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秋刀鱼!》 楔子 我喜欢的人活在萤幕里,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他,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没有办法与他对话,只能不断重播他的话语,从中找到与我现在的心情相符的句子。我只是他眾多粉丝中的一个,特别不起眼的一个,比我积极的人很多、比我更喜欢他的人也很多。我曾偷偷地希望他可以注意到我,但我想,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我绝对可以算是他的老粉丝,我从他的频道还不到一万订阅的时候就关注他了,到今天他的粉丝人数已经突破三十万。 他的主要活动是跑酷,有时候也骑单车、摩托车,或者是玩滑板,总之,他喜欢极限运动。一开始他只有一个人拍片,后来团队慢慢增加,也开始拍一些运动以外的影片,像是搞笑小短剧、日常生活之类的。 最开始我关注他的时候,他的影片是不露脸的,每次都是用第一人称视角拍摄他在大楼与大楼之间跑跳的样子,直到加入另一个团员,才由他拍摄了第一支露脸的影片。 老实说,他的外表不是我的菜,最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有一双瞇瞇眼,配上黑到不行的锅盖头,根本就是活体版日本娃娃。我承认,一开始我有点失望,但很快我就发现,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长相根本就不是重点。 最初关注他的理由,纯粹是因为他的身手实在太俐落了,就像是忍者一样。(这样一想,他那日本式的外表,可以说是恰如其分。)每次看他在那么高的地方跑来跑去,我都会替他担心,好几次只差几公分就要掉下去了,我都是瞇着眼睛从手指头缝里看完的。 我的体育很差,不要说跑步了,连做个健康操都会慢半拍,所以,我很崇拜会运动的人。刚开始,就只是那样单纯的崇拜,后来,他的影片内容渐渐丰富起来,我也从中越来越瞭解这个人。 那时候虽然他还是没有露脸,但他总会在开始跑酷之前,先跟观眾间聊几句。虽然都只是极其普通的间话家常,但我还是会听。就是一种好奇吧,好奇像他这么酷的人,平常都在干什么、都喜欢些什么? 我知道了他是大学生、读财经系、不运动的时候喜欢唱歌、最喜欢的饮料是苹果西打。 然后呢?然后……马力加入了。 马力是他的同学,两人都喜欢运动,不过马力看起来比较阴沉,话也很少。他通常是在幕后当摄影师,偶尔才会有几次跟他同框。他在团队中负责提问的角色,两人一搭一唱很像在讲相声,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们的人气节节攀升。 有了马力的烘托,他的表演更起劲了,每次开场的聊天也更精采,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口才实在很好,搞笑起来行云流水。 他们把团队名取叫「hyperrunner」,开始拍摄一些教学影片,希望让更多人知道跑酷这项运动。一些同好慕名而来,他们便公开徵人一起拍片,全盛时期团员多达八人。可惜的是,一段时间后,他们似乎在合作上有摩擦,那些新加入的伙伴就离开工作室自立门户,又回到了只有他和马力的双人组合。 许多粉丝因为这样离开了,但我没有嫌弃他们。我想,我大概是从这时候开始对他產生那种「恋爱的感觉」的,就是那种……每次看到他都会胸口一紧、脸颊发烫,听见他的声音就感到幸福、只要想起他,就忍不住微笑的那种心情。 他叫陆之尧,是个youtuber。 我,喜欢他。 第一章-行动派文艺少女01 陆之尧又上传了新影片,而且,还是废片。 所谓的「废片」,就是那种长度很短、没有内容也没有情节,不知道意义在哪里的影片。 这支废片长度只有二十六秒,标题「吃早餐」。 打开一看,一如往常的第一人称视角。 『哈囉大家好,我是阿陆!我刚才买了豆浆跟烧饼油条,准备当今天的早餐,我突然想到说,动漫里面的美少女都会咬着麵包上学,那我要是咬着油条跑进教室,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说完陆之尧就把油条抽出来,咬在嘴里。 『现爱偶奥开始袄呃呃!』 镜头开始摇晃,他跑起来了,眼看校门就近在眼前,忽然,油条啪地掉在地上。 画面转成黑白,大大的「完」打在中间。 嗯,很好,熟悉的废片风格,虽然很烂,但我还是看得很开心,脑残粉大概就是像我这样。 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 刚才他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好像拍到了什么。 我把影片倒回去看,果然没错,清楚地拍到了学校的名字,就刻在校门旁的石柱上。 华渊大学。 这四个字在我眼里看来,就跟神明一样闪闪发光。 「我要考华渊。」 「蛤?」 听见我这么说,我的损友阿妙,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你考得上?」 「我想考就考得上。」 「只剩三个月了欸。」 「所以呢?」我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你这是看不起我?」 「我的意思是,华渊虽然不是前段班,但至少也要有中等程度吧!你……」她上下打量我:「你这种连公民都可以考三十分的,还是别想了。」 「哼,你果然是看不起我。」 我走到位子上坐下,为了表达我的决心,我立刻拿出课本开始读。 「真是奇了怪了,我们魏秧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想要唸书?明天是不是会下青蛙雨?」 「别吵。」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会被笑到死。 就算你考上跟他一样的学校,你们也不同班,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更不可能会看上你。我已经可以想像阿妙用她那张犀利的嘴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如果没有认真喜欢过一个人,绝对不会懂。 我不求能跟他见面、不求他认识我,只要能让我跟他距离进一点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我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他所生活的世界。 虽然很蠢,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发誓,这辈子从没这么认真过。 我认真地盯着手中的课本,然而没过几分鐘,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碰! 我睡死了,不只睡死,还睡到从椅子上摔下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老师哭笑不得站在我面前。 「你真的是我们班的睡神。」老师摇摇头:「快去洗脸!」 我尷尬地站起来,全班都在狂笑,我以前就常常在上课时睡觉,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样那么夸张。我曾经听过,当你越想完成一件事情,就越会有所谓的心魔来骚扰你,看样子,我的心魔超乎想像的强悍。 我在厕所洗完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短短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身材还算纤细,但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九点九五。 真是一点特色都没有的长相,混在人群里马上就找不到了。 像我这样的人,他会喜欢我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说了只要远远地看着就满足了吗,你这个笨女人! 我悻悻然回到教室,这些没良心的同学看到我又开始窃笑,阿妙说:「啊你不是说要考华渊?」 「我就考给你看!没考上我就用鼻孔吃拉麵!」 我说完就后悔了,又惹得大伙一阵狂笑,连老师都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你想考华渊啊?」 「对、对啊!」我感觉耳朵热热的。 「那你要很加油喔,就国文来说,至少也要十三级分吧,你现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谢谢老师。」 我嘴巴上恭恭敬敬地说,心里想的却是,呿,死八婆。 回到家我马上打开电脑,找到hyperrunner的频道,因为我记得有一支影片是陆之尧在分享他准备考试的经过。 「啊!有了。」 我打开影片,画面是很简单的白背景,陆之尧坐在桌子前,跟观眾打招呼。 『哈囉大家好我是阿陆,之前我被马力爆料我用三个月就考上现在的大学,所以很多人问我是怎么兼顾兴趣跟课业的,今天就想拍一支影片来分享我考大学的心路歷程。』 『其实我那个时候每天都忙着玩,成绩一直都是吊车尾,后来我发现要是我再混下去真的会死得很难看。我就想,剩下三个月就要考试,我要不要试着努力看看,就像我运动一样,挑战自己的极限?』 『我给自己一个标准,一开始只求及格,然后是七十分、八十分,把它变成一个一个关卡,一个达成之后再开始下一个。我把自己常错题目都列出来死记硬背,不懂的就缠着老师问到会为止。那时每天脑子里面都是这些东西,用这样的方式埋头苦唸两个礼拜,真的有进步一点点。但我发现这样太累,可能还没到考试我就会先累死。』 『后来我就决定让自己有休假时间,每个礼拜天是放假日,那天就尽量玩,玩够了再回来唸书……反正就是这样啦,不过,那时候每次我累到不想动的时候,我就会问自己,要是现在放弃,会不会不甘心?如果会,那就再拼一下。』 『要怎么过这辈子都没关係,但至少要不要读书是少数我们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既然这样那就要努力做到让自己不会后悔的程度。』 陆之尧在镜头前娓娓道来他的故事,我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这支影片已经上传很久了,但我每次都没看完,因为我对读书考试的话题实在没兴趣。 但现在,好像有那么一点热血要燃烧起来了。 同样都是三个月,我也想挑战极限。我决定明天就去买参考书,我是文组的,所以就先专注拼国文英文社会就好了,嗯,就这么办。 陆之尧,我会努力的,你要保佑我。 我对着萤幕胡言乱语,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不正常。 02 我真的开始努力唸书了。 不仅老师同学,连我爸妈都对我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 「我女儿终于开窍了,谢天谢地。」 我妈感动地说,还带我去吃披萨吃到饱。 「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啟发?」妈妈忽然说:「比方说,想跟好朋友唸同一间学校之类的……」 「嗯~差不多啦。」我敷衍地回答。 「还是你有喜欢的男生了?」 「噗!」 我被披萨呛到。 「我猜对了吼。」 妈妈得意地贼笑起来,我只能埋头猛吃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我的奋斗生活一直持续着,我不放过任何可以唸书的时间,就连搭公车上厕所都在背单字,我的脑袋里塞满了各种专有名词跟文法公式,做梦都会梦到参考书追着我跑。 为了唸书,我连陆之尧的影片都忍着没看,但是我把他的照片设成手机桌布,这样一来,就有种他时时刻刻在守护着我的感觉。(不过后来被阿妙看到,我怕她一直问就换下来了。) 跟课本讲义和参考书形影不离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明天就是学测了,深夜做完最后一次复习,我决定放松一下下,打开久违的youtube。 一眼就看到几小时前,陆之尧上传了一支标题「考生加油」的影片,他和马力对着镜头大声呼喊,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衝吧!美好的未来!』 陆之尧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我看着萤幕傻笑,抱着手机睡着了,结果第二天还差点迟到。 慌忙直奔考场,阿妙早在休息室等我,她拍了拍我的背:「还以为你不来了。」她看起来精神很好,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跟我一起复习,因为被我激励,她也决定要考华渊。 「为了能上同一所学校,加油吧。」 她笑着说,我恍惚地点点头,陆之尧的面孔还挥之不去,好睏,早知道就不要熬夜唸书了。 这段时间我的成绩的确有了飞跃性的进步,但离华渊的最低门槛还差一点点,我的目标是中文系,不然心理系、哲学系也行。虽然对这些系的老师跟学长姊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就是先考进去就对了。我当然也想过读了这些科系未来就业能干什么,最后结论居然是,要是我找不到工作,就跟陆之尧一样当youtuber好了。 我就这样带着满脑袋的胡思乱想走进考场。 你们猜,我后来有没有考上? 如果我落榜的话,故事就演不下去了,对吧! 时间是开学日,穿着白色洋装、背着帆布背包的我,踏进了华渊的校门。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中文系的新生了。竟然恰好低空飞过,看到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直接尖叫,真的是有拜有保佑。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当我踏进这所学校的瞬间,我便一口气拋开了之前那些卑微的想法。 什么叫「只要能离他近一点就好」?你真的只要这样就满足了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都拼死拼活考进来了,给我衝啊!去跟他说、告诉他你的心情,不然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我越想越觉得我应该要这么做。 如果只是默默地当个小粉丝,根本没必要这么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 感觉就像爬山一样,原本打算爬到半山腰就好,可是一旦到了半山腰,就会觉得既然都爬到这里了,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就能登上山顶。 只要再一点点就好。 我不自觉伸出手,好像陆之尧的背影就在我面前。 但回过神来,又会发现他其实离我好远好远。 「该怎么做才好?」 我那被考试题目荼毒了三个月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如果直接去他班上找他,一定会被当成怪人,他那么有名,同校的粉丝应该也不少,不知道有没有人当面向他表白心意?嗯……就算有,他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都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送他礼物好了。 他有说过,有很多粉丝会送他礼物,或者寄卡片去工作室,他还会拍影片朗读出来、发表感想。带着礼物出现,感觉就比较自然,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要是让他以为我是私生饭就不好了。 礼物啊……礼物…… 我一路都在想着该送什么才好,看过他这么多影片,我竟然一瞬间想不起来他喜欢什么?他总是在跑酷,送鞋子好像不错。我好不容易找到教室,选了一个后排的位子坐下,拿出手机进入hyperrunner的频道。 一想到陆之尧人就在这里,就在这间学校的某一个角落,我就坐立难安。 这是我第一次有「他真的是活生生的人」的真实感。 好开心。 太开心了。 我忍不住微笑,才意识到这里是教室,虽然还没开始上课,但已经坐满了学生。都说会全班到齐就只有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几个月后就不会再看到这种盛况了吧。 我旁边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染了一头金发,相当显眼。她看起来有化妆,眉眼很锐利,有种不好相处的感觉,我偷偷打量着她,没想到她竟忽然转过头,我们四目相接。 「不、不好意思。」 我连忙把头别开,感觉她还在看我。 「你……」 她开口了:「你也喜欢hyperrunner?」 我错愕地抬头,她严肃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欸欸,你知道陆之尧跟马力都读这所学校吗?」 我怯生生地回应:「嗯,知道啊!」 「我考上之后才发现的,真是超幸运。」她笑着说:「不知道有没有那种狂热粉丝,为了他们故意报这所学校吼?」 那个人就是我!我差点就要承认了。 是啊,我这样的行为在旁人眼中,就是「狂热粉丝」。 「我叫苏夏,你好你好。」 她抓住我的手上下晃动,我有点尷尬,但不讨厌这样,也许因为她是同好,让我对她的戒心降低了吧。 「你好。」我说完,又补了一句:「请多指教。」 我跟苏夏真的成为了好朋友,从一开始话题围绕着hyperrunner,到后来已经是连私事都可以毫无忌讳地跟对方说。最后并没有考上华渊而去了另一所学校读夜间部的阿妙知道以后,还故意装哭说我移情别恋。 平凡的生活持续着,当然,我没有忘记我最初考上这所学校的目的。 开学一个多月,许多事情渐渐步上轨道,但我还是不知道到底该送陆之尧什么才好。送鞋子感觉太隆重,送吃的感觉很奇怪,送生活用品也有点不自然,最后我有点自暴自弃地决定写卡片。我买来一张封面画着小鹿的卡片,简单写下我对陆之尧的崇拜,最后祝他订阅破百万。 我写得很简单也很隐晦,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粉丝信没两样。 我把卡片拿给苏夏看,她便说她也要写,她喜欢的是马力,而且显然比我还要感情丰沛,她把卡片写满了,连一点空白也没留下。我们看着写好的两张卡片,顿时有点犹豫,要当面拿给他们,还是请人转交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当面拿去,还可以顺便拍合照。」 苏夏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不敢一个人去,有个伴真是太好了。 我们拿着卡片前往财经系所在的大楼,虽说大学上课没有固定班级,但每个科系还是有常用的几间教室。我们问了很多人,终于遇到了财经系的学生,他听说过陆之尧的大名,说那是大四的学长。 「大四?」 我们有些愣住,以往只知道他们是大学生,却没想过居然已经是即将毕业的老鸟。 这也就表示,我们同校的时间只剩下一年!如果不能在这一年之内表达感情,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们有一个社团,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加入,社办在后山。」 那位同学这样对我们说。所谓的「后山」并不是真正的山,我已经听直属学长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斜坡,位于学校后方,周围有许多竹子,竹林深处有一间旧大楼。 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人烟稀少的地方总是让我害怕,他们居然把社办设置在那种地方……不,比起这个,他们居然有社团!这么棒的事情,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遇到社团招生都直接无视。 「我们走吧!」 苏夏拉着我,也不顾我的犹豫,直奔后山。 03 幸好现在是大白天,后山没有可怕的气氛,反而还满舒服的,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我们新奇地走在竹林中,很快便看到传说中的旧大楼。那里以前似乎是校舍,后来没在用了,就变成仓库、办公室或者临时的教室什么的。 「一个人也没有欸。」 我和苏夏靠得紧紧的,慢吞吞走进去。 「啊,电梯还有电,太好了。」 苏夏指着前方的电梯,社办在三楼。其实这样的高度爬楼梯上去也是可以的,我不太敢搭这种地方的电梯,要是被关在里面,没有人发现该怎么办?然而苏夏并没有理会我,把我拖进电梯,按下三楼。 叮咚! 我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电梯平安抵达,我们很快就找到了社办。从外观就非常显眼,门上、窗户上大大贴着hyperrunner的logo,写满了歷届社员的签名,很有陆之尧的风格。 「原来是真的……」 我感动地说,忽然想起来陆之尧偶尔会上传一些他和跑酷同好的合照,难道那些人都是社团里认识的?也许他不想受到外人的骚扰,才会选择不公开吧。不过,我们现在是同校的学生,就不算外人了。 「要进去了吗?」 我问苏夏,社办里面好像没有人,灯是关着的。 「先敲门啊。」 苏夏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回应,她又试探性地转了下门把,没想到门竟然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堆满了东西的办公室,与其说办公室,不如说居家空间比较恰当。随意堆在椅子上的衣服、没吃完的泡麵零食、摄影机,甚至还有电锅跟冰箱。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苏夏激动地说:「这是他们的工作室!」 没错,我曾经在影片里看过这个地方,当时我一直以为那是他们租来的办公室,完全没想过居然是在学校里。 「好感动,我居然可以亲眼看到hyperrunner的工作室,我圆满了。」 苏夏双手合十,彷彿在感谢苍天。 「他们好像不在,还是我们下次再来?」 我正想走人,突然看见被电脑挡住的办公桌上,有一团衣服居然动了一下。 接着,那团衣服忽然隆起,然后滑了下来。 出现在衣服底下的,是瞇着瞇瞇眼脸颊跟额头被压得红通通头发东翘西翘的,陆之尧。 「哇呀呀呀──」 苏夏发出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的尖叫,抱住了我,我被她抱得呼吸困难,不然,我应该也会想要尖叫的。 男神此刻就在我们面前,而且还是刚刚睡醒,毫无防备。 「嗯?你们是谁?」 陆之尧似乎此刻才发现我们的存在,随后丢出官腔的自我介绍:「欢迎来到hyperrunner,我是社长陆之尧,想入社ㄇ?」 他有时候会用注音讲话,很可爱。 「那个……我们……不是……」 我语无伦次想要解释的时候,苏夏把我放开,大声说:「对!我们是新生,想要入社!」 我惊恐无比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来送个卡片,入社什么的,根本想都不敢想好吗?这对心脏不好啊!我不会运动,心肺功能很差,男神太耀眼,近距离看会让我呼吸困难,双重意义上。 「是喔──」 陆之尧点点头,因为他的眼睛睁着跟闭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是在打量我?还是只是在发呆? 我们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彷彿在准备接受审判。 「你们会运动吗?」 然后,他拋出了这个炸弹般的问题。 我低下头,觉得自己铁定脸红了,我不会运动,连邻居欧巴桑都看得出来。先不提我的身材瘦小,光就我今天的穿着,宽裤搭配圆领衬衫,就不是适合运动的装扮。苏夏就好多了,她手长脚长,紧身上衣搭真理裤,配上棒球帽,随时出现在街头玩滑板都不奇怪。 「我会喔!」苏夏笑着说:「我很会打篮球,以前还参加过游泳校队。」 「那你呢?」 陆之尧面向我,这下子我终于确定他在看我了。 他.看.我.了! 我心心念念的男神,离我超级近,还在跟我说话! 「我、我……我喜欢,做瑜伽。」 我勉强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蠢的答案。 「你们是新生嘛,知道我们是什么社吗?这里是跑酷社团喔,跑酷,每天飞簷走壁、跟各种公共建设亲密接触,有时候还会被警察抓走的怪人群聚地喔。」 陆之尧以轻松的口吻说:「当然我们欢迎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加入,只是练习的过程可能会很辛苦,而且一开始超无聊,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摔下来骨折这样。」 「真、真的吗?」我有点害怕了。 「入社不就知道了?」他露出迷人的微笑:「不适应的话,随时都可以退社。」 「我们要加入!要加入!」 苏夏又抢先发言,我怀疑她根本忘了原本的目的。 「好,有勇气,我欣赏你!」 陆之尧拍了拍手,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真的好高,在影片里完全看不出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问。 「苏夏。」 「我叫……魏秧。」 「好棒喔,我们好久没有女生加入了,而且是大一的,好年轻!」 陆之尧转头不知道在对谁说话,然后他隔壁办公桌上的外套也被撑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那里也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并没有把外套从头上拿掉,而是顶着外套不动,像是恐怖片里的鬼一样。 「你不看看她们吗?」 陆之尧戳了戳外套,外套里面的人依然毫无反应。 