《涅槃》


 楔子

    步伐匆匆，韦曜灵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那是她为交往七年的纪念日所准备的，她没有事先跟女友说，打算偷偷过去女友租屋处给她一个惊喜。
    是的，女友。
    她深爱那个女人，纵使交往七年了，她也依然如同热恋期一般爱她。
    所以，当韦曜灵悄悄打开门，发现门口摆着一双男士皮鞋时，有些呆愣。女友独自租屋，交友与生活单纯……还是，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还是，单纯的是她韦曜灵？
    韦曜灵轻手轻脚进入室内，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才跨过客厅，就听见不敢置信的声音──女性的娇吟，混杂着男性的喘息，如同雷鸣一般轰入她的脑。不必开门都知道发生甚么事，但她依然不死心，她自欺欺人的想──或许她只是在看影片？
    越靠近卧室，声音越发不堪入耳。韦曜灵推开门，面无表情瞪着正在床上翻云覆雨、丝毫未觉不对的两人。半晌，韦曜灵手上发力，将门板往墙上用力一撞──砰！
    床上两人动作戛然而止，一同转过去，错愕的表情表露无遗。韦曜灵面色不改，只有紧握的拳头洩漏了她真实的情绪。对上女友的眼，她忍不住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笑跪在地上，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她，韦曜灵，在七周年交往纪念日前，亲自抓包了女友跟另一个男人的姦情。
    「曜灵……」汪其华看她这般，不禁开口唤她，韦曜灵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阴惻惻的笑：「我如果是你，现在这个情形，我就会闭嘴，不是还在那里开口惹人嫌。」
    她转头看向正在穿衣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嗤笑出声：「汪其华，原来你喜欢这型的？」语毕，復又低低笑出声来：「……呵呵，末了，却是输给一个男人吗？」
    汪其华拥被坐起，低着头，轻声：「曜灵，叛逆了这么些年，我觉得够了，我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韦曜灵反问：「甚么叫做正常人？」
    汪其华抬眸，欲言又止：「我……」
    韦曜灵不怒反笑：「你觉得我不正常吗？还是你觉得我有病？」
    汪其华闪过一丝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韦曜灵步步进逼：「是吗？不是这个意思，是甚么意思？」
    「她想结婚生子。」一旁静默许久的男子开口。
    韦曜灵一楞，愤怒的情绪高涨，死死瞪着汪其华。
    汪其华狠咬下唇：「对。曜灵，我玩够了，我想结婚，想生孩子，想成为旁人眼中的正常人。」
    韦曜灵冷笑：「正常？正常是谁定义的？在我看来，你们这种以繁衍为目的、不知廉耻的外遇还振振有词，自以为瀟洒不羈、浪子回头，实际上不过是爱慕虚荣、求取关注的神经病罢了，真是令我噁心！」
    韦曜灵回身，捡起散落在地的礼物，奋力往地板一砸，礼物四分五裂，她犹不解气，随手拿起汪其华卧室的书籍朝着她扔去，恨声道：「汪其华，我们如你所愿的结束了，再相信你、再多听你说任何话，我就是白痴、就是神经病！」
    扔下这句话，韦曜灵转身就走，她不敢让自己在那边停留太久，生怕再多站一会，失控的眼泪就会溃堤，她一点也不想让那对狗男女看见自己的窘态。漫无目的走了许久，直到路人递来纸巾和怜悯的目光，她才终于忍不住蹲下，痛哭失声。
    她从没想过，这如同八点档一般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她与汪其华之间。
    为甚么要背叛？为甚么说好的都做不到？她以为会输给岁月，最后却输给了别人口中的「正常」。她痴痴的望天，呢喃：「正常……」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章

    哗啦啦──
    唐未晞苦恼地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倾泻而下的大雨：「哎……雨怎么说下就下呢……」满面愁容地翻着书包，她今日可没有带伞呢……回首再看一眼时间，唐未晞咬牙，将书包扛在头上，快步衝进滂沱大雨之中。
    就是速度再怎么快，当唐未晞跑到打工地点时，也已全身湿透。顾不上尚在滴水的衣服，她换上制服，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她动作熟练地收拾物品、出餐，无法不去注意到窗边的女子。
    唐未晞对她并不陌生，女子时常到这里来品咖啡、尝甜点，但却从未看见女子这般──气质依然清冷，却双眼黯然、面带憔悴。比起从前，女子现在更像是毫无感情的工作处理器。
    接近打烊，唐未晞擦着咖啡杯，一抬头，恰巧看见窗边的女子冷漠地盯着手中文件，旁边的咖啡滴点不剩，她丝毫未察，端起杯子就往嘴边凑，扑了空才正眼看向杯子，静静的望着，喃喃：「没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认清事实吗？是因为输得这般狼狈，所以不想承认吗？七年的时光，最后败给一个男人，还有哪里不明白吗？这七年，你把自己活得宛如一个笑话，你知道吗韦曜灵！汪其华她从未爱过你，她只是与你玩玩！如今玩腻了，她汪其华要回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她从未爱过你！』
    『她只是与你玩玩！』
    『玩腻了！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只是……玩玩……」韦曜灵声音很低，纵使是已经站在她身旁的唐未晞也听不清楚，唐未晞将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刻意的发出声音，韦曜灵瞬间回神，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唐未晞嘴角弯起明朗的弧度，温言：「我看你杯子都空了，请你喝一杯水。」
    顿了顿，唐未晞嘴角弧度加深，露出一个几乎是讨嫌的微笑：「另外，我们三十分鐘后打烊。」
    伸手拿起水杯，韦曜灵垂首，只能隐约看见她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谢谢你，太专注工作，忘记注意时间了，还好有你提醒。」
    唐未晞笑容不减：「不客气，那我便先回工作岗位了。」
    轻快的步伐透露出步伐的主人心情不错，唐未晞走回工作区，想到等等就可以下班，好心情一览无遗，完全没察觉，方才与女子对上眼时，她眼底淡淡的乌青，以及镜片后的血丝。
    韦曜灵啜了一口水，收拾起散落的文件，微微蹙起的眉显露出她似乎正在烦恼甚么。
    刚刚……那个声音，是谁在说话？
    显然不是那个特意跑来提醒她即将打烊的女生，她们素不相识，那女生不会了解到她的过往。
    那么，是谁，在她的耳边大喊那些话的？
    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那些不堪的往事？
    韦曜灵揹上包包，将开水一饮而尽，转身走出大门。
    门外，是一片无止尽的黑暗。韦曜灵踌躇着，突然迷失方向。
    我要去哪？我该去哪？我还能去哪？
    『这里。』韦曜灵猛然抬头。是方才那个声音！
    『到这里来吧，离开那些令人作呕的欺骗、背叛，到这里来吧。这里没有那些惺惺作态的人们，到这里来吧。』
    『到这里来吧……』
    『逃离那夜夜缠着你的噩梦吧……』
    「到那里去吧……」朱唇轻啟，韦曜灵双眼空洞：「那里，没有欺骗和背叛，也没有可怕又噁心的噩梦，去吧、去吧。」
    「去一个不会再做恶梦的地方吧。」
    话音落下，韦曜灵抬起脚，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虽然年纪不大，但唐未晞从来没想过，会亲眼目睹一个方才还与她谈笑风生的人，一转眼就想不开去跳湖。
    把人从湖边硬拽回来时，她依然错愕。自己不就是态度没那么温和的告知她打烊时间吗……不高兴可以当下告诉她，不至于出店门就去跳湖吧……
    她打工的地方外头就有一座人工湖，白天时景緻优美，靠着这点吸引不少客人光顾，没想到入夜后险些成为旁人寻短的地方。
    「小姐？小姐？」唤了数声也不见眼前人应答，一阵风吹来，唐未晞迎面吃了风，没忍住咳了两声，倒是因此让韦曜灵回神，看向明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啊……抱歉，你叫我吗？」
    唐未晞忍住了喉间的痒意，开口回答：「我刚下班，就看见你往湖中央走去，」唐未晞指向她沾湿了的鞋与裙襬，继续道：「把你拉了回来，只是没想到你好像没感觉似的。」
    闻言，韦曜灵皱起秀气的眉，她的记忆停留在走出店门口……在这之后，到底都发生了甚么事？
    「谢谢你……我有点恍神，没注意到路况。」
    不过，现下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情况。韦曜灵偏头回忆方才的场景，试探着问道「……你着凉了吗？」唐未晞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反问，开口就要反讥是为了拉她回来才着凉咳嗽的，一转念想对方裙子只弄湿了下摆，自己也只沾溼了鞋子，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没有，我没着……咳咳咳！」
    啊，听起来更没说服力了，唐未晞一边咳一边懊恼地想。
    韦曜灵瞇起漂亮的眸，盯着对方咳到胀红的脸，把外套往前递了递：「穿上吧，你是不是早就着凉了？」
    唐未晞偏过头又咳了两声，无奈回答：「没办法，下午下大雨那时候我赶着要来打工，又没带伞，就淋着雨衝过来了。」
    「下午下雨了？」韦曜灵纳闷地回问，唐未晞不敢置信地看她：「雨很大！」韦曜灵缓缓往车旁移动，轻声：「是吗？可能我太专注在我手边的事情了吧。」
    站在车旁，韦曜灵歪了歪头，模样看上去有些娇憨可爱：「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本就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的唐未晞停下来，突然有些坏心的想逗逗眼前这个做任何事都标准得像个机器人一般的人。
    「只是送我回我家？我还以为要带我回你家让我喝杯热饮呢。」
    把肩上的包包放进后座，韦曜灵淡漠的微笑：「来啊，不过我最近比较忙，很少待在家，也没怎么整理。」说着，韦曜灵伸出手要接过唐未晞的包包：「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坐坐吧？」
    直到车子发动，唐未晞还是没搞懂整件事到底是怎么从逗逗眼前人演变成这样的。怎么就傻傻地把包包递给她了呢？怎么就坐上车了呢？……怎么就突然要去她家了呢？这一切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姓韦，韦曜灵。」轻柔的嗓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寞，韦曜灵看向她：「你呢？」
    唐未晞清了清嗓，清亮的声音回盪在车内：「唐未晞，唐朝的唐、『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未晞。」
    韦曜灵顿了顿，才开口：「……是《诗经》啊。」
    她恍然想起，汪其华的名字，也出自于《诗经》，那时她跟汪其华说甚么来着？
    「名字很美。」
    唐未晞没注意到身旁人的不对劲，眉眼弯弯的回答：「我也觉得，特别是自我介绍的时候，用《诗经》说自己的名字，简直不能更有气质有文化了！」虽然咳嗽着凉，也不能阻挡唐未晞说话：「……但我觉得我们很神奇，都要去到某人的家中了才终于知道对方的名字……」
    意外的，喜静的韦曜灵听着唐未晞喋喋不休地唸叨，也不觉得吵。相反的，这是她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心情最轻松的时候。手边没有令人疲惫的公事，耳边没有阴暗又恐惧的声音……真好。韦曜灵慢慢地、弯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二章

    捧着热饮，唐未晞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双眼悄悄打量四周。韦小姐的家看起来挺乾净的啊！窗明几净，典雅高贵，一点也没有韦小姐口中『没怎么整理』的模样，唯一令她不解的是，有些地方空旷的过分，看样子像是本来有东西摆在那里一般。
    再回想起今天看见她时，那不同以往的行事作风，唐未晞觉得自己明白了甚么──看来韦小姐最近私生活有一些问题，并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想到韦小姐在人工湖旁那反常的行为，唐未晞拧起眉，事情是不是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嘿，」韦曜灵换过轻便的居家服，拿着感冒药和开水走过来：「我想你需要成药，还是我再去外面药局买一盒全新的？」话一出口，韦曜灵就知道自己失误了，万一她把自己当成变态怎么办？
    韦曜灵忐忑不安地望着唐未晞，而后者完全没把刚刚那段话放在心上，唐未晞放下杯子，跳着接过药，欢快地回答：「你家东西真齐全！」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被安抚，韦曜灵笑着交出手上的东西，还好她没有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你的衣服洗了，过两天我拿去店里给你？」笑着靠坐在椅子上，韦曜灵温婉的开口，带着不明显的期待看向唐未晞。
    韦曜灵不太确定自己怎么了，为何对一个严格来说仍是陌生人的人期待着她的肯定？期待着她的讚许？期待着她愿意下回同自己碰面？
    韦曜灵，你怎么了？从前那个自信又光鲜亮丽的你去哪了？
    唐未晞喝了口杯中饮料，掏出手机查看班表，不无遗憾的说：「我很想跟你说好，可是我上完明天班之后连续休了几天，因为期中考魔王就要出现了。」
    韦曜灵大笑出声：「那我等你击败魔王之后再把衣服还你？」
    唐未晞露出皓齿，回答：「显然这是个好选择，你真是贴心的人。」
    听见后半段话，韦曜灵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美眸微微瞇起，笑得开怀：「对我的评价真高呀，谢谢。」
    谢谢，真的谢谢。谢谢你愿意让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谢谢你犹如一束阳光，照进我不堪的内心。
    送了唐未晞回家，韦曜灵罕见的在家没有处理公事──毕竟在发生那些事后，韦曜灵只把家当第二个办公室和梳洗休息的地方──而是抓着手机，笑意盈盈地回讯息，她好久好久没有在家这么放松过了。
    躺上床时，韦曜灵仍在感慨，太好了，原来在家也能这么放松……
    就是回到宿舍了，唐未晞也在回忆着与韦小姐相处这短短的时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段期间跟她相处的那个韦小姐才是真正的她，那个在人工湖旁恍惚失神的人不像她。……倒像是另外一个人操控着她一样。
    再综合起韦小姐家那有些过度空旷的地方，唐未晞猜测：「所以……韦小姐遇到的问题，促使她丢掉家中某些物品，并且让她被操控？呃……或许用容易走神这个形容可能会好一点……？」
    桌上摊开着书，唐未晞知道自己应该要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考不好期末被当掉的话会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但是她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脑、没有办法从这些事上剥离自己的注意力，去理解接下来要考试的重点。
    「呼……」
    深呼吸……吐气……唐未晞沉淀着自己的心情，整理了下脑中的思绪，将与考试无关的东西赶出脑海，转而将重心放在眼前的书上。
    得先考好试、解决期中，才能好好跟韦小姐联络，去拿衣服……或者是更多的、不同的互动。
    美人迎风而立，怎么看都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但频频看向时间的举动暴露了美人心中的不安。
    随着时间流逝，韦曜灵望向远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视线在地板与远方不断来回；她拿出手机确认约好的时间、地点，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确认自己仪容是否得体……
    放下镜子的手顿了一下，韦曜灵发现自己竟然做了这些事情，忍不住苦笑了声。自从分手之后，她变得极度不自信、容易不安，深怕身边的人也跟着离去、深怕每个人都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玩物罢了。
    重新深吸一口气，韦曜灵重新整理仪容、整理心态，就听见后方传来呼唤她的声音。韦曜灵含笑转头，眼角眉梢都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回应道：「未晞。」
    她朝着唐未晞伸出手，轻轻牵过她的手，两隻同样纤细的手若即若离。
    一直到很久之后，唐未晞都记得那一幕──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凉风微拂，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她身上，她笑出最温柔美丽的模样，用最轻柔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
    唐未晞举起手上的拿铁，拿起其中一杯，小心翼翼的打开：「我刚刚跑去店里买了两杯拿铁，特意拉了花──」话音顿住，唐未晞满脸惊愕，因为刚才才精心弄好的拉花爱心，现在已经扭曲歪掉，只能依稀看出爱心的模样。
    「噢……不……」唐未晞哀号出声，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对面的女子传来一阵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抬头哀怨地望向韦曜灵，无力的说：「我觉得比起继续爆笑，稍微适当的给予一点安慰可能会让我好受一些？」
    韦曜灵擦去笑出来的泪，一边把手搭上唐未晞的肩：「抱歉……」
    唐未晞幽怨的盯着她，愤怒的喝了一大口拿铁，把另一杯往韦曜灵的方向递。韦曜灵憋着笑，接过那杯咖啡，她觉得这样的唐未晞很可爱，充满着活力与朝气，以及些微的任性。她的笑在见到唐未晞后就没有消失过，韦曜灵打开杯盖，想看看里头的拉花。
    「没有。」唐未晞心塞的说：「我光这杯就耗掉了太多时间，所以另外一杯我没有拉花。」
    谁知道只是赶着走过来拉花就超级大变形。唉。
    韦曜灵含笑的眸看着她，喝了一口咖啡，讚道：「没有拉花也好喝呀。」
    闻言，唐未晞很快的又振作起来：「说的也是，有没有拉花也没影响嘛，至少对我来说没差啦。」语毕，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韦曜灵突然想起她们这趟约出门最主要的目的，连忙把纸袋举起：「你的衣服！」
    唐未晞接过，往袋子里看了一眼：「你还帮我摺衣服？」韦曜灵愣住，来不及开口，唐未晞又道：「从我十岁之后就没人这么做过了，你人真好！」
    刚刚那句话显然打开了唐未晞话闸子的开关，唐未晞絮絮叨叨地说着考试发生的各种事。
    韦曜灵一面跟她走着一面听，时不时给出一点回应，直到听见问题：「你呢？韦小姐？我去面对期中大魔王的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
    韦曜灵眨了眨眸，清浅的笑容不变：「挺好哇。」
    在跟唐未晞发展友谊的那天她的确挺好。睡得挺好，没有失眠、没有恶梦，只有香甜而单纯的睡眠。后面几天，恶梦开始慢慢地找回来，又继续扰得她不得安眠，好好睡上一个小时成了奢侈的梦想。
    恶梦中，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各种阴暗而诱人的言语回盪在脑海，一遍又一遍诱惑着她离开这里……
    她的夜晚，就在噩梦、梦魘、惊醒之中不断反覆。毫无解脱之法。

 第三章

    她三天没来店里了。
    唐未晞心神不寧的看向她常坐的那个位置，却没能看见记忆中那个长发飘逸的女子，只有各个不同的客人来来去去。
    下班后，唐未晞抓着手机，踌躇着要不要联络对方，双手在手机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楞是没发出半句讯息。
    理智上，她知道韦曜灵不比她是学生这般相对空间；情感上，她心底又有个声音强烈的告诉她应该要跟韦曜灵联络。在这般两难之中，唐未晞拿着手机，难得的放空发呆。旁边的同事走过来，拍了她的肩帮助她回神：「怎么？看你拿着手机半天，竟然没滑手机也没聊天？」
    无奈地笑笑，唐未晞接过话头：「难得吧？就是在犹豫罢了。」
    同事大笑：「难得看你有犹豫的时候。对了，你周末有事吗？」
    「怎么了？」
    同事促狭地朝她眨眨眼：「周末你要是没事，能不能跟我调个班？我好不容易约到女神跟我去游乐园了……」
    游乐园？也不知道韦小姐喜不喜欢。
    思索着，唐未晞毫不犹豫点开了韦曜灵的聊天室。
    〔韦小姐，最近工作还忙吗？〕
    等待着回復，唐未晞答应了同事，把班表给调整了。目送着同事欢天喜地的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唐未晞心里打着算盘，背上包包转身离开店里。
    疲倦的揉了揉眉眼，讯息的提示声响起，韦曜灵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费力的点开聊天室，盯着萤幕看了五秒，上头的字才组合成有意义的句子进入她的脑海。起身把最后的咖啡倒进杯子，三两口喝下咖啡，终于压榨出最后一丝精力来回復讯息。
    ［刚忙完。］
    回到家，唐未晞就看见讯息通知，点开聊天室，下一句话就跟着跳出来。
    【我想罢工三天安慰自己的心灵。】
    唐未晞微哂，飞快敲下回復。
    ［无条件支持你罢工。］
    ［为了安慰你的心灵，下下个周末愿不愿意赏脸跟我去游乐园？］
    有些紧张的捏住手机，唐未晞凝神，专注地盯着显示「已读」的聊天室，那边沉默了半晌，才回復一句。
    【游乐园？你该不会是要邀我去坐摩天轮吧？】
    没有拒绝。在唐未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悄悄松了口气，眉眼都舒展开来，神采飞扬的正想打字回復，那边慢吞吞地又拋出一句。
    【抱歉，我今天有点累……我们能不能改天聊？】
    啊，唐未晞懊恼，对呀，她刚忙完，何必要忙着现在联络呢？
    ［抱歉，是我疏忽了，你快去休息吧。］
    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韦小姐对自己的印象不好……唐未晞懊悔的几乎要去撞墙，甚么时候都比现在好！为甚么非得现在问！
    啊……韦小姐一直没回讯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惨了啦──
    在唐未晞脑海中觉得会扣她印象分的韦曜灵倒是没想那么多，不回讯息也没有特殊的原因，她甚至连那条讯息都没看见。韦曜灵最后的精力在打出「改天聊」之后宣告殆尽，按下发送后韦曜灵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无他，实在太累，这三天她基本就没什么睡，再加上前阵子她始终没能睡好，事情一忙完，韦曜灵身心都放松下来，疲倦感一拥而上，将她拖入黑暗的梦境之中。
    梦中，韦曜灵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独自走着，她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怎么走都不见光亮、也不见尽头，她怕极了。但无论前面，抑或是后方，触目可及的全是黑暗，她毫无选择，只能继续盲目地前进。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想不想，离开这个令人疲倦的地方？』
    『想不想……』『想不想……』『想不想……』
    「一杯热拿铁，谢谢。」熟悉的嗓音从柜檯传来，唐未晞惊喜地转身，笑逐顏开：「韦小姐，好久不见。」
    韦曜灵弯起嘴角，露出恬淡的微笑：「是呀，好久不见。不过可以先帮我点餐吗？」
    唐未晞雀跃地回答：「没问题。热拿铁就好吗？要不要其他的食物？」
    「不了，热拿铁就好。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帮我拉个花，好吗？」韦曜灵促狭地朝她眨眨眼。
    唐未晞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显然是想起上次想拉花展现结果却一蹋糊涂的事情：「没……没问题……」
    「拉花？唐未晞你在拉花？」同事错愕的看着唐未晞，脸上的表情彷彿是看见了世界末日：「这是你要喝的吧？不是要给客人的吧？」
    唐未晞摇摇头，用下巴朝窗边示意：「那位长发的客人的。」
    同事走过来，一边准备餐点一边询问：「你转性了？你不是说给客人喝的拉花是浪费时间吗？」
    唐未晞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一般人，韦小姐才不是一般人。」
    「来，你的热拿铁。」韦曜灵从工作中抬头，一眼就看见唐未晞灿烂的笑容，暖得让人忍不住跟着一同笑出来，她笑着接过杯子：「谢谢。」
    韦曜灵低头，看见拉花上的三个爱心，惊喜的开口：「哇，好漂亮！」
    唐未晞得意的回答：「我真的对自己的拉花技术很有信心，上次那个纯属意外，」讲到这，唐未晞好不容易退下去的脸红又悄悄地爬上来：「给你三个爱心，希望能让你刚忙完工作的心情好一点。」
    韦曜灵心底一暖，柔声回答：「谢谢你，我很开心。」
    「唐未晞──」远方传来同事喊人的声音，唐未晞依依不捨的看着她，一点都不想离开。
    韦曜灵挥了挥手：「去吧，我等你下班。」得到保证的唐未晞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转身离去。
    擦着杯子，唐未晞频频地看向站在门口等候的女子，距离上一回韦小姐累到睡着也过了几天，这几日虽然她们有联络，韦小姐也跟她保证绝对没有印象不好，但她始终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想让韦小姐对自己的印象分下降。唐未晞心里清楚，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格外在意韦小姐了。
    好不容易熬到终于可以下班，唐未晞抓着包包匆匆出了门，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边那个纤丽的女子，慌乱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韦曜灵靠在墙边，低着头看手机，店内的灯光微微的撒在她身上，将她瘦得有些凌厉的身形映得柔和起来。唐未晞整理了一下仪容，缓步朝她走过去。
    「等很久了吗？」嗓音从头顶传来，韦曜灵下意识抬头，看见唐未晞背着光，对着她露出有些讨好的笑。
    她站直身子，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肢体，笑了笑：「不会。你这么晚下班，白天还要上课，不累吗？」
    闻言，唐未晞全身僵了一瞬，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她垂下眸：「累，当然累。但是没办法，穷呀，需要钱，只好累一点了。」
    韦曜灵心疼的拉过她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揉着，她没有类似的经歷，在无法感同身受的情况下，再多的安慰言词都是空口说白话，所以她选择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疼。
    唐未晞勉强的笑了笑，反手拉住对方，慢慢地往前走：「我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不是我造成的就够了，很多东西毕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我只要能掌控好我的未来、我的人生，那就足够了。」
    韦曜灵站住，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定定地看着她：「你这个想法很好，我很欣赏，但是我的车在反方向。」

 第四章

    一直到坐在韦曜灵家的椅子上，唐未晞脸上的温度都没有降下过，韦曜灵把一盘洗净的水果放在桌上，看着她垂头丧气，周遭的气息正在逐渐变得低落。韦曜灵微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啦，又没什么，你本来也不知道我的车在哪呀。」
    唐未晞哀怨的回答：「我怎么好像一直在你面前犯傻……」
    韦曜灵笑笑：「我也一开始刚认识时就在你面前做傻事呀，没关係啦。」
    把水果放进嘴里，唐未晞嚼着，含糊不清的开口：「那我们就都没有形象了？」
    韦曜灵也伸手叉起一块水果，凑在嘴边：「对呀，要形象干嘛？」
    唐未晞再度叉起水果：「那要不要再去让我们的形象没有得更彻底？」
    韦曜灵歪头看着她：「去哪？」才刚说完，韦曜灵就想起聊天室里的对话纪录：「游乐园吗？」
    唐未晞瞄准盘中的苹果，快狠准的叉下去：「对呀，有没有考虑，我们一起去玩玩？」
    韦曜灵笑了笑：「好呀，我们一起去吧。当天来回吗？」
    唐未晞双眼一亮，期待的回问：「你有空能跟我去两天吗？」
    「可以呀，不是周末吗？」韦曜灵奇怪的看她一眼。
    唐未晞此刻觉得异常开心，她约到了！韦小姐愿意跟她去游乐园！还愿意跟她出门两天！唐未晞有点仰天大笑，再对天吶喊出声，但是这样肯定会吓到韦小姐的……还是算了吧。
    此刻她终于可以理解为甚么同事约到心目中的女神这么兴奋、这么期待，甚至玩完回来好几天还念念不忘──因为她也是。
    「不过──」韦曜灵出声打断了她即将上天的思绪，唐未晞回神：「怎么了？」
    苦笑一声，韦曜灵回答：「要先规划行程吗？」
    唐未晞一楞，下意识地说：「应该要吧？」
    韦曜灵咬着水果，满怀歉意地说：「我先道歉，上次那个案子我还没忙完，恐怕没有时间查资料规画行程……」
    唐未晞松了口气：「这算甚么事，我还以为你反悔，不跟我去了呢。」只要不是讨厌她、不想跟她出门就好，唐未晞在心里嘀咕着：「没问题，行程包在我身上，你有没有特别想去附近哪里晃晃？」
    韦曜灵摇头：「没有耶，我很久没有出门玩了。」
    韦曜灵一瞬间走神，是呀，她好久没有出门走走了。跟汪其华交往到后期，连一块儿去餐厅吃饭都很少，更何况是出门约会呢？她做得这么明显，也只有自己才会傻傻地相信她的甜言蜜语，直到亲眼目睹她的出轨吧。
    那厢，唐未晞还在苦苦思索，浑然不觉对面的女子思考的重点已不在此。没忍住，唐未晞拿起手机搜寻了附近有名的景点：「……还是要去这里看看？」
    等了半晌，既没听见同意，也没得到反对的唐未晞终于察觉，伸手在韦曜灵眼前晃了晃：「韦小姐？哈囉？」
    韦曜灵倏地回神，拉下眼前纤细的手：「行程可以晚点再排，有件事倒是要优先处里。」
    听她这么说，唐未晞也严肃起来：「甚么事？」
    「称呼。」
    「……称呼？」唐未晞怀疑着自己的耳朵，韦小姐刚刚说甚么？称呼？称呼怎么了吗？她是不是要去看耳鼻喉科，检查一下耳朵？
    「对呀，你想想，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可是你还是叫我韦小姐。」韦曜灵正色，表情正经得犹如在讨论公事。
    听到这里，唐未晞总算明白，她吶吶地低下头：「不然──不然要叫甚么？」
    韦曜灵被她反问的楞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一下她的头：「我只有姓氏，没有名字吗？」
    唐未晞的双颊一点一点红起来，轻轻开口：「……曜灵？」
    她叫她的名字了！叫名字了！唐未晞心花怒放，脑中绽放出一朵朵的烟花，曜灵、曜灵，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韦曜灵低头吃着水果，垂下的头发遮住她微红的耳朵，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被叫起来，可以这么好听。
    唐未晞难掩愉悦的心情，挪到韦曜灵身边坐下：「那，如果我叫你曜灵，那你可以叫我未晞吗？」
    韦曜灵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她。唐未晞眼里的希冀太过明显，不容忽视……韦曜灵笑着把果盘往她那边推：「不吃水果了吗……未晞？」
    如果说刚刚叫出韦曜灵的名字，是让唐未晞的脑中放出烟花。那么现在，唐未晞觉得自己就是一朵烟花，被炸上天飞，乐飘飘、晕陶陶的感觉。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不……吃……不是……我是说我吃！我吃！」
    掩唇一笑，韦曜灵决定不要笑得太大声，免得某个脸皮薄的人等等又脸红起来。
    她放下果叉，轻松的靠在躺椅上：「那，未晞，」某个脸皮薄的人抬起头看她，双颊被水果塞得满满，活像一隻小仓鼠，韦曜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又重新浮现，没忍住笑了出声，迎着唐未晞困惑的目光，她咳了两声重新把笑意压抑下去：「回归正题，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交给你规划吧。反正我开车，去哪都方便。」
    艰难的嚥下水果，唐未晞点了点头，觉得接了一个很棒的任务，她要跟曜灵出去玩了！噢耶！好不容易平復下来的心情，又再度开始雀跃起来，她点开搜寻引擎，继续搜索景点──想给她一个难以忘怀的旅游，想让她开心一点。
    想──让她忘记所有的烦心事，让她只记得快乐的时光。
    抱持着这么单纯的想法，唐未晞查资料做功课到凌晨，隔天甚至跑去买了纸质的地图，在地图上比对着各景点的距离。
    她的室友看着她这么认真，不无惊奇的问：「未晞，你在……做报告吗？」
    唐未晞头也不抬：「没，要出去玩，我在比对各个景点的距离。」
    室友咚咚咚地跑到她身边，感慨地说：「你做报告要是有这么认真就好。」
    唐未晞放下手上的笔，没好气地回答：「这是我自愿做的，报告是吗？」
    「说的也是，可是──」室友欲言又止。
    唐未晞受不了这种要说不说的话：「怎么了？」
    室友有些困惑：「你是自己要出去玩吗？」
    唐未晞理所当然地摇头：「没啊，跟别人出去。」
    「那──」室友再次顿住，问道：「你是要跟谁出去啊？这么用心？约会吗？」
    约会……吗？唐未晞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地图，下意识地反驳：「没有……你在胡说甚么？」
    室友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欣赏着她做的功课：「可是，我上次看到这么认真规画行程的人是我男友耶，在我们还没在一起之前，他约我出去玩的时候才有这么认真。」
    像是被窥破心事的人一样，唐未晞反映格外的强烈：「甚么鬼──别闹了！我又不是你男友。」
    室友耸了耸肩，懒洋洋地说：「是啊，你当然不是我男友。但是你用心的程度像是要跟暗恋很久的人出门啊。」
    暗恋很久……吗？唐未晞一楞一楞的，所以，她是喜欢上曜灵了？回想起尚未认识前，她坐在店里的身影，就足以频频吸引她的目光；更遑论认识后，她的温柔恬淡，以及偶尔的脆弱是令人那么的心疼。
    这么地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约到她一同去游乐园这么得开心、甚至光是在店里看见她来喝一杯咖啡就足以让她欢欣鼓舞半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吗？

