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距离》 序 ——我恨你。 那天傍晚，他站在我面前，清晰地说。表情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唯独那对被黑框眼镜阻隔在后头的那双眸。 浓厚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寒冷。 那天之前，别说放心上，我从未曾将这个人的存在放在眼里过。 我眼里，一向只有自己。从这种行为中，我确实获得了快乐，我操纵他人的人生。我是掌控者、我主宰，我允许…… 我是唯一。 直到他用那对眼神望着我那一刻，我才恍然。 ——愚蠢的，原来是我，从来都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是我。 过往已不復记忆，而若不是这样的重逢，若不是他十年如一日、不变的眼光，也无法唤起那段年少轻狂的往昔。 ……年少轻狂啊，多么轻描淡写、多么自命风流。 ——对他而言，却是无法抹灭的、一生的伤痛。 而当我惊觉，自己从未曾遗忘。那并非玩笑、并非无所谓…… 无可自拔，却再无转圜。 是我伤的…… ——蓄意、而愉快地。 那么，也不过是报应罢了。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我终于发现爱，而在那里…… 你早已不在。 01 国际时装週的压轴场里，伸展台上灯光绚烂夺目，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正走上伸展台的模特儿，艳红合身西装包裹着他赤裸的胸膛，略长的头发染成银白发色、随性固定在头顶，于是发丝能够随着他走路摇摆。身材虽明显比一般男模纤细也白晰，但身形线条却又展现了男性特有的结实肌理，那是种中性、却带着性感冶艷的气息。 皇羽遥。 入行不到五年，就被爆出他与知名金融企业御川集团总裁成昂琉的恋情，新闻喧腾了好一段时间，原本以为他的事业发展会受影响，不过如今看来显然是多虑了。 压轴由与皇羽遥年纪相当、同样也是目前炙手可热的男模戚仲翔出场。 闪烁着些许光泽的黑色西装搭配上重金属风格配件，配上戚仲翔高挑结实的身材与冷酷的神情，完美而充分地展现出男性狂野性感的气息。 镁光灯此起彼落。 结束之后，各家媒体纷纷抓住设计师与模特儿们採访，而因为讨厌被当成背板，皇羽遥早就动作迅速地溜回休息室去了。 才打开自己休息室门，扑鼻就是呛人菸味，皇羽遥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戚仲翔一副『这里我家』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里头沙发上抽菸。 「你是耳朵还是脑子有问题？我讲过了，这里禁菸。」 「我想。」 戚仲翔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回应，甚至没有多看皇羽遥。通常戚仲翔这种模样，适用于吓退各方人马，那张脸从前到现在，让他惹了、也挡了无数麻烦，而今，也为他赚进其实他根本不屑一顾的财富与知名度。 不过，这种恶灵退散的表情，显然不适用在皇羽遥身上，他大步上前、一把就夺过戚仲翔夹在指间的菸、用力地在桌上戚仲翔携带式的菸灰盒里捻熄。 「那就滚回你那里去抽到死。」 戚仲翔冷冷望着他，皇羽遥甚至伸手把他推下沙发，「走开。」 两人身高差了十几公分，戚仲翔的身材也至少比皇羽遥宽一倍，他被皇羽遥推下去之后，只是缓缓站起来。没有走出门，戚仲翔只是默默转身、坐上化妆台，手伸进上衣内袋、又掏出一根菸。 「戚仲翔，我警告你。」 本来把人推开就没再多管的皇羽遥，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他立刻抬头兇狠地瞪着戚仲翔，戚仲翔也没有闪避这样的视线。 许久，他才终于把菸和打火机放回口袋里。 皇羽遥这才露出好灿烂的笑容，他走上前、彷彿奖励听话大狗似地拍拍戚仲翔的头，「这才乖。」 戚仲翔虽然眉头皱得死紧、却没有拒绝皇羽遥这样的举动，他只是双手抱胸，一双长腿随意交叉，也散发出优雅性格的气息。 「你男人呢？」 皇羽遥看看时间，「快到了吧，这时间搞不好塞车……」 「仲翔少爷、你在这里吗？」 皇羽遥话还没说完，门已经被有些匆忙地敲了两下之后砰地一声打开，一个年轻女孩神色惊慌地探头进来，看见戚仲翔默默坐在皇羽遥身边，这才露出了谢天谢地的表情。 「果然在这里，快点、我们时间来不及了！」 冷冷望着眼前着急万分的助理，戚仲翔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很好，现在才出现是吗？ 他掏出自己才刚收起没多久的菸灰盒、单手打开之后，就彷彿挑衅似地把里头所有的东西缓慢地往自己身上倒。 「唔啊啊、……」 戚仲翔身上穿着虽说是厂商赞助的衣服，不过因为只提供走秀用，所以是要归还的。皇羽遥没有要插手的打算，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快速地卸妆。 戚仲翔看着欲哭无泪的女助理：「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少、少爷……」助理还来不及想到办法，戚仲翔已经随手脱下被自己故意弄脏的上衣、手一扬就扔在女孩脚边，女孩手忙脚乱地赶快捡起来。 「不、不能丢到地上……」 「去想办法。」 「那、那，可是行程……」 戚仲翔连眉毛都没有挑，「我没有衣服穿，你还满脑子行程，我在这里等了……」戚仲翔看着自己手腕上价值不斐的錶一眼，「二十分鐘，延误时间的是我？」 戚仲翔面无表情说话的冰冷模样，除了给人巨大压迫感之外、也莫名地心生恐惧。年轻女孩眼中忍不住泛出泪光、而后才抱着衣服扭头跑了出去。 皇羽遥对着镜子正在卸防水睫毛膏，「这是第几个？」 「不知道。」 「看他们那么不顺眼？」 「嗯哼。」 「理由？」 老实说，皇羽遥还满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其实也称不上多合群，不过他至少不会这么蓄意对这些工作人员这样……存心虐待？ 戚仲翔扬起淡淡冷笑，「我高兴。」 身为分部遍及世界的黑帮世家唯一继承人，戚仲翔不但在黑帮社会里叱吒风云，那些表面上正派的所有事业也都由他负责。虽然性格极其恶劣冷血，能力手腕却又强得令人不敢多说半句。 这样的身份，其实完全不应该这样拋头露面。毕竟他仇家根本多到数不清了。只是就连戚仲翔自己也没想到，这张脸和这种态度能够在这工作中大放异彩。而关于安全问题，也因为他这张脸在业界出名之后也已经是公眾人物，反而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模特儿这个「小调剂」，是因为皇羽遥。 想得到他，于是选择与他相同的职业，非常单纯的理由。不过皇羽遥早有了伴侣，而按照一般情况、戚仲翔是不可能罢手的才是。只是当他亲眼见过皇羽遥和成昂琉的相处之后，他反常地、很乾脆地就放弃了。 他欣赏成昂琉的强悍。 而或许自己性格里的某些特质与皇羽遥相似，两人变成相处模式诡异而扭曲的好友，成昂琉知道之后、也欣然接受。 戚仲翔知道自己性格里的那种残虐。 特别是那些看来纯洁又善良的人事物，他总会有想弄脏、破坏的衝动。他不清楚、也不打算思考自己这种个性的形成原因，只是每当又有一个人在他手下哀求、哭泣，总会让他感到满足……而乐在其中。 变态。 皇羽遥毫不留情地评论，对于这样的评论，戚仲翔也只是挑眉，并不否认。 只是，他渐渐发现自己无法满足。 他手里明明有太多管道能够得到满足这种嗜虐慾的对象，却还是不够，这让他焦躁。越是焦躁、也让他手段也更冷血无情。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给予，没有包容，也没有爱。 「晚上，deep，去吗？」 戚仲相站了起来，随口邀约皇羽遥，他想去看看那女的会怎么跟其他人解释，想到自己有可能看到的画面，就让戚仲翔忍不住冷笑。 皇羽遥歪头，「我问问昂有没有空，晚点打给你。」 「嗯。」 deep开在市中心最精华地段的最高楼顶楼，白天是餐厅，晚上九点过后开始夜店模式。因为气氛好、虽说消费高，但仍然受到广大欢迎，想进来享受一下气氛、还得要看运气。 这三人进入店内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骚动。 要是只有皇羽遥、恐怕身边就会围上疯狂粉丝要签名合照，不过因为有个生人勿近的戚仲翔站在旁边，所有人也都只敢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立刻有侍者将三人带到隐密角落处的包厢，皇羽遥和成昂琉贴在一起、戚仲翔坐在两人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酒单。 成昂琉点了几样下酒菜之后才转头，「遥，你要喝什么？」 皇羽遥很少在外头喝酒，不过今天因为成昂琉在身边、喝一些无妨，他指着酒单上一杯色彩斑斕的调酒，「这个好了。」 「仲翔呢？」 「生啤。」戚仲翔冷冷地说，随手就把酒单扔到等在一边的侍者胸口、这动作吓得对方有点手忙脚乱。 「抱歉，你没事吗？」成昂琉朝看起来快被吓哭的服务生微笑，「我要一杯果汁。」 负责开车，成昂琉不打算喝酒，他帮忙服务生把桌上的菜单酒单都收进手里，侍者这才逃难般地逃离现场。 戚仲翔哼了一声。 皇羽遥突然向前倾身、双手不算小力地在那张冷俊的脸上拍了一下。戚仲翔恶狠狠地瞪着皇羽遥，皇羽遥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成昂琉只是在旁边笑瞇瞇地看着身边好可爱的恋人。 「找死。」 戚仲翔威吓般地说，皇羽遥只是挑眉，「每次看到你这样，我就忍不住想替天行道。」 「不用你管。」 戚仲翔不顾规定地点了根菸默默开始抽，三人的位置在窗边，可以眺望整座城市的夜景，相当美丽。皇羽遥不再理会他、逕自跟成昂琉聊起天来，没过多久，三人的饮料和小菜便送了上来。 「抱歉打扰了。」 清亮的声音拉回戚仲翔的视线与心神，他抬眼看了一下站在桌旁的服务生。 换人了。 皇羽遥也正好在想一样的事情，他朝戚仲翔笑了起来，「你看你、刚才那个服务生被你吓死了。」 戚仲翔耸肩算是回答，目光却瞪着眼前这个新来的服务生身上。 看来比皇羽遥高一点、却更纤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来很斯文无害的模样，昏暗的灯光里脸色还有些苍白，感觉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非常容易激起人的嗜虐心…… 比如，我。 那一刻，在戚仲翔脑海里闪过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不过那画面瞬间就被其他思绪淹没盖过了。 这人似乎……值得一试。 戚仲翔迅速瞄了一眼服务生的名牌。 沉亦星。 当沉亦星将戚仲翔点的生啤酒放在他面前时，戚仲翔轻轻地用指尖碰触了一下杯沿，然后出了一点力道，就这么故意地把整杯啤酒推倒。 「唔！」 沉亦星眼明手快地一手把杯子扶起来、一手先抓抹布挡住桌沿，没让饮料流下来，然后才迅速把抹布翻了一面，在把桌上擦乾净的同时，也利用拖盘把满桌的酒水通通接进去。 「不够冰也敢拿出来？」 在看到沉亦星刚才一瞬间的惊吓时，戚仲翔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满足。本来想等啤酒沾到自己的时候还能借题发挥，没想到这傢伙反应那么快…… 戚仲翔冷冷地继续找麻烦，沉亦星抬眼、第一次对上戚仲翔的视线。那瞬间，戚仲翔眼睁睁看着这个服务生彷彿被电到一样、猛地震动了一下。 那种满足，更是膨胀了开来。 看着啤酒杯上的水珠，沉亦星并没有浪费时间多做辩解，他只是很快把一切凌乱都整理好，然后鞠躬道歉：「抱歉，请您稍等，我再去准备。」 「讲话不看着客人，真有礼貌。」 戚仲翔继续挑衅，沉亦星立刻抬眼又一次对上戚仲翔视线。隔着那副黑框眼镜，戚仲翔竟然在那对褐色眼眸里，挑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情绪。 鄙夷。 ……鄙夷？ 戚仲翔几乎立刻被点燃满心怒火，从来没有人胆敢这么看他，就算是阳奉阴违，也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露骨的…… 就在他想对沉亦星动手的时候，坐在对面的成昂琉比他更快地、把戚仲翔的手给挡了下来，「仲翔，我们今天没有要闹事。」 「你、……」 「再闹我要回去了喔。」皇羽遥小口喝着自己甜甜的调酒、边淡淡地说，戚仲翔怒火中烧、脸色更阴沉，沉亦星并没有多逗留。 「我去换饮料。」 沉亦星转身走远，戚仲翔还瞪着他背影，直到他转进吧台，戚仲翔这才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按了两下。 皇羽遥和成昂琉看着戚仲翔。 「替我查deep，我要所有资料。」戚仲翔很快吩咐之后就结束通话，皇羽遥皱眉，「你想做什么？」 戚仲翔扬起皇羽遥很熟悉的冷笑，向后靠进舒适的沙发里。正在这时，沉亦星也已经迅速换过新啤酒。只是这次他并非从吧台啤酒机换过一杯新的，而是拎了两个冰桶，分别冰着一瓶未开瓶的同款生啤、和一个空的啤酒杯。 「抱歉，送饮料，请让我替您倒酒。」 没等戚仲翔开口，沉亦星已经主动开始在戚仲翔面前忙碌，他快速地把饮料倒好，正在戚仲翔一把扯住沉亦星的手、打算挑剔他手温会影响啤酒温度的同时，戚仲翔却没想到，是自己讶异地说不出话。 掌心里的那隻手，是冰冷的。 「为了避免手的温度影响客人饮料，我把手也冰过了，希望能让您满意。」 沉亦星不带表情、迅速解释，一旁皇羽遥忍不住露出激赏的目光。 没想到被给了个下马威，戚仲翔愤而甩开沉亦星的手。沉亦星仍然没有多逗留，对于戚仲翔那散发着森冷怒火的目光，他就像是丝毫没有放在眼里一般。 更别说刚才挑到的那种鄙视神情更加鲜明，这也彻底激起了戚仲翔想征服这个男人的慾望，即使沉亦星已经转身离开了戚仲翔的视线范围，戚仲翔也没能转开目光。 他满心都是沉亦星那对眼眸，那张表情，还有他说话的语调。 ——该怎么对他，才能粉碎那张完美虚偽的正经表情，才能让他甘愿在自己面前拋却所有自尊、哭泣求饶呢…… 想到自己即将掌握沉亦星的未来，就让戚仲翔忍不住扬起冷笑。 ——他不记得了。 这三位贵客离开deep后，沉亦星边收拾着桌上杯盘心里边想。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对上那双冷酷又不可一世的眼眸、还有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带着那一抹残忍微笑的神情，沉奕星的心里翻腾汹涌，无法平静。 戚仲翔，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永远不会。 他以为那年之后，就再也不会跟戚仲翔有任何交集，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他以为自己离开之后，戚仲翔给他的一切记忆，自己就可以瀟洒地拋诸脑后、再也不去回忆，再也不去想起。 ——做不到。 对一个人的记忆，能够多深刻？ 恨一个人十年，算不算深刻？ 02 沉亦星手脚俐落地收好剩馀几桌的杯盘狼藉，送到吧台之后，才在黑色围裙上擦擦手，走回休息室。 老闆eric坐在椅子上等他，沉亦星有些惊讶。 「阿星，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事？」沉亦星敏感地察觉一向为人亲切的eric脸上有掩不住的为难神情。 「跟你的工作有关。」 沉亦星歪头，「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eric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拉扯犹豫是否该开口，但到最后，他还是开口说：「……我必须请你离开。」 沉亦星忍不住睁大眼睛。 「抱歉，我想确认自己哪里不适任。」面对突如其来的解僱，已经在deep工作了一年多、自觉没出过错的沉亦星忍不住要理由。 eric为难地抓头，「不、阿星，你一点都没有不适任，工作也完全没有问题，我根本没有要解僱你的意思，但是……」 看着eric神情透露着说不出的慌乱与无奈，沉亦星心里不自觉地浮现一週前那个晚上，戚仲翔对自己的那个冷笑。 该、不会是…… 「阿星，我……」eric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亦星在工作期间虽然不太笑、对人也保持着明显距离。不过他不但工作认真、从不出错，学得很快又负责，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员工，如果可以、自己当然根本半点都没有要开除他的意思，但是…… 「我明白了，那么我今天就离开。」明白eric的难言之隐，沉亦星也没有打算再追问下去，他很快朝eric低头，「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虽然已经猜得到沉亦星可能不会多问，不过也没料到会那么乾脆，他脸上那个淡淡的、刻意拉开距离的微笑，让eric看了实在过意不去。 他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相当有厚度的信封袋站了起来，拉起沉亦星的手塞进他手里。 「这个，提前给你的年终，资遣费我会提报最高额度匯进你的薪资帐号，你明天记得看一下，有问题随时打给我……抱歉，我真的……」 「eric，别说抱歉，谢谢你。」 沉亦星只好开始找新工作。虽然eric扎实给了沉亦星超过十四个月的薪水，但也不代表自己能够游手好间那么久。 只是，凭着沉亦星的学经歷，还有称得上是漂亮的工作履歷，竟然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聘僱他。奇妙的是、沉亦星找的这些公司，大部分都是当面就已经口头或者书面录取他之后，隔天就会来电通知取消他的录取资格。 沉亦星坐在自己的小客厅里，脸色阴暗地思考，这绝对不是巧合，每当他这么想，眼前就总是会浮现那张噙着冷笑的脸。 没有别人了。 沉亦星不懂。 ——为什么……又是我？ 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肯放过我，明明就是曾经被你玩弄过又拋弃的破烂玩具，为什么直到如今还要这样对我？ 我对你究竟还有什么价值？ 就在这时，沉亦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显示萤幕，来电并没有任何资料，自己也不认得号码。 他有点犹豫地接了起来。 『你好，请问是沉亦星沉先生吗？』 「是。」沉亦星有点狐疑地回答。 『我这里是蓝氏经纪公司，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份助理的缺，希望能请沉先生过来面试。』 蓝氏……经纪公司？就连平时不太接触这领域的沉亦星都听过这个经纪公司的名字，自己根本没有投履歷，怎么、…… 没有等沉亦星回覆，电话里亲切的女声继续说：『明天下午三点，请务必前来面试，我们公司的地址是……』 虽然高度怀疑，沉亦星仍然在约定的时间抵达了约定的地点。在明亮宽广的接待大厅里，他走到柜檯前：「你好，我昨天接到电话，说有助理的缺……」 接待柜檯的小姐很快微笑着说：「啊，沉先生对吧，请从右边最里面的电梯上去，三十七楼。」 彷彿已经等他许久的样子，沉亦星心里虽然疑惑，不过还是朝女生露出微笑，「谢谢。」 按照指示来到三十七楼，电梯门才开、已经有另一位笑容甜美的接待小姐站在外头等待。 「沉先生是吗？这边请。」 沉亦星心里的不安与疑惑更深了点，只不过是来应徵助理的职位，这对待似乎太过……隆重了点？他沉默地跟在接待人员身后，来到位于走廊最底端的办公室门口。 「沉先生，里面请。」 接待人员推开大门，然后朝沉亦星微微扬手指示方向，沉亦星又说了声谢谢，然后才抬头走进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巨大的办公桌之后，坐着那个男人。 ——他永远忘不了的那双眼，那张脸。 戚仲翔等了很久。 他直觉知道这个人跟以往所有猎物都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戚仲翔也不确定，但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出错。也许是因为那张苍白的脸，也许是因为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 也许，是因为那对露骨地、毫不掩饰地对自己露出鄙夷的眼神。 那更加深了戚仲翔想让这个男人臣服在自己脚下的念头。 当他看见沉亦星走进来时，不由自主地笑了。 终于。 在看见戚仲翔时，沉亦星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惊讶。毕竟自己已经心里有数，他只是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你总是会找上我？ 「你好，我来应徵助理。」 沉亦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他只是清冷又有礼地说。 「过来。」 戚仲翔一脸赏玩的神情靠在桌上，手指点了点桌面。沉亦星缓慢地走上前，在离办公桌大约一公尺左右的距离，沉亦星停了下来，静静等待戚仲翔下一个指示。 「我有叫你停？」 戚仲翔挑眉问，沉亦星轻轻皱眉，他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沉默地又往前走，直到靠上办公桌沿，他才停了下来。 戚仲翔微微倾身伸手跨过桌面，修长的指尖带着丝毫没有打算掩饰的不怀好意、滑过沉亦星有些苍白的脸颊，那张噙着冷笑的神情，沉亦星太熟悉。 呼吸有些压迫感。 「请问，这也算是面试的其中一个项目吗？」 刻意忽略戚仲翔手指在自己脸颊上的碰触，沉亦星镇定地问，戚仲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还很镇定，是吗。 戚仲翔勾起嘴角，收回了手以后才靠上椅背坐好。他愜意地双手抱胸、彷彿在聊天气真不错的口气：「衣服脱掉。」 这指令成功地敲碎了沉亦星的冷静与镇定。那张正经八百的、毫无特色的脸瞬间慌乱，一秒。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彷彿要拆等待许久的礼物那种雀跃心情，戚仲翔非常有兴趣地隔着办公桌观察沉亦星。原来也不是永远都那么镇定啊，害自己还以为这男人对什么事情都这个表情呢。 要真是这样、就无聊了。 「如果助理需要脱衣服，那么请恕我无法接受。」沉亦星退后两步、用礼貌来掩饰心里的恐慌与动摇，瞬间紧绷的情绪，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这是今天戚仲翔第一次，真心地笑了。 「你以为你找得到其他工作？」 ——果然，是你。 沉亦星还是忍不住，他难以理解地看着戚仲翔，「我跟你……素昧平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都已经躲了不是吗，我躲了十年，虽然称不上十分安稳，但好歹一切都平静了，为什么你还会出现？ ……为什么，我还是会落入你手里？ 03 「不为什么。」 戚仲翔随意地耸肩，不打算对沉亦星解释，毕竟猎人并没有义务对猎物说明设下陷阱的理由。 而猎物所要面对的，也不过就是落入猎人手里的这个现实而已。 沉亦星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对面那个男人脸上的这种笑容了。曾经自己好傻、好天真地沉沦在那样的微笑里，自以为能够拥有…… 沉亦星深深呼吸，好把伴随着翻腾思绪汹涌而出的记忆压回去。 好久、好久没感觉这么痛了…… 「你还有一个妹妹，目前住在你……姑丈家里，每个月由你提供生活费。」戚仲翔看似随口地唸出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仔细看过的资料，实则想多看看沉亦星慌乱的表情。 不知怎么回事，沉亦星脸上那种慌乱神情，竟然莫名地有种吸引人的魅力，戚仲翔满心就只想再看。 再看，似乎还不够…… 想要。 沉亦星再次因为戚仲翔的举动愣住。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可笑，意料外的重逢，眼前这带给自己所有痛苦的男人、明明已经对自己半点记忆都没有，却还是做出了与当年同样的选择…… 折磨自己。 「你想怎么样？」感觉自己喉头苦涩，沉亦星说话都有些沙哑了。 「嗯，你的灵巧值得称讚。」 戚仲翔讚许地点头，他喜欢这种猎物，明明不肯屈服，却又在同时相当明事理……懂得面对现实。 「其他任何工作，我都不可能放你做，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我的助理。」 「你的？」 「我的。」没发现自己竟然不厌其烦地重复了要求两次，戚仲翔悠间地换了一条腿交叠。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待在我身边、没有我允许不准离开，没有我允许不准擅自行动，替我打理所有一切杂务，助理。」 沉亦星轻轻笑了起来，是僕人吧，或者奴隶。 沉亦星明显轻视的笑意，让戚仲翔双眼瞇了起来，「你最好小心你对上司的态度。」 那口吻、那眼神还有态度，还是一样呢，十年如一日地…… 让人憎恶。 「戚仲翔先生，请问我什么时候上班？」 算了，只要乖乖照着他给的路走就好了吧，只要有钱赚、能够让小妍好好过生活，那就够了，没关係。 沉亦星很乾脆地放弃了所有抵抗。他很清楚，戚仲翔在没有得到一个人、并且彻底毁掉之前，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反抗，他都是不会放手的。 在他玩腻、再次拋弃自己之前，就这样吧。 「少爷，仲翔少爷。」 戚仲翔要求。 「是，仲翔少爷。」沉亦星立刻回答，他生疏又礼貌地朝戚仲翔鞠躬，「请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从你踏进门的那一秒开始。」戚仲翔愜意地将他那双修长双腿再次优雅交叠，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显而易见的欣赏姿态。 「现在，我要你过来。」 沉亦星看着眼前这个好整以暇，等着看自己上鉤挣扎、并且以此为乐的男人。 整整十年了，这段时间、足够让人忘却多少事情，又还能够记得多少？那些歷歷在目的、残忍的过往，我从来都只能催眠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直到现在，你才毫不留情地告诉我，原来那些都没有过去，原来，我从来逃不出你的掌心…… 原来，此时此刻，才是恶梦…… 现实。 「过来。」 戚仲翔相当有耐心，这项指令打从沉亦星一进门起、他就已经不断重复。在一般状况下，相同的指令、戚仲翔是绝对不会重复第二次的。 而今，他也忽略了自己对沉亦星如此特别的耐性。 对于戚仲翔不断重复的要求，沉亦星大概猜得出来他的念头。老实说沉亦星很讶异自己竟然没有想把戚仲翔乱刀砍死的念头。 他默默绕过宽大的办公桌，靠近戚仲翔身边。 直到距离够近，戚仲翔才带着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偏淡的发色在午后的阳光里有种雾褐色的感觉，穿过发梢的光线也能让人清楚知道这头发的触感会有多柔细。这张苍白的脸上有双黑框眼镜也挡不住的大眼睛。 直到如此细看，戚仲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模糊而似曾相识的人影。 始终紧绷着的沉亦星，很敏感地察觉戚仲翔审视自己的视线突然变得迷濛，他心里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沉亦星以为他想起来了。 但戚仲翔并没有。 他很快拋开了那个荒诞诡异的念头，心思很快回到沉亦星身上。这男人只能勉强称得上斯文，长相一般、没有什么魅力。 只是，想看他崩溃的样子，他在自己手下惊慌失措、哭泣无助…… 「衣服脱掉。」 再重复了一次这个成功敲碎沉亦星冷漠神情的命令，希望能够再看一次的戚仲翔却失望了。 这想必是服从度测试吧，随便。 沉亦星已经完全不抱着要跟戚仲翔正常对话的打算，他面无表情地开始解自己的西装外套扣子，而后脱下来，随意让衣服掉在脚边。 他并没有停下来。 戚仲翔只差没有点头，很聪明啊，知道我的意思。 沉亦星拉松了领带、稍微偏头之后才解开抽掉，一样往脚边扔，然后才将烫得笔挺整齐的衬衫衣角拉出裤头，开始解扣子。 取悦这个男人，简单得让人感觉可笑。 早知道戚仲翔的嗜好就是将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他就爱看人崩溃哭泣和臣服，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戚仲翔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就算是遭遇到当初那些事，沉亦星仍然选了同一条路。 绝不示弱。 就算打从十年前，自己就是选择了不向他示弱，才导致被戚仲翔那样的对待。要是当时如了戚仲翔的意，那么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发生？是不是所有一切都还能安好如初？ ……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无论如何，那都已经回不来了。而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唯一仅存的，就是自尊。 ——从以前到现在，唯有自尊，自己绝不拋弃。 衬衫同样被拋落在地上，沉亦星赤裸出略显单薄的胸膛。他胸口比起脸色要更苍白些，甚至泛着些许病弱感。 不知道怎么回事，戚仲翔竟然觉得自己胸口发紧。 想要得到的渴望……想强佔，的慾望。 04 沉亦星停了下来，戚仲翔愉快地笑了，「这样就可以了。」剩下的，戚仲翔要自己来。 「跪下。」 沉亦星沉默地照做，在低头跪下的瞬间，他忍不住狠狠咬住自己嘴唇，然后才抬头。在沉亦星眼底，戚仲翔于是又清楚看见那种令自己相当不悦的鄙夷，他胸口怒火迅速飆升。 手指于是再次轻轻抵上沉亦星脸颊，刻意轻柔地沿着他脸侧线条向下滑。沉亦星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肌理分明的颈部线条看在戚仲翔眼里，有种莫名诱人的吸引力。 因为这样的碰触，沉亦星虽然无法克制身体的些许颤抖，但他还是全力克制着自己、不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任何一丝胆怯的模样。 办公室里温度过低的空调，让上半身赤裸着的沉亦星生理性地战慄。 戚仲翔哼笑，「冷了？」 「还能忍受。」沉亦星没有多馀表情地老实回答。比起冷、自己更难以忍受的，就是戚仲翔已经缓慢游移到自己胸口的指尖。 「等等就会嫌热了。」 戚仲翔意有所指的说，他刻意在沉亦星的乳头前停留，先是游移到右侧，过于白晰的胸口衬着粉色乳头有种莫名的艳丽樱红。 诱惑。 戚仲翔修长的食指在沉亦星的乳头外侧轻轻绕着圈，缓慢地、刻意而挑逗地，同时也悠间地等待沉亦星神情变化。 沉亦星脸上仍旧没有表情，但随着这样刻意的碰触，越来越紧绷的模样、却是躲不过戚仲翔的眼睛。嘴唇抿得死紧到几乎失去血色，微微背在后头的双手、沉亦星死死握着拳、好克制自己不要发抖。 ……有趣，很有趣。 在戚仲翔愉悦悠间地挑逗沉亦星两边乳头、导致就算没有真正碰到重点尖端的敏感，也已经让那部位发红挺立之后，戚仲翔突然狠狠朝其中一侧用力掐了下去。 「唔！」 已经被挑逗得敏感不已、又被如此恶意对待，毫无预警的疼痛、让沉亦星整个人剧烈颤抖。瞬间开口要喊出声、沉亦星却又不准自己这么做，他只来得及用力咬紧嘴唇把声音和因为疼痛、生理性泛出的眼泪全部吞回去。 「有表情了啊，很好。」 戚仲翔相当满意沉亦星这样的反应与表现，这男人果然跟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长相平凡普通、却意外地撩起自己极大的兴趣。 在用力掐了一边之后，戚仲翔开始在乳尖上轻捻慢揉。无论男女、戚仲翔熟知该如何挑起人的情慾，也知道怎么让这样的慾望一发不可收拾。 有过刚才那次被偷袭的经验，现在就算戚仲翔的力量轻柔、也无法让沉亦星紧绷着的神经松懈。只要那举动再来一次、就无法克制自己不痛到泛泪了。 但戚仲翔彷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沉亦星得到快感，只是执着地爱抚乳尖。刺激从被揉转得红肿敏感的乳头不断扩散蔓延，就算沉亦星再怎么不愿，被如此执拗又花时间的爱抚，也不可能没有感觉。 沉亦星急促的呼吸，看在戚仲翔眼底，几乎让他有想就地将这个男人按倒的衝动。 为什么一个人的脸上能够同时有如此复杂的神情，既冷漠、又控制不了快感，既压抑、却又露骨的鄙视。 「告诉我，什么感觉？」 直到戚仲翔开口说话，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也在压抑着慾望，明明什么都没有开始，单单只是看着沉亦星的反应，竟然就能引起如此…… 「很、怪。」 沉亦星要保持直立的跪姿实在已经很困难，还要分出理智来回答戚仲翔无聊的问题、这实在也是折磨，但戚仲翔对沉亦星的回答很不满。 「你在对谁说话，礼貌呢？」 对一个只想认真找工作、好好过生活的人做出这种事、然后来跟人要礼貌？沉亦星终于忍不住，他怒目瞪着眼前这个自己早知无比恶劣的男人，戚仲翔低声笑了。 努力抵抗身体得到的快感侵袭，沉亦星开口、同时必须全神贯注地让自己嘴唇别发抖得那么明显：「回、……少爷，感觉很怪。」 「很好。」戚仲翔很满意，「站起来，手放桌上。」 跪了好一段时间，不但沉亦星双腿都麻了、也因为刚才那样的被挑逗而有些失神，导致他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蹌。 无视后头戚仲翔的轻笑，他只是缓慢地、好不容易才按照戚仲翔的只是站稳。背对着戚仲翔，看不到他接下来的举动，这状况让沉亦星更是不安了起来。 彷彿只能任人宰割的……畜生一样。 后头戚仲翔总算离开他的总裁椅站了起来。他双手轻缓地贴上眼前那副实在骨感的背脊，这副身体还散发着刚才自己亲手挑逗出来的热度，还有外头阳光照映出来的、诱人不已的光泽。 「唔、……」沉亦星虽然紧紧咬住嘴唇、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在戚仲翔掌心贴上来那瞬间发出了声音与颤抖，背部是沉亦星相当敏感的地方，他忍不住低头、还在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要乱…… 不可以、乱。 随着沉亦星的动作，那副白晰的背部于是弯起线条优美的弧度，这让戚仲翔忍不住俯身、完全没有多想地，就低头印上自己的嘴唇。 没有预料到的触感，让沉亦星身子一震，他忍不住开口：「你、……」 「喊我什么？」 戚仲翔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沉亦星则几乎因为戚仲翔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举动失去理智，这不对、不可能，这是戚仲翔。 不可能会出现这么……温柔亲吻的，戚仲翔。 「少爷、你、……」 「我没有准你说话。」 戚仲翔乾脆地打断了沉亦星的抗议，沉亦星忍不住紧紧闭上眼。而就算如此、却也还是无法阻隔戚仲翔那么轻柔的亲吻碰触，沉亦星撑在桌面上的手臂根本无力打直，随着戚仲翔越来越往下的亲吻、沉亦星几乎已经要趴在桌面上了。 胸口涨痛着，呼吸也好困难，不愿出声、又要防备着戚仲翔随时会出现的伤害行为，沉亦星精神紧绷得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在戚仲翔的嘴唇刚印上沉亦星的脊椎底部、他的西装裤腰都已经被戚仲翔向下扯，这副身体光是轻轻颤抖的模样、就已经彻底挑起戚仲翔的情慾时，桌上的分机响了起来。 「嘖。」 戚仲翔满脸厌恶不耐地抬头，他起身扯过电话、用力敲击按钮以后，劈头就骂：「不准……」 『戚仲翔、我警告过你，不准在我的地盘捣乱！』 尖锐的女声从电话里扩音出来，先一步打断了戚仲翔的话。也是直到第三者的声音传来、才让简直要被亲吻得神智迷濛的沉亦星清醒过来。 「该死、你这……」 『三分鐘之内、带着你的新助理滚下来！』 戚仲翔还来不及回骂、电话那头已经被狠狠切断，被这么打断、戚仲翔心里简直不爽到极点，但这里也的确是那女的地盘…… 根深蒂固的领域观念，让戚仲翔无论如何想继续、也不愿违背降低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与格调。 他万般不愿地起身，看着还趴在桌上、显然一时之间还起不来的沉亦星，嘴边扯起冷笑。 「起来，衣服穿好。」 听到命令，沉亦星勉强撑起身体，情慾侵袭得他手痠脚软，他颤抖着转身、弯腰去捡起散落一旁的衣物。 这模样看在戚仲翔眼里，突然有种衝动、再也忍不住。 戚仲翔用一种几乎要把整个人都提起来的力道抓起沉亦星、恶狠狠地扭偏他的头，然后毫不留情地狠狠咬在他颈子上。 沉亦星痛得皱起眉头，而戚仲翔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才一脸饜足地放手。戚仲翔满意地看着沉亦星白晰的脖子上、从自己咬出来的齿痕里渗出血丝的模样。 所有权的标记似地。 沉亦星看着戚仲翔，同样的面无表情、眼神里却有太露骨的抗拒，那双没有恢復血色的嘴唇，似乎还有一些被他自己咬过的痕跡。 可能是为了忍耐吧……那瞬间，戚仲翔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模糊身影。 那眼神表情，那张脸……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戚仲翔思考的时候，沉亦星已经将衣服整齐穿回身上，脖子上戚仲翔的杰作正好盖在衣领里，只是血跡如果沾上白衬衫，应该是洗不掉了吧。 戚仲翔没有多说话，在确定沉亦星已经整理好自己之后，他就率先走出门。