「好吧,你不想看就算了。」陆之尧耸耸肩:「他是马力,我们副社长,有点怪怪的,你们不要介意。」 「马力?他是马力?」 苏夏突然尖叫,看来她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她避开重重杂物,来到马力的办公桌前,掏出她那张精心製作的卡片:「我是你的粉丝!」 外套里的人把身子转到苏夏的方向,下一秒,从外套里面冷不防伸出一隻手,把卡片拿走了。 「……」我沉默。 「……」苏夏沉默。 「……」陆之尧沉默。 影片中的马力,是个寡言少语但每次开口必会见血的犀利角色,永远维持面无表情,虽然出镜机会不多,人气却居高不下。 而现实生活中的马力……嗯,就是个怪人? 「原来你知道我们!」陆之尧打破了尷尬:「你看过我的影片?真的?」 「不只我,她也看过,我们是老粉丝,超铁的那种。」 苏夏忽然指名我,我只好承认。 陆之尧绽放出今日最灿烂的笑容: 「哇──我好感动啊!去年我问入社的新人,居然没有一个看过我的影片,我还想说,要在学校里找到看过的人根本不可能嘛──万岁!我也是网红ㄌ!哈哈哈!」 接着他似乎为了表达内心的激动,跳上桌子高举双手,用日文欢呼:「万岁──」 没想到陆之尧私底下居然也这么high,如果我不认识他,可能会觉得他是怪人,但我已经开啟了脑粉滤镜,所以,我的感想只有四个字: 可爱死了。 04 我们跟着陆之尧来到大楼的地下室,那里有一整片跑酷练习场地,据说是社员们花了许多时间打造的。 还没有看到之前,我以为大概就是普通的一些运动器材之类的,但灯一打开,居然是宛如城堡一般的巨大场地。色彩繽纷的斜坡、直立的攀岩墙、像是跳箱的路障,全是由软垫组成,地上当然也铺了厚厚一层,就算摔下来也不会受伤。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平常就是在这里练习的吗? 「这里模拟了城市会出现的各种地形,楼梯、女儿墙、栏杆,你想得到的全部都有。」 陆之尧的语气带着骄傲,我才刚要发表感想,他竟说:「要不要试试看?」 「咦?」 「可以玩吗?」 苏夏很兴奋,三步併两步跳上软垫,衝上斜坡,接着以非常俐落的姿势,单手撑着翻过了路障。接着,她又助跑了几步,踩着软垫,身体前倾,跳起来的瞬间,就是一个漂亮的前空翻。 「不错喔,第一次玩?」陆之尧问。 「小时候我哥有教过我一些。」苏夏在软垫上跳着:「我这样有达到入社的标准吗?」 「有啦,有碰到及格线了。」 「yes!」 「那你呢?」陆之尧看向我。 「我……我还是……算了。」 我低下头,实在没有勇气尝试,要是在陆之尧面前出糗,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真的不试试看?」陆之尧挑眉,表情看起来很欠揍:「咦?你不是因为喜欢跑酷才来的吗?」 不是喜欢跑酷!我是喜欢你! 我在心里吶喊着,然而,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最后,我连卡片都没有交出去,只有苏夏入社了。她安慰我说,反正我是她朋友,可以藉口陪朋友练习来旁观,这样就能经常跟陆之尧见面了。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也比较符合我的个性,反正场地是开放空间,又有冷气,平时也有普通学生会来这里休息。 我把喜欢的心情,还有那张卡片,全都藏起来了。那之后,我一有空就去旁观他们练习,陆之尧跟马力担任教练,做出标准的示范时,我都会偷偷用手机录下来。其实他们并没有禁止摄影,偶尔陆之尧发现我在拍摄,他就会转过头给镜头一个微笑,每次都让我兴奋好久。 虽然没办法说到很多话,但这样也不错。为了不让社员们觉得我很突兀,有时我会买冰品或饮料请他们,也会跟他们聊上几句。如果拿日本漫画来比喻的话,我好像变成了运动社团的经理。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简称,自作多情。 这天,我一如往常去练习场以陪伴朋友之名行偷看男神之实,苏夏正好在休息,她拿毛巾擦着汗,跟我招了招手。 「今天也好累。」她笑着说。 「你上次说下回要到室外去跑?有决定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欸,他们还在想,说这次要做个比较特别的企划,所以会加入一点剧情,需要有人写脚本。」 「脚本……」 「唉,那个不重要啦,你有没有认识日文系的人?」 「日文系?没有啊!」 「好吧。」苏夏的表情有点失落。 「怎么了,你有事想找日文系的人吗?」 「就刚才他们在讲啊,说有个日文系的大一女生失踪了。」 「失踪?」 「听说她本来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结果时间过了很久也没出现,打电话也不通,然后才发现居然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 「那不是很恐怖吗?」 「就是啊,才大一而已就搞这齣,我在想,搞不好是交了男朋友私奔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示也要有一个男生失踪才行。」 「谁知道呢?也许是别的学校的,开学都几个月了,应该也办过联谊了吧。」苏夏说完,立刻换了话题:「对了,你后来怎么样了?」 「啊?什么意思?」 「你那张卡片啊!送出去了没啊!」 「……还没。」说到卡片,我头都痛起来了。 「拜託!你也太扯了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每天来看我们练习的啊!」 「……对不起。」 「跟我道歉做什么?我劝你快点送出去,不要忘记再过半年多,陆之尧就要毕业,到时候就真的没机会了。」 「遵命,苏夏大人。」 「不要跟我嬉皮笑脸,我是说真的。」苏夏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今天还好好的人,明天就不见了。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去做,千万不要等来不及了才在后悔。」 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我有点莫名,但也没太在意。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夏这番话,竟然在不久之后应验了。 事情是由一则影片开始的。 深夜十二点三十分,hyperrunner突然上传了一支影片。 那时我正准备要睡觉,睡前滑个手机,忽然看到新片,顿时精神都来了。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有点奇怪,影片的标题是「000.mov」,缩图也一片黑,明显跟以往的风格不符。 会不会是不小心把剪到一半的影片上传了?我好奇地打开一看,发现是一贯的第一人称视角影片,场景是深夜的树林,背景还有蝉鸣。影片右下角有时间戳记,显示的是三天前晚上八点。镜头剧烈地晃动着,拍摄者似乎有拿手电筒,光源照亮前方。 往前走了几步,居然有个短发的女生,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塞着毛巾用胶布贴起来,狼狈地跪在地上。她的衣服全是泥土跟树叶,头发也乱七八糟,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然看得出她惊恐的神情。 「呜呜……!」 她看见拍摄者,不停摇头,想要爬起来,但双脚被绑在一起,只能继续倒在地上。拍摄者慢慢蹲下,镜头贴近女生的脸,忽然又站起来,伸出一隻脚。 不会吧,他想干什么? 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接下来的发展。 拍摄者狠狠踹了女生一脚,女生往后一倒,整个人消失在画面中。 原来,女生的后方就是山沟。 我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来,这支影片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水面下的人生01 我不顾现在已经半夜,打了电话给苏夏,出乎意料地她很快就接了。 『喂!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的声音也很紧张:『你知道影片里面那女生是谁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她就是我今天跟你说的,日文系那个失踪的女生!』 「真的假的!」我不禁放大音量,没想到这两件事会连在一起。 『我也超混乱的,她会不会已经死掉了啊!拍影片的到底是谁?真的是陆之尧?』 「不可能啊!这样的话不就等于陆之尧是杀人兇手了吗?」 『我们不能先入为主,影片又没拍到脸……你先等我一下,我打电话问宋承旭。』 「宋承旭是谁?」 『就是马力的本名啊!你先不要睡,我问完再打给你。』 苏夏匆匆掛了电话,我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但还是很想吐槽,你什么时候跟马力关係这么好了?不仅知道本名还交换了电话,相比之下我连陆之尧的脸书都没有。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陆之尧杀人了? 怎么可能?我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个部分正在逐渐崩塌,我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居然可能是杀人犯?不,他确实把那个女生踹下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虽说影片里的人不见得是他,但这是在他的频道里上传的啊!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影片下面短短几分鐘已经累计了上百则留言。 「杀人?」 「这是什么?是在演戏吗?」 「那个女生好像是最近行踪不明的大学生。」 「干!吓死我了!」 「欸这时间还这么多留言,大家都没睡喔?」 「谁快点去报警啊!这是犯罪!」 「杀人还录影,难道是很享受这个过程?还想保存起来以后慢慢怀念?」 「应该只是演的啦!」 「喜欢他好多年了,原来他是这种人……」 「退订啦!退订啦!」 「已备份。」 各种质疑的、看热闹的、恐慌的言论不停增加,有许多人提到要报警,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打电话。大多数人对于报警还是很陌生的,尤其这种时候都会想着,反正就算我不报警,也会有别人去报,最后大家都只是旁观而已。 说不定这反而是好现象,因为我不希望警察把陆之尧当成犯人。 我默默祈祷不要有人报警。 明明很害怕,我却又控制不住地想继续看留言,但再刷新一次页面,忽然就变成无法读取了。这时手机响起,一接通就听见苏夏焦急的声音: 『我刚刚让宋承旭先把影片设隐藏,他根本不知道影片什么时候上传的!但陆之尧不在线,打电话也没通!』 「怎么会这样!」我焦急得不得了:「对了,他不是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可以去找他啊!」 『嗯,我们正要过去!』 「等我,我也要去!」 我想也不想就跳下床,我也是租屋一族,只不过我租的房子离学校大约有两站公车的距离。我对着电话吼了声「再联络」,胡乱套上外衣,抓了钱包就衝出门。 「神啊,拜託,让我等到计程车啊。」 我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喃喃地祈祷,不久后居然真的有一辆计程车驶来。上了车我打电话给苏夏,她说他们在学校门口,幸好这时间没车也没人,很快司机就把我送到目的地。苏夏跟马力看到我来了,指指前方示意我跟上,我急忙下了车追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我们都没空说话,急急忙忙跑到陆之尧的住处,我已经累得两眼发昏,要追上这两个运动健将实在太困难了。 这是间普通的公寓,独门独户,两旁都静悄悄的。 上楼梯时,马力状态似乎不太好,频频停下来,压着腿皱眉。苏夏问他怎么了?他说是旧伤发作。我想起来马力的脚受过伤,因此他现在比较少爬高了。平时练习都没问题,可是好像偶尔还是会痛,苏夏眉眼间满是心疼。 待马力休息后,我们上楼,按了几次门铃,可没有人回应。 马力用拳头敲门:「陆之尧!出来!」 我第一次看见马力这么激动,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焦急,但我想他也绝对不相信陆之尧会杀人。 马力又更用力地敲门:「陆之尧!」 忽然,门开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身外出装扮的陆之尧。 「影片我看过了。」 陆之尧开门见山地说:「一句话,你们相不相信我?」 我们纷纷点头。 「很好!」陆之尧拍了拍手:「你们先进来吧。」 他完全没有过问我跟苏夏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任何意外,眾人鱼贯走进屋内,关上门后马力立刻问:「你认识那个女的吗?」 「我知道啊,日文系那个失踪的女生。」 「我是问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连面都没有见过。」 「你觉得那个影片是怎么回事?」 陆之尧笑了:「很简单啊,有人盗用我的帐号,想要让我名声扫地,就是这么简单。」 「会有人做这样的事吗?」我不敢相信:「杀人欸!」 「什么样的事都有人做啊,尤其讨厌我的人还不少呢。」陆之尧摸着下巴:「不过为了要陷害我故意去杀一个人,这个成本太高了,所以我想,应该是兇手藉机杀掉自己讨厌的人,然后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再不然就是那个人没死,也是共犯,希望是后者啦。」 「那就要从那个女的身边的人开始调查。」马力说。 「调查都是之后的事,重点是,现在全世界都觉得我就是兇手。」 虽然说着这么恐怖的话,陆之尧的表情却一派轻松。 「有没有办法证明那个影片不是你拍的?」我问。 「其实很简单啊,我的影片从来没有时间戳记,也不会连标题都没改就丢上来,凭这个就知道绝对不会是我……不过,我想警察应该不会相信啦。」 「也对,只用这个当理由太牵强了。」马力点头。 「其实要是仔细想就会知道,不可能有人杀了人之后,又这么正大光明把影片上传的,就算是不小心的,也应该会马上删掉,留着这么久根本就是故意要让人看到。」 「就算上传也不会用自己的频道,对公眾人物来说,形象就是一切。」 「兇手费尽心思想要误导观眾,让他们以为我就是兇手。」 陆之尧打开手机,把影片叫出来,将时间轴拉到女生被踹下去的前一秒。这一幕可以看到拍摄者的脚,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鞋。 「我也有这双鞋。」陆之尧说:「要是警察到我家来看见我的鞋跟影片里面一样,我根本百口莫辩。」 「这双鞋又不是只有你能穿。」苏夏愤愤地说。 「但事实就是这样啊,虽然现在影片设成隐藏,但是已经有人备份下来,也一定会有人报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警察找上我的话,我根本没有不在场证明。」 「难道说……那个时间戳记……」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调整过,但目前看来影片是三天前拍的,那个女生也是在最近失踪的,也不可能是太久以前的东西。假设那真的是拍影片的时间,那天是礼拜天吧,我整天都在家,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 「也就是说……兇手一定是很瞭解你的人。」我恍然大悟:「他知道你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也知道你穿哪双鞋子,而且,他认识失踪的女生。」 「这样一来,用删去法应该可以很快锁定兇手。」马力点头。 「不见得。」陆之尧叹了口气:「我说了,讨厌我的人很多,而且我又是youtuber,买那双鞋的时候我拍过照片po网,星期天在家这点,我也在脸书上说过『天气好热今天不出门』之类的。」 「而且你的所有帐号都是公开的,就算没有加好友跟追踪你,也能看得到你的发文。」 马力扶着额头:「老早就叫你不要在网路上公开私生活……这样根本没办法锁定兇手啊。」 「一定还有办法,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想得出来。」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比手势要他们安静,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推开门一看,果然,那是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02 「警察来了?这么快?」苏夏瞪大了眼。 「如果说看完影片马上报警,到现在也过了快一个小时,其实不算快。」马力看了下手錶。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陆之尧住在这里?」 「有可能报警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陆之尧说着自己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我得快点逃了。」 「可是你现在从这里出去,马上就会被抓的啊!」我着急地说。 「从窗户应该行得通。」 陆之尧看着身后敞开的窗户,随即又皱起眉头:「但是用跑的没办法跑多远,还是要骑车才行,但是我的车停在学校停车场里……」 「我来引开警察,你快去牵车。」马力推开门:「没时间了,快!」 话一说完,陆之尧抓起背包就从窗户跳了出去,他居然已经准备好背包,难道早就预计要逃亡?我担心地看着窗户,马力跟苏夏抓起我衝出门,警车已经停在楼下了。陆之尧虽然是从窗户出去的,但他本来就擅长跑酷,经常飞簷走壁,自然是不用我们担心。 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他一件事。 下了楼之后我没有跟他们走,而是朝反方向跑去。警车已经停在楼下,希望他们被苏夏跟马力吸引注意,不要发现我。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既然没做错事,看到警察为什么要跑」,所以一旦跑起来,就等于宣告自己也是嫌疑犯。 来到后巷,陆之尧不在这里,于是我立刻又前往停车场。 我去找他并不是为了告白还是什么无聊的小事,我想要帮他。 明明我一点也不瞭解他,我所看见的都只是萤幕里面的形象,公眾人物都有两副面孔,谁也不知道他们离开萤光幕会是什么样子。就连现在,我也只敢远远地观察他,我对他可说是一无所知。 但是我相信他,我相信这个我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不可能是杀人犯。 我衝进地下停车场,恰好碰到陆之尧骑着车出来,差点就撞上我。 「哇!你在这里做什么?警察呢?」 陆之尧掀起安全帽的护目镜,错愕地看着我,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有事上车再说!快!」 陆之尧把车滑到我旁边,我笨拙地跨上高高的后座,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载。才刚坐定,车子就暴衝出去,因为后座太高,也没有能抓的地方,我只能用很彆扭的姿势抓着陆之尧的衣服。 车子衝出停车场,绕开警车停放的巷子,离开了学校,学校离市区有点距离,周围都是荒凉平坦的大路。 「你刚想跟我说什么?」陆之尧大声问。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起来!绝对不会被抓到!」我也大声回答:「我可以帮你指路!」 「帅喔!感激不尽!」 陆之尧又加快了车速,不一会儿就来到市区,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才刚拿出来,陆之尧忽然大喊一声:「不要接!」 「为、为什么?」 「有可能是警察打的,手机关机,不然会被定位!」 我看了来电显示,是苏夏,难道真的是警察要她打的?我把手机关掉,光是开机就会被定位,这么可怕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身上,但我装做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给他指路。 为了不让监视器拍下,我们刻意选了相当隐密的小巷子,绕了很多远路。 最后,终于来到目的地。 「哇赛……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啊?」 陆之尧发出讚叹,此刻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位于城市角落的地下撞球馆。 「散步的时候发现的……」 我没有说谎,真的是散步时发现的,就在我入学没多久的时候。 大部分的时候我很胆小,但如果面对有兴趣的事物,就非常有冒险精神,还被阿妙亏过那叫神经大条。 这里从外部看就是房子跟房子之间一道往下的狭窄楼梯,我当时到底为什么会想要走下去?啊,好像是因为手机掉进去了,总之我捡回手机之后,发现楼梯的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 这是住家吗?还是店面呢?没有招牌也没有电铃,所以我试着转动门把,居然真的打开了。内部装潢很简约,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装潢,从吧台跟撞球桌我知道这里曾经是撞球馆,感觉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当时我还在想,不知道会不会有正在逃亡的通缉犯躲在这里。 「没想到还真的有逃亡的通缉犯。」 「啊?你说什么?」陆之尧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 完蛋,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 「那个……你叫魏秧对吗?」陆之尧看着我:「谢谢嘿,这里很隐密,应该不会被发现。」 「嗯。」我害羞地低下头。 「对了……你要怎么回去啊?」 「啊!」 对喔!我完全忘记现在已经半夜,想回去也没有车子。 「还是你骑我的车回去?啊你会骑车吗?不会喔?嗯,好ㄅ,这样不行。」 「我、我可以搭计程车回去。」 「你有钱吗?」 他这么一问,我摸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才发现真的没带钱包,刚搭计程车用的是口袋里的零钱。 「没关係,我借你钱,快点回去吧。」 「嗯,谢谢!」我满怀感激地接过钱,又说:「如果你还需要什么的话,我明天再帮你带来。」 「明天?」陆之尧笑了:「明天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喔!」 我一楞:「为什么?」 「我的车还停在外面啊!虽然我们是走小路,但也不见得完全没有被监视器拍到,我这车那么显眼,早晚会被发现。这里晚上没什么人经过,但白天就不一样了吧?」 「的确……」我一时感到有些绝望。 陆之尧似乎怕我担心,对我比大拇指:「没关係,到明天早上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再想想要逃去哪里。」 「也不能只是逃啊,我们还得做些什么!」 「你说得没错,虽然我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但我可以找出别人陷害我的证据。」 「要怎么找?难道说,你已经猜到是谁害你的了?」 「……不是。」陆之尧摇了摇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帮我去调查那个日文系的女生身边的人,问问看她失踪之前最后见到她的人是谁、平常有没有跟谁出去。」 「可是,万一犯案的不是她的熟人呢?」 「我觉得一定是熟人。」陆之尧似乎非常肯定。 「怎么说?」 「因为影片里面,兇手把她的嘴巴封起来了。」 「那不是因为怕她大喊吗?」 「不,他拍影片的时间是晚上,四周只有树林而已,后面又是悬崖,应该离有人烟的地方很远,也就是说,就算让她喊叫,也不会引人注意。」 「难道说……」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兇手不希望那个女生说话……因为那个女生认识他,有可能叫出他的名字!」 「对,因为兇手想要嫁祸给我,如果名字被喊出来就破功了,所以才要堵她的嘴。」 「这样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出兇手!」 「对吧?你也这样觉得吧!警察那边已经认定我是兇手,但应该也还是会调查那女生的周遭,你要比警察还要快。」 「不过,如果警察开始调查,就会发现那女生跟你完全无关,你的嫌疑也就小了啊!」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陆之尧苦笑。 「没关係,我会帮你!但是……我们要怎么联络?」 「用暗号如何?」 「哪种暗号?摩斯密码?」 「你会看摩斯密码喔?」 「不会……但是网路上找得到。」我有些汗顏。 「那可以啊,到时我要离开之前,就在墙上写密码,你就知道我要去哪里了。」 陆之尧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祕密。」 「连马力跟苏夏也不行吗?」 「嗯,如果他们问我在哪里,就说不知道。」 「为什么?他们又不会害你。」 「虽然是这样,但越少人知道越保险,对吧?我绝对不是怀疑他们,如果今天是他们跟我一起来,我也会说一样的话,这才是保证我们能安全的方法。」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要你做这种事。」 「没关係,是我自愿的,因为……我一直……很崇拜你。」 