 第五章

    因为喜欢，所以看到她的讯息会高兴；因为喜欢，所以见到她的身影就振奋；因为喜欢，所以察觉她的脆弱会心疼；因为喜欢，所以发觉她没好好休息会担忧；因为喜欢，所以在她答应一同出游会兴奋；因为喜欢，所以总是想再更靠近一点、想再对她更好一点……
    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喜欢她。
    唐未晞拍拍室友的肩：「谢了。」
    室友茫然地抬头：「甚么？……我错过了甚么吗？」
    你错过了我的一整段自我认知。唐未晞在心里回答，闔上地图：「你是对的。」
    室友看起来更加的茫然：「……啊？」
    望着准备了许久的行程，唐未晞倒在桌上，脸上罕见的认真神情，正在思考自己的感情。她知道自己是双性恋者──从她那男女不拘的暗恋列表上就完全显现了这点。
    对于她而言，喜欢的人无关性别，她喜欢的是那个人，而非特定的性别。
    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对曜灵有这种感情。但，一旦想通了，又觉得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彷彿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发展。
    回头仔细想想，韦曜灵相貌出眾、气质出尘，且心思细腻、个性和婉谦卑，知书达礼、做事又严谨负责。她似乎聚集了所有优点于一身，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吧……
    细细数了关于韦曜灵的优点，唐未晞发现自己停不下来，越数越发现韦曜灵哪里都好、哪里都让人喜欢的难以自拔。唯一不确定的只有──
    她不知道韦曜灵会不会喜欢她。
    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她一样，会对同性有好感，这点她在高中时期就了解得相当透彻。她深怕韦曜灵也跟之前爱慕过的女生一样，一旦知道有同性对她有好感，便避之唯恐不及。其实，她也是人，一个普通人罢了……所以她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各种情感，何必像面对毒蛇猛兽一样对她呢？
    「唉……」唐未晞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室友还在努力回想方才的对话，结合她现在的动作，室友终于反应过来：「被我说中了？你真的暗恋人家？」
    得到肯定的回覆，室友兴奋地蹦起来，连声询问：「哇！这么久，我终于又看到你开桃花了吗？」
    「嗯……」唐未晞懨懨的应了一声，幽幽接话：「怕是开不了花哦。」
    「开不了？为甚么？」室友错愕的回问，话才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是女生？」
    唐未晞撑起头，歪着看向室友：「不愧是认识了这么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啊。」
    室友翻了个极度灵性的白眼：「谁让我们高中三年都同班，简直孽缘。」回懟了一句，室友马上回復状态：「你担心人家不喜欢你？」
    看着唐未晞不语默认，室友重新坐回椅子上：「干嘛？为甚么这么没自信？」
    直起身子，换成唐未晞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人。在她看来，韦曜灵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回头再看看自己，觉得没有哪里可以值得对方喜欢的……
    室友一把揪住她的衣服：「你试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不试，就是亲自放弃了追求的机会。」
    唐未晞丧气地抬头：「我更怕，怕她知道之后，就渐渐疏远了。」
    室友冷冷挑眉：「你要是又看上会因为这样子远离你的人，我才真的要看不起你，怎么这么会挑？」
    唐未晞坐直，正想反驳这句话，室友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试了，才知道。不试，你就只是个懦夫。你难道想当懦夫？」
    不得不说，激将法对她真的很有用。
    唐未晞站在工作区，一边洗着杯子一边偷瞄坐在窗边的韦曜灵，被室友这么一激，也把她想追求韦曜灵的想法给激出来了。懦夫？她唐未晞才不是懦夫！想要甚么就去争取，非得要争过了，她才会觉得甘心，否则说再多，都只是空口说白话罢了！
    在唐未晞第三次用送水的名义晃到她这里来的时候，韦曜灵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今天怎么了？之前也没见她这样……韦曜灵在心中思量了半天，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把安排行程这件事交给她，让她很不安吗？可是又觉得她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不安的人啊……
    韦曜灵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打算等唐未晞下班了再说。她看着手上的档案，一转头又重新沉浸在工作里无法自拔──最近她的心情不错，想到要和唐未晞一起出去玩耍，整个人又充满了动力，睡眠品质可比从前好上了不只一点。
    从前她拚了命一样的工作，最一开始是想给汪其华一个更好的生活品质；分手后，工作成了麻痺自己心痛的处方；到了现在，工作成了一个动力，越快完成工作，她就可以越快空出时间跟唐未晞多说点话、或是忙完一宗大宗的案件，还可以适当的卖卖惨，逗唐未晞一笑──想到这里，韦曜灵忍不住露出温暖的笑意，现在这样，真好。
    好不容易等到唐未晞下班，韦曜灵照例站在门外，一边眺望着夜景，一边等着唐未晞忙完出来。远方一对情侣走近，似乎是起了争执，吵着吵着，就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要好好吵上一番了。无意偷听他人隐私，韦曜灵往旁边走了几步，却隐约听见两人吵架的内容。
    「……为甚么都跟以前说的不一样！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为你想想！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有为我想过吗……」
    被简单的几句话勾起最不堪的回忆，韦曜灵脸色苍白，深层记忆中最不愿想起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为甚么说好的都做不到？为甚么答应过的事情却总是食言？为甚么这么自私？为甚么……为甚么……
    『是呀，人类就是这么自私，答应过的事情，总是没办法做到呢。』
    许久未曾出现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脑中。
    「你是谁？」韦曜灵茫然地反问。
    『他们总是这样，不顾旁人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慾呢。』声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下去。
    『怎么办呢？汪其华不爱你，跟别的男人跑了。说不定，那个唐未晞也只是同情你罢了。』
    「同情……」韦曜灵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脑中一片浑沌，不容她仔细思考。
    『是不是很噁心？是不是很厌恶？来吧，到这里来吧。』
    『这里虽然黑暗，却很安全。拋下一切过来吧，一无所有的人，就无所畏惧了，因为已经失去一切了，连同自己。』
    「无所畏惧……」韦曜灵双眼空洞，嘴里反覆喃喃着：「无所畏惧了……」
    唐未晞从店里匆匆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幕──韦曜灵嘴里不断唸着甚么，无神的模样犹如一个丧尸，双脚迈开步伐，又朝着人工湖的方向过去。
    见状，唐未晞吓了一跳，急忙衝过去，拉着韦曜灵往回拽。她圈着韦曜灵，把人固定在怀里，不让她再四处乱走，慌乱地喊着：「曜灵？曜灵？曜灵你看看我！我是未晞啊……韦曜灵！醒醒！」

 第六章

    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韦曜灵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的距离趋近于零，韦曜灵脸颊微红，伸手推了推唐未晞：「你先松手。」
    唐未晞却皱着眉，圈着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你没事？」
    韦曜灵有些困惑的回问：「我应该要有甚么事？」
    见状，唐未晞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怕涌上心头，这才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无法不怕，倘若她再出来的慢一点，或许就拦不到韦曜灵……不敢再细想下去，却无法控制因为恐慌狂飆的心跳，唐未晞嚥了嚥口水，声音还有些哑：「为甚么……」
    声音不大，韦曜灵听不清：「甚么？」
    唐未晞深吸口气，直勾勾的看着她：「为甚么又想不开？」
    又想不开？她？韦曜灵满心错愕：「我……我刚刚做了甚么？」
    「你刚刚又往人工湖那里过去了……」唐未晞声音闷闷的，她还没完全平復过来，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为甚么？」
    为甚么？韦曜灵完全答不上来，她哑口无言，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有些低落无力的人，她不知道……真的甚么都不知道……韦曜灵伸手反抱住唐未晞，低声道：「抱歉，可是我甚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唐未晞霍地抬头，看着韦曜灵哑口无言的样子，将她的外套拉的紧些，尽量放柔嗓音询问：「甚么意思？怎么会不知道？」
    她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心里有个声音隐约地告诉她──如果她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么自己就会更了解她了，那盘桓在心底、关于那有些空荡的家的疑问猜测，也会有所解答吗？
    主动挽上唐未晞的手臂，韦曜灵勾着她的手慢慢前行，低着头不愿看她：「我……」像是下定了甚么决心似的，韦曜灵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我前阵子刚结束一段感情，由于不是很愉快地分开……」
    就这样，在冷风颯颯的夜里，韦曜灵省去了被汪其华背叛的片段，只交代了自从分开后，脑海里总是浮现的声音，以及那个声音总是鼓吹着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总是不知不觉被蛊惑，当声音出现的时候，我只能顺着他说的话去想，没有办法去好好的思考。」
    听到这里，许多事情有了解答──关于她家的空位、她为甚么无法回答自己寻短见……但也出现了更多疑问，譬如说那不是很愉快地分开是怎么回事、又譬如说她是否真的很想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是她尊重韦曜灵，她只要还不想说，她就不会特意去追问。比起这些，她倒是更担心韦曜灵的心情和休息状况：「那，你没有休息好，也跟那个声音有关係吗？」
    韦曜灵讶然地看向她，她怎么知道的？心里这么想，韦曜灵嘴上也不小心脱口问出来，她自认为掩藏的还不错，除了刚分手的那几个礼拜确实憔悴的不像话。
    但接着，她越来越能抓到如何能让旁人看起来觉得她很好的诀窍，再没有人认为她依然为情所困，甚至还有人称讚她很快就能从情伤之中走出来。唐未晞是怎么看出来的？
    唐未晞抿着唇，不发一语，这还用问？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漂亮的鹅蛋脸没受到影响，但是包覆在衣服底下的身躯瘦得不像话。她那些同事是瞎了吗？竟然一个都没看出来？
    韦曜灵察觉身旁的人不大高兴，有些不安，未晞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这件事生气、看不起她，然后就再也不理她了……？
    唐未晞始终不吭声，直到坐在韦曜灵家的椅子上才终于再度出声。让忐忑一路的韦曜灵不禁松了口气，因为太过放松，甚至没听清楚唐未晞说的话：「甚么东西……未晞你能再说一次吗？」
    看着她放松缓和的模样，唐未晞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好可爱呀，软软的靠在椅背上，不再处于紧绷状态的她看起来有些慵懒，像隻高贵的猫咪，让人很想揉揉她的头发和脖颈。她有些入迷地看着这样的韦曜灵，一瞬间忘记自己原本要说话，只是贪婪地盯着，想把这一幕刻进脑海里。
    直到韦曜灵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唐未晞这才回过神来，她在干嘛？一直盯着曜灵看，也不怕被当成变态吗？！
    迅速低下头，唐未晞递出一张纸：「我……那个……」要命，竟然还结巴了！唐未晞暗骂自己不争气，冷静了几秒才开口：「我们出去玩的行程排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好奇地接过纸张，韦曜灵扫了一眼，有些震撼。上面的行程不只丰富详细介绍各个景点，还把路线都标上去了──看来是不用开导航也可以了。很久没遇到安排这么细緻的行程，韦曜灵还有些不习惯。又看了几遍，她突然有些感动，未晞能够这么细緻的安排行程，代表她很期待这次出游，所以她是不是也可以偷偷认为，自己对她来说满重要的……？
    想是这样想，但表面上是不能透露出来的！韦曜灵面不改色，把纸交还到唐未晞手中：「挺好的呀。辛苦你了，回头出去玩我请你吃饭。」
    唐未晞笑笑，把纸张收起来，细心地装回包包里：「哪能让你又开车又请客的？毕竟我还没有考驾照，交通只能麻烦你。」
    这个时候，唐未晞就无比悔恨，为甚么没有去考驾照，这样在路上搞不好还可以跟曜灵交换着开，她也不至于要一个人开过去、再一个人开回来，想想就觉得很累！但事实就是──就算她现在跑去报驾训班，也绝对不可能在出去玩之前考到驾照，她失落地叹气。但也激起她的欲望──想要去考到一张驾照，这样才能开车载曜灵出去玩！
    听到这句话，韦曜灵还愣了愣，她刚刚被影响，极度容易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她回想起跟汪其华交往时，两人一起开车出游。起初，还会轮流争着开，生怕累到对方，后来呢？……呵，后来，光是要让汪其华跟她出去玩，就得再三请求拜託，更别说是跟她轮流开车了。
    感情……原来是这样一个开头美好，却以相厌告终的事情吗？
    敏锐的注意到身旁人突然有些失落，周遭的气息又变得懨懨低沉。唐未晞往她坐得近了一点，想开口说话，却又突然甚么都说不出来。无论说甚么，总觉得都不合适──方才她就一直想问，既然脑中那个声音偶尔会出现，是在她出现负面情绪时出现吗？还是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呢？如果是在负面时才出现……那在韦曜灵走出店门口、到她跟着出去之间，发生了甚么？
    这些疑问，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但她却一句都问不出口。
    最终，唐未晞选择了沉默，转而用肢体语言安慰她。她伸手握住韦曜灵苍白的手──也不知道手的主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隻手瘦得都要脱相了。青色的血管和尖锐的骨头差点就要戳出薄如白纸般的皮肤，就这个样子，到底是可以骗过谁，说她过得很好？

 第七章

    她其实知道自己似乎不太正常。
    但是做为韦家的女儿，她的自尊心又不容许她承认、去就医寻求帮助。所以她每天活在各种煎熬之中──除了那恼人清梦的声音，她心里也有两种声音在拔河：一个说她绝对不可能有病、一个说她很需要旁人的协助。
    每天、每天，她活在各种不同的折磨之中，饱受凌迟。
    可她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人教过她，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应该怎么应对；没有人告诉过她，在孤单痛苦的时候，到底要怎么求援；更没有人告诉过她，对外求助，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于是，她抱着仅存的骄傲，在比墨还深的黑夜里，倔强的独自舔舐伤口。
    看着自己被唐未晞包裹住的手，她突然有个衝动，很想很想，对着眼前人倾诉出她的痛苦、她的徬徨、她的焦虑、她的一切……毫无保留，赤裸裸地摊开，全部展示给她看。
    但她可以吗？她有这个资格吗？
    是，她们是朋友，但这又如何？
    没有谁，活该要接受谁的负面情绪。
    假使唐未晞能够知道韦曜灵的心路歷程，肯定不会拦着她，让她把想倾吐的全部说出来。愿意说出来是好事，怕就怕，甚么都不愿意透露。
    可，唐未晞甚么都不知道。但即使甚么都不知道，综合她的表现以及之前说过的讯息，这样也足够了。
    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力，对上失去灵气的漂亮双眸，唐未晞心口很疼。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其实知道眼前这人，原本应该有多灿烂飞扬，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死气沉沉、鬱鬱寡欢。
    她望进这双美眸的深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曜灵，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就在这里，随时听你说。」
    听我说……吗？韦曜灵有些恍惚，她的眼神好炽热，感觉好像可以看透她的灵魂、她的内心……以及一切的骯脏不堪。她听见自己问道：「任何事情都可以跟你说吗？」
    「都可以。」唐未晞下了这辈子最真诚的承诺：「只要你想说，我都听你说，爱说甚么就说甚么，我都在这里，我保证。」
    一股鼻酸翻涌而上，韦曜灵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你保证吗？」声音轻到几乎要听不见。
    但唐未晞听见了：「我跟你保证，我就在这里。」
    「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
    「不会嫌弃我？厌恶我？」「我更怕你嫌弃我、讨厌我。」
    「不会……拋下我？」「我才需要怕吧。」
    呜咽一声，韦曜灵扑进唐未晞怀里，像个走失了很久的孩子，终于见到一个可以安心的人，放肆的、放心的，像是要把所有眼泪流乾一般，抱着唐未晞，狠狠地哭了一场。
    收紧双手，唐未晞环住怀里的这个人，她哭得像是往她心上戳刀子。
    心脏疼的不行，好想把这个人捧在手里呵护，让她不再伤心难受，不再痛苦不安。唐未晞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哭吧，哭吧……把心中的痛哭出来。然后，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哭了。希望哭完这一次，以后你只要负责开心的笑就好。」
    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希望你发洩出来之后，以后只要快乐就好。
    是，我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只能站在你身后，但我也想当你最坚强的后盾；等到我足以和你并肩，希望能让你不再烦恼；可这还不够，我想更强大一点，站在你身前，替你遮风避雨，让你安稳快乐。
    只希望你快乐，再无所求。哭吧，我会尽力让这次成为你最后一次落泪。从今往后，希望你永保笑顏。
    两个同样纤丽耀眼的女子走在一起，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这一天里游乐园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唐未晞跟韦曜灵两人轻装出门，甚至为了玩有水的游乐设施，特意多带了一套衣服，只求玩个尽兴。
    看来，来游乐园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唐未晞走在韦曜灵身边，偶尔分心偷看她一眼，不难发现身旁人今天心情相当晴朗，笑起来也格外灿烂明媚。
    「未晞、未晞！」唐未晞回神，看向呼唤她的人，韦曜灵挽住她的胳膊：「你看你看！」
    韦曜灵完全放开玩嗨了：「那个看起来超刺激的！要不要一起玩？」
    唐未晞顺着她的手指一看──一个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过来又转过去的设施，唐未晞挑眉，重新确认一次：「你说那个？」
    她今天第一次发现，原来曜灵撒娇时会无意识地把嘴嘟起来。特意擦了唇膏的嘴看起来好可爱、好粉嫩……好想搂进怀里亲一亲！韦曜灵正央着她：「好啦，我们去嘛，你不玩在旁边等我一下下，我想去坐一趟、一趟就好！」
    「谁说我不坐？」唐未晞牵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十指紧扣，但是也是牵到手了！好开心！笑容一点一点的扬起，唐未晞往前跑：「走！我们去玩那个！」
    就是在排队的过程，别人都等到满脸不耐，韦曜灵还是满脸兴奋，东张西望着计划等等要去玩哪个游乐设施。
    「我觉得他们的海盗船应该也满刺激的！」唐未晞有点微微的近视，才刚瞇着眼找到海盗船，韦曜灵已经转头去看其他的：「未晞未晞，你觉得那个算是云霄飞车吗？会不会不够刺激？」
    ……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看起来很稳重的曜灵原来特别热爱刺激。而且还有一点点的欠打。在她问出「会不会不够刺激」后，她们已经收到来自前后三组排队游客的眼神打量了……
    唐未晞伸出手，看似无意的隔开韦曜灵跟其他游客的距离，嘴角勾起一个她自己都没发现到、极度宠溺的笑容：「没关係，你看中哪个我们就去排，今天让你玩个够！」
    闻言，韦曜灵欢呼：「真的吗！太好了！未晞你真棒！」
    虽然很肯定眼前人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有点被发好人卡的感觉，这淡淡的忧伤是怎么回事……唐未晞无奈的看着又蹦又跳的人，试探着问：「你要是喜欢的话，过几个礼拜我们再来？」
    原本以为会得到她同样欢喜的回答，孰料，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了。」唐未晞不解「为甚么？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我喜欢呀，」韦曜灵满足的笑笑：「只是，游乐园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久久来一次才会好玩，太常来的话，就没有那种兴奋与快感了。」
    「不过，」终于轮到她们了，韦曜灵拉着她一同往前：「我们可以一起去其他地方玩呀！」
    其他地方──！唐未晞瞪大双眼，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思考，在她们居住的县市附近还有哪些景点可以跟曜灵一起去玩！
    然后？没有然后了，用心思考景点的唐小姐在空中被翻来覆去，脑子一片空白甚么都无法思考。据她本人陈述，脑子就像是糨糊一样呢。
    一连玩上数个各种刺激的游乐设施，带水的设施也去坐了一趟，体验了一个透心凉，两人携手换上乾净的衣服，这才感觉出两分疲倦。分别买了饮料，她们漫步在游乐园里，看着各种不同的人偶跳舞表演，捧场的看完鼓掌，听见园中广播，忽然意识到已经逼近闭园时间。
    一整天被韦曜灵抓着排各种刺激的大型设施，唐未晞从没主动开口说要玩哪个设施，韦曜灵正想问她，要不要抓紧时间去玩一个她想玩的。唐未晞倒是先开口了：「曜灵，」
    她眼里闪着狡詰的光：「游乐园有一个最刺激的设施哦。」

 第八章

    直到坐在上头，韦曜灵还是没搞懂，怎么会被这个人三言两语、如此轻易的哄来坐这个传说中最刺激的──旋转木马呢？
    一转头，看见唐未晞拿着手机正在录影，韦曜灵活跃了一天的调皮心再次甦醒过来。她刻意凑到镜头前，轻巧的做了个鬼脸，又飞快的后退，端庄的坐在自己的马上。看那个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骑了一匹真马呢。
    失笑的看着手机萤幕上那个放大的鬼脸，唐未晞重新打开相机，决定给她拍个够，理由也相当充分：都出门玩了！当然要留下一些不一样的记忆啊！以后才能好好回味一番！
    于是两人从旋转木马上一路拍到下了旋转木马，嬉闹着走出游乐园，满意的看着自己手机里对方的丑态。仔细检查了彼此的照片，很一致的下了结论──这些照片，自己留着就好，万万不可外流！
    「一旦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形象……」
    「毁于一旦。」韦曜灵很犀利的下了结论，伸了个懒腰，不小心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唐未晞飞快移开视线，内心则是有一万个小人在疯狂大喊：好漂亮！好纤细！好柔软！好想摸！好喜欢！又有另外一万个小人在大声喝止：冷静点！不可以！会吓到！
    没有发现身旁人内心正在纠结，韦曜灵噙着轻松的笑，直视着前方：「谢谢，真的谢谢你，未晞。」
    唐未晞从那两万个小人之中回过神来：「嗯？谢甚么？」
    韦曜灵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温柔的不行：「找我来游乐园啊！自从高中毕旅结束之后啊，我就再也没来过游乐园了。」
    微风轻拂，唐未晞瞇起眼享受着凉风：「我也是从高中毕旅之后就没来过了。」走在没有人认识的街道上，享受着身心灵的放松。
    两人拎着包包，坐上韦曜灵的车子，唐未晞刚拧开水正喝了一口，就听到身旁人问：「可是，游乐园最刺激的设施为甚么是旋转木马？」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唐未晞满脸通红──单纯只是咳出来的。
    好不容易咳完，她啼笑皆非的看着韦曜灵：「为甚么这么问？」
    韦曜灵满脸认真：「因为我觉得不刺激啊。」
    一时间，车子内回盪着唐未晞放肆又猖狂的笑声，等她终于笑够了，她才擦着眼角的泪回答：「当然就是笑话啊！」
    这下换韦曜灵呛到。默默的看了她一眼：「谁说的笑话？」
    唐未晞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高中毕旅的领队啊！」唐未晞看着空中，语气中充满着回忆：「那时候毕旅最后一天不都是游乐园吗？领队最喜欢在车上开玩笑，说其实整个游乐园里最刺激的是旋转木马，叫我们一定要去玩啊！」
    韦曜灵哑口无言，她距离高中毕旅少说也八九年，先不说领队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光是高中毕旅的事情，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更别说是这种冷笑话。她按照导航转了个弯，不经意地回问：「所以你那时候有去坐吗？」
    唐未晞歪着头，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嗯……应该是没有吧。毕竟那是高中最后一次出游了，谁会真的放着那些好玩的游乐设施不玩，去坐旋转木马？」
    以此为开端，唐未晞兴致盎然地说起高中毕旅的趣事，趁着停红灯，韦曜灵转头看了一眼，她眼里闪烁着光芒，看来讲起这些事让她很开心。
    突然，韦曜灵心里有个想法，悄悄地冒出芽来──好遗憾，为甚么没能参与到她的高中时期？不知道她的高中时期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很活泼调皮？还是是个乖巧的好学生呢？要是……能够亲眼看看就好了。
    躺在饭店的床上，唐未晞假意滑着手机，眼睛却忍不住总是瞟向旁边，床的另一侧，韦曜灵坐着，低头细细吹着头发。一举一动之间，纤瘦的身材从宽松的睡衣下若隐若现。唐未晞喉头微动，今天大概是来考验她的吧……要跟暗恋的人同床共枕、还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暗恋她！
    她举起手，用手背挡住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悲催地发现吸这口气完全没有用──空气中瀰漫的她刚洗完澡的香气与溼气，一吸气，沐浴用品的香味扑鼻而来，彷彿她就抱着自己一样……身旁吹风机的声音停下，唐未晞放下手往旁一看，就见韦曜灵一丝不苟地地收拾好东西，才转身鑽进被窝里。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大概就是唐未晞这样的吧。这一串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落在唐未晞的眼里就是认真、可爱，落落大方又清纯美丽。似乎是注意到目光，韦曜灵捂住嘴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声音带着疲倦：「怎么了？」
    唐未晞手忙脚乱替手机插上充电器，又喝了口水，才转过去询问她：「你要睡了吗？我去把灯给关了？」
    「唔……」韦曜灵揉着眼睛：「我们能不能留着一盏小灯聊聊天呀？」
    求之不得啊！唐未晞从床上跃起，飞快地去切了灯，再衝回床上，惹得韦曜灵轻笑：「干嘛？跑这么快？」
    当然要快啊！不然动作慢了你后悔了，我找谁哭去？想是这样想，不过事实上，唐未晞只是鑽进被窝，对着她「嘿嘿」地傻笑。
    莫名地看她一眼，韦曜灵敏感的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好问道：「这么高兴？」
    身旁的人用力的点点头：「高兴！」
    不只是高兴能跟你出来玩、还睡在同一张床上，更高兴你主动提出要聊聊天，不管聊甚么，都是好的。
    「那你想听甚么？」唐未晞一愣，听甚么？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她上一段感情怎么分开的、也想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女生，还想知道她的理想型……
    但是又怕刺激到她，所以话到了嘴边，最终换成一句：「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我都想听、也都想知道。」
    笑声轻轻地传出来，韦曜灵没有多做回应，也不讲故事，倒是先问了其他问题：「未晞，你会觉得……同性恋很噁心吗？」
    讲出这句话的同时，韦曜灵有些忐忑不安，但也有些肯定──她知道，无论如何，身旁的这个人肯定不会对着他说噁心。因此，韦曜灵问出了这个问题。
    同性恋？噁心？唐未晞愣住，通常……会说出这句话，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代表着──问问题的这个人，可能喜欢同性……心中一阵狂喜，却还要控制着脸部表情：「怎么会噁心？」
    语气相当雀跃，韦曜灵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许是察觉不妥，唐未晞轻咳一声，压抑着过分开心的心情，把狂飆的心跳压下去，缓声开口：「人，生而平等。喜欢甚么样的人是自由啊，『喜欢』是一个这么美好的感情，为何要去区分性别呢？」
    像是松了口气：「是吗……」韦曜灵喃喃着，又问：「所以也不会觉得，同性恋有病，是吗？」
    唐未晞侧过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在我看来，说出这些话的人，才是有病的那个。」
    韦曜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面色不显，但是整个人松懈许多，像是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般。
    「我……是个同志。我只对女人心动，我无法想像跟男人亲密接触，那会让我感到噁心又恐惧。我很确定，我只喜欢女人。」

 第九章

    心里猜想，跟实际亲耳听到，果然还是两回事。
    带着「果然如此」的心情，唐未晞悄悄朝着韦曜灵的方向挪近了一点，她不敢说可以百分百理解她的心情，却可以体会一二，这个时候，若是往后靠，会让她觉得自己心口不一，反而受到伤害。
    「同志不好吗？像你这么确定自己的性向也是好事吧？」微高的体温靠上来，韦曜灵微微的恍神，想了一会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好……吗？」
    「是呀，像我，我是个双性恋者。当我第一次跟我很好的朋友讲到这件事时，你知道她说甚么吗？」
    「甚么？」
    「她说，你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唐未晞苦笑一声，声音满是无奈：「都告诉你我是双性恋者了，还问这种问题？」
    身旁的温度实在太舒服，韦曜灵顺从本能地往旁边蹭了蹭，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声音懒洋洋的回问：「然后呢？」
    然后？唐未晞扬起眉，振振有词：「然后我就告诉她，不管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我眼睛还没瞎，就不会喜欢她。」
    「噗──」韦曜灵没忍住，喷笑出声，哎呀，怎么这么可爱？不愧是未晞，连这种问题都处理得很好呢，跟她都不一样。慢慢的，在心里那些因为害怕被讨厌而引起的阴霾，一点一点的消散而去。
    看着洁白的天花板，韦曜灵对着身旁人倾吐：「我之前提过的，上一段感情结束的不太顺利……」就这样，在异乡的饭店里，一个看起来平凡、又不平凡的夜晚，韦曜灵将汪其华的背叛过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越听，唐未晞越是生气，怎么会──怎么会有人如此无耻？！倘若不爱了，何必苦苦抓在手里不放？！好聚好散，难道有这么难吗？！好歹相爱过，给彼此留下最后的尊重和好印象，未来路上相遇也不至于满是厌恶，难道不好吗？
    为何……总是要用这种伤人的方式，背叛感情？
    生而为人，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有资格恣意去践踏她人的感情？
    光是想像就气得胸口发疼，心口更是犹如在滴血一般，心疼得无以復加，完全不敢思考曜灵在亲眼目睹的当下，该有多震惊、多错愕。她转身抱住韦曜灵，声音有些闷：「好难受。」
    韦曜灵失笑：「该难过的是我还是你啊？」
    「我们。」唐未晞把脸埋在她的肩膀里，听见韦曜灵继续说道：「其实她以前说过她是双性恋，我只是没想到我真的会有那天。」
    收紧抱着她的力道，唐未晞不太高兴：「拒绝背锅，部分人渣不代表双性恋者全体。」有些任性地抱着她摇了摇，唐未晞哼声：「她不能被归类在双性恋群体里面，只能归在人渣那边。」
    韦曜灵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知道，看你就知道，不能以偏概全，是吧？」
    受到哄小孩般地安慰，唐未晞鼓起双颊，做河豚状，假意不满意：「对！以偏概全是不对的！」
    虽然鼓着脸，但唐未晞心里快要乐开花了。她今晚真是太满足了，又是跟曜灵睡同一张床、被她拍拍脑袋，还抱住她了！
    天哪！她的好运不是都用在今天了吧？
    不过……今晚的讯息量也很大，总算是知道为甚么她憔悴如此，原来都是那该死的前任害的啊……唐未晞抱着她，咬牙切齿的想，要是哪天在路上巧遇，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盖布袋拖进小巷揍一顿？
    眼睛该有多瞎，交到这么漂亮又聪慧的女友还不知道珍惜？外甚么遇啊，简直是双眼被糊住了才会做出这种事。看着怀里人那双明亮亮的眼，唐未晞的心一下子软成一片，算了，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能遇见她。
    那个前任不懂珍惜，那就我来珍惜她、好好的呵护她。
    自从那天玩完游乐园回来后，也有好几周没有碰面了。
    倒不是谁不想碰面，事实上，那天晚上把憋在心里的心事悉数倾诉之后，韦曜灵待唐未晞更为亲近了，有任何事情也愿意同她分享。对此，唐未晞表示喜闻乐见，非常的高兴。
    没碰面单纯只是韦曜灵工作又忙了起来，好不容易忙完，她家里突然让她回家住几天。说是她太久没回家，家里的老太太想她了。于是，在把手上的工作完成之后，韦曜灵把还没用的休假用掉，开着车回了老家一趟。
    华丽庄严的别墅竖立于郊区，韦曜灵开进车库，动作流畅的停下车子，熄火后不急着下车，先是对着车上的镜子整理仪容，确认万无一失后，再拿出手机，白皙的手指在萤幕上飞舞。
    ［回到家了。］
    ［准备进屋，过两天才回去。］
    那边已读的很快，发来一个哭泣的贴图，对着她装可怜。
    【那我等你回来，到时候约去吃个饭吧。】
    韦曜灵笑着敲下回应。
    ［好，先进去了。］
    再次确认了妆容和服装都没有问题，拿着手包，韦曜灵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下车。她实在是害怕她的父母，以至于连看见这栋从小生活的屋子都会胃痉挛。
    要不是家里发话，说奶奶想她了，她也不会回家。
    其实她也知道，说老太太想她多半是个藉口，家里不过是要考核她现在的生活和感情状况，并说服她去相亲，和他们心目中「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生子，成为他们眼中的好妻子、好妈妈。
    一个，女性应有的形象和身分。
    但是她可以拒绝任何人说想她，却拒绝不了那个从她小时候就护着她、宠着她的老人家。这个世界上，她可以让任何人失望，唯独不想让奶奶对她失望。一想到奶奶原本满是疼爱的眼神充满着失望，她的心就像是被子弹打穿，又疼又空，无法承受。
    掏出钥匙，光是眼前这扇门，就足以勾勒起童年那些回忆，让她有些紧张。清脆的「喀搭」声，是打开门锁的声响。
    她推开门，就见富丽堂皇的客厅里，父亲坐于主位上，严肃的看着墙上的电视；奶奶坐于父亲的右手边，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啜饮；母亲则是坐在父亲的左手边，严肃的翻阅书报。
    听见开锁声，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韦曜灵心里一慌，顿时没底，面上却依旧镇定：「奶奶、爸、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虽然我不确定有多少人真心欢迎我回来。但我回来了。
    奶奶笑瞇瞇地朝着她招手：「曜灵回来啦？来让奶奶看看。」韦曜灵乖顺的走过去，坐在老太太的身旁，任由老太太上下捏着她的手臂，听着老人家不满的唸叨：「怎么这么瘦？你瞧着比上回回家还更瘦一些？」
    母亲接过话：「是呢，你奶奶说得对，你怎么看着更憔悴了？」父亲在确认了进门的是她后，就没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过。
    有些不习惯家里人的嘘寒问暖，韦曜灵得体的微笑：「最近公司交易了几个大案子，我也跟着有些忙，可能是这样所以瘦了些吧。」
    奶奶一听这话，心疼得不得了，连声道：「那还不开饭？快快，别饿到我的宝贝曜灵了。」
    她父亲听到这话，终于放下手上的遥控器，站起身来，沉声开口：「那就开饭吧。」
    看着满桌佳餚，韦曜灵终于有些回到家的真实感，也庆幸自己是掐着点回到家的，这个时候正好吃午饭。她依照规矩，服侍奶奶坐下、等到父母都入座，她才跟着坐进位置，沉默的用饭──熟悉的压抑感再起，她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十章