而既然戚仲翔说自己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工作，沉亦星也只是沉默地维持落后戚仲翔一步的距离、快速跟在戚仲翔身后走了出去。 05 蓝子渝坐在二楼会客室里，一脸不耐烦地等待。戚仲翔会那么不甘愿却又听她指挥，一部份自然是因为这家经纪公司归她所有，另一方面，也因为她是成昂琉同父异母的姐姐。 当戚仲翔一脸冰冷怒火带着沉亦星走进会客室，蓝子渝这才带着丝毫不输给戚仲翔的气势瞪着他：「你在摸什么？坐电梯塞车吗？」 没想到会亲眼见到有人指着戚仲翔鼻子骂、戚仲翔也竟然毫不吭声的画面，这让沉亦星讶异不已，毕竟他记忆中的戚仲翔，完全是唯我独尊而…… 不过，那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该变的早就都变了，他不记得了。这也很自然，毕竟他不知道已经亲手毁去了多少人的人生，关于那些坏掉的、被拋弃的玩具…… 谁又会费心记住呢？ 人吶，如果真是玩具，没有感情也不会记忆，那该有多好……沉亦星有点出神地想，直到蓝子渝呀了一声、朝沉亦星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这傢伙的新助理吗？」蓝子渝一边说一边朝沉亦星挤眉弄眼，「天啊，你好……」面对蓝子渝这种与戚仲翔反差太大的情绪表现，沉亦星连忙挤出微笑、要和蓝子渝握手打招呼。 「你好……纯真的感觉喔……」 没想到蓝子渝口里的『你好』后头还没讲完，这让沉亦星的手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或许比起戚仲翔、面对蓝子渝这类型的人，沉亦星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他只能尷尬地保持微笑。 「来，我会仔细教你工作内容，你不用担心。」蓝子渝主动伸手去拉沉亦星的，「这自大的死人脸白痴什么都不会，当他的助理会很辛苦，你放心、薪资部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蓝子渝。」 那边已经坐在沙发上、满脸不耐烦的戚仲翔点起一根菸，看着蓝子渝毫不客气地拉着沉亦星的手、还亲暱地贴在他肩膀旁说话，简直让戚仲翔心里怒火狂烧、无法忍耐。 「你闭嘴！」蓝子渝转头朝戚仲翔毫无形象地吼叫，「三天两头就换助理、当这是游戏吗？没大脑的幼稚鬼！」 没等戚仲翔回应，蓝子渝转回沉亦星眼前时，已经又是热情洋溢的笑脸。她递给沉亦星工作用平板，同时点开让沉亦星边看着、边解释给他听。 「这是那傢伙的行程表，会由我这里同步分享给你，啊、这就给你随身带着。」蓝子渝说，「每个通告最好能在半小时到一小时前到，才有时间让他试衣服做妆发，每週五会由我固定更新下週行程，你可以在行程表上直接看到……万一没有收到、记得直接问我。」 沉亦星点头，一面很快瀏览手里几乎找不到空格的行程表，一面把所有蓝子渝叮嚀的注意事项记住，蓝子渝继续说完，「这幼稚鬼可能出现各种抗拒手法，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准时工作喔。」 沉亦星苦笑了一下，无论如何吗？ 我不过就是他的新游戏，新玩具，想必之前的助理们也都是吧。他玩腻了就会扔了，在扔之前、他都会有好习惯，总是会先狠狠地破坏之后再丢…… 捡一个破玩具回来，对你有什么意义？ 没有发现沉亦星的心思、蓝子渝逕自继续解释，沉亦星这才回过神来，脑中迅速组织整理、确认自己都懂了之后，才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这白痴就麻烦你了。」蓝子渝站起身、朝沉亦星伸手用力握着摇，「等等他要拍杂志封面，地址在行程表里。」 沉亦星看着手里的工作平板、很快确认到蓝子渝说的时间与工作内容。五点半要拍杂志封面，十点半要拍mv到凌晨五点半，早上十点是杂志内页特集访谈，中间的空格还另外上了顏色，可能还有别的行程…… 这工作量也太…… 沉亦星一时之间不太能够消化这么大量密集的工作，蓝子渝走到正在抽第四根菸的戚仲翔身边、只差没有动手揍他。 「戚仲翔，你最好认真一点。」 面对蓝子渝的威胁、戚仲翔只是懒懒地把手里菸蒂捻熄，「要不是看在昂琉跟遥的面子上，你以为你可以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仲翔少爷，我们该出发了。」就在蓝子渝打算跟戚仲翔大吵一架的时候，沉亦星抱着工作平板，冷静地开口表示，戚仲翔冷冷瞪着蓝子渝，再看向站在一旁的沉亦星。 他只是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走，沉亦星连忙跟上、走没两步又连忙回头朝蓝子渝鞠躬，「我们先走了。」 跟着戚仲翔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沉亦星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哪一台车是戚仲翔的。 「少爷，车……」 「用不到你。」戚仲翔冷冷地回答，他只是拿出手机、很快按了一下萤幕又收回口袋，大约二十秒之后，沉亦星就听见左侧传来低沉轰隆的引擎声，他转头，就看见一台不必看正面、也知道什么牌子的超昂贵银色轿跑车、丝毫不差地停在两人眼前。 驾驶座很快打开，长得一脸端正却又严肃的年轻男人下车站在门边，恭敬地朝戚仲翔行礼，「少爷，请上车。」 戚仲翔微微点头，沉亦星还发楞着、感觉自己彷彿不小心闯入什么电影场景里，等了三秒，戚仲翔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开口。 「开门。」 直到听见戚仲翔的命令，沉亦星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他的助理…… 奴僕。 「抱歉，少爷，请上车。」 沉亦星立刻上前一步、伸手将车门打开，恭敬却面无表情地说，戚仲翔瞪着沉亦星，眼神凌厉却没有再说话。 沉亦星坐进车内，立刻看见驾驶座仪表板旁的平板上也同样密密麻麻地显示着所有戚仲翔的行程。 「少爷，凤翔这两天的交易纪录。」 身兼司机与保鑣二职，季晓阳边说边从副驾座位拿起了另一个平板。沉亦星没等戚仲翔吩咐，已经主动伸手接过、再转呈到戚仲翔眼前。 沉亦星等到戚仲翔稳稳拿好平板之后才松手，他转头直视前方，没有再说话。 对，戚仲翔是凤翔的唯一继承人，檯面上所知的投资企业就包含了饭店、度假村、餐厅和其馀相关產业，更别提遍及全球的凤翔组黑帮各分部了。 他、……不担心模特儿这种高度曝光的工作会有危险吗？都已经是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了，又为什么会想让自己做这种工作呢？ 沉亦星僵硬地坐在戚仲翔身边，车里只听得见戚仲翔些许的呼吸声，同时满车都是戚仲翔的味道。 他还是用那种味道的香水，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沉亦星忍不住偷眼看还很专心的戚仲翔心里想，那张脸比起十年前成熟了很多，那是自然的，至少我已经变成他完全认不出来的模样了。 而相较于十年前，戚仲翔不但恶劣的性格没变，眼神更冰冷，同时也…… 更，令人目不转睛。 老实说，真是那样恨他的。 恨不得对他千刀万剐、让他也亲身嚐嚐自己受到的痛苦，也恨不得用自己所有一切来换他在自己面前崩溃的模样。 如今，竟然都没有了。 意料之外的再见，沉亦星讶异地发现，心中竟然没有那些曾日夜煎熬着自己的思绪，只剩惊讶，与不解。 为什么恨意明明如此鲜明、自己却又…… 「要我在这里剥光你的衣服，就不要转开视线。」 戚仲翔冷冷的语调打断了沉亦星紊乱的思绪，没有半点感情、却再真实不过的威胁，让沉亦星猛地回过神来。 他抬头，就撞进戚仲翔那对彷彿看透了自己的视线里。 沉亦星连忙转开眼光，「抱歉，少爷。」 「那么抗拒？」 戚仲翔冷笑，望着沉亦星明显窘迫的背影，忽然心情大好，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晓阳。」 「是，少爷。」 戚仲翔直直瞪着沉亦星背影的视线并没有转开，「待会去他那边，把东西搬过去。」 「是。」 季晓阳回答。戚仲翔看着沉亦星因为不明白自己刚才那句吩咐的意义而转头的模样，他挑眉。 「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寸步不离。」 戚仲翔清楚地表示，沉亦星心中疑惑，现在不就是了吗，为什么还需要……看着沉亦星的模样，戚仲翔知道他根本不明白。于是他伸手、毫不留情地捏起沉亦星下巴逼他仰脸。 「你必须住在我那里。」 ——什么？ 06 沉亦星镜片后的双眼情不自禁瞪得好大。这不就表示他可以随时、随意地对自己做出像刚才那种行为，随他高兴、玩弄到他满足，而自己的精神就永远没有可以松懈的时刻…… 惊讶、诧异、不解和抗拒，这些情绪混乱地从那对大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时，如此近距离接收到的戚仲翔再次感到莫名满足。 他忍不住伸手、一把扯下那副碍事的眼镜。 一抓下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戚仲翔反而一时之间、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去形容自己眼前看见的那张脸。 ……诱人？ 沉亦星的近视相当深，没了眼镜、双眼就本能地瞇起来想看清楚些，这一瞇眼、却意料之外地勾引出戚仲翔掠夺的慾望本能。 下一秒、戚仲翔用力抓着沉亦星拉向自己、恶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沉亦星那双眼睛在极近的距离里驀地大睁，看得戚仲翔心中也跟着涌出一种从未曾出现过、莫名诡异的情绪。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男人这种模样，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戚仲翔丝毫没有怜惜、也丝毫不温柔地啃咬沉亦星的嘴唇，疼痛让沉亦星只能紧紧闭上眼睛。戚仲翔的气息笼罩、让沉亦星胸口有种近乎疼痛的压迫感，捏着他脸颊的力道让人好痛、想转头也转不开，想换气、却在张嘴的那瞬间，让戚仲翔的舌头窜进口中恣意掠夺。 「唔……」 太用力又太深入的舌吻，让完全不习惯这般接触的沉亦星有点生理性地乾呕起来，只是一股不愿认输的傲气、让他怎么也不肯在戚仲翔面前掉眼泪。 他想深呼吸来平復这种感受，戚仲翔却没有要给他这种空间的打算。 直到戚仲翔总算愿意放开，沉亦星这才能够大口喘息，身上衣物因为刚才太靠近的亲密行为而凌乱，也正在这时，车子停了下来。 季晓阳下车开门，戚仲翔很快将自己贪婪的目光完美收在冰冷的神情底下，仅仅是看着那张被自己挑逗得按耐不住情慾的脸、就已经几乎忍不了想把这人压倒纵慾的念头。 拥有他的那瞬间，会是多大的快感和满足呢？ 戚仲翔随手将沉亦星的眼镜扔回他怀里。 「整理好再出来，不准让人看见你这副样子。」 「是，少爷。」 沉亦星低声回答，同时忙着抓回自己被亲吻得四散纷飞的理智。他悲哀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确沉溺在这种接触里，但心情却无论如何无法认可。 十年啊，整整十年。 沉亦星迅速整理自己的仪容，也试图迅速整理心情。跟这个男人相处才不过半天，就已经狼狈成这种样子…… 戚仲翔站在车外点菸，背对着沉亦星等他下车。一旁的季晓阳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严肃恭敬，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惊疑不定。 一直以来，都是少爷逼迫助理把最难堪的一面展现在眾人面前好尽情羞辱他们，只有在看见别人崩溃的时候，少爷才会满足。 现在，少爷竟然如此有耐心地……站在这里，等待？ ——发生什么事？ 摄影棚里，沉亦星站在摄影师身后，手中抱着平板之外，左手上掛着戚仲翔刚刚丢来的外套、右手则是等等要换的第三套衣服。明明可以好好掛在衣架上、戚仲翔却坚持要沉亦星拿着、还不准让衣服有皱痕。 知道这也是折磨自己的方式，沉亦星于是也只好僵硬地保持着姿势不动，希望等等他换衣服的时候、不要有太多让他可挑剔的地方。 看着戚仲翔在白色背景前随意变换姿势，透过摄影师的镜头擷取各种不同面向的戚仲翔，不知怎么地，沉亦星只觉得心情好复杂。 ——那些……明明都不是真的，自己也真实的、亲身经歷过他那些残酷手段，但又为什么…… 事到如今，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了目不转睛？ 摄影现场人多杂乱，单单摄影助理就有好几位，其中两位曾经不只一次吃过戚仲翔的苦头，本来就已经心有怨恨，现在看到戚仲翔身边又换了个新助理，就忍不住想动点手脚。 其中一个拍了拍同事肩膀，要他看站在角落的沉亦星，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之后，才离开现场。 工作中的戚仲翔即便闪光灯刺眼，视线仍然抓沉亦星抓得很紧，他心里充满不耐地摆姿势表情，一面注意沉亦星的动向。 「仲翔少爷，下一套衣服需要你性感一点的姿势表情喔。」 结束这段拍摄之后，摄影师很快地说明。戚仲翔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沉亦星。 性感，是吗？ 听场助说要换下一套衣服和场景，沉亦星连忙迎上前，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戚仲翔要换的衣服，才没两步，后头就有人拍拍他肩膀。 「那个，辛苦了！」 沉亦星转头，就看见刚才还在摄影师身边的助手对自己微笑，手中拿着两杯热咖啡，「嗨，这给你，你是仲翔少爷的新助理吧？做他助理很辛苦喔……」他边说、边将咖啡朝沉亦星递过去，沉亦星还来不及拒绝、后面已经有人在喊着要帮忙，助理连忙把咖啡塞进沉亦星手里。 「请多指教囉。」 沉亦星手忙脚乱地抓住热咖啡，虽然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怀疑、不过他很快说服自己不是人人都像戚仲翔那样不安好心。 只是他现在满手都是东西的状态还拿着咖啡、实在是…… 「沉亦星。」 就在他想找个地方、总之先把咖啡放下来再说的时候，后头传来戚仲翔冷冰冰的声音，沉亦星这才赫然惊觉戚仲翔要换的衣服还在自己手上。 顾不得空出手来，沉亦星连忙转身朝戚仲翔步走去，现场正在更换灯光佈景，摄影师推着脚架、身边跟着助手和灯光师帮忙拿器材和拉线，就在沉亦星经过的时候，一旁的摄影助手不经意地扯了一下手里的线材。 脚下猛一个被绊住、沉亦星根本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这么重重跌撞下地，因为双手拿满了杂物、沉亦星也完全没有办法挡住撞击。 他只勉强来得及抬头、免得整张脸撞到地上，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因为胸口承受了极强烈的撞击而痛到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彷彿卡在肺里。 手里的热咖啡也泼洒得到处都是，但剧烈的疼痛、让沉亦星一时之间实在无法站起来。 07 下一刻，沉亦星感觉自己手臂被用力拽着、然后整个人就被猛地提了起来，沉亦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就已经先看见戚仲翔怒气满盈的神情紧紧压迫在眼前。 变起突然，离沉亦星最近的几个人连忙抢救地上的衣服，只是白衬衫上头已经洒满咖啡、要救回来简直难上加难，更别说工作平板也已经重摔又泡水，显然是很难救，更别提这下子作业进度…… 看来，戚仲翔的这个新助理会是史上最短命的……旁人大都对沉亦星抱持着同情的态度，但没有人敢去插手。 「少爷、对不起，我……」 即使疼痛让沉亦星连呼吸都困难、他还是勉强挤出声音，总之先道歉再说，但戚仲翔根本没有要给沉亦星道歉解释的打算，他狠狠揪住沉亦星领子，沉亦星几乎双脚离地的被戚仲翔整个人提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戚仲翔重重撞上墙壁。 胸腹已经因为刚才扑倒受到过一次撞击、背脊又被戚仲翔存心刻意衝撞，沉亦星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彷彿要散架似地。 「我说过什么？」 戚仲翔恶狠狠地瞪着沉亦星脸颊下方，因为刚才跌倒，很明显已经撞出瘀青的部位咬牙切齿地质问，沉亦星根本不懂戚仲翔在说什么，他试图在脑海里搜索有可能的答案同时，也首先解释刚才的事情。 「少爷，我不是故意……」 「把我的话都当放屁吗？你不要命了？」 戚仲翔边说、又边摇晃着沉亦星，让他每次撞上墙、每次更疼痛晕眩。这状况让沉亦星不太能够专心思考，他只是本能地想脱离戚仲翔的掌控，于是只能不断试着道歉。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 戚仲翔猛地将沉亦星扔下地，沉亦星踉蹌两步，总算有办法靠墙站好。戚仲翔转身、大步朝已经被整理得差不多的出事现场走去。 看不太清晰戚仲翔的背影，沉亦星却能清楚感受到他怒不可遏的情绪。 就在沉亦星瞇着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时，他才赫然发觉、自己的眼镜因为刚才猛跌，也跟着摔飞了出去。沉亦星连忙往前、低头试图搜寻自己眼镜的下落。 才两步，就感觉自己肩膀上又一次的重压，然后是无法抵抗的大力重推、又一次让沉亦星狠狠撞上墙。 「你还想去哪里？」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往两人方向看，深怕被戚仲翔的怒火波及。 某个东西被扔了过来，沉亦星连忙双手接住，直到拿进手里，他才发现戚仲翔丢过来的是自己的眼镜。 沉亦星手忙脚乱地把眼镜戴好，眼前戚仲翔气得脸色铁青的神情，于是瞬间清晰明亮了起来。 「谢谢少爷，我真的……」 「沉亦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戚仲翔狂怒地咬牙切齿，他用力扯住沉亦星的瀏海逼他仰脸看着自己，「不准有任何人看见你这种模样，我不准，你听清楚了吗？」 「少爷、我……」沉亦星脑中一片混乱，咖啡打翻了、平板摔坏了，衣服也弄脏了，整个作业都要延后，那下一个行程的时间…… 「回答我！」 明明眼前沉亦星脸上流露出来的，就是戚仲翔打从一开始就渴望看到的慌乱不安、但戚仲翔根本一点满足或喜悦的感觉都没有。 那张瘀青了的、甚至嘴角都有点咬破的脸，看了都让人感觉痛……戚仲翔甚至不打算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痛，一种他从来没有经歷过的陌生情绪，让戚仲翔心烦意乱地感到极端不耐而愤怒。 你竟敢露出那种模样。 戚仲翔不是没有看见。 他看见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傢伙在那里交头接耳，看见那个该死的混蛋把咖啡塞进沉亦星手里，当然，也看见那个混蛋同伙故意扯了线。 很好，很好…… 非常好。 「该死、回答我！」 沉亦星还没能从这一连串衝击与疼痛中回神，戚仲翔忍耐不了地、又抓着他衣领，第三次让沉亦星重重撞上墙，撞得沉亦星眼冒金星。身体疼痛得让他无法清晰思考，只能重复戚仲翔刚才朝着自己吼叫出来的那段话。 「对不、起……再也不、让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戚仲翔就等他这句话。 「很好。」 「那个，抱歉打扰，我们……」后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的摄影师，在听见戚仲翔似乎比较没有那么暴怒的语气之后、才连忙开口，「仲翔少爷，拍摄……」 「我知道。」戚仲翔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只是瞪着眼前显然还在疼痛中的沉亦星，「要性感，对吧。」 一直被揪着衣领、沉亦星也只能被迫与戚仲翔对视。他眼睁睁地看着戚仲翔眼底泛起自己熟悉的、不怀好意的情绪，然后看着那张脸扬起笑意。 「过来。」 戚仲翔终于放下沉亦星、但却没有就此放过他。在外人面前被戚仲翔这样呼来喝去实在难堪，但既然是自己没有好好注意周遭环境、有疏失在先，沉亦星也只是在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思绪之后、才一面快速整理自己仪容，一面快步跟着戚仲翔走上前。 戚仲翔原本要换上的衣服被洒了整杯咖啡，白衬衫上已经渗透大块褐色污渍、戚仲翔冷冷地瞪服装助理：「这套？」 「我、我们正要准备另一套……」被戚仲翔如此近距离的冷眼瞪视，就算那张脸帅到无话可说、女孩还是紧张到讲话都控制不了咬到自己舌头，戚仲翔伸手、一把就将衣服抓了过来。 「不必。」 「咦？可、可是……」女助理还在惊疑不定，戚仲翔已经万般不耐烦地嘖了一声、不想再听，他很快看了一下这套衣服。 除了白衬衫之外，还配了简洁俐落的黑色西装裤和皮带。 「过来。」戚仲翔朝就站在离自己两步远处的沉亦星偏了一下头，沉亦星很快走上前，「是，少爷。」 「衣服脱掉。」 从下午在那个办公室里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小时，这个指令出现的频率次数都高得让沉亦星下意识地就要动手脱了。 但现在，在这里、这…… 那恶梦般的回忆，在那瞬间汹涌出来，鲜明地让沉亦星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没发现沉亦星神色有异，戚仲翔只看到他还僵硬在那里不动，于是他极不耐烦地将沉亦星一把扯了过来、同时乾脆自己动手，扒开沉亦星同样沾上咖啡污渍的西装外套。 沉亦星没有挣扎。 这样的表现，被戚仲翔视为对自己的顺从，加上可能身体疼痛导致没有办法好好动作，戚仲翔粗鲁地把沉亦星的衬衫剥掉、赤裸出他上半身之后，才又继续粗暴地把那件本来为自己准备的、弄脏了的白衬衫帮沉亦星套上。 他丝毫没有发现，沉亦星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十年前的那一天，这个男人就是像这样，残忍地微笑着、看着…… 08 「沉亦星，别逼我对你动手。」 因为沉亦星始终没有抬手穿进衬衫袖子，戚仲翔简直用尽自己所有耐性，直到被戚仲翔用力握住手臂、沉亦星才驀地回过神来。 目光在戚仲翔胸口游移，沉亦星才好不容易理解了现在的状况。他连忙抬手穿上那件对自己而言实在过大的衬衫，同时完全无法明白戚仲翔的打算。 在沉亦星穿上衣服之后，戚仲翔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脱了自己的上衣、再脱了长裤。 于是就这么大方地坦露出只穿着贴身低腰四角裤的赤裸身躯。要不是沉亦星挡在镜头前面、摄影师早就忍不住按快门了。 旁人的眼光对戚仲翔而言彷彿根本没有意义，他套上了那件黑色西装裤，却连拉鍊都没有拉、就任由底裤露出来，腰带则綑绑似地绕过腰腹人鱼线之后随意打结。 他拉着沉亦星走到已经佈置好的背景前坐了下来，才把沉亦星的长裤也硬是扯掉。 沉亦星惊慌地、不知道戚仲翔在打什么主意。 「不准拍到他的脸。」 开始前，戚仲翔只瞪着摄影师、兇狠地威胁。 站在眾人视线与强烈的灯光里，沉亦星一心只想逃离或者消失，但戚仲翔伸手用力一扯、就让沉亦星踉蹌扑跌进他怀里。 「唔、……」沉亦星被戚仲翔面对面抓抱着侧身坐在大腿上、斜靠着戚仲翔肩头，套在身上的衬衫长度、堪堪盖住臀部下缘。 在戚仲翔贴上自己耳畔低声说话时，沉亦星忍不住全身僵硬而战慄。 「不准转头。」 整个摄影棚的人都呆了。 随手抓掉了沉亦星才刚掛上脸的眼镜放到一边，戚仲翔单手揽着沉亦星腰际、把人整个拥在怀里之后，便开始细细抚摸了起来。他先是在对沉亦星来说过大的衬衫领口处、舔吻他白晰的脖子，颈侧竟然还已经有了曖昧至极的泛红齿痕。 戚仲翔眼神直勾勾望着镜头，同时轻轻抬起沉亦星的左手，嘴唇凑了上去。他动作轻柔地、彷彿挑逗品嚐似地，用舌尖缓慢滑过沉亦星的手腕、手肘内侧和手臂内侧。 这让被抱在戚仲翔身上、脸颊靠贴在他胸口的沉亦星、只能单手紧紧攀着戚仲翔肩头好在维持自己平衡的同时，也能勉强抵挡因为这种碰触所產生出的莫名强烈感受。 沉亦星攀着自己的力道，让戚仲翔莫名其妙地心情大好。 被咖啡弄脏的衣服遮掩着戚仲翔赤裸的上半身、他手中那条白晰的手臂，再加上戚仲翔眼底散发出来的强烈佔有欲，确实荡漾出了令人屏息的性感氛围。 快门声响个不停。 无论眼神或者表情，戚仲翔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自然而深沉的渴望，要不是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他刚才对沉亦星的行为，绝对不会有任何正常人会认为这只是场表演而已。 戚仲翔甚至将手滑进沉亦星完全没有扣上、凌乱地敞开着的衬衫里，极尽温柔地抚摸那副身体。 「……」沉亦星得咬牙咬得死紧、才能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已经无力思考了。 这姿势显然戚仲翔已经满足，他双手轻松一举、就抱着沉亦星让他换了姿势，双腿分开地跨骑在自己身上，曖昧至极的姿态。 戚仲翔甚至还有办法完美遮掩着沉亦星的底裤不曝光。 在沉亦星紧紧闭着眼忍耐的神情映入戚仲翔眼底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戚仲翔生平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出现这种想法。 ——爱不释手。 他忍不住仰头、轻轻咬住沉亦星的耳朵，嗓音低沉、魅惑似地轻声说：「还没结束……」 戚仲翔单手按在衬衫外头、另一手则探进衣服里抚摸沉亦星骨感的背脊，沾满了污渍的衬衫如今看来充满了鲜明地、按耐不住诱惑的暗示。戚仲翔那抹既强势又带着一丝着迷的笑，看得所有人都心跳加速。 沉亦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整个人都不对了。在这样的拥抱与碰触里，他根本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或挣脱。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戚仲翔随手抽开绑在自己腰间的皮带，朝镜头挑逗似地、缓慢地拉着沉亦星的左手臂，手口并用地用皮带把沉亦星的手腕和自己的右手捆在一起。 「你、……」沉亦星想拒绝、却发现自己开口净是曖昧喘息，他连忙咬住了嘴唇不再出声，只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直达指尖的颤抖。 戚仲翔带着性感无比的微笑，带着沉亦星让他整个人侧躺进自己怀里，同时也让两人绑在一起的手掌心十指交扣。 这姿势，让沉亦星那双腿延伸拉长到极致。 戚仲翔极有耐心地拉起躺在自己手臂里、沉亦星的右手，贴上自己赤裸的胸膛。 「摸我。」 戚仲翔低声说。 镜头里，套着宽大凌乱衬衫的纤细背影，用无比亲暱的姿态、躺在彷彿也才刚起床、正侧身欣赏着恋人熟睡模样的、赤裸的戚仲翔身前。 相较于男人肤色白晰许多的手掌、正被霸道地按贴在男人胸口，另一边则用皮带捆着手腕十指交扣按在床上，彷彿宣告着所有权一般。 戚仲翔还看着镜头，他更压低了身体，确定镜头拍得到自己咬住沉亦星耳垂的画面。 「我要你摸我，沉亦星……」 太过贴近的距离、太剧烈的心跳与太令人窒息的碰触，让沉亦星根本无力抵抗或思考，他任由戚仲翔拉着自己的手按在他胸口亲暱地滑动。 沉亦星修长白晰的手指，就连指尖都散发出强烈的诱惑气息。 「ok！」 摄影师简直按快门按到手痠，不是没有替戚仲翔拍过照片，但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彷彿被戚仲翔刻意营造出来的气氛完全掌控了所有情绪一样。 听见指令，一旁呆愣地看着戚仲翔工作的几个助理才回过神来，几个人连忙上前要替戚仲翔和沉亦星两人整理。 刚才还极尽温柔性感神情的戚仲翔，在第三者靠近时、瞬间冰冷了下来。 「滚、不准碰他。」 戚仲翔左手抓抱着沉亦星，他靠贴在身上的力道、让戚仲翔清楚知道他根本还无法靠自己起身。戚仲翔本能地将人抱得更紧一些、免得有人看见脸上还荡漾着迷濛的沉亦星。 他侧眼瞪着刚才自己吼过的服装助理。 「过来、解开。」 戚仲翔朝两人绑在一起的手腕扬了扬下巴，女孩连忙伸手过去要解，手才刚要碰到皮带、就又被戚仲翔怒吼：「不准碰到他！」 简直用了一世纪、才好不容易在不碰到沉亦星的状况下把两人解开。戚仲翔乾脆用力把沉亦星的脸按进自己胸口，好确保不会有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 这场拍摄，也的确从头到尾，除了那个异常性感的背影和双手双腿、就连现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沉亦星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被戚仲翔翻来弄去的。 被强制靠贴在戚仲翔胸口，沉亦星无法控制自己的急促喘息，刚才所有的碰触、现在都还好清晰地停留在身上被碰过的每一吋。 当他渐渐清醒、那种感觉便开始汹涌了起来。 噁心。 那不只是对戚仲翔、更是对在戚仲翔手里、竟然还会有这种反应的自己，简直让沉亦星自我厌恶、噁心到近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明知这一切都只是这个男人随兴的游戏而已。 十年前，也许还能用年少无知来安慰自己当时的愚蠢，十年后的现在，竟然还会因为这种对待…… 犹豫？ 沉亦星木然地任由戚仲翔将自己彷彿小孩似地抱着大步离开，同时听见戚仲翔命令摄影师立刻交出记忆卡之外，刚才拍的照片都不准备份、所有原始档案也都要全数交出来。 工作用的照片，要由戚仲翔亲自挑，至于厂商也迫于戚仲翔的压力，对于所有成品都只准看、不准插嘴。 09 直到进了自己休息室，戚仲翔才用力甩上门、上锁，然后将沉亦星毫不留情地往沙发上扔。这次天旋地转，虽然还是让沉亦星极度不舒服，但被连续地这么对待，身体似乎已经开始适应了也说不定。 这次沉亦星没有花太多时间，相较于刚才、呼吸心跳平復的速度都快多了。 他很快地就在沙发上坐好。 那边戚仲翔则在把沉亦星拋出去以后，因为一阵强烈的、随之袭来毫无预警的失落感而有些发楞。 空荡荡的怀抱与胸口，彷彿都在呼喊要求着…… 回来，回来…… 别、离开…… 戚仲翔驀地握紧拳头那瞬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记得抓着沉亦星的眼镜。他本能地用怒火掩盖所有莫名出现在自己心头脑海的思绪，洩愤似地把眼镜朝坐在沙发上发楞的沉亦星扔去。 因为视线模糊，在看到有东西朝自己飞来的时候，沉亦星只来得及往后缩、眼镜敲打到他胸口以后滑落，沉亦星连忙戴上。 幸好镜架没有歪掉，不然就算戴着也会很不舒服…… 因为跌倒的时候是正面扑下去、整个胸口都没有缓衝空间地撞上地面。刚才没有多馀心思感觉，现在一切都结束之后，疼痛感简直是扑天盖地的从胸腔一路蔓延扩散到四肢。沉亦星试着让自己缓慢呼吸、好减低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低头想确认自己胸口撞到的严重程度，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只套着戚仲翔拍照用的、对自己而言过大的衬衫。 自己的衣服裤子，则早就不知道流落何方。 他抬头，看见戚仲翔还满脸怒火地瞪着自己，想必是因为自己坐在这里发楞太久、导致他不满吧，沉亦星站起来。 才动、疼痛就让他不自禁按住了胸口，但因为这个意外、已经把工作时间拖得太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 没有放开按着胸口的手，沉亦星只是很快说：「少爷，我去拿我的衣服……」 ——明明都那么痛了、明明讲起话来都那么有气无力了…… 明明不是伤在自己身上、戚仲翔这次却又清晰地感受到痛。这让他更是愤怒不已，他伸手、打算把沉亦星推回沙发上，指尖在碰触到他额前时，所有狠劲却在瞬间莫名消散无踪。 被戚仲翔一根手指头抵着、就踉蹌后退了两步的沉亦星，不明就里地看着明显压抑着熊熊怒火的戚仲翔，咬牙切齿地边说边转身： 「坐好，待在这里不准动。」 看着戚仲翔又一次摔门离开，沉亦星坐在沙发上苦笑。 他很气，非常非常生气。 会不会因为这样，可以加快他对自己厌倦的速度，越快被他厌倦、自己是不是就能够离脱离这种生活的日子更近一些……？ 也好，沉亦星心里想，如果能就这么脱离的话，就好…… 跟着戚仲翔初次工作的杂志封面，在一个半月之后杂志出版当天起，就造成了极大的轰动与回响。不但同款服饰卖到断货、甚至连这本有时效性的时尚杂志，出版社都必须破天荒开版加量二刷、才能够满足广大粉丝们疯狂抢购收藏的慾望。 不但戚仲翔面对着镜头的眼神带着前所未见的性感炙热，那个只用背影入镜、拥有一双修长美腿，手腕与戚仲翔捆在一起，还让戚仲翔压贴在自己赤裸胸口、与他肤色形成强烈对比的优美白晰手掌主人究竟是谁，也造成了空前的询问热潮。 甚至连那个背影主人脖子上曖昧至极的齿痕究竟是真是假、也讨论延烧了好一段时间。 而就算沉亦星是全身入镜，在戚仲翔严密保护、与对当天在现场所有人的封口令和残酷的连座威胁之下，大眾就连那身影是男是女都无法得知。 至于那两名助理的下场，是直到很后来的后来，沉亦星才听说的。 戚仲翔要人绑起那两名助理双手，逼迫他们不断绕着圈子跑，同时要人不定时拉线绊倒他们……当然，每次手里都会硬被塞进一杯全新的、热腾腾的咖啡。 而沉亦星也已经担任戚仲翔的助理一个半月了。 第一次跟着戚仲翔回他那彷彿城堡般的别墅，是在初次工作起算的两天后。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摆放在主卧室旁的房间里、沉亦星甚至一眼就看出东西摆放的位置都试图模仿自己租屋处的格局。 当然，那也是后来、沉亦星才知道，原来当时自己的租屋处也一同被戚仲翔退掉了。想必是能干的季晓阳处理了一切相关事宜。 不过，戚仲翔的工作紧凑得让沉亦星根本没有时间去适应新环境、甚至也没有空思考、究竟季晓阳是怎么进自己家去收东西的。 毕竟，就连新房间里的柔软大床，沉亦星也没时间躺超过一个晚上。 上任第一天就被自己摔坏的工作平板，在当天离开摄影现场时，季晓阳就已经双手奉上新的，里头所有资料一应俱全，完整得彷彿沉亦星经歷的那场摔倒和拍摄都是假的一样。 沉亦星跟着戚仲翔，又是模特儿行程、又是凤翔的各项事业，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生活可以如此忙碌。戚仲翔的身体彷彿真是铁打的，一天休息加睡眠根本不超过三个小时。在跑模特儿行程的空档就是处理凤翔的公事，即使是跑国外的行程、也可以顺便出差开会。 至于饮食、休息这种非做不可的日常琐事，戚仲翔总会挑自己手下饭店，经过就进去冲个澡，闭目养神半小时的同时、还顺便要负责人过来向自己简报。 老实说，沉亦星没有想过，性格如此恶劣、嚣张跋扈又不可一世的戚仲翔，工作态度竟然如此严谨。不但不容许自己出错、甚至还很明显的有点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 那张轰动一时的封面照，就是他亲手挑出来的。 这一点，自己倒是太过于……小看他了。 这个月，光是模特儿的行程就相当密集，再加上凤翔最近正在进行一个新的度假岛开发案，这让戚仲翔更是忙到连找沉亦星麻烦的空档都没有。 沉亦星天天跟在他身边，真的是寸步不离。他不但尽职地做好所有助理该完成的工作、学习能力与工作能力都很强的他，说实话也实在让戚仲翔无法在工作上挑剔他什么毛病。 而除了公事上必要的待人接物之外，沉亦星永远是面无表情而沉默的随侍在戚仲翔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明明是完美而绝对的服从姿态，戚仲翔却对于这个状况有种莫名的不耐。 不耐烦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不耐转换成莫名的焦躁，焦躁越来越鲜明、几乎鲜明到让他无法专心工作。 10 这也总是让沉亦星清楚察觉到戚仲翔莫名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不懂那种眼神的情绪、也不懂为什么戚仲翔要这样，或许这只是他忙碌工作中能够做到、最方便的，使自己感觉如坐针毡的手法吧，沉亦星心想。 除了强迫自己习惯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 那也称不上是过于消极或逃避，沉亦星认为，毕竟这份工作薪水的确相当优渥。严格说来，沉亦星是属于蓝氏经纪公司的正式员工，除了薪资之外、员工福利与保险部分都是由经纪公司那里负责。 不过因为他同时也协助戚仲翔模特儿以外的工作，所以凤翔那里也提拨了正式员工的薪资给他。 这些钱，非常足够加速自己和小妍实现一起生活的梦想。 好久没看到小妍了……在到戚仲翔身边工作之前，每个週末、沉亦星总会接小妍来自己租的小房间一起住，直到星期一陪她去上学、之后才会回到姑丈家。 要不是因为当初自己未成年，小妍也不会被迫与自己分开。 十年前那一天，才三岁的沉亦妍被沉亦星抱在怀里，圆鼓鼓的小脸疑惑地歪向一边、看着抱着自己的哥哥、口齿不清地问他。 星哥哥，把鼻马迷呢？他们去哪里了？ 沉亦星说不出口。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无知，父母也不会那样骤然离开，更别提当时还那么小的小妍，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是因为我…… 都是我害的。 车子突如其来的颠簸，晃回了沉亦星的神智。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瞪着戚仲翔的脸又出神了、甚至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像这样看了多久。 而戚仲翔带着冷漠的面无表情、也正同样凝视着自己。 沉亦星实在是恨死自己这个随时随地都能发呆的该死坏习惯了。 