我头越来越低,光是说出这句话就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气了,我看不见陆之尧的表情,只听到他开朗地说: 「哇,你真的是很敬业的粉丝呢。」 03 果不其然,我一回到住处就被马力逮个正着。 没看到苏夏,有可能是回去了,此时已经半夜三点多。马力挡在我房门口,大概是问了苏夏才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我跟他没有太多的交谈,忽然独处,才发现很有压迫感。 平常在影片里面看到的马力是冷面笑匠,在社团跟别人相处时,他也都一副冷淡的态度,但刚才去找陆之尧时,他却表现出罕有的激动,之后又很快冷静下来分析情况,这是在影片里绝对看不到的。 现在的他,不是马力,而是宋承旭,这才是真实的他。 我慢慢朝他走近,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不知道陆之尧在哪里。」 「我什么都还没问。」宋承旭瞇起眼。 「啊……」 可恶,讲太快。 「你是不是去停车场找他?他让你上车了吗?」 「他中途就让我下车了。」 「他让你下车的地方是哪里?」 「我不知道,我是路痴。」 「你不认识路,怎么走回来的?」宋承旭的语气很冷:「说实话。」 「凭直觉。」我尽量装做理直气壮。 「那你上车干嘛?我们在引开警察的时候,你为什么跑去找他?不知道这有可能让他被警察发现吗?」 「我原本是想要带他去可以躲起来的地方,但他说不需要我帮忙……」 这个解释似乎说服了宋承旭,他不再逼问我,沉下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实在受不了跟他独处的尷尬,想要进屋,但他又挡在门口。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跟苏夏的交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咦?」 宋承旭斜眼看着我,又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帐号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盗用的吗?」 「嗯……如果有专业知识的话,应该不难吧。」 「问题就在这里。」宋承旭放慢语速:「正好有专业知识,又正好恨着陆之尧,还正好认识那个女人,不觉得安排得太好了吗?喂,兇手是那个女人的熟人对吧。」 「咦?你怎么……」 「不然没必要堵住她的嘴啊。」 宋承旭说出了跟陆之尧一模一样的推测,我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如果兇手真的符合我上面说的那三个条件,应该不难找,问题就在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选吗?这三件事当中,盗用帐号是最困难的,总之,不是一般人会做的。」 宋承旭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我继续点头,才又说下去。 「但我说的是在没有人提供线索的情况下,从头开始破解。但如果是从某人那里知道密码、或是用某种手段打听出密码,就完全不需要专业知识。」 「你的意思是……咦?你在怀疑我?跟苏夏?」 「是苏夏,我在怀疑她。」 宋承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菸点上,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抽烟。 「心烦的时候偶尔会抽一点。」他随口解释道。 「为什么怀疑苏夏?」 「她有去过我家。」 真假!什么时候的事! 「我在想,她有可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动了我的电脑。现在输入密码的介面可以直接显示密码,只要登入再登出,很容易就能看到。因为我也是管理员,用我的帐号一样可以上传影片。」 「你的电脑没有设密码吗?」 「我自己用的,为什么要密码?多麻烦。」宋承旭呼出一口烟:「失算失算,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但是,就算苏夏去过你家,也不见得就是她看了你的密码啊。」 「最近我没有让任何人来我家,唯一有可能碰过我电脑的就只有她,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 「苏夏没有必要杀人啊!」 我着急地想替苏夏辩驳,不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苏夏跟我一样,是hyperrunner的粉丝,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没有说拍影片的人是她,我是说她有可能是共犯。」 「那也一样,苏夏不可能去当杀人兇手的共犯。」 「只要有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我劝你最好也注意一点。」 宋承旭说完这些就走了,我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脑袋好像卡住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怎么可能?苏夏是共犯?她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啊!而且,是她告诉我那个女生失踪的事情的,如果真的是她做的,那她应该会避免讨论这件事。从她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她有可能之情。 再者,苏夏喜欢宋承旭,她不会故意毁了这个频道的。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可也没办法反驳,走进家门,连澡都懒得洗,就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我又拿起了手机,现在是在家里,开机的话应该没问题。我打开脸书,版面上已经塞满了这次事件的讨论,我的好友里有许多hyperrunner的同好。 现在明明是半夜,却还是有这么多人不睡觉在讨论这件事情。我的好友们大多都倾向影片是偽造的,也有人提出是帐号被盗用,但还是有些人直接了当地说,从此不会再喜欢陆之尧。 这时我看到一则贴文,发文者叫梅子,自称是那个日文系女生的朋友。 书臻是我的朋友,她是hyperrunner的粉丝,一直很崇拜陆之尧。在知道自己跟陆之尧读同一所学校之后,她就一直很想见他一面。我建议她可以到社团去找他,于是她就去了,她说她写了一封情书给陆之尧,放在他桌上就离开了。 那之后过了几天,书臻告诉我她收到陆之尧的回信,还兴奋地拿给我看。虽然我没有仔细看信上的内容,但陆之尧一定是藉由这封信约书臻出去,证据就是书臻失踪后,我们找不到信。只要能找到那封信,就是铁证,然而很有可能已经被陆之尧销燬了。 书臻原本跟朋友约好要出去的,那天却放了朋友鸽子,我猜信上一定有叫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书臻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对象又是她最喜欢的人,她就这样傻傻相信了! 在此呼吁,陆之尧请儘快出面说明!明天警方就会发佈通缉令了!若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快点现身吧! 「什么……?」 我不由得皱眉,陆之尧收到过情书?而且还回了信?不可能吧,他曾经公开说过,粉丝寄的信没办法一一回覆,网路的私讯有空就会回,这是他的原则,从未改变过。很明显发这篇文的人一点也不瞭解陆之尧,就算真的有回信好了,明明她自己也没看清楚,却说陆之尧一定有在信中邀约,根本全是她自己的猜测。 而且,苏夏跟我说的明明是这个人原本就跟朋友约好要出去,就算她临时改变心意要赴陆之尧的约,应该也会通知一下吧!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朋友鸽子? 这篇文引来很多网友分享,目前看下来赞成与反对大概一半一半。我本来也想发表意见,忽然想到一件事──要是真的有回信呢? 如果名为书臻的死者真的收到了回信,但写信的人不是陆之尧……会有这种事吗?如果要做到这样,那兇手就是知道书臻有寄情书的人,也可能是无意中在办公室看见情书的人……不对,后者的话那就是偶然了,应该不太可能。 我在那篇文底下留言:「书臻写情书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如果梅子愿意回覆的话,或许能得到线索。 我焦急地等着,但梅子却没有回应,留言的人实在太多了,恐怕她根本没办法一个一个看。我只好把同样的问题用私讯的方式又问了一次,希望她能看到,就怕她是那种偏激的人,要是吵起来我必输无疑。 讯息送出去几分鐘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梅子回覆了。 04 『你是谁?』 梅子只给我这三个字,我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如果说自己是社团成员,或者说是陆之尧的朋友,可能还没开始就会被针对。但要是说自己是路人,那就会觉得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 要蒐集情报,没有好用的身分真是困扰啊。就算谎称是记者也不行,因为我的个人资讯已经公开写着自己是华渊的学生,早知道我就开分身帐号来问了。最后,我还是说了自己是社团的人。 『这跟你有什么关係?』 梅子话中带刺,我怕她把我封锁,连忙说:「如果我说兇手另有其人,你会相信我吗?」 『影片是他自己发的,兇手不是他是谁?』 「有可能是帐号被盗用,而且影片的风格也完全不一样。」 我把陆之尧的分析全都告诉梅子,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想想,她很快就已读,但迟迟没有回覆。我以为她不打算理我了,关掉手机去睡,半梦半醒到天亮,再打开手机的时候,看见了梅子的回覆。 出乎意料地,她竟然接受了我的说法,并很有礼貌地表示会帮我一起调查。我觉得在网路上对话比较不方便,就把她约出来,挑了一间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然而时间到了,我却迟迟等不到她。 会不会是忘记了?我打了电话给梅子,身后传来手机铃声,一转头,我与一名长发的男性对到了眼。 「你是魏秧吗?」他用低沉的声音问我。 「难道是……梅子?」 我目瞪口呆,说的也是,谁说叫梅子就一定是女生?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不仅留长发还蓄鬍子,穿着紧绷的t恤,看起来像是摔角选手。他这么大一隻,把我刚才想好要问的问题全部都吓回去了。 「好了,你想问我什么?」 梅子走到我对面坐下,露出微笑:「我昨天想了想,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也不想冤枉好人。如果陆之尧真的不是兇手,那我们一直专注要找他就是在浪费时间。」 「谢谢你愿意理解……」我边说边想要怎么问话:「那个……昨天我有问你,书臻送情书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据我所知,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因为她有把自己写了情书的这件事po在脸书。」 唉,又是脸书,脸书还真是嫌疑名单杀手啊。 「这样啊,那范围就太大了……书臻有没有跟人家结仇?就类似有人讨厌她之类的。」 「这个嘛……」梅子摸了摸下巴的鬍子:「没有欸,我跟她从高中就认识,她人很随和,不会跟人吵架,又很单纯,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她到想要杀她才对。」 说到这里,梅子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抽了两张纸巾擦眼泪。 「……对不起。虽然过了好几天,我还是相信书臻应该没有死。」梅子认真地说:「在找到尸体之前,我会当做她还活着。」 「嗯,希望她没事。」 「说到这个,不知道影片中的那个悬崖在哪里。」 「有可能就在学校附近,我们这里不是山坡吗?虽然后面是竹林,但是听说往里面走也有一般的树。」 「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找到那个地点。」 「如果找到的话,可能会有新的线索……」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那篇文说,陆之尧是藉由那封信约书臻出去的,还要她不能说出去,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啊,我承认昨天是我太衝动了,我觉得在信上要她不能说出去这个有点太牵强……我会把我那篇文删掉的。」梅子苦笑了下:「其实更合理的解释,就是书臻忘记了。」 「忘记了?」 「她记性很差,常常冒冒失失的,她跟朋友约好要出去是两个礼拜前的事,却在收到信两天之后失踪。如果不是信上约了她,她不可能出现在影片中,这你也同意吧?她放朋友鸽子这件事,应该纯粹只是收到信太开心,所以忘记了,她常常这样。」 真是不得了的个性啊。 我说:「但是她也没有告诉你兇手有约她出去。」 「她应该是怕我吃醋吧!」梅子搔搔头:「因为我们感情很好,她又傻傻的,我担心她被坏男人骗走。每次有人来搭訕她什么的都会被我唸,所以她才没告诉我。」 「但是……你们不是……」 「对,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只是青梅竹马,就只是我单方面对她有好感而已。」 「这样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线索实在太少了。就连跟书臻感情这么好的梅子,也想不出有谁可能怨恨她,难道真的要一个一个调查不在场证明吗?但是范围多大呢?全班?书臻所有的脸书好友?就算真的问了,恐怕也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佔大多数,这根本只是在浪费时间。 「梅子,能不能再仔细想想,还有谁有可能会害书臻吗?也许书臻的朋友当中有这样的双面人,这种事情也不稀罕吧!」 「但是书臻除了我之外,朋友几乎都是女生啊!」梅子露出难为的表情。 「谁说兇手一定是男人呢?」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影片只有拍到脚,要是女生穿着长裤跟男款的运动鞋,我们也看不出来啊!」 被我这样一说,梅子恍然大悟,说:「如果是女生的话,我倒是有想到一个人。」 陈萱俞,书臻上了大学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人总是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她跟书臻相反,是个世故的人,不管外表还是行为举止都很成熟,总是在团体中担任领导者的角色。 据梅子所说,大约一个月前陈萱俞跟书臻吵了一架,因为书臻在做报告的时候非常坚持己见,觉得要照她的方式做会比较高分。陈萱俞说不过她,就让她去做了,结果她把所有报告的资料放在随身碟,偏偏又在报告当天不小心把随身碟搞丢了,而且居然还没有做任何备份。 最后是另一个同学拿出自己备份的档案挽救了整组,从那天开始陈萱俞就不再搭理书臻。书臻觉得难过,就在脸书上发文说虽然自己也有错,但陈萱俞也不用这么过分,没想到之后在班级群组里莫名其妙出现许多书臻的八卦,而且几乎都是子虚乌有。 书臻难过得好多天没来上学,梅子猜想一定是陈萱俞散播谣言,便去找她理论。当时陈萱俞很乾脆地承认,说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觉得书臻这人太天真,如果不让她知道社会的险恶,她以后根本没办法生存。 听了这番话,梅子只觉得那都是胡说八道,又跟陈萱俞讲道理讲了半天,最后不了了之。直到今天,两人的关係都很尷尬,甚至书臻失踪了,陈萱俞也不闻不问,甚至还说风凉话说,这就是太单纯的下场。 「如果兇手真的是女人,那我觉得她最有嫌疑。」梅子似乎相当篤定。 「虽然这个假说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可是她们吵架的原因好像没有到必须杀人的程度……」 「总之我先去问问她的不在场证明,我想警察那边绝对想不到兇手另有其人,就算想到了,也不会意识到有可能是女人,我们领先一步。」 梅子说着收拾东西起身,要我等他的消息,便离开了咖啡厅。 我有种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第三章-地位比总统还要高的女人01 跟梅子分别之后,我马上动身前往撞球馆。 我看到了新闻,现在还是上午,但通缉令已经发佈了。现在打开手机和电视,新闻里到处都是陆之尧的脸,虽然他在youtuber界不算很有名,但以前也以跑酷教练的身分上过几次电视。 网红跑酷教练涉嫌命案连夜逃亡!的标题,让人不寒而慄。 昔日的风光瞬间扫地,网路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陆之尧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会难过吗?还是害怕呢?不,他又不像我,他是那么勇敢那么热血,怎么可能就此被打倒…… 我在计程车上看新闻,发现警方居然已经掌握了陆之尧的动向,说是从监视器画面看到的,还明确写出他身后载着一个女性。另一家新闻更绝了,居然直接把监视器画面公开,车牌号码也一览无遗。 重点是,我的出现让眾人很困惑,一个正在逃亡的人,为什么要带着女人离开?难道这女人是共犯?许多网友在下面发表意见,我莫名其妙被当成了恶女、婊子,还有人说陆之尧「逃亡也不忘玩女人」,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武断? 我很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他们错了,但我说出来的话,一定没有人会相信。 「昨日深夜陆嫌骑车载着一名女子从学校离开,此为监视器画面中的最后身影,目前尚在调查女子身分,民眾如果有目击可疑人物,请立即通报警方。」 我坐在陆之尧的车上,而且没有戴安全帽,虽然新闻里的照片把我的脸上了马赛克,但警方一定已经看过原图。 说是「最后身影」,表示再往前就到了没有监视器的地方了吗?我回想昨天经过的路,不由得庆幸是鑽小巷子,至少可以稍微拖延警方的脚步。 还不能安心。 不知道我的脸被拍得多清楚,要是警察找上我,我要用什么理由脱身?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站在陆之尧这边,会不会被针对?但都已经上了他的车,要是说我跟他没有关係,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怎么办……怎么办?我下意识想打给苏夏,又想起宋承旭说的话,苏夏有可能是共犯吗?如果苏夏是共犯,那她应该认识陈萱俞,这两个人会有交集吗?刚才完全忘了这件事,应该要请梅子帮我打听一下。 我立刻发了讯息给梅子,虽然就算问了也不见得她会说实话,但总要试试看吧。应该没有什么漏掉的了,我稍微松了口气,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阿妙。 一接通,就听到阿妙的大嗓门:『喂!你是怎么搞的!』 「怎、怎么了?」 『还问?我在网路上看到了!你跟陆之尧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陆之尧现在被通缉喔!你一定有看到那个影片对不对!』 「网路……?」 我脑袋一片空白,阿妙怎么会知道那是我?我的脸已经被马赛克了啊…… 『有人在陆之尧的粉丝社团里po了一张照片,拍到昨天晚上陆之尧逃跑的时候后面还载着一个人,欸,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怎、怎么会有……照片……」 『你不知道吗?喂,你到底上他的车干嘛?该不会是他威胁你吧!』 「不是!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愿……」 『什么?』阿妙的声音高了八度:『你自愿帮他杀人?』 「他没有杀人!」 我忍不住低吼:「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知道真相?为什么都要把他当成兇手?为什么都不仔细想一想!」 『你……你干嘛生气啊!』阿妙被我吓到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陆之尧不是兇手?』 「当然不是!」 『魏秧,你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去包庇他喔,总要有证据吧!』 证据?当然有证据,只是不太够而已。 当然我不否认,就是因为我太喜欢他了,第一时间才会无条件地相信他。但我还能怎么办?阿妙这种人,跟她讲那么多一定听不懂,目的地也快到了,我随口敷衍过去,掛了电话。 下车时手机又震动了一次,阿妙把照片传给我了。 那的确是我跟陆之尧,是在还未离开学校范围前,停红灯时被拍下的。照片中的我是侧脸,但五官跟衣着都拍得很清楚。拍照的人说他觉得这台车很像陆之尧的,因为陆之尧戴着安全帽,他不知道是不是,所以拍下来请网友「鑑定」。 好死不死还真的就是。 我不懂车,但陆之尧有在影片里面说过,他的车在圈子里是很罕见的款式,还另外改装过,可说是独一无二。原本引以为豪的座骑,在逃亡时反而成了最显眼的标的,忘记听谁说的,说如果要掩人耳目,最好选择toyota。 可惜我们没有toyota,网友们都认出了那是陆之尧的车,随即开始谈论起我的身分。陆之尧跟许多女性youtuber合作过,但私底下拍的照片几乎都是跟同性一起,从来没传过緋闻也没人听说他谈恋爱,还有人说他是gay,我的出现勾起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陆之尧从来不让别人坐他的车。」 有一个网友这么说,这我也知道,就是这样他们才会这么错愕。 不管是影片中还是私底下,陆之尧的后座永远是空的,有人问过他,他高傲地说:「抱歉啦,就算今天是总统来,我也不会让他坐我的车。」 那么,这个地位比总统还要高的女人是谁? 我不禁感叹网友们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随即又害怕起来,现在的网路世界,要人肉搜索一个人太容易了,会不会真的有人扒出我的身分?那我又该如何解释?最惨的是,这将会成为警方的线索啊! 怎么办,有什么办法?我越想越恐惧,走在路上都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忍不住加快脚步,到最后跑了起来。 等我跑到撞球馆,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陆之尧的车子居然还停在外面,我下了楼,发现撞球馆里没有人。 昨天陆之尧说,他离开时会留暗号给我……我四处看了看,在吧台桌面上发现了一串奇妙的文字。 山三己丁丁口山几丁口几亻叵卄丁20:00 乃口几丁丁三乚乚凡几屮口几三 「暗号!」 我脱口而出,随即又感到汗顏。 不是说好了要用摩斯密码吗……这样谁看得懂啊……我撑死了也只看得懂20:00是指晚上八点,所以这个密码可能是陆之尧要我在这个时间去某个地方找他。 问题就是……是哪个地方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有点讨厌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出个难题给我!难道就没有一点提示吗?我不死心地在撞球馆里四处找,最后终于在吧台内侧发现了另一行字。 hint:口=〇 这又是……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烧光了,这叫提示?这玩意儿你也好意思说是提示?如果这是在影片中我会敬佩陆之尧的才智,但现在我只想揍他。 为什么正方形等于圆形? 我有个衝动想把暗号po上网请各路高手替我解答,但这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坐在吧台椅上,这些字分开来看就是中文字的部首之类的,合在一起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桌面上有几枚指纹,应该是陆之尧的,这是昨天我们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明。我抚过指纹,懊恼不已,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把暗号拍下来,看了又看,打开脸书,陆之尧的粉专已经被网友灌爆了。今天是事发第二天,他却完全神隐,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表示,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就是逃避罪行。 我在一片骂声中找到零星支持的留言,但很快就会被「你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吗?」给顶回去。 对啊,证据,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据。 无论如何,我都得儘快把暗号解出来。 02 我离开撞球馆时,接到了宋承旭打来的电话。 『你红了。』 「嗯,我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已经有记者在你家楼下等了。』 「什么?为什么!他们也太快了吧!」 