    一成不变的摆设和充满空气的沉默。才刚回到家没几天的韦曜灵强压着想往外跑的衝动，活在这个家，使人充满疲倦。昨天她就提出想回去的想法，被母亲按住双肩坐在沙发上教育了一番，内容不外乎是──要对这个家有向心力、时常回家看看长辈，年纪不小该找对象了……最后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她最近觉得不错的对象，企图引起她的兴趣，进而答应去碰面。
    同样的场景，从她大学毕业前一年就开始不断上演。也间接导致了她想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工作，她已经被唸到烦不胜烦了。每年除了过年和像这样的召唤之外，她原则上是不回家的。
    在话题偏到隔壁梁教授家里长她几岁的大女儿找到结婚对象之后，韦曜灵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但是从小的教育和训斥让她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痛苦不堪的继续听她一点都不想听的教育谈话。直到母亲说──
    「明天你哥哥就回来了。你好歹也跟你哥哥吃个饭再走吧。」
    哥哥……她对哥哥的印象很模糊，哥哥大她不少，记忆中，哥哥在家从没有笑过、总是板着一张脸，到了高中毕业，哥哥到了离家很远的县市念书，之后也选择在那里工作，鲜少回家的，这次竟然……回家了？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近中午用餐时间，韦曜灵决定先传讯息给唐未晞，让自己更加平静之后再下楼。才刚按下发送，房间门就被敲响。韦曜灵警觉地回头，声音清冷：「谁？」
    门被推开，同样清冷、更加低沉的嗓音响起：「妹妹……曜灵。」
    韦曜灵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比起记忆中的哥哥，眼前的男人更加成熟稳重。却让她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她垂下眸，盯着地板开口：「哥哥。好久不见。」她不想、也不敢抬头，总觉得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会狠狠地喝斥她。
    韦卓犖看着妹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我能进去吗？」
    韦曜灵「唰」地从椅子上站起，往后退了两步才开口：「可以，请进。」韦卓犖走进她房里，停在她的桌边，与妹妹保持了一定距离，看着不断向后退的妹妹，韦卓犖皱着眉：「你怕我吗？」
    韦曜灵停下不由自主后退的脚，强自镇定地看着哥哥：「没有。哥哥想多了。」
    看着她精緻却苍白的脸，韦卓犖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换了话题：「我这次是主动回来的，你呢？」
    韦曜灵不自在的撇开头：「老太太想我了。」
    果然如此。韦卓犖这几年也频频收到类似的讯息，只是他比妹妹还要心狠，从没回过这个家。
    看着不愿正眼看他的妹妹，韦卓犖脱口而出：「我结婚了。」
    这句话显然让韦曜灵受到不小的惊吓：「甚么？」
    话说出口，韦卓犖看起来轻松不少，他斜斜的靠在妹妹的桌边：「是我在研究所认识的同学，我们去年就登记了。现在我妻子已经怀孕了。」
    听见好事，韦曜灵也放松下来，眉眼跟着柔软下来：「恭喜哥哥。」
    「虽然本意不是让你恭喜我……但是真的听到还是很高兴。」韦卓犖想起甚么似的，柔情的笑了笑，对上韦曜灵不解的眼神，他收起笑容：「我只是来告知他们这件事，我妻子不符合他们预想的媳妇标准。等等怕是有得闹，我觉得先告诉你比较好。」
    听了会解释韦曜灵才恍然，她的大嫂家里是务农的，绝对不符合父母眼里的儿媳妇应有的标准。
    「……你不觉得很扯吗？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给我扯甚么门当户对！越想越火大！」韦卓犖显然这些年被气得不轻，谈起这些事情依然火气满满。
    「哥哥，」韦曜灵打断他，低着头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韦卓犖精神一振，看着妹妹，等待着她继续说，「你等等要跟爸妈说的时候，可以等我吃完饭再说吗？」
    直到坐在饭桌上，韦卓犖还有些恍神，脑海里还回响着刚才韦曜灵说的话。
    『我每次跟爸妈吃饭，都没办法好好放松吃饭。我怕爸妈骂人的声音，你能不能至少等我吃了饭再跟爸妈开口？』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韦卓犖心痛不已。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当年他离乡背井去外地求学，一去数年不復返，家中父母的寄望与压力成倍的压在彼时年幼的妹妹身上。
    父母从不动手，却用各种羞辱的言语对待妹妹。尤其是父亲，时常大声怒骂妹妹之后，再宣布开饭，只有这个时候，家里不会理会「食不言」的规定，母亲为了讨好父亲，常和父亲一同在吃饭时对妹妹冷嘲热讽。
    韦卓犖越想越难受，只恨自己为甚么没能早些强大起来，白白让妹妹自己承受了这些痛苦这么多年……甚至远甚于当年他所承受的！整个家，真心对待妹妹的，只有年事已高的奶奶。
    看着满桌的饭菜，韦卓犖失去了食欲，只要想起妹妹在这张桌子上受了多少委屈，他就一点都没有用餐的欲望。看着面色泰然自若的妹妹，再看看往他面前夹菜的母亲，怒火腾的烧起，他死死捏着筷子，彷彿下一秒就要折断手上的筷子。
    这时，韦曜灵放下碗筷，秀气的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顿时，再多的怒气也没了。韦卓犖悲哀的想，是啊，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他此刻起身喝叱父母的不是，就能抚平妹妹的伤痛吗？妹妹能因为这样获得她原本应有的幸福吗？
    看着眼前暴怒的父母，韦曜灵心里毫无波澜。这样的情况，在她还住在家里那些年，每天都要上演数次。无论她做得好还是不好，也无论她有多用心，他们永远能找到理由骂她。他们已经是为了骂而骂，完全不在乎骂人的理由是甚么了。他们只是想责骂小孩而已。
    眼前的闹剧，让韦曜灵疲倦不已，这个家的一切，都让她疲累。突然间，好想念未晞啊……她虽然仍然直视着前方，心思却已飘到遥远的地方。好想好想，抱着未晞，靠在她瘦削却坚挺的肩膀上；好想好想，让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温柔的、一遍一遍的说：「没事了，我在这里。」
    直到这时，韦曜灵才惊觉哪里不对，怎么会……不管遇到甚么事情，她总是下意识地想找未晞？高兴也想找她、伤心也想找她，就连现在，回到家中再次见到这些烦心事，她的第一直觉也是找未晞。
    若换是以前……以前的她若是遇到这些烦心事，的确是会想找汪其华讨安慰，但是她也知道，汪其华素来不愿听她家里的事情，甚至会劝她好好跟家里相处，或是直言如若不是她做错事情，家里人不会这么对她。
    却从来不知道，她不过是想要一句安慰、一个温暖的拥抱。
    所以到了后面，她索性一句话也不跟汪其华说，而是选择自己开车去路上飆一飆，让速度带来的快感冲散家里带来的烦心。
    那唐未晞呢？虽然从未提过，但是韦曜灵心里相当篤定，如果换做是未晞，肯定站在她这边，满脸不高兴的为她打抱不平。不为甚么，因为未晞就是这样温暖又细心的一个人。
    或许……韦曜灵细细的回忆跟唐未晞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觉得她小孩子脾气、到认识久一点之后的粗中有细，再到近期，细心、贴心和温暖，已然成为唐未晞的形容词。或许，她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不知不觉地动了心？
    但，究竟是动心，还是只是对唐未晞的照顾很感激？韦曜灵自己也不确定。正当困惑之时，听见前方已然白热化的争执到了最高峰──
    「你们凭甚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韦卓犖怒吼，脸胀得通红，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相当的大：「我和曜灵是人！不是你们任由摆布的玩偶！要用辈分压人是吗？」
    韦卓犖双眼快喷出火来：「你们又哪里有尽到父母的责任？你们除了会羞辱我们跟出去炫耀我们的学业之外，你们又哪里有真正的关心过我们？！」
    说着，韦卓犖停下来喘了口气：「我早早离家，逃离你们魔掌太久，都差点忘了你们是甚么德性的人。」
    韦卓犖大步走到韦曜灵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以前是我没良心，自己丢下曜灵在你们手中受苦这么多年……」
    他瞪大眼看向同样愤怒的父母：「我今天话放在这里，我的妹妹，以后我来保护她。这些年对不起她的，我会尽力补偿，你们也休想再来干涉曜灵的人生！」

 第十一章

    坐在已然熄火的车子里，韦曜灵却还不想动。她已经回到自己原本的住处楼下了，只是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捋一捋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愣愣地看着方向盘，方才韦卓犖的话一句一句浮现在脑海。
    『曜灵，你以后不必再怕爸妈了。』
    『以前是哥哥不好，自己逃跑，让你独自面对爸妈。』
    『哥哥答应你，以后哥哥做你的靠山，不怕。』
    『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但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保护你。』
    保护啊……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家里人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从前跟汪其华在一起时，反倒是被检讨的比较多，更遑论是让她保护自己。
    『曜灵，你以后不必再怕爸妈了。』
    「不必……再怕他们了。」韦曜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以后，都可以不再怕他们了吗？」
    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滚下，韦曜灵抱住自己：「不怕了……不用怕他们骂你是废物了、不用怕他们说自己一事无成、以后会『捡角』。不必怕被指责是家里的耻辱，不必担心不能好好吃饭了……哥哥会保护我的……」
    她抽噎着低头：「我有靠山了……」
    看着始终没有回应的聊天室，唐未晞有些担心，按照时间来说，这个时候曜灵早该到家了，怎么会到现在依然毫无动静？又怕她是因为事情耽误了正在忙，又怕她出事了自己却不知道，焦虑夹杂着不安。
    在唐未晞原地打转第五圈、被终于看不下去的室友朝着后背拍了一下之后，她不转了，拿起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唐未晞也越来越紧张。就在电话即将掛掉之前，另外一边总算有了回应。
    『喂？』浓浓的鼻音，就算隔着电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唐未晞大惊失色，连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还是被欺负了？」
    半晌也不见对面传来回应，只剩下韦曜灵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唐未晞再也坐不住：「你在哪？你到家了吗？我去你家找你！」
    说着，她抓起外套和钥匙就要往外衝，手机里忽然又传来声音：『不是……』那边似乎吸了吸鼻子：『我、我有靠山了。』
    靠山？唐未晞站在房间门口，打开门的动作一顿，竖起耳聆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话。
    「哥哥说，我再也不用怕了。」韦曜灵又哭又笑说着，想把内心的澎拜感情全数告诉手机另一端的人：「他说，他会保护我、当我的靠山，我以后再也、再也不用怕了！」讲着讲着，韦曜灵忍不住又痛哭失声。太好了……
    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愿意保护我了。
    听着那边因为哭泣所以断断续续地描述，唐未晞的心揪在了一起。曜灵……到底活在一个怎么样的家庭？父母该要带给她们多大的痛苦，才能把他们兄妹逼得不愿意回家？该要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让曜灵害怕到，她哥哥一说往后愿意当她靠山，就让她痛哭失声？
    现在、现在，马上就想见她。想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别哭了、不怕了，告诉她，我在这里。想让她把积年累月的情绪通通发洩出来，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不痛了、不再痛了……
    往韦曜灵家的路早就熟记于脑海中，唐未晞下了公车之后一路狂奔。再快点、再快点，她许久没有这样奔跑，心肺有些痛，却比不上听她哭泣时那鑽心刺骨的疼痛。
    直到看见熟悉的车子和车内的人，她放慢速度，朝着那辆车的方向过去。喘着粗气，她敲响了驾驶座的车窗。
    「嘿，我来了。」
    回到韦曜灵的家中，唐未晞终于能如愿以偿把人给搂进怀里好好地安慰。她搂着哭到喘不过气的韦曜灵，低声安慰着：「来来，擦下眼泪，擤擤鼻子。」
    唐未晞抽过数张纸巾递给韦曜灵，动作轻柔的摸着她因为太瘦、所以脊椎骨突出的背部。
    还是太瘦。唐未晞暗暗想着，之后要多约曜灵出去吃饭，争取把让曜灵多吃一点东西，看能不能不要瘦得那么夸张。她一边暗暗计画着，一边在韦曜灵耳边哄着：「没事了啊，没事了。」
    「我不用怕了……」韦曜灵呜咽着，伏在她的怀里哭。
    唐未晞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轻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怕了。哥哥护着你，我也会努力强大起来，才能来保护你，你以后都不必怕了。嗯？」
    怀里的人突然无声无息，失去了动静、歪在唐未晞的怀中，吓得唐未晞心跳都快了不少，急忙低头唤道：「曜灵？曜灵？」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才发现她不过是哭得累了、睡着了而已。
    「吓我一跳……」唐未晞无奈的嘀咕，用力的撑起韦曜灵，扶着她到沙发上歇下，又细緻的调整好抱枕角度和姿势。又把临出门前抓在手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看她满脸泪痕，满是不捨，又去弄了热毛巾替她擦脸。
    低头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唐未晞不无遗憾的叹息。打开冰箱，熟练地做了一些简单好消化的食物，又写了张纸条留在她桌上：
    【曜灵，我先去上班了。擅自动了你的冰箱很抱歉，给你做了一些食物，冰箱里也有切好的水果，让你醒来之后可以直接吃。
    不哭了，开开心心笑着的曜灵最漂亮！】
    韦曜灵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看着洒落在客厅的夕阳，她有些茫然。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低头看着有些熟悉的外套，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纸条。三两眼看完纸条，忍不住微微一笑，未晞就是这样贴心又细心。可爱得让人无法自拔，好想捏捏她的脸颊。
    突然间……好想见她。好想好想，想看她对自己笑，对自己撒娇。而现在的自己，也能露出一样欢快的微笑、有那个底气去回应她的撒娇了。──真好，韦曜灵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缓步走到餐桌旁，胸口好像被甚么给填满了，又满又暖，就要满溢出来了。
    如果，只是如果。她愿意一直这么待自己好就好了。有人呵护自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韦曜灵送了一口食物进嘴里，瞬间被惊艷到。幸福之馀，她也忍不住想，上次未晞说自己还是单身……若是有人能有幸，跟未晞交往，一定很幸福吧。
    漂亮聪慧不说，还温柔细心，贴心又贤慧。简直就是完美！想着，韦曜灵都有些忌妒了，能跟这样好的未晞交往，真是太让人羡慕她未来的另一伴了。
    但是想这些又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忌妒就去阻止未晞谈恋爱吧？韦曜灵看了眼时间，飞快地收拾起东西。
    想这么多干嘛？倒不如赶快收一收，还能赶上去接未晞下班呢。在大哭过后，韦曜灵的心情就犹如雨过天晴一般，一直相当的晴朗。甚至颇富间情逸致的哼了两句歌词，好心情一览无遗。
    所以，当唐未晞下班，满脸倦容的推开门，同时查看手机，发现韦曜灵一直没有消息，眉紧紧的锁起，正要拨号过去，却意外的发现前方站着韦曜灵──而且看起来相当轻松愜意时，唐未晞是肉眼可见的惊讶。
    「你怎么来了？」唐未晞快步走过去，看见韦曜灵高兴，她也高兴。韦曜灵看起来特别愉悦，笑起来时，眼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一样漂亮。韦曜灵的眼睛因为哭过，所以还有些肿胀，却瑕不掩瑜，好美，今晚的她，就像是一朵终于从片片树叶中鑽出来、盛放娇艳的的玫瑰。
    唐未晞看着看着，竟有些入迷，韦曜灵笑着回应：「接你下班呀。」

 第十二章

    好不容易熬完期末，唐未晞趴在桌上，看着奄奄一息的。门被打开，室友同样满脸憔悴，有气无力：「我考完了。」
    唐未晞连头都没抬，毫无诚意的拍了两下手：「好，恭喜你。」
    室友把包包扔到桌上，学着她的样子趴到桌上：「明明知道你很欠揍，但是我现在没力气揍你。」
    两人就这样懨懨的趴在桌上半晌，直到室友的手机闹铃响起。唐未晞挣扎着从桌上爬起来：「你设闹鐘？」
    就见室友突然像是充饱了电一样跳起来，雀跃的回答：「对呀！」
    唐未晞用手支住头，趁着室友背对自己偷翻一个白眼，当她明明累得要死还要设闹鐘，不用想都知道她要去约会。
    「这次你家二十四孝新好男友又找到甚么好餐厅了？」唐未晞不紧不慢的剥开糖果纸，扔了一颗糖到嘴里。室友换上碎花洋装，看起来娇俏又成熟，像隻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听见这个问题，室友眉飞色舞的回答：「一间新开的义式料理！光看菜单就很好吃的那种！」
    只要是你男友找的，你就没说过不好吃吧。唐未晞把吐槽的话吞下去，才刚考完，她可不想被室友巴头。
    想是这样想，当室友第三次来问哪个样式的耳环更好看时，唐未晞还是没忍住：「你知道你在这里挑半天，你男友根本分不出来这些耳环的差别吗？」
    毫不意外的，暴栗降临在她头上，室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哪天能好好讲话不要这么欠揍？」
    揉了揉挨揍的地方，唐未晞笑的没心没肺：「等你哪天结婚了我就整天讲好话给你听。」
    想了想那个画面，室友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我寧可你闭嘴，不然光想就觉得好噁心。」
    这次换唐未晞暴起，满寝室的追杀室友：「你再说一次？！」她举着期末考考卷追着室友：「还说我不好好说话，你这话有比较好吗？！」
    就当两人正在嬉闹时，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两人瞬间噤声，互看一眼，室友悄声问她：「你找人来吗？」
    唐未晞表情满是震惊：「没啊……难道都考完期末了还有人要来问功课吗？」明显不靠谱的的推测，让唐未晞成功获得室友的白眼。
    室友扒了扒因为玩闹有些乱的头发，把声音压的更低：「我去开门？」
    唐未晞拉住她：「但是会是谁？你男友又进不来宿舍。」
    室友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可是你看，我男友都进不来了，所以敲门的会是女生吧？」
    啊，说得也对。唐未晞被说服了，松开拉住室友的手：「那你去开门吧。」
    室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门外人似乎是等得有些久了，又敲了一回。把室友吓了一跳，飞快地打开门：「谁──」
    咦？韦曜灵跟前来开门的女子两人面面相覷，纳闷地想着，难道自己敲错门了吗？探头看了看房号，对啊，也没敲错啊？啊，应该是……
    室友倒抽一口气，呆呆地看着韦曜灵，好漂亮……！她很确定这不是她们学校的学生，否则以她这么出色的容貌，早该传遍整个校园了，哪至于到现在才知道。
    盯着韦曜灵看得久了，室友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蹙眉想了想，奈何被期末摧残过后，她现在满脑子都还是考试的重点，不太能好好思考。
    被挡住的唐未晞快好奇死了，为甚么开了门之后，就完全没声音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甚么都不说话……」唐未晞忍不住往前拉走室友，一面问道，在看清楚眼前状况后，她顿时呆住：「啊。」
    她眼花了吗？
    「曜灵？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人，是曜灵没错吧？唐未晞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她是在作梦呢？还是真的看到了曜灵？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所以果然是在作梦吧？韦曜灵温婉的微笑：「嗨。我能进去吗？」
    室友比唐未晞先反应过来，看来她们应当是认识的，而且曜灵这个名字……「可以！请进！」室友拽了唐未晞一把，终于让她回神，却依旧满脸茫然。曜灵怎么会到她们寝室来？
    其实韦曜灵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泰然，她也紧张，怕被未晞的室友当作怪人赶出去。跟她的室友相互介绍一番，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一转头看见唐未晞的样子，她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拉过唐未晞的手，温声问道：「未晞？看见我不高兴吗？」
    「高兴！」唐未晞飞快地答道，怕她收回手似的反握住：「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宿舍。」
    这时，唐未晞才想起来，上礼拜跟韦曜灵聊天时，她提过等自己考完期末要一块去吃饭，还说了要来宿舍接人，甚至慎重其事地问了房号。只是自己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放在心上……
    看着韦曜灵有些受伤的神情，唐未晞手忙脚乱地挽救：「我、我记得的！只是以为你在逗我，帮我缓解考前的压力！真的！我记得的！」
    深怕因为自己的粗枝大叶伤到曜灵的唐未晞比考试还紧张：「就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真的！」
    瞥了眼因为紧张几乎口不择言的唐未晞，再看看早已明白情况、释怀了只是在逗她的韦曜灵，室友无语地叹了口气，这下也不用问了，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唐未晞前阵子喜欢上的人吧……
    仔细地打量一番韦曜灵，室友在心里点点头──漂亮、不会耍任性、有心又温柔，难怪唐未晞会喜欢她。自己要是喜欢女生，也会忍不住对这样优秀的人儿动心吧。而且看看她们的互动，还说自己的桃花开不起来？嗤，不出两个月她们就要在一起了吧。
    啊，突然好寂寞、好想念男友啊。
    决定不在这里继续当一颗超级闪亮的电灯泡，室友飞快地收拾好包包，简短的打了个招呼，快速的闪出门外，把宿舍留给她们二人。
    室友的举动让韦曜灵有些好奇：「你室友平常就这么漂亮吗？」
    发现韦曜灵不再看起来彷彿被伤透心的样子，唐未晞暗暗松了口气，配合的转移话题：「没有，她要去约会。她男友说要带她去吃新开的义式料理──还是法式？我不记得了。」
    那个嫌弃又漫不经心的样子如果让室友看到，肯定又要赏暴栗给她了。
    有男友啊……说不上为甚么，但韦曜灵莫名的放心了不少，她轻轻推了唐未晞一下：「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
    为了保证考试的舒适感，唐未晞穿了一身运动服，她要是不说自己是去考试，韦曜灵还以为她去慢跑了。
    在唐未晞更衣时，韦曜灵细细观察了她们的房间。就是标准的学校宿舍，无功无过，就是以两个人生活来说，稍稍有点挤了。
    欢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好了！」闻言，韦曜灵回眸一看，双眼顿时一亮。
    她一直都知道未晞外型很出眾，特别是上次跟她去游乐园时，清新俏丽的打扮在那一天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只是没想到，原来带点小性感的未晞如此娇艳，活脱脱就是一个尤物。
    唐未晞对着镜子擦上薄薄的口红，轻轻抿了下唇，韦曜灵只觉得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怎么会有人嘴唇这么性感？连抿唇都这么好看？好看的……让人想把她带走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到。

 第十三章

    优雅的擦去嘴角不存在的痕跡，韦曜灵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刻在骨子里的仪态让她犹如贵族一般。唐未晞罕见的出现了自卑的情绪，她一直都知道曜灵家教甚严，所以给曜灵的要求和各种表现也更加严苛。可是……
    可是她虽有认知，今天却是第一次意识到两人的差距。
    她虽从不表现出来，但她温柔典雅的气质让她就像是皇室的公主一般，相形之下，自己虽然没有出糗，却显得有些粗鲁。总是乐观向上的唐未晞罕见地对自己產生了怀疑，质疑着自己是不是配不上这么好的曜灵？
    「未晞？未晞？」听见韦曜灵轻唤自己的声音，唐未晞倏地抬头，从自己的思绪之中跳脱出来：「啊，怎么了？」
    搁下手边的纸巾和餐具，韦曜灵微微抬手示意服务生，轻声问道：「吃饱了吗？」
    用力的点点头，唐未晞真怕韦曜灵又点食物上来。虽然自己这个礼拜为了读期末考可谓是废寝忘食，但也不能在一餐之内全部补回来吧。
    说实话，她觉得她饱到喉咙了。现在往她的肚子一戳，她搞不好会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给吐出来。
    看出她是吃到怕了，韦曜灵心情很好地收下结过帐的帐单，起身道：「我们去走走吧？外面就是一个挺有名的夜景。」
    夜景！唐未晞迫不及待地起身：「那我们去吧！正好吃得太饱，正需要消化呢。」
    沿着标志走到赏夜景的地方，唐未晞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不是被请客吃白食了？本就有些自卑，再意识到自己被请客，唐未晞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轻轻碰了下韦曜灵的的手臂：「曜灵。」
    吃饱喝足赏夜景，韦曜灵的心情很是放松：「嗯？」
    唐未晞见她如此愜意，内心的情绪也跟着被抚平些许，但是她犹记得自己的本意：「我不能白白让你请客，这样不好。」
    韦曜灵有些诧异，却很快就释怀：「今天本来就是来犒赏你期末考完试的啊。」
    纵使得了这个解释，唐未晞仍然有些不满：「但……」
    一抬眸，看见眼里闪闪发光的曜灵，她又不忍心驳了她的好意，拧着眉思量半晌，突然笑逐顏开：「啊！我下周就领薪水了，到时候请你吃饭！」
    看她笑得那样开心，韦曜灵自己也很开心。她跟着笑出声来：「好哇。那我等你。」明明是很日常的对话，怎么会让我们两个都笑得这么高兴呢？韦曜灵不解的想，一壁笑一壁顺势倒在唐未晞的肩上。真好，可以这样放松的嬉笑，而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真好，无论喜怒哀乐，都还有身旁这个人可以倚靠。
    夜深伴随着的冷风，吹醒了昏昏欲睡的唐未晞，低头看着肩上的人。高度好刚好啊，看起来就像是这都是专门为她设计好似的。唐未晞的心一点一点，被欢喜填得暖暖的、胀胀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要是可以让她永远靠在这里就好了，一定很幸福。
    敏感的察觉到视线，韦曜灵抬起头，正好对上唐未晞的双眼。头一次发现，原来这双眸这么深邃、这么吸引人。韦曜灵一下子觉得她可以一眼看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被她吸走。单单只是看着那双满是光芒的眼，就足以整个沉醉在她眸中美丽的星海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唐未晞看向自己的充满了情谊与宠溺。本是闪耀动人的双眼，这下成了一片汪洋，温柔甜美的感情，包覆住韦曜灵的心。
    啊。韦曜灵怔怔的想着，就这样溺毙在这双眼里，我也愿意。
    期末考结束，唐未晞正式进入假期。除了打工时数延长之外，她依然记得之前出去玩不能开车的懊恼，所以她特意报了驾训班的课程，立志要好好上课，成为一个优秀的驾驶──才能载曜灵出去玩！
    原本以为这个假期会这样平淡乏味的过去。结果一日，唐未晞刚结束驾训班的课程，正打算骑车去吃个饭再拐过去上班，手机铃声却突兀的响起，看着上头出现的来电显示是店长，唐未晞有些纳闷，还不到她上班时间，店长怎么会现在打给她？
    「喂？店长？」接通电话，唐未晞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她最近每天的班都很满，再加上驾训班的课程，放假也没有比上学期中轻松。听着电话那边焦灼的声音飞快地叙述着甚么，唐未晞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好、好。没关係，反正我原本也就要去上班了。」
    『我很抱歉，真的。但是现在情势所逼，我只好拜託你。』店长连连在电话那头道歉，从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现在的情况肯定让他忙到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飞快地衝上公车，唐未晞有些心焦，现在店里人手一定很是短缺，原本要上班的同事遇到随机攻击，两人在大街上扭打负伤，店长直直的杀去医院探望，现在只剩另外一个同事在店里上班。随机攻击……唐未晞咬着牙，恨恨地盯着窗外飞过的街景。
    到底在想甚么？！这种人到底在想甚么？！
    衝进店里，就见仅剩的同事忙到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见到她就犹如见到解救眾生的菩萨般：「快──快帮帮我！」
    唐未晞拋开在路上升起的腾腾怒火，抹了一把脸，迅速地进入工作状态。
    到了打烊时间，极度疲倦的两人看着满店疮痍，累的一点都不想动。门又被打开，两人异口同声开口：「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店长满头大汗：「对，你们还好吗？」
    两人瞬间打起精神，你一言我一语的连声询问：「人怎么样了？还好吗？」
    「禹哥情况怎么样？」
    「他在哪间医院？」
    「怎么这么久？」
    店长被问的头疼，举起手作投降状：「你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别一口气的说话，我头快痛死了。」
    唐未晞率先举起手：「我先问！禹哥情况怎么样？」
    店长疲惫的点点头：「他还好，手术很成功。」
    另一个同事皱着眉接着问：「那怎么这么久？」
    「他家人太远，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很多要弄的事情只能我帮忙处理掉了。」
    这样听起来伤势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唐未晞松了口气。别的不说，他们几个同事之间因为通通都是外地人，平时感情就相当的好，又相互照应着，相处起来比家人还轻松又亲密，见到其中一人倒楣的遭到波及，也是替他着急得很。
    像是突然想起甚么，唐未晞又开口：「那禹哥在哪间医院？」
    店长忙了半天，精神有些不济，想了半晌才开口：「署立医院。」知道在哪里就好处理了，唐未晞暗暗的点头记下，打算等下了班过去看看。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店长累得要命，却也知道此时再让眼前的二人扛起打烊的所有工作就太过分了。
    他沉声开口：「好了，打起精神来，争取着快些把打烊的事情弄完，大家早些下班回家休息。今天……谢谢你们，也辛苦你们了。」
    同事很是瀟洒：「没事，反正都是工作。」
    唐未晞笑着接过话：「是啊，回头等禹哥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吧。」
    店长绷了一整天的脸终于浮现了一点笑意：「好，我请客。」