打从第一次坐上这台车起，沉亦星就极力避免自己再有跟戚仲翔对视的可能。理由除了是因为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之外，戚仲翔也曾经警告过、说要是再这么看、就要脱沉亦星衣服。 即使对于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来说，这威胁实在是太幼稚又毫无社会化可言，但沉亦星知道戚仲翔绝对会动手。 毕竟，他热爱所有让自己反感的一切行为。 但就算自己一直将这件事情牢记在心，疯狂忙碌的工作步调、实在也不可能让沉亦星在维持工作不出错之馀、还能够一直绷紧着神经去留意这些。 像现在、因为身心疲倦而不自觉地出神时，就实在很难控制自己的视线。 即使如此，戚仲翔却再也没像那样威胁自己了，他彷彿忘了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一样，每当沉亦星望着戚仲翔直到回过神来，就总会对上戚仲翔默默回望着自己的眼光。 就像现在这样。 要是自己不先转开视线、戚仲翔也不会主动偏移目光。对于戚仲翔这个在百忙之中还能想出来的无聊游戏，沉亦星简直坐立难安。 终究还是自己先忍不住、沉亦星困窘的转开了目光，也因为这等同于示弱认输的举动对自己生气。 在沉亦星看不到的背后，戚仲翔愉快地低笑了起来。 沉亦星迅速滑动手里平板显示的工作行程。 「等等是五页内页特集，会与皇羽遥先生一同拍摄并做访谈。这是今天最后一项工作……」沉亦星看着自己已经一再确认过的行程表说：「接下来，少爷有五天休假。」 听见休假，戚仲翔忍不住挑了挑眉。 老实说，即使平时工作忙碌，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密集程度却是极少数的极端。要说不累那也是骗人的，毕竟都已经忙到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但沉亦星的存在，对于戚仲翔而言、却是在如此忙碌的生活里无比奇异的经歷。自己平时习惯在工作上的所有挑剔、刁难，都因为沉亦星太过完美的工作表现而被迫消失。 他应该要为此而感到不耐烦、无趣，厌倦……愤怒才对。但如今戚仲翔却清楚感受到自己胸口那种莫名的…… 平静。 戚仲翔当然是明白、也欣然接受自己性格里的残虐与冷血的，只是现在这种感受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明明很轻、很淡，却又彷彿有种无法抵抗、不容忽视的巨大力量。 似乎想把戚仲翔推到一个自己全然不了解的领域…… 世界里，一样。 「休假？」 戚仲翔重复了沉亦星的最后两个字，他微微勾起了嘴角，很好，休假吗，正好能拿来和你…… ……好好相处一下。 进入摄影棚，沉亦星立刻已经手脚俐落地去准备服装道具和相关事项确认。戚仲翔坐在休息室里抽菸，默默等待沉亦星回来，门打开、戚仲翔于是看见皇羽遥笑脸盈盈地走进来。 戚仲翔没多搭理他。 皇羽遥也没在意，只是逕自开始说话。原来是因为成昂琉今天正好没什么重要工作，所以要来探恋人的班。 难怪高兴成这样，这傢伙的情绪也太好理解，戚仲翔边抽菸边想，平常明明冷着脸、只有在提到成昂琉的时候，会像这样露出白痴到不行的笑脸。 戚仲翔突然想到沉亦星。 那他呢？ 边想、戚仲翔脑海里迅速回想自己看过的、所有沉亦星相关的资料，这傢伙也有对象吗？长什么样子？男的女的？ 当戚仲翔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了这种想法时，眼前甚至鲜明地浮现出沉亦星被抱在某人怀里的模样。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想像有多偏差，这只让戚仲翔一把无名火起，他不准沉亦星被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拥有…… 只有我、该死的只有我可以！ 就在戚仲翔因为自己的无聊想像、而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的时候，休息室门再次被打开，沉亦星很快走了进来。 「少爷……」沉亦星习惯性的先对戚仲翔打招呼，然后才发现皇羽遥也坐在里头。沉亦星连忙堆起了微笑打招呼，「皇羽先生，辛苦了。」 虽然说并不是没有在工作场合相遇的机会，但每次那么近距离看、就实在会被皇羽遥自然散发出来的那种混杂着性感艳丽、却又莫名清纯可爱的气质吸引，那简直令人目不转睛。 「嗨，小星星。」皇羽遥愉快地向沉亦星打招呼，「你进来真好，我总算不用自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了，「你们这位少爷都不讲话的。」 见过沉亦星很多次，皇羽遥实在很欣赏他。这当然并不单只因为他总是有礼又温和的态度而已，毕竟能够担任戚仲翔的助理、而且还担任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失，单单这一点就非常值得皇羽遥钦佩了。 皇羽遥站了起来，沉亦星大概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左右，皇羽遥笑着边说话、边习惯性地把手搭上沉亦星肩头，同时轻轻踮起脚尖试图看清楚沉亦星的脸色。 「小星星，你太瘦了，最近工作太忙、你也没时间休息吧？」 瞪着皇羽遥的举动，戚仲翔方才胸口那把无名火烧得更旺，只是因为对方是皇羽遥，虽然戚仲翔理智明白皇羽遥根本完全没那个意思，他还是极不甘愿地压抑着自己心里的不爽低声说：「手拿开。」 被皇羽遥如此近距离的关心细看，这让沉亦星根本忍不住有些困窘害羞地红了脸颊。 11 听见戚仲翔的要求，皇羽遥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戚仲翔，你要我做什么？」 戚仲翔所有用力忍耐与压抑的不耐和愤怒，都在看见沉亦星那个脸红反应时陡然提升到临界点，他站起来、无论皇羽遥或沉亦星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大步走上前先拉开了皇羽遥、再一把将沉亦星扯到自己身后挡着。 「我要你别碰他。」 很少被戚仲翔这样对待，皇羽遥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呆楞，沉亦星倒是习惯了，只是他深怕戚仲翔的怒火波及皇羽遥，于是连忙对戚仲翔解释：「少爷，不，我只是跟皇羽先生……」 「谁准你说话的？」 戚仲翔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沉亦星说，在理解沉亦星是想替皇羽遥的行为解释时，戚仲翔更是怒从中来。 虽然指间还挟着抽到一半的菸、却完全不阻碍戚仲翔的动作，他猛地扯起沉亦星衣领、大步向前，就将他用力按在墙上。 这行为，沉亦星自然也已经很习惯了。他只是在撞上墙那瞬间为了承受疼痛的衝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谁给你那么大权力、让你跟别的男人勾肩搭背？」 「没有，少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沉亦星望着眼前怒火熊熊的戚仲翔、简直流畅无比的讲出这一大串道歉，同时感觉这种状况实在好可笑。 重逢到现在也才不满两个月，自己已经学得那么快了。如果十年前的自己也能那么快就学会，那该有多好。 后头的皇羽遥是因为戚仲翔的怒吼才回过神来，那双单看都觉得美丽的眉狠狠皱了起来，他大步走上前，「戚仲翔，你有什么毛病？」 皇羽遥毫不畏惧地伸手、用力挥开死死揪着沉亦星衣领的戚仲翔，「你有病吗、我打个招呼你也要发疯？」 「不关你的事、滚……」戚仲翔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神情冷艳的皇羽遥已经抬手、毫不客气地搧了戚仲翔一巴掌。 当然，不挥拳的理由只是不想耽误等等的工作而已。 对于这种状况、沉亦星简直震惊地说不出话。 「要发脾气也衝着我来，对小星发疯干什么？」 戚仲翔的目光凌厉得像是要将人钉死、皇羽遥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传来敲门声。 沉亦星连忙去开门。 「抱歉、拍摄时间到了，请准备喔。」 因为两位大牌始终没有出现，虽然万般不愿又害怕，但场助还是不得不来催促，沉亦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才转头朝还在对峙的两人说：「少爷、走吧，皇羽先生……」 沉亦星刻意拉开自己与皇羽遥的距离，而皇羽遥自然也明白沉亦星这么做的理由，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戚仲翔一眼、然后才率先转身离开休息室。 戚仲翔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沉亦星，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惊慌、只是维持着他一贯的平静模样。对比刚才因为皇羽遥靠近碰触时那个害羞脸红的神情，简直让戚仲翔心头怒火更旺，对那傢伙会脸红、对我就只会这种脸！ 戚仲翔忍不住伸手、粗鲁地扯起沉亦星头发、逼他仰头，然后毫不留情地吻住他。 「唔、……」 沉亦星没想到戚仲翔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这举动，让他瞬间皱眉，戚仲翔夹杂着怒气、明显是惩罚性质的亲吻，却仍然能搅乱沉亦星的神智。 戚仲翔刻意粗暴用力地让舌尖捲住沉亦星的、吸吮的时候丝毫不打算留给沉亦星任何退路。他紧紧按着沉亦星的后脑不准他逃、同时在碰触到他嘴唇时也毫不客气地咬他。 因为戚仲翔那样的力道、让沉亦星不但无法顺畅呼吸，甚至还被刻意碰触到会引起生理性作呕的深处，逼得沉亦星试图想压抑、却又无能为力。 在戚仲翔又一次刻意撩拨的当下，沉亦星再也忍不住强烈的作呕感、他猛地推开戚仲翔、转身衝向放在沙发旁的垃圾桶，强烈作呕的感觉让他整个反胃起来。 沉亦星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痛苦地乾呕了起来。 戚仲翔冷冷看着沉亦星不断咳嗽反胃的背影，现在正是自己最满足的时刻了，毕竟自己好一阵子没能这么做。会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沉亦星只能寸步不离地待在身边，就是为了随时能够欣赏到他这种…… 痛苦至极的模样。 这总是会让自己满足而愉悦…… 才对。 戚仲翔木然地掏出随身菸灰盒，视线并没有离开沉亦星还趴在那里的背影，他随意捻熄了手里的菸。 那么又是为什么，现在自己根本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戚仲翔思考，不但半点都没有、胸口那种莫名揪紧的感觉，竟然强烈到戚仲翔无法试图忽略的地步。 ——该死、…… 戚仲翔和皇羽遥这对抢眼无比的组合，无论是外型姿态或者默契都是令人讚叹的合拍与惊艷。沉亦星一如以往地默默站在后头看，成昂琉则站在他身边。 可能因为刚才那阵激烈的反胃乾呕，摄影棚内断续而强烈的闪光与过大的音乐，都让沉亦星不舒服到有种发冷晕眩的感觉。 不行，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项工作，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出错，沉亦星不断在脑里彷彿催眠般提醒自己，但即使如此，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微微的冷汗，却还是让细心而眼尖的成昂琉发现了。 「亦星，没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发烧了？」 成昂琉边关心、边伸手想探探沉亦星的额温，沉亦星知道戚仲翔在工作中的视线仍然会一直瞪着自己，深怕让成昂琉一碰、会像刚才那样又让戚仲翔发火。 沉亦星连忙退后一小步、没让成昂琉碰，同时强笑着摇头：「没有，我没事，谢谢成先生。」 成昂琉默默看着沉亦星彆扭的说谎模样，虽然见面次数少、但成昂琉却敏锐地挑出了沉亦星眼中一丝自己很熟悉的情绪。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刚遇见遥的时候。这种眼神，让成昂琉对皇羽遥简直称得上是一见倾心到现在。 而今、在沉亦星的眼底也察觉这样的情绪，这实在让成昂琉无法忽视、也无法置之不理。成昂琉点点头，并没有戳破沉亦星谎言的打算，他只是朝沉亦星微笑着说： 「有事的话，也不必逞强。」 沉亦星有点恍惚。他眨眨眼，彷彿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实际意义。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 从来没有。 驀地眼眶一热，当沉亦星惊觉那是眼泪时、他连忙转身背对成昂琉，同时用长袖胡乱抹脸，靠着不断深呼吸好止住强烈的鼻酸和眼泪。 就算如此，也停止不了脑中纷乱的思绪。 ——不必逞强。 为什么有人能够像这样、对才见面不过几次的人说出这么温柔的话？人与人之间、究竟要相处多久，要瞭解多少，才能拥有对彼此说出这种话的资格和权利？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人…… 不是、…… 12 「亦星？」 成昂琉一面欣赏着镜头前恋人美丽的姿态，一面忍不住分心那头沉亦星的状况。因为沉亦星转身走远的怪异行径，让成昂琉忍不住走近查看。 那边摄影也正好结束了。 成昂琉关心地伸手去按沉亦星肩膀，戚仲翔已经从后头大步逼近、同时毫不客气挥开了成昂琉的手，「别碰他。」 「戚仲翔、你不要太过份。」跟着戚仲翔过来、皇羽遥自然也是怒火翻腾，成昂琉连忙伸手把显然已经炸毛的恋人抓进怀里，然后才对戚仲翔解释自己的行为。 「亦星的状况不太对，他瘦了好多，精神脸色也都很不好。仲翔、你工作那么忙碌，想必也没有时间注意他。至少有空休息的时间、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必你插手。」 在成昂琉当面说出这些事实的时候，戚仲翔才赫然发觉、自己在这一个多月来，工作虽然繁重、却从未被其他杂事烦心。他只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也没有仔细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能如此单单专注在工作本身，而且老实说…… 并不觉得疲累到无法承受。 戚仲翔望着沉亦星的背影。 ……明明听见他的声音。 他又生气了，为了相同的理由，又让戚仲翔生气了。老实说，沉亦星从来不想浪费时间，思考关于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平息戚仲翔怒火之类的事。 毕竟，从最初就明白，单单只要自己存在，就足够让他愤怒了。 但要是如此，戚仲翔又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在身边、怎么也不肯放手？是为了要欣赏自己狼狈的样子、好满足他残忍嗜虐的心态？ 沉亦星转身、打算对戚仲翔报告今天工作结束、可以回家休息了。身子才动、眼前就一片昏黑，耳里也嗡嗡作响，瞬间头痛得简直要裂开。 我不能出错、不能被他挑出、…… 在看见沉亦星整个人软倒下来的瞬间，离沉亦星比较近的成昂琉本能地上前一步、但后头戚仲翔更快，他双臂一伸、就把倒下来的沉亦星捞进怀里。 直到沉亦星落进自己胸口，戚仲翔这才惊觉沉亦星实在过轻的重量、还有异常的高温和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容。 「救护车，叫救护车！」 「滚开。」 旁边的工作人员有些惊慌地大喊，戚仲翔却只是一脸冰冷地抱着不醒人事的沉亦星站了起来，单手就足够撑住沉亦星整个人的体重、戚仲翔探手进口袋抓出手机、戳了一下之后才丢回口袋，这才赶走了所有想关心、又不敢靠近的间杂人等，大步走出摄影棚。 不但旁人、就连戚仲翔本人也都没有察觉到…… 自己在颤抖。 后头的皇羽遥和成昂琉对看一眼，长年相处的默契让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快手快脚地收拾了所有属于自己和戚仲翔沉亦星的东西，然后才尾随着戚仲翔的座车离开。 成昂琉专心开车，皇羽遥因为很喜欢沉亦星、也对他的状况相当担忧。 「昂，怎么会这样，小星看起来真的好糟……」 「我不知道，或许请玥风哥看一下会比较保险一点。」成昂琉直视着前方说，老实说除了沉亦星的身体状况之外，直觉敏锐的成昂琉也总是有点在意沉亦星的眼神，特别在看着戚仲翔的时候。 打从第一次，在deep里头初见面起，那个眼神、似乎就已经压抑了些什么。 戚仲翔的座车在医院急诊室出入口前停了下来，看着戚仲翔抱着沉亦星下车之后大步走进急诊室的身影，皇羽遥也连忙开门要下车，成昂琉却没有动。 「昂，你不来吗？」皇羽遥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恋人，成昂琉回给皇羽遥温暖的微笑，「你先把仲翔他们的东西带去，我想查点事情，等等就回来。」 过劳，营养不良，感冒，併发肺炎，要住院。 戚仲翔一脸阴沉的站在病床边，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瞪着躺在床上没有清醒、同时掛着两瓶点滴在打的沉亦星。 他的脸色仍然苍白，烧也没有退下来的跡象，医生说依照他目前的体力状态，恐怕这一两天是不太有机会清醒的。 没有发现。 就算察觉自己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发脾气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也无法有机会挑剔沉亦星的工作状况，他却没有仔细去思考其中原因。 太理所当然也太舒适，让戚仲翔完全忽略了沉亦星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当然，要求从不知体贴与为人着想为何物的戚仲翔主动思考这些，也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不提别的、直到刚才，因为季晓阳主动在还身穿着薄长袖而已的沉亦星身子盖上自己的外套，戚仲翔才惊觉，自己工作早已拍摄完春装，就表示时节已经开始入冬…… ——是，我有外套，这傢伙却没有。 不只如此，沉亦星病床旁的茶几上，放着季晓阳纪录用的平板。里头详细记载着这些日子以来，沉亦星每天的出支情形。 而越看，就越让戚仲翔火大。 沉亦星的花费绝大多数都是食物，而这些食物、戚仲翔每一项都记得，因为那些都是给自己吃的。 而沉亦星自己的部分。 水一瓶，十五元。苏打饼乾一包，二十二元。这种项目在第一次之后，都间隔好几天、才会又出现一次诸如饼乾或者好携带又不佔空间的零食。 只有这些。 戚仲翔边看、心里怒火烧得更旺，这傢伙简直不要命，只记得忙着餵食、自己却半点不沾，是不是想趁机下毒？ 望着沉亦星苍白昏睡着的模样，戚仲翔心里那种打从他遇上沉亦星之后，就始终没有消退、甚至日益加深的感受，到现在已经膨胀汹涌、强烈到他已经无法不承认的地步。 那是从看见沉亦星被人欺负、自己对他刻意刁难、让他难受痛苦，直到刚才恶意地让他反胃呕吐到症状完全失控，始终没有停止翻腾过的思绪与感受。 ——痛。 他心痛。 明明一向为了这种行为感觉愉悦的，明明总是享受在旁人的痛苦挣扎里的。而当所有自己习以为常、又看似理所当然的行为套用在沉亦星身上的时候，痛苦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 在自己面前，沉亦星一向是淡然的。他淡然承受自己对他施加的所有压力与行为，他淡然承受自己为他安排的、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命运与未来。那张本来就苍白的容顏，淡然得让人怀疑沉亦星是否有感觉、有情绪。 沉亦星偶尔会望着自己出神。 唯有在那种时刻，当自己也凝视着那对眼，镜片底下才会隐约让人察觉到有那么一种、深不见底的…… 压抑。 当初自己就是被沉亦星那对眼神里露骨的厌恶吸引，而今那种露骨却被深沉的压抑取代。这种压抑，总让戚仲翔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一股…… 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感觉。 13 皇羽遥无声地推门走进病房。 他静静看着戚仲翔身穿轻便西装、更显得身材完美优雅的背影，还维持着半小时前进了病房之后的姿势，甚至连双手抱胸的站姿都没有变过。 皇羽遥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是旁观，也能清楚明白这位少爷心里有多混乱。毕竟一向是如此高傲、又从来不顾虑或关心旁人、从来都是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的人。 小星想必让他很挣扎吧。 皇羽遥上前，轻轻戳了一下戚仲翔光看都让人觉得心痛的背影，戚仲翔没有动，皇羽遥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一下吧。」 毕竟都已经让小星住在这种豪华单人病房了，至少陪病者可以舒服许多。但戚仲翔并没有坐下，他只是走近沉亦星，拿起放在一旁茶几上的眼镜，替他架上鼻樑。 皇羽遥眨眨眼，完全不懂戚仲翔这个行为的意义。 「胆敢挑我休假的时候住院浪费时间，这笔帐我记住了……」 不知道是在讲给谁听，戚仲翔的手指滑过沉亦星惨白而烧烫的脸颊，再滑过他纤细的脖子，然后才用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微动作，替沉亦星把被子拉高了一些，最后才滑过他打着点滴的手臂。 因为沉亦星过瘦，实在找不到血管，被戳了好多针、才总算把点滴打上。白皙的手臂上沿着血管有好多细小针孔，鲜明得让戚仲翔呼吸困难。 沉亦星的手微微张开着，戚仲翔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滑进他掌心，他碰触着沉亦星的指尖，明明在发烧、这傢伙的手却异常冰凉。 忍不住收拢自己的手、好把沉亦星冰凉的指尖握进自己掌心。已经随意在沙发上坐下来的皇羽遥，静静看着戚仲翔的右手贴在身侧、紧紧握拳，因为过大的力道而微微颤抖着。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皇羽遥连忙跳起来开门，成昂琉带着一丝明显怪异的神情走了进来。 「昂，怎么了？」 成昂琉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往病房内走，皇羽遥疑惑地望着恋人，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他只是很顺手地接过成昂琉手里的文件夹，因为成昂琉没有回答，于是皇羽遥再问了一次。 「怎么了？」 这次，连还握着沉亦星手的戚仲翔也忍不住转头，明明知道了两人都看到自己握着沉亦星手的模样、戚仲翔却也没有要放手的打算。 成昂琉神情古怪地看着戚仲翔，戚仲翔一如往常的冰冷模样。 「仲翔，你高中唸什么学校？」 莫名其妙的怪问题，让戚仲翔愣了一下。他才要回答、脑中却猛地撞出一张鼻樑上架着老土的塑胶黑框眼镜、苍白削瘦的脸。 彷彿被重重打了一拳似地，戚仲翔甚至颤抖着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沉亦星，再转头看着成昂琉。 这—— 皇羽遥看着眼前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实在无法理解在搞什么，他于是也没有经过成昂琉的允许，打开了自己刚才接过来的文件夹、抽出里头的档案，开始快速瀏览了起来。 「……十七岁时发生变故，转学。」许久之后，皇羽遥轻轻地、带着颤抖地唸出了档案最后的内容，「转学后，母亲因服药过量而死，父亲则因酒驾自撞、当场死亡。三岁的妹妹沉亦妍监护权移交给姑姑、姑丈所有。」 这是戚仲翔生平第一次如此讶异。 现在他想起来了，一切都鲜明得一如刚过的昨日，学校彷彿开啟他记忆的钥匙。自己明明打从最初就已经查了沉亦星的资料，却从没有仔细去看。 ——自己，竟然忘了…… 竟然会忘记。 文件夹里还有一份资料，戚仲翔望着眼前的两人，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自己在十年前、就已经动用权力去封锁的事实。 那场让沉亦星转学、父母双亡、与心爱妹妹分离的变故，那场自己习以为常的游戏…… （十年前） 为了交作业，沉亦星抱着全班四十人份、高高一叠作业本朝导师办公室快步走去。十七岁的沉亦星虽然不是非常高、却也已经是水准之上。身材看起来有些过于瘦弱，给人一种彷彿风吹就会倒的印象。 在班上，他是属于那种坐在角落一整天、都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人主动跟他搭话的类型。其实对于这种状况还满自在的，毕竟沉亦星自知自己不太会聊天、也不太会开玩笑，当然也不想惹麻烦。虽然有手机、但也只是拿来偶尔写作业查资料用，没有社群软体帐号，也没有玩游戏。 从小学高年级开始，沉亦星才察觉自己似乎对于男生更有兴趣一些。每当班上同学在那里闹说谁喜欢谁、谁又是谁的男朋友还女朋友的时候，沉亦星发现自己总是会比较注意男生，对女生根本连名字和脸都对不起来。 国中起他才确定自己应该是喜欢男生的没错，毕竟都已经想着他们年轻的数学男老师自慰了。也因为暗恋老师，所以除了沉亦星的数学很好之外、也自愿当了三年的小老师。 一切会变样、是因为国三备考的时候，顺手借给同学的数学笔记里头，自己在角落里、很小很小的画了一个爱心，小到沉亦星根本忘记了，同学却开始大肆宣扬了起来。 幸好当时已经快要毕业、大多数的同学都在忙着准备考试，好事者们的捕风捉影与刻意恶毒的言论，只要沉亦星不多做反应，也没有太多人在意，所以没有太多霸凌发生、也没有闹大。 只是，这也在沉亦星心里埋下阴影，他开始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跟人太靠近，不要相信他们，因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带着笑容靠近你、关心你、说你们是朋友的人，是不是真的。 在丝毫没有察觉儿子喜欢同性的状况下，沉亦星的父母让他进了这所私立復翔男子高中，说是环境比较单纯、可以比较心无旁騖地专心唸书。 老实说，男校对沉亦星也算不上什么考验开始，毕竟沉亦星完全不打算告诉父母自己的性向以外，他也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那种边唸边玩的脑子和本领、总之好好唸书就对了。 再加上这种性格，更别提什么谈恋爱了。 只是无论怎么样的学习环境，总是有些比较特殊的存在会引人注目。沉亦星其实很高兴自己属于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没有人发现，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不过当然，坏处就是因为他平时不太有意见、也不太主动，所以每当有什么大家不太想做的事情，就会往沉亦星的位置看。 像交作业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跑腿的小差事，沉亦星其实也觉得没有什么，反正作业有没有收齐并不是他需要负责的范围，就当成下课的小小活动，这样也很不错。 下课时间，走廊上有许多正在打闹嘻笑的学生。高中男生的身材多半都已经有一定的水准，但思想的成熟度却又大多远远不及身体。所以虽然空间并不算狭窄、但三五成群的高中男生们肆无忌惮地在走廊上打闹玩乐，也真是会让只想经过的人有些困扰。 抱着作业，沉亦星低着头、快步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在走廊转角，有几个人高马大、跟沉亦星同年级的男生，在看见脚步匆忙的沉亦星经过时，互相示意了一下。 其中一个、在沉亦星经过身边时，迅速伸出了腿。 14 沉亦星根本来不及闪避、就整个人被绊倒在地上，手里的作业本散落满地。沉亦星狼狈跌倒的模样、惹得所有看见的人都笑成一团。 「走路没带眼睛吗？踩到人要有礼貌的露出胸部道歉、你妈没教过你吗？」 伸腿绊人的男孩毫不客气地踢了还痛得站不起来的沉亦星两脚。沉亦星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蹲着开始捡作业，本来不打算理会，但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沉亦星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黑框眼镜底下，是平静却充满不屑的目光。 「是你故意绊倒我，要也是你向我道歉。」 原本看沉亦星很俗很土，很好欺负的样子，没想到他会丝毫不畏惧地回嘴，这让挑衅的男孩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沉亦星很快收好作业，这才又一次抱着作业站起身，无视膝盖身体的疼痛，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其他几个人则是被沉亦星的态度挑起满肚子火，另一个男生两步走上前、就扯住沉亦星的手臂，逼得沉亦星不得不回头。 才回头、迎面就是一拳，这拳重重打在沉亦星脸上，不但打飞了他的眼镜、也把他又打趴在地上，刚才好不容易都捡回来的作业，再次掉得满地都是。 旁观的学生大多都不想随便插手，毕竟事不关己、更别提这群人自詡是復翔的管理者。因为他们的『少爷』，在整个復翔高中里，上至校长董事会、下至志工，没人惹得起。所以就算有心想帮忙、也实在不敢惹祸上身，连去找老师都不敢。 沉亦星的近视度数不低、没有了眼镜，他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所以虽然莫名其妙被打得很痛，他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先找眼镜。沉亦星趴在地上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见眼镜掉在走道中间的位置，他连忙过去，伸手去捡。 还没碰到，沉亦星就看见一双布鞋、在自己的眼镜旁停了下来。那瞬间他满脑子只觉得完蛋、眼镜要被踩坏了。 正试图想伸手跟那隻脚比快，另一隻手却比沉亦星更快地捡起了那副眼镜。 在一连串的恶意之后突如其来的帮助，让沉亦星有那么瞬间呆楞了一下，他趴在地上，望着那双布鞋靠近自己，然后是坚定而不容拒绝的力道握住了自己手臂，把沉亦星整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沉亦星还来不及站稳、眼镜就已经先被拋进自己怀里。沉亦星有点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掛回脸上，他抬头、这才看清楚是谁对自己伸出援手。 冷酷的神情，从来没有温度的眼神，沉亦星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应该说、整个復翔没有人不知道。 戚仲翔。 撇开关于戚仲翔各种恶劣事跡绘声绘影的传说与流言，还有关于描述他性格有多么残虐暴戾之类的都不谈、也不去思考的话，戚仲翔整个人的外表，还有散发出来的气息，总之从头发到脚底，都正中沉亦星的红心。 打从入学、第一眼看到戚仲翔开始，沉亦星就已经偷偷地把戚仲翔当成一种……邪恶却又帅气无比的反派偶像……之类的存在。 即使对于他那种嚣张又不可一世的态度相当不以为然，但反正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认识他、一辈子都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就单纯当成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幻想成真……似乎也不错。 也算是无聊单调的读书生活中，一点点自娱的小调剂，沉亦星是这么认为的。 刚才随意欺负沉亦星的几个学生，总是在戚仲翔身边跟前跟后地称呼他少爷。那些人都亲眼看过戚仲翔对付人的手段，这在高中生而言、已经足够令人恐惧…… 生羡。 正因为少爷热爱欺负人、看别人痛苦哭泣就会高兴，这些人于是才如此肆无忌惮地狐假虎威，那彷彿是某种向戚仲翔献祭邀功的心态。而那些被霸凌者，也因为都清楚明白，戚仲翔不但在这所学校中是实质的掌控者、他的家世背景也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对象，以致于根本没有人敢反抗。 戚仲翔望着眼前的人。 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有一张就男人来说实在有点小的脸，苍白瘦弱得跟鬼一样，还有那副土到有剩的眼镜，怎么看都很无趣。 不过刚才他趴在地上、微微瞇着眼睛摸眼镜的模样，倒还满有趣的。 ——不知道他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像刚才那样、趴在我脚前求我吗？到那时候，这张脸又会出现什么表情？ 完全没料到会被自己偷偷关注欣赏了一年多的对象伸出援手，沉亦星好不容易才从这种极大震惊里回过神来。总算想到要道谢，沉亦星连忙低头：「谢、谢谢你。」 看着眼前毫无特色、平凡无奇的沉亦星朝自己低头道谢，那瞬间戚仲翔脑里掠过各式各样的念头。他大可以当场随意羞辱沉亦星一番，但不知道为什么，戚仲翔却一点要这么做的慾望都没有。 鬼使神差下，他挑选了自己从来没想过、旁人也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式。 在听见沉亦星道谢之后，戚仲翔那张一向森冷、生人勿近的神情和锐利无比的目光，竟然彷彿春雪融化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对沉亦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客气。」 不单是沉亦星，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彷彿被蛇妖的眼光扫过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石化在原地。 而戚仲翔不但笑着朝沉亦星这么说，他甚至蹲了下来、开始替沉亦星捡还散落一地的作业。少爷都动手了，旁边几个男生哪敢站着看，他们连忙也七手八脚地抢着去捡那些作业。 只有沉亦星还呆楞在那里。 这、……怎么回事？ 那个戚仲翔，竟然在帮我……捡作业？ 「要拿去老师办公室对吧？」 是因为戚仲翔捧着作业确认、沉亦星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戚仲翔似乎被沉亦星的反应逗笑，他愉快地瞇起眼睛：「我帮你拿吧。」这提议、让沉亦星头还没点完就急着摇：「不、不用了，我拿去就可以……」 「没关係，我帮你。」 戚仲翔说话语气虽然温柔，却还是有种不容拒绝的强硬。他一手端着相比他身材而言、似乎也没那么多的作业本，一手毫不遮掩地拉着沉亦星手腕，对旁边所有震惊视线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离开现场。 被戚仲翔半拉半跑跟在后头，沉亦星只觉得自己心跳好快、脑子心里都一片混乱，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突然之间都彷彿脱离了正常运行的轨道似地。 15 「你几班？」 「我？」 沉亦星还没意识过来戚仲翔在对自己说话，他有点惊慌地左右看了一下、这才确定戚仲翔应该是问自己。 ……惊慌的模样还满有趣的。 戚仲翔在心里评分，老实说虽然要露出亲切和善的表情对他而言简直艰难，但戚仲翔很有耐心……至少现阶段而言。 「嗯，你几班？」 戚仲翔配合沉亦星的速度放慢了一点脚步，握在沉亦星手腕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放，这让沉亦星无法控制自己地、把几乎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戚仲翔掌心的温度这件事情上。 「二、……年七班。」 就连这么简单的对话、沉亦星发现自己也已经几乎做不到，情绪混乱地让他搞不懂自己究竟是紧张、害怕、惊讶…… 或者是兴奋……期待。 「你叫什么名字？」戚仲翔点点头继续问，沉亦星连忙回答：「沉亦星，就算沉下去也还是一颗闪亮星星的沉亦星。」 ——喔？ 戚仲翔挑眉，暂时选择不对这个解释多做评论，他很快也礼尚往来的自我介绍，「戚仲翔，二年一班。」 沉亦星很快点头：「我知道……唔、……」 话才说完、沉亦星自己立刻意识到这样实在有够笨，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满脸通红，这样一说、戚仲翔不就知道自己其实有在注意他了吗，白痴喔…… 看着沉亦星那张毫无心机、无法掩饰红透的脸，戚仲翔脑海中那股想侵犯、毁坏的念头，简直强烈到让他几乎控制不了兴奋颤抖。 不行，还太早……还不到时候。 因为戚仲翔放慢了脚步，沉亦星才得以跟他并肩，手腕仍然被戚仲翔稳稳握着，沉亦星不断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让一向都习惯不被注意的他简直浑身都不对劲了。 「我记得我们班跟七班好像只有体育老师不一样？」 戚仲翔歪头思考的模样，好看得让沉亦星清晰地感到一阵晕眩，怕戚仲翔等自己太久、即使自己根本对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在感觉满脸通红的同时、他也还是连忙点头，「……嗯、……」 「那太好了，昨天的数学作业我根本看不懂，等等我去找你，你教我？」 