我差点要晕倒,上一秒才担心被肉搜,下一秒结果就出炉? 『别急,没有採访车也没有看到摄影机,所以应该只是自由记者,但一样要小心应对。有人公开了你的资料,可能是你的邻居或者跟你同班的人,你现在不要紧张,冷静下来听我说。』 「好。」我的声音在发抖,怎么可能不紧张。 『等一下记者问你为什么会在陆之尧的车上,你就说你是被他逼的。』 「怎么可以这样──」 『我叫你冷静!』宋承旭大吼一声:『如果你想继续帮他,就不能让媒体给你贴上共犯的标籤!你必须极力撇清你跟他的关係,让自己成为受害者。』 「但是这样说的话,大家就会觉得陆之尧──」 『对,他们会觉得他很过分、是人渣败类,但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替他平反的机会。你想想看,如果你被当成共犯,马上警察就会来,就算问不出个所以然,恐怕也会把你拘留或者继续跟监你,因为你一定会再跟他联络。这样一来你哪里都不能去,因为你一有动静,警方就会注意,陆之尧被抓到的机率也就更高。』 「……」 我沉默了,宋承旭说得对,只是,要我这样说谎,我还是很纠结。 就算只是假的,我也不想把陆之尧说成坏蛋。 『你照我说的做就对了,陆之尧不会怪你,他一定可以理解你这样说的用意。』 「……我知道了。」 我应允,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回到住处楼下,首先看到的是宋承旭,他对我使了眼色,我点点头,抱着不安的心情上楼。那个据说是记者的中年男人靠在我家门口抽菸,他头发微卷、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颇面善。 「你就是魏秧同学?」男人说:「我刚才有稍微跟宋同学聊了一下。」 说完,他递给我一张名片,简约白色基底印刷灰色文字,头衔果然是自由记者,方正的英文字体写着「sk」。 「我叫sk,经营一个叫《真相注意报》的网站,你有听过吗?」他笑得很温和。 「没……没有。」 「这样啊,没关係,我的网站本来就很冷门,刚好最近在这附近取材,看到网路上有人公开你的个资我就来了。没想到我还满快的,警察跟新闻记者都还没有找到你。说实话,我也只是想要藉由这次的事件替自己拉抬热度而已。」 sk眼神一变:「也就是说,我对真相没兴趣。」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有点退缩。 「应该要问你吧?你想让读者知道些什么?你希望读者认为你是怎样的人?」 「我?」 「是的,我是问你喔,可不是陆之尧。现在网友对你的兴趣比对陆之尧还要高,如果你能配合採访,让我写出一篇峰回路转的报导,我会给你好处的。」 我跟宋承旭互看了一眼。 「我们进去说吧。」 我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把他们请进屋内,因为只是套房,空间非常小,两个大男人只好席地而坐。我从小冰箱拿出两罐饮料给他们,原本想坐椅子,忽然觉得这画面好像宰相跟皇上讲话,于是也跟着坐在地上。 「好了,魏同学,你想要先听我说,还是你有话要先说呢?」sk问。 「……我是被逼的。」 我照着宋承旭给的意见说:「陆之尧想要让他们以为我是共犯,逼着我一起上车。」 「嗯──这样啊?那他是在哪里抓到你的呢?」 「这个……停车场。」 「你为什么会去停车场?你有车吗?」 「啊……」 我整个人紧绷起来,惨了,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我对宋承旭投以求助的目光,他摇摇头,似乎在说要我自己处理。我想了半天,sk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担心他怀疑我,情急之下就说:「我只是想去找人。」 「找谁?」 「我的……一个朋友。」 「为什么要在那么晚的时候去找朋友?」 「这个……因为……」 「所以你还没见到那个朋友,陆之尧就忽然出现,然后把你带走了吗?」 「嗯……」 太好了,他好像相信了。 「你们有发生拉扯吗?应该说,他有对你动粗吗?或者是他说了什么话,让你一定要跟他走?」 「没有,但是他的态度很强硬,我很害怕,就跟他走了。」 「那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我中途就下车了,我……」我偷偷瞄了宋承旭一眼:「我是跳车的。」 「但是你身上没有伤口。」sk语调轻快地说:「他是正要逃亡的人,车速一定不会太慢,你没戴安全帽也没有穿任何护具,在这种情况下跳车,少说也会受一点皮肉伤吧。」 「这个……我……」 「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你的皮肤跟河马一样厚,这点程度是磨不破的?」 sk说着哈哈大笑,我这谎言实在是漏洞百出,可都已经说了,也不能再改口。这时宋承旭似乎有点看不下去,忽然说:「你不是说,你对真相没兴趣吗?」 「哈哈,虽然是这样,但我刚才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网友有可能会出现的疑惑。我的工作是写出让人信服的报导,而不是随便编故事,要是那样的话,我去写小说就好了,何必来採访你们?」 「你……」 「没错,我看得出来你们在说谎。」sk喝了一口饮料:「你们是想要袒护陆之尧吧?为了不要让眾人的注意力放在魏秧同学身上,才会故意这样说,对吧!」 目的被一语道破,我们都没说话。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我可是来帮你们的吔!你们给我编个像样一点的藉口,讲得好的话,我这篇报导就能替魏秧同学你脱罪,这样你就可以放心行动了。」 「……谢谢你!」 我差点就要哭出来了,sk看到我开始哽咽,有点慌了手脚:「哇,你怎么回事?」 「我、我只是太感动了……」 「喂,不要哭,我们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说。」 宋承旭有些粗鲁地推了下我的肩膀,我意识到现在的确不是感动的时候,真正的战斗才要开始。我们把窗帘都拉上,开始讨论具体的细节,不仅是为了这次的採访,也在为之后跟警察的对话做准备。 我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这根本不关我的事,只是在讨论某部电影的虚构情节。要编出一个完美的谎言真的不容易,补了一个漏洞又会冒出新的不合理,我开始体会到,其实骗人也是需要技术的。 最后我们终于编出了完整的事件经过,我去停车场是因为停车场有另一个出口可以通往校园,我把上课用的笔记本留在学校,所以抄进路回去。然而我刚进去的时候,陆之尧忽然出现,强迫我上车。到了中途我趁着陆之尧不注意时跳车,旁边就是高高的草地,所以我很幸运地没有受伤。在跳车之后,我用身上仅剩的钱,搭计程车回学校。 并且,我的身分是陆之尧社团成员的朋友,因为一直很崇拜陆之尧,经常表达对他的好感,才会在这次事件被利用。陆之尧不甘心自己被当成罪犯,决定找另一个人当替死鬼,要谎称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虽然有点牵强,不过应该是ok的。」 sk说:「这样一来,你就会从共犯变成受害者,舆论就不会再一直针对你了──希望如此啦,不过,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相信,所以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些证词,绝对不可以自相矛盾。」 「你真的会照这样写吧?」宋承旭似乎很不放心。 「当然,对我来说,将陆之尧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最后再一举平反,这样的展开更有意思。」 我有些开心:「你也相信陆之尧是清白的吗?」 「我说了,我对真相没兴趣,我只希望这个故事够精采,原本的好人被当人恶人、之后歷经几翻波折又洗白变回好人,这样的展开大家喜闻乐见。」 sk停顿了下,说:「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真正的罪人。」 「啊……」 「没错,原本以为是坏人的人最后洗白,那真正的兇手是谁呢?民眾的怨气必须要找个地方发洩,如果没有可以攻击的对象,最后就是死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被怀疑。」 「没错,只顾着替陆之尧脱罪是没用的。」我认真地点头:「还得锁定真正的兇手。」 「关于这一点,你们有头绪了吗?」 「目前还没有……」 「这样啊,没关係,要是有什么进展,随时可以联络我。」 sk说完就离开了,还跟我们做了个鬼脸,虽然他的态度轻挑,但不像是坏人。宋承旭还坐在地上,似乎在苦思什么,我本想告诉他暗号的事,又想起来这是我跟陆之尧的祕密,秘密这种东西,还真是折磨人啊。 03 最后宋承旭也没有告诉我他在思考什么,我猜应该是在想谁才是真兇吧,然而目前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要是可以知道那个悬崖在哪里就好了,既然是学校附近,是不是该去找找看? 我边想边从行李中找出球鞋,那是为了体育课买的,平常我都穿帆布鞋。我套上有点不习惯的球鞋,想着自己去好像有点可怕,但又不敢找苏夏,都是因为宋承旭那番话,我都不知道怎么看待她了。 算了,谁管他啊!我跟苏夏认识虽然没有很久,但就我对她的瞭解她绝对不是那种人。我正准备打电话约苏夏出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对喔……」 我看见掛在强上的月历,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今天是礼拜四啊……我可是有课的…… 回顾一下今天的行程,我一大早就跟梅子碰面,然后匆忙赶到撞球馆,原本想的是回来之后恰好可以赶上下午的课,没想到碰到sk,聊着聊着就忘了。宋承旭又是最间的大四,他也完全没提到上课这回事。 现在去上课大概也来不及了,算了,反正我平常很少蹺课,偶尔一两次不会怎么样的。不是有句话说,大学生就是要蹺课吗?再说现在是我最红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里反而引人侧目,还是等报导刊出来之后再回去上课吧。 也不要叫苏夏陪我了,她也没空。说起来我一整天没出现,她却没有给我发任何讯息,平常我就算迟到个十分鐘她也会找我的。 难道她真的…… 我甩甩头,动身前往后山。 自从跟跑酷社的人混在一起,后山就不再是陌生的地方,但我没有进入旧校舍,而是直接朝更后面的树林走去。以校舍作为分界,校舍前方都是竹子,后方都是树,那对我来说是真正的未知领域。 我手边没有影片可以对比,但印象中那些树跟这里满像的。 「我在骗谁啊,所有的树看起来都嘛一样。」 我边自言自语边走进去,一直开着手机里的定位导航,从卫星地图上,还真的看不出来这里有没有悬崖。我只能一个劲儿往里面走,第一次发现学校附近居然有这样的森林,所有的树都好高大,树叶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虫鸣、猫头鹰的呜咽、时不时晃动的草丛,全都让我提心吊胆。 不过,如果真的找到了悬崖,我会不会看到尸体? 想到这里,我忽然不敢往前了。 还是回去吧……八点还要去找陆之尧,我得赶快把暗号解开。我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看见前方有个人,是个身高身材不上不下的男性,穿着黑色的衣裤、戴着鸭舌帽。 怎么会有人在那里……难道他也是来找悬崖的?但是,他为什么穿成这样…… 我直觉不对劲,放轻脚步想回头,却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啪啦」一声。 这一声在无人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黑衣男猛地回头,接着竟朝我衝了过来! 我拔腿就跑,但他的速度飞快,我便朝着树多的地方跑去,期望错综复杂的枝椏可以阻挡他的行动。我个子矮,稍微弯腰就从树中间鑽过去,但他手长脚长,速度明显变慢。我在树林中不断蛇行,他却没有放弃追赶我,我回头一看,他竟三两下爬上树,踩着突出的粗树枝跳下来,瞬间就来到我面前! 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天色也暗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他似乎在笑。 他是谁?为什么追着我? 我浑身都在发抖,此时我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跑也没地方可跑。怎么办?要是我像陆之尧一样会跑酷的话,一定很容易就能甩掉他了,可是,偏偏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步步后退,他朝我逼近,头低得很低很低。我一直在注意他的手,他双手都戴着手套,但没有拿武器,但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从口袋里掏出刀子来,这个打扮太像是犯罪者了。 「你是谁……?」 我结结巴巴地问,这时他靠得我很近,我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很臭,很刺鼻,简直就像是腐败的厨馀一样…… 「滚。」 他说话了,声音很低沉,像是故意压低嗓子。 叫我滚……这是……要放过我的意思吗? 我怕得双腿发软,但还是立刻就跑起来,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在黑暗的树林里没命地跑,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耸立在山坡上的旧校舍。 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二话不说衝进练习场,现在的我只想要看到活人,只想要赶快跟别人说我刚碰上的一切。虽然陆之尧不在,但社员们应该还是会聚集在一起的,我推开门,幸好他们都在,只是没看到宋承旭。 「哇!魏秧!」 第一个惊叫出声的人是苏夏,她脸上写满了担心:「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苏夏──」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落叶跟细小的树枝。苏夏跟几个社员赶紧拿了毛巾来,扶我在椅子上坐下,又给了我一罐运动饮料。好不容易我才能好好说话,当他们听了我的惊险一瞬间,也全都吓得不知所措。 「你一定是看到兇手了。」一个女社员说:「不是有句话说,兇手会回到现场吗?」 「也就是说,魏秧你其实已经很接近那个悬崖了。」 苏夏认真地说:「兇手只是想要把你赶走,他已经追上你了,却没有对你动粗,这是最好的证明。」 「你真的没看到他的脸吗?」有人急切地问。 「没有……」 「那身材呢?个子大概多高?」 「大概……比陆之尧还要矮一点……身材也瘦小一点,但一定是很会运动的人。」 「你说他一下子就爬到树上,这的确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会不会,他也是会跑酷的人呢?我思索起来,刚才那个人的身材中等,又穿着宽松的衣服,猛一看分不清性别,但他的声音却是千真万确低沉的男声。如果是这样,那陈萱俞不就不是兇手了吗?不,还不能确定,也许是共犯…… 「魏秧。」苏夏打断我的沉思:「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线索……」 我猛然想起:「味道!他身上有味道!」 「味道?是狐臭吗?」 「不是那样,是更强烈、更奇怪的味道,很像是坏掉的食物。」 「尸体。」 角落有个男社员开了口:「那是尸体的味道。」 在场所有人都噤声。 个子高高的男社员脸上,出现了兴奋的表情:「他一定是回去找尸体的。」 「为什么要找尸体?」 「那还用说吗?他想把尸体运走啊!」男社员站到人群中间,开始发表高见:「也许他担心警方会从尸体上找到什么跟他有关的证据,所以他才会在犯案隔了这么多天之后才回去那里,想要把尸体带走,没有尸体,就死无对证了。」 「尸体身上会有什么证据?」有人提出疑问。 「很多啊!比方说……」男生压低声音:「体毛,或者是精液。」 「你是说兇手可能性侵过死者?」 「这种事不是常有的吗?先姦后杀,变态杀人犯最喜欢玩这招,而且他甚至把杀人的过程录影起来,代表他很享受那个当下,甚至到了会想要一再回味的地步。」 「真是的,被你这样一讲我都毛起来了。」 苏夏吐吐舌头,很快地转移了话题:「算了,不要讲这个了。」 「不对……」 我摇摇头:「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要回去搬尸体。」 「为什么?」 「他没有背背包,也没有拿袋子,什么都没有,如果要搬尸体,不可能不用东西装起来吧?而且现在时间还早,要是他带着尸体从森林里出来,要不被人发现太难了。」 「但是他身上有味道,表示在碰到你之前,他已经碰过尸体了。」苏夏说。 「这也就表示……证据可能是尸体身上的某样东西。」 「会是什么呢……」 苏夏喃喃地问,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 社员们又缠着我问了很多问题,上新闻的事、陆之尧的事,但我的回答都跟对记者说的一样。有些不熟的社员明显看我的眼神变了,但其他人大都相信我们是清白的。 是啊,因为陆之尧是大家最崇拜的社长。 有这样一群愿意相信他的人,陆之尧一定觉得很开心吧。 04 离开练习场前,我问社员们知不知道正方形等于圆形是什么意思,不出所料全都摇头。但我又不能把整份暗号拿给他们看,万一真的被解出来,不就暴露了陆之尧的藏身地点?我带着满腹烦恼回到住处,八点就快要到了,怎么办! 我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地上躺着sk的名片,这张名片的字体设计很特别,抹去了英文字母的圆弧,都改用直线代替,就像把英文写成方块字。 方块字? 剎那间脑袋彷彿通了电,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不是正方形,而是中文字的「口」,因为其他的暗号也都是中文字。这么说的话,那个圆形,指的应该是英文字母「o」?o写成方块字的话,看起来不就跟「口」一模一样了吗!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这是用中文字来替换英文字母的暗号,而替换的依据就是形状!陆之尧选了形状跟英文字母相似的中文字,口就是o,o就是口!发现了这一点的我兴奋得心跳加速,再看一遍暗号,居然若有似无地好像猜出了几分意思。 经过解读,陆之尧留给我的讯息是这样的: 山三己丁丁口山几丁口几亻叵卄丁20:00 乃口几丁丁三乚乚凡几屮口几三 westtowntonight20:00 donttellanyone 我几乎要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想到还真的能拼出完整的句子!谢谢你!sk先生! 不过westtown是哪里?我查了一下,发现是一间咖啡厅,离撞球馆不远。我拦了计程车,但又怕被认出来,所以戴上连帽外套的帽子,还故意让司机从没有监视器的小巷子离开。 抵达westtown时刚好差五分鐘八点,这是间意外时尚的店,纯白色的外墙与洛可可风装饰的大门,实在难以想像陆之尧会来这种地方。 我推门进去,绕了店里一圈,没看到陆之尧,却发现老闆一直在盯着我看。蓝色超短发、身穿花背心的老闆瞇着眼,视线从未离开我,我害怕他是不是认出我是新闻里的那个人,不禁低下头,把帽子又拉低了一点。 为什么陆之尧不在这里呢?难道他出了什么事了? 我焦急得不知所措,忽然老闆开口了:「喂!」 我转过头,老闆朝我招招手,我怯怯地上前,老闆弯下腰,低声问:「小妹妹,你是不是魏秧?」 「你怎么……」 「你从后门的逃生楼梯上顶楼,就可以找到他。」 我惊喜地抬起头,老闆对我眨眨眼,他的笑容很迷人,既有男性的刚毅,又有女性的温柔。 「谢谢。」 我简短道谢,直奔后门,果然看到了被杂物堆挡住的铁楼梯。这栋建筑物至少有七、八层楼,楼梯却又窄又陡,一想到要爬这么高,我就感到腿软,从小我就有惧高症。我跨过那些杂物,抓紧扶手,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忽然想到,对陆之尧而言,这种程度的楼梯根本只是个小case,他跑酷时任何再小的平台都是立足点,遮雨棚、女儿墙,甚至是墙上突出的管线,只要能抓得住的,能摸得到的,他就有办法踩在上面继续奔跑。 好不容易爬到顶楼,我立刻就看见了陆之尧。 他就站在差一步就会掉下去的地方,背对着我,我喊了他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了。 「太好了,你有看懂我的暗号。」 陆之尧蹦蹦跳跳来到我面前,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想要逃到哪里的时候经过这间店,顺便进来吃个饭,没想到老闆是我的粉丝。」 真是好一个顺便,明明都被通缉了却还有心情来咖啡厅,我以为他会去买便利商店的饭糰。 「老闆没有怀疑你吗?」 「完全没有,很幸运吧,第一次逃亡就碰到好人。」陆之尧的笑容有点疲惫:「他说我可以躲在顶楼。」 「太好了,这样应该暂时不会被抓到。」 「你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问出什么情报?」 「嗯……」 我把今天打听到的事情跟陆之尧说,完全没有隐瞒,包括梅子的事、有记者来採访我,也包括宋承旭在怀疑苏夏。说完我才发现,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资讯,唯一可能成为的线索也就只有陈萱俞而已。 陆之尧说他收过很多情书,但没特别去记名字,所以韩书臻应该是真的有给他,只是他并没有回信。这么说来,回信的果然是另有其人,这个恐怖的念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那得有多大的恶意。 此外,陆之尧还赞同我应对媒体的方式,但他对陈萱俞兴趣缺缺,他更在意的是我在树林里看到的男人。 「他应该就是兇手吧。」我说。 「八九不离十,没想到弃尸地点真的是学校附近,但我总觉得兇手应该不是学校的人。」 「为什么?」 陆之尧的眼睛瞇成一条缝,透着一丝凌厉:「直觉。」 我们沉默了数秒,陆之尧忽然说:「欸,你觉得这次的事件可不可以写成脚本?」 「脚本?」 「我想拍个类似微电影的短片,里面有大量的跑酷镜头,需要一点剧情,要是我把这件事拍成短片,应该会上发烧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哈哈哈,这是我的职业病啦。」 陆之尧搔搔头,看他这么开朗,我也放心了不少,感觉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你觉得如何?」 「嗯……很好啊。」我傻笑。 「要是我可以逃过这一劫,你就帮我写脚本吧。」 「我?」 我错愕得都破音了,怎么会找上我来写啊!我不是工作室的成员、甚至没有加入社团,就只是一个路人甲而已啊! 「苏夏有跟我推荐你,说你文笔不错,怎么样?愿不愿意试试看?」 居然是苏夏! 我彷彿可以看见她狡詰的笑容,一副「我这是在帮你喔!」的样子。这个邀请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像个天大的馅饼砸在我头上,我怎能放过! 「我帮你!我帮你写!」 「好,够乾脆,我喜欢。」 陆之尧拍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我怀疑他根本把我当好兄弟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忽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可能会躲在顶楼一段时间。警察只会地毯式搜索,不会想到天花板上有躲人,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那吃饭睡觉上厕所怎么办?」 「吃饭跟厕所可以去westtown,睡觉的话……去买个帐棚好了?我昨天看到这里有户外用品店。」 「洗澡呢?」 「嗯……听说明天会下雨。」 「好像在野外求生喔。」 「对欸,都市丛林应该也算是野外。」 「很有意思。」我笑了出来:「感觉可以写成一个好故事。」 「对吧!你也这样觉得齁!」 陆之尧开心得像个少年,我再次被他的魅力给击倒了,以往只活在萤幕里的我最崇拜的男人,现在居然用朋友般的口气跟我对话。这一瞬间,我觉得我一辈子当他的好兄弟也没关係。 「明天……」 我告诉陆之尧:「明天也许梅子就会通知我,关于陈萱俞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她有不在场证明呢?」 「那……我会认真调查苏夏。」 我低下头,虽然很不愿意,但似乎也只剩下这条路可走。 「那尸体呢?」陆之尧问:「你有告诉警察你找到弃尸地点了吗?」 「我其实没有找到,只是到了那附近而已……警察也还没来找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你不要说,留给别人去讲就好。」 「会有别人讲吗?」 「我的社员都是好事的人,一定会有人去通知警方,也许明天你就会看到有一群警察衝进后山。」 「想想真是可怕。」 「是啊,其实我本来在想,也许那个女生没有死,但既然你都闻到了尸体的味道……」 陆之尧露出悲伤的表情,我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什么也说不出口,一瞬间我该死的脑袋竟然还在想,他这样也好帅。 我们并肩站在顶楼边缘,这里没有围栏,没有矮墙,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但从这里看下去,风景实在太美了,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就像一片巨大的星空。凉凉的风吹过来,我心中已经不存在恐惧,陆之尧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忽然,陆之尧转过头,我以为他在看我,但他的视线落在我身后的某处。