 第十四章

    在连问了三个护理师后，唐未晞总算找到了正确的病房。隐约听见微弱的哭泣声，还以为是错觉，她敲了敲病房门，听见里面啜泣声戛然而止。她就知道自己来得大概不是时候，硬着头皮打开门，里面一个女子哭得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那个……你好。」好尷尬！好尷尬啊！唐未晞在心里咆哮。
    女子擦去脸上的泪痕：「你好。」
    过分的安静飘盪在空气中，唐未晞硬着头皮开口：「我是禹哥的同事。刚刚才下班，想说过来看看。」
    女子点点头，泪水也跟着滑过脸庞。吓了唐未晞一跳：「哎哎哎，别、别哭，」唐未晞手忙脚乱找出面纸递给眼前这个很是悲伤的女子：「来，擦擦泪。」
    女子挤出一抹悲伤的微笑：「多谢你。」
    把手上拿来探望的水果放下，细细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露在被子外的有大半都被纱布包裹住，就算是没醒过来，看着似乎也不太舒服，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想起几个月前，他眉飞色舞跟自己说约到心仪的对象、央着换班时的表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伸手想碰碰柯禹，却怕弄痛他，所以最后落在了病床上。
    像是宣洩的戳了戳病床：「禹哥，店长说了，等你痊癒了我们去吃好料的。」唐未晞一边戳着病床一边对着病人喃喃：「店长说要请客哦，还说可以带伴，你就可以约你的女神一起去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哦，听见没？」
    身后原本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话的女子突然痛哭出声，唐未晞一激灵，慌张地回头：「等等，别哭啊。」对于哭泣的人她总是很不知所措，要是韦曜灵还可以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眼前这个讲了不到五句话的女子这样让她错愕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正要再多抽几张面纸给她，衣襬忽然感受到力道，她低头看见哭得整个蹲跪在地上的女子，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她也跟着蹲下：「怎么了？你是人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护理站？」
    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地摇头，在哭声中似乎说了甚么，但是她哭得太过伤心，唐未晞甚么都听不清：「甚么？」
    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女子放声大哭了许久，才终于哽咽开口：「你、你刚刚说甚么？」
    啊？刚刚说甚么？唐未晞扶着她，茫然的回想，想了好半天才不太确定的回道：「呃，我们店长要请客？」
    女子紧紧抓住她的手：「对……你刚刚说甚么女神？」
    原来是问女神啊！唐未晞意会过来，斟酌了下字句，稍稍施了点力气把人从地上给搀起来，让她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她踌躇着没开口，因为她拿不准眼前人跟禹哥的关係。
    但是低头对上她希冀的眼神，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几个月前，禹哥突然问我周末能不能换班，说他好不容易约到他心目中的女神要去游乐园。我答应了他，后来我也去了游乐园，就是禹哥帮我代班的。」
    眼前的人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双眼失去焦点，一张嘴开开合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双手掩面，看得唐未晞心惊胆战，不断的回想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总觉得眼前的事情好像不太妙。
    平復了好一会情绪，女子放下手，双眼因为落泪肿胀、鼻子也被擦得通红，饶是如此，也看得出来是一个标緻的女子。
    她面带歉意的笑笑，声音都透着鼻音：「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唐未晞摇头摆手，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女子的真实身分到底是甚么。
    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女子再度开口：「我听见他遭遇攻击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像在一瞬间全毁了。」
    说着，她的眼里再度盈满了泪水：「我赶来的路上，无数次后悔着，为甚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他我的心意。我不知道他都说我是女神，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我。」她哽咽着擦去再度滑落双颊的泪水，崩溃着开口。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好怕他听不了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后面那位女子说了甚么，唐未晞已经不大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凭着本能的安慰了他几句，然后跟她告辞退出病房，让她跟禹哥好好独处一会。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起电话、怎么告诉韦曜灵自己在医院的。
    她满脑子，都回盪着那位姊姊刚刚哭着喊出的那句话。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好怕他听不了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直到刺骨的冷风迎面吹来，往她发热的脑袋灌进了两分凉意，让她清醒了些。对于自己站在医院门口这件事有些发懵，但是那伤心欲绝痛哭的声音一再出现在她耳边，心里也有个声音不断说着──告诉她吧。
    告诉她吧，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甚么。
    熟悉的车子在眼前停下，唐未晞不由自主地往前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慌得不行，面上看着却泰然自若。韦曜灵焦急的嗓音传入耳里，侧耳聆听半晌才听懂她是在问自己为甚么在医院。
    「曜灵。」唐未晞开口，声音低得不像是她，韦曜灵还没来得及反问她，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拉力，她踉蹌着往前，一头撞进眼前人的怀里。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拂过，唐未晞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将她的理智也炸成碎片。
    「曜灵，」唐未晞又唤了一次：「我喜欢你。」
    听见耳边的告白，韦曜灵愣在原地，她从没想过，原来未晞对自己有这种感情在……记忆回到在家时，哥哥跟爸妈坦白自己结婚了那天，自己的疑问──到底是对唐未晞动心了，还是只是感激她的照拂？
    「我喜欢你啊曜灵……」唐未晞抱着她，不敢抬头。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因为迟迟没听见回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慌张。
    在她的预想中，应该是要找一个黄道吉日，布置一个温馨漂亮的地方，然后对着她讲出早就写好的告白词，最后再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如此草率、如此唐突。她开始后悔，是不是太过衝动行事了？她还没有试探过曜灵的心意，万一她不愿意呢？
    那厢唐未晞正在反思自己，这厢韦曜灵则在回忆往事，也理清自己的感情。她忆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唐未晞的照顾、唐未晞的温柔，对待自己的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安慰……如此种种，一幕幕的闪过。
    最后，她想起自己羡慕着未来会跟未晞交往的那个人、想起自己看见打扮后的未晞，那个惊艷与想藏起她的佔有欲。慢慢的、慢慢的，她伸出手，回抱住那个因为等不到回答，开始微微颤抖着的人。
    仰起头，韦曜灵有些不顺的模仿着唐未晞刚刚的动作，在唐未晞耳边呢喃：「我也是。」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后面就顺多了。
    清了清嗓，声音也更稳定些：「可是，你知道……」知道我上一段感情的悲哀结局。所以我不敢轻易投入感情下去，不敢轻易说出喜欢。你知道吗？
    收紧怀抱，唐未晞偏头吻上韦曜灵的头顶，声音都还有些颤抖：「没事、没事，我原本以为，以为要被你拒绝了。」深呼吸了三次，唐未晞偷偷掐了自己的手一下──会痛，所以不是在作梦！不是梦！曜灵说喜欢她！
    咧出一个有点傻的微笑，唐未晞的眼，一点一点的亮起来，有些傻气的问：「那我们现在，可以算是情侣了吗？」
    看着她这个模样，韦曜灵决定拋开那些不安跟忐忑、拋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傻瓜。
    韦曜灵勾住她的脖子，两张脸凑得极近，双唇一触及分，笑容带着狡詰与甜美：「你说呢，我的女朋友？」

 第十五章

    因为禹哥无辜遭受攻击，店长也没有额外请短期工读生，所以店里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没得休假，工作量也几乎翻倍。唐未晞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都是坐在韦曜灵的副驾驶讲着话就睡着，两人的互动甚至比在一起之前还少。
    幸得禹哥伤势不重，很快就出院回家静养了。他出院那日，恰巧是唐未晞驾训班结训考驾照的日子，店长左右思量一番，索性直接店休一日，等唐未晞考完驾照，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清早，韦曜灵跟公司请完假，走出房门，就看见因为焦躁所以在客厅来回踱步的唐未晞。她悄无声息地往前，从背后抱住唐未晞：「早安。」
    仅仅是被她从背后抱住，自己心中那焦躁不安的情绪就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安抚，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唐未晞回头揽住女友，在她的颊边轻轻落下一吻：「早。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早饭在桌上了。」
    笑着拉过唐未晞在桌边坐下，韦曜灵回身拿出餐具：「我刚刚跟公司请了假，我陪你去考驾照。」
    刚吃了一口早餐，听见这句话，唐未晞一个着急，呛了下，扶着桌沿咳得撕心裂肺。韦曜灵端着水走到她身边，有些着急：「来，水。」
    见她缓和下来，有些嗔怪的说：「至于吗？就陪你考个驾照而已。」
    唐未晞摆了摆手，脸因为充血所以红彤彤，有气无力的说：「不是……」
    她搓了搓手，不安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我怕我表现得不好，考不过，会很丢脸。」
    事实证明，紧张归紧张，但她依然表现得很好。韦曜灵笑容满面，站在自己的车旁，目光温润的看着她从紧张得面目狰狞、到虽然紧张但也透出一股从容平和。直到最后一科路考考过了，看着唐未晞蹦蹦跳跳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她伸出手，站在原地迎接降落在自己怀中的女朋友。唐未晞兴奋到极致，许是紧张的情绪还没褪去，她的手仍微微的抖着：「曜灵曜灵！我考过了！」
    韦曜灵轻啄了她的颊：「是呀，你考过了，恭喜你。」带着打趣的眼神看着她：「以后出去玩就可以都交给你开车了。」
    本来只是玩笑话，没想到唐未晞相当认真，真挚的眼神看进她的双眼：「好！以后都我来开！」
    韦曜灵错愕了一下，一个瞬间，不知道要回甚么，就听她继续说：「以后，我来开车，你只要负责在副驾驶座休息跟美丽就好。」哑然失笑，坐进驾驶座，想起那句很老套的情话──
    「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韦曜灵暗暗想道，未晞刚刚那句话……该不会是从那句情话改编而来的吧？
    希望不是，不然她可能会笑出声，因为实在太老套了。
    按着导航指示开到约定的烧烤店，唐未晞正欲下车，转头却见韦曜灵坐在原地没动，有些纳闷：「曜灵？」
    韦曜灵比她更纳闷：「怎么了？你不下车吗？」
    呆滞的看着她半晌，唐未晞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一起的吗？」
    咦？甚么说好？韦曜灵迅速回忆，才终于把「未晞考驾照」跟「和未晞的同事一起聚餐」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她恍然大悟：「啊，对，是一起的。」面对唐未晞有些委屈的表情，韦曜灵摸了摸她的脸以示歉意：「抱歉呀，我以为不同天呢，都忘了是同一天。」
    不太满意这个表示的唐未晞对着她嘟起嘴撒娇：「那要你亲亲。」
    失笑出声，交往之后，唐未晞变得越来越爱撒娇，有时接她下班，她也总说因为太累，所以要亲一下恢復力气──虽然往往亲一下之后没几分鐘就睡着了。但是──
    她向来有求必应。
    于是她凑到唐未晞面前，打算如同往常一样轻吻一下。却被扣住后脑杓，唇舌交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侵入，唐未晞身上的味道窜入她脑中，让她如痴如醉的着迷其中。有些霸道又充满侵略性的吻结束，两人双双喘着气，唐未晞不住的在她脸上吻着，手抚过她的后颈，声音喑哑的不像话，却咬字清晰：「我想要的，是这种。」
    直到落座，韦曜灵脸上的温度还没退下去。未晞之前明明跟她说过，自己是她的初恋来着，为甚么这么会接吻？神思恍惚的回忆着刚刚那个吻，韦曜灵伸手轻碰着自己的唇，上头似乎还残留着未晞留下的温度和触感。……好喜欢。
    「店长，禹哥。」唐未晞看见了熟人，站起来打招呼，一眼就看见禹哥身边的是那天在他病房大哭的那位女子。
    最早到的同事大笑：「总算是到齐了，大爷我快饿死了，都坐下吧。」
    柯禹一拐一拐的走到桌前，他身上一些地方还包着纱布和绷带，一隻手紧紧牵着身旁的女子，露出明朗的笑容。
    「大爷你还没饿死，所以让我先说。」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远方其他客人的喧闹声已经无法干扰他们，柯禹吃力地举起牵着女子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跟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神、不久前变成我的女友了。──大家可以叫她舒舒就好。」
    眾人纷纷自我介绍打了招呼，轮到韦曜灵时，她则有些开心的打招呼：「望舒！」
    甚么情况？大家有些傻眼，季望舒也挺开心，要不是一手还牢牢牵着柯禹，不然怕是要跑上前了：「曜灵！好久不见！」
    唐未晞有些醋意，牵过韦曜灵的手，不发一语。柯禹问道：「舒舒，你们……认识吗？」
    轻拍了一下唐未晞的手，韦曜灵笑着凑到她身边：「不好奇我跟望舒怎么认识的吗？」
    唐未晞有点赌气的开口，语气不善：「怎么认识的？」
    韦曜灵跟季望舒异口同声：「我们是表姊妹啊！」
    店长左右来回看着两人，把头转得像是波浪鼓：「还真的有点像。」刚刚那句异口同声之后，大家恍然大悟，迅速的点了餐，只有店长自己不发一语，自己暗暗的观察着两个人的五官。
    韦曜灵跟季望舒凑到一块让店长好好比较，季望舒笑嘻嘻地说：「我们的母亲是双胞胎姊妹，我们俩又恰巧都比较像妈妈，不太像爸爸。」
    平白吃了飞醋的唐未晞埋头剥虾，假装刚刚那个浑身上下充满醋意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吃她姊妹的醋干甚么？不过原本打算介绍曜灵是自己女友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放了一隻虾到韦曜灵的碗里，趁着季望舒跟禹哥说话，跟韦曜灵咬耳朵：「望舒姊能知道我们在一起吗？」
    韦曜灵把虾子夹给唐未晞吃，用一样的音量回答她：「可以，望舒是整个家族里面唯一知道我性向的人。」
    其实就算不说，季望舒也猜到唐未晞跟韦曜灵的关係了。她确定曜灵跟自己一样，都是第一次出席这种聚会，心里有些不悦──为甚么曜灵的女友没有要跟大家介绍曜灵的意思？怎样？瞧不起曜灵吗？
    总算把虾子剥完的唐未晞拿纸巾把手给擦乾净，端着饮料杯起立，笑意盈盈地说：「跟大家说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就是我终于考过汽车驾照了，」她特意停下来，等着接受大家的恭贺，结果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她，毫无表示。
    她表示很伤心，假装落泪：「说好的充满同事爱要来恭喜我呢？」
    禹哥毫不客气翻个白眼：「我们对你的第二个好消息比较有兴趣。」
    这样啊，唐未晞眉飞色舞地牵起韦曜灵：「刚刚禹哥说了他的好消息，我也要说！」
    飞快地吸一口气，第一次向眾人介绍自己女友的唐未晞有点紧张：「曜灵是我的女朋友！」
    这下，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季望舒拍得最大力，心底对唐未晞的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对！曜灵值得所有最好的！两个相爱的人性别一样又如何？她们相爱就够了。脑中想起曜灵的前任，有些唾弃。那个汪甚么的，从来不曾在眾人面前这样做过，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第十六章

    坐在驾驶座五分鐘都没有任何动作的唐未晞，手紧张得跟考驾照那天一样抖，副驾驶座则是空着的。她刻意提前了十分鐘下来熟悉车子，韦曜灵则在楼上收拾行李。
    「加油唐未晞，」唐未晞喃喃自语着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是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出去约会，加油加油！」
    打开车门的韦曜灵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唐未晞双手握着方向盘，口中念念有词。她也不吭声，只是坐在副驾驶座拉上安全带，等着唐未晞准备好出发。
    转头看见安安静静坐着的韦曜灵，唐未晞一下子冷静下来。跑去考驾照，不就是为了载眼前人出去玩吗？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开上路后，韦曜灵享受得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喟叹出声：「好久没有坐在车上不用开车了，心情真好。」
    唐未晞正好停在红灯前：「以后都我来开，你就可以轻松不少了。」
    「给我开一辈子的车？」韦曜灵瞇着眼，漫不经心地回问。
    绿灯亮起，唐未晞转回去看路况：「好，给你开一辈子的车。」
    还以为开车载曜灵出门玩已经很紧张了，结果等到了玩的地方，她发现此刻更紧张一点。这回约会的地点是韦曜灵提议的，说想玩高空弹跳。于是她们挑了一个周末来玩，虽然上次去游乐园已经见识到曜灵很喜欢刺激东西的个性，只是……看着兴致勃勃的韦曜灵，唐未晞就忍不住感慨。
    还以为自己胆子已经很大了，跟曜灵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就是仔细听了讲解、又看了其他人跳下去的光景稍稍安心一些，等到真的要跳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挫。韦曜灵看出她有些怕，迎着风在她耳边说：「未晞，我先跳好吗？」
    因为声音太柔又被风一吹，她甚么都没听见，她大声地回问：「我听不见！甚么？」
    ……感觉要聋了。韦曜灵不气馁，也用一样大声的音量再说一次：「我说我先跳好吗？」
    唐未晞觉得自己的脸要被风吹僵了，僵硬的点点头。韦曜灵见她答应了，往前站着准备要跳高空弹跳。想了想，又有些不安心，要说让她注意安全嘛，好似她注意了也无用；可是就这样让她跳下去嘛，自己也担心。
    正两难着，听见旁边等着的路人讚赏的讨论着。
    「欸你看这个人，超漂亮的！」
    「对啊，而且还很勇敢，你看她，一点都不怕的样子，有种！」
    「这么漂亮的妹不知道还是不是单身齁？」
    「想把啊兄弟？」
    「看到正妹不心动一下对得起正妹吗？」
    突然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无处发洩，唐未晞大步向前，趁着旁边的教练转头拿东西，揽过女友轻吻了她的脸颊：「小心点。我爱你。」
    韦曜灵讶然的看着她退后，慢慢的、慢慢的勾起灿烂至极的笑容，她看着前方壮丽的景致，听着耳边倒数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数到一。
    她纵身一跃，跳入大自然之中，大喊：「未晞我爱你！」
    就是知道她已经要跳下去，但是心里知道跟亲眼看见是两回事。她跳下去那一刻，听见她大喊的内容，唐未晞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好多拍。此时此刻，她甚么都不怕了，只想赶紧跟着跳下去、抱着女友狠狠的吻她，让她被亲到喘不过气来，让她在自己怀里娇吟连连。
    她迫不及待地看着眼前几千公尺高的悬崖，现在，立刻，她想看见那个偷偷在空中大喊爱自己的人。就换自己要跳下去了，她听着倒数逐渐数到一，她学着韦曜灵纵身一跃。
    「曜灵我爱你──！」
    在空中那几秒，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剎那之间的事情，但对于实际在空中之人来说，彷彿已经过了一辈子一样。唐未晞觉得自己满脑子全是跟韦曜灵在一起之后的走马灯，只有一个想法──她还不想死啊啊啊啊！
    事实证明，她不但没死，而且这一跳似乎打开了她的开关，结束后，唐未晞牵着韦曜灵的手，嘰嘰喳喳地给她说感想。末了，还语出惊人地来一句：「我觉得高空弹跳不够刺激！」
    韦曜灵满是怀疑的看她一眼，刚刚是谁连跳下去都怕？现在又变成不够刺激了？
    注意到女友质疑的眼神，唐未晞摸摸鼻子，有些理亏：「跳下来之后才知道多好玩嘛，别这样。」韦曜灵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唐未晞又快乐地继续刚刚的未竟之话：「……我觉得我们下次可以去玩跳伞！」
    跳伞？韦曜灵沉思了一下，骨子里那股对于刺激事物的狂热被勾了起来，欣然同意：「可以，等你下次放长假我们就去玩吧。」
    太棒了！唐未晞双眼闪闪发光：「真的！太好了！我们去跳伞！」
    正当两人充满兴奋和期待地规划着还很遥远的旅途时，一道略带嘲弄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刺激的事情啊？」唐未晞拧着眉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同时敏感的察觉身旁人绷紧了身子。
    韦曜灵的确是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见这个人。
    冷冷地直起身，韦曜灵脸上的笑意褪的一乾二净，略带着傲气与冷淡的昂起脸看着来人，微微頷首示意：「好久不见。」
    汪其华看着她比分手前更显风韵与娇美的模样，心里的不满开始滋生。她怎么会越来越显光采？以她对韦曜灵的了解，被自己背叛之后，她应该要痛不欲生、憔悴消瘦才对吧？
    要说最一开始，汪其华是真的爱过她。但是随着时日过去，韦曜灵逐渐显现出她的能力，不只是成绩，课外活动跟人缘都远远甩开她一大截。心中的爱逐渐变质，她开始艷羡、忌妒韦曜灵，要是韦曜灵是一个会因此骄傲自大的人，那她可能还不会因此这么忌妒，问题就是，她太完美了。
    汪其华每日都相当的煎熬，一方面因为这个人喜欢自己而沾沾自喜，另一方面却又想狠狠的打击她，让她不再永远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也不想看到所有人都围着她，把她捧得高高在上。
    这时，汪家催促着她去相亲结婚。汪其华就有了这么一个恶毒的主意──她在一次相亲就看中了对象，每次跟韦曜灵说回家探望爸妈，都是跟对象去约会。
    就算那天韦曜灵不来，她原本也打算计画一齣捉姦在床的戏码给韦曜灵的。
    为的，就是想看韦曜灵那个伤透了心的狼狈样，届时自己再带着男友风光出现在她面前，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汪其华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结果，韦曜灵非但没有如同她想得那样伤心欲绝，反倒风采更胜从前。这教她怎么能接受？
    瞇起眼观察着韦曜灵，企图从她身上找出一丝偽装的模样，却徒劳的发现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汪其华冷笑一声回应了她的招呼：「好久不见。好几个月不见面，你就找到新欢了？」说着，还用打量的眼神上下瞟了唐未晞好几眼。
    虽然今日第一次见到她，但唐未晞就是没来由的讨厌这个人。她的眼神、她的态度、她的动作，处处都透着惹人厌的气息。唐未晞下意识伸手环住韦曜灵的腰，在韦曜灵耳边小声地询问：「曜灵，这人是谁？」
    顶着对面人几乎要喷火的眼神，韦曜灵顺势靠进唐未晞怀中，慵懒的语气听着就像撒娇：「那是我前任，最后跟男人滚在床上的那个。」

 第十七章

    原来就是那个让曜灵鬱鬱许久的王八蛋啊！唐未晞了然，看着汪其华的眼神也跟着不善起来，要不是刚刚为了宣示主权搂住女友，不然她可能会扑上去狠狠的灌她两拳吧。这么好的女友，不捧在手心上宠着，劈甚么腿？
    不过说来也是，如果没有这个姓汪的出轨，她哪能抱得美人归？想着，唐未晞心情见好，笑盈盈地说：「多谢汪小姐，才让我能够好好呵护曜灵。」
    汪其华眼神阴沉的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逕自道：「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嗤笑一声，唐未晞觉得这人挺好笑的，是你先放手的，现在又来假惺惺甚么？韦曜灵也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人呢？不过……汪其华怎么在短时间就性情大变？跟以前的她也差得太多了。韦曜灵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是她变了，只是自己从没懂过她。
    伸出手反抱住唐未晞的腰，看向唐未晞的眸，不出意料的在那之中见浓浓的爱意。她扬起再幸福不过的笑容：「也许吧，但是跟你的眼光比起来，我觉得我的眼光进步不少呢。」
    说完，韦曜灵左右张望了一下，真心的好奇：「怎么不见你男友？」
    汪其华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想像中的场景倒是出现了，只是身分完全颠倒过来了！这不对！站在那里和另一伴一搭一唱奚落对方的人应该要是她才对！怎么会是韦曜灵！她往前踏一步，咬着牙一句不吭，眼神却是兇得似乎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一般。
    见状，唐未晞稍稍侧了身，把韦曜灵给护在身后，不让她跟韦曜灵有正面碰上的机会。汪其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怒反笑：「哟，还挺宝贝。」说着，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很是不屑：「我男友在准备载我出去兜风呢，只不过我看见了你们所以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像是要证实她的话一样，旁边马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叫她：「小华！我们该走了！」
    汪其华的怒容顿时被笑意给取代了，高声回了一句：「来了！」方才那些阴暗的表情与态度已完全消失不见，趾高气昂地丢下一句：「你就宝贝着吧，也不过是捡我不要的罢了。」
    「你……！」唐未晞瞬间被激怒，正欲发作却被韦曜灵伸手拦住，对着她轻轻地摇头，唐未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羞辱你！」
    韦曜灵不带灵魂的微笑：「我知道。」她婀娜的往前走了几步，挡在汪其华跟她男友面前。
    她笑意翩然，温声：「好久不见，这位先生。」那男人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汪其华则一脸如临大敌，手紧紧的挽着男人，生怕下一秒韦曜灵就会衝上来跟她抢男人。
    「哎，你也没必要这么宝贝，难道你忘了我对男人没兴趣吗？」韦曜灵笑容不减，轻松的打趣道，说着，往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毕竟，我可不像某些人，只要被伺候得好了，甚么人都能滚上床呢。」
    汪其华瞪大被气得通红的双眼，火气蹭蹭的上涨，失声怒喊：「韦曜灵！」
    韦曜灵对着她微微一笑：「你也不必这么大声，我还没聋呢。」眼角瞥见唐未晞站在她身侧，看着随时能衝上来和汪其华打一架。她心里就甜滋滋的，无论发生甚么事，起码这个人还会陪着自己、护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够了。
    气完汪其华，韦曜灵觉得该好好哄女友了。手往后一伸，精准的勾住唐未晞，转身过去吻在她的唇上──这是她们第一次在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这么亲暱。看着满是惊喜的唐未晞，韦曜灵甜甜地说：「未晞，我们回去吧？」
    「还生气吗？」韦曜灵见唐未晞一句不吭，只闷头开车，有些担心的问。
    生气吗？看见红灯，唐未晞踩下剎车减速：「她侮辱你的时候很生气。」
    韦曜灵眨眨眸回问：「那现在还生气吗？」……照理来说，没什么好气的了，但很奇怪，唐未晞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好受。
    因为这个小插曲，她们直到结束旅程都没再多说甚么话。唐未晞是反思着自己为何这般矫情，韦曜灵则是有些懊恼着汪其华坏了自己的约会。顺利的将车子开到自己的宿舍楼下，车子乍然停下，倒是让韦曜灵回过神来。
    看了看有些陌生的地方，韦曜灵纳闷地看向女友：「未晞……？」
    唐未晞低着头解安全带，连眼也不抬：「今天也累了，我先回宿舍了。你开车回家路上要注意路况，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拎着包包唐未晞就下了车走进宿舍。
    呆愣地看着唐未晞动作乾脆俐落的下车，韦曜灵有些呆愣，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成拳，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直觉告诉她，大概跟汪其华有点关係。狠狠敲了车内座椅一下，韦曜灵双眼失去焦点，空荡荡看着前方，恨声道：「汪其华！」
    却说那厢唐未晞上楼后也不好受，她知道这么矫情做作没什么意义，但她的心态在到见汪其华之后就炸裂了。明知道她们早就结束了，明知道甚么事情都没有，明知道曜灵是受害者。
    她都知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
    光是略略想像一下，从前曜灵也像对自己撒娇那样对她撒娇、让她牵手、让她搂在怀里、让她亲吻……仅仅只是想而已，唐未晞就觉得妒火一路烧到脑子，烧得她理智全失。生怕自己再继续跟曜灵相处下去，会做出失控的举动，于是她选择了逃离现场。
    但真的独处下来、被风一吹，她整个脑子就清醒了。自己在做甚么？真的就这样拋下曜灵了？可现在这个状况……还是要再跑下楼去找曜灵？想着，唐未晞推开窗一看──楼下哪还有韦曜灵的车影？早就空无一人了。
    转身跌坐在椅子上，唐未晞不无失落，好好的一次约会，为甚么要因为那个奇怪的人而坏了兴致呢？
    这直接导致了隔天唐未晞去上班时的表现，在她第三次差点把自己的手往水果刀下送时，禹哥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刀子：「你怎么回事？」
    唐未晞茫然回神：「甚么？」
    禹哥无奈又熟练的切着水果：「你今天老是把自己的手当水果切你知道吗？」
    沉默了一下，唐未晞反应过来，有些羞愧地低头：「抱歉。」
    店长不知何时从后方走出来，很是严肃的说：「打起精神来！你是来上班的，不是来放空、犯错误的！」
    唐未晞点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浑浑噩噩的熬过上班时间，唐未晞疲倦的掩住脸反思自己今天到底都在干嘛？频频失误，还差点给店里惹上麻烦……无力的踏出店门口，唐未晞垂头丧气的往公车站移动──毕竟女友今天没有来店里，想来是要自己回家了。
    「未晞。」唐未晞全身僵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见曜灵的声音？啊……真的好想曜灵啊。好想见她、把她抱在怀里跟她好好的道歉。想着，唐未晞加快了走向公车站的脚步。
    「唐未晞！」韦曜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加快速度离开，提高了音量叫她。
    第二次听见呼唤，唐未晞终于停下脚步，却迟迟不敢回头，生怕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韦曜灵跑着往前，用力的抱住那个纤细的背影，未语先泣。唐未晞听着她破碎的啜泣声，心如刀割的转身，不住的哄：「曜灵别哭了──」
    韦曜灵紧紧的抓住她衣袖，泣不成声。
    「下次……无论如何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寧可你朝我生气，也不想再被你独自丢下了……」
    唐未晞闭上眼，忍着心痛回答：「好。我答应你。」