戚仲翔随意找了个藉口说。而听见戚仲翔的要求、沉亦星简直惊吓到快晕过去，戚、戚仲翔要来找我、……问问题？ 「太麻烦你了吗？果然是我太……」 戚仲翔欣赏着沉亦星惊慌失措里又混杂着害羞的神情，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满足感。这傢伙被自己三言两语就逗弄成这样，那刚才还一副正经八百的禁欲模样，也太做作了吧？ 不过，这种纯情又好逗弄的个性，应该……可以更好玩一点。 戚仲翔的以退为进、轻松地成功让沉亦星上鉤，他连忙摇头摇手：「没、没有麻烦，真的没有，我只是、……」 「太好了，所以你会帮我吧？」 戚仲翔又笑了起来，看得沉亦星又是一阵晕眩。两人来到老师办公室外头，戚仲翔一样拉着沉亦星、一手端着那叠作业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看见进来的人是戚仲翔，一时之间也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戚仲翔来交作业……这种事情在復翔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所有在场的人都还呆楞着的时候，戚仲翔已经把作业丢在国文老师桌上，然后就拉着沉亦星迅速离开现场。 老师办公室在一楼走廊最底端，旁边就是楼梯，而两人二年级的教室位在三楼另一头，平时没有特别需要找老师的时候，是不太会有人特别会经过的。 戚仲翔将沉亦星一把扯进楼梯转角处。 往二楼楼梯下方的狭小空间里，瞬间充斥了戚仲翔身上好闻又性感的男性香水味道。 就算是作梦，沉亦星也从不曾幻想过自己可能有跟戚仲翔说话、甚至单独相处的机会。沉亦星只觉得自己心跳声大得全世界都听得见，呼吸也好困难，更别说戚仲翔从头到尾都……都没有放手。 这让沉亦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背靠上墙、无路可逃，他才极度困窘又无法掩饰紧张害羞地低声道谢。 「谢、谢你帮我……交作业。」 沉亦星没有、也不敢看着戚仲翔的脸，这实在会让人太不知所措又太紧张了。因为戚仲翔都没有说话、沉亦星紧张地低头，同时神经兮兮地开始混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者讲错了什么。 清楚地感觉到戚仲翔越来越靠近自己。 随着戚仲翔的靠近，无论是呼吸心跳或者思绪都完全混乱失速，沉亦星视线游移、不知如何是好。想转身太奇怪，说离开、戚仲翔的双手又彷彿不准似地按在自己身边墙上。 别、别再靠近了，这样好像不太对，虽然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反正就是不要再…… 「亦星。」 戚仲翔的声音、直接贴在沉亦星耳畔响起，那个似乎有刻意压低的嗓音、让沉亦星瞬间屏息的同时、全身也都酥麻了。因为腿软，沉亦星连忙偏头、伸手向后按住墙壁，好维持自己的站姿。 「转过来。」戚仲翔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在沉亦星耳畔脑海里震盪。沉亦星控制不了颤抖、却又无法拒绝。 他僵硬地照做，才转头，视线就因为戚仲翔太过靠近的距离而模糊了焦距。 一种温暖乾燥而柔软的触感，极度轻柔地压上了自己嘴唇。 沉亦星只觉得心跳停了。 「……你的感谢，我收下了。」 微微弯腰、低着头的戚仲翔，贴着沉亦星的嘴唇、带着极尽温柔宠溺的微笑低声对沉亦星说。他甚至轻轻拨弄了一下沉亦星的瀏海，然后才拉开两人的距离，后退两步朝还靠贴在墙上的沉亦星挥手。 「下节下课，你要在教室等我喔，等等见。」 看着戚仲翔离开背影的同时，上课鐘也响了起来。沉亦星却发现自己仍然动弹不得，就连眨眼都彷彿失去了力气。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这、刚才那是…… 亲吻？ 16 那节下课以后，沉亦星彷彿突然被打上了聚光灯，再也无法舒适地待在他那自在无比的小角落里。 因为戚仲翔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过，从来不曾主动靠近任何人、也更别提他竟然会需要人帮助。 事情打从一开始发展，就让人讶异。 在那之前，沉亦星从来没跟谁说过那么多话，班上所有人都对他和戚仲翔究竟怎么认识、有什么关係无比好奇，但这也正是沉亦星不断问自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为了逃避彷彿永无止尽的包围与那些根本连自己都不明白、也答不出来的问题，沉亦星刻意地在教室里头逗留到相当晚，直等到所有同学都几乎离开、他才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总算，有种好不容易可以喘息的感觉。沉亦星呆滞地看着自己的书包回想过去的一整天，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场梦一样…… 走到一楼，穿过復翔正门大厅，走出去就是正门口了。只是沉亦星根本还没走出大厅、他就已经看见在正门口旁，站着一抹高挑修长的身影。 这画面扯着沉亦星心脏猛跳。 ——戚、仲翔？ 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现在这个时间，侧门早就已经关了。沉亦星只能非常逃避现实地、不敢去猜测戚仲翔有可能站在大门口的理由，他只想赶快回家。于是他低着头、打算快速地从戚仲翔身边穿过。 不过因为沉亦星本来就已经刻意拖得很晚才走、学校大门口根本没有别人，想要戚仲翔不看到、也还真的不可能。 「亦星。」 当戚仲翔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沉亦星也只能抬起头，在对上戚仲翔那双深邃的眼眸时，他感到自己心跳不厌其烦地、又停了半拍。 「怎么那么晚，一切都还好吗？」 竟敢让我等那么久？戚仲翔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无妨，在收割之前、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把你调教成我想要的样子。 只要能够得到亲手毁坏那瞬间的满足，一切就都很值得了。 戚仲翔心里边想，手里的举动却是全然相反，他轻轻皱着眉、一脸掩不住的担忧神情，同时伸手去替沉亦星拨开有些凌乱的瀏海问，沉亦星的脸彷彿所有微血管都一起瞬间爆炸一般的红了起来。 等、等等，这不对，怎么可、能…… 沉亦星试图想让自己理智思考，但戚仲翔根本没有给他时间的打算，拨了沉亦星瀏海的手、彷彿眷恋似地轻轻转了个方向，又从沉亦星的脸颊缓缓往下滑。 这种碰触，让沉亦星越来越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思考起，才短短一天、我就已经会这样…… 不对，这代表他也、喜欢男生吗？否则怎么会还、还…… 可、可是…… 越想、沉亦星越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混乱，那样的神情看在戚仲翔眼里，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戚仲翔满足地看着这样的沉亦星、暂时不想打断他。 很好，我没有选错人……或方法。 戚仲翔伸手、自然地接过沉亦星的书包，这举动让沉亦星震惊地连连倒退、只差没跟戚仲翔在校门口拔河。戚仲翔瞇着眼睛笑了起来，并没有让沉亦星拒绝的空间，「我拿。很饿吧，我们去吃晚餐、吃完再送你回家……啊，我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满心混乱的沉亦星连忙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不、没有，我……回家再、……」 「你有没有特别不喜欢的食物？」完全没有要让沉亦星拒绝的意思，戚仲翔只是随意把沉亦星的书包抓在手里，然后拉着沉亦星手腕，边向外走边说，「我刚才想了几家吃过、觉得不错的餐厅，给你挑一个吧……」 沉亦星被戚仲翔拉上门口显然很高级的轿车，戚仲翔无论说什么、沉亦星脑子里头都只剩下自动点头的功能，戚仲翔于是吩咐了目的地，这才舒适地靠上椅背。 沉亦星极度不自在。其中一个理由自然是因为他没有坐过那么高级的车，但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刚才还只是握着自己手腕的戚仲翔，现在已经与自己掌心相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 比自己的更厚实宽大，明明同年、但却已经是完全的…… 成熟男人的手。 车内，戚仲翔的香水味瀰漫笼罩，这也又一次提醒了沉亦星今天那节下课发生的事情……和戚仲翔那个亲吻。 ——你的感谢，我收下了。 在沉亦星极度混乱又慌张的思绪中，轻细而确实地沁出一丝微甜的滋味。 「谢谢你教我数学。」戚仲翔看着沉亦星的神情变化，知道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想像开始一步步掉进来，心中期待兴奋感雀跃，这样最多半个月、就很够了…… 沉亦星连忙摇头，「不、那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戚仲翔突然整个人贴近沉亦星，那张沉亦星偷偷欣赏了一年多的俊美容顏、在好近的距离里，几乎夺去沉亦星所有的氧气。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背抵上车门。 ——似曾相识的画面。 戚仲翔脸上，有种好认真、好专注的神情。 那彷彿他正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戚仲翔伸手、拿下沉亦星的眼镜，底下是眼镜也隐藏不住的惊慌眼神，彷彿无预警被抓住的小兔子似地，想逃却无处躲藏。 「你近视很深吗？」 戚仲翔在那样的距离里低声问，沉亦星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他勉强挤出了单音回应，不要靠我那么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要、再靠过来…… 「你没戴眼镜的样子，好可爱。」 沉亦星吞嚥了一次，从喉头发出困窘而模糊的咕噥，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形容词说过自己、或者应该说，从来没有人称讚过自己的外表…… 「男生、……不可爱、……」 戚仲翔轻轻笑了起来，本来就已经是颠倒眾生的容顏、再衬上那样温柔、甚至有些宠溺纵容的笑意，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了。 「你是男生，所以才更可爱……我喜欢男生。」 戚仲翔满意地看见沉亦星眼底闪过的讶异与惊慌，还有他根本隐藏不了的颤抖。戚仲翔伸手去托沉亦星下巴。 「亦星……」 在沉亦星还不明白戚仲翔举动代表的意义时，已经又一次被戚仲翔亲吻了上来。 戚仲翔清晰听见沉亦星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17 不像前一次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戚仲翔的舌尖带着明确的意图、在沉亦星因为紧张而抿着没放的嘴唇上来回游移，诱惑般的碰触。他挪动自己身体到沉亦星那一侧，然后伸手轻轻绕到他身后拥住、同时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彷彿温柔地安抚他情绪似地。 沉亦星颤抖着，紧绷颤抖的身体却也因为戚仲翔不厌其烦的安抚而确实放松了一些。 嘴唇微微松开的瞬间，戚仲翔的舌尖就探了进来。 戚仲翔必须非常专注、才能压抑下自己心中那股想肆无忌惮、掠夺这隻小兔子的慾望与衝动。于是他只是在沉亦星口中轻柔地舔吻之后，就温柔地结束这个亲吻。 从来没有经歷过这种碰触，除了满脸通红，沉亦星发现自己根本完全使不上力气。在没有任何馀裕思考的状况下，沉亦星轻扯着戚仲翔衣服、前额轻轻抵着戚仲翔胸前，大口大口喘着气。 戚仲翔的气味，更是让他晕眩……迷幻。 戚仲翔趁胜追击。 「亦星，你真的好可爱、……我心跳得好快，这、会不会是一见钟情？」 戚仲翔贴附在沉亦星耳边，认真烦恼地问。听见戚仲翔那句话、沉亦星一下子气没喘过来，哽得他呛咳出来。 「唔啊、你还好吗？」沉亦星的慌乱模样，看得戚仲翔实在是愉快，他脸上露出全然担心的表情、同时将沉亦星整个人拥进怀里，彷彿哄小孩似地轻拍他的背，「有没有怎么样？」 被戚仲翔那样的怀抱着，沉亦星几乎晕眩，当机的脑子里还在处理刚才自己接收到的那句话，戚仲翔说什么？…… 一、见钟情？ 哪、一见？该不会就是今天那次摔倒？ 沉亦星的脑海角落、隐隐有个微弱至极的声音，似乎还在告诉自己这不对，一切都太奇怪，但从来没有被人表示过好感、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的沉亦星，根本无法一次处理那么多而大量的衝击。 ——更别提，对象是这个戚仲翔了。 戚仲翔也根本没有让沉亦星有怀疑这件事情合理性的空间，他低头亲吻沉亦星的头发，「我是认真的，亦星。」 那样低沉诱人的嗓音，沉亦星根本抵挡不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被戚仲翔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还在车上，前面有司机、自己却脸啊胸口啊通通紧贴在戚仲翔身上。 沉亦星困窘地、总算能够第一次稍微抵抗戚仲翔，他双手按着戚仲翔胸口、用力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戚仲翔脸上瞬间露出受伤的神情，沉亦星看见那当下、简直觉得推开他的自己罪无可赦。 「你讨厌我？」 就连戚仲翔短短这句问话、听来都像是淌着血，沉亦星连忙否认，「没、没有，我没有……」讨厌？怎么可能讨厌，我才、…… 戚仲翔于是又一次阳光灿烂地笑了。 「那就是喜欢了。」 「我……不知道……」无法面对这种状况、又无论如何无法说谎，沉亦星只能低头这样回答，不行，这一切都太乱，怎么会…… 「少爷，餐厅到了。」 前面始终默默开车的司机声音打断了两人，戚仲翔嗯了一声、才拉着沉亦星下车。那是沉亦星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高级餐厅、也是他从来没有嚐过的美味、他甚至还偷偷喝了一点红酒。 戚仲翔仔细观察沉亦星的所有动作反应，发现他真的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单纯得像张白纸的人。这种人竟然还存在在世界上，也竟然会让自己碰到。 望着沉亦星在自己眼前笑得天真又靦腆，毫无防备的神情，戚仲翔就忍不住想像他在自己眼前哭泣哀求的模样。 戚仲翔送沉亦星回家，也跟着他下车、坚持陪他走到家门口。 「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其实不必这样的。」 大概因为偷喝酒、又因为跟戚仲翔单独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沉亦星面对戚仲翔的表情自然、也放松了许多。 笑容也更多了。 戚仲翔微笑着没有说话，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随着沉亦星到家门口之后，就靠在沉亦星家门旁、看着沉亦星对自己很有礼貌地低头：「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的招待。」 戚仲翔轻笑了起来，他伸手去端沉亦星的脸，在沉亦星还搞不清楚之前，低头轻轻又吻了他一下。 「我说过，这样就算谢我了。」 今天第三次的亲吻，仍然突如其来地让沉亦星满脸通红又不知所措，只是今天而已，单单一天、已经三次了…… 「我今天说的都是认真的……」戚仲翔没有放开端着沉亦星脸的手，他认真地看着沉亦星，「我等你的回答，明天我会来找你一起上学。」 「咦？」沉亦星讶异不已，「可是我……」 「明天见，晚安。」 没有给沉亦星拒绝的时间和机会，戚仲翔只是笑着随手弄乱了沉亦星的头发，然后才转身朝他扬了扬手。沉亦星站在家门口，看着戚仲翔上车，低沉的引擎声很快地远去了。 那天之后，戚仲翔和沉亦星天天都在一起。 在学校的日子突然变得有趣了起来。 沉亦星期待着每天早上和戚仲翔见面，他总会带着好温柔的微笑，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整张脸会亮起来说早安。在学校虽然总是必须面对相当多的好奇眼神，沉亦星却有种在戚仲翔身边、就什么都无所谓的感觉。 本来就不太擅长与人交谈，但戚仲翔也总是很有耐心地听自己说话，眼神总是不会离开，甚至也会聊一些有趣的事情给自己听。在那之前，沉亦星从来不知道，原来戚仲翔是这样的人。 在其他人面前的戚仲翔冷酷又惜字如金，唯有在沉亦星面前，会有那样温柔的微笑、也会那样用心地看见沉亦星所有需要。 沉亦星开始觉得，或许不单是对于自己，对于戚仲翔而言、自己也是特别的存在吧。否则他不会单单对自己如此温柔、不会只对自己如此用心与费时、只为了看见自己的笑容。 亲吻，从第一天起到现在超过两个星期了，没有一天中断过。 楼梯间、没有人的教室，顶楼、或者校园角落的树荫下。 18 戚仲翔的亲吻总是带着淡淡菸味、混杂着他惯用的香水味道，那总是让沉亦星光是呼吸、就有种全身都被他佔有的悸动。 每次都是戚仲翔主动靠过来的，那就像是他宣言的、对自己一见鐘情的那样，总是在说话时，戚仲翔会突然沉默下来，然后伸手去摘沉亦星的眼镜。 那已经成为了两人亲吻前的仪式。 戚仲翔似乎非常喜爱自己没有戴着眼镜的样子，沉亦星心想，他的手指总会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很仔细地滑过自己脸上的每一处。他也很喜欢将手指停留在自己眼角、好在眨眼的时候轻轻碰到自己的睫毛。 每当他的手指停留在唇边，就是两人接吻的时刻。 沉亦星发现，对于这样的碰触与亲吻，自己也越来越有感觉了。戚仲翔的亲吻里，总是极尽温柔，探索总是缓慢、彷彿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一丁点伤害般……小心翼翼。 那感觉和想法，也总是能够轻易挑起沉亦星浑身热度。 而伴随着亲吻的，是戚仲翔比自己宽大的手掌。带着比自己高的体温、在身上轻柔地、缓慢地抚摸，还有他总是会在亲吻中像是按耐不住似地喊自己，小星、小星……我的、小星…… 沉亦星根本无法思考其他，他满心满脑，全身全人、都心甘情愿地沉沦在戚仲翔给的、全然温柔宠溺里。 这样，算是喜欢他吗？ ——这还不算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情、什么感觉，称得上是喜欢呢？ 中午。 老师还在交代事项，底下飢肠轆轆的高中男生们都已经按耐不住，沉亦星的情绪一如过往的十几天、微微提高了一些。 仲翔什么时候会来呢？ 沉亦星的座位在走廊那侧、中间的窗户边，戚仲翔每次来找他，只要从前门探头进来，沉亦星就会看见那张好看的、掛着温柔微笑的脸。 其实如果戚仲翔对别人也像这样笑，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怕他了吧，沉亦星天真地想，真希望有更多人看到这样的戚仲翔…… 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只有我能看到多一点。 沉亦星忍不住轻轻微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老师报告完走出教室，整个教室里才像被引爆一般哄闹起来。在沉亦星整理自己桌上课本文具的同时，其中一个同学在衝出教室前，转头朝沉亦星喊：「沉亦星、你老公今天也会来陪你吃饭吗？」 沉亦星瞬间涨红了脸，其他听见的同学也已经大笑成一团，还有人模仿亲暱的模样扭捏着笑闹。这让沉亦星回想起国三那年自己受到的那些对待，他知道不能回应，一回了、这些人也只会变本加厉而已，不必理会就好…… 他咬着下唇继续收东西，不打算做回应，就在这时、所有还留在教室里的人、都听见从门口传来的凄厉惨叫。 沉亦星猛地抬头。 刚才对他喊话的同学、整个人像是被弹飞般踉蹌跌回教室里，捂着脸的双手指缝间渗出鲜血，痛苦不已地滚地哀嚎。 教室里所有人瞬间也都傻在原地。 戚仲翔微微低头、站在教室门口，他单手抓着门楣、另一手握拳，一脸冰冷地瞪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人。 他走进教室、单手就又把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男生拉起来，对准已经被自己打断的鼻樑又是重重两拳，打得对方不但血流满面、还因为血倒流回喉咙而呛咳出来。 被打的人毫无招架之力，旁观者也没有人敢去阻止。 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背影，完全不是沉亦星认识的戚仲翔。沉亦星呆愣了几秒，这才想到要阻止。他衝上前、使出全力拉住戚仲翔的手臂。 「不要、仲翔，别打了……」 他试图从戚仲翔身后阻止他的行动，所以没看到戚仲翔的表情。但被打的男孩虽然痛到快晕过去，却还是把戚仲翔脸上那个一闪而逝的、冰冷残酷的笑容看得清清楚楚。 男孩本能地知道，那个笑容，不是对着自己。 「仲翔、……」 沉亦星眼看用拉的还是阻止不了戚仲翔、他只好撞进两人之间、直接挡住了戚仲翔又挥下来的一拳。 满脸是血的男孩被丢在地上、沉亦星被打得踉蹌，戚仲翔连忙抓抱住沉亦星，「你干嘛要替他挡？」戚仲翔露出一脸气急败坏的心疼模样，「你不是讨厌他说那句话吗？」 沉亦星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的话都被戚仲翔听见，所以他才会像这样发狂似地动手。戚仲翔满脸懊悔地把沉亦星扶起来，左右端详沉亦星有没有被自己打伤，面对这样的戚仲翔，沉亦星感动得几乎鼻酸。 他再也不管两人现在究竟在哪里，也不管戚仲翔这样的举动引来多少人的注目，不管谁怎么看怎么说，都无所谓、无所谓了…… 沉亦星的额头，轻轻向前、就抵住了戚仲翔胸口。 「……这样，就够了。」 ——两个多星期，果然，跟我预料得差不多，这样很好。 戚仲翔毫不遮掩地伸手摸了摸沉亦星的头，当着所有围观者的面、低头贴近沉亦星耳畔说：「我们去吃饭。」 「嗯。」 屋顶，可以看见很高很蓝的天空、很轻很淡的云，还有很凉很舒适的风。 沉亦星靠在水泥墙边坐着，还在慢慢地吃着妈妈准备的便当，戚仲翔已经吃完，正枕着沉亦星大腿、闭着眼睛，看来是在睡觉。 像这样的在一起，就连沉默，都让沉亦星感觉自然而舒服。 直到吃完饭、收拾妥当之后，他才低头，看着戚仲翔闭着眼睛的模样。他的五官好深，有点混血儿的感觉，总是会很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眸是很深很深的褐色，睫毛很长，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的样子…… 美得彷彿一幅画。 好吧，这种形容似乎很老套，但沉亦星发现自己也实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望着显然是如此信任自己，所以才有这种放松模样的戚仲翔，沉亦星突然调皮了起来。想起每次戚仲翔总喜欢用手指头画自己的脸，现在沉亦星也决定如法炮製。 他轻轻地将指尖点上了戚仲翔的额头，然后轻轻地往眉毛画。 即使闭着眼睛，戚仲翔也能清晰猜出沉亦星的表情。 那一瞬间，戚仲翔心里跳出某种转瞬即逝的、自己也完全不明白的频率。那感觉始终埋在心底，即使在那之后，他确实遗忘了十年，却仍然在与沉亦星重逢之后，激盪起更深、更鲜明的回响。 十年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十年后，他却…… 19 微限 指尖顺着戚仲翔的眉型滑过，而后滑过他的眼角脸侧，在脸颊勾留打转了许久，再往他高挺的鼻樑点，然后轻轻滑过鼻尖、人中，最后才点着那双总爱毫无预警亲吻自己的嘴唇。 顺着唇型，沉亦星的指尖于是勾勒出了一抹淡淡笑意。 戚仲翔张口，含着沉亦星指尖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唔啊……」 沉亦星有些害羞地想抽手，戚仲翔却没让。他轻轻咬住沉亦星，同时舌尖也细细地舔弄了起来。清晰的麻痒感觉，让沉亦星先是轻笑、然后才开始出现一种陌生的、很……奇妙的感觉。 戚仲翔看着沉亦星的神情，口中并没有停止吸吮沉亦星的手指，像是这个姿势不好动作，戚仲翔翻身坐了起来，在顺手摘下沉亦星眼镜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指放进沉亦星的嘴里。 「唔……」 沉亦星含着戚仲翔的手指，一时之间不太确定他要自己做什么。戚仲翔轻轻吸吮了一下沉亦星的指尖、沉亦星于是模仿他的动作。 有种莫名的温度，从两人接触的部位点燃，随着戚仲翔手指在自己口里的搅弄与极具暗示性的微微进出，热烫的温度瞬间流窜沉亦星全身。感觉自己后腰酥麻痠软，沉亦星就算靠着墙边也无法坐直。 随着戚仲翔变本加厉的舔弄，沉亦星再也忍不住、软倒进戚仲翔怀里。 自己的手指、也随着滑落出戚仲翔口里，拉扯出曖昧的湿润勾留。 戚仲翔深深望着沉亦星，随着他躺倒、也跟着弯腰，就着自己还塞在沉亦星口里的手指吻住了沉亦星。 夹杂着手指翻搅、加上戚仲翔炙热的吐息与唇舌，沉亦星根本无力招架、也无法抗拒。他捧着戚仲翔的脸颊，试图承受那种从未曾有过的感受。 身体在发烫、某种无法按耐的燥动在腰腹间充塞扩散，沉亦星忍不住抓握着戚仲翔的耳朵，彷彿催促、又彷彿想推开。 「唔嗯……」来不及嚥下的唾液从沉亦星的嘴角滑落，戚仲翔抽出了手指，他没有给沉亦星喘息的时间，直接就又探进了沉亦星制服底下。 沉亦星有点惊讶，过去这段日子就算抚摸、也都是隔着衣服，虽然说他并非没有想像过，但突如其来，又是自己从未曾经歷过、更私密的爱抚，果然还是让沉亦星感觉有些不安。 他扭动着想让戚仲翔先暂停，对方却没有要停下手里动作的意思。戚仲翔只是用更热烈的亲吻，确实地侵略沉亦星仅存的思考空间。 指尖还湿润着的手指，于是游移到沉亦星胸口，戚仲翔直接就点住沉亦星从来没有被碰触过的乳头、轻柔捻转了起来。 「嗯、……」 敏感到让沉亦星感觉有点疼痛、他忍不住发出声音，戚仲翔的亲吻还在继续、沉亦星的声音也都只能模糊地哽在喉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烈刺激、让敏感的沉亦星光是这样的碰触，就已经整个人颤抖着弓身挺腰。 沉亦星眼角湿润、皱眉难耐又浑身发烫的无助姿态，更是激起戚仲翔掠夺慾望，挑逗着的手根本停不下来。 总算从那样深浓的亲吻里被解放，沉亦星喘气的同时、戚仲翔也已经把他凌乱的制服更是胡乱推高，直到坦露出沉亦星白晰的胸口，刚才被玩弄的乳头、已经染上了有些突兀的艳红湿润。 虽然十月底的天气还称不上冷、但屋顶风大，有些落差的温度、仍然让沉亦星轻轻打了个冷颤。沉亦星有些软弱地伸手去推戚仲翔、试图抵抗。 「不要、仲翔，这里是学校……」沉亦星努力保持自己残存的理智，戚仲翔听了、只是抱着沉亦星，在离他好近的距离里，笑了起来。 ——诱惑得让沉亦星晕眩。 「我可以停，但是……你忍得住？」 戚仲翔边说、边伸手去戳沉亦星腿间、还被制服裤包裹、却已经明显鼓涨的地方。沉亦星哼了一声、满脸通红地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就是这种表情…… 不知所措的、困窘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每当看见这种模样，戚仲翔总能再次验证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对象或方法都没错…… 都让人无比愉快。 顺着沉亦星转头躲在自己胸口的姿势，戚仲翔弯腰贴在沉亦星耳边诱惑：「我帮你摸……」 那实在是令人难以抗拒的提议，沉亦星颤抖着不知道该点头摇头，毕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做过、沉亦星实在有些担忧害怕。当然他并不是没有想像过两人可能会有的、像这样更亲密的碰触，但不是在…… 「小星……」戚仲翔吻咬沉亦星的耳朵呢喃，刚才停留在沉亦星兴奋处的手指也已经被手掌整个覆盖上去。即使还隔着衣物、加上了一些力道的按揉、也已经足够让人得到快感…… 更别提，给自己如此快感的，是戚仲翔。 沉亦星彷彿想逃开耳边挑逗似地转过头来，一面承受着戚仲翔轻轻地按揉、一面皱着眉与戚仲翔对望，似乎想知道他是否认真。戚仲翔的眼神彷彿带着某种诱惑魔力，话语如此温柔、拥抱又是那么用力…… 沉亦星喘息着、伸出带着颤抖的双手，去搂住了戚仲翔的脖子。 「帮、我……」 戚仲翔在沉亦星耳边轻笑，宠溺得让沉亦星浑身都酥软了。 感觉戚仲翔流畅地单手就解开了自己裤头与拉鍊，在迅速鑽进内裤里时、沉亦星舒服难耐地哽咽，戚仲翔的手彷彿引信，碰触到的地方就点起失控大火。 「这里已经湿了……」 贴在自己耳畔、沉亦星压抑着的喘息已经近乎啜泣，这让戚仲翔就算没能看到表情、光是听，现阶段也已经足够他缓解按耐多时的慾望。 享用大餐前先解馋，绝佳开胃小点。 虽然自己的身体的确诚实反映了得到的快感多强烈，但没有被如此对待过的沉亦星还是忍不住感觉无比羞耻，他咬着嘴唇、试图夹紧双腿不让戚仲翔再碰，「不要、说……」 戚仲翔噙着笑意，并没有停下来。他食指拇指针对沉亦星勃起的湿润前端揉捏，随着揉捏的频率，颤慄清晰地一波波窜过沉亦星全身。 沉亦星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贴在戚仲翔耳畔，控制不了喘息、也控制不了哽咽。而这毫无自觉的性感姿态，戚仲翔讶异地发现竟然让自己也勃起了。 不，时候还没到，还太早。别急，等他毫无保留的、心甘情愿的献出所有…… 我要的，是全部。 20 微限 沉亦星被戚仲翔揉弄刺激得完全失去理智，快感催逼得慾望高张，让人无法呼吸，沉亦星哽咽的喘息里已经带着近乎哭泣的鼻音。 「嗯、……不、……」 戚仲翔刻意在他耳畔粗重的呼吸、凌乱的亲吻耳朵颈子的举动更是蛊惑，更别提初次被人手淫有多令人兴奋了。 沉亦星彷彿察觉到自己发出了令人感到羞耻万分的呻吟，想控制自己停下来、戚仲翔却故意握住手里整根勃起，开始加速抽动了起来。 「啊、……」沉亦星颤抖着绷紧身体，无意识地跟随着戚仲翔给出的律动扭腰摆动，耳畔戚仲翔的声音炙热却又温柔，「……舒服吗？」 可惜如今的沉亦星完全没有馀裕看戚仲翔脸上那个笑代表了什么，被快感逼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就连维持攀着戚仲翔脖子的姿势都已经好艰难。 无助的、彷彿毫无防备的小兔子似地。 「这样，你舒服吗？」 戚仲翔执着要答案，更加速了手里的爱抚搓弄，沉亦星被逼得什么都控制不了。 「啊、……舒服，哈啊……我不、仲翔、不要……呜、……」再也无法压抑几乎逼疯自己的激昂快感，沉亦星在射精的那刻、忍受不了地张口咬住戚仲翔。 轻微疼痛感，却让戚仲翔险些也跟着高潮。 初次在别人面前手里射精，沉亦星羞耻得简直想挖洞躲起来，他满脸通红地不想让戚仲翔看见自己的脸，现在的我一定很丑、很难看，我竟然在他手里、…… 在沉亦星脑中混乱的同时，他却又清晰感受到戚仲翔环在自己腰间的力道完全没有放松，这代表、他是真的…… 戚仲翔一面抱着沉亦星不放，一面随便拿了沉亦星便当袋里头放的湿纸巾把手擦乾净，然后才轻轻去碰沉亦星的脸。 「怎么不看我，我让你不舒服了？」 这种问题总是能最快要到沉亦星毫无防备的真心话，戚仲翔无比有耐心而温柔地帮沉亦星整理好衣服，才又将眼镜掛回他脸上问，沉亦星果然连忙摇头。 「没、没有不舒服、……」话才说出口，沉亦星又是忍不住脸红过耳，戚仲翔笑着把沉亦星抱进自己怀里。而这样的亲密拥抱、让沉亦星也碰触到戚仲翔的硬挺。 他这才惊觉，刚才完全是自己享受了戚仲翔单方面的服务，自己完全没有、…… 「那、那个，我也帮你……」但因为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种提议，沉亦星光这短短几个字、也说得断续支吾。 戚仲翔当然想，但却不是想用这种方式。他带着温柔至极的微笑，拉着沉亦星有点颤抖着、想解开自己裤头的手到自己嘴唇边亲吻他。 「我喜欢你，小星，所以我想让你舒服，如此而已。」 沉亦星几乎落泪。 在与戚仲翔天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天天都会对自己说喜欢，沉亦星心想，但我却从来没有对他讲过，他明明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都已经这样，而我却…… 胸口满涨着的情感，让沉亦星完全无法、也不想再隐藏忍耐。 「仲翔，我、我也……」 还来不及讲完，戚仲翔突然吻住了沉亦星、堵回了他还想说的话。沉亦星有些讶异地看着戚仲翔。戚仲翔很快结束了这个目的性很明确的吻，但手指却还是抵在沉亦星嘴唇上，不让他开口。 「不，现在别说。」 戚仲翔露出了沉亦星从来没见过的脆弱神情，同时将沉亦星抱进怀里。 「……仲翔？」 「我明后天要帮忙家里处理些事情，要请假。」戚仲翔随口胡诌，沉亦星安静地点点头，继续听戚仲翔说。 「你星期天晚上，到学校来找我。」 「星期天晚上？」怪异的时段，让沉亦星疑惑地稍微离开了戚仲翔胸口看着他，那种时间到学校来要做什么？ 「下星期一是我生日。」这戚仲翔倒是没有说谎，他露出了真切的、满脸期待渴望的神情，「生日的第一秒，我想跟你、在我们相遇的地点，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渡过……到礼堂好了，刚才你想说的，到那时候、在礼堂，当成礼物送我？」 「仲翔……」 这立刻打消了沉亦星所有疑虑，他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在戚仲翔这个对旁人来说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心中，自己竟然能佔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这认知让沉亦星无比的满足、也感受到无比幸福与庆幸。 戚仲翔总是毫不犹豫地、勇敢地挡开会阻碍两人之间的所有障碍，能够遇见戚仲翔、能够像这样的和他在一起，沉亦星知道，自己已经再无所求。 ——喜欢，好喜欢…… 爱。 看着戚仲翔期待无比的眼神，沉亦星微笑着轻轻点头，「嗯，那星期天晚上见。」 「亦星。」 戚仲翔感动地、又一次伸手拥抱沉亦星。 在沉亦星看不见的背后，戚仲翔脸上那些依恋与爱意，瞬间冻结成冷笑。 星期天晚上，我会期待。 週日晚上，沉亦星向父母编了藉口、说约好了要去同学家唸书，星期一会直接从同学家去上学。沉亦星的父母因为还在照顾年纪与沉亦星相差许多的妹妹，听到沉亦星说要读书，也没有阻止。 为了方便与取信父母，他是穿着学校制服出门的。夜晚的学校看起来感觉有些陌生，但对于从来没有打破过规则的沉亦星来说、却多了那么些刺激感。沉亦星生平第一次翻墙，他很快来到礼堂，门虽然是关起来的、却没有锁。 沉亦星推开门，走了进去。 直到十年后，沉亦星还是会想起这一天。他会想，要是自己不出现、要是当初自己再多想一些，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人回不了过去，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礼堂里头有个舞台，平时没有活动时，为了每天早上的朝会师长讲话、讲台总是放在舞台正中间。因为一年级时的外扫区正好是这里，沉亦星知道电灯开关在后台。 就算没有开灯、他也很熟练地直直上了舞台、拨开布幕。 「亦星。」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沉亦星吓了一跳，他本能地缩手、手腕却被抓个正着。 21 「是我。」不必对方表明身份，光是那力道与碰触，沉亦星就知道是戚仲翔。他放松了下来，任由戚仲翔拉着自己，微笑了起来。 「仲翔。」 戚仲翔伸手去开灯，随着开关声、舞台地板前方于是亮起了整排灯光，由下往上的光线打在两人脸上，以致于沉亦星最清楚看见的，是戚仲翔在灯光里异常清晰的笑意、再往上，就因为轮廓被光线打出阴影，看不清了。 戚仲翔伸手，把沉亦星抱进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不会不来的。」沉亦星微笑着，在荡漾着满心雀跃的同时，也任由戚仲翔拉着自己到讲台边、一起坐了下来。 眼前偌大的礼堂空间，一片黑暗寂静。 戚仲翔随意靠在讲台边，沉亦星则靠着他肩头，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戚仲翔抬手、看了看时间。 「还有一分鐘。」 他换了个姿势，紧紧地把沉亦星抱在怀里，被戚仲翔如此宝贝和重视，这让窝在他怀里的沉亦星，感觉无比甜蜜满足而幸福。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像这样地去喜欢一个人。不是偷偷摸摸的暗恋、不是害怕被揭穿的胆怯，沉亦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平凡的、平淡无奇的过一辈子，可是却遇见了戚仲翔。 这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 戚仲翔闯进自己的生命，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完全没有想过、完全不同的世界，也给了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色彩。 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已经别无所求。 「三、二，一……」 戚仲翔边轻轻倒数，边伸手去摘沉亦星的眼镜。在倒数结束那瞬间，两人于是紧紧拥吻在一起，甜蜜得几乎让沉亦星落泪。 绵长的亲吻，直等到戚仲翔停下来才总算结束。沉亦星被吻得浑身无力、他软软地靠在戚仲翔胸口。 