我也跟着转头,在这栋大楼左方,是另一栋更高的公寓,比我们这里多出一层楼。而住在顶楼的住户,此时正把窗户大开,一隻脚跨了出来。 第四章-狗急跳墙,人急……01 「哇!你想干嘛!不要想不开啊!」 我慌张地大喊,两栋大楼虽然离得很近,中间仍有至少一公尺的间隔,要是掉下去,绝对会死! 「魏秧,快跑!」 「咦?」 陆之尧并没有过去帮忙,反而拉着我跑起来。 我回头一看,那个人竟从窗户直接跳过两栋大楼的间隔,不顾一层楼的高度,顺利在顶楼着地。 「他是来抓我的。」 陆之尧边跑边说,声音竟有点颤抖。我没有空回头,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显示他说的没错,在森林里被追赶的恐怖浮现脑海,上次追我的人是兇手,那现在这个人是谁?但我已经没空思考,跟随陆之尧跑下逃生梯,跟上楼比起来,下楼快多了,只是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打滑。 铁製的楼梯不断震动,我知道这是那个人跑步造成的,他的行动明显比陆之尧笨拙,相比之下,陆之尧下楼的动作宛如轻盈的野猫。 弯弯绕绕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我才喘了两口气,陆之尧又抓起我继续跑。 「我们要跑到哪里?」 「人多的地方。」 陆之尧简短回应,幸好现在是晚餐时间,街上人潮汹涌,我们随便往人群中鑽进去,又跑了一段,就彻底甩掉那个人了。我们藏进防火巷,蹲在地上喘气,不,只有我在喘气,陆之尧看起来依旧一派轻松。 「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追你?」我问。 「天晓得?也许他认为自己是正义使者,想要打击犯罪吧。」 「他认出是你了?」 「我想他应该是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才认出来的,毕竟他就住在那里,一开窗就能看到我。只不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或许会被解读成流浪汉,但你一出现就不同了,全台湾都知道有一对男女正在逃亡。」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要跟我道歉,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就是要这样才有高潮迭起啊!哈哈!」 「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拍照?」 「应该没有吧,就算有,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我们。」 陆之尧伸了个懒腰:「今天又要另外找地方睡了,乾脆再来爬顶楼吧──」 「网咖呢?网咖的话应该比较隐密,听说很多通缉犯都躲在那里,而且可以上网,蒐集情报也比较方便。」 「我不太喜欢网咖。」陆之尧眼神一沉,小声说:「会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 「这样啊……」 「但是除了网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顶楼太难睡了。好吧,去网咖!嗯嗯,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啦,有种变成电影主角的感觉。那种好人因为社会的黑暗,不得不亡命天涯的故事,不是很帅吗?」 帅是帅啦,但他这么乐在其中的感觉,一点都没有电影主角的那种紧张感啊。刚才还说什么高潮迭起,哪个人这么乐在其中的啦。 「你不要看我这样,我可是很紧张ㄉ。」 「真的假的?」 「那个人衝下来的时候,我真的快吓死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也在,我大概会直接跳到隔壁大楼哩。」 「如果跳到隔壁,会逃得比较轻松吗?」 「应该不会,只是看起来会比较帅。」 真是个时时刻刻都关心自己帅不帅的男人。 我们一瞬间安静下来,似乎是彼此都找不到话题了,就这么在防火巷里待着。 过了一会儿,陆之尧忽然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网咖吗?」 「嗯,虽然你跟媒体说是我逼你的,这样一来你会比较好脱身,但你现在回去的话……」 「警察应该已经来了?」 我意识到sk替我写的报导应该没那么快刊出来,也就是说,在警察跟大部分媒体的眼中,我的身分仍然是共犯。如果我现在回家,家门口铁定有警察或记者在等着我,我吞了几口口水,光想像那个画面就浑身发抖。 「所以,你最好还是先等到洗白的报导贴出来之后再回去,免得同样的话要解释那么多,讲越多次,也越容易出现破绽。」 「嗯。」 陆之尧这么关心我,我还满感动的,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反而会暗自窃喜,多了一个人陪葬。我戴上帽子,与陆之尧保持几公尺的距离,前后走出防火巷。陆之尧的衣服也有帽子,但他却没有戴上,抬头挺胸地走路,就跟街上的所有人没什么两样。 很快我们就发现一间网咖,装潢看起来比较破旧,但里面的电脑设备却很新。我们包了夜,鑽进包厢,终于放松下来。包厢里有柔软的沙发床跟两台萤幕特大的电脑,是的,这是双人包厢。 比起两间单人包厢,双人包厢是更好的选择。陆之尧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最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他这番话听得我脸红心跳,明明知道他只是想说这种电影般的帅气台词,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的粉丝滤镜还是积极运转中。 「你刚才的态度好自然。」为了缓解激动的情绪,我找了个话题。 「难道要像你那样遮遮掩掩的吗?」陆之尧笑了笑:「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得跟普通人一样,正常来讲,通缉犯的脸没有那么容易记住。」 「但你是网红欸。」 「就算是周杰伦也一样啦!你仔细想想看,如果今天周杰伦打扮得跟普通打工仔一样出现在火车站,你会觉得他是周杰伦吗?应该只会觉得他是『跟周杰伦长得很像的人』吧!但要是周杰伦全副武装,戴着帽子跟口罩,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 「打扮成那样,就等于昭告天下说『我是明星、我是通缉犯,快来注意我』,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因为是通缉犯,所以不可以躲躲藏藏。啊,不过这仅限人多的时候啦。」 「有点道理吔。」 「还有如果警察在旁边就另当别论。」 「说的也是。」 「对了,我们来吃饭吧。」 陆之尧从背包里拿出两碗泡麵,还有一罐海底鸡。 「逃亡套餐。」 他讲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对通缉犯而言,这就是人间美味了吧。」 「不知道还得逃多少天,要是我妈知道一定会想杀了我。」 陆之尧捧着泡麵出去冲热水,我这才想起来,我完全没有告诉家人这件事。虽然我们家那两位都不太会用电脑,手机里的好友生活圈也跟跑酷毫无关係,但总有一天照片会登上电视新闻。 最惨的是,他们万一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跟我求证──我不能打开手机。 自己在外地读书的女儿,竟然跟通缉犯在一起,而且完全失联!对家长来说绝对是个恶梦。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家里又不被发现呢?难道只能写信了吗?这会不会太土法炼钢了啊,还是请人带话?像westtown的老闆人就很好,要是拜託他应该可以……前提是我们要回得去。 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这么想着,这时陆之尧回来了,他把泡麵放在电脑前的小桌子上,拆开免洗筷,「囌嚕嚕」地吃了起来。 「要是有秋刀鱼就好了。」他忽然冒出一句。 「秋刀鱼?」 「用烤的才好吃。」 「你喜欢吃秋刀鱼吗?」 「普普通通啦。」 陆之尧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寂寞。 02 直到深夜我们都没有睡觉,一直在看电脑。我们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地上网,而是在四处搜寻网友、媒体对此次事件的评论。sk那篇替我洗白的报导已经刊出了,毫不意外引起许多人的转传,目前看来,相信的与不相信的各佔一半,好像是意料之中。 至于hyperrunner的粉丝专页,每篇贴文底下的留言都被愤怒的网友所攻佔,还有许多自称是死者亲友的人们在哭诉。「陆之尧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还有脏话是我一眼扫过去看见最多的句子。 在无数海浪般的讯息之中,一支影片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是shootingstar!」 我惊呼,shootingstar简称ss,成员全都曾经加入过hyperrunner,大约两年前因为理念不合而分家。他们的团长叫浪川,染着红头发,平心而论长相比陆之尧还要好看几分。以前他跟陆之尧被粉丝称为「双帅」,即使分家之后,两边还是密切来往,并没有因此决裂。 两个频道各有千秋,我也一直有在持续关注。 这支影片的标题是「关于阿陆,我想说的其实是……」,借用了村上春树小说的书名,画面中浪川穿着印有他们团队logo的外套,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他身后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对面大楼的霓虹灯看板。 『最近有人私讯我,问我知不知道阿陆发生的事情……』 浪川的声音很沙哑,眼睛红肿,感觉才刚刚哭过。 『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也马上打了电话给他,但他一直没有接……我相信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路见不平会挺身而出,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说到这里,浪川哽咽了,似乎激动得无法言语。 『如果阿陆你有在看这支影片的话,请你联系我好吗?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了……阿陆,如果你没有杀人,那就出来说几句话吧,去跟警察解释,大家都会一起帮你找真正的兇手,拜託,不要再躲起来了,拜託……』 浪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萤幕外的我也受到气氛感染,觉得眼眶湿湿的。我偷偷瞄了陆之尧一眼,他没有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之尧……」我试着叫他:「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他像是忽然回神般看着我。 「要不要像浪川说的一样,亲自出面解释?像这样一直逃,真的会比较好吗?」 「……」 陆之尧沉默了下,很谨慎地开口:「如果现在去找警察,我们就输了。」 「为什么?」 「警察不在乎真正的兇手是谁,他们只想快点破案,随便逮到一个人当替死鬼。如果我现在出面,那他们就会逮捕我,到时候我连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吧,这又不是电影剧情……」 「魏秧!」陆之尧忽然转过身,抓住我的肩膀:「为了正义而成为警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所以真的要继续逃吗?」 「当然,逃到我们掌握了证据为止。」 「那你要不要跟浪川说一声,至少他会比较安心。」 「不行。」 陆之尧斩钉截铁地否决,之后我再问他问题,他都没有回答。此刻的他一反以往轻浮的样子,显得相当冷酷,不禁让我觉得,好像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似的。那天晚上我们去找他时,他老早就收拾好行囊、立刻关掉手机,也完全没有提过要跟警察解释。现在想起来,第一时间向警察大呼冤枉,似乎才是正常的反应。 为什么他会应对得这么谨慎?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脑海里发酵,我不愿往那方面去想,但又控制不了自己──万一陆之尧真的是兇手怎么办?万一,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算计的结果,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不禁头皮发麻,但现在的我无处可去。 至少就这一个晚上的相处下来,他并不打算害我,而是很尽力地在帮助我,明天天一亮我就能回去了。我决定不睡觉,等他睡着之后再偷偷离开,没想到他一直在看电脑,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我撑了许久,还是挡不住睏意,陷入沉睡。 等我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礼拜五了,蹺课的第二天。陆之尧还坐在电脑前,姿势完全没有改变,我不知道这个晚上他究竟都看了些什么,他的神情很疲惫。 「魏秧,你快点回去吧。」 他说着给了我一片口香糖:「吃这个精神会好一点。」 「那你呢?」 「也许在这里再躲一段时间,我又要拜託你事情了,你胆子大不大?」 「呃……不算大。」 「但是你都敢一个人跑去荒废的撞球馆,我觉得你还满厉害的啊!」他笑了笑:「拜託?」 「你先说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去看尸体。」 「蛤!」 我的惊叫大得连隔壁包厢都听得到,陆之尧把手指放在嘴边:「嘘──」 我压低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看尸体?」 「你知道兇手会回到现场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他一定是从尸体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拿走……难道是……」 「没错,兇手会想拿走的,一定是有可能洩漏他身分的东西。所以拜託你,去帮我拍尸体的照片回来,只要一张就好,一张。他有拍影片啊,只要稍微对照一下,少了什么马上就可以发现。」 「……」 我无语问苍天,喜欢上这个人还真累!但我能怎么办?都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当然只能帮到底了啊!尸体就尸体,又不是没看过!呃,严格来说,我只有看过我刚刚断气的阿嬤,但我并不觉得那是「尸体」,而是「亲人」。 这跟那完全不一样,尤其是这个尸体已经放了好多天,还是在烈日下腐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铁定很噁心。最恐怖的就是那个味道了,只要闻过一次就永生难忘,好像会鑽进每个毛细孔般的恐怖气味…… 在树林中遇到「兇手」的恐惧又再度浮现脑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这果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陆之尧突然郑重道歉,他笑了笑:「你不用勉强,我趁没人的时候自己去好了。」 「不勉强!」我衝口说出:「一点也不勉强,不就是尸体的照片吗?我今天就去拍!」 虽然我胸有成竹地掛保证,但要完成任务还真不是普通的难。 难就难在,我一回到家就被警察逮个正着。 他是个邋遢的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怎么看都只是个没没无闻的上班族,但他是货真价实的刑警。他蹲在我家门口,手里还有吃到一半的麦当劳,一看见我就跳起来,把证件秀给我看。 他的名字叫贾型景,该说是很适合他呢?还是很不适合呢? 「魏同学,我等你很久了。」 「呃,你好。」 我尷尬得要命。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干嘛?」 「大概知道。」 「你大几?」 「大一。」 「认不认识陆之尧?」 「从这么基本的地方开始问吗?」 「这样才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刑警瞪着我:「认不认识?」 「如果我说不认识,你会放我走吗?」 「我会逮捕你。」 他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我认识他,因为我喜欢看他的影片,但上大学以后才见到本人。」 「我听你朋友说,你还常常去看他练习?」 「嗯……」 他说的是苏夏!看来他已经找过别人了,但宋承旭应该已经跟她讲过要替我脱罪的事。 所以不用担心!继续唬烂就对了。 「平常你跟他的互动多吗?」刑警接着问。 「还好。」 「你有接受过别人的採访,说你是被他逼的?他是早就预谋要陷害你,还是只是巧合?」 「应该只是巧合……」 我把那套说法重复了一遍,边说边观察刑警的反应,我故意说得很慢,假装边说边想的样子。据说说谎的时候如果太流畅,很容易被发现,我不知道这个刑警有没有那么精明。 「所以你中途就下车了,然后回到这里。」 刑警没有追问,而是拋出另外的问题,我点点头。 「那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这个……」 「我们打电话到你家,你妈妈说不知道你在哪里,问过你朋友,也没有人看到你,甚至连手机都没开,你在想什么?」 「我……」 原来他已经找过我妈,这下死了。我几乎要哭了出来,跟陆之尧分别前,我怎么就忘了叫他教我应对警察呢!我早该想到无端消失一个晚上绝对会被怀疑,该怎么办才好啊! 03 「我……我看到自己的照片被po上网之后很害怕……」 我用力眨眨眼睛,装成泪眼汪汪的样子:「所以,我躲起来了。」 「你躲在哪里?」 「唔嗯……咖啡厅。」 「哪一家?」 「名字忘记了。」 「你没骗我?」 「没有。」 「最好是。」 刑警冷笑,我说完才想到,他会不会为了求证跑去翻监视器?这样不就曝光了吗?但他还真的没有多做追问。我自作聪明地想,反正我到时候再去请老闆帮我圆谎就好了。 「你在咖啡厅躲了一个晚上,所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这种店满少见的吧。」 「……打烊之后我就去了顶楼。」 「顶楼?」 「嗯,睡在那里。」 「为什么寧愿睡在顶楼,也不愿意回来跟警察解释清楚?你都跟媒体说了你是被陆之尧逼的,那只要跟我们说一样的话就行了啊,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怕你们不相信。」 「你现在这样我才不相信咧。」 刑警摆出威胁的表情:「劝你最好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我不服输地大吼,其实只是因为心虚。 「好好好,不要这么激动嘛!」刑警换成比较温和的口吻:「你有没有想到可疑的人?」 「什么可疑的人?」 「我是在问你觉得除了陆之尧之外,还有谁有嫌疑?」 「为什么问我这个……」 我有些慌,难道这个警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还是说,他只是例行性地问一下,没别的意思?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闭嘴不答。 「好吧,算了,那最一个问题。魏秧小姐,十三号晚上八点,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那是案发当晚。我知道这是在问不在场证明,但我真的忘记了。那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又是星期天,没意外的话我应该在家里看书吧。 「好吧,那没事了。」 刑警点点头,问我手机号码又问有没有line,半强迫地让我加他好友。 「如果陆之尧有联系你,立刻跟我联络。」 「就这样?你不带我去警察局,写个正式的笔录什么的吗?」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有点错愕。 「我上面的人说要仔细调查你,但我觉得跟你扯那么多纯粹是浪费时间。」刑警摆明了懒得理我:「能问的我都问了,你也说了你不知道,虽然你出现在他的后座,但我不认为你跟案子有关。」 「为什么?」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想要我逮捕你?」他哈哈大笑:「看到喜欢的人要走了,谁都会想要陪他一段路吧!」 「我、我没有喜欢他……」 「好啦,我这边都问完了,但你不可以松懈!我跟上面的人不同调,我说你没问题,他们要是坚信你有问题,那我也没办法。之后可能还是会有别的警察来找你,也许真的会把你拘留起来也说不定,你自己好自为之。」 刑警似乎要走了,我被他这番话弄得有点不安,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 「干嘛?」 「你们已经找到尸体了吗?」 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刑警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你到时看新闻就知道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看新闻,问题是,我必须抢在警察前面去拍尸体的照片。新闻里不会有照片,就算有也一定上了马赛克,想要看到尸体的原貌,非得亲自去一趟不可。也许社团里真的有人已经报警,但目前没有在学校附近看到警车,就算警察真的来了,他们要找到正确地点也要花一点时间。 知道位置的人只有我。 我有了一点底气,坦白说,我并不是真正知道位置,只是「离得很近」而已。要我再走一次那天走的路,我也没有把握能走得对。我换了套方便活动的衣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后山走去,我还没吃早餐,但也不打算吃,因为等等看到尸体一定会吐出来。 现在还是白天,旧校舍没有人在,我凭着记忆走进树林,我记得那天我并没有走很远就遇到兇手了,这代表着尸体应该也在不远处。兇手大可把尸体弃置在更深山的地方,但他没有,这或许代表着他其实希望尸体被找到。 找到尸体,就可以把陆之尧定罪。 是的,一定是这样。 我继续往森林里深入,我记得那天我没有转弯,一路都是直走,那早晚我都会走到。我似乎对周围的景色隐约有了印象,明明树看起来都差不多,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我的心越跳越快,头也晕了起来,重复的景致看久了的确会视觉疲劳。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面前终于出现了断崖,不,这不是断崖而是个深沟,是地面上裂开的一条大缝,两岸距离目测十公尺。 但如果不看对面,就跟影片中一模一样。 我站在崖边往下一看,只看到一大堆的树。 尸体就在那里吗? 这么高,兇手是怎么从这里爬下去的?到底有多深呢?但又想起那天他俐落的身手,这对他而言或许不是难事。我沿着悬崖慢慢地走,找寻可以下去的路,然后我发现角落有一根粗钉子,被杂草掩盖了,钉子上绑着一条粗绳子,比童军绳还要粗很多。 看来,兇手就是抓着这条绳子爬下去的。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把绳子拆掉呢?我拾起绳子,又看了看对岸,发现对面也有绳子垂下来。这么说的话,这可能是吊桥的遗跡,这里很久以前曾有吊桥连接两岸。 「真的要下去吗?抓着这个往下爬吗?」 我吞了几口口水,早知道就不要说大话了,如果是陆之尧的话,抓着绳子往下爬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我回去跟他说我做不到,他会责怪我吗?不,以他的个性,他也许会要我别介意……但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我慢慢蹲下来,抓着绳子,把左脚伸出去,然后是右脚,现在我双脚都悬空,右手抓着绳子,左手抓着地面。我慢吞吞挪动左手,接着抓住绳子,在左手离开地面的瞬间,右手因为力气不够整个人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啊──」 我惊叫出声,右手痛得像被火烧,好不容易双手都抓稳了,我感觉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周围很安静,只有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来,等一下我要怎么回去?光是爬下来就这么困难,爬上去不就更可怕了吗……这跟爬楼梯不一样啊……话说回来,要怎么样才能往下移动? 我对于攀爬这件事一无所知,很小的时候曾经贪玩爬过衣柜和学校的椰子树,但这跟抓着绳子垂降又不一样。不知道听谁说过,垂降是很需要技术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滑到底,双手会被磨破,可能还会烫伤。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在心里默念了所有我知道的神明的名字,然后把右手往下挪动,然后是左手,再来是右手……如果保持这样的节奏,一步步往下,应该不会太难。 