 第十八章

    新学期开始，唐未晞坐在教室内，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投影的简报，只觉得耳边教授的声音嗡嗡作响，让人很是疲倦。直到被坐在旁边的室友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教授点名点到她了。懒懒地举手答到，再懒懒地摊回椅子上，室友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瞪她。
    被瞪得莫名其妙，唐未晞纳闷地开口：「你瞪我干嘛？」
    室友听了她一早上的唉声叹气，正火大着：「那你叹甚么气？」
    「我……」
    「我知道开学很烦很痛苦完全爬不起来，」室友火冒三丈的打断她解释的话：「但是不是只有你痛苦，所有学生都一样！不要再叹气了！你已经叹了一个早上了！你之知道这样有多欠揍吗？」
    唐未晞愣愣地听室友连珠炮似的抱怨，顶着对方几乎要化成实质杀人的目光：「抱、抱歉。」
    总算一吐心中怒气的室友神清气爽，瞥了一眼她完全空白的笔记本不再说话，转身继续听课。唐未晞闷闷地看着简报，一边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些字，心里有些发愁。那天过后，虽然看似一切正常，但是唐未晞心里清楚──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最直接感受到的，便是韦曜灵变得越发黏人，而且越发小心翼翼、处处小心起来。她几次想跟韦曜灵好好谈谈，但才开个头，韦曜灵脸色就骤变，多讲两句就泫然欲泣。想着，唐未晞头痛的按住额头，怎么办才好？
    看来，得跟曜灵好好谈谈，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听见教授下课的声音，唐未晞站起身来往外走，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听见这个铃声，唐未晞跟室友脸色俱是一变，这是唐未晞刻意设置的铃声。专门设置来提醒唐未晞来电人是她的家人，而且不接不行的那种。
    室友脸色不太好，她太知道唐家人的脾性了：「怎么回事？老爷子又赌钱赌输了吗？」
    唐未晞脸色沉沉，很是严肃的说「：不晓得，但我得接电话了。」室友脸色不虞，却也知晓分寸，于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竖耳倾听对话内容。
    「喂？……甚么？可是我──」就听唐未晞急慌慌的同手机另一端辩驳，室友站得不算近，都能听见手机里传出的斥骂声，唐未晞脸色几变，脸色铁青，却依然恭顺：「是，我知道了……好的。」
    好不容易掛上电话，唐未晞死死的捏着手机，看着下一秒随时能砸烂手机。
    急着想知道发生甚么事情的室友连声询问：「怎么样？老爷子赌输了？还是你后妈又想干嘛？可恨就恨在你还没法完全脱离那个鬼家庭──」
    唐未晞缓缓地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眼神锐利：「都不是。」
    闻言，室友愣了一下：「啊？都不是？那他们想干嘛？」
    眉头拧得几乎要打死结，唐未晞冷声：「都不是，我后妈不知从哪听说我有交往对象了，说老爷子气得很，让我马上滚回去。」
    室友慌了，错愕的失声：「怎么会？！」
    注意到旁边路人投来的的目光，室友压低嗓音：「未晞，凭我们五年多的交情，我跟你保证，你有交往对象这件事除了我跟我男友，我再没跟任何人说过！」
    察觉到唐未晞面无表情的模样，室友无奈：「我连我爸妈都没说！我男友根本不认识你身边其他的人！他只为你高兴，想着改天要约你们两个一起出来吃饭碰面！未晞！」
    唐未晞垂首，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还信不过你吗？我知道的，别说了。不过我得走了，」说到这里，唐未晞才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她伸手握住室友的手腕：「琇莹，你自己多加小心，如果我女友过来，再拜託你了。」
    柳琇莹反握住她的：「你才要保重，实在不行就打给我──我的手机号码还记得吧？」
    唐未晞点点头，用尽全力狠狠握住柳琇莹的手：「记得。我走了，都拜託你了啊──」
    看看时间，韦曜灵有些焦躁。她今天手上事情一堆，怎么样也脱不开身去接女友，可是她起码会传个讯息给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晚饭时分，同事三三两两外出用餐，她却坐在原地，痴痴地看着手机。
    嘟嘟！手机震了一下，韦曜灵双眼一亮，飞快地捧起手机，定睛一看却有些失望──不是她。韦曜灵没好气地滑开锁屏，点开通讯软体。咦？没讯息？再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是收到简讯，这个简讯却让她背脊发凉
    ［嗨，好久没联络了。还喜欢我送你们的礼物吗？听说你的小女友家里很是不平静呢。怎么办呢？别怪我呀，谁让我陪男友去赴宴恰巧遇见唐先生呢？］
    一贯惹人厌的语气，就算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韦曜灵不用想都知道发信者是谁……除了那个简直阴魂不散的前女友外，还能有谁？！
    气恨的把手机往桌上用力一放，可恶！未晞自从下午之后就再没有任何一条讯息传来，八成是被家里叫走了！
    「汪！其！华！」韦曜灵生性温和，罕有如此动怒的时候。可今日，她是真真被气着了，七年前的自己到底在想甚么？！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呢？！韦曜灵气得眼前发黑，却也知道此时当然是以唐未晞为重。
    汪其华，回头我再来收拾你！韦曜灵恼火的想。
    既然被家里人叫走了，那么此时想来是不宜再直接连络未晞了。纵使唐未晞从没直接提过自己家中的事情，但从她偶尔提及的隻字片语、和柳琇莹跟她的对话来判断，她跟家里人想来相处得不大愉快。此时再贸然联络她，怕是会给唐未晞招来麻烦。
    脑子飞快地运转，韦曜灵重新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中扒拉许久，总算找到她室友的号码。指尖微颤，韦曜灵有些害怕，只想赶紧听见跟唐未晞有关的消息，稳了稳心神，她点下拨号键──嘟……嘟……
    韦曜灵有些焦躁，怎么还不接电话？！快啊！快把电话接起来！就在韦曜灵要忍不住跳起来时，对面终于接了电话。
    「喂？」柳琇莹从洗手间出来，手都没擦乾就急匆匆的接起电话，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通唐未晞求助的电话。却在听见电话那端声音时愣了一下，把手机拿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曜灵姊］三个字在萤幕上一闪一闪的，这才会意过来原来是韦曜灵打过来的电话。忙把电话凑回耳边：「曜灵姊？你找我？」
    「未晞回家了？！」韦曜灵很是焦急的问，在得到对面肯定的回答后，她忙不迭地问道：「琇莹，可以告诉我发生甚么事了吗？」
    像是怕对面不答应似的，她急急开口：「我是刚刚收到简讯，是汪其华──就我那个前任，她说她送了一份『大礼』给我们，话里话外都说她透漏了消息给未晞的家人，但我还是不知道发生甚么事！」
    一连串的资讯轰炸得柳琇莹头都晕了，察觉到对方现在极度不安且慌张，她先安抚对方的情绪：「曜灵姊你别急，未晞被家里人叫回家了……」柳琇莹的嗓音带着舒缓的态度，尽量把事情都掰开来跟韦曜灵说清楚了，生怕对方一个激动做出甚么衝动的事情。
    总算弄清楚情况的韦曜灵无力的瘫倒在椅背上，全身上下涌起一股浓浓的疲惫感，无数次质问自己当年到底怎么回事，竟然看上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事已至此，即便是想穿越回过去狠狠地抽那个爱恋汪其华的自己一巴掌也无济于事，得想办法救未晞才行！

 第十九章

    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自打踏进家门，唐未晞腰就没弯过。因为她知道，弯腰，就意味着屈服、顺从还有妥协。所以就算是被拿着父亲和继母拿着藤条和皮带轮流鞭打，她也没弯过她的腰。冷冷的平视前方，唐未晞决定不跟家里人对上眼──只要对上眼，八成会因为各种莫须有的原因挨打。
    「怎么？挨了打还这么嘴硬？」唐父扔了皮带，往椅子上坐下，皱着眉松了松领口，一旁站着的女人随即上前替唐父解开两颗扣子，嘴上也跟着道：「就是，真不知道你在嘴硬甚么，不过一个女人，值得你护得跟乌眼鸡似的吗？哼，还说甚么多爱多爱，」
    女人不屑地看着唐未晞一进门就被扣缴的手机：「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看不出来哪里爱了哦？」
    深深的吸了口气，唐未晞知道跟继母辩驳这些不会有用，索性当耳边风听过了就是了。想来，琇莹跟曜灵大概是已经通过消息了，琇莹肯定也交代过曜灵不要轻易的传讯息过来，省得被当成把柄。她轻轻吐了口气出去，现在唯一要烦恼的，就是自己要怎么脱身了。
    继母见她不为所动，有些不满的瞇起双眼，开口喝斥：「我在跟你说话！你难道聋了吗？！」说着，用力地用手推了一下她的头：「哑巴！」
    继母的儿子则笑着走到继母身边，安慰着：「妈别生气，不值得。而且我相信姊姊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唐未晞瞇着眼看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她对弟弟多年的了解，对方绝对没那么好心。
    唐飞轩笑嘻嘻地说：「姊姊性情大变，从前是绝对不会无视、甚至忤逆爸妈的，对吧？」唐未晞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下意识地抿紧嘴不愿开口。
    继母听出儿子话中有话：「所以？」
    唐飞轩扶过母亲坐下：「所以姐姐……」抬头对上唐未晞看着要吃了自己的眼神，唐飞轩笑容更加灿烂。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生病？唐未晞脸色铁青，却一句不吭，知道这时候开口绝对没好事。
    知子莫若母，唐母迅速理解儿子的言外之意，得意的笑：「是了，从前是不会这样的，如今突然这样，让我很是担忧呢。」
    唐父不耐烦地问：「你们母子俩在说甚么？」
    唐飞轩坐到唐父身边，学着他翘起二郎腿，父子俩动作如出一辙：「在说姊姊可能生病了，我跟妈很担心呢。」
    唐父拧起眉，看着在思考甚么。唐母见状，坐到唐父的另外一边：「是呢，」唐母恶毒的剜了唐未晞一眼，转回头柔媚的开口：「我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也担心她的状况，不如把孩子送去看医生吧？」
    荒谬！总算听出唐飞轩母子意图的唐未晞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想找医生开出她患病的证明，再把自己扔出唐家吗？！
    她是肯定要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家庭没错，但她，才不会允许自己以这种方式被赶出去！她要堂堂正正的，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不是被继母和弟弟用阴谋赶出去！唐未晞咬着牙：「安姨，多谢您的关心……但我想我的身体状况，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有病，我自然会去看医生。」
    闻言，唐母还没发作，唐父倒是先开了口，慍怒的瞪着她：「你甚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长辈？」尊重长辈？唐未晞在心里回骂，你们算是哪们子的长辈？一个勾引有妇之夫，没结婚就生子；一个带着小三侵门踏户、放任小三欺侮到她妈妈头上……只因为小三生了一个儿子！越想越火大，嘴上却只能低顺的认错：「是，抱歉。」
    这个憋屈的日子，甚么时候才是个头？！
    「望舒？我是曜灵。」韦曜灵连声音都在抖，她刚刚听完柳琇莹说的、有关未晞家的故事，深刻的瞭解到事情的严重性，急着找人求助，想赶紧把她带离那个可怕的地方。另一端，柳琇莹则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机，有些慌张。
    到了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看来……事情比原先想得，还要更加严重一点。
    「……那你能不能，转告你男友，她必须先请几天假？她这几天怕是没办法去上班了。」韦曜灵有些焦虑，近乎恳求的跟季望舒通话，季望舒叹了口气，冷静又有些残酷的开口：『曜灵，我明白此刻你肯定很焦急，但是眼下，你不能一味的求别人告诉你怎么做。』
    听完表姊的话，韦曜灵双眼无神，自己……可以吗？可是、可是，她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犹豫半晌，她还是换了一个号码拨出去：「喂？我是韦曜灵……」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深信自己会搞砸一切──这是从前在家中不断被灌输的想法、在跟汪其华交往又分手后，这个念头早已深植在她心中，难以抚平。
    倒在自己房间床上，唐未晞很是疲倦的伸手盖住双眼，心里暗骂：靠，这次看起来事情不好收拾了。她的手机在进门后就被没收，卡则是后来当着她的面被踩得粉碎，一看就再也不能用的那种；家里的电话她向来是碰不到的，搞得她现在还没跟琇莹或是曜灵联络，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房门「喀」的打开，唐飞轩带着一点嘲弄的笑走了进来，把手上拎着的馒头和水扔在她桌上，阴森森的开口：「姊，吃饭了。爸妈惦记着你，怕你饿着了，特地让我带晚餐上来给你。」
    唐未晞沉默着从床上坐起来，拎过馒头，慢悠悠的撕开放进嘴里。直到吞下那一口才说：「有劳爸爸跟安姨费心了。」
    嗤笑一声，唐飞轩直直地看着异母姊姊，拉过椅子坐下：「你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
    他在打甚么算盘？唐未晞微微的蹙眉，不太确定这个弟弟想干嘛。但他毒蛇一样的眼神看得让人很不舒服，不回答又不行，只能含糊过去：「为甚么问这个问题？」
    冷眼看着唐未晞几乎吃完整个馒头，唐飞轩的眼神跟声音都像是淬了毒：「避而不谈，不正面回应，那我说的话就是对的。」唐飞轩向前倾身：「你真是噁心，果然是有病，根本不用我陷害，就是神经病没错了。」
    唐未晞撕馒头的动作缓了下来，她抬眸，毫无感情的眼跟弟弟的眼神对上：「你想说甚么？直接说。」
    「不，我没想说甚么，只是听说，你的那个『女朋友』家里好像也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唐飞轩收回眼神，淡漠的起身：「我想你很关心她吧，基于手足之情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看着唐未晞满脸惊愕，唐飞轩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感，莫大的满足感让他再次开口：「哦，对了，爸快同意了，搞不好过几天，你就该去做精神鑑定了呢。」
    精神鑑定？！唐未晞站起身，牵扯到身后的伤口，痛得她满脸狰狞，一时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离开。恨的巴不得把唐飞轩母子剥了皮生吃他们，精神鑑定？谁不知道他们有人脉，随意开个证明再加上自己跟女生交往这件事，就能让唐父相信。
    到时候，自己怕是连条活路都没有！

 第二十章

    反覆地按开哥哥的电话，韦曜灵犹豫着。拨下去，求助的事情一旦让哥哥知道的话，自己的性向也会随之曝光，万一哥哥……讨厌同性恋怎么办？
    正在踌躇不决时，韦父的电话打了过来。韦曜灵一凛，家里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难道汪其华还跑去韦家了吗？
    很是慎重地接通电话，韦曜灵手抖个不停，只在内心暗暗祈祷事情没有她想得那样糟糕。然而越是如此，就越容易事与愿违。
    「喂……」
    问候都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强势打断：「韦曜灵！你立刻给我滚回来！」
    韦曜灵慌张地问：「爸？怎么了？」
    对面韦父的声音相当震怒：「不要叫我爸！你给我回来！」
    讲完这句话，韦父随即就掛掉通话。手上的手机重归平静，它的主人却心乱如麻，在记忆中，很少看到父亲这么愤怒。看来……汪其华大概也去过韦家了。韦曜灵用力的咬住下唇，满是焦躁地起身踱步，不可能不回去，否则家里就能找人来把自己抓回去，到时候问题就更大了。
    可要就这样回去……
    韦曜灵双眸沉沉，拨通了早就想拨的号码。
    「哥哥？我是曜灵。」
    用力地踩下油门，韦卓犖完全不管超出了限速多少、也不管会收到多少钱的罚单，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家去！再更快一点！副驾驶座上坐着他怀孕近五个月的妻子，妻子丝毫不受超高的车速影响，依然沉稳：「小心前面车子……好，左后方有人看起来想超车。」
    韦卓犖冷笑：「这种时候，谁也别想超我的车！」
    夫妻俩默契的在路上高速行驶，几个小时前韦曜灵打来的电话依然回盪在耳边『喂？哥哥，我是曜灵。……爸爸叫我现在回家，听起来很生气。』
    光是这么样一句话，就足以让韦卓犖心惊胆颤。家里又想干甚么？又想对妹妹做甚么？到底、到底为甚么总是要这样对待妹妹？！
    「逆女！」韦父气得连指尖都在抖，拿起放在旁边的藤条就往韦曜灵身上抽，韦母也是满脸痛心，一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尖锐的指甲在韦曜灵脸上留下血痕：「你怎么能如此荒唐！韦家供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
    被打得偏了头，挨打的左脸颊迅速高肿起来，韦曜灵一句话都没说，心思却飘到杳无音讯的唐未晞身上。自己还有哥哥可以求助，未晞呢？父亲与继母一个阵营，从没给过好脸色，唯一的手足是继母的儿子，更是千方百计的刁难自己的姐姐。在这种情况下，未晞也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情形？
    看着女儿挨了打骂也毫无反应，韦父怒火中烧，高举藤条朝着韦曜灵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混帐！谁让你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情！是谁教你的！」
    韦母见丈夫如此生气，不由得一慌，心中对女儿更加失望：「还不向你父亲认错！」
    「认甚么错！你们有完没完！」韦卓犖低沉的怒喝从门口传来，他小心翼翼的把妻子安置在离父母最远的地方。
    原本是不想让妻子跟进来的，但向来温婉的妻子却在此时格外强硬：「我们是夫妻，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哪有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的道理？」
    听见这句话，韦卓犖越发肯定自己娶对人了，就是如此明理又坚强的模样吸引了他，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把人护得好好的，不愿让她接触到自己的家人进而受到伤害。
    这么美好的人，韦卓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係，而使她下半辈子受半点苦楚。
    后半夜，唐未晞开始发热。烧得她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身上难受的感觉让唐未晞无比脆弱，她蜷缩在床上，双手抱住自己，眼角滑落一行清泪。以为自己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实际上她的声音犹如蚊蚋。
    「妈妈……曜灵……我好难受……曜灵──」
    烧糊涂的唐未晞用被子裹紧自己，不断呼唤着韦曜灵的名字。
    可直到黎明，她呼喊的那个人也没有出现。
    看着妹妹娇嫩的脸上被划出了几道血痕，韦卓犖怒意滔天，和韦父相似的眸狠狠的瞪向父母：「你们真的……不配做人父母！」
    韦父举起藤条直指韦卓犖的脸：「放肆！」
    韦卓犖不像韦曜灵有所顾忌，一把推开面前的藤条：「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是合格的儿子。」
    直到被嫂子拥在怀中，韦曜灵才回过神，哥哥……真的来了？这就是……就是有人保护自己的感觉吗？感受嫂子环住自己的双手、耳畔传来嫂子有些担心的问话，韦曜灵再也忍不住，转过身伏在嫂子肩上痛哭失声。
    这场家庭闹剧，在韦奶奶的归来下画上句点。韦奶奶向来有着和蔼笑容的脸上毫无表情，拄着韦爷爷生前的枴杖，看见眼前子孙闹哄哄的景象，忍不住用拐杖怒敲了地：「好了！」
    所有人的动作轧然而止，韦曜灵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奶奶！
    韦奶奶脸色深沉，缓缓开口：「老婆子我没剩几年了，所以你们就使劲着闹，看哪天能不能早点把我气走，好让我早些去跟老头子会合吗？」
    韦曜灵听着这话心也被扎了一下，她忍不住往前弯腰抱住韦奶奶的腰：「奶奶，快别这样说，孙女希望您长命百岁！」
    见状，韦父尚未平息的怒气再度被勾起，他大步向前把韦曜灵从韦奶奶身上扯开：「谁让你碰你奶奶的！逆女！给我去旁边跪着！」
    韦曜灵还来不及反应，韦奶奶再度用拐杖敲了地：「老婆子还没死！曜灵是我最疼的孙女！谁敢让她跪试试看！」
    韦父不敢置信地看向母亲：「妈？」
    韦父看着气得下一秒随时要爆炸，指尖也因为生气而发抖，指向韦曜灵：「妈，你不知道这丫头有多荒唐！她竟然跟一个女人交往！」说着，还朝旁边啐了一口口水：「要不是她的大学同学来家里告诉我，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被瞒在鼓底！」
    韦父怒意蓬勃的喝斥道：「亏她好意思！两个女人交往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要脸！」
    低着头，韦曜灵意外于自己内心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早就知道父亲的态度，所以内心才没有波澜吧？比起早就有预料的父母的反应，韦曜灵更怕奶奶和兄嫂也跟父母一样用厌恶的眼神看她。
    一双温柔有力的臂膀搂住自己的肩，温和的女声响起：「妹妹，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韦卓犖也跟着走过来扶住妹妹，虽然还对妹妹的性向有些讶异，却也迅速的释怀接受事实：「对，我跟你嫂嫂都会站在你这边，不管怎样，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你们……！」韦父气得吹鬍子瞪眼，正欲开口斥责，却被韦奶奶打断。
    韦奶奶把枴杖搁下，慢慢地走到韦曜灵面前，满脸疼惜的看着她脸上的伤疤，伸手轻抚：「疼不疼？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怎么看过有父母把小孩打成这样，还以为不是亲生的呢。」
    被从小疼惜自己的奶奶一问，又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韦曜灵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握住韦奶奶皮肤已经失去弹性的手：「不疼，奶奶，我不疼的。」
    韦奶奶和善的笑瞇了眼：「能得到你的倾慕，想必是很好的人吧。」
    用力的咬住唇，韦曜灵死命拚着不让眼泪滑下：「是，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要能够代替我这个老婆子好好照顾你、疼惜你，让你觉得被呵护，那就足够了，奶奶不在意是男生还是女生，知道吗？」

 第二十一章

    粗鲁的开门声惊醒了甫入睡不久的唐未晞，她挣扎着睁开眼坐起身，就见继母满脸不屑：「行了，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还不快点起来了！」
    唐未晞头又晕又痛，烧了大半夜让她昏昏沉沉，重得像是掛了好几个哑铃一样。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喑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安姨……」
    唐母满脸不悦：「少装可怜了！还赖甚么床呢！快点起来！」
    听着继母不满的哼哼着离去，唐未晞扶着头，觉得大概有千斤重。怎么会这么烫？难道在发烧？靠，真真是祸不单行啊……拖着身体吃力的起床洗漱更衣，这又是恶战一样的一天，唉，甚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下了楼，才发现客厅里还有其他人。唐未晞被烧的面色微红，乍看之下气色倒是还不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精神要是多闹几回，怕是就能直接晕倒在地上了，着实是太过虚弱了。
    「未晞下来了？」唐父看着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儿，罕见地露出了一点慈父的微笑。
    一眼看见这个笑容，唐未晞感受到自己的鸡皮疙瘩通通站起来打招呼了。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精神也因为戒备感全警醒起来，怎么回事？老头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慈祥？太匪夷所思了，事出反常必有因，肯定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平静的打招呼：「爸、安姨。」
    见父亲亲切的招手让她过去坐下，她脑中警戒的雷达全开，见鬼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吗？唐未晞有些犹豫，但背上尚未痊癒的伤口隐隐作痛，让她不敢反抗，于是恭顺却僵硬的坐在沙发上。
    见她如此顺从，唐父表情流露出几分满意，转而向身旁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諂媚道：「庄先生，您看这是小女，不知庄先生觉得如何？」
    甚么叫觉得如何？唐未晞挺直了背，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番对面的男人。得出了一个自己从未看过他的结论，不过能让唐父这般讨好，想来大概是唐父的上司吧？
    那个被称为「庄先生」的男人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看了唐未晞一眼，开口却不是回答唐父方才的问题：「令嬡似乎身体不大舒服。」
    唐父哪里管这件事，一心只想让眼前人带走唐未晞，他漫不经心地说：「是吗？也没听她说啊，大概是看到庄先生，太过兴奋激动了吧？」
    眨眨眼，唐未晞藉着喝水的动作嚥下了想骂人的衝动。听到这里，唐未晞再不知道唐父意欲何在简直是白活了，只是不知道动机是甚么，是卖女求荣呢还是单纯受够这个女儿了，乾脆找个人把女儿嫁出去一了百了？太过兴奋激动又是甚么？唐父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真是越发得厉害了啊！
    那庄先生不为所动，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唐未晞的脸色，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唐先生不是邀我来家中用餐的吗？人也到齐了，开饭吧。」
    唐父连忙顺着开口道：「对对对，来，庄先生请移步饭厅。」唐未晞麻木地起身跟着移动，心中一片绝望，她到底做错了甚么，要被亲生父亲这样对待？
    食不知味，大抵就是这样了吧。这是多日以来唐未晞第一次吃到热菜热饭，她却如同嚼蜡，她觉得这就像是鸿门宴，不，或者说是最后的晚餐更为恰当吧。等吃完这顿饭，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她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够强大，为甚么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如此渺小？为甚么不能保护自己、保护心爱的人？
    她突然特别想看见曜灵，想抱抱她、想跟她道歉──自己大概是要食言了吧。不能陪她去跳伞、陪她去吃大餐、为她过生日……不能，为她开一辈子的车，也不能护在她身前，陪她去度过所有的难关。
    她甚至不能再为韦曜灵擦去眼泪，抱着她让她不要难过。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待在她身边了。
    甚么都，不能了
    久违的看见闪耀的阳光，唐未晞的心情却灿烂不起来。与她一同站在路边的是那位庄先生，两张好看的脸，却是一个比一个还冷酷。半晌，还是庄径寒先开了口：「走吧。」
    唐未晞满脸都写着冷漠，脚连抬都没抬：「去哪？」态度相当的不屑，企图用这种幼稚的挑衅来惹恼对方。
    不过对方倒是比她想得还沉得住气。庄径寒像是没感觉到她的不屑和排斥，平静的回答：「看医生。你还在发烧吧？」
    唐未晞瞇起眼转头看向他：「看医生？」
    庄径寒淡淡的点头，看了一眼对方背着的包包：「还是你没带健保卡？」
    「当然带了！」唐未晞下意识地驳斥。
    「带了就好，走吧。」说着，庄径寒看也不看唐未晞一眼，径自举步离去。唐未晞跟在后面，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的背影。事情……怎么好像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这是正常的发展吗？这位庄先生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所以你这是因为吹了夜风着凉，加上休息不足，才会发烧。回去要记得按时吃药跟多休息唷。」年轻的女医师温和地说，室内温度高，让唐未晞有些昏沉欲睡，反应慢半拍的回答：「好。」
    医师也不介意她的慢半拍：「我帮你上药吧？」唐未晞楞了一下，上药？医师为甚么会知道自己受伤？
    看出眼前人突然警惕起来，医师不动声色拿出伤药，摆在她面前：「还是你有办法自己擦药？」伤多在背部、臀部跟大腿的背面，凭她自己的确很难为全部的伤口上药，只是她也不想相信眼前这个医师。
    唐未晞盯着她：「可是你为甚么会知道我有伤口？」
    医师也没有故弄玄虚，依然平静的对答：「特意打听过了。」唐未晞一怔，竟没有马上接上话，只听见医师继续说道：「不难打探吧，你父亲有家暴前科，你母亲当年多次进出医院，况且左邻右舍都清楚你家的情况。」
    「所以，我来这里看病，也是刻意安排好的吧？」唐未晞面无表情地回问。
    闻言，医师的口罩动了动，带着些许的肯定回答：「对。所以，可以帮你上药了吗？」
    唐未晞沉默片刻，站起身：「好，有劳。」在快擦完全部的伤口时，过程中一直默不吭声的唐未晞突然又问：「为甚么帮我？」此时此刻，她已经确定庄先生跟眼前这个医师应该是一起的，只是，为甚么？
    医师站在她的身后，她看不见医师的脸，等到唐未晞拉好衣衫，医师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我在赎罪。」
    赎罪？唐未晞纳闷地看向低头整理药罐的医师，看了半天也不觉得自己跟她有甚么过往，何来的＂赎罪＂一说？正纳罕着，唐未晞瞥见了她胸前的名字──汪其姝。
    过度熟悉的姓氏和相似的名字一下子勾起唐未晞的记忆，还是特别不美好的记忆，她的眉拧在一起，眼前的医师跟汪其华是姊妹？那做甚么要帮她？
    汪其姝总算抬起头，看着她的表情，无力的苦笑一声：「你发现了。」不是询问，而是一个陈述。
    「发现了如何，没发现又如何，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唐未晞冷漠地说，汪其姝也没看她，目光落在正前方，像是漫无焦点，也像是在怀念甚么。
    就在唐未晞要忍不住时，汪其姝终于开口了：「我知道的事情很多，譬如我姊跟曜灵姊曾经在一起的事情、我姊如何计划背叛她、又如何把你们在一起这件事告诉你们的家人，」说着，汪其姝无力的掩面：「我唯一不知道的事情，就是她为甚么做这些事情。」

 第二十二章

    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个不知道搁置多久的医药箱，韦卓犖相当的不满。但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替妹妹脸上那几道指甲痕消毒。
    看着丈夫笨手笨脚的样子，祝凌香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接过药水和棉棒：「还是我来吧。」
    一低头就看见韦曜灵睁着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祝凌香着实喜欢这个小姑，声音也放柔了许多：「妹妹，我替你消毒，可能有点疼，你忍忍啊。」
    哪知道消毒过程中韦曜灵连眼都没眨，只是一个劲的看她，让祝凌香满头雾水：「怎么了？我脸上有甚么吗？」
    韦曜灵展顏一笑：「没有！只是觉得嫂嫂很美，所以被吸引了目光。」祝凌香被这番话给逗笑了，顺势跟韦曜灵聊了起来，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一个韦卓犖。
    就在话题变更第三次之后，韦卓犖终于忍不住动作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不好意思，顾虑一下我好吗？」
    韦曜灵故作诧异：「啊，原来哥哥在啊。」
    韦卓犖简直要被气笑了：「我不在，你还能看到你嫂嫂？」
    祝凌香忍俊不禁，戳了戳丈夫的腰，假意埋怨：「韦卓犖你好幼稚。」
    转身抱住娇妻，韦卓犖低沉的嗓音饱含爱意：「幼稚也是你选的。不能退货的那种。」
    祝凌香自然的回拥住丈夫：「是，不退货，绝不退货。」
    看见兄嫂恩爱的互动，韦曜灵有些恍惚，自己和唐未晞的互动，一开始也是这么轻松自然的。是从甚么时候开始，两人的相处变了调？
    是了，从那次遇见汪其华之后，因为争执，让自己极度不安，镇日担心自己会被拋弃。于是自己变得相当黏人，几乎让恐慌吞没了自己。可未晞……未晞从没有嫌弃过，就算她再怎么缠人，也总是包容着自己，甚至有想过要协助自己从这极度自卑不安之中走出来。她为甚么就是不能感受到他人的好意、不能配合的一起让自己摆脱那样的情绪呢？
    好不容易摆脱丈夫的怀抱，祝凌香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她刚刚弄痛自己小姑了吗？怎么小姑自己无声地在落泪？祝凌香在原地转了两圈才看见面纸，飞快的抽了两张递过去：「别哭啊别哭，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刚刚弄痛你了？」
    韦卓犖也慌得不行，搂住韦曜灵的肩：「曜灵？怎么了？伤口疼吗？」
    捏着纸巾，韦曜灵泪眼矇矓，眼前的哥哥嫂嫂都糊成一片，怎么努力瞪大眼也没用。她伸手捉住韦卓犖的衣襬，声音哽咽又脆弱：「哥哥……」
    韦卓犖被叫得心都揪起来了，握住妹妹的手：「哎，哥哥在呢，哥哥一直在这，别哭了啊。」
    她抬起头，泪水沿着脸庞滑下：「哥、哥哥，救她……」
    她哭得太伤心，鼻音浓厚又含糊不清，韦卓犖没听清，忙不迭地问：「甚么？曜灵你说甚么？慢慢说。」
    祝凌香倒是隐约听出关键字：「救？救谁吗？」
    韦曜灵用力的点头，让人不由得担心她纤细的脖颈是否无法承担这样大的力道。祝凌香又抽了几张纸巾给她：「不急，慢慢说。」
    等韦曜灵总算是哭够、也擦净自己脸上的痕跡后，原本还满满一包的面纸也只剩半包不到了。韦曜灵尽情发洩后，情绪也平稳了许多，看着和她平时没什么差别，就是红肿的双眼与浓重的鼻音出卖了她刚哭过的事实。
    「哥哥、嫂嫂，求求你们救救未晞吧！」
    拧起剑眉，韦卓犖已经将事情了解了大概，怎么这样棘手？
    祝凌香怀有身孕，情绪容易受到波动，早在韦曜灵讲到一半就开始落泪了，听完故事，她也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一边啜泣还不忘批评：「那个、那个汪甚么的，真是有够坏！」
    做为一个受害者，唐未晞实在很难去体会太多汪其姝口中的话，更是完全无法想像她话中那个「对她很好的姊姊」是汪其华。但，这又与她有何关呢？唐未晞一语不发，只是聆听。
    「……带你来的庄先生是我学长，我们在医学院认识的，」汪其姝承认：「是我拜託他的。」
    果然，跟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唐未晞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身旁汪其姝还在继续说：「但是别担心学长会对你上下其手，学长对女生没兴趣。」这句话意外地引起唐未晞的注意，她抬起眸看向汪其姝，后者毫不在意的耸肩：「就是知道你跟曜灵姊的事，学长感同身受，才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样说来，好像还得感谢庄先生？唐未晞思忖着，突然有些羞愧，刚刚的自己真是幼稚到了极致。左右思量间，门突然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平静的声音传来：「其姝，你好了没？」
    汪其姝眉眼弯弯，带着些许的笑意：「好了，学长可以进来了。」
    庄径寒依言推门进来，目不斜视的看着汪其姝：「怎么样？」
    摘下口罩，汪其姝那张和汪其华有些相像的脸露了出来，但汪其姝看上去更甜美真诚一点，唐未晞也注意到，她笑起来两颊会有两个小酒窝露出来，单看脸的话，就像是邻家小妹妹，甜美又无害的类型。相由心生，相似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一个看着就心机深重，另一个看着则是温柔平和。要是两人不站在一起，很难感受到两人是姊妹。
    另一边，庄径寒跟汪其姝还在讲话，庄径寒不管是对着唐未晞还是汪其姝讲话都淡淡的：「隔两天再把她带出来也不难，跟她爸爸说我对她有兴趣就够了。」庄径寒有些无奈，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更有距离感：「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汪其姝严肃的頷首：「我晓得，但先拖一阵子，暂时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先这样委屈你们了。」
    咦？如果……唐未晞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怎么了？」汪其姝跟庄径寒一同转过去看她，唐未晞双眼都在放光：「你们手机可以用吧？」
    两人一楞，旋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你没手机用？」
    唐未晞满脸无奈：「我那日一进门就被搜身扣了手机。」
    说着，她露出渴望的表情：「求求你们借我打个电话。」
    还没等汪其姝从白大褂中翻出自己的手机，庄径寒已经递出自己的手机：「用我的吧，我们接下来大概还要频繁的见几次面，如果你连络的人有回信也比较方便我传达。」唐未晞连连点头，她才不在乎用谁的，能用就好。点开电话的键盘，唐未晞飞快地按下熟练于心的号码──柳琇莹的手机号码。
    「琇莹？我是未晞！」柳琇莹听到这句话差点直接哭出来，从那天唐未晞离开学校之后，两人再无联系，这本就够叫她焦心，谁知道前两日韦曜灵打给她，说了自己也必须回家一趟的事情，险些让她吓晕：「未晞！」柳琇莹有些哽咽，她是很高兴唐未晞打给她，至少她平安无恙，只是韦曜灵……
    「甚么时候的事情？」唐未晞沉着的跟柳琇莹交换资讯，末了，才对她说了一句：「如果有急事，先发简讯过来这支号码，记得，只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才能发简讯，知道吗？」
    柳琇莹在电话那头不住的保证：「你要保重自己！」
    唐未晞安抚着好友：「我会，你自己当心。」
    掛了电话，唐未晞下意识又按下一个号码，却在拨出去前突然停下，她抬头望向庄径寒：「可以吗？」
    庄径寒仍然是那张扑克脸：「可以，拨吧。」得到手机主人的同意，唐未晞兴奋地按下拨号键，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打在她的耳膜上，像是被延长了十倍一样。让唐未晞又紧张又期待，曜灵，求你接电话……！
    「喂？」