「生日快乐。」沉亦星低声说，「我……」 戚仲翔突然变换了姿势，打断了沉亦星还没说完的话，他拉着沉亦星站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来。」 沉亦星完全不疑有他，他跟着戚仲翔到后台，靠在墙边的长桌上，戚仲翔放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 「我特别为今天准备的。」 戚仲翔脸上的笑意好深，沉亦星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他一定很开心、很期待吧。想到这里，沉亦星的心情也跟着高亢了起来。 戚仲翔开了酒，把两个红酒杯都倒了八分满。第一次跟戚仲翔吃饭时偷喝的味道，沉亦星自然记得，虽然当时自己喝了一口就已经有点晕，不过反正跟戚仲翔在一起，就算喝醉了也没有关係的。 戚仲翔先端起了一个酒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伸手拉过沉亦星，低头就将酒吻进沉亦星口里。 「唔嗯、……」 酒从沉亦星来不及吞嚥的唇边流了下来，醺人欲醉的葡萄香气、昏黄的灯光，混杂着戚仲翔身上总是令人心神荡漾的香水气息，他诱人的嗓音，所有一切都让人沉醉。 沉亦星扯着戚仲翔衬衫领口，才有办法好好站稳，手指因为高昂的期待感而微微颤抖。 「仲翔，我……」 戚仲翔还是没让他说完，全然信任他的沉亦星乖顺地任由戚仲翔一口口餵自己喝酒，直到戚仲翔手上酒杯空了，才停下来。 沉亦星没喝过那么多酒，光是一口就已经足够他晕眩、更何况那么短时间内就喝完一整杯。才喝完，因为酒精、沉亦星不但就已经头晕、全身都在发烫，要不是戚仲翔还抱着他，沉亦星根本连站好的力气都没有。 戚仲翔握住沉亦星发烫的手，放到嘴唇边亲吻。 「你想对我说什么？」 戚仲翔的嗓音在这种时候更显得诱惑，沉亦星已经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但听见戚仲翔的问题，他仍然抬起头。喝醉的沉亦星表情全然地放松，他朝戚仲翔好可爱地笑了。 「我、……喜欢你，仲翔，我喜欢、你……」 虽然有些控制不了的口齿不清，但总算说出口了，像这样子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说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意。在被戚仲翔紧紧拥进怀里时，沉亦星忍不住眼角泛泪。 要是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沉亦星任由戚仲翔把自己抱出后台、再次回到讲台边的灯光里，戚仲翔松手让沉亦星落地的那瞬间，沉亦星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重了。 他有点摇晃地从地上坐起来，然后抬头朝戚仲翔笑。酒气上衝，让他同时觉得好晕、好热，原来这就是喝醉酒的感觉吗、……沉亦星抓扯了一下自己穿戴得很整齐的制服衣领、试图把扣子解开，可是不但手指不听使唤、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心跳得好快，好快。 戚仲翔在沉亦星面前蹲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深，饶富兴味地看着沉亦星的举动与模样。意识有些朦胧，沉亦星觉得自己浑身冒汗、无力起身，讲话的时候也不太能控制：「我、变得好奇怪……」 戚仲翔伸手摘下沉亦星的眼镜，望着他双颊诱人的酡红一路扩散到脖子下方，知道他大概已经无法保持神智清醒。 「喔，怎么说？」 沉亦星困难地摇头，不太清楚戚仲翔的问题，发热晕眩的感觉让他彷彿喉头都哽了什么似地、发不太出声音。 戚仲翔凑上前、贴在已经意识迷濛的沉亦星耳畔，他压低了嗓音、刻意地性感低喃：「亦星、我想要你……」 随着戚仲翔的声音、鼓动出沉亦星从后腰一路窜上脑海的酥麻慾望，沉亦星哼了一声、就往前趴进戚仲翔胸口。 那直接地点燃了沉亦星浑身慾火。 「唔、……」沉亦星颤抖着攀住戚仲翔衣襟，光是这样、自己已经硬到发痛，戚仲翔根本碰都还没碰、自己怎么会…… 就连衣物摩擦都让他好敏感，沉亦星下意识地想寻求戚仲翔的安慰，他抬头、那对漆黑的眼眸里有明确地哀求。 看得戚仲翔也忍不住一阵兴奋颤慄。 「仲、翔……」 站不起来，这让沉亦星更想得到戚仲翔的怀抱，有些失控的感觉让他不安，望着沉亦星这样不知所措、又极其诱人的姿态，戚仲翔相当好心情的回应他。 「嗯？」 「你、帮我……？」 似乎连泪腺都失去控制，眨了两下眼睛、发热的眼眶已经湿润，沉亦星还没有发现戚仲翔的笑不太一样。 「帮你什么？」 忍不住的燥热，让沉亦星用发着抖的双手、笨拙地试图解开自己制服扣子，戚仲翔极有耐心地等他，发烫的身体接触到沁凉的空气，让沉亦星稍微缓解了一些。 但只有这样根本不够。刚才戚仲翔一句想要、引燃的慾望一发不可收拾，尝过那样舒服的滋味之后，现在的沉亦星只想要更多。因为你是那样的喜欢我、而我也如此的喜欢你，所以都是你的、都给你…… 沉亦星带着凌乱敞开着的衬衫、伸出颤抖的双手拉扯戚仲翔的衣袖。 「帮我、我……」 但即使慾望催逼着人几乎发疯，沉亦星还是无法就这么说出口，那实在太害羞、太让人感觉羞耻，偏偏戚仲翔就是想听他说出口。 超过沉亦星能负荷的酒精量麻痺了他的理智，沉亦星如今的神情正是戚仲翔打从一开始就想看到的。 还能更好、还能更完美，只要说出口，只要…… 求我。 22 限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沉亦星几乎要哭出来，他手足无措地想让戚仲翔帮他，至少、至少抱抱自己也好。几乎理智尽失的脑子里，隐约地感觉到，一向对自己温柔体贴的戚仲翔、今天晚上似乎不太一样，怎么都不肯给自己想要的。 「你、……我想、要你摸我……」 最后，沉亦星还是按耐着极度羞耻的感觉、咬牙说出自己的慾望。天知道等这句戚仲翔等了多久，他深呼吸。 「不要，你自己做。」 这是沉亦星打从跟戚仲翔在一起以来，戚仲翔第一次拒绝。 老实说，被拒绝根本没有什么，但在这种状况下寻求帮助却被拒绝，实在让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满脸通红、连跪坐在地上都晕眩的沉亦星哪里能想那么多，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戚仲翔，身上热度跟亢奋的勃起都已经让人无法忍受。脑子里逃避似地忽略了戚仲翔前后明显两极的言行，顺着后头那一句「你自己做」，他颤抖着手、就去解裤子。 涨痛的勃起解放出来的时候，沉亦星也已经没有馀力在意被喜欢的人盯着看有多羞耻，他双手颤抖地握住自己，生涩地抚慰了起来。 戚仲翔甚至回头去拿了自己那杯酒和其他东西，才又欣赏似地坐回沉亦星面前，看着他的模样…… 自己亲手调教养成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模样。 「脚打开一点。」 戚仲翔冷淡地命令，沉亦星羞耻不已却听话地把双腿再分开了点。自慰的快感已经远远凌驾其他感受，前端的分泌让沉亦星每次动作都摩擦出湿润粘腻……可耻的声音。 这让他感觉好丢脸、好羞耻，却又停不下来。 「仲、翔……」呼吸着空气中混杂着红酒香气、还有属于戚仲翔的味道，沉亦星脑海中想着的是前两天在屋顶，戚仲翔抱着自己、替自己抚弄的情景。 两天没见，真的好想、好想你…… 「啊、哈啊，不行、要……」越是这么想，高潮临近的快感就越鲜明，沉亦星哽咽喘着自己好喜欢的人，「仲翔、……」 精液断续喷溅出来的时候，沉亦星死死按着根部，不但沾上他自己赤裸出来的腹部、也滴落在舞台光滑的木质地板上。 虽然射精了，但慾望并没能得到全然缓解，毕竟戚仲翔碰都没有碰到自己，那实在让已经习惯了总是被戚仲翔亲暱拥抱的沉亦星感觉空虚。 他哀求地望着戚仲翔，不够，这样根本不够，好想被拥抱、想被那双大手那样温柔地抚摸…… 「过来。」 戚仲翔再命令，沉亦星朦胧的视线里、隐约看见戚仲翔似乎也勃起了，他口乾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在慾望驱使下，乖顺地双手向前、有些缓慢地朝戚仲翔爬了过去。 戚仲翔面无表情地瞪着沉亦星。 沉亦星颤抖着伸手去解戚仲翔的裤子、在碰触到之前却被戚仲翔挡住，沉亦星疑惑地抬头，戚仲翔从身后地上，抓起刚才跟自己的酒一起拿来的一捆绳子，在沉亦星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双手向后反绑了起来。 就算那一丝丝仅存的理智明确地开始察觉不对劲，沉亦星仍然试图说服自己，如果戚仲翔喜欢这样，那么就这样、也很好…… 「用嘴。」 戚仲翔的口气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温柔，沉亦星却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因为那么喜欢、那么信任这个人，所以就算是现在这样也没有关係。 ——他也这样的喜欢我。 沉亦星听话地低头，侧头努力了很久、才总算把裤头扣子咬开，拉鍊拉掉。直到鼻尖直直凑上戚仲翔的勃起、呼吸到他的气味，沉亦星就忍不住颤慄着又勃起了。 戚仲翔并没有放过这变化，他冷冷哼了一声，「还没碰到我、你就又硬了？……淫荡。」 戚仲翔的话让沉亦星即使昏沉、仍然忍不住满脸通红，他并没有反驳，只是乖顺地低头，有点艰难地去咬下戚仲翔底裤裤头。 戚仲翔的勃起于是挺立在眼前。 那是沉亦星初次那么清晰地看见男人的勃起、如此毫不掩饰地贴在自己眼前，这让他不禁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却被戚仲翔制止。 「吃进去。」 戚仲翔没有给出任何逃避的空间，他抓起沉亦星的脸、用力将他的嘴捏开以后，才用力将沉亦星的头向下按。 「唔……」 沉亦星整个口腔内部都被戚仲翔粗大的勃起塞满，因为酒精让全身燥热、他的嘴里温度也异常热烫。第一下、戚仲翔就爽得忍不住直接顶进沉亦星咽喉处，逼得沉亦星作呕又无法呼吸。 嘴里充斥着戚仲翔的味道，同时被迫承受他一次次都顶到让自己作呕的地方，就连想试着吞嚥都办不到。 因为这样的被对待，总算让沉亦星昏沉的脑子开始醒了过来，他试着想挣扎，却又因为双手被绑在背后，实在很难保持平衡，还必须靠戚仲翔按着头的动作、沉亦星才不至于趴倒在地上。 望着沉亦星被自己顶到控制不了作呕，被眼泪鼻涕和唾液、甚至酒水弄得满脸、凌乱可怜的神情，戚仲翔压抑了半个月的慾望总算得到满足，就是想看这个，就是这样。 再可怜一点、再悲惨一点，再失控一点…… 再求我，求我。 「自己也做。」 戚仲翔低喘着命令，沉亦星不太懂这个要求，他仰头寻求解释的眼神里有无助而痛苦的哀求，那目光刺激得戚仲翔更涨大了几分。 「我要你做！」 「唔、呃……」 一心只想从这种痛苦里解放，沉亦星作呕着、在极度羞耻的状况下压低了腰、让自己竟然还勃起着的阴茎前端得以摩擦到舞台光滑的地板。 冰凉的地板带出一种诡异的快感，沉亦星好不容易清醒一些的神智再次朦胧。 他任由戚仲翔扯着自己头发、毫不怜惜地朝自己口里顶弄抽差，因为作呕，唾液已经沿着他的脖子流淌下去。沉亦星的双腿大开，扭着腰摩擦地板的淫靡姿态，看得戚仲翔一面灌酒、一面忍不住更重重朝他窄紧的口腔抽插。 念头来得既突然，又合情合理。 这个人的这种模样，只有我能拥有，不准有任何人看见…… 所以，今天就要毁去，今天就必须要毁掉一切，不准有任何人可以拥有他这种动作、这种表情。 就算是玩腻了的玩具，我也不准有别的谁碰，不准！ 即使如此，沉亦星敏感的身体仍然再次攀上了顶点，在他濒临射精前，戚仲翔几下重重地抵进沉亦星喉头、而后在咽喉处畅快地到达高潮。 「吞下去……」 戚仲翔粗喘着命令，在嚐到戚仲翔精液味道的同时、沉亦星也被戚仲翔一把抓了起来、他狠狠咬在沉亦星颈侧的同时，疼痛伴随着快感、让沉亦星难耐地挺腰，颤抖着就这样抵达了第二次高潮。 23 微限 精液滴落在戚仲翔衣服上，这让戚仲翔嘖了一口、顺手就把沉亦星丢开，沉亦星于是被他扔得撞上讲台边。 这也让沉亦星一度远去的理智又被撞了回来，他抬头看着戚仲翔。在从地板往上打的灯光里，沉亦星虽然看不清戚仲翔的表情、但那个笑意，却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冷。 「我、们不要这样了，我不喜欢……」 感觉不对劲，压迫感与极度的不安，让沉亦星顾不得自己还被绑着、身上还一团凌乱，他试图向前靠近戚仲翔，却听见对方哼笑了一声。 「不要这样？」戚仲翔随手把自己刚才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端着酒杯，为了更看清楚沉亦星的神情，他再次蹲了下来，「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彷彿整个人被扔进冰桶里，明明胃里的酒精还翻腾烧灼着让人发热晕眩，寒意却由总算开始发挥作用、渐渐理解事实的脑中扩散出来。 沉亦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戚仲翔朝自己伸手、来不及转头躲开，就已经被他抓住前发、狠狠往上扯。 疼痛更让沉亦星清醒了许多，他被迫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看戚仲翔。即使没戴眼镜视线模糊，那样的距离也已经足够沉亦星看清戚仲翔神情里的冰冷。 他看见总是对自己说喜欢，总是好温柔朝自己笑的那双嘴唇，缓慢地开合。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沉亦星同学，你好骗到半个月就真的爱上我。」 寒意蔓延到全身，让沉亦星有些分不出自己究竟是为什么颤抖。 「就算你蠢到不会想，你没听别人说过我是怎么样的人？」戚仲翔很有耐心地拉起沉亦星仍然无力的身子、煽情地舔弄他脖子。 「唔……」 沉亦星紧紧咬着嘴唇，他清晰感受到胸口里有种明确的什么、由内而外，随着这个男人残酷的话语，渐渐崩裂了。 「……那些，都是真的。」 戚仲翔低低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 眼前，沉亦星的表情就是自己一直期待着、最完美的时刻。 从来就是这样，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都是为了…… 享受这种，毁掉一个人的快感。 畅快无比的满足，让戚仲翔仰头、喝了一口酒之后又堵住沉亦星嘴唇。沉亦星试图挣扎、却又无能为力，就算不想吞、也因为戚仲翔强硬的力道逼得不断呛咳。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在很不久的以前。我觉得那样也好，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愿意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不要跟人太靠近，不要相信他们。 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带着笑容靠近、关心你、说你们是朋友…… 说，喜欢你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 我好蠢…… 该死的，好蠢。 被戚仲翔强迫又灌了好多酒，沉亦星感觉反胃、同时晕眩朦胧。戚仲翔舔吻他的耳朵时，沉亦星明明反感、却又悲哀地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还对戚仲翔的碰触有反应。 他开始挣扎，「不要、……」 戚仲翔笑出声来，「不要？刚才明明求我帮你的。」他随手把剩下的红酒倒在沉亦星胸口，然后才去揉转他的乳头。 被碰触到敏感处，沉亦星猛摇头、想让得到快感的身体停下来，不可以再有反应、不可以再感觉舒服，这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都不是真的。 在戚仲翔鍥而不捨的恶意挑弄下，沉亦星的挣扎也都是徒劳无功，酒精催逼得他使不上力、也无法思考，他在戚仲翔手里大口喘息、因为戚仲翔刻意的手淫，又勃起了。 「好淫荡。」戚仲翔贴在沉亦星耳畔，低声提醒他现在的处境，「我才摸了几下，又想射了？」 在这一刻之前，沉亦星从来不知道，原来由爱转恨、也不过瞬间。 「求我，我就帮你。」 戚仲翔好心地提供选项，然后才眼睁睁地看见，那双明明已经因为自己挑逗爱抚而染上浓浓情慾的眼眸，竟然还能透露出如此的…… 抗拒。 「走开。」 「喔，生气了，刚才明明还求我的……」 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地步、沉亦星竟然还打算抗拒挣扎，这让戚仲翔的征服慾彻底被激发。 他单手抓起沉亦星、然后伸腿一踹，就把演讲台整个踹倒。 轰然巨响。 沉亦星惊疑不定、不明白戚仲翔这个举动的目的，明明是曾经好温柔拥抱着自己的怀抱、明明是好温柔朝自己笑的眼神，那总让人好眷恋、好喜欢…… 那，都不是真的。 戚仲翔拿来的绳子不只一捆，毕竟后台道具室里用品一应俱全。他再次把沉亦星丢到地上，沉亦星咬着嘴唇没有再发出声音。 「只要求我，就没事。」 那隻可爱的、柔软的、全然乖顺相信自己的小兔子，现在眼里只有刺人的愤怒、露骨的鄙视，和他现在几近赤裸、浑身凌乱着的模样，看在戚仲翔眼里、竟然反差出一种莫名綺丽诱人的画面。 「……不可能。」 即使看到戚仲翔手里的东西、让沉亦星心中的不安不断升高，但面对这样的戚仲翔，他再也说不出恳求的话。 我以为你好宝贝我，我以为，你好喜欢我，于是我什么都愿意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我可以在你面前坦然，高兴、快乐、生气或者沮丧，我可以在你面前无助、也可以恳求…… 但，原来你不是，从来都不是。 原来，愚蠢的始终只有我。 ——好蠢，好笨，好不堪…… 好痛。 沉亦星奋力想抵抗却又无能为力，戚仲翔轻松地就把他牢牢捆在演讲台上。刚才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现在被换了位置捆在身前，戚仲翔甚至残忍故意地，逼着沉亦星摆出合握住自己阴茎的自慰姿势才捆住他。 「你、放开……」 既愤怒又羞耻，沉亦星咬着牙、怎么样都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再掉出来。他不懂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刚才那些还不够？还想要怎么样？ 戚仲翔冷笑。 「放开可以，求我。」 24 微限 「不、要……」 完全动弹不得，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胃部都像是被扭绞着翻转过来似地，让他不断有种想呕吐的反胃感受。被紧紧捆住的地方好痛，只要挣扎、绳子就摩擦拉扯着皮肤，有种被生生切割的疼痛感。 「那就算了。」 戚仲翔耸肩，他转身把地上最后两样东西拿起来。沉亦星虽然看不懂那个黑色物体是什么，不过形状显然非常不妙。 「这是肛门……喔，或者应该说是前列腺按摩器。」戚仲翔好心地解释给沉亦星听，「你知道男生屁股里面有个地方被碰到，会爽得像女生那样一直高潮吗？」 沉亦星震惊地说不出话，他、该不会是要…… 那神情看得戚仲翔非常满足，他瞇着眼睛朝沉亦星笑，「我会帮你，不客气。」 「变、态……」 戚仲翔并没有否认，他只是把玩着手里的东西、靠近沉亦星，在他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抵抗的状况下、把半掛在沉亦星腰上的制服裤更往下扯一些，直到露出他赤裸的臀部为止。 「不要、走开，我不要、……」 「求我，我就放了你。」 戚仲翔没发现自己破天荒地给了猎物那么多次机会，彷彿在暗示自己的本意就是想放一样，他瞪着沉亦星惊慌的脸说。 沉亦星简直要咬破自己的嘴唇。 他选择别过头，不出声。 「很好。」 沉亦星如此顽固抗拒，让戚仲翔愤怒地心一横、就在没有经过任何前置作业放松的状况下，把手里的东西用力塞进沉亦星的体内。 「呜、……」 沉亦星简直要把舌头咬断、才能够不痛喊出来，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太明显，让他无比难受的同时，那按摩器恰到好处的弧度，却让前端正正抵住了沉亦星的敏感处。 陌生而让人恐慌的感受，让沉亦星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 一切都控制不了。 「这东西放在身体里头越久，据说会越爽。」戚仲翔蹲在沉亦星面前讲给他听，「再说一次，你现在求我，就放过你。」 沉亦星忍耐得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他瞪着戚仲翔，戚仲翔望着他明明就已经只能任凭自己摆布、却又倔强地彷彿想用眼神杀死自己的模样，搞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愤怒多一些、或者其实其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绪更多一点。 戚仲翔把沉亦星的眼镜掛回他脸上，沉亦星视线里那张模糊的脸、瞬间清晰。 ——清晰的冷酷无情，清晰的残忍嘲弄。 那就像是沉亦星初次看清眼前这个人，他得用尽全力、才能抵抗身体里那个东西不断催逼着的生理本能。 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不要发抖。 「……我、讨厌你……」 戚仲翔大笑了起来。 「人心变得真快，是吗。」戚仲翔嘲弄似地伸手勾着沉亦星的下巴，那张脸上突然出现了极尽温柔无奈的模样。 「我爱你。」戚仲翔低声说完，然后才又忍不住被自己逗得大笑，他抚摸着沉亦星的脸，「完全没有破绽，对吧。」 沉亦星只觉得心好冷，好悲哀。 那一方自以为能够拥有的天地，整个崩裂、毁灭了。 是眼前这个男人确实地带给了自己愿意相信、得以勇敢建造，甚至追求梦想的力量，同时也是这个男人，亲手毁灭了这一切。 「求我，我就放过你。」 戚仲翔最后一次给沉亦星机会，沉亦星仍然没有回答。 在所有一切全然崩毁、全然被消灭殆尽的如今，蠢笨如自己、剩下来的也不过就是那一丝丝的…… 美其名是倔强不屈服、仅存的自尊。而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另一个不切实际、自以为是的不识时务……而已。 「好。」 戚仲翔把手里另一样东西举到沉亦星面前，那是一大块黑色的布料，戚仲翔边说边把布条撕成两半，一半绑住了沉亦星上半脸、遮盖了他所有视线，只露出了鼻尖让他能顺利呼吸。 「今天星期一，早上八点，要在这里开朝会，你想必是不会忘的吧。」 理解这段话意义的瞬间，沉亦星感觉心跳停了。 绑好了眼睛，戚仲翔继续用另一条布去绑沉亦星的嘴，他逼着沉亦星张口、把布条拉进他口里才绑住，「免得你咬死自己就麻烦了。」 一切都搞定之后，戚仲翔才站起身，「那我们朝会时见吧。」 ……什、么…… ——什么？ 沉亦星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冻结了。 他在说，要把自己放在这里、用这种姿势和模样……到朝会？ ——真的要……这样对我？ 戚仲翔跳下舞台，最后一次靠近沉亦星，他弯腰、笑着亲吻沉亦星被自己用布蒙起来的脸颊。 很好，这样就能确保再没有别人能看到那模样和眼神…… ——就算要毁掉、就算我不要了，那些也只能够属于我…… 只能是我的。 「来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 沉亦星就算看不到戚仲翔的脸、也能从他的话语里真切感受到他冰冷而残酷的恶意。 他听见戚仲翔愉快的低笑。 「即使沉下去、也还是一颗闪亮的星星，对吧。」 戚仲翔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彷彿倒数计时一样，沉亦星徒劳无功地，努力尝试挣脱束缚、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手好痛、脚好痛、全身都好痛，偏偏塞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东西、彷彿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断地碰触那个会泛出奇异酥麻的地方。 沉亦星控制不了自己因为那样的刺激而痉挛颤抖，他满脑子都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天亮之前死去，这样、就不必受到那种侮辱了。 身体不断地在高潮边缘徘徊，沉亦星断续地射精、然后失去意识，再因为高潮感短暂醒来、最后甚至失禁。 早上，沉亦星就是被迫用这种姿态、呈现在全校所有人眼前。 没有人敢去帮他，就连师长们也都不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杰作、也知道违逆他，那么很有可能下一个这样的，就是自己。 戚仲翔在朝会开始的二十分鐘之后，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带着愜意的微笑走进礼堂。 他直接走上舞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晕过去的沉亦星拍醒过来。 「知道有多少人看吗？」戚仲翔贴附在沉亦星耳边低喃，「我还特别拿了相机来帮你拍照，你这样子好美。」 戚仲翔随意拿着拍立得，朝沉亦星按了好几下快门。 沉亦星想死。 那天，全校都接收到戚仲翔没有说出口的警告，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戚仲翔没有让任何人的行动装置里留存那天相关的所有影像。 所有人也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虽然看不到脸，但復翔的学生当然都知道那是谁，还未成年就玩这种游戏、也太噁心了吧，据说他还塞着东西。大家都在看、他竟然还可以射精，太噁心了吧，变态。 那几张照片，被塞进了沉亦星家信箱里。虽然看不到脸、但做父母的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小孩。 谁又能忍受得了自家小孩做出这种事、还被拍下这种照片呢？ 他们搬家了、沉亦星也转学了。 搬家还不满一週，沉亦星的母亲就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药物服用过量，虽然紧急被送到医院、但仍然回天乏术。当天晚上，哀痛欲绝的父亲在灌醉自己以后飆车、自撞当场死亡。 直到那之后，復翔也才突然地、彷彿一场梦似地，再也没有人谈论这件事。至于戚仲翔，根本没空在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忙着寻找下一个目标，计画着下一次的游戏…… 下一次的，愉快与满足。 沉亦星和沉亦妍的监护权于是移交给了最亲的亲属，也就是姑姑。这场变故的起因是什么，他们自然也清楚。 也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对沉家兄妹有过好脸色。他们唯一答应沉亦星的一件事，就是瞒着沉亦妍，不让小女孩知道。 沉亦星变得比以前更沉默、更安静孤僻了。 他一如往常地去上学，在新学校安分唸书、成绩也都不错。他不与人多交谈、不与人交朋友，在同学们的眼中，是一个过分沉默、过分低调的怪人。 夜晚，他会失眠，会控制不了哭泣。 他忘不了。 戚仲翔。 他无法忘记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包括那些满满的、却虚假的爱意。而自己，是如此毫无保留、毫不怀疑地爱上他……再被狠狠丢弃。 ——好恨。 恨戚仲翔，也痛恨这样苟活着的自己。 他无法原谅戚仲翔的行为，也无法遗忘自己受过的侮辱，他好想死，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想。 但还有小妍，小妍还那么小，姑姑姑丈不爱她，她只剩下哥哥了…… 沉亦星放不下，他捨不得，好捨不得。 那这样吧，沉亦星对自己说，唯有深深地憎恨这个男人，才能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力量。 那就恨吧，沉亦星发誓，在自己有生之年，都要这样恨他，恨他…… 25 沉亦星艰难缓慢地睁开眼睛。 头痛让他难受，全身都感觉好重，连眨眼都有点困难。 我怎么了？ 沉亦星缓慢地搜寻脑海里的记忆，他记得自己站在成昂琉身边，看着戚仲翔和皇羽遥工作，两人有简短的交谈…… ——有事的话，也不必逞强。 他记得自己是因为差点忍不住眼泪、所以转身，同时也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为什么不是…… 沉亦星闭上眼睛。 好久没有那么混乱的情绪了，自从和戚仲翔重逢之后。即使从来没有幼稚到会认为自己已经好了、没事了，但在这种时候，沉亦星也总会悲哀的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念头与想法。 早就知道戚仲翔是这种人，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他有这种可笑的期待与念头。 都十年了。 我知道现在你这么对我、也就只是像当初那样，不过就是个好玩的玩具。等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就会动手毁掉，拋弃。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又是我…… 为什么，我总是逃不过？ 沉亦星试着动了动自己沉重的四肢，他有点艰难地抬起左手，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点滴。 所以我在医院里？ 沉亦星轻轻握拳、让僵硬的十指动一动，感觉左手掌残留某种清淡地、说不出来的感受，可能是点滴的关係吧，他一面心里想、一面缓缓地四处张望。 ——别碰他。 记忆似乎在听见戚仲翔的怒吼之后就断片了，所以我是晕过去了吗？ 病房里，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 沉亦星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来。墙上的时鐘指在下午，右手边的大片窗户被百叶窗遮去了大半午后阳光。沉亦星谨慎地扶着病床旁的护栏站了起来，然后有点迟缓地抓着点滴架，缓慢地走到窗边。 他轻轻拉开百叶窗的一角，这才发现这个病房在好高的位置。看里头又有简易流理台、又有看来很舒适的陪病沙发，这显然是因为戚仲翔吧。 沉亦星苦笑。 就算不想承认，自己也还是梦到了。 有多久没梦到那时候了？沉亦星心想，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吗，我明明完全、完全不想再回忆，却又为什么…… 独独是那段真实、却又虚假至极的时光呢？ 如果梦境可以选择就好了，要是真的非做梦、又非要在那段回忆里挑不可的话，他寧可选择梦见那个星期一早上。 ——至少，我还能够醒来。 胸口残留着的疼痛，让沉亦星轻轻皱眉的同时，他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沉亦星并没有转头，毕竟光听脚步声、就足够知道是谁。 他只是隔着冰冷的玻璃窗，静静凝视着窗外温暖耀眼的阳光。 在那样的阳光里，那人影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似地，在戚仲翔看见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沉亦星就会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 这念头真切地、让戚仲翔差点就这么衝上前去紧紧抱住他。 但他逼着自己不要动。 苦涩从胸口脑海扩散充塞到全身，让人有种即将溺死的错觉。戚仲翔本能地吞嚥了好几次、却完全没有一点用处，这让他愤怒。 沉亦星昏睡了两天。 这两天里，戚仲翔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明明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在戚仲翔发现之前，自己已经紧紧握住了沉亦星的手，根本没有要放开的念头。 戚仲翔明确地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试图靠愤怒去宣洩这种感觉。 ——在意识到自己对沉亦星怀抱着的心意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恐慌，与惧怕。 惧怕恐慌沉亦星离开、或者再也无法醒来……看着沉亦星苍白至极的脸，戚仲翔的心绪前所未有地纷乱。 往事沉落心底，他以为自己遗忘。 却没料到一次震盪，袭捲起漫天大雪。 ——怎么会忘了，我怎么会忘？ 不必刻意去想、戚仲翔也能够清楚看见那个晚上，沉亦星是带着怎么样的表情瞪着自己，他也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把全然任凭自己摆佈的沉亦星扛上肩头那瞬间，他感受到的那种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绝望。 那天，自己亲手、非常成功地毁了沉亦星。 那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杰作。 他应该得意、兴奋，骄傲愉悦……而且满足。 堂堂凤翔组组长、凤翔企业总裁，做事雷厉风行、冷血无情又无所畏惧，叱吒风云又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又唯我独尊的戚仲翔，而今，此时此刻。 却只能无力地任凭胆怯恐惧狂暴地冲刷过所有感官思绪，戚仲翔只想一枪了结自己。 ——痛悔欲狂。 看着沉亦星的背影，明确地意识到他总算清醒过来之后，戚仲翔才发现自己总算可以好好呼吸，同时却又胆小到完全不敢靠近那个看来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影。 在这样沉默的空气里转身，沉亦星虽然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戚仲翔的神情，但他想必是在生气的，他很快开口：「对不起，少爷，我没有好好完成工作。我没事了，现在立刻就可以出……」 在听见沉亦星对自己如此平淡疏远的讲话语调时，让一路压抑了两天、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害怕恐惧情绪的戚仲翔，满腔纷乱思绪还是瞬间烧成怒火。 他咬牙切齿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闭嘴，谁准你下床？」 沉亦星一愣，对、都忘了自己是连行动自由都没有的。 戚仲翔并没有多给沉亦星发楞的时间，他大步上前、一把就捞起沉亦星轻得彷彿要飘走的身体、拉着他的点滴架就回到床边。 在把沉亦星安全放回床上之后，戚仲翔才伸手去按呼叫铃，护理师的声音立刻传来，戚仲翔冷淡快速地说：「病人醒了，请医生过来。」 对讲机那头传来答应之后，戚仲翔才又转身瞪着还坐在床上发楞的沉亦星。 「没有医生允许不准下床。」 沉亦星有点僵硬地点头，他以为自己会被戚仲翔丢回来，都已经做好了承受撞击的准备，没想到戚仲翔会那么小心翼翼。 这状况诡异得让沉亦星警戒心提升到最高点，毕竟他就连眼神都似乎有点不同了，所以要…… ——嗯？ 直到沉亦星发现自己视线始终清晰，他才察觉原来自己脸上一直掛着眼镜，他忍不住伸手去推了一下。 「没坏。」 以为沉亦星在担心眼镜有没有摔坏，戚仲翔很快解释，「你晕过去了，过劳和感冒併发肺炎，睡了两天。」 沉亦星惊疑不定。他不太确定是听见自己睡了两天惊讶、或者是因为这段话由戚仲翔解释出口更讶异一点。 他看着戚仲翔，虽然说自己睡了两天，对晕过去以前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过沉亦星还蛮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戚仲翔现在身上这套衣服、跟他那天工作穿的衣服是同一套。 虽然戚仲翔不到有洁癖、不过也绝不可能同一套衣服连穿两天，就连之前那段疯狂忙碌工作的时间、他都仍然坚持每天冲澡换衣服，那现在…… 难道他一直都待在这、…… ——不可能，沉亦星你别傻了，他很快推翻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推论，全世界就只有自己眼前这位尊贵的总裁不可能做出这种…… 为了谁付出的举动。 26 医生和护理师很快进入病房，沉亦星于是乖乖地又躺平在床上。戚仲翔默默地退到不挡路又看得清楚情况的位置，一双眼死死瞪着沉亦星看。 直到看来检查都完成之后，戚仲翔才开口。 「状况？」 医生转身，朝戚仲翔点头，「首先醒过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病人会全身无力、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我建议可以留院补充营养，或者要先以流质食物为主再循序渐进。当然，要是想出院目前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强烈建议一定需要有人陪伴照顾，不知道……」 「出院。」 虽然戚仲翔的选择沉亦星也早就心知肚明，毕竟自己多待在这里一刻、能让戚仲翔尽情想方设法玩弄自己的休假时光就更少一些。不过在听见戚仲翔如此没有犹豫地说出口时，沉亦星果然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凄凉。 戚仲翔随着医师护理师们离开病房，可能是要去监视办理出院手续吧，沉亦星心想。既然现在自己手脚也没有那么沉重了，趁着戚仲翔不在，沉亦星于是又开始缓慢地往浴室移动。 