我才有些得意地这么想,下一秒我的手竟像是力气被抽乾一样,一下子放松,伴随着我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我一路往下滑,直到离地差不多一公尺的地方才勉强抓住。 我像隻无尾熊又像树懒一样卷在绳子上不断喘气,世界上一定没有我这么辛苦的无尾熊。 果然要以单手撑住全部的体重还是太难了,最后一公尺我直接自暴自弃,放开双手让自己坠落。才一公尺的距离,掉到地上却还是很痛,幸好这里长满了软绵绵的草。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气味,那个诡异的味道就在这里,比在兇手身上闻到的浓烈多了。 草地上有大片黑色的痕跡,应该是血。 书臻摔下来之后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拖着受伤的身体爬行。 事实上,这里是山沟,无论她爬到哪里都逃不出去,但是最后的本能促使她这么做,我不禁感到悲哀。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沿着血跡,一步步走向前,最终我看见了书臻。 书臻趴在地上,脚上的绳子断裂,手上的绳子却没有解开。我猜想脚上的绳子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石头割断的,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她的脸朝着左侧,后脑杓有明显的伤口,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现在,伤口里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蛆。 我还是忍不住吐了,我无法克制涌上来的反胃的感觉。我摀着嘴蹲在地上,眼泪不停掉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我觉得很害怕。 影片中书臻惊恐的表情不断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我意识到自己该速战速决。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把握能保持清醒。我战战兢兢地靠近书臻,本想拍照,后来决定录影,这样可以最快地拍摄每个角度。 我拿手机在她周围绕了一圈,尸体的气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最后一步,就是拍摄她的脸。我蹲了下来,把镜头靠近她,但我闭着眼睛,我不敢看,我害怕看到死者的表情。我拍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跑开,把手机收进背包,看都不看一眼。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完成了任务,我擦擦眼泪,有个错觉自己一定能够能为了不起的人。 04 爬回平地的过程是另一个恐怖故事,我不想回忆细节,但也许是想逃离尸体的念头太过强烈,我并不觉得爬得很吃力。 回到平地之后,我躺在悬崖边发了很久的呆,手脚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起身一看,远远地竟然有一群人正在往这里靠近。 警察! 我差点就要站起来逃跑,但这样就太显眼了,这里有草,他们应该还没注意到我。我以匍匐前进的姿势爬到一棵树后面,迅速地站起来,将全身隐藏在树干后。我侧头一看,的确是数个穿着制服或者便服的警察,还带着警犬,也许他们让警犬闻了书臻的物品吧。 我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刻意绕了路,从他们绝对看不见的地方离开。本以为可以成功脱身,谁知道居然在从树林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刚才的刑警。 不,正确地说,他还没有发现我,他正背对着我在讲电话。 我只好又躲回树后面,过了半天他终于转身,我趁着这个瞬间绕到他身后,没想到他竟忽然回过头!我立刻转身就跑,直到跑到旧校舍才敢停下来,刑警没有追上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的脸,但我的衣服与刚才不同,也许他没有认出是我。 希望他不要多想,只管调查尸体就好了,拜託拜託! 此时的我已经累得连走路都很困难,但回到住处之后还是先洗澡。我闻了闻身上,觉得好像沾到尸体的味道了,那套衣服乾脆直接丢掉,要是混在一起洗,恐怕所有衣服都会遭殃。 我洗了很久的澡,把全身上下都搓了几百次,还是觉得有味道。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影片已经录好,可以去找陆之尧了。但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他?他说他会在网咖等我,也就是说我现在去的话应该没问题。 正打算擦完头发就出门,电话响了,是梅子打来的。 我顶着半乾的头发跟梅子在图书馆见面,他看到我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也没有说什么,我还不放心地问他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他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说只闻到洗发精香香的味道。 「我帮你问了陈萱俞,她说她想要在这里谈。」 「在图书馆谈?」 「她的意思就是『我很忙,懒得理你们,有屁快放,说完就滚』。」 「好讨厌。」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疲累,我直接说出真心话。 「嗯,真的很讨厌。」 梅子点点头,我们走进图书馆,在三楼阳台的半户外阅览室找到了陈萱俞。她穿着米色的宽领上衣,下半身是超短牛仔裤,正翘着二郎腿专心地看书。 「喂。」 梅子很不客气地喊了一声,拉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也顺便帮我拉了一张。我们坐定后,陈萱俞完全没有抬头,好像视我们为无物,慢条斯理地翻她的书。 「我们人已经来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梅子拍了下桌子。 「这就是你跟人谈事情的态度?」 陈萱俞把书闔上,终于抬起头,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隔着镜片还是看得出眼神相当犀利,接着她转向我:「你是谁?」 「我是……」 「啊,我想起来了,我有看过你,你是陆之尧拉来垫背的女人。」 「我有名有姓,叫魏秧。」我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 「这样喔,请多指教囉,魏秧。」她露出笑容。 梅子打断她:「我要问你书臻的事。」 「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讲过话了,她的事情我很遗憾。」 「书臻什么时候失踪的你知道吗?那个礼拜天晚上八点,你人在哪里?」 「你在怀疑我吗?」 「我怀疑每一个人。」 陈萱俞摇了摇头:「你们难道觉得,因为我跟她吵架,我就想要杀她?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赔上自己的一生。」 说完,她换上认真的表情:「虽然我的确很讨厌韩书臻,我觉得她太没心机、太傻了,也觉得她这次被害是活该──但是,我绝对不会杀她,更别提,我没有嫁祸给那个陆什么尧的理由。」 「你知道她有写情书给陆之尧吗?」我问。 「我知道啊,她的脸书有讲。」 「她有收到回信。」 「那真是恭喜。」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 「回信是不是你写的?」 梅子把身体往前倾,一副逼问的架势。 「喔──」陈萱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想说,我假冒那个人的名义回信给韩书臻,把她约出来杀掉?」 我们默不作声。 她甜美地笑着:「我来分析一下,如果我想要杀人,写了一封回信把她约出来,真的会约在那种地方吗?我是说约在森林里,那样也太可疑了,正常人绝对不会想单独赴约。」 「也许你是约她到别的地方,然后再走过去。」 「恕我直言,就算韩书臻再怎么笨,看见我的当下,她就发现回信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她会很生气地走人,怎么可能还留下来跟我散步,还给我把她带去森林的机会呢?」 「这个……」梅子一时语塞。 「没错,你们只顾着在怀疑别人,却忘了最根本的合理性──我这样说好了,我倾向于回信就是那傢伙本人写的,韩书臻那种人,偶像在面前就什么都忘记了。」 「如果是迷昏呢……」我战战兢兢地开口。 「你说我把她迷昏,然后再带她去森林里?」陈萱俞笑出声来:「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要有车子,因为我一个人是拖不动韩书臻的。而且在影片里面,她醒来了不是吗?我要杀一个人,为什么不在她昏迷的时候就推她下山,还要浪费时间等她醒来?」 我们再度无话可说,陈萱俞说的一点也没错。 「好了,我不陪你们玩侦探游戏了,我很忙,再联络。」 陈萱俞把书收起来,逕自离开阅览室,临走前还给了我们一个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同情的微笑。 第五章-一期一会的秋刀鱼01 「等等!」 我追了上去,抓住陈萱俞不让她走:「再让我问几个问题好吗?」 她睨了我一眼:「你问啊。」 「你知道书臻的朋友里面,有谁符合兇手的条件吗?」 她露出狐疑的表情:「兇手不就是陆之尧吗?」 「不是他,一定还有别人,一定──」 「就我的记忆里,书臻没有那种朋友。」 说完陈萱俞就走了,我和梅子败兴而归,陈萱俞说的句句在理,要说她是兇手,的确太过牵强。别说是她,就算兇手是任何一个人,也不大可能把人约出来之后,又在完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带她走入深山。 「会不会我们都被陆之尧骗了?」 梅子忽然开口,我立刻否认。虽然这一连串调查下来,我也渐渐开始怀疑陆之尧说的话,但我不断告诉自己,我必须相信他。 没有理由,没有什么见解,就只是单纯因为我喜欢着他而已。 我们在宿舍分手,我立刻转头去办公室找宋丞旭,虽然现在还不是练习的时间,但他毕竟是大四,没课的时候都窝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我只是想向他确认,确认我的想法没有错。 因为,宋丞旭一直是陆之尧最信任的人。 我衝到办公室,一把将门推开,宋丞旭在他的位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 我大喊:「宋丞旭!」 「你要叫我学长。」他头都没抬:「过来看这个。」 我绕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在看浪川的粉丝专页。 许多人都知道我曾加入hyperrunner工作室,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最近陆之尧发生那些事情,很多人都来询问我知不知道详细经过,但我必须很遗憾地说,虽然我们檯面上经常联络,却对彼此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我想先说说我的故事,我以前是人家说的小混混,其实我只有国中毕业,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四处替人家讨债、寻仇,做些见不得光的工作,住在网咖里,便利商店的饭糰跟麵包,就是我的三餐。 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睡到真正的床。 我在网咖混了很久,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心里好像有一个部分坏掉了,外面的人都这么幸福,他们有家庭,有朋友,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我好想找个人理论,好像报復这该死的世界,但有谁可以给我答案? 那天晚上,我决定去死。 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爬到网咖顶楼,准备从那里跳下去,当时是晚餐时间,我闻到周围人家煮晚餐的香味。我就在想,要是最后一餐,有一碗热腾腾的泡麵该有多好,我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 但是当时我全部的财產,就只剩下二十块。 这种活过今天看不见明天的生活,我已经累了。 我闭上眼睛,决定跨出那一步,忽然有一隻手用力地拉住了我。 那个人就是陆之尧。 他到顶楼只是为了跑酷,但我当时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还以为他也跟我一样想要寻死。我跟他吵了一架,我跟他说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辛苦,我跟他说我已经没救了,我跟他说,我就连想要吃一碗泡麵这么卑微的愿望,也完成不了。 我以为他会笑我,但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问我,要不要吃秋刀鱼,他请客。 然后我被他半强迫地拖下楼,走进一家日本料理店,点了烤秋刀鱼定食。 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好好地在餐厅里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三两下就全部吃光,陆之尧又帮我叫了一份。结果那天我吃了两客秋刀鱼定食,陆之尧什么也没吃。吃完后他问我还想不想死,我发现那个念头真的淡了许多。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救了我一命的人只比我大两岁,已经是小有名气的youtuber,他还有自己的工作室。他问我要不要加入,说他看我手长脚长,应该满会运动。他说对了,运动大概是我唯一的长处,因为跑得快,我替人寻仇时也很少被抓住。 于是我便加入了hyperrunner,第一次有了工作,有了朋友,有了粉丝,我觉得我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后来一些跟我一样流离失所的孩子也加入了我们,就是后来你们熟悉的咪咪、阿光、国强等人,可以说,陆之尧是我们的贵人,也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 后来我们在经营上理念不合拆伙,我跟陆之尧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隔阂。我不敢主动去找他,他也不会过问我的情况。虽然如此,但我了解他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做那种事,就算真的是他,也必定有什么苦衷。 这次出事的韩书臻同学,是从我加入时就一直支持着我们的老粉丝,我跟陆之尧都有她的脸书好友。她总是很热情,我对她有不错的印象,虽然从没有当面聊过天,但我知道她的死讯时,还是感到错愕。 我写这篇文章,并没有在替陆之尧辩解什么,也没有试图说明什么,只是忽然有点怀念而已。怀念我刚认识陆之尧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非常耀眼,非常了不起,然而现在,他似乎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他了。 但是,救了我一命的秋刀鱼的滋味,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改变,那是一生只有一次,一期一会的秋刀鱼。 很抱歉写了这么多字,谢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 陆之尧,如果你有看到的话,我想说对你说声谢谢,改天我们再一起吃秋刀鱼吧。 看完文章我非常震惊,陆之尧从来没有在影片中提过这些,更是想都没想到,帅气阳光的浪川,以前也曾经有过如此不堪的过往。 我想起陆之尧说的,他不喜欢网咖,因为会想起不好的回忆──他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这个故事很感人,但对于亲身经歷的他们,或许是不能去触碰的吧。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说这些?」宋承旭忽然问。 「咦?」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宋承旭皱起眉头,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文章的气氛感染。 「说这些不对吗?」 「他可能是想搭顺风车,藉这个机会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因为他是陆之尧的好朋友,会想要说点什么也是正常的吧。」 「他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宋承旭看着我:「我从以前就觉得,他很擅长算计。」 「算计?」 「懒得跟你解释,对了,你刚才来找我做什么?」 我把刚才跟陈萱俞的谈话告诉宋承旭,越说越紧张,各种不同的想法在我脑袋里打架。我一方面相信陆之尧,一方面又被这些不断冒出来的推测牵着鼻子走,到底怎么样才是对的?我说着说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冷静点。」 宋承旭拿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我痛得大叫,他抓起外套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你干嘛啦!」我朝他大吼。 「坚定一点,相信自己吧,我要去上课了,没空当你的心灵导师。」 宋承旭离开前,回头朝我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前所未有、空前绝后。 02 知道自己的处境尷尬,去网咖找陆之尧的过程我故意换了三班公车、一次计程车,每次换车之前都走路一小段。我听说像这样不停变换交通方式,就可以扰乱警方的调查。虽然这样要多花不少钱,但总比被警察抓到来得好。 我回到包厢,陆之尧躺在沙发上,正看着报纸。 「魏秧二等兵,进来怎么没有喊报告?」 见到我,他把报纸放下来,用他最擅长的阳光笑容没头没脑地说。 「啊?」 「哈哈,没默契欸!这时候你应该要说,报告──长官──」 「喔喔喔喔!」 我连忙顺着他:「报告长官,我顺利完成任务了!」 「欸?真的假的啦?」他整个人跳起来:「等一下,你真的去拍尸体了?」 「嗯。」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剧本不是这、这样写的吧?你真的去了?一个人?这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情吧?」 陆之尧似乎很慌张,连续说了一堆我听不太懂的话,我有点害怕地把手机拿出来:「我真的去了,影片在这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 我咬着嘴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因为我喜欢你」。 不短的沉默过后,陆之尧伸手轻拍我的肩膀,把我拉近他,抱了一下。 虽然他只抱了一秒鐘就放开,但我的心脏差点就要停了。 我知道他这个拥抱并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们运动员本来就很习惯肢体接触,就像比赛结束时教练都会拥抱选手。 但仅仅是如此便令我热泪盈眶。 「辛苦你了。」 他轻声在我耳边说。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拍,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做这种事,你一定很害怕,对不起……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的,你可以拒绝我的……」 他的眼神充满了愧咎,我非常意外,又是一个从来没有在影片中看过的表情。 「不用跟我道歉,我很开心你叫我帮忙!我一点也不怕,真的!」 他摇了摇头:「居然叫朋友做这种事……我真是个大笨蛋啊。」 明明这句话的重点不在那里,我还是被「朋友」这两个字震撼到了,原来他把我当成朋友!我什么时候晋升成朋友了?上一次他还说我是很敬业的粉丝,更之前他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 才过几天,我们居然就已经是「朋友」了? 突如其来的大跃进,让我的内心小鹿乱撞。 「影、影片,给你。」 我慌忙掏出手机递给陆之尧,要是再不说点什么,我那头小鹿可能下一秒就会撞死。 「你是我遇过最勇敢的人,如果世界上有英雄,大概就是像你这样。」 陆之尧接过手机,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地说了一句。 我有点紧张,因为我拍影片的时候完全没看萤幕,甚至眼睛还是闭着的,到底有没有拍清楚我也不知道。我站在稍远的地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一点点萤幕,陆之尧看了影片,沉思了很久。 「怎、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用来封住嘴巴的胶布跟毛巾不见了。」 陆之尧说着就把萤幕转向我这边,我闪避不及,仍然瞄到了一点。 死者的脸上的确没有胶布。 「她脚上的绳子断了,但手还被绑着,所以应该不可能是她自己解开的。从这个影片上来看,她摔下去之后没有马上断气,而是就这样爬行了一段距离,就算胶布在这时候脱落,毛巾也会留在原地──你的影片里面没有拍到毛巾。」 「的确没有毛巾。」 我回想了一下,尸体周围除了草跟石头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毛巾是白色的,如果真的有,那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 「也就是说,兇手大费周章回去找尸体,为的就是把毛巾跟胶布拿走。」 「这两样东西可以证明他是兇手吗?」 「当然可以。」 陆之尧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因为胶布上,黏着兇手的指纹。」 「对喔!」 我恍然大悟,随后又想到:「但是,为什么兇手不戴手套?」 「因为手套不是必需品,现在又还是夏天,如果打从一开始就戴着手套出现,很容易引起怀疑。如果他是到了要杀人时才戴上手套,又会花掉太多时间,而且戴着手套会很难撕胶布。」 「原来如此。」 「关于指纹,我有另一个假设,但我想先听你的情报。」 「情报?」 「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吧!」 「啊,对喔!我有去找陈萱俞!」 我连忙把陈萱俞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重复这段话了,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我对陆之尧的反应很感兴趣,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有趣的见解。然而他听完后,并没有像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一样说「我知道了!」,而是看着手机再度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终于开口。 「我们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可能……就算兇手不是熟人,就算她跟兇手从没见过面、从没说过话,她也能知道兇手的名字……」 陆之尧抬起头,双目直视着我:「兇手,是名人。」 名人! 这两个字有如醍醐罐顶,对啊!如果是名人的话,书臻的确也能认出他!可是,这跟指纹又有什么关係呢?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 「难道兇手不会是书臻的网友吗?同样没见过面,却知道名字,为什么你会这么篤定是名人?」 「因为死者跟着他走了。如果兇手只是一个普通的网友,那就会跟陈萱俞说的一样,马上就破功了,但如果兇手是个名人呢?我的意思是,兇手是个跟我有关係的名人,他就可以谎称是我要他来的,这是不是比较可信?而且你见过兇手,他也会跑酷,如果他跟我没有一点关係,那也太巧了一点。」 「我都忘了他会跑酷这件事……」 「而且,他把胶布撕掉了,因为上面有指纹──其实指纹对比是很麻烦的,如果没有建档,没办法光看到指纹就确认身分,还是必须要从嫌疑犯里面找。但兇手如果真的是个名人,或者是网友,那警察一定不会那么快就怀疑到他头上,至少,怀疑他的机率很低。」 「就跟我们一样,我们一开始也只想着是书臻身边的人。」 「对,如果他们在这之前完全没有互动,那就更不会被怀疑了,更别提现在还可以人工把已经发过的讯息给删除。事发那么久,也没有听说死者有比较要好的网友,也就是说,兇手很有可能根本不在嫌犯的名单内。」 