 第二十三章

    听见手机传来熟悉的嗓音，唐未晞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是曜灵！她哽咽着开口：「曜灵……」真好，她还可以听见曜灵的声音！做梦都没这么美好的事！「未晞？」另一头传来惊喜的声音。唐未晞露出笑容，比听见对方声音还快乐的事情，就是知道对方跟自己一样开心。
    吸吸鼻子，唐未晞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只能说重点：「曜灵，你那边怎么样了？琇莹说你也被叫回家了。」两人迅速交换资讯，大致了解彼此的处境，唐未晞张口正欲跟她说些体己话，就见庄径寒严肃地看着自己，抬起左手，比了比手腕的位置──时间不够了。
    闭上嘴，唐未晞不无遗憾，却也知道大局为重：「曜灵，我该掛电话了，你如果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再把简讯发过来这支号码就好，记住，只有十万火急时才能发！好好照顾自己！别受伤了！」
    得到女友的保证，唐未晞才恋恋不捨的掛掉电话，她把手机递还给庄径寒：「谢谢你。」
    庄径寒收下手机，也不应那句道谢，只道：「走吧，现在回去，我正好陪你吃饭，不然你在那个家估计也是没饭吃的吧。」经过一天的相处，唐未晞发现庄先生讲话很冷、也很戳心窝子，人却挺好的。她感慨地想，自己真是遇上贵人了啊。
    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韦曜灵有些不敢置信，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哥哥，兴奋地跳起来：「太好了！」
    韦卓犖被妹妹的情绪起伏弄得一头雾水，不能明白为何妹妹接了个电话就突然这么高兴：「怎么了？」
    还是祝凌香隐约看出一点门道：「唐小姐打电话给你了？」
    见妹妹开心的点头，韦卓犖困惑的问妻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祝凌香叹了一大口气，真心的疑问道：「我是怎么被你这个木头追到的？」
    韦卓犖看起来茫然又无辜，然而不管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妹妹看起来都没有要帮他解惑的意思。
    祝凌香温柔的抱住韦曜灵，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再一次的无视了韦卓犖的存在。
    细细听了妹妹转述的情形，韦卓犖跟祝凌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情绪。庆幸又棘手的事情走向，庆幸的是对方现在也有人肯相帮一二，不到完全孤苦无依的地步；棘手的是，现在……这事情要怎么收尾才好？曜灵这边还好解决，他们跟父母已经完全闹翻，左右他们都是能养活自己的人，家人中奶奶也表态支持妹妹，其他的都不成问题。只是对方那边……
    据妹妹所说，对方还是学生，虽然早就跟家中没有任何金钱往来，可是依然还是未成年，咦？韦卓犖捋着来龙去脉，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看向妹妹，双目熠熠：「曜灵，你说她家里不喜欢她，那为甚么还要捆着她不放？」韦曜灵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却没有答案能够回给韦卓犖。
    举起手机，韦曜灵表情有些凝重：「我问问琇莹有没有答案，没有的话我再传简讯给她。」
    见状，韦卓犖也回过身，决定先问问妻子要不要去吃饭，等妹妹有答案再说。「琇莹？」韦曜灵迫不及待的问：「我有问题想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不，不是甚么大问题，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想问问你。」
    「好，我晓得了，谢谢你。你那里还好吗？好，那保重。」韦曜灵一掛掉电话转头就看见兄嫂两人凑在一起嘀咕，饶是淡然如她，在一天之中被这对夫妻频繁的晒恩爱也有些承受不住。她重重咳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存在。祝凌香抬头朝她招招手，笑意盈盈：「妹妹快来！」
    「铁公鸡说要请客！妹妹来看要吃甚么？」祝凌香搂着韦曜灵，语气中满是欢欣。铁公鸡？韦曜灵好奇的凑过去，就见手机画面上，搜寻栏位只打着四个字「高档餐厅」。
    铁公鸡本人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祝凌香哼了一声不予置评，韦曜灵只看了一眼，听出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情趣，含笑着说：「嫂嫂决定吧，我不挑嘴的。」
    趁着祝凌香兴致勃勃的挑餐厅，韦曜灵把哥哥拉到一旁，小声道：「我刚刚问过了，琇莹──就是未晞从高中开始的好友。琇莹说她曾经听说过，未晞她爸嫌她是女生没办法传宗接代，将来出嫁还要分嫁妆走，甚至将来她父亲过世后还可以继承遗產，所以她家才牢牢抓着她不放，想省嫁妆，把她卖给其他男人还能换一笔钱回来，将来分遗產给她，她继母才不会觉得自己亏了。」
    越说韦曜灵越觉得匪夷所思，甚么样的家庭才会有这样奇葩的主意和想法？韦卓犖看着和妹妹想法一样，他眉头深锁，轻声：「你传讯息过去，请那位庄先生过几天带你女友出来跟我们碰碰面。」
    韦曜灵点点头，听见另一侧祝凌香的声音，她轻推哥哥一把：「去看看嫂嫂挑了甚么好餐厅。」
    坐在床上，唐未晞把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东西全都悄悄收进大背包里，藏在衣柜之中。她想，有一天她要背着这个包包，走出这个家。不是他们不要她，是她不要他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她过自己的独木桥。就是不知道，这个念想有没有实现的一天而已……
    正畅想着未来，房门突然再度被打开，是继母。继母没好气的说：「还坐在那里干甚么？快点拾掇拾掇下楼，庄先生马上要过来了！可别怠慢了贵客啊！」
    唐未晞垂下眸，顺从地说：「知道了。」继母见她这个样子，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嗤笑一声转身离去。唐未晞揉了揉额，再不赶紧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她当真担心自己接下来要上社会新闻版面──哪天她就忍不住拿刀砍了他们三个也不一定。
    下了楼，庄径寒正好踏入唐家大门，见到唐未晞下楼，也不管站在自己身侧正在阿諛奉承的唐父，对着她劈头就是一句：「去换身衣服。」
    唐未晞一愣，就被唐父一瞪：「杵在那干甚么？庄先生让你去换件衣服！」
    庄径寒淡淡地说：「换件好看的，带你去海边走走。」换件好看的？唐未晞隐约察觉到甚么，也不恼，只是沉默地转身上楼去更衣。
    直到坐上庄径寒的车子，她才迫不及待地发问：「去哪？」
    庄径寒瞥她一眼，声音依然没有温度：「海边。」咦？难道不是她想得那样吗？唐未晞的表情垮了下来，失落溢于言表。
    直到车子又拐了一个弯，庄径寒才又开口：「是带你去海边没错，但是海边有甚么人，你觉得呢？」
    海边有甚么人？唐未晞怀抱着丝丝期待发问：「难道……是我女友吗？」
    遇上红灯，庄径寒踩下剎车，面无表情地看她：「不然你以为我吃饱太间，还管你穿甚么衣服？在我看来，你只要不要因为妨碍风化被抓走就好。」
    唐未晞脸一抽，好么，庄先生真是把对毒舌冷漠贯彻的相当好啊。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唐未晞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去找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倩丽身影。庄径寒锁好车，见她还在左顾右盼，上前拍了拍唐未晞的肩膀，伸手往后一指：「看错方向了。」
    唐未晞回首看向后方，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縈的女子。她朝着女友的方向狂奔而去，嘴里大喊着：
    「曜灵！」

 第二十四章

    两人紧紧的拥抱，像是在沙漠中走了许久的旅人遇到了甘甜的清水一般。无论是唐未晞，还是韦曜灵，都觉得在这一刻──经歷了分别的难熬、度过了家中的难后关，再度重新拥抱彼此，更能深刻感受到，拥有彼此的现下，自己才是完整的。需要彼此的渴望甚至远胜于从前刚在一起时。
    不远处，韦卓犖夫妇和庄径寒打过招呼，三人齐齐把眼神落在正相拥的那对情侣身上。面对外人，韦卓犖一向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微微侧过头：「辛苦庄先生。」
    庄径寒也没有多馀的表情，很酷的頷首：「不必多谢，庄某也是受人之託罢了。」
    韦卓犖小心翼翼地让妻子坐回车上，復又回身看向庄径寒：「是这样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事情。」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长久又情意绵绵的拥抱，韦曜灵急急的拉住女友，上下仔细的察看一番：「你是不是受伤了？琇莹说你凡是回家必会受伤，让我看看伤在哪里好不好？严不严重？」
    唐未晞将手伸进韦曜灵的掌中，与她十指紧扣：「前几日比较痛，不过上了药之后好多了，伤在后背，怎么给你看？乖，没事，我不痛了。」
    微微的蹙起眉，韦曜灵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伤在后背，也不可能叫她当眾把衣服脱下来。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袋子：「这些是药，里面止痛药、感冒药、退烧药，还有一些外伤的药膏，我不知道你伤在后背，我以为这些可以帮得上忙……」韦曜灵愧疚的低下头，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再看唐未晞，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地收下：「谢谢曜灵！亲爱的你最贴心了！」
    韦曜灵悄悄松了口气，动作轻柔的抚了抚对面人的脸，语气满是怜爱：「你瘦了好多。」
    唐未晞吐了吐舌，抱怨道：「要不是庄先生，我可能还只能天天吃馒头配开水，这点还得多谢他，起码现在一天至少有一餐热饭菜了。」
    韦曜灵心情低落的垂眼：「是嘛……」
    「早知道就给你带些乾粮了。」韦曜灵有些懊恼。
    唐未晞笑着抱住女友：「不用啦，我也不想再那个地方待太久，我相信很快就能离开的，是吧？」
    韦曜灵回抱住她，用力的点头：「绝对！」两人又凑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聊了半天，才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给打断。
    「曜灵！」
    两人一齐抬头，韦卓犖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去说话。唐未晞有些迟疑，却被韦曜灵牵着手晃了晃，她徵询意见道：「一起走吧？」
    用力的握住掌心的手，唐未晞一笑：「好，走吧。」走近了看才发现，曜灵的哥哥跟她长得不算很像。曜灵五官都柔美，但她哥哥五官都格外坚挺，浑身满溢着阳刚之气。
    「哥哥，这是我女友，唐未晞。超正的吧！未晞，这是我哥哥，坐在车中的那是我嫂嫂。」韦曜灵不无骄傲的对着兄嫂介绍自己女友，韦卓犖飞快地看了一眼，在心里暗暗点头──眼神清亮，虽陷于困境中，却不自怨自艾、不愤世嫉俗，很好。
    唐未晞有些紧张的打招呼：「哥哥、嫂嫂好。」
    听见外头的动静，祝凌香探出头来：「甚么？妹妹的女友吗？」说着，祝凌香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唉呦一直坐在车里好闷。」
    韦卓犖的脸一下子就温柔起来，他转身小心翼翼的扶住妻子，嘴上应着：「是，是我不好，等等陪你去海边走走好吗？」
    祝凌香拍拍丈夫的手，双眼发亮的看着唐未晞：「等等再说。」
    「你叫未晞是吗？」
    心满意足地坐在车上，唐未晞看起来异常开心。望着车窗外，声音很轻：「今天谢谢你了，庄先生。」
    庄径寒连头都不摆一下，径直开着车：「不客气。」眼看着唐家就在眼前，庄径寒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觉得韦家兄妹那个方法可行吗？」
    唐未晞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成功率大概一半吧，不行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说着，唐未晞轻笑出声：「说实话，我也不觉得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可是如果不试试看，那不是一直只能过现在的日子吗？」
    庄径寒减速停在唐家门前：「你倒是看得很开。」
    唐未晞双眼毫无波澜的看着那扇通往地狱的门：「这种日子，再不看得开，那我日子也太难熬了。」
    拉着哥哥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韦曜灵兴奋又不安，压低嗓音问道：「哥哥，你今天讨论了这样久，你觉得呢？」她多希望哥哥跟她说没问题，这样做就好了，但又觉得事情好像不会那么顺利。
    「我想，或许能说服她家的几个人，但要全部都说服，恐怕没那么简单。」韦卓犖的下巴出现了些许的青色鬍渣，让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垂着眸，韦曜灵揪住手边的衣襬，有些不甘心的问：「还是我们再让计画更完善一点？」韦卓犖拿起水杯，一口气把水给乾了，舒畅的喟叹一声，摇摇头：「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最完善的计画了。昨天我们都同意了这个结论，不是吗？」
    对，当然，其实韦曜灵都知道。只是……
    只是，她还想更努力一点，想让自己最珍爱的那个女子，无后顾之忧地离开那个地方，从此快乐的跟自己一起生活就好。
    轻叹一声，可惜，她能力不足，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注意到身旁的兄长面露疲态，又想到在房间休息的嫂子，韦曜灵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任性，她愧疚地说：「哥哥，去休息吧。」
    站起身，拍拍妹妹的肩膀，韦卓犖没多说话，转身离开。「唉……」韦曜灵伸手掩住双眼，自己真是没用透了。
    「甚么意思？」唐父脸色铁青地看着庄径寒，和他带来、站在他身边另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男子不似庄径寒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相反，他笑容可掬，看着很是亲切的样子。他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问候：「唐先生好，敝姓杨，职业是律师。唐先生不介意的话，唤我小杨就好。」
    靠在床边，唐未晞见怪不怪的听着自己的房门又被粗鲁的甩开，她连头都没抬起来，自顾自地翻了一页书，直到听见喘着粗气的男声才诧异的抬眸：「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安姨。」唐飞轩满脸怒意，看得唐未晞莫名其妙，闔上书本试探着问：「你有事找我？」
    唐飞轩往前踏了一步：「你给庄先生下迷药了？」
    这甚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唐未晞一愣，竟无法迅速的答上话来，见她不答话，唐飞轩更是逼近她，脸部表情扭曲：「看──被我抓到了吧！你果然是下了迷药给庄先生！」
    唐未晞暗暗猜想，大概是庄先生带着律师上门了吧，却装作恍然不知：「庄先生来了？」说着，意欲起身下楼找人。
    却不知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唐飞轩的怒火，他怒推了唐未晞一把：「少在这边装蒜了！」唐未晞吃痛的倒回床上，悄悄摸了被推到的地方，有些心惊于唐飞轩的手劲。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唐飞轩伸手拉起她：「你做了甚么？！」不等唐未晞说话，唐飞轩咄咄逼人的问道：「庄先生是我跟妈费了多大的劲找来的人你知道吗！确保你跟他素不相识，怎么可能说倒戈就倒戈！」
    啊，原来是她们母子搞得鬼啊，还以为是唐父找的人呢。唐未晞低头兀自思考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装傻好像也没有用了？
    唐未晞坐直身，迎上异母弟弟的双眼：「你想听到甚么答案？」说着，她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我其实不知道你为甚么对我恨意这么大，现在我要把所有的钱全给你了，不好吗？」

 第二十五章

    「你想，弄好了，我们就没有太大的关联了，你轻而易举得到那些钱，难道不好吗？」唐未晞声音轻缓，带着一丝蛊惑。
    谁知道唐飞轩丝毫不领这个情，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说甚么蠢话呢？」看着唐未晞错愕僵住的模样，唐飞轩大感快意，残忍地说：「那本来就都是我的，你拿着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给我，还要装得一副你很宽容大度？」
    说着，唐飞轩一脚踩上唐未晞的脚背，欺身压在她身上：「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两年罢了，爸爸不要的女儿，也好意思跟我争？」脚背上传来的重量，远不及唐飞轩近在咫尺的脸庞来得让人有压迫感。
    直视着唐飞轩，唐未晞故作平静：「所以你这么讨厌我？巴不得要毁了我？」
    「我妈恨透了你妈，要不是你妈使尽诡计先她嫁给爸，她也不用背负小三的名义这么多年；我恨你，是因为你，所以你妈才不肯跟爸离婚，害得我被人骂私生子。」唐飞轩越说，脸部表情越是扭曲，他伸手揪住唐未晞的衣领：「我就是要折磨你，让你也嚐嚐被人唾弃厌恶的感觉！」
    他露出病态的笑容，手指从唐未晞的衣领慢慢移到她纤细的脖颈上：「只有看着你悽惨，我才开心。」
    唐未晞被那冰凉的手指弄得一抖，全身用力，企图把唐飞轩从自己身上甩下去。唐飞轩被弄得一踉蹌，手却没松开，依然死死抓着唐未晞的衣服，力道之大甚至把衣服扯裂来。
    唐未晞觉得眼前的情况真是荒谬至极。她伸手企图去掰开唐飞轩的手指，好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中救出来。却没料到唐飞轩力气如此之大，弄了半天连两隻手指都掰不开。唐飞轩站稳了脚步，被推开的耻辱化为怒火，他双目赤红，用单手就把唐未晞推压在墙上，另一手握拳朝她的腹部就是一拳。
    「王八蛋！你敢推我！」唐飞轩低吼出声，整张脸都因充血而红涨起来。唐未晞被那一记重拳给打得眼冒金星，哪里听见他说甚么。好痛，曜灵，我好痛，你在哪里？肾上腺素激发了唐未晞的本能。她抬起脚就朝着唐飞轩的两腿中间狠踹，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就要往地上摜。
    被踹到痛处的唐飞轩支撑不住往地上一跪，原本用膝盖撑住，却被唐未晞抓着头发脸部撞地。唐未晞的恨意不比唐飞轩少，她受到的可是长年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暴力对待。在自己也被拉倒在地后，她毫不犹豫张口就朝着唐飞轩的脖子咬下去，却被对方一扭头躲掉，只咬到脸颊。
    「啊──！！」唐飞轩惨叫出声，用力摇着头想把人甩掉，结果差点因此被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唐飞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双手，忙不迭地握拳再次重击唐未晞的腹部，唐未晞因为吃痛喊出声而松开了嘴，曲起双腿就朝着唐飞轩一阵猛踹。扭打之间，唐飞轩感觉到自己的口袋掉出了东西。
    是了，他一直想着要毁了唐未晞，所以想尽办法也要买到能够折磨她的物品，但是他后来想了半天，觉得任何东西都没有烈火来得让他痛快。是眼前的女人让他背负私生子的骂名！是眼前的女人还想跟他争夺父亲的宠爱！是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好好的活着，必定是要让烈火焚尽她的罪恶！
    仔细想想就知道唐飞轩平时不知道都看了些甚么，思维逻辑中二的让人不忍吐槽。但就是这么一个思想扭曲的人，差点把自己跟唐未晞都弄死了。
    想起从口袋掉出的东西，他往后一缩，伸手勾起落在地上的打火机跟装满汽油的瓶子，打开瓶口毫不犹豫就往唐未晞身上洒下。
    接到消息的时候，韦曜灵整个人都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崩溃了，她火速赶去医院，哭成泪人儿也只能隔着窗看见被包得面目全非的唐未晞。
    庄径寒罕见的不如以往沉着冷静，看见哭得瘫倒在地的韦曜灵，他走到她面前，半跪着扶住她：「我很抱歉，我就在楼下，却没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啪！韦曜灵扬起手，就给了庄径寒一个巴掌，打得医院走廊上的其他人们纷纷侧目看向他们。庄径寒被打了也不吭声，默默地护在韦曜灵身侧，却没料到韦曜灵下一个动作就是反手给了自己两个巴掌。把庄径寒吓得不轻，连忙伸手按住韦曜灵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打自己，压低嗓音问：「你在干嘛？」
    被绝对的力量压制，韦曜灵无法抽出自己的双手，她垂下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她恨透了自己，恨透自己的无能，恨透自己的懦弱，恨透自己的姍姍来迟导致了自己最爱的女子现在躺在病床上受苦。她已经不想去恨别人了，她只恨自己为何这么迟钝。为何……
    眼泪滴答落下，韦曜灵把脸埋在自己的膝上，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见状，庄径寒无声地叹气，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强硬地把韦曜灵从地上搀起来，按在椅子上，随后转身离开，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去好好哭一场。想是这么想，事实却很难按着他所想来进行。庄径寒不过往外走几步接了个电话，再回头时韦曜灵已经把自己打出血来了。
    鲜红的血痕流淌在苍白的脸孔上，映出几分诡异的妖艳，庄径寒束手无策，只得拿起刚刚掛断的手机，又重新拨通了号码：「对，是我。……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落座在韦曜灵旁的椅子上，庄径寒操心的又叹了口气，把她柔嫩的掌心从指甲下解救出来──韦曜灵双手死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掐破了掌心，也冒出了丝丝血痕。
    就在庄径寒想着要不要把人直接抓去急诊室包扎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熟悉的皮鞋声让庄径寒抬首，露出无力的苦笑：「杨杨。」
    杨至远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眉毛一扬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一同赶来的汪其姝就忍不住惊呼出声：「曜灵姊！」她往前扑在韦曜灵身前，细细看了她的脸庞，不忍的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见援兵到来，庄径寒彻底松了口气，看着汪其姝动作轻柔查看着韦曜灵，忍不住开口：「我要松手了。」
    见汪其姝完全没在听他说话的样子，庄径寒又重复了一次：「我要松手了，你接手压好，不然她双手一得了空间又要在自己身上弄出伤痕来。」听见这话，汪其姝终于低头接手握住韦曜灵的，一握住才发现她的掌心也有伤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汪其姝喃喃着，从那个在庄径寒跟杨至远看来跟百宝袋没两样的包包里掏出药品，细心的替韦曜灵的伤口消毒上药。看了全程的杨至远也释怀不少，伸手搭住庄径寒的肩，另一隻手则藉着外套的遮掩悄悄握住了庄径寒的。一时间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汪其姝拆药包装的声音，杨至远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
    「伤口这么深，她都没感觉的吗？」杨至远看清了韦曜灵掌心的伤口，皱着眉问道，汪其姝把最后一个伤口处理好，听见这个问题也蹙起秀气的眉，伸手在韦曜灵眼前晃了晃：「曜灵姊？」
    没有反应。
    在场的三人心都是一沉，这……
    「唐未晞的家属在哪里？」

 第二十六章

    看着一秒恢復正常、从长椅上跳起来的韦曜灵，杨至远有些茫然：「是我看错了吗？」
    庄径寒回揽住他，也有些错愕：「没有。」
    汪其姝好整以暇的从蹲跪的姿势站起身，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平静的说：「你们等着看。」看甚么？两人都有些不解，在医师跟韦曜灵沟通结束、大步离开后，韦曜灵就像断电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不想管身后黏糊糊的情侣，汪其姝慢慢走向几乎是站在路中央的韦曜灵，试探着唤她：「曜灵姊？」
    意料之中，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不再开口，她伸手使力想把人带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谁知道才一碰到韦曜灵，都还没用力拉她，她的反应就相当激烈──用力的拨开汪其姝的手，还反推了她一把。
    突然被推了一把，汪其姝错愕的扶着墙站稳脚步，再仔细一看，韦曜灵双目赤红，死死巴在窗上，企图透过那不大的窗看见唐未晞。没有人听见方才医师与韦曜灵的对话，但看见韦曜灵这个模样，其馀三人心中都是一沉。
    怕是不大好。
    「你那边怎么样？」庄径寒突然开口，不大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显得格外突出。
    提起正事，杨至远也正经起来：「还好。按着法律一步步来，总能把人掐死，毕竟可没人比我更擅长这件事情。」
    听见他们的对话，汪其姝也慢慢踱步回头走来：「顺利吗？」
    杨至远耸了耸肩：「说顺利也不对，说不顺利也不对。谁让那个小畜生也被烧伤了。」
    不知道是哪个关键字触动了韦曜灵，她动了动，双眼依然无神，却侧过身子听他们说话。三人都注意到这件事，但没有谁明白着指出来，只是假作不知，继续说道：「而且小畜生还没成年呢，简直太可恨。」
    汪其姝没有特意留意那边的消息，问道：「那他烧伤程度严重吗？」
    身后传来踉蹌的脚步声，汪其姝强忍着转过头去看的衝动，眼神却露出些微的不安。庄径寒眼神好似不经意地扫过汪其姝后方，平淡的回答：「差不了多少，毕竟她被烧的时候，可是抱着一起死的心情在拉小畜生的。」庄径寒没有明说是谁，但是在场的哪里有不晓得的？
    说时迟那时快，庄径寒和杨至远双双出手，杨至远拉过汪其姝、庄径寒则制住突然扑上前来的韦曜灵。韦曜灵牢牢抓着庄径寒的手，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的说：「你告诉我，那个该死的东西严不严重？会不会死？」庄径寒一时答不上话来，韦曜灵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衬衫掐进庄径寒的手臂，愤怒又绝望的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你说，说啊──」
    「你期待从我这里听到甚么答案？」庄径寒声音很淡漠，手掌一翻反抓住韦曜灵纤瘦的手腕。
    韦曜灵双目赤红，死死的瞪着庄径寒，答非所问的跳针问：「他会不会死？」两人就这样互瞪僵持着，汪其姝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意欲上前打破僵局，却被杨至远一把抓住。杨至远摇摇头，示意汪其姝不要插手。
    「不一定，只要伤势不反覆，他就没那么容易死。」默了半晌，庄径寒率先开口。
    听见这个回答，韦曜灵精緻的脸庞扭曲起来：「他还能活着？他凭甚么还能活着？！」庄径寒不接话，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要被刮下一层皮来了。他有些吃痛，微微蹙起眉，正欲开口劝慰一下韦曜灵顺便拯救自己的手，却听她喃喃道：「只要伤势不反覆是吧？」
    「只要……不反覆？」
    她话中的言下之意太过明显，连杨至远都微微变了脸色。汪其姝更是直接扑上前去搂住她，有些慌乱：「曜灵姊，你可千万不要衝动啊！」
    韦曜灵冷笑一声松开了扣住庄径寒的手，一把拨开汪其姝，咆哮道：「不要衝动？怎么没人让那个畜生不要衝动？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是我的女朋友！她被那个畜生害成那样，然后你们还要叫我不要衝动？凭甚么！」
    三人俱是沉默，他们的确无法完整的体会她心中的痛。再怎么感同身受、再如何富有同理心，终究也不是当事人。
    半晌后，杨至远平静的开口：「韦小姐，我明白你现在心情肯定不好，我也知道我们说甚么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抚慰的意味：「但是你若是真的衝动下手了，你不就跟那个你最恨的畜生一样了吗？」
    说着，杨至远一步步向前，站定在韦曜灵面前，温声：「让我们专业的来用法律惩治他，好吗？」
    韦曜灵双手抱胸，下巴昂起，声音中微带哽咽：「未晞受到的苦痛，受到的不公平对待，谁来补偿她？法律如何？！不痛不痒的，到底保障了谁？！你说！你回答我啊！」
    说完，韦曜灵脸颊滑落一滴泪。她飞快抬手擦去泪痕，冷声：「你们都走，我不要看到你们。」见三人依然站在原地，韦曜灵失声大吼：「滚啊！都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们！」
    一边吼着，她一边推着他们：「你们这群偽君子！滚！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了！」
    直到三人一一离开，韦曜灵怔怔的站在原地。走廊上来来去去目睹全程的人们纷纷对她投以异样的眼光，韦曜灵从喉头发出破碎的笑声。她知道自己在旁边的路人眼哩，就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而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即将崩溃，没有甚么比眼睁睁看着爱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更加的绝望了。
    踉蹌着靠在墙壁上，韦曜灵伸手掩住自己的眉眼。身躯与眼泪一同滑落，跌在地板上。
    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噠噠声，在安静的烧伤加护病房走廊上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韦曜灵焦躁的看向腕上的表，生怕自己没赶上时间。前两天医院这边通知了她，说未晞今天可以会客，她立刻排出时间，不想错过这个能与未晞面对面的机会。
    全副武装踏入病房，在看到浑身都是药、面目痛苦的唐未晞的一瞬间，韦曜灵的眼泪就滑落了。这几日她天天以泪洗面，眼睛一直都是红肿的没消下去过。
    「未晞……」韦曜灵声音哽咽，轻声唤道。病床上的人儿听见呼唤，吃力的睁开双眸，原先充满灵气、偶尔带着一丝狡詰的眼珠，如今毫无生气。
    快速地往前迈了两步，却又像是想到甚么般突兀的停下。韦曜灵深刻的体会到甚么叫做「近乡情更怯」，她压下痛哭的念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未晞？听得见我说话吗？」看见唐未晞虚弱地眨眼，韦曜灵好不容易压下那想哭的想法又再度浮现。
    「我在这里陪你，不要怕──」韦曜灵讲到一半，看见女友滑落眼眶的泪水，一下子把她的话全给止住了。她慌张地问：「很痛吗？不哭、不哭了，我在这里陪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唐未晞绝望的闔上双眸，眼角还有一滴被遗留下的泪珠。韦曜灵微微发抖着伸出手，在碰到唐未晞的前一刻，又匆匆缩了回去。
    想起自己曾经询问过、查找到的那些资料，韦曜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样悲伤：「我知道你肯定很痛，对不起，是我问了蠢问题。」
    她放柔了声音：「你相信医护人员，他们肯定能帮助你好好的康復。而我也会一直陪伴着你的，一直一直，无论如何，都会在这里的。」