毕竟躺了两天，怎么样也应该把自己整理一下，毕竟要跟在戚仲翔身边，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又是个破玩具，但怎么样也需要服装仪容都整齐才行。 「你在做什么？」 就在沉亦星边扶着墙、边慢慢走出浴室时，他就听见戚仲翔极度压抑愤怒的低吼，沉亦星抬头、就撞进戚仲翔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 「我、……」 「滚回床上，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 那张惨白的脸、那副根本没有肉的身体、这傢伙该死的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戚仲翔边说、边又大步向前、重复了一次刚才把沉亦星放上床的动作。沉亦星简直莫名其妙，「可是医生说可以出院，所以我……」 「有说你可以下床？」 戚仲翔挑眉质问，这个怪异无比的逻辑让沉亦星一下子完全无法理解戚仲翔想表达什么，太过不对劲、以致于不对在哪里，沉亦星也搞不清楚。 戚仲翔无视病房里儘量不要用手机的软性劝导，打了通电话。同时显然因为要确定沉亦星躺着，所以讲电话的过程中、视线也完全没有离开过沉亦星。结束了对话之后，戚仲翔才又打给季晓阳，不到五分鐘、季晓阳已经恭敬地走了进来。 戚仲翔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他只是迅速走到沉亦星身边，第三次轻而易举地把沉亦星捞进怀里抱起来。 沉亦星这下总算明白戚仲翔心里的打算。 ——他想就这样把自己抱出去。 这认知让沉亦星既困窘又恐慌，这样又会吸引好多人的目光、我不想被谁看到这种样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少爷，我可以自己走、……」沉亦星开始扭动挣扎着想离开戚仲翔的手臂，而沉亦星的举动越是想逃、戚仲翔就越是不愿意放，到最后、戚仲翔选择了最快速解决这个争端的方式。 他低头、吻住了沉亦星。 沉亦星果然震惊地整个人都僵硬了。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过后，沉亦星才连忙想挣脱、可偏偏戚仲翔的手臂紧紧锁着不让，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亲吻这个男人、对戚仲翔而言，简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紧紧拥着沉亦星，近乎贪婪地呼吸碰触所有他的气息，而这样执拗的亲吻，也让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沉亦星不但无法抵抗、就连意识也跟着模糊了。 本来还软弱着推拒戚仲翔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戚仲翔带着攀住了他的脖子。 「都整理好了，少爷。」 就在戚仲翔抱着沉亦星、亲吻得难捨难分的时候，一旁的季晓阳已经动作迅速把病房内所有东西都整理妥当，然后才处变不惊地报告。 这句话并没有让戚仲翔停下来、却猛然惊醒了沉亦星。 他猛地转头、突兀地中断了这个吻。 我、……怎么会……沉亦星恐慌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抵抗戚仲翔亲吻、强烈的自我厌恶感，让他有点凌乱地又开始想推开戚仲翔。 「你动，我就再亲。」戚仲翔冷冷地表示。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如与戚仲翔相处的这些日子。沉亦星于是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压抑着自己的无力感与愤怒的情绪，顺从地任由戚仲翔抱着。 乖顺的，不多辩解、没有自己想法的。这样的玩具，也许他会比较快玩腻、也会比较快放弃，沉亦星心想。 他很生气，也很慌张。戚仲翔猜测沉亦星的反应，就是那种深沉的压抑，打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两人各自怀抱着天差地远的心思，一路上没有任何交谈地，回到戚仲翔住处。直到戚仲翔抱着沉亦星毫不犹豫地走进自己的主卧室里、放躺在那张宽大无比的床上时，沉亦星才终于忍不住开口。 「少爷，这不是我……」 「是我房间。」 戚仲翔转身一面迅速回答、一面接过跟在自己身后管家手里的衣服，才又回头往沉亦星身上拋。 「自己换。」 ——为什么是他的房间？ 沉亦星心里又是一阵恐慌，他的游戏要开始了吗？他一面猜测、一面四处张望，这才发现本来应该要放在自己那一间的、属于自己的物品，大半都被搬到这里来了。 ——你要寸步不离。 沉亦星突然想起最开始、戚仲翔对自己的要求。他看了看自己身下柔软舒适的大床，在心底泛起苦涩滋味的同时，他这才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也就是说，还要负责床伴……喔，不，破玩具怎么算得上床伴呢，沉亦星心想，自己充其量，不过就是洩慾工具罢了。 「你连衣服都不能自己换？」 正在沉亦星消化理解自己面对的所有一切时，戚仲翔正站在床边，双手抱胸、冷冷地瞪着沉亦星说。沉亦星这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 「对不起，少爷。」 沉亦星习惯性地先道歉，然后才很快开始换衣服，他才低头、第一颗扣子都还没解开，脸颊边就一阵风掠过，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整个人就已经被戚仲翔大力压倒在床上。 「少、爷……」 「该死的不准道歉！」那句对不起、简直让戚仲翔怒火狂烧，到底为什么对别人都不会、对我就五句里头有三句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下意识地又脱口而出，沉亦星还来不及改口，就已经被戚仲翔低头、用力吻咬住了嘴唇。 「呜、……」 被咬得好痛，沉亦星想躲、戚仲翔当然不让。他把沉亦星牢牢压制在身下，两人紧紧相贴着的身体、沉亦星于是得以清楚感受到戚仲翔跨间的炙热。 熟悉强烈的恐惧感瞬间窜上心头。 沉亦星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的抵抗。 「不要、我不要，放、手，走开、……」 沉亦星几乎是疯了似地抗拒挣扎、强烈的反胃感也同时袭击上来。沉亦星的举动、确实地让接近失去理智的戚仲翔停了下来。 ——疯狂想要这个男人。 27 打从今天下午，见到沉亦星站在那样的光线里开始，想要他的慾望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戚仲翔疯狂地想要这个男人，想要他的全部、想要他在自己手里怀中辗转承欢、想把他锁起来…… 原来，自己始终在找的，就是这个人。 只有沉亦星、能够单靠眼神就点燃自己浑身慾火，那不单只是肉体的渴望而已…… 戚仲翔跨坐在沉亦星身上，衣服才换到一半的沉亦星，赤裸着的胸口有着惊人的苍白和瘦削，彷彿只需要轻轻出力、就能将他整个人拦腰折断似地。 该死的，这傢伙根本没有吃东西…… 戚仲翔涌起新的怒火。 他弯腰、轻松按住沉亦星肩膀、在看见沉亦星因为动弹不得而皱眉时，戚仲翔发现自己胸口也同时如刀割似地。 「为什么不吃东西？」 戚仲翔无论举动或者话题都跳接得太过凌乱破碎，这让沉亦星难以招架，他被压制得有点难受地摇头，「没、有，我只是吃不、下……」 「所以才塞给我？」戚仲翔的回应既恶意又偏激，沉亦星连忙摇头，「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戚仲翔的卧室门砰地被撞开。 「戚仲翔！」 伴随着怒吼衝过来的人影速度之快、连戚仲翔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重重一拳给打翻下床去。 「你冷静一点。」 跟在后面也来不及抓住自家怒火熊熊恋人的成昂琉只能苦笑，皇羽遥怒气衝天、瞪着被自己打下床的戚仲翔大骂：「你搞什么鬼？小星是病人、你在对他做什么？你脑子真的有病是不是啊？」 皇羽遥边骂、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成昂琉连忙架住气到没有理智的恋人，「你等一下，遥，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刚才你答应过、记得吗？」 那边被皇羽遥重重一拳打倒在地上的戚仲翔，拍了拍衣服站起来，他按了按自己的下顎，确认没有被打到脱臼，那拳很重、瘀青是绝对免不了的，不过这样也让戚仲翔清醒了过来。 那傢伙骂得没错。 每一个字都没错。 戚仲翔抬头，看见管家还一脸惊恐站在旁边，他淡淡地吩咐：「去准备刚才说的。」 「是、是，少爷。」没看过主人被这样打竟然还能保持这种平淡的语气说话，管家连忙答应之后退了出去。那边被劝阻了的皇羽遥虽然乖乖没有再动、但儼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床前，同时恶狠狠地瞪着戚仲翔。 「不准你再碰小星。」 这句话，倒是让戚仲翔哼笑了一下。 「我碰他不必经过你同意。」 「你们两个，都够了。」成昂琉再叹息，感觉自己很像维持秩序的老师，戚仲翔也没有打算跟皇羽遥再多说，他看着成昂琉。 「在外面吗？」 成昂琉点点头，戚仲翔卧室门外又走进一个外表四十后半的男人，成昂琉迎上前、伸手去帮忙拿东西。谷玥风先朝站在床头的戚仲翔点点头，同时因为看见戚仲翔脸颊上的痕跡、忍不住朝皇羽遥眨眼。 「阿遥，你出手太重了。」 皇羽遥哼了一声没回答，他只是转头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来得及把衣服穿好，就坐在床上发呆的沉亦星介绍，「小星，这是玥风哥，k大医学中心主任，我们请他来再帮你确定一下身体状况。」 原来刚才戚仲翔在病房里打的电话是因为这样，沉亦星心里想，但这也实在太夸张，我根本没有…… 「我、其实已经没有问题……」 「轮不到你开口。」戚仲翔很快打断沉亦星的话，沉亦星看了戚仲翔一眼，当然明白自己没有说话的馀地，于是只好听话。他转头看着朝自己微笑的谷玥风，也有点僵硬地朝他微笑。 「那、……就麻烦谷医师……」 「玥风哥，跟着阿遥他们叫我就好。」谷玥风亲切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朝成昂琉招招手、成昂琉于是把谷玥风随身带着的一些简单用品拿过去。皇羽遥仍然挡在床边、显然完全不想让戚仲翔再靠近沉亦星。 至于戚仲翔，则是因为看见沉亦星竟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如此微笑、胸口瞬间被点起熊熊妒火，让他得死死压抑着想把这两人拉开的衝动。 成昂琉即时拍了拍戚仲翔肩头、打断了他几乎失去理智的念头，「仲翔，我们外头说话。」 戚仲翔瞪着皇羽遥身边已经乖乖躺在床上、让谷玥风开始检查的沉亦星，这才转身走出门。他带着成昂琉来到就在隔壁的书房。成昂琉站在戚仲翔身后，看着那样的背影，他知道现在戚仲翔心里一定是一片混乱。 「……过去的都过去了，谁也无法改变。」 当他知道了戚仲翔和沉亦星这段过去时，说不惊讶当然不可能，认识戚仲翔这段时间、他自然也明白戚仲翔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同时却也深信，自己不会看错戚仲翔望着沉亦星时、眼底的情绪。 那绝对跟过去的戚仲翔不一样。 「我不打算改变什么。」 戚仲翔站在办公桌后，看着大片落地窗外低声说，尾音消失在打火机盖上、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里。 菸味渐渐扩散。 成昂琉双手抱胸、靠上书房门板，「那你呢？」 戚仲翔哼笑了一声，那笑声模糊在烟雾瀰漫里，带着满满呛人的苦涩滋味。 「我？」他抽了一口菸，「变不变有差别吗？」 自从重逢之后，在自己面前的沉亦星，从没有过笑容、也从没有自然过。 戚仲翔知道，自己明明可以拥有的。 他知道沉亦星笑起来有多好看、多迷人，他知道沉亦星在思考的时候眉头会如何轻轻凝起来，那对乌黑的眼眸就算被藏在老土的黑框眼镜底下、也掩盖不了闪动着的动人光芒。 最初的最初，自己就都知道……也都曾经真切地拥有过。 虚假的、从来都是自己，从来从来，都只是自己。 ——亲手毁了他的，也是。 戚仲翔下意识地抬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彷彿这样就能够让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一笔勾消似地。 这念头荒谬地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成昂琉从来没听戚仲翔这样笑过，那笑比起哭、更揪人心酸。 戚仲翔转身，烟雾迷濛了他的神情。 「我毁了他。」 戚仲翔突然将手里的菸紧紧握进掌心，炙热的疼痛感彷彿提醒他这是现实、也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曾经。 「仲翔……」 戚仲翔猛地转身、一把就扫落了办公桌上所有东西，巨大声响伴随着碎片喷溅，戚仲翔却彷彿毫无感觉。 「我毁了他、得到了幼稚无比又自以为是的愉快，而现在呢？」 戚仲翔抓起东西就摔、彷彿想把所有自己咬牙按耐着的所有愤怒都宣洩出来。也因为不闪不避，他的手脸都让飞散的玻璃、陶瓷碎片划破，但戚仲翔显然完全没有感觉。 28 成昂琉看得心痛，却又按耐着没有出手阻止。 当近乎疯狂的戚仲翔衝上前、伸手用力揪起和自己身高几乎相同的成昂琉衣领、逼得他撞上墙壁时，成昂琉才清楚看见戚仲翔的表情。 那个君临天下的戚仲翔，在烧灼着愤怒与狂乱的双眼里，是真切又深刻的……自责与悔恨。 「……回不来了。」 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在那句话之后，戚仲翔颓然放开了成昂琉，倒退了几步、直到撞上被自己砸得一片狼籍的办公桌沿才停了下来。 他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双手正按在几片碎玻璃上头。 「仲翔，你……」成昂琉想提醒他，戚仲翔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刚才的那阵疯狂彷彿只是场烟雾里的梦境。 「不必说了，什么都不会变。」 「你不改变，亦星对你就会一直是……」 「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戚仲翔低着头，成昂琉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却让人听了都感觉喉头有种莫名压迫哽在那里。 长久的沉默。 「但……」 戚仲翔摊开自己的掌心，被菸头烧出一圈焦黑的痕跡应该要是疼痛的，但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再次用力握紧拳头，好让指甲深深陷进那圈烫伤里，这样总该流血了吧，总该要了吧。 「我不会放的。」戚仲翔彷彿宣告似地，既然沉亦星再次来到自己身边，无论那是自己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得到他的都没有关係…… 「我不会再放开他，绝不。」 成昂琉无言地望着这样的戚仲翔。他不是笨蛋、自然也明白如此选择之后，无论是沉亦星或者他自己，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就算是要让自己那么痛苦、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吗……凝视着戚仲翔好久，成昂琉忍不住长长叹息，他转身。 「走吧，你得整理一下。」 因为才刚出院、也还没有认真进食，沉亦星在谷玥风基本检查还没完成之前，就忍不住又昏睡过去了。 因为没有精密仪器，在配合了沉亦星的病歷之后，谷玥风才给了所有人一个还算令人安心的答案。 虽然沉亦星的肺炎已经痊癒，不过加上他比较严重的营养不良问题，实在需要一段时间好好调养，才不会成为长期性的问题。 戚仲翔听完之后，立刻就联络了蓝子渝，简单地说明情况之后，便要蓝子渝将自己这半年排定的工作全部取消。 蓝子渝简直要被戚仲翔气炸，在旁边的成昂琉和皇羽遥对看一眼，皇羽遥这才叹气，把电话接来。 他非常有义气地表示，只要跟自己原本排定的工作不衝突、厂商又能接受换人的话，他就可以帮戚仲翔接下这些工作。 『你确定？』蓝子渝心里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这样你会忙到没时间睡觉喔？』 皇羽遥耸肩，朝成昂琉眨了眨眼睛，「有人会负责帮我找时间睡，我只是怕你太羡慕所以没想讲清楚……」 『皇羽遥，你不要以为……』在蓝子渝开始飆骂之前、皇羽遥连忙结束了通话。在卧室门边，戚仲翔正在跟谷玥风握手。 「谢谢。」 谷玥风摇头，「不必谢，照顾人的辛苦许多。」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才出去一会、手上脸上就多了一堆ok绷的戚仲翔说，「细心，耐心，还有温柔……」谷玥风暂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完。 「最后，感冒会併发肺炎的原因有许多，不过我想亦星很有可能气管本来就不是很强壮，要特别照顾一下，像是避免吸入二手烟、放空气清净机，都会有帮助。」 「好。」 戚仲翔面无表情地点头。 而谷玥风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显然在场的人都知道意思，谷玥风夸张地叹息，「唉，这状况简直让我忍不住想当年啊，有人捡了隻野猫回家，那时候才真是累死我了……」 「谷玥风！」 皇羽遥简直自动自发拉着椅子就坐、他涨红着脸瞪谷玥风要他闭嘴，成昂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让皇羽遥又转头怒目瞪着成昂琉。 「好啦，别在这里吵，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谷玥风拍拍皇羽遥的肩膀，成昂琉相当同意地牵起皇羽遥的手、却被皇羽遥赌气甩开，成昂琉也不生气，只是再接再厉地用更大力道握着恋人的手、没让他再甩开。 直到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沉亦星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戚仲翔站在离床边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静静凝视着他。 沉亦星似乎睡得相当不安稳，就连睡着、眉头都是微蹙着的。 戚仲翔无声地靠近，然后轻轻在沉亦星身边坐了下来，他伸手去摘下自己坚持沉亦星在有第三者在场时要戴着的眼镜，然后才用一种极轻柔的力道，去抚摸沉亦星还苍白着的脸。 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次对着我微笑？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完全是我，只是我。我不会奢望要弥补、或者用恳求你的原谅来得到自以为是的自我救赎。 那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另一次的自我满足罢了。我知道这伤害无论如何，就是永远无法弥补。 在我明白了自己对你的心情之后，这是极度自私的我、能够做出的唯一一个、绝不改变的决定。 ——留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改变。 这离我最近、又离你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对我自己的惩罚。 戚仲翔俯身，好轻好轻地亲吻沉亦星的眉头。 而后他才起身，离开。 29 「起床了。」 在深沉睡梦中，有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好听嗓音，彷彿穿过了层层黑暗，细细柔柔地包围着他。 「起床了……」 伴随这样的声音、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轻柔又恰到好处的按揉，将沉亦星确实地从睡梦里唤醒。 沉亦星无意识地偏头，习惯性地蹭弄了一下、舒服地哼出声音。 「起床……」 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沉亦星渐渐清醒过来，他轻轻睁开眼睛。 于是就看见戚仲翔那张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从出院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老实说沉亦星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转变，他觉得太莫名其妙也太不可思议，简直小题大作到极点。 戚仲翔竟然推掉了整整半年的模特儿工作！ 沉亦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第一时间只觉得完了、这一定是自己工作中没有好好管理身体出错之后的惩罚。 铁定要被寻仇到天涯海角了……可能是太过绝望，沉亦星甚至妄想，不知道如果自己用那种切小指头的黑道式道歉，能不能至少放过小妍，别去找她麻烦。 但戚仲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沉亦星，然后才幽幽吐出一句话。 公司太忙。 这是从不解释自己行为的戚仲翔，丢给沉亦星唯一的解释。 也许吧，这理由其实相当充分。沉亦星一开始是真的被戚仲翔这解释说服，但这些日子来，眼前的事实简直让他越来越困惑。 戚仲翔把总裁办公室完整搬到自己的卧室、也就是他强迫沉亦星住下来的地方。接近年底了，戚仲翔天天都在这里工作，季晓阳和凤翔旗下各企业的负责人等，每天都会排定时间过来，向戚仲翔报告公司现况，工作进度与各开发案等等的，总之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戚仲翔简直是忙到不可开交。 但即使如此。 每天，总会在固定的时段、无论当时有多忙、在开多重要的会、骂人骂得有多夸张，戚仲翔总会记得准时按下通话键，要管家送上沉亦星和自己的食物。 然后他会将所有人全部赶出房间，在还没确认沉亦星吃完之前，戚仲翔绝对不碰自己的那一份。 一开始，沉亦星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同时绷紧神经地认为戚仲翔一定在计画些什么。他谨慎迅速而紧绷地在戚仲翔的目光里用餐，直到他第一次被戚仲翔夺走手里的餐具。 你想把自己噎死吗？ 戚仲翔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沉亦星震惊的程度彷彿听见金鱼开口说人话。他记得自己看着戚仲翔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对，他瞪着戚仲翔舀了一汤匙什锦粥、在仔细确认温度之后才往自己口边送。 沉亦星没张嘴，戚仲翔的手就举在那里等着。 你可以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无妨。 戚仲翔冷笑着说，沉亦星记得自己回过神来、正想开口道歉、就被戚仲翔塞进满口食物。在那之后，就算沉亦星怎么表示可以自己来、戚仲翔彷彿迷上了这个行为似地，在用餐时间、沉亦星就再也没有机会碰餐具。 ——这是某种强迫自己退化成幼儿的羞辱游戏吗？ 沉亦星满脑子疑惑，但若是羞辱，戚仲翔最爱的就是要有观眾，但偏偏他每天到了时间，就会不厌其烦地把所有人都先赶出去。 那到底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除此之外，戚仲翔完全不准沉亦星离开这个房间。 他可以下床，可以在房间内自由走动。戚仲翔让人换上各式各样的娱乐，电动、电脑、够大的影音娱乐装置，甚至健身器材、书籍。 最最令沉亦星讶异的，就是每天早上的现在这样了。 戚仲翔竟然会开始亲自来叫自己起床、而且还是用这种…… 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 不懂，完全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 「醒了？」 戚仲翔冷冷地看着沉亦星的表情确认，显然他眼底已经没有了迷濛睡意，知道他的确醒过来了，于是戚仲翔乾脆地下床、顺道也把沉亦星拉了下来。 「整理完之后，早餐在桌上。」 明明是冰冷的命令口吻，内容却有诡异的违合感，一直以来戚仲翔的言行举止和作为都有脉络可循，如今沉亦星却完全找不到、也搞不懂他这些行为的目的…… 不，这么想的话，就是我太自大了。 沉亦星心想，我从来就没有、也不曾理解过这个男人。十年前的我自以为瞭解、却大错特错，而十年后的现在…… 我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什么都不愿意。 沉亦星并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照着戚仲翔的话做。两人天天都处在同一个房间，交谈次数却是十根手指数都嫌太多。 他沉默地任由戚仲翔餵食自己早餐，同时强迫自己不去看戚仲翔的方向。他发现自己有些许焦躁不安，只是究竟在焦躁什么、不安什么，却又完全不明所以。 闷。 被餵食完早餐，戚仲翔只要了一杯黑咖啡，就开始喊人进来工作。沉亦星无所事事地趴在床上看电影，看得他昏昏欲睡。外头正在下雨，感觉似乎很冷，沉亦星心想，那也是当然的，毕竟都快要跨年了。 那边戚仲翔才开始工作没多久，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听起来似乎出了什么麻烦，这两天戚仲翔完全没有放松过那张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笑容的脸。 五句话里有四句在飆骂、就连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季晓阳也无法倖免。 「目前已经在查……」 「谁准你报告这种废话？」 戚仲翔简直快被这些人气死。 凤翔组旗下的一个餐饮连锁品牌理事长，近几年仗着地位、一直默默地在监守自盗，捲走了近九位数的公款潜逃。这笔钱对凤翔组来说虽然算不上大数目，但牵连实在广泛，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上万名员工领不到薪水。 公事已经堆积如山、戚仲翔还得分心去管这种纪律问题。这行为按照组里规定，叛逃者不仅必须被抓回来动用私刑、也会连座到亲朋好友。 沉亦星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头默默关注戚仲翔那里的动静。他办公桌边站着四五个人，包括了手里抱着一堆资料夹的季晓阳。沉亦星认得那些资料夹，里头是需要键入存档的资料。 就在戚仲翔怒气冲天地处理这些彷彿永远做不完的事情时，一双略带苍白的手臂，从他眼前伸过来，这让戚仲翔猛地抬头。 30 沉亦星带着淡漠的神情站在自己身边，彷彿他做的事情是再自然不过似地，把季晓阳才刚放上桌的资料抱走。 「慢，你想做什么？」 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看得戚仲翔胸口翻腾着怒气、只觉得自己快要吐血。 「少爷，这种只需要键入存档资料的事情，我想我可以胜任。」 就算不是为了戚仲翔、为了那些每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可怜员工，沉亦星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帮上这么一点点小忙。 「谁要你做？」 沉亦星看着戚仲翔，「没有人要我做，少爷，我只是想帮忙。」 「我有求你帮我？」 戚仲翔这几近于无理取闹的质问口吻，让本来打算好好讲话的沉亦星胸口也无名火起，他努力压抑下想指着戚仲翔大骂的衝动。 「……是我自己想帮忙。」 「不必。」 戚仲翔简单两个字、就抹煞了沉亦星一片好意，他只好悻悻然地放下手里资料，转头就走。 就算在焦头烂额的工作中，戚仲翔也还是会忍不住抽空偷看沉亦星的举动。即使两人都处在同一个空间，对戚仲翔而言也实在好遥远。在沉亦星转身的那一刻，戚仲翔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伸手就扯住了沉亦星的手腕。 眾目睽睽之下，一下子重心不稳的沉亦星、就这么踉蹌跌坐进了戚仲翔的怀里。 「你、……」 戚仲翔意料之外的举动，让沉亦星忍不住羞怒地在戚仲翔胸口挣扎，可惜戚仲翔单手就完全足够制止沉亦星所有抗拒。 「不准吵我工作。」 戚仲翔简单的命令和没有放松力道的手臂，很成功地让沉亦星极度不甘愿地停止了挣扎。他坐在戚仲翔大腿上、彷彿小孩子一样地被抱着，在旁边的所有人、都像是对这意外插曲完全视而不见一样，仍旧各自忙碌着。 沉亦星完全明白这次就是自己自找的，不靠近就没事了。 真是活该…… 把自己弄进这种逃不了又不想打扰的进退两难里，沉亦星只好认命地开始观察起总裁大人工作好转移注意力。 戚仲翔的字跡相当有他自己的风格，他用极快的速度阅读过每一份正式文件，偶尔提出问题，得到他满意的答覆之后才会在上头签名。 仔细看那些文件，大多是英文，偶尔会有几个明显是不同语系的语言，而戚仲翔显然是读得一点障碍都没有。 这些他都看得懂？ 沉亦星忍不住心里疑问，同时戚仲翔却似乎有意无意地贴近自己脸颊边。这让沉亦星突然地意识到戚仲翔身上不变的那种气味…… 不，最近有点不太一样，沉亦星心想，但究竟哪里不同、沉亦星却又说不出来。只是像现在这样被戚仲翔抱在手里，自己呼吸里就全是那个味道…… 沉亦星无来由地有些心跳加速，而且感觉自己意识迷濛。 在惊觉自己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中毫无防备时，沉亦星简直气愤想一头撞死，他紧紧握拳，我到底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相安无事而已，这个男人可是在十年后又把自己抓进手里玩弄虐待的啊…… 怀里沉亦星的身体驀地紧绷起来，戚仲翔挑眉。 「生气了？」 正在沉亦星心里一片混乱、大骂自己是白痴的同时，戚仲翔刻意压低的嗓音贴在自己耳畔、彷彿能够震盪着影响心跳一样，他用一种几乎是戏謔的语调问。 沉亦星直觉想避开那么近的接触，但整个人都还被固定在他身上、怎么闪避也只是徒劳而已。戚仲翔的口吻，也成功地挑起了沉亦星刚才一片好心却不被接受的微怒。 「没有。」 他略带怒意地回答之后，就听见戚仲翔哼出冷笑：「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沉亦星咬牙，戚仲翔很成功地再次提醒自己目前的处境都是拜谁所赐，愤怒的情绪立刻被沉亦星习惯用来压抑偽装的淡漠口吻取代。 「回少爷，我没有生气。」 「说谎。」 彷彿回答出这句话才是戚仲翔最开始的目的一样，沉亦星莫名其妙地感受到戚仲翔竟然隐约有种愉快的情绪、甚至困着自己的手臂力量都放松、也温柔了一些。 这当然都是错觉，戚仲翔就是爱看别人被他像这样、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就是享受旁人在他手里出糗。沉亦星心里愤恨地想，虽然不会幼稚到完全不认为世界上会有这么令人厌恶的人存在，但为什么就偏偏让自己遇到、还怎么都逃不了？ 在惊觉圈在自己腰间的手开始往胸口爬动的那瞬间，沉亦星差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 ——搞什么？ 天天都被关在房里，沉亦星自然也不是穿着西装领带。虽然房内全天候都保持着舒适定温，不过沉亦星仍然习惯穿着居家长袖上衣和棉质长裤而已。 戚仲翔可恶地用指尖轻轻在沉亦星腰际似有若无的画圈圈，搔痒敏感得让沉亦星无法不尝试躲开。 「别乱动。」 戚仲翔仍然面无表情、甚至语气冰冷地警告沉亦星，同时手指却也丝毫没有停下来，先是腰、然后是腹部，在肚脐周围继续画圈。 沉亦星得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够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他双手撑在戚仲翔的办公桌面、一面听着旁人在对戚仲翔报告公事，一面还得抵挡戚仲翔那该死的、无耻作乱的举动。 搔痒难耐的感觉，随着戚仲翔的手指缓慢移动，沉亦星被逼得全身紧绷又无法呼吸，深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出现不该有的声音或反应。 只是，再怎么抗拒，身体还是会因为这种碰触有反应。沉亦星开始无法坐直，无论向后靠或者向前、那也都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沉亦星手肘撑在办公桌沿，低着头试图掩饰自己越来越压抑不了的喘息时，戚仲翔也几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慾望。 ——天知道自己有多想、多想要他。 这些日子天天和沉亦星共处一室，能避免接触戚仲翔视线、就绝对不会看到的沉亦星自然是不会察觉，戚仲翔的目光是简直无法克制、片刻不离地盯着他的。 看着沉亦星百般无聊地去使用那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偶尔会流露出来的些许傻气模样和微笑，还有沉亦星自己不明白、看在戚仲翔眼里却是极度煽情的进食动作。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沉亦星的气息，那该死的空气清净机根本没有用！ 戚仲翔整颗心都在张狂呼啸想要他，想要、好想要…… 31 已经无数次了，单单只是这段日子里，已经有无数次、戚仲翔都感觉自己忍到无法再忍，只要再多一秒、自己就会完全失控了。 但总是在那种时候。 就像某种会自动啟动的安全防护措施，总会在那种时候，戚仲翔脑海中同时会浮现好清晰，好清晰的画面。 ——那是沉亦星明明泪湿了满脸、却怎么也不肯开口的那张倔强神情。 伴随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自责，与悔不当初。 最后的最后，戚仲翔也都只能靠根本完全不可能满足的自慰、来暂时缓解这样的需求，这简直让戚仲翔既挫败又对自己无比愤怒。 身上的沉亦星喘息已经越来越难以克制，戚仲翔根本已经无心工作，他烦躁地签完了手里的文件，然后才随手扔给季晓阳。 「都滚出去。」 「可是少爷、……」工作根本还没…… 「滚！」 戚仲翔极不耐烦地低吼，而在场所有人也自然都没敢违逆他，立刻就各自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退出去了。 门才关、戚仲翔就一把抓起沉亦星，大步往床边走去。被戚仲翔这么玩弄、沉亦星虽然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无力的双手还是试图抵在戚仲翔胸口推拒。 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总是会在这个男人这种举动里变成这样？ 完全控制不了身体反应的沉亦星简直自我厌恶到极点，看吧，明明知道这就是他的计画，又来了。先给人一段似乎平静、甚至足够误以为能够安心的时间和空间，然后在他认为可以了、够了之后，再一次亲手毁掉。 显然是因为自己刚才没有在晓阳他们面前露出足够的丑态，所以他生气了。 这就是戚仲翔，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是这样。 当戚仲翔轻柔地将沉亦星放上床时，沉亦星忍不住僵硬了。他都已经做好要被用力丢上床的心理准备了，怎么…… 戚仲翔没有给沉亦星思考的空间，他随即就跟着压了上去。而当戚仲翔轻易就完整遮盖沉亦星整个身子时，他就看见底下沉亦星瞪着自己的模样。 那是用尽全力也无法压抑的愤怒、疑惑…… 与恐惧。 戚仲翔跨坐在沉亦星身上，即使跨间已经充血、硬到不行的东西也都已经明显到根本忽略不了，他仍然只是动也不动地看着沉亦星。 那张脸上明明还带着刚才自己刻意挑起的泛红慾望、那张嘴唇也根本还停不了轻喘，这模样诱人得让戚仲翔只想不顾一切要他，是我的，这模样只能是我的…… 可、是…… 在戚仲翔狠狠咒骂了一声该死、猛地翻身下床的举动之后，沉亦星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松掉的同时、脑中也一片空白，瞬间完全意识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跟着坐了起来。 戚仲翔彷彿爆炸般地掀翻了房内几乎所有东西。他扫下电脑萤幕、踹坏了主机，随手抓起几本书砸向电视萤幕、连带也撞翻了成套的家庭剧院设备。 沉亦星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了。 「该死、……」 戚仲翔咬牙切齿地咒骂，满心满脑都是痛悔、沮丧和对自己无比的愤怒，所有无处可去、无法宣洩的挫败情绪，戚仲翔都只能透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发洩。 渐渐回过神来，沉亦星望着戚仲翔的身影，胸口竟然掠过些微刺痛。完全没有多想、沉亦星向前伸手、就扯住了戚仲翔的衣角，戚仲翔朝墙壁砸过去的玻璃杯应声碎裂、玻璃碎片四溅。 戚仲翔不闪不躲、甚至眼睛也不打算闭，只期待疼痛感能让自己清醒一些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大力把自己整个往后拉。 