路之尧顿了顿,继续说:「但他还是把胶布撕走了,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要嫁祸给我,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是说,为了让你被定罪,故意去杀一个人?但你之前明明说过,这不太可能……」 「这只是其中一个假设。」 陆之尧伸出两隻手指:「第二个可能,兇手的指纹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建档。」 「也就是说……他可能有前科?」 「或者是当过兵。」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已经有人选了吗?」 面对我的问题,陆之尧没有回应,而是忽然站起来,一派轻松地问:「要不要我教你跑酷?」 「咦?你在转移话题──」 「走吧!」 03 陆之尧走出包厢。我只好跟上去,也不知道这种时间他想去哪里跑酷,应该说,现在根本不是玩的时机吧!我们离开网咖,绕到建筑物后方的防火巷,里面又阴暗又潮溼。 「这是个好地方喔!」他似乎很满意。 「这不是能跑酷的地方吧!就算在这里拍影片,也只能拍到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啊!」 「就是什么都看不到才好啊!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可是逃亡的技巧喔。」 「咦?」 「我在网路上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有跑酷爱好者组成了一个团体,以追杀我们为目标,试图以此炒作人气。这个团体昨天晚上成立,到刚才已经有两百来人加入,也就是说,想要追杀我们的人,并不是只有警察。」 「你在哪里知道这个团体的?」 「马力寄了mail给我,那个团体用通讯软体活动,刚好马力有加入其中一个群组,只是他是用分身帐号,所以没有被发现。我自己也有加入很多这样的群组,本来以为是朋友,没想到现在变成了敌人。」 陆之尧一路往巷子里走去:「目前为止,已经有两起伤人事件发生了。」 「不会吧……难道……」 「因为跑酷这项运动在台湾不算热门,多数人只会认为那是『危险』、『不良』的行为,这次的事件兇手嫁祸给我,跑酷的圈子受到很大的衝击。不理解我们的人,可能会因此误以为跑酷玩家都是这样的犯罪份子,所以他们会愤怒是很正常的。」 「但你说有伤人事件,表示他们并不是想要把你交给警察,而是想动私刑?」 「你说对了。」 陆之尧回眸,眼神闪过一丝悲伤:「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在路上只要看到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就打,而且因为人数眾多,也没有整体性,根本没办法分辨他们的成员,也许刚才在网咖就有他们的同党。」 「这样一来,你的『堂堂正正逛大街』理论就破功了。」 我可能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陆之尧却笑了,要我走快一点,他说那群人的目标除了他之外还有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要是不幸被他们撞见,我必须学习如何逃离他们的魔掌。 「你的身材瘦小,可以鑽进去一些别人进不去的地方,也可以躲在东西后面,照这样看来,你天生就很适合逃亡喔。」 陆之尧的语气就好像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要是别人的话,被这么称讚大概不可能会开心吧,但我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跟陆之尧在巷子里做了许多练习。 从一开始的直线奔跑,到挑战越过障碍物。我们把搁置在两旁的纸箱、垃圾跟旧脚踏车都搬出来,每隔一段距离摆一堆。我试着在全力奔跑的状态下,一举跳过障碍物,但每次都跳得不够远,不然就是太早起跳,几次下来,我的手臂、小腿都佈满了擦伤跟瘀青。 陆之尧一直没有喊停,化身为魔鬼教官,严厉地监督着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陆之尧把障碍物挪开,要我试着跳远,结果我很容易就跳过了很长的距离。但不知为何,若是放上障碍物,我就会不自觉却步。陆之尧要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跳得过去」,不论中间有没有障碍物,一个人能跳起来的距离跟高度都是一样的。 因为害怕会撞上,才会停下来,只要克服这个心里的害怕,「跳过去」是很简单的事。我想着陆之尧的话,强迫自己不要放慢脚步,算准了起跳的时机,伸长双腿。 「哇啊啊啊啊──」 我惨叫一声,奇蹟般地发现自己真的跳过去了,纸箱和脚踏车都没有被我弄倒。 正当我被自己的毅力给感动时,陆之尧又丢来一句:「干得好,差不多可以爬墙了喔!」 「爬、爬墙?」 「水平跟垂直都要顾到啊,万一遇到了死路,爬墙就是唯一选择。」 「有道理,虽然我怕高,不过我都敢抓着绳子垂降了,爬个墙应该不算什么!」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抓着窗户外面的铁栏杆,手脚併用还是没办法爬上遮雨棚,陆之尧在下面纠正我的姿势,我像隻跛脚的壁虎,掛在栏杆上动弹不得。这种丢脸的姿势被他看到,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没关係,慢慢来!一般都要练习好几个礼拜,甚至好几个月咧!」 陆之尧大概是想安慰我,但我却觉得更糗了。我觉得要是继续掛在这里,等等他就会说「先休息一下」或者是「下次再练吧」之类的,但我的情况可不允许半途放弃。 「陆之尧。」我下定决心说:「你能不能追我一下?」 「追你?」 「不、不是那种追喔,我是说,你现在假装是敌人,从巷子口跑过来我这边。」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这样说不定我就会肾上腺素爆发,化身蜘蛛人爬上去了。」 「原来如此,你想用危机逼出自己的极限!帅!」 陆之尧拍了下手,立刻跑到巷子口,远远地跟我打手势,我点点头,下一秒,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以不同寻常的气势衝了过来! 「哇靠,居然动真格!」 我忍不住爆粗口,陆之尧张牙舞爪地迫近,看起来就跟真正的坏蛋没两样。我刚才还软绵绵的手臂忽然又有了力气,三两下带着全身往上爬,我把脚抬高踩在栏杆上,双手用力一撑,顺利爬上遮雨棚。 与此同时,陆之尧已经来到我的下方,并且开始爬栏杆了,我踩在遮雨棚上,双手抓住上面的屋簷,双腿掛在半空晃来晃去,不管怎么使力,就是无法爬上去。 「不要光动脚,要用手臂、手臂的力量!」 陆之尧很好心地提醒我,但我的手臂刚才已经用光了全力,实在太难了!我的脚悬空乱晃,忽然踩到了立足点。为什么会有得踩啊?难道这面墙上本来就有坑洞吗?但我没空想那么多了,转眼陆之尧已经来到我旁边,他蹲在遮雨棚上,光明正大地放水。 「你的极限就只有这样吗?」他笑着问。 「当、当然不是!我现在才发挥50%的实力而已!」 我闭上眼睛大吼,拼死命地想用双手撑起全身的重量。 「三──二──一──!」 就在我终于把身体撑起来的瞬间,也因为没力气摔了下来。 不,没有真的摔,因为陆之尧接住我了。 那一瞬间,他就像超级英雄一样将我横抱,我们四目相接,我再次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帅到一个很可恶的地步。 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合的好机会! 就是现在,快说! 「陆之尧我喜──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双双滚落遮雨棚。 都忘了,遮雨棚是斜的啊…… 04 我们躺在地上。 「陆之尧,你觉得我的爆发力怎么样?」 「很好……很强……」 「那要是我遇上他们,能逃得掉吗?」 「应该还不行。」 陆之尧把脸转向我这边,认真地说:「没关係,没有那种只练习一天就可以出师的。」 「说的也是。」 「你想一直躺在这里吗?」 「这样也不错啊。」 我伸了个懒腰,继续躺着。 巷子里的天空很窄,只有细细一条缝,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半圆形的月亮。 「月亮。」陆之尧指着天空说。 「不可以指月亮,不然会被割耳朵。」 「我已经被割过了,所以不怕。」 陆之尧把手枕在头后面,指着自己的左耳,耳垂的地方真的有一道浅浅的割痕。 「月亮真的会割人耳朵吗?」 「不信你指指看啊。」 「算了。」 我摇摇头,继续看着天空。 夜晚的风凉凉的,头顶有乌鸦飞过。 说句老套的,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止,那该有多好。 回住处之后我草草吃完晚餐,开始在校内寻找可以练习跑酷的地点。我不敢去练习场,因为遇到的都是认识的人,太丢脸了,而且还有可能碰到苏夏。今天一整天我都没跟她联络,除了怕不小心把陆之尧的事情说出来,一方面也是我还是有点怀疑她。 怎么说呢? 跟对陆之尧的那种绝对的相信不同,我对苏夏一直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第一个怀疑她的人是宋承旭,因为苏夏是唯一有机会看到他密码的人,听起来很合理,但感情上还是说不过去。 难道苏夏对宋承旭的喜欢都是演出来的?送给他的卡片,也是计画的一部分?这根本不可能!苏夏是敢爱敢恨的,她就算讨厌一个人,也不可能用这么阴险的伎俩,而是会当面说清楚才对。 我想了又想,决定单独把她找出来问一次,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我的作风啊。 不知道苏夏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我说我要问她事情的时候,她有点犹豫,但仍答应了。我约她在旧校舍的二楼走廊,那里平时不会有人,很适合这种时候。然而我在走廊等了很久,也不见苏夏的身影,打了电话,她也是关机状态。 我滑着手机试图忘掉不安,看见了警方发现尸体的新闻。 新闻很短,只简单叙述了一下过程,说是有人匿名通报才发现的。报警的人应该就是社团成员吧,在新闻最后附上一张照片,那是韩书臻的母亲,她黑着眼眶、戴着口罩,仍掩饰不住她悲痛的表情。 韩书臻就跟我们一样,是一个有家庭、有朋友,有正常生活的人。 但是,兇手却夺走了她的一切。 如果苏夏真的是那么可恶的兇手的帮凶的话,我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呢…… 我在心中归纳目前得到的资讯。 死者韩书臻,是hyperrunner的老粉丝,拥有陆之尧和浪川的脸书好友。 人际关係单纯,要好的朋友就是梅子和陈萱俞两个,但已经跟陈萱俞绝交。而陈萱俞是兇手的可能性极低。 事件是从韩书臻写的情书收到回信开始,那封回信不知去向,可能已经被兇手处理掉,也许还在某处,这要看警察能不能找得到了。 韩书臻死后第三天,影片被上传。 上传影片的人跟杀人的人可能不是同一个,目前最有嫌疑的人是苏夏。 兇手可能是从网路认识韩书臻,可能是网友,可能是网红,两人并没有直接见过面,他们的关係推测是「兇手认识韩书臻,韩书臻也认识兇手,但不知道兇手认识自己」。并且兇手跟陆之尧有某种程度上的关係,可能有前科或当过兵,而且也是跑酷高手。 如果以上推测属实,苏夏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呢? 正当我沉思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苏夏出现了。 「抱歉,有个社员受伤了,我稍微帮忙了一下。」她笑着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嗯……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喜欢宋承旭吗?」 「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超──喜欢他的。」 「你是不是有去过他家?」 「欸?」苏夏的表情终于出现动摇,一下子脸就红了:「你、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了?」 「没有啦,我随便猜的,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拜託喔,我可没兴趣八卦自己的感情。」苏夏白了我一眼:「其实我加入社团没多久就去了,是我自己死缠烂打,我承认啦,我就是想诱惑他,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加入社团没多久?原来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吗?我很震惊,难道……这个杀人计画,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欸,苏夏……你在宋承旭家里,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吧?」 被我这么一问,苏夏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什么?」 「你……认识当过兵的人吗?」我双眼直视着她,希望从中找出她的破绽:「或者是,有犯罪前科的人。」 那一瞬间,苏夏似乎懂了我的意思。 她冷冷地问:「你在试探我?」 「是你盗用了宋承旭的帐号吗?老实回答我!」 我抢在她前面说完,紧紧咬着嘴唇,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友谊就此破碎的准备了。苏夏瞪着我,没说话,我们的呼吸都很剧烈,我有个衝动想要跟她道歉,但我知道我不能。要是这时候退让,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苏夏……你加入社团,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对宋承旭的感情是真心的,因为我喜欢跑酷,所以想要加入社团。」 苏夏低着头,声音从齿缝间挤了出来。 「我能说的,就只有这样。」 说完,苏夏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不停地告诉自己,我没做错、我没做错、我没做错。但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找人倾诉,但父母是绝对不行的,光是为了骗过他们,让他们相信警察找我只是因为同学钱包不见这种小事就费了我好大功夫。 然后我想起了阿妙。 阿妙从以前就是最支持我的人,虽然现在各奔东西,但我要是跟她求助,她也绝对不会拒绝。可上次通话时我随便就敷衍过去了,要从头跟她解释又很麻烦,而且她很急性子,还没听完就会大惊小怪…… 这样不行,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我不擅长套话,更不懂得旁敲侧击,但唯一的机会已经失败了。之后要是再问,苏夏也不可能会理我。苏夏真的盗用了密码吗?如果有证据的话,如果有证据的话……对了!证据! 我灵光一闪,帐号密码很长,不可能看一眼就记下来,一定是用手机拍下来或者是写在什么地方了。苏夏有写手帐的习惯,很有可能是用写的,也不可能在犯案完之后就丢掉或者删掉,因为也许之后还能派上用场。 如果真的是苏夏,宋承旭的帐号密码,说不定还保存在她住处的某个角落。 苏夏住在学校宿舍,室友有两个人,原本是三个,后来其中一个人休学了。那两个人是我们同系的学姊,所以通常都是一起去上课一起回来。因此平日白天,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进入宿舍需要钥匙,钥匙当然就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会有,但是也曾经有过小偷用万能钥匙开门把财物洗劫一空的事件。 只要掌握了时间跟钥匙,潜入宿舍应该不难……才怪。 根本超难的啊! 而且还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啊! 「可恶!」 我用力踹了一下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连忙四处张望,还好没有人经过。 一个不小心,以前的习惯又跑出来了。 没错,我是个很暴力的人,性子又很急,一有不如意就会想摔东西。上了高中之后我把这个习惯隐藏得很好,也很少会在心里腹诽,但最近实在太多烦心的事了,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洩一下。 我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大楼里乱逛,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打开了顶楼的铁门。 学校的顶楼一般是锁起来的,然而这里因为长年没有人使用,锁头早就被敲掉。听说有些小混混会跑来这里抽烟打牌,幸好今天一个人也没有。顶楼很空旷,没有任何杂物跟管线,倒是有座巨大的水塔。 我在陆之尧的影片中看过许多不同的顶楼,都是障碍物比较多的类型。毕竟如果没有任何阻挡,就没办法达成「跑酷」的目的,影片也不会精采,像这样的顶楼对陆之尧来说,应该很无趣吧。 对了……机会难得,我也来试试看好了。 第六章-不愿提起的伤痕01 我费了很多力气才终于爬上水塔,顿时有莫名的成就感。 坐在水塔上,俯瞰周围的风景,想着要是陆之尧也在该有多好。 都是兇手害的,像这样毁掉别人的人生,到底是怎么样可恶的人才做得出来?那个人有多恨陆之尧?陆之尧难道曾对谁做了什么坏事吗?应该不可能吧! 我站了起来,大喊:「可恶的兇手,去死吧!」 喊完之后,我感觉通体舒畅,好久没有像这样发洩了,我感觉潜藏在我内心的那个狂野的自己又復活了。 人家说恋爱会改变一个人,暗恋其实也会。因为你会为了追上你爱的那个人,变得很敢,敢做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宋承旭跟陆之尧在学校后面的夹娃娃机店会合。 我们打算潜入苏夏的寝室。 原本的计画中,陆之尧是不跟我们一起行动的,可是他知道后就坚持要来。我们不断跟他强调回学校的危险,但他还是一贯地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他还坚持要负责开锁。 一个大男人光要进入女生宿舍就很困难了,开锁更是异想天开,我们都很疑惑,但也有点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但当我一看到陆之尧的时候我就懂了,因为他竟然给我穿女装! 而且还是森林系那种,蓓蕾帽搭配轻飘飘的长裙! 宋承旭眼神已死,而我则是差点往生。 太美了。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适合穿女装的男人,连假发都不用戴,整个浑然天成。 可能是宽大的衣服遮住了他男性的体格吧,不过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他露出来的手臂跟小腿都相当结实。我完全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穿着女装,从网咖一路搭车回到学校,但是,这些衣服是哪来的? 「westtown的老闆借我的。」 陆之尧笑着说:「他喜欢蒐集漂亮的衣服。」 我想起了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老闆,想像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的样子。 「扮女装这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喔。」陆之尧骄傲地说:「之前有个通缉犯,以为只要穿裙子就是扮女装,但是他又秃头又留鬍子,马上就被警察盘问ㄌ。」 「你就是拐个弯在说自己长得好看嘛。」 宋承旭叹了口气:「你们快去吧!苏夏等等就要来了。」 苏夏。听到她的名字,让我的心又变得沉重,虽然我不相信苏夏会说谎,她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但她是眼下唯一的线索。现在是学姊们上课的时间,宋承旭约了苏夏出来吃饭,趁这时我跟陆之尧要潜入寝室。 听起来很简单,其实很不容易。光是要进入宿舍就让我胆颤心惊,陆之尧混在一群女人中,身高很明显高出一截,走路的姿势又大摇大摆,活像来讨债的。我小声提醒他稍微收敛一点,他这才学着我的样子,安安份份地走路。 幸好一路上虽然引人侧目,但也没有人大喊「啊!是陆之尧」,我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我们搭电梯来到三楼,苏夏的寝室位在走廊中央,现在大多学生都有课,所以走廊没人,正是大好机会。 陆之尧从口袋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这就是传说中的万能钥匙了吧。好像是他前天用网购买的,我不确定用网购什么的会不会让他露出破绽,但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没关係吧。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下,门真的开了。 「我早就想尝试看看了。」他说。 「尝试什么?用万能钥匙开锁还是非法入侵?」 「两个都是。」 他推开门,我们快速闪进去,把门上了锁。其实上锁也没用,在这途中有人回来,一样可以用正牌的钥匙开门,就是锁安心的。 苏夏的寝室我之前来过几次,我有个错觉,每次看到的寝室都会比以前更乱。苏夏性格豪迈,没有太在意形象,她的生活空间自然也一团乱。四个床位我们可以很明显认出苏夏的床是左边靠里的那张,杂乱程度荣登全场冠军。 至于她的桌子,也同样非常乱,墙上贴满了偶像的照片跟便利贴,桌面则被饮料杯、课本、转蛋还有很多很多东西佔去。陆之尧什么也没说,从桌上拿了一本笔记本就翻,快速看过一遍之后,又拿起另外一本。 我也打开苏夏的笔电,她的笔电是粉红色的贝壳机,很小、很烂,上面被她贴了一堆贴纸。电脑没有设密码,一如她的个性,桌布是跟社团全员的合照,她跟宋承旭站在中间,脸贴着脸,看起来很登对。 笔电桌面上有好几个资料夹,都是「讲义」、「照片」、「音乐」这样直白的名称。我完全想不出宋承旭的帐号密码有可能藏在哪里,只好每个都点开来看,但夹如其名,照片就照片,音乐就音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陆之尧又翻完了一本笔记本,开始仔细检查那些密密麻麻的便利贴。他边看边把上面的字唸出来:「班会……记得去拿包裹……打电话给老哥……回宋承旭line……」 我听着那些不知所云的内容,继续看电脑,打开瀏览器检查歷史纪录,苏夏最后一个阅览的网站是hyperrunner的频道。 这时我突发奇想,打开youtube把苏夏原本的帐号登出,再度进入登入页面,游标移到帐号栏位,想看看会不会出现自动储存的资料。然而我试了几次,苏夏登入过的帐号的确就只有这一个。 我有了一点底气,苏夏是无辜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我把网页关掉,偷偷瞄了陆之尧一眼,他还在看便利贴,不,不只是看,他甚至动手把上层的便条撕下来。 「这样好吗?」我有点害怕地问。 「来都来了,就做仔细一点,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他答道,手的动作一直没有停。苏夏的便利贴像洋葱一样层层叠叠,撕完一张底下还有一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忙一起撕,反正全部贴回去就算位置不同,她应该也不会发现? 「啊!」 忽然陆之尧惊呼一声,我凑过去看,发现其中一张爱心形的红色便条上写着,跟shootingstar约会。 底下的日期是上个月的某个假日。 「我想起来了,那时苏夏好像有说过她要去约会。」 「没想到是跟shootingstar的傢伙。」 陆之尧咋舌,他竟然用「傢伙」称呼shootingstar,我听了有点疙瘩。 「可是她写的是shootingstar,不是人名欸,难道是粉丝见面会之类的?」 「他们最近没有办这样的活动。」 「难道苏夏在跟shootingstar的某个成员交往?」 我提出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猜测,陆之尧摇摇头,把那张便条用手机拍下来,接着又继续寻找线索。我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又看了一些网页,包括信箱、脸书、论坛……但完全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这样就表示苏夏应该是无辜的……」 我话说到一半,陆之尧忽然停下动作,转过来,有点哀伤地看着我。 他从墙上撕下一张小小的黄色便条,交到我的手上,蓝色原子笔潦草地写着两行字,一行是mail,一行是一串英文跟数字。 02 我们无声地离开寝室,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就算她偷了密码,也不代表她就是兇手,对吧?」 我打破沉默,以恳求的口气问到。 「我们亲自去问她吧。」 陆之尧温柔地微笑着,牵起了我的手。 我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点点头。 现在的我们在外人看来,应该就像一对好姐妹,我不确定陆之尧跟我牵手的用意,是他想要安慰我?还是他想装女生装得更像一点?不管是哪一种,对我来说都是福利,只是我实在没有心情享受啊。 不过,脱离粉丝的心境,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温柔。 