 第二十七章

    感受到刺眼的阳光，韦曜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光源。直到看见蔚蓝的天空那一剎那，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医院的门口。视线下移，落在街上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身上，微微的出神。手机铃声响起，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看见萤幕显示［望舒］，韦曜灵接通了电话。
    「喂？」一开口韦曜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连忙清了清喉咙：「你找我？」
    季望舒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变得有些模糊：『曜灵？你在哪？我在你们公司没看见你。』
    听见这话，韦曜灵有些诧异：「你在我公司？」问出来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多傻，有些懊恼的蹙眉，低声道：「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
    面对如同亲手足一样的表姊，韦曜灵不想让她替自己烦恼太多：「我下午请假先走了，找我有急事吗？」
    『请假？韦工作狂也有请假的时候？』季望舒不敢置信地回问，顿了一下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正好你请假，我下午也没事，你在哪？我去找你，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坐在季望舒喜爱的咖啡厅，韦曜灵看着面前散发着浓厚香气的拿铁，又想起唐未晞，不禁有些鼻酸。通红的双眼没能瞒过对面的人，季望舒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她叹了口气，问她：「怎么了？这家咖啡不合你的胃口吗？」韦曜灵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得摇头，捧起咖啡啜饮着。
    「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韦曜灵通红的双眼顿时滑下两行清泪。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袖泣不成声，季望舒也不急，打算让她好好哭一场再说也不迟。
    等到韦曜灵哭够了才抽噎着开口，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季望舒眉头拧的几乎可以打结，这都是甚么事？
    「这就是你今天请假的原因？」递了面纸过去，季望舒问了一句。韦曜灵抽噎着，接过面纸，有些痛苦地说：「医院说她可以会客了。」
    说完，不等季望舒反应，双手摀住脸：「我知道这样很不该，但我看过未晞之后，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凭甚么其他人可以活得这样好，而我的未晞却要这样受苦，为甚么？」
    凭甚么？问得好，季望舒陪着她坐在自家客厅，看着她一杯又一杯、不知疲倦的灌酒，无奈地叹了口气。韦曜灵喝得有些茫然，双眼迷茫地看向季望舒：「姊姊，你怎么不喝？」喝？她倒是想喝，季望舒有些无奈地扶额，可她有给自己留下一点酒让自己喝吗？
    「姊……酒呢？为甚么、找不到了？」醺醺然的嗓音响起，季望舒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醉鬼，满心都是无奈：「你在这里坐着，我拿给你。」
    等她从厨房调完蜂蜜水出来，就看见韦曜灵满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空酒瓶，走得近了才听见她说的话：「为、甚么，受伤的总、是未晞呢？她是那、那样好的女孩呀……」
    「让她受伤的你们……真该死。」
    宿醉。隔一天韦曜灵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喝多了。但也仅仅是知道喝多了而已，发生的所有事情、说过的话，她全都不记得了。幸得隔一天是周末，不然以她起床时那个太阳耀眼的程度，不看时间也知道自己肯定错过了上班的时间。
    韦曜灵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怕吓到唐未晞，她还特意好好整理了自己才过来医院等着会客时间，却看见了意外的人们。
    双眸冷冷地瞪着出现在走廊上的三人，韦曜灵站直了身躯，双手抱胸，冷漠的语气下是藏不住的慍怒。
    「你们来做甚么？」
    该死的宿醉。终于等到会客时间的韦曜灵咬牙切齿地想，她刚跟三个不速之客吵了一架，像个泼妇似的在医院走廊上追骂着他们。最后被护理师不悦的制止了，结果就是她头痛得要死，像是被狠狠揪住去撞墙一样。她好不容易可以看见未晞，为甚么这群人总是要这样打扰她？！
    步进病房，韦曜灵熟练地找到唐未晞的病床，轻声唤她：「未晞，我是曜灵，你听见了吗？」床上的人羽睫微动，却没有睁开眼。
    韦曜灵也不气馁，继续和她说道：「我来找你了，我好想你呀。护理师说你的伤不会──」才说到一半，韦曜灵就看见她眼皮快速地动着，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
    「怎么回事？！」韦曜灵很是慌张，急急的哄她：「你不喜欢我提，我不提就是了，别哭、别哭好吗？」
    这番话没有起到任何抚慰的作用，韦曜灵急忙找来护理师询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太痛了？」
    护理师熟练地回答：「伤口会痛是当然的，患者刚受伤，一时很难接受事实，现在容易情绪不稳定，家属要多多包容哦。」
    此后一连数次，韦曜灵发现只要自己去看她，唐未晞便是不断地落泪。弄得她有点不敢去看唐未晞，但又不能放唐未晞自己在病房里面对伤痛。
    为此，她请了柳琇莹来医院，有些迫切和低声下气地说：「琇莹，你看看她……她一见到我就不断落泪，我不敢一直刺激她。」
    她发誓，这是她成年离家之后度过最煎熬的几分鐘。韦曜灵焦躁地在原地转圈踱步，频频看向紧闭的病房门。
    等到柳琇莹一出来，她立刻衝上前去：「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柳琇莹有些奇怪的看了韦曜灵一眼：「她挺好的，不但没哭，而且我跟她说话，她也回应了我，虽然比较简短，不过是回应了没错。」
    没哭。说话了。韦曜灵失魂落魄的走在路旁，这五个字却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打转，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却五味杂陈。未晞只要看见她，就是不断地落泪，更遑论是对她说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这意味着甚么？
    是不是……未晞在怪她？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掌摑、推搡过他人，责怪过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恨的，是自己。手上落了一滴水珠，韦曜灵茫然地抬头，很快的，一滴两滴，从天空落下。──下雨了啊。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吗？是为未晞在哭泣吗？韦曜灵闭上眼，孤傲而倔强的昂着头。
    在雨中落泪，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那我可以与天，一同哭泣一回吗？
    她瘦了。唐未晞泪眼矇矓，却不妨碍她看韦曜灵的背影。从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些肉，短短几天内就又尽数消了下去。单从背影来看，她瘦得像是一根竹竿一样，憔悴得不像话。那是曜灵啊，她心心念念的曜灵啊。这样美好又温婉的人儿，被自己连累得这样憔悴，叫她怎么捨得继续拖累她？
    答。墙上的时鐘往前走了一格，是下班时间了。韦曜灵难掩疲惫，脸上掛着的黑眼圈，用了再多化妆品也遮掩不住，化了几次之后韦曜灵索性不再费心于此事上。
    所以当韦卓犖见到她时，着实是被她这副倦容给吓了一跳。
    「妹妹？」韦卓犖有些迟疑地喊着，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你怎么这般憔悴？」
    久违的和哥哥一同吃饭，韦曜灵也难得地露出舒心的笑容。自打唐未晞出事以来，她还没这样好好地展顏笑过一次。把眼前的小菜往前轻推，韦曜灵平和的开口：「下周未晞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可是接下来的治疗会让她疼痛难耐。哥哥，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能过。」
    搁下手中的餐具，韦卓犖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不紧不慢的摇头开口说：「曜灵，你只能做你力所能及之事，其他的强求不来。」心下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终于听到妹妹对自己说一回心事。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真差劲。还未好好感动自己妹妹的成长，韦卓犖又听见妹妹隐忍的声音。
    「哥哥，我心好痛，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第二十八章

    静静的看着在病床旁来回忙碌的纤瘦身影，唐未晞艰难的微笑，却难掩悲痛。若不是自己，她现在必当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吧？背对她的韦曜灵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今日的心情是难得的愉快。未晞离开加护病房，以后就不必掐着探视时间过来看她，也可以陪伴更久一点了！
    「唐未晞小姐，要做水疗囉。」
    韦曜灵清楚的看见唐未晞在听见这句话后那下意识的一抖，顿时心一紧，她心疼地弯下腰，在唐未晞耳边温柔地安抚：「未晞不怕，我陪着你。」
    自打唐未晞出事，她就查找了许多相关资料，自然知道水疗对于烧烫伤患者来说真真是一场噩梦。
    对于唐未晞来说，每一次的治疗都像是凌迟一样，再三反覆着提醒她自己的身躯现在有多么丑陋、被烈火焚身的时候有多么疼痛──还要承受水疗时皮肉的痛楚。又是一次疗程结束，韦曜灵陪着她回到病房。唐未晞其实已经疼的意识有些模糊，迷茫之间感受到温柔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别哭。」
    原来自己哭了吗？唐未晞没什么感觉，她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还残存着水疗后的痛楚，感应不到其他的事物。她尝试着动了动唇，痛麻痛麻的感觉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曜、灵……」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要不是韦曜灵离她近，恐怕还听不清这一句呼唤。
    韦曜灵不但听见了，还很是惊喜：「未晞？」
    这些日子以来，唐未晞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话，偶尔开口也都是单音节的回应，今日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简直让她欣喜若狂。她稳了稳心神，重新道：「未晞你叫我？」
    韦曜灵满脸都写着期待，等她愿意跟自己多说一点话。她渴望着、祈求着她再跟自己多说一点话，却没想到唐未晞下一句话，让她的心凉透了。
    「你……不要再来了。」唐未晞声音虚弱，却咬字清晰。短短的六个字如同惊雷一样打进韦曜灵的耳里。韦曜灵突然觉得腿有些软，站不太稳；又觉得自己精神不太正常，竟然听见未晞叫她不要再来了，她想，肯定是自己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出现了幻听。对，肯定是幻听，未晞怎么会叫她不要再来了呢？
    看韦曜灵变幻莫测的脸色，唐未晞就知道自己得再下一剂猛药，才能让她真正死心，不再过来这个地方受累。唐未晞闭了闭眸，狠心的开口：「我不想看到你了！你不要再过来了！」
    ……这是现实吗？韦曜灵摇摇欲坠站着，只靠着还扶在病床边的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倒下。她几度张唇，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良久，才颤抖着说：「未晞，你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吗？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她？自己哪里会责怪她呢？唐未晞疲倦的偏过头去，口不对心的说着伤害韦曜灵的话：「对。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也的确是在怪你，看见你，我就想到那火烧在身上的绝望──」
    说着，唐未晞咳了几声，再开口时显得更加虚弱和悲痛：「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顿时，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她们二人的呼吸声，和走廊上医护人员来回忙碌奔波的脚步交谈声。良久，韦曜灵转过身，拿起自己的物品，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抱歉，那我不会再过来打扰你了。」
    顿了顿，韦曜灵才又开口道：「……祝你早日康復。」
    说完，韦曜灵一秒也不多停留，脚步匆匆地离开医院。唐未晞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中放肆地嚎啕大哭。
    视线从眼前的粥品移到坐在一旁的柳琇莹，唐未晞微微的蹙起眉：「你到底为甚么过来？」
    柳琇莹被她问得一噎，没好气的说：「你猜？」想起电话里那个低声下气地请求，柳琇莹还是认命地站起身，舀起一勺粥，仔细地吹凉，送到她嘴边：「吃吧？护理师说你得补充足够的热量才行。这家粥我们从前最爱吃了，吃一点吧？」
    这样细緻的照顾让唐未晞有些恍惚，彷彿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柳琇莹，而是韦曜灵一样。张口嚥下食物，她含糊着开口：「可是你还没回答我。」
    柳琇莹又舀上一匙粥，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我不能来？」看见眼前人有要再度开口的跡象，柳琇莹直截了当地说：「我帮你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有些我不能处理的事情，总要你来决定吧？」
    原来是这样啊。唐未晞了然，放下心继续接受她的餵食。察觉到唐未晞因为自己刚刚的话放松许多，柳琇莹隐隐有些担忧。未晞为甚么感觉起来很排斥旁人来医院找她，非得要有事找她才能来吗？
    默不作声给唐未晞餵完整碗粥，柳琇莹收拾着桌面，慢悠悠的说：「学校方知道你的事情了，说想让心理諮商师过来给你疏导一下，你怎么看？」
    心理諮商师？唐未晞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嘲弄的回答：「我还以为依照学校的规定，这是不能拒绝的。」
    柳琇莹拨了拨散在脸庞的碎发，坦然地说：「原本是那样的，我说若是强硬要你接受心理諮商可能会造成反效果，所以他们同意先让我问问你，另外也会让心理諮商师过来评估你的状况。」
    垂下眼帘，唐未晞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如果评估不用强制接受，就推了吧，没必要。」说实话，原本柳琇莹的想法跟唐未晞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的话……在唐未晞看不见的角度，柳琇莹蹙起眉。她倒是觉得非常有必要让心理諮商师介入，好好地跟未晞聊一聊了。
    看着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唐未晞，柳琇莹心中的担忧越盛。正想开口劝劝她，唐未晞头一歪，对她下了逐客令：「我有些困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再连络我就好。」天大地大，这个伤患最大。柳琇莹忿忿地拎着包包起身离开病房，这个人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照这个样子看来，曜灵姊八成不是因为工作繁忙不能过来，而是唐未晞自己让曜灵姊不要再过来的吧！
    甫踏出病房，柳琇莹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女人。叹了叹气，她缓步上前，唤道：「曜灵姊。」韦曜灵看着有些慌张，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马上回应。柳琇莹不忍看她如此，放缓了声音：「她应该是睡下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韦曜灵低头抓着衣襬，喃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无奈地摇头，柳琇莹平静地回答：「没事，我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进去看看她吧。」对，果然是唐未晞让曜灵姊别再过来了，但是为甚么？柳琇莹百思不得其解的目送韦曜灵踏进病房。依她现在这个情况，身边有曜灵姊陪着，对她的身心状况都该是益处啊？唐未晞不但拒绝了曜灵姊，也排斥了自己，原因到底是甚么？
    站在病房门口，韦曜灵有些踌躇，悄悄的探头看唐未晞是否真的入睡，远远望去，她歪着头闔上眸，一动也不动，的确像是睡熟了的模样。韦曜灵放轻脚步走到她身旁，眼神中的情意满溢，连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真好，只要她能这样好好的，不跟她面对面说话她也愿意。
    只要她好好的，那就够了。

 第二十九章

    痛。好痛。夜半时分，止痛药的效果退了，更显得疼痛难耐。唐未晞咬着牙，不适的动了动脖颈，手指揪住旁边的被子，漫漫长夜，只有自己的时刻，显得格外孤独。她双眼失神的望向天花板，藉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想算清天花板上的纹路来转移注意力，却徒劳的被疼痛佔据了思想。
    在这种时刻，孤单的承受痛感时，她承认自己分外的想念韦曜灵。毕竟在短短二十年左右的人生中，她是自己不可多得的温暖。看她心疼难受的样子，自己只会比她更难受。而自己的伤势这么不明朗的情况下，她一点都不想拖着她不放，想放她去寻找更好的人。
    病房门被推开，唐未晞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听见脚步声逐渐朝自己的方向靠近时，原先抓着被子的手更加用力，她总担心来者不善。来者在走到她的病床旁后停下，动作很是轻柔的抚过她的头发，熟悉的动作让唐未晞微微一楞。轻柔的叹息声在头顶上方响起，证实了她的想法。
    「未晞呀……」韦曜灵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其他人休息。她平静的说：「我要出差一个礼拜，所以这一周都不能来看你啦，你要好好接受治疗。」
    顿了顿，又道：「琇莹说你只是不愿意跟旁人相处，我也猜到了，上次我来看你的时候，你没睡着这件事我也知道，但我不想强求甚么……」
    「我等你，等你愿意见我的那天到来。你也许想让我离开，但我要说，除非你不爱我了，否则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说完，韦曜灵自嘲的笑了一声：「可我就是个懦夫，你说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敢厚脸皮的来看你。只敢趁你睡着时来偷偷跟你说点话，也不想想你根本听不到这些话，我果然又傻又懦弱啊。」
    她满怀爱意的抚下身，轻柔的吻上唐未晞的额头，温言：「我得走啦，得回去收拾东西，要搭最早的车子离开，你都要好好的啊，好吗？」
    直到听见病房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唐未晞才敢睁开双眼。曜灵……要是曜灵真的愿意留在她身边呢？这样的猜测让唐未晞心中的喜悦绽放，却很快的又被她给压下。曜灵愿意，自己难道就要自私的绑着她吗？这样的自己哪里值得曜灵继续喜欢呢？
    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着，她还愿意，那让她陪伴自己，不是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吗？
    两相矛盾的声音在脑海里对抗，让唐未晞的头隐隐作疼起来。
    恍惚间，彷彿又看见了自从认识曜灵以来的种种，最后定格在自己强硬的让她离开的那天，她那个震惊又心碎的表情，以及最后强作坚强的背影。唐未晞背过身，压制声音的饮泣着。
    自己真是浑蛋至极，放不下曜灵，又捨不得彻底的推开她，只能这样硬生生的吊着她。
    真的好痛啊，唐未晞呜咽出声。在止痛药效果消退后也没有因为伤口疼痛哭出声的她，想到被自己推开的韦曜灵，心中就是一阵绞痛，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原本她们还在计画着未来，计画着如何脱离那个鬼地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种种思绪混杂，让她克制不住自己，混合着受伤后的委屈与不甘，在独自一人的夜晚躺在床上，像个狠狠摔了一跤的孩子一般哭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泪眼矇矓之间依稀感受到房间的光线逐渐的变亮，但是唐未晞哭了一整晚，精神与体力都消耗到了最极致。她默默的闔上双眼，睡吧，睡吧，等到睡醒了，再来想这些问题吧。只是……如果可以一睡不醒，是不是就不用烦恼这些问题了呢？真好呢，要是，可以这样，该有多好？
    三点。一分不早、一分不迟，学校安排的心理諮商师准时踏进了她的病房，精准地找到她，缓步走到她的病床旁，出声询问：「唐同学？」
    唐未晞正在小憩，闻言睁开了双眸，双眼毫不掩饰地看着諮商师。諮商师也对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温和的一笑：「不介意我坐下吧？」
    「……那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吗？」諮商师面上温柔的笑意不减，唐未晞看着有些佩服，她怎么有办法维持这个笑容这么久完全不会变？还是她脸上这其实是面具呢？
    唐未晞不着调的想了半晌，才意识到諮商师是在跟自己说话，急忙回神道：「好的、好的，抱歉我有点恍神，谢谢你。」
    諮商师也不介意她的失礼，只是沉默着把东西收拾好，离去的背影让唐未晞有些恍惚，总让她想到另一个人。一周……也快过了吧，她出差也快结束了吧？也不知道顺不顺利？她是否一切还安好？
    唐未晞承认，就算她用恶毒的话语逼走了韦曜灵，但她的灵魂依然会因为她而颤动，她的心，也只有在和她一起的时候，才有活着的感觉。
    只是，跟自己这个只要止痛药效退之后，连呼吸都会痛的人一起，对曜灵而言是不是太过于自私了呢？漫长的復健之路，又何必拖累她人？
    每日除去治疗的时间，她都躺在病床上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这么些天，她依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很鸵鸟的想──反正曜灵暂时也不会出现，乾脆能逃一天是一天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理智与情感拔河着，无法分出胜负来，裁判不想看是谁赢了，索性直接躲了起来。
    门把被转动。唐未晞不以为意，却在听见高跟鞋声音时有些紧张。她装作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门口，在发现来者不是韦曜灵后她就转过了头。也是，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外地出差吧？怎么会出现在医院呢？是自己痴心妄想的太严重了点。
    来者的确不是韦曜灵，但也的确是来找唐未晞的。听见高跟鞋声音停在自己床旁，唐未晞诧异地转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却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在女子身后一个高大的男子也跟着走了过来，这个男子的出现一下子就勾起了唐未晞的回忆：「你是庄先生？」
    庄先生。这是个生疏又礼貌的称呼。庄径寒却毫不在意，他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皮鞋声由远而近，又停在唐未晞的病床边。庄径寒那张万年冰山脸难得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一把牵住来人：「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伴侣，他叫杨至远。」
    唐未晞面无表情的问候：「你好。」
    如果这人是庄先生，那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唐未晞把目光移回最一开始出现的女人身上：「汪医师？」
    汪其姝温婉的頷首，看上去有些愉悦，她摸了摸唐未晞的头发，一样温柔，却和韦曜灵的感觉不同：「你看上去比我原本想得好太多了。我很高兴看见你这样。」
    可唐未晞依旧面无表情：「你原本以为我该是怎样的？」病床旁的三人一楞，没想到她这样回问。
    汪其姝试图弥补自己的话：「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未晞咄咄逼人，双眼有着明亮的光芒，却不是高兴的光芒：「你是这个意思。你在同情我，汪医师。你以为你会看到一个颓废、自暴自弃的伤者，但我没有，你该死的在同情我。」
    从受伤以来的不满和恐慌在这一刻爆发，唐未晞对着她大吼：「就算你口口声声说着你是来赎罪的，你有没有想过，今天如果不是你那个噁心又丧心病狂的姊姊，我跟曜灵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谁也不会被强制叫回自己那个噩梦一样的家庭！」
    吼完，唐未晞用力的喘着气，目光像蛇一样盯在汪其姝的脸上：「谁都可以同情我，唯独你们汪家人，一个都不准。你们以为汪其华甚么都没做，因为她没犯法，了不起就是说两句话，」
    说到这，唐未晞又用力的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但就是那个王八蛋的一句话，我被迫重回我奋力逃离的家庭，所以你给我闭嘴，滚出这间病房。」

 第三十章

    病房一瞬间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庄径寒和杨至远只能在心里暗暗庆幸另一个病人刚好去做治疗了，不然可能会被吓出毛病来。
    庄径寒清了清嗓，想要缓和一下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却在唐未晞怨毒的眼神中默默地闭上嘴，汪其姝低着头不发一语，半晌才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
    慌乱的高跟鞋声音显示出那人的心绪不稳，唐未晞却面无表情冷漠看着她狼狈离开的背影，一点感触都没有。直到确定汪其姝离开了病房，才机械般的转过头看向庄径寒，声音冷得能掉冰渣：「你们找我有事？」庄径寒还没开口，躺在病床上的人又道：「如果只是要来看我的死活，那你们可以出去了。」
    顿了顿，她又补道：「不必再来了。」
    「……嘖。你们两个对我们三个都一样的不满。」庄径寒憋了老半天，才终于开口说了话，在他身后，杨至远来回忙碌的张罗着座椅。唐未晞不吃这一套，冷笑了一声：「我针对的是姓汪的，你姓汪？」
    眼前的女孩像是一隻把刺都竖起来的刺蝟一样，充满了攻击性。「不，但是你吼她让她滚出去的样子，像极了你的女友。」庄径寒支着下巴，平静的回答。
    提到韦曜灵，唐未晞身上那不满的气势消退了一点，冷漠的别开脸，不愿和他对视，抿紧了唇不吭一声。
    庄径寒则是格外平静的继续道：「你那时还没醒来，不知道。她对着我们大吼，让我们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们面前时有多么凶狠可怕。」
    唐未晞木然地回问：「那你们为甚么没做到？」
    这个天简直没办法聊下去了。庄径寒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一旁的杨至远则开口说了踏进这间病房以来第一句话：「那天她不只是让我们滚了，她打了径寒，也打了她自己。」
    听见这句话，唐未晞终于转过她的头，双眸直勾勾的瞪着他，脱口而出：「你为甚么不阻止她？」
    话才刚问出口，唐未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唐未晞深吸了口气，强制让自己恢復冷静，但是她刚刚的大吼几乎用掉了她的力气，现在她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着：「抱歉。」
    她又用力吸了口气，重复说着：「抱歉。」又对着庄径寒道：「谢谢你那时帮了我，感谢你，真的很谢谢。」庄径寒来不及反应，唐未晞就下了逐客令。
    「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请你们离开。」
    两人一楞，庄径寒还想说些甚么，一旁的杨至远扯了扯他的手，礼貌地起身跟唐未晞道别：「好的，那就不打扰唐小姐休息了，再会。」说完，杨至远用力的把庄径寒拉出了病房。
    这个木头！难道看不出唐小姐需要时间消化他们说的话吗！还想留在里面干嘛！
    直到被拉出病房，庄径寒还有些茫然不解，杨至远翻了个白眼给他，忍不住碎唸道：「你在干嘛？还不走要干嘛？」
    庄径寒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不是，我们不是来告诉她唐家人的近况的吗？可我们一个字都没提到啊。」
    杨至远头痛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汪其姝，疲倦的抹了一把脸，压低声音问：「你觉得这对她来说重要吗？」
    说的也是。庄径寒迅速的理解，唐家人过得好或是不好，都与唐未晞没有关联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大概只剩下韦曜灵了吧。
    而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庄径寒和杨至远有些头疼的对视，再一同看向像是被狠狠打击后的汪其姝。对于他们俩个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安抚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谁来告诉他们，怎么安抚女生？！
    这个人有烦恼。柳琇莹看着那个据说是睡了的人下了定论，而且她在装睡，再翻啊？把自己当煎蛋吗？她没好气地坐到唐未晞病床旁：「睡不着干嘛还要装睡啊，不累吗？」
    听见熟悉的吐槽声，唐未晞慢悠悠的睁开眼，张嘴第一句就是：「怎么是你？」……冷静，跟她生气不值得。柳琇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有点想揍人。
    她艰难的让自己维持脸上的平和，而不是被眼前这个傢伙气到整张脸都扭曲，不过看来有点难度。柳琇莹拎着食物给她：「不是我，该是谁？」
    「是谁都比是你好。」唐未晞硬是要呛她，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不是不想看见柳琇莹，只是她更想看见……另一个人。
    忍住，不要在医院对伤患动手，不应该。柳琇莹决定假装没听见她刚刚的话，逕自拿出一杯手摇饮递给唐未晞：「喏，饮料，你得补充热量。」
    正在吃饭的唐未晞默默地接过饮料，也不喝，就这样放在一旁，声音很低的问她：「琇莹，你为甚么对我这么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为甚么还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啊。后半段的话唐未晞没有说出来，但前半段的话也足以表达出她的想法了。
    闻言，柳琇莹用一个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说出来的话带着不敢相信：「唐未晞啊唐未晞，你是白痴吗？」也不等唐未晞回答，柳琇莹继续碎念道：「你是不是抱着反正自己已经受了伤，自己觉得是个残废了，所以乾脆拒绝所有人的好意？觉得旁人陪伴着你都是浪费时间？」
    虽然唐未晞甚么都没说，但她慢下的吃饭速度跟沉默不语的态度表明了一切，对，她就是这么想的。唐未晞又塞了一口饭，嚼了很久才嚥下去，抬头看向柳琇莹：「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你都知道了，又为甚么还继续来医院呢？」
    现在她不想打她了。柳琇莹眼神沉沉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想，如果可以，她真想掐死她。或是把她拎起来摇一摇，看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真想知道这个人脑袋里到底都装些甚么！
    柳琇莹冷笑一声：「怎么，你怎么想，就要强迫别人跟你的想法都一样吗？」
    用力的把吸管插进饮料杯中，柳琇莹忿忿地瞪着她，要不是曜灵姊千拜託万拜託，让她好好看着她吃饭，她才不想管这个傢伙吃不吃饭！可恶！把饮料递到那个听到她话语后就僵硬的人面前，柳琇莹还是心软的叹了口气，换上知心大姊姊的语气：「你为甚么会有这种想法？」
    低头吸了一口饮料，唐未晞有些茫然地抬头：「我只是说实话。」甚么叫做为甚么？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知心大姊姊甚么的还是去死吧，果然还是好想掐死她啊！柳琇莹真的无奈到极致：「你是不是觉得你拖累了曜灵姊，所以才叫她不要再来医院？」
    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伤患点头，柳琇莹在暴走的边缘徘徊了三秒，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满脸都写着冷漠：「你知道，你不让曜灵姊过来，曜灵姊只能拜託我过来，过来盯着你吃饭治疗，还得回去跟她说你的情况吗？」
    面对唐未晞有些徬徨的脸，柳琇莹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啊，苦口婆心的劝她：「你这样，除了伤曜灵姊的心，也伤你自己的心，值得吗？」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很像传声筒，还不断被这对小情侣各种想念对方的行为给闪到，就算自己不是单身，这个闪光打击也很大好吗！
    值得吗？唐未晞问自己，然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有答案。这些天来，她不时会想起关于韦曜灵的问题，可因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所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一直到今天。柳琇莹对着她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她没有给自己任何逃避的空间，自己只能这样直接面对这个问题。
    她慌张地拉住柳琇莹，不管这个动作拉扯到伤口所带来的疼痛。她紧紧地抓着柳琇莹的手，满目慌张：「我不知道！琇莹，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我该怎么办？！」这个伤患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柳琇莹暗暗的纳闷着，手一翻回握住她的手，足够大的力气给了唐未晞足够的安慰，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嘴里却依然喃喃着：「我真的不知道……」

 第三十一章

    窗外的枝枒上，有着小麻雀在跳跃。
    唐未晞看着那几隻小麻雀有些出神。她也想如同牠们一样自由而快乐地跳跃；想同牠们一样自由自在毫无烦恼。看着看着，脑海不由自主回想起，柳琇莹来找自己的那天，天气似乎也是这样的明朗。
    在自己告诉她那天晚上所听到的话、和纠结许久的癥结点后，柳琇莹很深沉的叹着气。唐未晞到现在都牢牢记着她的表情，因为柳琇莹几乎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跟自己说过话。
    「未晞，你不要总是拒绝旁人，试试看去接受其他人的好意，假如在你康復的过程中她受不了了，自然会离开。但你要给她机会，不然她连陪伴你的机会都被你这样剥夺，对她不公平。」
    是吗？
    「你还爱她吗？」柳琇莹那天最后这样问唐未晞。
    爱。就算被她的前女友拖累，错得也不是她，是那个姓汪的。
    但这样就够了吗？这样自己就能放心地接受曜灵的照顾了吗？
    说来，虽然日子算起来，曜灵已经出差回来了，但是不知道是自己最近睡得太好了，还是她真的没来过医院。但自己的确许久没听过曜灵的声音了……
    是突然不想来了吗？终于发现自己是个累赘了吗？
    唐未晞胡思乱想着，病房门又被打开了。
    啊，这段时间来医院的人可真多。
    这是唐未晞看见来者时第一个想法。柯禹和季望舒牵着手一起走了进来，看见唐未晞躺在病床上，双眼睁着却没有光芒时，两人心都是一缩。
    柯禹凑到病床前，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她，有些感慨地开口：「我们这间咖啡厅是不是运气不太好？怎么员工一天到晚住医院？」
    听见这句话，唐未晞也是一楞，随后想起柯禹之前也住院的事情，睽违许久的露出一个笑容：「是啊，怎么运气这么差？」
    禹哥就是有这种力量，能轻易的把你带出黑暗的漩涡，让你哭笑不得却又不会因此而生厌或是不耐烦。唐未晞自打受伤之后，一直陷在自怨自艾与怨天尤人的情绪之中，一直到今天柯禹的出现，让她终于能摆脱那些情绪，放轻松地跟旁人好好聊一聊了。
    「……我觉得我们全店大约需要集体去拜拜，然后一起吃碗猪脚麵线。」柯禹忍不住吐槽。
    唐未晞笑出声，吃力地挪动自己，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听柯禹说话。她罕见地带着些嚮往，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等我出院，我们一起去拜拜吧，感觉的确挺需要的。」
    说着，她俏皮地眨眨眸：「不过店长又要店休一天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火齁？」
    柯禹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坐在自己刚刚搬来的椅子上：「你倒是赶快出院，让他赶快店休吧。他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迟迟不肯请短期工读，我们快忙死了好吗？」
    「咦？他又不请短期工读？」唐未晞这回是真正诧异了，她被强制回到唐家后就再没去上班过，还以为店长早就把她辞退另请工读生了，结果还是没有吗？
    「你请假之后请过一个短期的。」柯禹坦白，不请就要忙死了。只是……柯禹耸了耸肩，依然牵着女友的手不放：「我怀疑那个短期工读是衝着店长来的，没心思工作，只想勾搭店长，没多久就被辞退了。」
    啊？唐未晞这次是真的有些傻眼，说来也是，除了自己之外，好像没看哪个女工读生能在那边待超过一个月。
    「原来你们店长这么受欢迎？」一直沉默着的季望舒开口问道。
    摸摸鼻子，唐未晞有些心虚。她的关注一直都放在女生身上，虽然不是不会对男生有兴趣，只是一直没有仔细观察过身边的男性长相……以至于现在如果问她店长长得怎么样，她一个瞬间还真有点想不起来。
    她看起来比曜灵描述得好多了。虽然看起来是因为自己男友的话语比较容易让她放松，不过整体来说的确是个好现象。季望舒下了结论，又细细地观察了唐未晞和柯禹的互动良久，直到察觉唐未晞开始有些疲倦，才终于推了推柯禹，温声道：「行了，你也得让人家休息吧？」
    看着禹哥跟女友的互动，唐未晞笑着笑着，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突然好想念曜灵啊……季望舒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压低了嗓音对男友道：「你出去等我一下，我想跟她聊聊天。」
    柯禹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不能留在这里吗？一定要出去吗？」
    季望舒反瞪他一眼：「我们女人间的对话，你留在这里干嘛？」
    说的也是，唉。柯禹有些丧气地起身走出病房，还不忘回头看着季望舒装可怜道：「那你要快点哦！我不想自己在外面太久。」
    唐未晞平和地笑笑，看着柯禹关上病房门，才转回来看着季望舒道：「舒舒姊跟禹哥的感情真好。」她不知道季望舒为甚么把柯禹支出去，却下意识的觉得季望舒不会伤害她──因为她是曜灵的表姊。
    季望舒拨了拨头发，笑顏带着甜蜜：「就是黏人。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黏人呢？也不怕羞。」
    「那是看重舒舒姊呢，不然哪里会这么黏人？」唐未晞垂下眼，笑容不减。
    「那你呢？」
    倏地抬眸，唐未晞双眸沉沉，笑容完全隐去，问道：「甚么？」
    季望舒不躲不避，直直地回望着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打在她心上：「你跟曜灵呢？」
    我跟曜灵呢？唐未晞被问得有些茫然。季望舒却不打算这样放过她，又继续问道：「你们呢？你还看重曜灵吧？」
    「为甚么要这么推拒她？」
    两人对视半晌，唐未晞轻笑出声，言语有些尖锐：「原来舒舒姊今天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啊！」说完，又忍不住继续笑道：「舒舒姊只看到了我的推拒，那你可看到了我的样子！」
    季望舒蹙起眉，唐未晞抬头望向她，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继续站在曜灵旁边。你现在劝了我，之后是不是又要说我这个样子不配陪在她身边？与其之后被这样拆散，倒不如现在就断了！」
    ……哎，怎么说呢？季望舒拿过纸巾，温柔地为她擦去泪痕，缓声道：「我保证，只要你们还是相爱的，我就不会逼你们分开。全当是成全我吧，我求你，好吗？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想要曜灵能够跟她爱的那个人在一起。她的家长很自私，所以我希望她能够有自己爱的人，自己的家庭。」
    不等唐未晞接话，季望舒低下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恳求：「我很自私，对不起。可我看出你心里还是有曜灵的，对吧？」还捏着纸巾的手握住了唐未晞的，季望舒有些羞愧。还是坚持着问：「你、你还喜欢她吧？」
    这些日子以来，好像大家都很喜欢问她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人关注她的伤，就好像……她只是受一个小伤，远不如她推拒曜灵这件事来得重要一样。唐未晞苦笑一声，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手轻轻一动就挣脱季望舒的双手之中，唐未晞深吸一口气：「我──」
    病房门又被打开。
    「姊！」