戚仲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沉亦星用力扯倒在床上，沉亦星同时低头翻身，彷彿要护着戚仲翔似地整个人挡在他面前。 「沉亦星！」 戚仲翔那瞬间只觉得背脊汗毛直竖、冷汗直流。虽然那些碎片最终并没有伤到两人、但沉亦星这种行为，无疑是会让他受伤的。 戚仲翔震惊的发现，面对沉亦星会受伤的可能性时，自己有多么胆小惧怕。 「你搞什么？」戚仲翔愤怒地在转眼间又把沉亦星压制在身下，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搞什么！」 沉亦星也不知道自己搞什么，但总之现在自己心里脑里充斥着的，全是这段日子以来戚仲翔的行为举动。 这所有一切，都让沉亦星混乱而疑惑…… 巨大的，疑惑。 相对于戚仲翔愤怒又恶狠狠地要理由，沉亦星脸上就平静许多。那样的距离里，沉亦星自己都没来得及阻止自己、就已经伸出手，指尖轻轻地碰触到戚仲翔的脸颊。 ——整整，十年。 「……少爷，你没受伤吧？」 就算只是指尖轻点、那也是戚仲翔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完全没能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沉亦星在确定了戚仲翔脸上没有受伤之后，才轻轻从戚仲翔身下挣脱出来，然后在床上盘腿坐好。 看着这样的沉亦星，戚仲翔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 从一片混乱的脑子里，沉亦星只能够整理出这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要停下整整半年的工作，为什么要天天这么对我，为什么一点点工作都不让我帮忙，又为什么刚才…… 不继续？ 既然无法做好助理的工作，又不能完成……或许是洩慾工具之类的任务、也没能够羞辱我好让你得到满足。 如果我都无法做好、都无法满足你的要求，那么留我在身边，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沉亦星知道，戚仲翔虽然没有让自己工作、但每个月薪水还是照给，从季晓阳那里，他也知道每个月给小妍的钱都没有停下来过。 事情朝向沉亦星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前进。 戚仲翔被一句简单的为什么，问得无言以对。 32 他深深看着沉亦星，直到最后，他并没有回答沉亦星的问题。只是伸手去按住沉亦星的肩膀要他转身，好确认他有没有因为刚才那个愚蠢的行为受伤。在确定没事之后，戚仲翔才翻身下床。 他无视地上各种凌乱碎片，赤脚就这么走过半个被自己砸毁的空间，沉亦星眼睁睁地看着地板开始出现点点血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戚仲翔回到自己办公桌旁，按下电话通话钮。 「进来。」 戚仲翔低声吩咐，门口立刻就有人敲门走了进来，戚仲翔随意靠着桌沿朝进来的人挥手，「收乾净。」 像是觉得自己脚底的伤口有点恼人，戚仲翔要了一双拖鞋，然后随意把卡在自己脚底的碎片弄掉，也不管流血，套上拖鞋之后才又看向沉亦星。 他转眼望向自己的眼神，沉亦星完全不懂。 「出来。」 戚仲翔把另一双拖鞋放在沉亦星脚前之后，才低声说。 跟着戚仲翔身后，进了他的书房。书房里头就像卧室一样，有大片玻璃落地窗，刚才还在下着雨，现在已经出太阳了。 近中午的阳光洒落了满地金黄，沉亦星望着戚仲翔的背影，不明白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是戚仲翔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许久的沉默。 「想跟你妹见面吗？」 「咦？」 沉亦星眼睛瞪得好大，戚仲翔习惯性伸手在桌上摸菸要抽，摸了两下之后才想到自己当时就要人全都处理掉了，于是只好转身靠上桌沿，双手抱胸地看着沉亦星。 这傢伙似乎是有长了点肉，可能还要再请谷玥风来检查一下比较好。 「你跟沉亦妍很久没见，不是吗？」 戚仲翔想起自己常看见沉亦星趴在床上、抓着手机在按的模样。他的手机里头联络人很少，戚仲翔记得自己曾经瞥见过。 姑姑、姑丈，沉亦妍，皇羽遥，成昂琉，蓝子渝…… 自己。 戚仲翔看着沉亦星不可置信的模样，同时理解到自己胸口那种淡淡的酸楚是来自何方。 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小事而已，那么一句随口的提议，就足够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自己究竟对这个人做了些什么、又是恣意伤害他到什么地步啊。 「明天星期六，带她去走走吧。」 沉亦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第一个念头、果然还是在想这会不会有可能是陷阱。会不会自己答应了、甚至明天真的跟小妍出门了，戚仲翔就会做些什么事情，让一切都灰飞烟灭。 戚仲翔看着迟迟没有回答的沉亦星，淡淡地补了一句，「我对小鬼没有兴趣。」 完全不是什么拿来安慰人的语句，却让沉亦星听见之后莫名地安心了下来。自从在戚仲翔身边开始工作以来，就已经有好久好久没看到小妍了。 小妍长高了吗，学校生活愉快吗？考试作业都还好吗？明明每天还是都会用通讯软体关心，但还是好想见她，好想见她…… 「至于这里，你可以随意走动。」戚仲翔低声说，「但是……」戚仲翔的眼神直直锁着沉亦星，「不准你插手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听清楚了吗？」 「是，少爷。」 沉亦星回答，在对戚仲翔的视线不闪不避的同时，刚才说出口的疑问却仍然没有得到回答。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偌大房间的距离，静静对望。 「……怎么没有……」好久以后，沉亦星突然低低冒出声音，戚仲翔挑眉，「嗯？」 「说、要是我再这么看你，就别怪你、脱光我的……」 越说，沉亦星的眼睛越是想别开视线，他不懂自己挑这个时间点对戚仲翔说这些话的理由究竟是哪一个。 或许只是想挑战他的权威、或者只是想看看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行为究竟是为什么，也或者，就只是无脑的挑衅。 戚仲翔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两步上前、就把沉亦星困进了自己胸口与墙壁之间。 「你认真？」 沉亦星紧张得喉头彷彿有东西哽着、让他出不了声音，戚仲翔虽然没有直接碰触到自己，但两人过于接近的距离、再加上戚仲翔语气中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都让沉亦星感到莫名有压迫感……与恐惧。 下一刻，戚仲翔用力抓起沉亦星的脸，覆盖上自己的嘴唇。 沉亦星皱眉，眼前的戚仲翔虽然闭上了眼睛在亲吻，但这个吻确实地让沉亦星感受到了某种……以往从未曾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压抑。 他的亲吻，从来没有那么苦涩过，无论是十年前、或者重逢后的这段时间。 沉亦星承认，自己实在害怕戚仲翔的亲吻。 这并非是因为戚仲翔强迫或是用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式对待自己，那种状况反而对自己有利许多，毕竟，大不了就是忍耐而已。 沉亦星害怕，是因为感觉。 ——太温柔了。 沉亦星清楚地记得十年前、两人初次接吻，是在办公室后头的楼梯间，戚仲翔说，要谢就这么谢他吧。那明明是他存心的一场戏而已，亲吻却是如此的……繾綣缠绵。 沉亦星用了十年时间去思考，他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那样、毫不犹豫地去喜欢上这个男人，又会如此毫不考虑地相信他。 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亲吻太轻、太温柔又太温暖，让人有种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珍惜着的感觉。 沉亦星以为那样的恨，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动摇，但在经纪公司办公室里重逢的那一天，那个落在自己背上的亲吻，即使动机全然恶劣，却还是好温柔，好温暖。 温暖地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如此铭心刻骨的恨这个人十年。 所以，他好怕，好害怕。 他害怕如此轻易动摇的自己，不过就是亲吻而已，那样深刻的恨意就这么模糊了，如果没有恨、自己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但此时此刻的这个吻，却又不是这样。 温柔却小心翼翼地，温暖却又蔓延着压抑与苦涩，那简直让沉亦星忍不住眼泪。 33 他想到刚才自己亲眼看见的，戚仲翔近乎狂暴地宣洩，他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做出了那样……不愿让戚仲翔受伤的举动。 沉亦星挡在戚仲翔胸口的双手、于是随着思绪轻轻地、无意识地向上攀，直到好轻、好轻地放上戚仲翔肩头。 在如此令人心痛的苦涩压抑里，沉亦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戚仲翔于是嚐到眼泪的味道。 他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讶异无比的看着沉亦星。 他哭了。 不管自己怎么对待、不管用什么手段或者方法，沉亦星在自己面前都会死死忍住眼泪，但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吻而已，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做任何多馀动作的亲吻。 沉亦星连忙低下头，即使只是不小心让眼泪滑落出来，那也已经是哭了。心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举动，看在戚仲翔眼底，也已经是最清楚明白不过、最直接的拒绝了。 戚仲翔以为自己会愤怒，是应该要愤怒的。应该要一把将沉亦星丢开，然后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取乐。 根本无法，再也无法。 直到现在，戚仲翔才真正的、深刻的感受到那种令人无法呼吸，胸口发紧、眼眶发热的…… 痛。 只不过就是一滴眼泪罢了。 戚仲翔发现，他再也无法强迫沉亦星做任何一件会让他皱眉的事，那听来也许很滥情，但对如今的戚仲翔而言，只要看见沉亦星皱眉，就彷彿是直接从自己心头刨下一块肉似地。 环在沉亦星腰间的双手缓缓抽开，沉亦星抬头、就撞进了戚仲翔那双深邃却哀伤的眼里。 ——哀伤？ 「吃饭时间，我会让人去找你，至于和沉亦妍见面的时间，你自己约、再让我知道。」 戚仲翔简单的吩咐完之后，便不再多说、转身走出去了。沉亦星看着他这样的背影，心里好混乱。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背影？ 心好痛。 这是演技吗，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明明要自己绝对不准哭、却还是在他面前哭了。沉亦星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对自己软弱感到气愤、懊恼，还有对戚仲翔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纷乱思绪与感情，在那一刻，全都化成了泪。 沉亦星带着心爱的妹妹去了游乐园，去看电影、还陪着她逛街。和小妍的一日游相当愉快。好久没有看见小妍、也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 戚仲翔也跟去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人跟着，就连季晓阳也没让。沉亦星试图拒绝过，但戚仲翔并没有给他任何理由、也并不理睬沉亦星的拒绝。 戚仲翔当司机，当提东西的小弟，就这样毫无半句怨言的跟着沉家兄妹跑了一整天。 只是，那张家喻户晓的脸，虽然有墨镜勉强遮挡修饰变装，仍然相当引人注目。要不是那副万年冰冷表情成功的阻隔，不知道有多少人忍不住想上前一探究竟。 因为有小妍在的缘故，即使沉亦星心里有再多疑问、自己也问不出口。他不明白为什么戚仲翔要这么做。 沉亦星发现自己开始受不了戚仲翔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每当感受到戚仲翔凝视自己的目光，沉亦星就忍不住感到有种莫名的压力，不特别沉重、却是确实压在胸口，让他连心跳都感觉有些受到影响，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 害怕。 怕什么？沉亦星问自己，却又不敢答。 那种眼神总让沉亦星好徬徨，明明在工作中是那种冰冷凌厉的视线，为什么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却又会转变成那种深沉的、压抑的……沉默？ 沉亦星想到最近这段日子，其实每天都和戚仲翔睡同一张床，或者也应该更确切的说，是自己佔据了他的床才对。 戚仲翔每天总要到凌晨才入睡。 沉亦星浅眠，虽然戚仲翔的高级床垫并不会因为身边的动静而有感觉，但沉亦星还是会因为一些摩擦声音醒来。 戚仲翔总是带着满身酒味。 为什么天天都要把自己灌成那样、才愿意入睡？沉亦星满腹疑问、却又通通问不出口。 戚仲翔会用极细、极轻柔的动作，靠向自己身边，然后很轻、很轻地把自己抱进怀里。他会叹息，若有似无的。 每当这种时候，沉亦星都必须花上自己所有的力气、来平静自己无端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为什么？ 「哥、我们去吃东西，我好饿。」 沉亦妍挽着沉亦星的手，可爱地笑着抬头对沉亦星说，沉亦星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亲爱的妹妹、露出了好宠溺的笑脸。 「想吃什么？」 一整天，戚仲翔就只是在旁边默默地跟着这对兄妹到处跑。沉亦星那样自然的、毫不压抑又毫不掩饰的笑容，看得戚仲翔心情好复杂。 在我身边，你从来不会这么笑、也不会有这种表情。 明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希冀能看见那样的笑能够属于我。强留你在身边，我知道也只是自己的自私，没有用处也于事无补，一切早就都已经无法挽回，我却…… 这种感情，原来会让人如此胆小。 我以为自己无所畏惧，而今我才发觉，要面对你、我必须拥有多大的勇气。 是，我必须承认。我害怕面对你，却又无法离开你，那年犯下的大错，我该怎么偿还你？ 戚仲翔默默地，眼中完全没有别人的，直直看着沉亦星的背影。 沉亦妍自然是完全没有察觉沉亦星和那位明显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异样。她开心地找了同学之间很流行的店，拉着沉亦星这也要、那也要的乱点餐。 戚仲翔则是自己坐了一桌，脸上带着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神情。 直到天色暗下来，沉亦星才将沉亦妍送回家，兄妹两人在门口、沉亦妍忍不住紧紧抱着沉亦星。 「哥，我什么时候才跟你住？」 「等你成年。」沉亦星摸摸沉亦妍的头说，「至少要等你国中毕业。」 「那还要好久，我才国一耶。」 沉亦星苦笑，他边说边把沉亦妍往屋里推，「总会等到的。进去吧，我跟姑姑他们说过不会让你太晚回家的。」 沉亦妍万般不甘愿地往前走两步，然后才转头朝沉亦星笑着挥手，「那你要打给我喔，哥，你每次都忘记。」 「好，我不会忘的。」 沉亦星也笑着朝沉亦妍挥手说再见。那样宠溺的、包容又全然快乐的灿然笑意，看在戚仲翔眼里，让他一整天积压着的情绪，陡然窜升到一个临界点。 沉亦星看着眼前的门关上之后，他才转身。 「走吧，今天真的很谢——」 沉亦星带着微笑的道谢还没说完、戚仲翔已经突然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而后低头吻着那张引诱了自己好久的嘴唇。 沉亦星惊讶得忘了挣扎。 他先是睁大眼睛、看着彷彿压抑着极大痛楚、却又无可自拔亲吻着自己的戚仲翔，这个温柔又苦涩的亲吻让沉亦星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仍然忍不住……沉沦。 沉亦星闭上眼、毫不抵抗地轻轻抬手去环戚仲翔脖子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声音。 「哥、……」 沉亦妍手里抓着昨晚写好、打算偷偷给沉亦星惊喜，自己却忘了带出门的小卡片站在门口。 戚仲翔抬头离开了沉亦星的嘴唇，沉亦星猛地转头，对上的就是沉亦妍不可置信的表情。 34 小女孩那模样、揪得沉亦星胸口疼痛，他连忙向前要解释、沉亦妍却没有给沉亦星解释的机会。她用力把手里的卡片往沉亦星胸口丢，「我、……走开，不要过来！」 「小妍、你先听……」沉亦星来不及抓住妹妹、沉亦妍已经转身跑进屋里，在沉亦星眼前用力把门摔上了。 站在沉亦星后头，戚仲翔目睹了所有一切。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他还满脑子都沉浸在沉亦星竟然毫不抵抗、任由自己亲吻的美好里，没想到会…… 沉亦星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站在姑姑家门口，好久以后，他才低着头，转身离开。戚仲翔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或者应该做些什么。 老实说，他也不懂自己现在的想法是为什么。 对于戚仲翔而言，当眾接吻这种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他一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丝毫不会去顾虑别人的感受，但现在…… 沉亦星始终默默往前走，在苍茫暮色里，他的背影纤细、让人看了既爱怜又心疼，戚仲翔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拉沉亦星的手腕。 「沉亦星……」 沉亦星驀地回头，同时停下了脚步。 傍晚的冷风吹过两人之间，戚仲翔直直望进沉亦星眼底。 他终于看见沉亦星卸下了压抑与防备的模样，终于看见。 ——表情里看不出愤怒、看不出波动，唯独那对眼眸，浓厚而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寒冷。 「我恨你。」 握在自己掌心的纤细手腕，温度冰凉，而自己的手心，竟然也是。 是啊，当然是，怎么不是。 戚仲翔明白。 那压抑着的，当然是恨。 是我强加上去的。 沉亦星原本是张白纸，是自己硬加上去的、用最不堪的方式、染上属于自己的顏色，要他一辈子消抹不去。 原来，恨在人生命里的顏色，是寒冷。 沉亦星任由戚仲翔握着自己的手没有甩开或抗拒，也没有多做停留。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只是自顾自地转身，继续向戚仲翔停车的地方走。 戚仲翔没有放手的打算。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牵着手走着。 明明靠得那么、那么近，眼前的那个背影，看来却如此—— 遥不可及。 两人之间的关係，完全没有改变。 戚仲翔在对沉亦星说话的时候，仍旧是那副不可一世、霸道的命令嘴脸，而沉亦星也仍旧默默地、一声不吭地顺从他。 戚仲翔睡眠的时间越来越晚、也越来越短，沉亦星在厨房发现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戚仲翔没有再亲吻过沉亦星，可是凝视着沉亦星的时间却更多了。 有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 两个月前的那天傍晚，自己还是说出口了，就在他面前，总算把压抑了十年的心情，亲口对他说了出来。 到现在，都已经是第十一年了。 明明是自己一直压抑着的心情，也明明是如此确实折磨着自己的情绪，在对他说出口的那瞬间，沉亦星却也同时清晰地看见了戚仲翔的神情。 老实说，沉亦星真的不认为这句话、或者该说自己所怀抱的这种心情，会对戚仲翔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那时候他的表情、会是如此的—— 沉亦星发现，待在戚仲翔身边，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了。 这天，中午刚过，戚仲翔已经坐在办公桌前，脸色凝重地看着季晓阳放在自己眼前的资料。 那是一大叠被放大印出来的纸本照片。 里头是去年底、自己和沉家兄妹出门那天的情景。 戚仲翔知道，那天自己是几乎完全没有警觉心的，毕竟那时自己全副心神都只放在沉亦星身上。如果只是普通的狗仔跟拍，那倒是没有什么、压下来就是了。 只是这些相片里，有三分之二以上，全是拍沉亦星的特写。 这简直让戚仲翔火冒三丈。 戚仲翔暂停模特儿工作半年的这件事情，不但引起了外界相当大的臆测，皇羽遥二话不说接下那些工作、也让好事的媒体更想知道状况。 住家附近虽然全天候都有狗仔队轮班监视，不过对象是那个凤翔组组长，当然也没有人敢做出太夸张的行为举动。 这次的照片会是那些胆大包天的狗仔所为吗？ 除此之外，同样是在这两个月，无论在凤翔组本部、或者在戚仲翔住家附近，都有通报发现不明疑似爆裂物。在经过凤翔组内私下处理之后，残骸中都有疑似照片的碎片痕跡。 老实说，这种事情凤翔组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自从戚仲翔当家作主之后，因为他毫不留情的行事风格而怀恨在心的，也不是只有那些被对付的外人而已，这类事件发生次数已经多得让人懒得去计算了。 只是当然，无论发生几次，戚仲翔都还是要亲自看过、确定主谋惩处之后才会归档做结。 而这次，虽然绝大部份都已经因为引爆而被烧得焦黑，根本无法辨认，但在某一次、戚仲翔却敏锐地从碎片中认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他每天都在看的、沉亦星脸上的那副黑框眼镜。虽然只是小小的一角，但戚仲翔绝对不会记错。 戚仲翔无法不把这两件事情想在一起。 为什么是沉亦星？为什么要用他来做目标？充其量，沉亦星也不过就是自己身边毫不起眼的助理，根本也没有惹过什么麻烦…… 他最大的麻烦，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戚仲翔烦躁地想，洩愤似地把所有东西通通丢在桌上。 「把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人全都查出来，我都要看到。」 「是。」 「不准让他单独出门，至少要一队人跟着。」 「是。」 早在跨年前，戚仲翔就已经发现沉亦星开始会对自己阳奉阴违。在自己准许他离开房间那一个月，沉亦星还安分地待在家，之后，他开始会趁着自己忙工作时偷偷跑出门。 戚仲翔不是没有为此暴怒过。 可沉亦星只是顺从地接受戚仲翔的怒火，然后下一次又跑出去。戚仲翔也不是笨蛋，他要人跟着沉亦星，看这傢伙不惜三番两次违抗自己也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沉亦星去的，是沉亦妍的学校。 35 当戚仲翔听到这个消息，整个胸口被揪得死紧。 歉意，罪恶感，对沉亦星满腔情意，都几乎压得戚仲翔喘不过气来。明明已经心力交瘁、戚仲翔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只能选择外力，日復一日的灌醉自己、来给自己非得入睡的理由，就算他发现这也已经越来越没有效果。 而无论他如何去压抑下自己对沉亦星的感情与慾望，他就是无法忍受沉亦星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秒鐘都不可以。 矛盾的是，每当戚仲翔控制不了自己凝视着沉亦星，脑中就会浮现那天傍晚，沉亦星直直望着自己，清晰地说出那句话。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是啊，恨，当然是恨，十年了。他恨了我整整十年，而我呢？我遗忘了整整十年，却在和这个男人重逢之后，如此、如此的…… 对他无可自拔。 原来就是这种无法压抑的、总是满涨在胸口，让胸口酸涩疼痛的感受。当沉亦星就在自己眼前，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戚仲翔的脑中，也毫无时差地浮现这句话。 我爱你。 我爱你。 ——原来，是爱。 直到当面、亲耳听见他说恨我，我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爱他的。 多可笑，多愚蠢……多迟来的领悟。 成昂琉来过几次，跟着谷玥风来检查沉亦星的同时，也想关心戚仲翔。看见戚仲翔的模样，就连成昂琉都忍不住皱眉。 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你不说，好吗？成昂琉问戚仲翔，戚仲翔听了只是笑…… 大笑。 说什么？说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 他亲口说了，他恨我。 ……这是我亲手造成的，都是我。 成昂琉也只能无言。 感情从来都只是、也只能是两人之间的事，旁人再怎么着急、能不能有所改变，也终究取决于当事者两人的心，如此而已。仲翔，我知道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只是……成昂琉离开之前，转身对戚仲翔说。 爱与恨，绝对不是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你确定你就要站在这里，看着他离你越来越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戚仲翔的书房里，冬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房间，明明是温暖晴朗的好天气，却彷彿投射出主人心情般的光影朦胧。 敲门声。 「进来。」 进来的人是沉亦星，他静默迅速地走进书房，然后将手里抱着的一叠资料放在戚仲翔桌上。 「少爷，这是这两天整理好的报表。」 「谁要你做的？」戚仲翔扬眉，沉亦星很快回答，「没有人要我做，是我硬要做的。」 「你、……」 「现在外面阳光充足，不过室内这个光线还是太暗，这样对眼睛不好。」沉亦星淡淡地表示，同时快手快脚地上前，开始把戚仲翔书房里能够拉开的窗帘通通都先拉开。 看见沉亦星靠近窗边、戚仲翔心里一惊。 沉亦星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衝过来的戚仲翔整个人从后头猛力抱起，一把就将他抓到离窗户最远、最靠近门边的沙发上。 「唔啊、……」沉亦星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就被戚仲翔高大的身影整个挡在眼前，戚仲翔低声威吓：「不准靠近窗户边。」 「我只是想让光线更……」 「我来。」 戚仲翔边说，边大步走向沉亦星刚才拉开的几个窗帘，伸手又通通拉了起来，沉亦星皱眉。 「你说要开的。」 「我不待在这里了。」 戚仲翔淡淡地说，然后才拉着沉亦星走了出去。沉亦星简直莫名其妙，虽然戚仲翔住家四周本来就戒备森严，沉亦星也不是没有察觉，这些日子更是诡异地、人手增加了增加了好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 沉亦星被戚仲翔拉到客厅坐了下来，明知道自己问了大概也不会有认真的回答，沉亦星还是忍不住问。 站在客厅四个角落的彪形大汉，在两人进入客厅之后，同时微微朝戚仲翔鞠躬、然后才退了出去。戚仲翔看着沉亦星，心里想起成昂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我要站在这里、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吗？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戚仲翔脸上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瞪着沉亦星看，心里却是翻腾纠结。沉亦星当然不知道戚仲翔心中想法，却还是觉得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些许古怪。 组织纠结了半天，沉默了好久的戚仲翔才忍不住握拳，有些艰难、吞吐地开口。 「如果我、要你过来，你、……愿意吗？」 沉亦星瞪大了眼睛的同时，也屏住了呼吸。 ——他说什么？ 这不是戚仲翔，不可能是……沉亦星不可置信地瞪着戚仲翔，他不会说出这种话。戚仲翔不会用『如果』、他甚至问我『愿意吗』，这、…… 天知道戚仲翔为了讲出这句话，心里有多挣扎。向来是戚仲翔说一、别人就没有说二的份，现在却要他主动、如此低声下气徵询别人的同意。 看着沉亦星被吓呆的表情，戚仲翔懊恼地想，自己果然不应该这么问，就像平常一样、直接要他过来不就好了……该死、算我鬼迷心窍，竟然会想听那傢伙的建议…… 就在戚仲翔忍受不了这样凝滞的空气、转身就要走开的时候，他看见沉亦星站了起来，不但站起来，而且还朝自己走来。 这下，换戚仲翔呆住了。 沉亦星那个呆滞的表情，再次平静而淡然，他默默地朝戚仲翔靠近，直到两人间仅一步之遥。 「然后呢？」 沉亦星抬头，看着戚仲翔问。戚仲翔诡异的言行虽然仍旧让沉亦星迷惘，但他很清楚地察觉到，戚仲翔…… 似乎正在努力些什么。 而无论那是什么，想必也不会比现在的他更糟吧，沉亦星有些自嘲地想。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感染了这种诡异的思绪行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太多抗拒的念头。 或许更忐忑、更……期待一些。 戚仲翔恢復得很快，他凝视着沉亦星，第二次使用这样的句型，似乎也更熟练了一些。 「……你愿意、让我拥抱你吗？」 也是因为那么近的距离，沉亦星才惊觉戚仲翔这些日子以来的改变。那张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着迷不已的脸，如今竟然憔悴得让人看了都心痛。 眼眶周围的阴影好深，一看就知道严重的睡眠不足。自己明明知道戚仲翔总在近破晓才会上床入睡，又总在自己起床前就先离开。 那些酒、那些菸…… 对了，菸。直到现在，沉亦星才赫然发现，自己一直觉得戚仲翔身上的气味里少了个什么，原来是菸味。 他没再继续抽菸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会是因为这样，才让他每日每夜都失眠吗？ 自己明明发现了，却总是逃避去思考戚仲翔这些言行背后的理由。 从认识戚仲翔到现在，他从来不会徵询自己的意愿、一向只做他想做的事情。打从十年前他刻意欺骗的时候，自己就应该要发现了。十年后的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一意孤行而唯我独尊。 这样的戚仲翔，现在却在自己面前、为了一个简单的拥抱，问自己愿不愿意？ 我明明恨他的，连小妍都不跟我说话了，我明明那么、那么恨他的……沉亦星的心底、控制不了地泛起一股苦涩的疼痛。 那天的我，当时的我…… ——也想那么做。 他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然后向前半步、身体微微向前倾，自己的额头于是就靠上了戚仲翔肩头。 也是直到靠上去，沉亦星才发现、那张看似冷淡的、面无表情的表情底下，藏着的是多么激烈又紧张不安的心跳。 时间，彷彿在沉亦星靠上自己肩头那一刻停止了。 36 戚仲翔很谨慎、很慢地抬起手，他甚至清晰地看见自己在发抖。沉亦星维持着姿势没有动，戚仲翔小心翼翼、深怕吓跑沉亦星似地环抱住他的身体。 「……你、可以抱紧一点……」 戚仲翔几乎像是第一次拥抱一般的紧张，沉亦星也清晰感觉自己喉头有个什么哽住一样，让他想讲话都很艰难。听见沉亦星这么说，戚仲翔这才按耐不住地收紧了手臂。 那样强大的力道，那样清晰的颤抖、那样不安的拥抱…… 原来，这个人也有感情啊，沉亦星在被抱贴上戚仲翔怀里的当下，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戚仲翔简直是贪婪地、呼吸着有沉亦星存在的空气，他的味道、他的呼吸心跳，他的一切。 原来，等待一个人说愿意、要花上那么大力气。 原来，得到一个人的愿意，会让人…… 如此满足，安心……喜悦。 这是他从来没有经歷过的、满涨在胸口的充实感受，是戚仲翔从来不曾得到过的情感。他从没想过、原来这种喜悦，能够几乎凌驾于他过去生命里的任何一种感受。 有种完成的感觉。 这样的拥抱，要是能够不结束，该有多好。 沉亦星从头到尾，都没有抬手回应戚仲翔。但戚仲翔当然清楚、即使只是这个要求，能够让沉亦星答应这么做、想必已经是他的极限。 现在这样很好，戚仲翔已经相当满足了，他再也不要求更多…… 再也不求了。 直到门口传来季晓阳的敲门声，戚仲翔才依依不捨地放手，离开了沉亦星。即使退开，戚仲翔还是忍不住让自己的掌心贴上沉亦星脸颊。 沉亦星没有抗拒，眼镜下的双眸没了压抑，却也没有情绪。 「工作，你可以帮忙。」戚仲翔轻轻说，「别靠近窗口。」 这要求有些诡异，沉亦星忍不住歪头，「为什么？」 「……总之，别靠近。」戚仲翔不想解释，「还有，要出门、带一队人跟着你去。」 听见这句吩咐，沉亦星心里一惊，他知道我出去了？什么时候被他发现的？ 戚仲翔哪里不知道沉亦星这个讶异模样的意思，想到他一个人出门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就让他忍不住燃起怒火。 「总之不带人、就不准出门！」 季晓阳对于少爷和沉亦星两人的亲暱举动视而不见，他手里捧着戚仲翔的手机。 「少爷，电话。」 戚仲翔伸手接过，一面轻轻把沉亦星向门外推的同时、手却又不想放开。这状况让沉亦星莫名感觉可笑。 他轻轻拉开戚仲翔的手。 「我先出去了，少爷。」 沉亦妍还是不肯跟沉亦星说话。 打电话不接、讯息不读，去学校等她、沉亦妍也避不见面。沉亦星急着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该怎么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男人接吻？ ……为什么会跟戚仲翔亲吻？ 就连沉亦星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难道要跟小妍说、是因为他的亲吻太过温柔，以至于自己意乱情迷、抗拒不了吗？再说，自己跟戚仲翔的关係又该怎么解释才对？真的要实话实说、那又势必会提到十年前的那段过去。 如果让小妍知道，自己竟然和害父母离世、使她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始作俑者接吻，她又会有什么反应？ 沉亦星简直无法好好思考，但无论如何，都要先说上话才行。 这天下午，沉亦星在沉亦妍放学之前，又来到她的校门口。 戚仲翔要沉亦星带着的人，远远跟在后头。 结果，他还是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沉亦星趁着戚仲翔没空的时候，偷偷问了季晓阳，季晓阳只是微笑、请沉亦星务必要照着戚仲翔的话做。 沉亦星左思右想都觉得怪，就算真的有什么危险、也该是要保护凤翔组的老大戚仲翔才对，自己现在的地位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冗员，何必要大费周章的连自己都要那么提心吊胆？ 不懂，完全不懂。 因为最近实在有太多不懂、却又得不到解答，这让沉亦星学会了逃避去思考这些问题，免得真是会什么事情都无法下手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小妍愿意听自己说话。 下午四点，放学的鐘声准时响起，原本安静的校园，人声彷彿涟漪一般瞬间扩散开来，沉亦星有些焦虑地在校门外等待。 在沉亦星准备出门的同时，凤翔组总部办公室里，戚仲翔正在看这些日子收集来的资料。那些资料之详尽、就连沉亦星去过的每一个店面、每个服务员，凡是有和沉亦星打过照面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戚仲翔亲自检查过滤所有可能的对象，直到在一张照片前，他停了下来。那张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戚仲翔叫来季晓阳、他戳了戳萤幕，「这是谁？」 季晓阳彷彿人工智能一样地立刻开口：「沉亦星和您第一次工作时，那两位摄影助理之一。」 戚仲翔忍不住皱眉，「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季晓阳点点头，才要说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从手里的工作平板很快地滑动搜索了一下，然后才捧到戚仲翔眼前。 「这里，这是郭益源的资料，这是他大哥的长子、郭彦儒。」 戚仲翔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一切都串起来了。 因为被自己整治报復了一番，这傢伙怀恨在心，正好碰上郭益源捲款潜逃。郭益源知道戚仲翔发出通牒、要拿他回凤翔组，到时候所有亲友都会遭到连座。 为了要自保，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想找到戚仲翔的弱点以此要胁吧。 