 第三十二章

    站在门口的，不是韦曜灵又是谁？韦曜灵秀发微乱，气息不匀，双眸瞪得老大，衝进病房抓着季望舒就要往外走：「你出来──」
    季望舒眉头皱成一团，她还没听见唐未晞的回答，自家妹妹跑出来捣甚么乱？却因为不想引起太大的的纷乱而顺着她往外走。
    「那个。」却是躺在病床上的唐未晞发了声，她挺直了背脊，尽力地忽略了这个动作所带来的痛楚。她平静的开口：「不如趁现在，把话给说开了吧。」
    韦曜灵停在原地，却不敢转过身看唐未晞。她好怕，怕唐未晞是要和她分手，让她不要再来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心里就一阵阵的慌乱，想着就有些恼季望舒──为甚么要突然跑来医院！万一未晞不要自己了怎么办！
    但韦曜灵很快地收敛情绪。她知道季望舒是为了自己才跑来医院的，只是……只是和自己的计画有所出入，毕竟自己原本是不打算在她醒着时露面的，想要默默守护到未晞愿意见自己为止。
    韦曜灵松开了抓着季望舒的手，依然不敢回头。「今天舒舒姊也在，不如做个见证吧。」她听见唐未晞这么说，越发的紧张，整个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刚刚还没回答舒舒姊的问题呢。」看见韦曜灵停下了脚步，唐未晞微微松了口气，稳住自己的语气。她柔柔地看向韦曜灵有些僵硬的背影：「方才舒舒姊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对，我还喜欢你。」
    「曜灵，对不起，伤了你的心这么久。」唐未晞歉疚地朝她伸出手，自己这事做得的确有些不地道：「我很抱歉，你还愿意接受这个不再完美、又伤你心的浑蛋吗？」
    她迟迟不愿转过身来。完了。唐未晞自嘲地笑了笑，怨不得旁人，只能说自己果然是个大混帐，硬生生把原本还对自己有爱恋的曜灵折腾成这样。伸出的手在空中握成了拳，低下头，语速很快：「你不肯原谅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真的很过分，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唐未晞缓了一下，声音带着掩不去地颤抖：「对不起，我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以后……不要再找跟我一样浑蛋的人了，只会伤你的心，这样不好。」
    「找一个真正会对你好的人吧。」
    僵在空中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唐未晞却强制自己把嘴角扬起来，不能哭，这是你做的选择。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就这样吧。莫要强求了。
    季望舒在一旁看得焦急，却又不敢出声。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出声的场合。但难道妹妹真的不要唐未晞了吗？
    「姊，出去。」良久，韦曜灵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乾涩得不像话，却格外的坚定。季望舒犹豫了半晌，左右看了看，转身离开了病房。
    等到季望舒关上病房门，韦曜灵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到唐未晞身旁。
    唐未晞嚥了嚥口水，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她朝着自己走过来了！
    等到韦曜灵低头看她时，唐未晞才发现她双眼通红，彷彿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一样。她有些慌张，左右寻找着纸巾：「你、你别哭……」
    韦曜灵弯下身来，拿头顶抵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唐未晞，你就是个浑蛋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不要我！」
    唐未晞悔不当初，吃力地伸手环住就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得对，我就是王八蛋、大浑蛋、只会惹你生气……你怎么罚我骂我都好，只求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
    「哭，我当然要哭。」韦曜灵故作凶狠的瞪向她，带着鼻音：「不哭，你怎么知道我这段时间心里有多痛？」
    唐未晞无奈又心疼，自己惹哭得还能怎么办？自己哄唄。于是她抱着女友，不住的轻吻她的耳廓和雪白的脖颈，一边低声喃喃：「对不起啊、对不起，等我伤好了，随你惩罚，好不好？」
    韦曜灵也不回答，只是继续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听得唐未晞心脏一阵阵的紧缩，她哄道：「坐下吧，不然站着还费力气。」
    「哼。」韦曜灵轻哼一声，顺着她的话坐下，给自己抽了几张纸巾擦泪。一连用掉数张纸巾后，她才开口：「你答应我了，等你好了要随我惩罚你的。」看着唐未晞不住的点头答应，韦曜灵续道：「那你要给我好好接受治疗跟復健，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她带着鼻音，双眸通红的模样不但让人感受不到她想传达的怒意，反而更让人怜惜不已。唐未晞替她理好鬓边的发丝，柔声答应：「好，我答应你。」
    被赶到病房外的季望舒沉默了许久，终于在柯禹绕着她转圈圈着急地问第十遍「到底怎么了？」的声音中动了一下。
    她伸手勾住柯禹，无奈地说：「别再转了，你不晕吗？」深深的望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季望舒转过头：「走吧，别打扰她们了。」
    事实证明季望舒的选择是对的，因为病房里的两人压根没想起来外头还有她的存在。韦曜灵久违的在唐未晞的身侧哭泣，哭着哭着人就睡着了，还把唐未晞给吓了一跳，以为出事了，最后发现只是睡着白白虚惊一场。
    唐未晞怜惜的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现在说再多都是白搭，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亏欠了眼前这个人太多。
    等着看吧，她会用馀生好好补偿她、呵护她、宠爱她……让她能够好好地做自己，不再有痛苦和烦恼。
    一觉醒来，韦曜灵还有些茫然，伸手按了按眉眼，自然的接过递到眼前的水，一口饮下整个人才清醒过来。抬起眸就看见唐未晞直直地看着自己，双眼是浓厚的情意，不禁有些羞赧的微笑：「抱歉，我睡着了，我睡了很久吗？」
    「不用抱歉。」唐未晞道，怜爱的看着她：「何必说抱歉？能够好好睡一觉也好。」说着，她有些吃力的伸手握住女友的手，低声问道：「你怎么瘦这么多？很累吧？」
    韦曜灵回握住她的手：「最近公司比较忙，心疼就多陪陪我吧。」
    「好。」唐未晞一口应下，笑了笑：「接下来我要开始復健了，你看，我刚刚连要握住你的手都吃力，再不復健我就真的成为废物了。」
    韦曜灵不喜欢听她说这种话，被握住的手有些用力的捏了捏她的，略带不满的瞥了唐未晞一眼。其实心中对于唐未晞总算开始对自己未来做打算的行为满意了不少：「是该做復健了，你甚么时候復健？我陪着你去。」
    接受到女友不满的目光，唐未晞笑着把女友拉得更近一点，唇瓣落在韦曜灵的发上，轻声：「曜灵吶……」
    韦曜灵没好气地戳了戳唐未晞的脸：「我连着转了好几个地方就直接过来了，你还直接亲，脏死了好吗？」
    唐未晞笑嘻嘻的凑近女友，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不脏，我家曜灵最乾净最香最可爱！」成功获得韦曜灵的白眼后，唐未晞才正色道：「曜灵，我想跟你说件事。」
    女友严肃的脸孔让韦曜灵坐直了身子，点点头看向她：「你说。」
    手指带着安抚意味的轻轻摸过韦曜灵的手背，唐未晞说得很慢，想让韦曜灵听清楚每个字：「我想自己先去復健一阵子。」

 第三十三章

    「我许久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去行动，所以一定会很狼狈。」唐未晞没忍住，移开了目光不敢和韦曜灵对视：「我、我不想让你看见那样的我，就算你不嫌弃我，我也不想让你看到。」越说，唐未晞的声音就越小。
    韦曜灵直直地看着她，举起另一隻手贴到她的脸上，柔声：「那你自己復健一阵子之后，会让我去陪你吗？」
    看着唐未晞用力的点头，韦曜灵放松的微笑：「好。那你先自己去，等你愿意让我去陪你的时候，我就去陪你。好吗？」
    唐未晞蹭了蹭贴在脸颊的葇荑：「谢谢你，曜灵。」
    事后回想起这段对话，唐未晞不由得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最开始復健时的状况简直惨不忍睹。太久没有自行站立的自己光是站起来就有困难，若不是旁边还有人扶着自己，双脚踏到地上的第一瞬间她就能直接跌倒在地。
    本该熟悉的、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是生疏又困难不已。
    如此浓厚的挫败感，让唐未晞差点就直接放弃。就在要转身离开復健室的前一刻，她又想起韦曜灵。自己已经答应了她，所以更要好好復健，让自己更快的康復，才能好好去照顾曜灵。
    而不是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还得让曜灵来照顾她。
    因此，更不能放弃，反倒是要加倍的用心復健。
    否则就这个样子，她怎么敢让曜灵看见？
    让她看见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举手投足都透着笨拙的样子吗？
    这厢唐未晞暗暗庆幸着自己没让韦曜灵与她一同来復健。那厢韦曜灵却是在又忙完一轮后，终于没按捺住心中的渴望，悄悄问了护理师，在唐未晞復健的时候躲在復健室外头偷看。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不该这么做。可她太想看看女友復健的模样了……
    看看她努力的復健，让自己越来越好，看看她终于有活着的气息，有生活的欲望。这样她才能安心，才有心思去好好处理其他事情。
    站在门外，韦曜灵看见唐未晞有些吃力地反覆做着每一个动作，双颊通红，额头上透着细细的汗珠，心中有些激动。
    驀地，唐未晞重心不稳地晃了晃，最后跌倒在地。见状，韦曜灵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往前跨了一步正欲衝进去，却突然想起自己和唐未晞的约定，于是硬生生地停在原地不动。看着她拒绝了旁人的协助，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也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重新跌倒在地。
    曾经想过也许未晞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但设想与真正看见时不同。真正看见时的心痛和焦躁让韦曜灵急促的喘了口气，手紧紧地掐着掌心，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衝向前去。
    目光中，唐未晞在一次次的失败后，挫折的槌了一下地板，动作迟缓的屈起膝盖，把脸埋入膝盖之中。就这么样一个表达情绪的动作，在唐未晞做起来却是格外地不易，韦曜灵心中发酸，只恨自己为甚么不能代她受苦。
    復健室内，唐未晞颓然半晌，才再次抬起头来。不能急、不能急。唐未晞在心中想着，不断给自己打气。欲速则不达，再试试，一定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
    于是唐未晞就在角落，独自一人咬着牙，再三的尝试，一遍又一遍。
    就在韦曜灵要忍不住时，唐未晞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看着女友脸上欢喜的模样，笑意盎然地接受着旁人的称讚，韦曜灵也缓缓的勾起嘴角。
    这就是她的未晞。答应了她，就会想尽办法去努力做到。
    收回视线，韦曜灵放松的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她的内心格外澎拜，打算坐在一旁缓一缓情绪再离开。
    直到路人关心的停下，的给她一叠厚厚的纸巾时，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笑着接过纸巾，韦曜灵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怪，独自一人坐在医院走廊，又笑又哭的。但是她忍不住，也不打算忍。
    是日，唐未晞又是一次復健回来。难得的意气风发，让等在病房的柳琇莹微微挑眉：「你去哪了？」
    笑着拿过毛巾擦汗，唐未晞满不在乎的回答：「復健去了。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因为我以为你还是很抗拒别人过来探病，要是说了又要被拒绝。柳琇莹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復健？顺利吗？」
    唐未晞神采飞扬地回答：「比起一开始，现在好多了！……」她滔滔不绝地对着柳琇莹分享自己的復健情况，让柳琇莹惊讶不已。
    毕竟她也好久没看到好友眼里有光、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了。
    好不容易把这段日子以来的经歷说完，唐未晞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叫柳琇莹没事别过来，摸摸鼻子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柳琇莹被她问得一楞，才恍惚想起自己过来是有事情要找她的：「之前不是说让諮商师先过来评估你的状况吗？结果出来了。」柳琇莹有些复杂的瞥了她一眼，復又低头，吞吞吐吐地说：「就、要你接受心理諮商。」
    对于这个答案唐未晞一点也不讶异，毕竟那个心理諮商师过来评估的时候，自己心如槁木，毫无生活的欲望。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好啊，那就接受吧，不过得好好约时间，别跟我復健的时间撞到才好。」
    柳琇莹哑然，亏她打了一路的腹稿，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让她顺利的接受心理諮商，光是要说服她的话就想了十来个版本。结果她连眼都不眨，一下子接受了这件事。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柳琇莹问她：「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唐未晞乾笑了两声，拉着柳琇莹坐下，又给她塞了一杯水，訕訕的把自己和韦曜灵和好的事情简略的跟她说明了一番，成功的获得柳琇莹白眼。
    「你真的是白痴啊！」自己折腾自己就算了，还折腾身边人。柳琇莹心气不顺的伸手捏了她的耳朵一把：「你再给我这样闹试试看！以后我要叫曜灵姊不要再原谅你，气死人了。」
    怒气退了，柳琇莹语重心长的说：「你以后真的要对曜灵姊好一点，不要老是仗着人家喜欢你就胡作非为，知道吗？」
    听了柳琇莹半开玩笑的威胁后，唐未晞终日惶惶，很是担心韦曜灵会被柳琇莹说服不再理自己。韦曜灵虽然觉得唐未晞不太对劲，却只以为是復健太累，才让她如此。细緻的替她擦去汗水，韦曜灵温声：「我今天来的时候，护理师跟我说你快可以出院了，之后定期来復健回诊就好。」
    闻言，唐未晞一愣，韦曜灵续道：「出院之后……住到我那里去吧？」
    跟曜灵住一起？唐未晞被这个提议吸引，细细的思考起来。一时的沉默让韦曜灵误会了，以为唐未晞不愿意过去住她那里。她递过水给唐未晞，轻声对她解释：「我想着我载你过来回诊復健比较方便，你回宿舍身边只有琇莹，我也不太放心。」顿了顿才继续说：「你若是不想……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第三十四章

    回过神来，唐未晞哭笑不得抱住女友──她现在做这些动作终于不像以前一样吃力了──凑到女友的耳边：「哪里不愿意？求之不得啊，我只是怕你下班后想放松，会因为我而没办法好好休息。」
    韦曜灵眉开眼笑，很轻的把手放在唐未晞的后背上，一点也不敢用力，就怕弄痛她：「你愿意来，比甚么都好。」
    察觉到女友的顾虑，唐未晞把手往自己后背伸去，抓住韦曜灵的手，在她耳畔呢喃：「你放心，用力的放上来，我不痛。」
    相拥着，唐未晞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韦曜灵的身上，咕噥着：「曜灵……」韦曜灵温柔的摸着她被剪掉一大部分的头发，温柔的应了一声。得到回应的唐未晞沉默了一下，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你、你明天，可以……」唐未晞就跟突然失语了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不是要告白！也太不争气了！唐未晞觉得自己有够不争气，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你明天可以陪我去復健吗？」
    听到这话，韦曜灵先是一滞，而后失笑出声：「光看你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甚么惊天大秘密。」随后轻轻碰了碰唐未晞的脸颊，轻快地说：「终于愿意让我陪你去復健啦？」
    唐未晞「嘿嘿」的笑着，撒娇的拱了拱韦曜灵的肩窝：「我觉得现在我的状况才恢復到你来看我不会觉得很丢脸嘛。」
    于是唐未晞的復健之路就多了韦曜灵的陪伴，即便有时韦曜灵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到，唐未晞也觉得这样比自己单打独斗来得好。
    这天，韦曜灵也没能出现，不过答应了她会在忙完之后过去医院一趟。唐未晞不在意，更怕女友忙坏了身子。
    不过像这种復健都结束了大半个小时，人却还没到医院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纠结的拿着手机，唐未晞有些怕打电话会打扰到女友，却又担心女友的安危。权衡了半晌，还是拨通了电话。
    ［嘟──嘟──］绵长的等待声从手机里传来，让唐未晞有些焦躁。好在韦曜灵也没让她久等，在唐未晞失去理智前接起了电话。
    『喂？未晞你等等，我到医院了，刚停好车。』电话那头韦曜灵的声音有些急促，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唐未晞的心反而因此平静下来。曜灵就要来找她了，真好。
    于是她开口让韦曜灵不急，慢慢来，毕竟初衷也只是想问问她在哪。
    韦曜灵让她稍等，说自己等等就到病房了。
    掛掉电话，唐未晞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就接到陌生来电。她有些迟疑的接起电话：「喂？您好？」
    步伐匆匆，韦曜灵本来都快走到病房，结果在半路突然被叫住，说是唐未晞这两天就该出院了，让她过去了解些后续照护的事情。
    未晞肯定等很久了。韦曜灵很是歉疚的想。推开病房门，韦曜灵先道：「未晞抱歉，我刚刚──」她愣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病床上空无一人，韦曜灵急得脸色都白了。未晞人这是去哪了？！
    天台上，唐未晞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时无语，这都是甚么事？上演八点档吗？唐母怨恨的瞪着她，嘶喊着：「你这个不孝女！只会伤害你弟弟！」
    唐未晞没忍住，笑出声：「不是，等等，原来我还是你们家的一份子啊？」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喂，我说，你为甚么在这里？我以为你至少是……被羈押甚么的？」
    在唐母身后，是押着她的庄径寒。闻言，庄径寒面不改色：「今天最后一次开庭，所有的判决都下来了，所以她说想见你。」
    这么奇特的见面方法？唐未晞嘖嘖称奇：「你们关係可真硬，人是可以这样被弄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让庄径寒语塞，默了几秒才回问：「这是重点吗？」
    「不是吗？」唐未晞拉了拉外套：「不然你们觉得我跟这女人有甚么话好说的吗？」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我只想弄死她啊，跟她有甚么话可以说？」
    另外那头，韦曜灵慌张地衝出病房要去寻唐未晞，却在甫踏出病房就被人拦住了。是汪其姝。韦曜灵瞳孔缩小，眼神格外的锐利。
    还有汪其华。
    女友不在身边让韦曜灵本就有些焦躁，这时看见汪其华，之前所有的种种都被勾起，怒意涌上心头，她往前踏了一步，揪住汪其华的领子，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开口：「你这个人渣──未晞呢？！」
    正在气头上的韦曜灵没发现自己手下的人和以前不太一样，没听见回答，韦曜灵气得像甩布娃娃一样，甩开汪其华就要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汪其姝给拦住：「曜灵姊别急！唐家人吵着叫见未晞，她去见他们了。」
    韦曜灵面色不虞，阴沉着脸色：「去见他们？是你们使计叫她出去的吧？」她双眸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现在，把我女友还我。」
    在她后方，汪其华好不容易缓过那个被甩开的劲，跌跌撞撞、像个醉汉一样的走向韦曜灵：「曜灵……我错了……」
    汪其姝和韦曜灵两人一楞，韦曜灵满脸嫌恶地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点，不欲和她靠太近。
    汪其姝感受到眼前人对于自己姊姊的嫌弃，乾脆往旁边站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我们去找未晞吧。」
    两人对视了许久，汪其姝率先移开了视线，垂下眸：「一起……去吧。」
    韦曜灵瞇起眼打量她，半晌后才道：「走。」
    走在走廊上，汪其姝抓着汪其华，让她不至于走一走歪着去撞墙。韦曜灵蹙起眉，满脸不快：「你姊怎么回事？连走路都有困难？」
    汪其姝乾笑一声，嚅囁了一下，才在韦曜灵的追问中说了汪其华的事。
    这时韦曜灵才知道，原来汪其华觉得可以给自己幸福的未婚夫是个有家暴前科的毒虫，那人自己吸毒，也逼汪其华吸毒。汪其姝还在继续说着：「我姊发现自己怀了孕，结果才告诉那男人，那男的回头就找了自己的朋友……」说到这里，汪其姝像是有些难以啟齿，顿了顿才说：「说要『品尝孕妇』。」
    懂了。韦曜灵沉默着，正想打断汪其姝，又听她续道：「反正孩子因为那男人家暴流掉了，我姊现在精神也不太正常。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沉默了一下，她们站在天台的门前，韦曜灵把手放在门把上，好一会才犹豫着开口：「我很抱歉，也不是故意追问的。」
    汪其姝耸耸肩，故作无所谓的回答：「没事，她自己选的，怪不得旁人。」
    推开天台的门，就听见唐未晞很是嫌弃的声音传来：「你们真的是八点档看太多了，为甚么非得在这里解决问题？医院的天台可以这样用吗？」
    听见这个声音，韦曜灵的心情和表情都是肉眼可见的柔软下来，她小跑着往前抱住唐未晞：「未晞！你没事吧？」
    温香软玉在怀，唐未晞一点都不想留在这个地方跟这群人周旋。她反手揽住女友，低声安抚着女友。哄着：「没事，走吧，世界上傻逼多。」
    就是这么一句话激怒了唐母。
    她挣脱开庄径寒的压制，怒吼着扑向唐未晞和韦曜灵。
    然后因为被躲开，狼狈地趴在地上，脸朝下吃了一嘴灰。
    韦曜灵纳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唐母，不解的问：「她这是在干嘛呢？」

 第三十五章

    不甚在意的牵起女友的手，唐未晞懒洋洋地说：「管她干嘛，都跟我们没关係了。」说着就往天台门走去，离开前还用脚偷偷踢了一下唐母，轻哼道：「让你以前欺负我，报应来了吧？活该。」
    韦曜灵好笑的拉过女友，温柔的劝：「走啦，你再说下去她就要气死了。」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天台上还站着的其他人，站定在原地，脸上全然不见面对唐未晞时的温柔，只有冷漠的表情：「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谁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很难吗？」
    她往前踏出一步，咄咄逼人地说：「现在，你们全部答应我，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和未晞面前。」
    无论是汪其姝、庄径寒还是杨至远，脸色都不太好。庄径寒想要缓和一下这个气氛，才刚开口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打断。
    唐未晞站到女友身侧，虽然她对庄径寒和杨至远没意见，但是女友说得就是对的！也平静的看着他们说：「你们只有答应她这个选项。」
    韦曜灵依然细声细气的，却丝毫不留情面：「我记得官司后续不是你们负责的。我哥帮我们请了律师，所以别以为你们可以用这个当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所以，现在，我要你们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韦曜灵声音跟表情都冷得能掉出冰渣来，直到眼角馀光感受到唐未晞在一旁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时才忍不住破功。
    庄径寒正要发难，杨至远就拦住了男友的话头：「可以。这段时间如果带给你们困扰和不便我们很抱歉。」
    听见杨至远这么说，庄径寒才不满的撇撇嘴，却是附和道：「好，以后不再见就是了。」
    于是韦曜灵和唐未晞齐齐转过去看着汪其姝，等着她的表态。汪其姝抿紧唇，双手还抓着汪其华。她看向自己的姊姊，突然感到心累。
    今天事情演变成这样，不都是自己姊姊惹出来的吗？自己替她善后、替她赎罪又有甚么用？……到了现在，她自己识人不明，然后一疯了事，而自己却还得处处照顾着她？
    这么多年来，也够了吧。凭甚么自己要因为爸妈的哭求就答应以姊姊为优先？姊姊是他们的女儿，自己就不是了吗？
    粗鲁的拽过汪其华，眾人诧异地看着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的汪其姝。汪其姝不知道是想到了甚么，小脸胀得通红。嗓音透着怒火，对着汪其华吼：「还不跟曜灵姊她们道歉！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想老是出现惹人嫌吗！」
    听见「曜灵」两个字的汪其华迷茫的抬头，喃喃道：「曜灵……」
    汪其姝揪住她的衣领，每个字都很用力地吐出：「道歉！」
    似乎是被吓到了，汪其华懦懦的，双眼空洞着望向前方：「对、对不起……」
    直到听见「对不起」三个字，汪其姝闭上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疲惫。疲倦的开口：「我答应你们，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汪其姝看着手中躁动不安，频频想走到韦曜灵那里的姊姊，只觉得倦怠。她扯着汪其华就往外走，后头庄径寒大喊着问她：「你要去哪？」
    「掛号！」汪其姝回吼，头也不回：「我寧可花钱送她住进医院，也不要再带着她了！」汪其姝脚步很快，远远的只剩下一句话传来：「再继续带着她，我怕我哪天失手杀了她！」
    此时，被眾人遗忘的唐母从地上跳起，嘶吼着再次扑向唐未晞。唐未晞搂着韦曜灵飞快地后退，再次看着唐母扑倒在地上，有点纳闷：「以前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笨？连偷袭人都不知道要换一招吗？」
    韦曜灵忍不住拉了拉她，小声开口：「好了啦，小心真的把她气死。」唐未晞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
    趴在地上的唐母又气又恼，不甘心的怒声：「凭甚么我儿子遭受到那样大的苦，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而你却已经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站在后面一直沉默的庄径寒这回没忍住：「难道不是因为你儿子太懒惰，又太怕痛，连吃个饭都嫌痛吗？恐怕到现在都没去復健过吧？」
    唐未晞讶异的想了想，到现在都没去復健过？看来她那个便宜弟弟是打算在病床上躺一辈子了？
    唐母像毒蛇一样瞪着唐未晞，嘶声：「你以为你女友很爱你吗？她看过你烧伤的地方了吗？恐怕一看到你那丑陋的模样，就会马上和你分手了吧！」
    听到这话，韦曜灵松开了一直挽着唐未晞的手，衝上前去一把抓起唐母的衣领让她的上半身离地，接着空出一隻手来「啪啪」就是两巴掌。对着她的脸吐了一口口水：「你懂甚么！那是她为了自己的自由，英勇奋斗的痕跡！谁敢说她丑！在我眼里，那就是最美的！」
    她双目赤红，纤细的手从衣领移到唐母的脖颈上，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怒火中烧：「你要为你的言论负责！」
    看着唐母言语破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剩下微微的气声，脸色也开始不对劲。唐未晞连忙上前搂住女友，不住的安慰：「没事啊没事，曜灵乖，松手，你快掐死她了──」
    看着完全没有松手意愿的女友，唐未晞也有些急，脱口：「你愿意维护我我很感动，但是为了这种人杀人不值得啊曜灵！」一边说着她一边用力去掰开韦曜灵的手，手微微的抖着。
    情急之下，唐未晞大吼了一声：「韦曜灵！」
    就见韦曜灵浑身一抖，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茫然的松开手。唐未晞先是确定了脸第三次摔在地上的唐母还有呼吸，才搂过女友，轻声安慰：「没事了呀没事了，没事没事。」一连数个没事，也不知道是说给韦曜灵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韦曜灵扑到她怀里，哽咽着大声说：「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未晞，你要相信我，好吗？」没等唐未晞回应她，她又接着道：「我不会，你要相信我！」
    无奈地拍拍女友的背，唐未晞回答：「我相信你。」
    站在住了许久的病房内，唐未晞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正好对上办完出院手续的韦曜灵。韦曜灵微微一笑，柔声：「都收好啦？」
    唐未晞点了点头，有些感慨：「我真的可以出院啦？莫名还有些捨不得这间病房呢。」
    韦曜灵没好气地瞪她，损道：「你要是捨不得，就继续住啊。」
    唐未晞笑嘻嘻着把下巴靠到女友肩上：「我最捨不得我家曜灵啦。」
    韦曜灵笑逐顏开，点了点她的头：「数你嘴甜，走啦。」
    时隔许久重新坐在熟悉的车内，唐未晞有点想哭。曾经她还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坐在这辆车上了。哪成想还有这一天呢？
    韦曜灵熟练的停好车，凑到还有些发楞的唐未晞身旁，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问她：「你还不下车吗？」
    「我只是，」唐未晞还有些恍神：「没想到我真的还有回到这里的一天。」
    满怀爱意的抚过爱人的发，韦曜灵用额头抵住她的：「欢迎回家。」
    牵着爱人往屋内走去，韦曜灵絮絮叨叨的念着：「我请哥哥买了猪脚麵线过来，你等等吃一点去霉气。」
    虽然听见了这句话，唐未晞也没想到进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这么一大锅猪脚麵线，桌上还压着纸条，秀气的字跡是祝凌香留下的。
    【把这些吃了吧！不只是去霉运，从此以后也开啟你的新生。－祝凌香】
    看着这张纸条，唐未晞笑了笑，真情实感的说：「嫂嫂真的很好。」
    韦曜灵站在一旁，陪着她看纸条，闻言得意的笑：「那是，还好我哥的眼光不错。」说完，看了看女友，又凑上去亲了一下：「我的眼光也不错。」
    唐未晞猛的回身吻住女友，缠绵许久后才低低的开口：「我的眼光更好。」
    韦曜灵轻推一下她，有些娇羞：「再不吃麵线就要糊成糰了，我的小凤凰。」
    唐未晞错愕的看向她，不敢置信的问：「你叫我甚么？」
    「小凤凰，你经歷了烈火焚身的苦难，涅槃重生了，接下来这是你的新生。」韦曜灵双眼饱含着柔情：「而你的新生，只会越来越好，我保证。」

 结束之后

    大家好，我是陌泠。
    《涅槃》是我在二零年为了投稿写下的小说，在落选之后决定贴到popo上面来跟大家分享。
    我尽力做到一周两更，通常会更在礼拜一跟礼拜四的中午十二点，原因是我曾经听说过在中午十二点更新比较多人看xd
    但因为三次元刚好在更新的这阵子太过忙碌，我偶尔会无法在周末时把要更新的内容贴上来，导致有迟更的现象，我很抱歉（鞠躬
    我也不曾在大家打赏珍珠的时候回復，原因同上，陌泠实在忙到没有时间看留言，直到上礼拜全部忙完、小说也快更完才发现有好多人打赏珍珠给我！！！后来决定一次回覆大家，并在这里感谢大家的鼓励，虽然我一直没有回覆，更新偶尔还会忘记，但大家还愿意给予我支持qq
    《涅槃》全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非常谢谢大家一路来的珍珠和支持鼓励，让我很有成就感～
    下一篇预计是bl，但因为进度缓慢，不确定何时会开文，但还是很感谢大家～
    感谢各位！
    陌泠笔于202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