是在那次摄影里发现的吧，自己对沉亦星与对其他人不同的态度，难怪会把焦点全放在沉亦星身上。 「他人呢？」 虽然戚仲翔没讲名字，但季晓阳自然知道少爷口中的人是谁，「回少爷，一样，去学校等妹妹了。」 戚仲翔嘖了一声，很快站了起来，他就是无法理解，去解释有什么用？ 「开车。」 「是。」 37 戚仲翔的座车来到沉亦妍校门附近时，学校还没放学。戚仲翔要季晓阳把车子停远一些，自己则下车先走过去。沉亦星带来的人也因为看见戚仲翔的缘故、稍微再退开了一些。 光看着站在校门外、朝里头探看的沉亦星背影，都能感受到他有多焦虑。 学生们开始放学了。 当戚仲翔身上的味道由后头笼罩上来的时候，沉亦星讶异地转头。 「你、为什么来？」 「找你。」 沉亦星以为戚仲翔要来把自己抓回去，他连忙转身指后面，「我有带人来、在后面……」 「找你，和有没有带人来无关。」戚仲翔面无表情地说，沉亦星摇头，「不要再让小妍看见你了……」至少让我先向她解释啊……他徒劳无功地试图将戚仲翔推开。 戚仲翔来的时候并没有做任何变装遮掩，这所国中虽然不大，但戚仲翔毕竟是知名的公眾人物，在这种人潮汹涌的放学时间出现，自然引起了一阵巨大骚动。 「我向她解释。」 戚仲翔完全没把四周注目的眼光和惊叹的声音放在眼里，他握住沉亦星按在自己胸口推拒的手，「你希望我怎么说？」 沉亦星简直又惊怒又忍不住羞赧，他用力想挣脱戚仲翔的掌心，「你放开、不要在这里……」他受不了那么多人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那总会让他回到那个早上、那个他一生中最难堪可悲、最可耻不堪的…… 望着那张突然刷白的脸，戚仲翔心痛不已，他试图用身体替沉亦星隔开四周露骨的注目。远远站在一旁守护着少爷和沉亦星的季晓阳和一干人等，都极度专注地望着两人的动静。 季晓阳本能地不断注意四週。 在一群群涌出的放学人潮里，季晓阳突然注意到有个男人逆着行进方向，低着头、侧背着一个类似书包的袋子，朝校门口移动。 季晓阳背上瞬间汗毛直竖。 「跟我来！」 他连忙下令，也不管数十个身穿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集体出现会有多怪异，季晓阳率先衝进放学人潮之间、却又因为不想误伤无辜学生，行动实在有点困难。这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有不少小女生开始尖叫了起来。 戚仲翔警觉地一面护着沉亦星、一面注意四週状况。 混乱间、有人重重撞上戚仲翔手臂，四周的人似乎突然变多了起来，戚仲翔连忙拉着沉亦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警戒范围。 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沉亦星的目光始终着急地在搜索沉亦妍。当他好不容易锁定了沉亦妍的身影时、却看见有个不认识的身影、将一个包包塞进被混乱人群挡着、无法顺利出校门的沉亦妍手里。 「小妍！」沉亦星连忙大喊、但四周骚乱实在太吵，沉亦妍根本没有听见。 戚仲翔转头、看见季晓阳正在靠过去，他连忙挥手要季晓阳去拦住那个形跡可疑的傢伙。 沉亦妍莫名其妙被塞了一个颇有重量的包包在手里，她忍不住打开，却看见里头有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电线，还有一个就算自己再不懂、也在电视上看过的计时器，上面正在倒数十秒。 小女孩恐慌地尖叫了一声、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东西用力向外丢。 这声尖叫、让在场的群眾瞬间陷入混乱，所有人都开始惊叫着四处奔逃。包包落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上、戚仲翔立刻带着沉亦星向后退，自己则挡在沉亦星身前。 但沉亦星满心都是妹妹的安危、不断想挣脱戚仲翔衝出去。戚仲翔看见沉亦妍已经机灵地先跑回学校里去了，他于是转身安抚沉亦星。 「你妹没事，她先退回学校里……」 砰地一声轰然巨响。 空气里震盪着炙热、许多人因为强大的爆炸衝击跌倒，硝烟瀰漫。 瞬间寂静。 戚仲翔将沉亦星紧紧护在怀里、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附近住家、商店的玻璃都震碎了，路边停车也都因为晃动而开始发出警示声。就在所有人都本能地压低身体以躲避爆炸威力、耳朵也因为巨响而嗡鸣发痛时，枪声突响。 季晓阳立刻打手势要自己人优先保护戚仲翔。 因为爆炸受伤的、哭喊着的、惊慌逃窜的人，让整个场面一片混乱。远处传来警笛声，季晓阳已经锁定了右方大楼顶楼，有个小小的、看不太清晰的黑影，在暮色遮掩里、微微闪着金属光泽。 一小队凤翔组的成员已经四散包围住大楼周围，要在警方赶到前先动手。 要不是沉亦妍在学校里头瞥见了沉亦星的身影，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极度恐慌里，小女孩下意识地只想寻求最亲近的对象庇护，看见哥哥、根本也顾不得继续对哥哥赌气，她不顾一切的向外衝。 「哥！」 偏偏那个空档、人群都已经避开爆炸地点，校门口露出了一块完全无人的空旷地带。一看见沉亦妍从校门口衝出来、沉亦星也不顾一切，用力推开戚仲翔衝了上去，「小妍！」 「沉亦星！」 戚仲翔抬头，那边楼顶的金属反光再闪，戚仲翔根本什么都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跟着沉亦星一起衝了出去。 砰、砰、砰！ 沉亦星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沉亦妍，沉亦妍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完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吗？」 戚仲翔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沉亦星抱着沉亦妍转头，看见戚仲翔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些汗水和脏污。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我没事。」 沉亦星回答的声音、被高鸣得几乎让人头痛的警笛盖过，大批员警迅速下车包围整个出事现场，救护车也随后就到了。 沉亦妍从沉亦星怀里挣脱出来，坐倒在地上。救护人员立刻赶到沉亦妍身边确认她的状况，小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完全发不出声音。 那边，沉亦星则是动也不动地看着戚仲翔。 戚仲翔还维持着单膝跪地、手臂文风不动把沉亦星整个人护在怀里的姿势，沉亦星心里突然泛出令他手脚发冷的强烈不安。 「……戚、仲翔？」 而后，沉亦星眼睁睁地看见戚仲翔在那么、那么近的距离里，露出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微笑。 「你没事，太好了。」 戚仲翔高大的身体颓然倒下那一刻，沉亦星震惊得发不出声音，他本能地伸手想接住戚仲翔、不让他倒在地上，却在他背后摸到一片湿热。 沉亦星抬起手，于是看见腥红一片。 自己的呼吸、心跳，都随着眼前的一片血红停止了。 38 沉亦星开始颤抖，控制不了的颤抖。他发着抖、发现自己连抱住戚仲翔都没有什么力气，黑色的西装外套看不出血色、但里头的白衬衫、却已经被血染透了。 沉亦星抱着戚仲翔坐倒在地上。 他颤抖着手去碰戚仲翔已经没有血色、就连嘴唇都死白死白的脸颊。 「没、……关係，救护车来了……」 对、救护车，怎么忘了叫人帮忙，沉亦星转头要喊，声音都还没出，手就已经被戚仲翔紧紧握住，沉亦星转眼看戚仲翔，他神情里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沉亦星看见戚仲翔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他连忙摇头，像是哄小孩似地一面轻抚戚仲翔的脸颊、一面轻声细语，「先别说话、有人来帮我们了……」 两组急救人员赶了过来，「先生、让我们先帮他上担架！」 沉亦星这才像是惊醒过来，他连忙想帮忙一起把戚仲翔抬起来，没想到戚仲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力扯住沉亦星不让他起来。 「戚仲翔！」沉亦星着急的朝戚仲翔大喊，都什么时候了还、…… 「……我、……」 火热的疼痛麻痺模糊了戚仲翔所有意识与感官，但他心里始终抓着更重要的事。或许是因为真切地感受到生命迅速消逝，也或许是因为意识到再也无法待在沉亦星身边。 戚仲翔急着想把话说完、却又说不完全。 旁边每双伸过来想帮忙的手、都让戚仲翔烦躁无比，即使身受重伤又濒临生死关头，他还是声音微弱地皱眉，「……滚、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沉亦星简直要被戚仲翔气疯，他想不顾一切把戚仲翔搬上担架、只靠自己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戚仲翔很坚持地握着沉亦星的手，「……星、……」 「什么？」 一直被伤患抗拒推开，救护人员也只能在一旁忍耐着、等这位重伤的先生失去意识再说。 「我、……」戚仲翔简直用了他全身力气，就算要死、也要把想讲的话说出来。 「……愿意、……我，沉亦星、……你……愿意、原谅……我吗……」 沉亦星再次屏住了呼吸。 ——什么？ 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 过大的震惊，让沉亦星忘了要回答，始终紧绷在沉亦星手里的身体突然一软、戚仲翔就这么在沉亦星怀里闭上眼睛，再没有意识。 急救人员连忙将戚仲翔抬走，沉亦星心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他眼前彷彿重播一样、不断地看见戚仲翔闭上眼睛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了、…… 他会死…… ——他会死。 沉亦星颤抖着双腿想站起来，想跟着戚仲翔去医院、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站着，他慌乱地想寻求帮助。刚才被医护人员带到一旁、迅速做了检查，确定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的沉亦妍，站在旁边一直看着沉亦星。 从来没看过。 沉亦妍从来没看过哥哥露出这么……惊慌失措又无助的表情，她也从来没看过哥哥那么害怕、恐惧又不安的模样。 来不及思考，沉亦妍就已经跑到沉亦星身边，伸手去扶他。 沉亦星茫然抬头，才看见是沉亦妍。 「小、妍……」 沉亦星身上沾满了戚仲翔的血，小女孩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血、那个味道让人好不舒服、好想吐，可是哥哥苍白的脸上……他哭了。 「我、我们跟他一起去医院！」沉亦妍转头询问刚才帮忙自己的救护姐姐，「我们、能跟他一起去吗？」 沉亦星完全无法有心思去感动沉亦妍的坚强，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刚才戚仲翔怎么都要说出口的那句话。 ——沉亦星，你愿意原谅我吗？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一切，都有了明确的解答。 总算明白了，关于戚仲翔出现的奇怪行为、说话方式和思考模式，这下子总算都懂了。 他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沉亦星以为，自己会永远带着这段痛苦的记忆活着。他永远无法忘记、永远无法放下，永远无法让那个令人难堪至极、难以忍受的屈辱场面成为过去。 一个总是以此为乐的男人，曾经带给他如此巨大痛苦、夺走了他的一切、家庭、所有的男人…… 如今，躺在血泊里、却只记掛着这句话。 你愿意原谅我吗？ 沉亦星原本就不太红润的肤色、现在更是剩下一片死白，他无法控制自己不颤抖。在跟着救护车到医院的路上，季晓阳打了戚仲翔的手机给沉亦星，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医生、也已经联络了经纪公司。在救护车上，戚仲翔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休克了好几次、每次都被急救人员硬是救了回来。 才在急诊处下车，立刻已经有医疗小组在门口迎接，把戚仲翔直接推入手术房里头。 沉亦星和沉亦妍两人在门口被挡下来，沉亦星紧紧握着沉亦妍的手，彷彿深怕她离开、又彷彿在寻求唯一的支持。 刚才的喧闹彷彿一场凌乱无比的梦境，手术室外头，或许是因为特别为了戚仲翔开的缘故，除了沉家兄妹，没有别人。 沉亦星坐倒在离手术室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我…… 我当然、……应该是希望戚仲翔死的。 就凭他这样存心欺骗和侮辱，就凭他这样恣意妄为地夺走了自己原本好好的家，单单凭着这样，他就该死……很该死。这一切都很理所当然，这想法很正常，任何一个受到这样对待都会有这种想法和念头…… ——但又是为什么，在看见他失去血色意识的脸那瞬间、就全部消失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怎么会。 他说，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愿意……原谅他吗？ 沉亦星痛苦地闭上眼睛。 究竟是恨一个人容易、还是原谅一个人容易？ 不知道，沉亦星真的不知道。这时候，他竟然忍不住怨恨起戚仲翔为什么是说『你愿意原谅我吗』而不是『原谅我』。 如果答应了，是不是就代表过去经歷的一切痛苦、都会随着自己的愿意而烟消云散？ ……愿意吗？ ——愿意吗？ 那这段时日来、我独自承受着的这些痛苦算什么？我挣扎着的、坚持下去的那些又算什么？ 「……凭、什么……」 「哥？」 在安静无人的医院走廊，沉亦星紧紧握着自己双手的模样，让沉亦妍好担心哥哥的状况，什么赌气不想跟他说话的、早就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沉亦星突然站了起来，他瞪着戚仲翔所在的手术室房门、崩溃地大吼： 「你凭什么问我愿不愿意原谅、你凭什么！」 沉亦妍吓得只能紧紧抱住哥哥，她从来没有听过哥哥那么大声说话，甚至也从来不知道哥哥原来会这样…… 生气，愤怒，沮丧，恐惧…… 悲伤。 小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凭着一股想安慰、想支持哥哥的心情，沉亦妍靠在沉亦星身上，很轻很轻地说。 「他在里面加油……我们在外面帮他加油。」 沉亦星颓然坐倒回椅子上、任由沉亦妍靠着自己肩头，两人就这么靠着，任由沉默笼罩。 39 大批媒体包围了医院，这场惊人的意外轰动全国，戚仲翔的身份又如此特殊，简直引来各界关注，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记者想从医生和戚仲翔身边相关人士口中挖出消息。 季晓阳不愧待在戚仲翔身边多年的特助，虽然没有戚仲翔、他还是可以运筹帷幄。意外发生当天、他已经抓到了狙击手、也掌握了携带炸弹者的动向。 靠着这动向，也让凤翔组明确掌握到了叛逃者的下落。 一旦凤翔组认真动员起来，怎么可能有抓不到的人。他们抓到了郭益源、也抓回了这回事件所有相关人等和亲友，在凤翔组暂时少了戚仲翔的时候，狠狠来了个杀鸡儆猴。 这天，同样在镁光灯闪烁个不停、大批记者包围追逐的追问下，皇羽遥和成昂琉两人快速沉默地穿过包围、进入医院。 两人直接来到戚仲翔的病房。 戚仲翔背上中了三枪，在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抢救与手术之后，总算是勉强捡回一条命。今天已经是他昏迷不醒的第四天，加护病房外、沉亦星则一直没有离开。 沉亦妍跟姑姑姑丈大吵了一架，坚持说她不要回去、要跟哥哥在一起。本来就嫌沉亦妍麻烦，两位长辈乾脆去办了手续、把监护权移交回沉亦星手里。 虽然暂时无法徵求戚仲翔同意，沉亦星总之先让沉亦妍住进戚仲翔那里。 他将一切都对沉亦妍坦白，单单隐瞒了那段不堪的回忆。他说两人在十年前是同学、交往过又分手，十年后意外重逢。 沉亦妍虽然不是很懂两人那么长久的牵扯，但沉亦妍很认真的、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消化理解哥哥的话和选择。 加护病房外的走廊上，皇羽遥远远地就看见沉亦星彷彿要消失的身影。听见脚步声、沉亦星猛地抬起头。 「皇羽先生、成先生。」 「小星、你要改一下称呼啦……」光是听那个称呼就让皇羽遥全身不对劲，沉亦星只是苦笑。三人一起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里头的戚仲翔。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够清楚看见戚仲翔那张一向霸气逼人的讨厌脸上完全没有血色，皇羽遥又转头、看自己身边脸色也没有比戚仲翔好多少的沉亦星，感觉自己简直要被气死。 他突然猛捶玻璃，把成昂琉和沉亦星两个都吓了一跳。 「戚仲翔、你装睡装够了没？要不要那么胆小？笑死人了，平常跩都跩假的吗？妈的、……」 「遥、你太粗暴了……」 成昂琉苦笑着把撒野的皇羽遥抱离玻璃窗边，沉亦星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傢伙就是欠骂欠扁、性格才会那么恶劣……」皇羽遥还想骂、成昂琉乾脆一手摀住了恋人的嘴，不让他再说。 「医生怎么说？」 「要先醒过来才行。」 激动的皇羽遥在听见两人对话之后，才挣脱成昂琉的束缚，跑向又坐回椅子上的沉亦星，蹲在他面前、双手怜惜地捧着沉亦星的脸颊。 「小星，你又瘦了，都没有吃饭吗？」 「有吃。」 「你放心，那傢伙一定会醒来。」 「……嗯。」 看着沉亦星脆弱的模样，皇羽遥好心疼。明明从行为表现上能够明显感受到沉亦星对戚仲翔的心情，但在他脸上那种表情、却又…… 「小星，听我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皇羽遥蹲在沉亦星面前看着他，「你和那傢伙曾经是同学的事。」 沉亦星驀地向后缩，他震惊地看着皇羽遥与成昂琉，被知道了？那么不堪的自己，被知道、了…… 沉亦星下意识的举动让在他面前的两人更是心疼，皇羽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握沉亦星的手，不让他抽开。 「小星，那时候你完全没有错，是他错得离谱，是他该死。」 是啊，是他错了。 只是后果由我承担罢了。 「我想，所谓过错是可以弥补的那种说法，可能过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错吧……」成昂琉站在一旁低声说，「至少对我而言，那也不过是自以为是，自大的心态而已。」 沉亦星没有回答。 「你的心意只有你自己清楚，但你的犹豫，我想我们也能够稍微懂一些。」成昂琉继续说，皇羽遥忍不住伸手、轻轻抱住沉亦星。 「小星，你真的恨他吗？」 ——若是，就不会这样留在他身边，若是，就不会如此任他予取予求，若是、也不会在他身处险境时不愿离开。 如此长久的恨意，就这么轻易地被消抹去，这转变让沉亦星自己都无法接受，于是他选择了不去想、不去面对，要是可以，他就打算这么隐瞒下去。 不说就好了，不承认就好了…… 不要发现、就好了…… 靠在皇羽遥胸口的、僵硬着始终默默不语的沉亦星，双手摀住自己的脸，传出了他再也克制不了、让闻者鼻酸的哭声。 久久，不停。 在事发第六天下午，戚仲翔总算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那个人影，是蓝子渝。 「你擅自请了半年假就算了，竟敢给我躲进医院睡觉？你完了我告诉你，我会让你至少为我做牛做马两年补回我所有的损失！」 背上火烧般的疼痛和因为刚从昏迷里醒来的不适，已经让戚仲翔相当不舒服、才刚醒就又被蓝子渝大吼，弄得戚仲翔更是皱眉。 站在旁边的皇羽遥看见戚仲翔这种动弹不得、只能皱眉表达不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醒啦，少爷。」 无视皇羽遥酸溜溜的口气，戚仲翔吃力的抬手想把弄在自己脸上的那些东西拿掉，然后就挣扎着想坐起来，皇羽遥连忙上前按住他。 「你干嘛，躺好！」 「……人、呢……」 不想皇羽遥碰到、戚仲翔只是挥手想挡开皇羽遥的手，无奈他现在根本连说话都困难、更何况是动作。皇羽遥毫不客气地、一根手指就把戚仲翔按躺回床上，然后才按下通话钮，请医生进来检查。 戚仲翔还在执着。 「他、……人呢？」 「走了。」 戚仲翔紧绷着身体瞪着皇羽遥，似乎试图想看出任何皇羽遥说谎的跡象。皇羽遥当然知道戚仲翔口中的人是谁，他无所谓的耸肩，很清楚地又把话重复一次，「他走了。」 这下子，戚仲翔再也顾不得浑身剧痛无力，他猛地又一次坐了起来，那张死白的脸紧绷着就要下床。 皇羽遥双手抱胸，显然不打算扶他。 「你想干嘛？」 「他、……不准……」 他竟敢离开我？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走？ ——在我……还没得到他回答的时候？ 「他走又怎样，你捨不得啊？」 皇羽遥冷笑着故意戳他，戚仲翔虽然才刚从昏迷中醒来，那对视线仍然锐利，「……什么时候？」 「我为什么告诉你？」 皇羽遥挑眉、一脸挑衅的模样，戚仲翔简直被他气到吐血，蓝子渝在旁边偷笑，直到医生护理师很快进来检查，戚仲翔仍然恶狠狠地瞪着皇羽遥。 一直到皇羽遥临走之前，他才丢给戚仲翔一句话。 「真那么在意，去找啊。凭你戚大少爷的本领，还怕有找不到的人吗？」 40 这一找，戚仲翔找了整整快三年。 将近三年里，戚仲翔几乎动员了整个凤翔组日夜搜索，而沉亦星和沉亦妍两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地，什么蛛丝马跡都没有留下。 戚仲翔简直发狂。 有什么人是凤翔组找不到的？沉亦星不可能就这样消失、绝对不可能！我都还没听见他的回答、都还没听见啊！ 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感情、也好不容易能够看见沉亦星在面对对自己时、有那么一点点的放松了…… 他却在这种时候失踪？ 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没有了沉亦星在身边，戚仲翔彷彿失去了所有动力，在家里、每个角落都能让他想起沉亦星，在公司、在工作中也一样。 ——直到你不在，我才总算真正明白你在我心里的份量。那是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洞，掏空了整个身体、整副灵魂。 日子一如往常，我却无时无刻都在想念。 风吹过你头发扬起的角度，阳光照映在你脸上的光彩，说话时，你的眼镜镜片反射进我眼底的光线。眼神也好、气息声音，行为举止也好，一切一切、都让人无可遏止…… 发了狂似的想念，几乎让戚仲翔崩溃，就连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季晓阳，也从来没看过少爷这副模样。 这天下午，戚仲翔两眼无神地坐在办公桌后头，脸上虽然同样没有表情、说话的语气也一如往常的冷酷，只是再没有了那种不可一世狂傲霸气。 「还是没有？」 「我们正在……」 明知道季晓阳会给自己怎么样的答案，但真正听见、却还是让戚仲翔暴怒地将桌上所有东西再次挥落。这种情况季晓阳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他静静地等待戚仲翔宣洩完。 「少爷，我有个想法。」 戚仲翔挫败地深呼吸，「说。」 「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去找成先生？」 「成昂琉？」 戚仲翔扬扬眉毛，这个好久好久没有进入脑海过的名字，彷彿开啟了什么的钥匙，他眨眼，然后突然明白。 对，成昂琉的御川集团，组织规模和凤翔不相上下，要是成昂琉想刻意掩饰，那么隐藏两个人的踪跡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怎么自己竟然没有想到？ 「该死、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戚仲翔气得拍桌大骂，季晓阳还是相当平静，「没能替少爷分忧解劳，晓阳难辞其咎……」我明明提醒过你好几次，是你自己太慌乱都当作耳边风…… 「闭嘴、去开车！」 这么简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戚仲翔却整整浪费了快三年、还要靠旁人提醒才总算想通，这是一向冷静果决的戚仲翔绝对不可能犯的错误…… 才对。 戚仲翔怒气冲天、不顾总裁秘书的阻止，直衝进成昂琉办公室时，成昂琉的心思还都放在公事上，就算门口好大声响，成昂琉却恍若未闻似地，头也没有抬一下。 「成昂琉，他人呢？」 夹带着衝天怒火，戚仲翔双掌重重打在成昂琉的办公桌上。成昂琉直到这时，才优雅地把手里专门拿来签名的昂贵钢笔盖上，放下，向后靠上自己的总裁椅，双手抱胸朝戚仲翔优雅地微笑。 「赶来这里花你不少时间吧，君茹、帮戚少爷倒杯咖啡。」 「不必，他人呢？」 戚仲翔只是重复自己来这里的唯一目的，成昂琉并没有否认自己知道沉亦星的去向，他只是微笑着问：「知道以后，你想怎么做？」 「带他回去。」 戚仲翔站直了身体，同样双手抱胸地看着成昂琉。 「回去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他在哪里？」戚仲翔几乎要被成昂琉逼疯，就差一步、差那么一步而已，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为什么要阻止我？ ——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戚仲翔忍不住伸手抓起成昂琉办公桌上的东西摔，吓到了刚把咖啡端来的女秘书。而面对戚仲翔的破坏，成昂琉并没有阻止，他只是眨眨眼睛。 这些东西前不久才刚换过新的，遥发脾气的模式跟他实在很像啊…… 「仲翔，你知道他恨你。」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面前，亲口对我说。但就算如此、就算如此……只要能够再见到他，就什么都无所谓。 成昂琉叹气，无论是眼前这个被想念催逼得近乎发狂的男人也好、或者那个静静躲了三年的男人也好，都一样。 傻啊，好傻。 成昂琉在桌上抽了一张便条纸，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拉开自己抽屉，拿出了一把钥匙，再连同纸条一起推向戚仲翔。 「你竟然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来找我，没有小星你整个人都不对了。」 拿到那张地址，戚仲翔根本无心再跟成昂琉斗嘴，他简直是发着抖抓着那张地址一路衝出成昂琉的办公室。 他就在这里、在这里，我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 季晓阳把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旧公寓前，成昂琉写的住址楼层是八楼。戚仲翔紧紧握着手里的钥匙，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按了电梯，从一楼到八楼短短几秒，在戚仲翔而言、彷彿又过了千万年。 他在深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对准锁孔把钥匙插进去，他轻轻向右转，门锁喀嚓一声。 门开了。 当戚仲翔再次清楚意识到自己开门会见到的人时，他强烈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胆怯。 是的，胆怯，戚仲翔……害怕。 他苦苦想念了八百多个日子的人，现在总算、总算可以再见到他了。 见到他之后该说什么？ 见到他之后该做什么？ 可以抱他吗？会不会吓到他？可以说想念他吗？会不会让他厌烦？ 或者、……或者，其实他根本不在这里？ 这些不由自主、不断浮现在戚仲翔心里的想像，每个都让戚仲翔对自己更加烦躁、更加自我厌恶。而在此同时，他也更加明白对沉亦星的心意。 ——我来，目的只有一个。 戚仲翔推开了门。 41 完 进门就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戚仲翔没有发出声音，他把鞋子整齐脱在小却乾净的玄关。他静静地走进客厅，客厅不大、整理得相当乾净，格局方正，在进门右手边是一台普通大小的电视，电视正前方有个房门，可能是卧室吧。 而戚仲翔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就在他眼前。 开放式的厨房里头，那个正专心忙着做菜的背影。 是他。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好不真实。 因为抽油烟机轰隆的声响，沉亦星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他专心地正在准备晚餐。小妍要跟同学去图书馆，今天会晚一点回来，阿遥说他今天工作结束得比较早，会跟昂琉会合之后过来吃饭，这样他们三个人应该差不多会一起到家…… 小妍和阿遥都喜欢喝味增汤，豆腐要多放一点……沉亦星轻轻用刀把豆腐整齐切成小方块，刀子撞击到沾板、发出规律的咚咚声，螃蟹是昂琉喜欢吃的，秋天的螃蟹果然肥美，汤还要再等等、啊啊，柴鱼片…… 沉亦星发现自己把柴鱼片冰在冰箱里，于是转身要拿，一转身、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影，就这么撞进眼底。 沉亦星的动作瞬间静止。 ——戚、仲翔……？ 在与沉亦星面对面那瞬间，戚仲翔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沉亦星似乎过得很好。 刚才还在心底翻搅沸腾着的思绪，突然之间都消失无踪了。戚仲翔发现自己在看见沉亦星时，同时也完全丧失了思考、行动和说话的能力。 撞进戚仲翔丝毫不遮掩压抑、思念满溢的眼眸里，面对那样的神情，沉亦星胸口突然有种温热感，满满地汹涌上来。 那是毫不做作的、好自然的反应，沉亦星对着戚仲翔扬起嘴角。 「……好久不见。」 戚仲翔说不出话，与沉亦星睽违将近三年的再见，已经让他近乡情怯地无法做出正常反应，而现在面对着自己的沉亦星，脸上带着的那是什么？ 那、……是微笑吗？ ——他对我、……微笑？ 沉亦星随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一把，然后才很快打开冰箱、随手拿了一 罐气泡水，再转身从柜子里头拿了一个玻璃杯。他抽了一张厨房纸巾，把罐口擦了一圈之后，才打开、用流畅的手势倒了一杯。 那几乎立刻地、带戚仲翔回到两人重逢的那天晚上。 「抱歉，厨房太吵，我没有听到你进来。先喝一点水吧，等等大家回来了、就可以一起吃饭……」 那语气自然得就像戚仲翔的来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戚仲翔眼睁睁看着沉亦星拿着倒好的气泡水，经过小小的吧台、绕过沙发，然后才弯腰把杯子放在客厅茶几上。 压抑了近乎三年的所有想念，都在确切呼吸到沉亦星气息的时候整个爆发出来。 在沉亦星转身要离开客厅的时候，戚仲翔突然伸手、从沉亦星身后将他整个人用力拽进怀里。那样大的力道、几乎挤压出沉亦星身体里的所有空气。 戚仲翔压抑着几乎是低喘的呼吸，热烫地喷洒在自己耳畔，紧紧贴在背后的，是他好强烈、又好混乱的心跳。 ——你恨他吗？ 这几年分开的日子里，不单是成昂琉或者皇羽遥，甚至沉亦妍，也都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沉亦星也不断地在问自己。 我恨他吗？ ……当然啊，那是当然啊…… 可、是…… 沉亦星觉得自己好蠢，好笨，可是…… ——好寂寞。 在沉亦星觉得自己有病的同时，这种感觉却没有减少。他以为自己离开了戚仲翔，就可以继续恨下去了。都已经十几年了，这有什么难的？ 但他几乎死了。 那是真切的、属于戚仲翔血液的温度，不但沾染上、还就这么在自己身上、脸上、手上冰凉了。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戚仲翔会死。 ……应该高兴才对，天知道自从那个早上之后，他有多少次诅咒这个男人去死、又有多渴望这个男人真的死掉。唯有戚仲翔死、才能够让自己的痛苦减轻，才能赎、罪…… 可是……可是。 无论如何，爸爸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所有那些曾经做过的选择、也已经无法再来一次。 那些痛的、苦的，难熬的，也都无法因此减轻。 直到戚仲翔真的在自己眼前，离死亡那么、那么近的时候。 ——我竟然如此恐惧他会死。 那么全心全意地恨着，恨到心都痛了，在那一刻、却瞬间、都消失，都不见了，都…… 被取代了。 不要死，不要，你不要死掉…… ——还好，你没事。 是不是早在重逢那一刻，这种心情已经开始变质？ 躲着戚仲翔的这些日子里，沉亦星常常在想，也许真正无情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怎么那么轻易就忘了呢？那些伤痛明明如此深刻、那些过去明明如此不堪而令人绝望，怎么就过去了呢？ 但，不忘、不放、不过去、又该怎么办呢？ 人啊，也许都或多或少的在期待一些……所谓救赎。 于是我选择恨你。 如此，我能够给自己一个再正当也没有的理由、再完美也没有的藉口，光明正大的……把你放在心里。 也许，我能够因此得到微小却真切的，救赎。 「……我、……」 在戚仲翔好紧好紧的拥抱里，开口那一刻、沉亦星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无论是那双牢牢圈着自己的手臂、或者紧紧贴在自己背上的胸口，都令人心碎地在颤抖。 「那天、……救护车的声音太吵，你说的、……我没有听清楚……」沉亦星好不容易、才用自己已经完全不成语调的声音挤出这句话。 戚仲翔的手臂瞬间松了一下。 那同时，沉亦星也轻轻推开了戚仲翔、戚仲翔还来不及拉人回来，沉亦星已经转身面对着戚仲翔，同时退后了几步。 那是自己伸手可及、却必须确实向前迈步的距离。 「请你、……再说一次好吗？」 那副黑框眼镜下，是沉亦星已经泛红的眼眶、也是压抑不了的闪烁泪光。戚仲翔试图开口、才发现自己像是千万年不曾开口说话似地。 他动了动嘴唇，好不容易才发出沙哑模糊的声音。 「你、……愿意原、谅我吗？」 沉亦星不断深呼吸、不准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死死咬着嘴唇，那是戚仲翔打从最初的最初、就着迷的倔强模样。 沉亦星很缓慢却很确实地，摇头。 戚仲翔心跳都停了。 他看着沉亦星开口，声音里也因为压抑着而颤抖。 「我、……听不见。」 胸口好痛，喉头烧灼着几乎失去功能，戚仲翔于是再开口，「你愿意、……原谅我吗？」 戚仲翔明显因为紧张不安而沙哑的嗓音，每一个字都震动着沉亦星心跳，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楚戚仲翔的神情了。 沉亦星仍然摇头。 「我听不、见……」 戚仲翔突然明白沉亦星为什么要像这样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了。他于是站直了身体，同时深深呼吸、好平復些许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他直直看着沉亦星，然后才朝着他靠近一步。 「你愿意原谅我吗？」 沉亦星本能地想后退、在那同时他却又死命逼着自己留在那里不准逃，他还是摇头，戚仲翔没有再犹豫。 每一步，都伴随着一次那个问题，直到自己能够再一次地将还在摇头的沉亦星拥进怀里。 刚才还死命憋着的眼泪，在这样的拥抱里，终究溃堤。 沉亦星摀着脸、彷彿要将这十年来的怨恨、悲伤、压抑和苦楚心痛全部发洩出来，他呜咽着无法站直，戚仲翔抱着沉亦星、随着他一起跪倒在地。 「我、恨你，我好恨、你……」 生平第一次，戚仲翔也哭了。 自己亲手造成的，已经无可挽回也无法弥补的伤害，就是如此深深地烙印在怀里自己如今那么、那么想珍惜的人身上。如今他能够做的、也只能够不断、不断地求他原谅，告诉他自己有多后悔、…… 「……对不起，对不起……」每一次沉亦星哽咽着说恨，每一次戚仲翔只能够再次重复，直到戚仲翔以为是自己太过渴望得到、而產生的幻觉。 「……我、愿意……」 ——我愿意。 戚仲翔激动地捧起沉亦星哭着的脸、要亲吻他的嘴唇，却在堪堪碰触到之前煞车，不行，我不能再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就…… 是沉亦星先抬手环住了戚仲翔的脖子，在好久好久以后的此时此刻，第一次、主动碰触了戚仲翔的嘴唇。 没有上锁的大门外，沉亦妍满脸通红地十指大开、象徵性地挡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偷看，成昂琉抓着一心只想衝进去揍戚仲翔的恋人站在后头，「我想我们暂时先不要进去好了。」 ——我以为，再也不可能。 呐，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如果你还愿意。 请给我机会，我只求你给我机会。 不敢相信我也无所谓、很慢很慢也没有关係，请让我有机会，一次机会就够了，让我有机会告诉你，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是真的，真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