我们手牵着手,来到烧烤店「炎鸟」,宋承旭和苏夏在这里,从外面就看到他们了。隔着一面玻璃窗,我看见苏夏眉飞色舞地说着话,宋承旭只是沉默地吃着烤肉。 终于要面对现实了,我瞄了陆之尧一眼,他双唇紧抿,眼神直盯着他们。 「走吧。」 他察觉到我在看他,转过来看着我,笑了一下。 然后他把手放开,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店里。 门一开苏夏就看到我了,她先是高喊:「秧秧!」然后又问:「你后面那个人是谁?」 「你怎么叫我秧秧?」 「叫你本名要是被人听到了怎么办?」苏夏低声说。 我胸口感觉被人搥了一下,她真的是个贴心的好朋友,但是……但是…… 「我来吧。」 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陆之尧走到苏夏面前,苏夏似乎愣了一下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的真实身分。她捂住嘴,笑声被闷在里面,腰都直不起来。陆之尧拉了把椅子坐下,摆了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的pose,还故意拋媚眼:「我美吗?」 「哈哈哈,美死了!」苏夏这才放声大笑,像好哥们一样拍了拍陆之尧的肩膀:「怕被认出来所以扮女装吗?真不愧是你欸!」 然而陆之尧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搞笑,宋承旭也没有,我们全都沉默着,苏夏皱起眉:「你们怎么回事?表情好凝重。」 「苏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开朗、仗义的人,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一直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很感谢你,也觉得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 陆之尧边说,边从口袋拿出那张写着帐号密码的便条纸,推到苏夏面前。 「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 看见字条,苏夏楞住了。 她猛地站起来:「你们……去了我的房间?」 「这是必要之恶,我向你道歉,同时我也希望你可以解释清楚。」 「不对!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 「苏夏……」 我刚要开口,陆之尧却摇头。 苏夏来回看着我们,最后视线停留在宋承旭身上。 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瀰漫整个空间。 宋承旭站了起来,比了比外面,我们移动到室外,太阳很大,照得眼睛好痛。 苏夏的半张脸埋在遮雨棚的阴影下,她低着头,眼泪不停地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抽抽噎噎地说:「是我哥……说想要对你们恶作剧一下……我才会把密码给他,我真的不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你哥?」宋承旭问。 已经满脸泪痕的苏夏抬起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吐出一个名字。 「浪川。」 浪川不就是ss的团长?他是苏夏的哥哥? 所以……苏夏房间那张所谓「约会」的便条,其实只是跟哥哥碰面? 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同姓。」陆之尧只是淡淡地说。 「我们没有血缘关係,也很早就没住一起了,但是……他对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好。」 苏夏继续哭着,她的声音一段一段的:「我入学的时候,他知道我跟你们同所学校,就怂恿我加入社团……他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跟着你们一定可以学到很多……而且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最后一句她是看着宋承旭说的,但宋承旭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我哥跟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我不知道他会做那么过分的事……不对,我相信他一定没有杀人!」 苏夏越说越大声,路人都往我们这边看了。我担心她会失控,连忙拉住她,但她却用力挣脱,往学校跑去。 我正要追,陆之尧出声制止,他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能否认。 「所以,浪川他……就是兇手?」 我看着眼前两位男神,他们都不说话,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浪川符合我们推断出来的所有条件。 如果兇手是他,那一切的不合理都可以得到解释,韩书臻虽然寄信给陆之尧,但如果她的另一个偶像浪川出现在面前,一定也会二话不说跟他走。跟着浪川,就能见到陆之尧,这几乎是直觉反应,他们两个的感情,在我们粉丝的眼中一直都是那么好。 然而,我无法相信那个浪川,那个在事发之后写出长文,说不会忘记秋刀鱼的滋味的浪川,是那么残忍的人。 「你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我稍微加大了音量。 「早就不是了。」 宋承旭终于开口:「从我们分家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马力,不需要说那么多。」陆之尧淡淡地说。 「不说她不会知道啊!」宋承旭罕有地激动起来:「你以为我们真的还常常有联络?真的还保持良好的关係?以为我们分家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理念不合』?你不知道那都是我们演给你们看的吗?说什么为了不要破坏粉丝的幻想,干!为什么就不能明白说?」 「马力……」 「陆之尧,我告诉你。」 宋承旭揪住陆之尧的衣领:「你不要老是想着要讨好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 说完,他愤懣离去,还故意用力跺脚,像是要传达他有多么不满。 我被他刚才那一番话搞糊涂了,陆之尧扶着额头,笑说:「对不起啊,他每次讲到浪川的事情就会发飆。」 「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陆之尧苦笑:「差不多吧。」 然后他问我想不想知道细节,我说好,他便带我回到他的住处。 明明才几天没回来,却好像隔了很久一样,所有东西都留在匆忙逃跑的那天,久违地来到让自己安心的地方,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先把这个脱掉。」 陆之尧说着开始脱衣服,我连忙把眼睛遮住,但又从手指的缝隙偷窥。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在现场,不知道是神经太大条还是怎样。他在那件洋装里面,真的就只有穿内裤而已,就连在影片中也看不到只剩内裤的陆之尧,所有身材一览无遗,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个……我是不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虽然他都脱完了,但我觉得我还是要矜持一下。陆之尧彷彿这时才注意到我是异性,竟然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慌张地衝进房间,要我等他一下。我乖乖坐在沙发上,不久后穿着轻便t恤跟半短裤的陆之尧出现了。 「你想先从哪里开始听?噢,就从我们为什么会分家开始好了。」 陆之尧很自然地坐在我旁边,我稍微挪了挪让他位子大一点。 「浪川说是你救了他。」我说。 「这是真的。」 「你还请他吃秋刀鱼。」 「这也是真的。」 「那他说的哪部分才是假的?」 「他说他很感谢我,那是假的。」 03 「你知道马力为什么后来都不跑了吗?」 「嗯,他的脚有受过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吗?」 「……不知道。」 我摇头,只有这点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那是在浪川离开工作室之前发生的事,应该说,就是因为他受伤了,浪川才会离开的。」 陆之尧把目光放远,悠悠地跟我说起了故事。 浪川加入工作室之后,频道的人气节节高昇,但一段时间后,却出现了一些批评浪川的声音。 「浪川只有脸长得帅,技术根本半调子。」 「明明是后来才加入的却一副自己才是主角的样子。」 「每次别人说话都一直抢镜头,没礼貌。」 跟其他后来加入的成员比起来,浪川的确特别不一样。 他太想要红了。 因为活在社会边缘太久,他太想要出人头地了。他总是尽可能地表现自己,希望别人能注意到他,所有举动彷彿都经过算计,将自己包装得像个偶像。 「他拜託我多给他一点镜头,多让他有露脸的机会,我也都给他了,但是网友的评价却还是很不好。」 陆之尧的语气很温柔:「但我们都相信他,我跟马力,还有工作室的伙伴都相信他,只要好好努力一定可以红。」 「那为什么……」 「浪川在他的文章里没有提过,他在工作室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妹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家的情况,他虽然在外面混,但偶尔会跟妹妹,也就是苏夏碰面,苏夏一直很仰慕他,虽然所有人都说他是个不成才的傢伙,但苏夏却不那么觉得。」 「后来他就常常跟我讲妹妹的事情,」陆之尧望着窗外:「只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个神祕的妹妹就是苏夏啊。他会这么努力,有一半也是为了想要让妹妹看看自己厉害的一面吧,虽然没有血缘关係,但是他们比亲兄妹还要亲,从他讲话的语气,我能感觉得出来。」 「这样啊……」 「有一次我们准备拍一部比较长的影片,剧情是被殭尸追赶的末日,会一路跑过很多大楼的屋顶,我们设计路线就花了快一个月,练习也练了很久。这部影片会出现所有成员,是我们的集大成之作,当成週年贺礼。那部影片我本来想要让浪川当主角,后来其他成员说这种纪念性的影片还是团长带头会比较适合,浪川就变成配角了。」 「那他会不服气吗?」 「当然会囉,不然他也不会捣乱了。」 「捣乱?」 「我们正式拍摄的那天,拍到一个要踩着遮雨棚往下跳的桥段,遮雨棚居然整个塌下来,踩在上面的人是马力,他因为这样把脚摔断了。我们之前明明都确认过很多次,走位会经过的每个平面都很坚固,练习的时候也好好的,怎么会这样?然后才发现遮雨棚底下的支架根本就断掉了。」 「但是之前明明没事啊?」 「这就是问题啊,拍摄前一天我才跟马力检查过,没道理会突然断掉。我那时候真的很生气,说到底是谁干的?我其实早就知道一定是浪川,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看他的表情也很错愕,我想是因为他失算了吧,原本要踩到遮雨棚的人应该是我,没想到马力跑得比我快。」 「那他有承认吗?真的是他?」 「他没有承认的话,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陆之尧苦笑。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说如果没有我,他就一定可以红,他觉得是我的光芒掩盖了他。他始终想当老大,所以我才建议他自立门户,如果自己开一个频道,有自己的品牌,应该会比较适合他。」 「所以他才离开了?」 「对啊,而且都发生这种事,马力怎么可能愿意再跟他合作?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之后加入的那些成员也都追随他,也许是我经营的方式不对。」 他无奈地耸肩:「唉!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很有领导能力的人啊。」 「不会啦,我觉得你很厉害啊……」 「你不要因为喜欢我,我做的每一件事你都说好。」 陆之尧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我是真心的!」 「哈哈哈……也许我就是被你这样的粉丝宠坏的。」 「我不觉得你坏啊。」 「那是因为你只认识萤幕里的我。」 「那……真实的你是怎么样的?」 「真实的我,其实有六隻眼睛八条腿,还有三根舌头……」 「白、白痴喔!」 我忍不住大笑,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那边讲干话。 陆之尧的表情像发现新大陆:「你笑了。」 「我?我常常笑啊。」 「但你今天都还没笑。」 「你发生这种事情,我怎么笑得出来?」我叹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要去找浪川吗?」 「不,我们还没有浪川是兇手的证据。」 「可是字条……」 「那也只能证明浪川上传了影片,不能代表他就是拍影片的人。」 「但是,我们之前推理的所有条件,他都……」 「我知道。」 陆之尧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我不说话了,我想,他也许跟我一样。 跟我不想怀疑苏夏的心情一样,他很想很想相信浪川,因为浪川跟他,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浪川离开工作室之后,我偶尔还找他聊天,但是他从来不回应。他说我很偽善,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假装一副圣人的样子。」 陆之尧的脸色再度沉下来:「我不是圣人,我没办法原谅他的行为,但我一直相信他还有机会。我第一次遇到他时,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变得比我还要好,我救过他一次,所以我一直以为,还能再救他第二次。」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救他呢?」 「因为我看过他好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接受他竟然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把他带进这个世界的人是我,所以某方面来说,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陆之尧转过来看着我,握住我的手。 「魏秧,你愿意帮我吗?我觉得如果跟你一起,就一定还来得及。」 「嗯,我会帮你的。」 我果断地点头。 我跟陆之尧回到练习场,久违地出现在眾人面前,社员们都很兴奋。我四处看了看,不见苏夏的影子,宋承旭表情凝重地坐在角落,正在看手机。我们好不容易把着急着问东问西的社员们支开,来到宋承旭面前。 「在看什么?」陆之尧问。 「浪川。」 「你觉得呢?他是兇手吗?」 「不要把难题丢给我。」宋承旭睨了陆之尧一眼:「倒是有个微妙的消息,他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 「十三号晚上八点,那段影片录下的时间,浪川他人正在工作室里和团员一起开直播。」 宋承旭把手机画面转给我们看,是一则直播影片,浪川跟几个伙伴在工作室打电玩。他们一边玩游戏一边随着萤幕画面大笑、尖叫,期间还不时回覆网友的留言,影片发佈的时间清清楚楚,写着晚上七点整。 「他们玩游戏玩到几点?」我问。 「一直玩到九点,算满久的,不过中间有中断一次。」宋承旭打开另一段影片:「中间好像因为网路的问题断线,十分鐘后接上了。」 第二段影片发佈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分,而第一段影片是在八点中断的。 中间只隔了十分鐘。 「除非他有办法在短短十分鐘之内从工作室跑来我们学校后山,杀了人之后再返回,不然他不可能是兇手。」 宋承旭把手机收进口袋,站了起来,盯着陆之尧:「如何?你高兴了吧?」 04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浪川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我想,陆之尧跟我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回到租屋处,陆之尧说他会在这里待到深夜,等没有人的时候再搭计程车回网咖。我问他关于浪川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他露出一种很像是在哀悼什么似的表情,他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存在,正因为太过完美了,所以才让人怀疑。 「你还是认为他是兇手?」 「浪川从来不做直播。」 陆之尧认真地说:「他说很害怕直播的时候在粉丝面前出错,所以从来不敢直播,以前我们直播的影片你有看过吗?他几乎没出现在直播里对吧。」 我试着回想了下,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在那个时间直播的,为了製造不在场证明。」 「但是宋承旭刚才也说了,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来回是不可能的啊!他们的工作室应该不在这附近吧?」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山脚下,十分鐘来回的确不可能。」 「那不就没輒了?还是我们……」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尖叫出来:「外面有人!」 陆之尧回头,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我还来不及思考他到底是踩在什么地方上来的,黑衣人竟粗暴地打开窗户,爬进屋内! 黑衣人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把铁撬,完全是恐怖电影里坏人的打扮。陆之尧抓着我就跑,然而他竟不是要从大门出去,而是带着我衝进房间,把门给锁上了。 「你在干什么?这样我们不就无路可逃了吗?」 我焦急地喊,房门不断被敲击着,陆之尧指着窗户:「从这里!」 「这里?」 我一愣,陆之尧已经把窗户打开,双脚跨出去,看来窗户下面有遮雨棚。我站在窗外,不敢动,脑子一片空白。陆之尧踩在遮雨棚上朝我伸出手,身后「唰啦」一声,铁蹺的前端捅破了门板,我不再犹豫,跳到窗外。 这里的遮雨棚看起来破旧,踩起来却意外地稳固,不过因为是半透明的,很没有安全感。我腿都软了,根本迈不开步。 陆之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低头,看前面!」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跳下遮雨棚,在对面的阳台落地,两栋楼其实隔得很近,跨一步就到的距离。 「魏秧,快!」 他朝我大喊,我还在犹豫的时候,门已经完全被捅破了。 黑衣人衝了进来。 「呀!」 我纵身一跃,成功跳到对面,都还没来得及高兴,陆之尧就迅速地站上阳台的栏杆,一个翻身跳到隔壁户的阳台。 我笨拙地爬上栏杆,跳下来的时候踩坏了人家的花圃。 后面有声音,我不敢回头,生怕那个黑衣人就在我后面。 我追着陆之尧跟他又跨过了一个阳台,来到一楼遮雨棚上,旁边有梯子,我们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跳上去,本来想往下爬,但我们正下方居然已经围了一群黑衣人。 生锈的梯子一踏上去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手上都是铁的气味。 眼角馀光出现黑影,我瞥头一看,黑衣人已经追到那个花圃被我踩坏的阳台了。 我的速度慢了陆之尧一大截,我不合时宜地发现这个梯子一旦爬上去就不能回头了,因为上面没有落脚的地方,上面的住户竟然都没装遮雨棚。 这么一想我乱了阵脚,又不小心往下看,发现自己离地面好远。 梯子不断传来震动,那是陆之尧造成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踩上遮雨棚。 我呼吸紊乱,一格一格地爬上去。 好害怕好恐怖从这里只要摔下去就会死爬绳子的时候没有这么紧张因为后面没有人在追而且这个梯子好像比绳子更不坚固我好想回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好怕我好害怕咦为什么湿湿的这是水吗原来是我的血我的手流血了但是一点也不痛我的心脏好像要停了。 再爬一格,再一格,只要再一下子就可以上去了,我不停告诉自己,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已经爬到顶楼的陆之尧,朝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他的手,鲜血跟铁锈把我们的双手都染红,顶楼到了。我正打算看一下黑衣人爬到哪里,陆之尧的手从左右两边固定住我的脸:「不要看!」 「可是……」 「已经爬上来了,就不要往下看!」 陆之尧说完四处张望,然后跑到顶楼边缘,站在围墙边似乎在估量距离,朝我点点头。我才要跑过去,他竟然三两下爬上墙,大步一跨,跳到了对面的大楼上。 这两栋大楼的距离目测大约有一公尺,比我们刚才跳的都宽多了。 陆之尧站在对面,大喊:「快跳啊!」 我颤颤巍巍地爬上墙,大楼的围墙是用瓷砖砌的,厚度只能让脚横放。我一隻脚跨在上面,脚尖踩不到底,我什么也没办法想。 要是两隻脚都站上去,我会摔死。 风吹得我好冷,现在真的是夏天吗?陆之尧仅仅距离我一公尺的脸庞变得模糊不堪,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要被抓到了。 陆之尧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在说话,但是我听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好像在打鼓,轰隆隆,好大声。 我小的时候个性虽然火爆,但是我很怕高,游乐园的设施只要会爬高的我都不敢坐,我妈还笑我恶人没胆。 我感觉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慢慢地把两隻脚都放上墙,我蹲在围墙上,底下的车子看起来好小。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陆之尧,但为什么手不听使唤。 陆之尧拼命地朝我比手势,我能想像他在说什么。 很简单的,只要站起来,跨一步,很简单就能跳过去的,为什么做不到。 陆之尧的声音听起还好远。 「回去!回去助跑!」 回去? 我抬起头,陆之尧的手势,是叫我回去。 「没有助跑是跳不过去的!回去助跑一段,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你一定可以的!」 陆之尧嘶吼着,我缓缓爬下来,回头一看,黑衣人好像还没爬上来。我以为我在这里愣了很久,其实只不过现实世界的几秒鐘,我后退了几步,隔了一段距离,没有关係的,这很简单,很简单,这点距离在学校做立定跳远随便跳都能跳得过,没错,就想成是跳远吧。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朝着围墙狂奔,三两下爬上墙,这一次我完全没有犹豫,学着陆之尧的样子跨出脚。 抓住啊!快抓住啊,要抓住对面的围墙,我伸长双手,触碰到了围墙。 但是,只是碰到了而已。 我的手因为汗水跟血液变得湿滑,手指擦过了磁砖表面,什么也抓不住。 心脏一瞬间好像停止跳动,凉意从脚底袭上全身。 「魏秧!」 我一回神,发现自己没有往下掉。 因为陆之尧正牢牢抓住我的手。 他用全身的力量,支撑着我,他在把我往上拉。 陆之尧的脸隐藏在夜色中,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自己必须加油一点。我抬起已经被恐惧麻痺的手,抓住了围墙边缘,双腿抵在外墙上,一点一点把身体往上抬。 黑衣人们没有追上来。 我们身在不知名大楼的顶楼上,周围是水塔跟一些机械还有些许的花盆。 月亮好圆。 我好想说话,但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陆之尧竟然在哭。 「都是我的错。」他说。 我朝他摇头。 「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没有做什么频道,如果我没有成为网红,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 「不对,不是这样……」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陆之尧睁大眼睛看着我:「因为我的关係,有一个人死了,就因为这样……」 「那不是你的错!」 「她死了!」陆之尧站了起来:「她死了,既然浪川不是兇手,那兇手就只能是我,是我!」 「兇手不是你!我们只要再努力一下,一定可以──」 「努力?」陆之尧冷笑一声:「我还能怎么努力?逃了这么多天,蒐集那么多资料,好不容易推出一个浪川,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他不可能杀人!」 「但是你说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存在。」我声音越来越大。 「没错,是不存在,但是他不可能是兇手。」 「为什么?」 「因为现在除了你们,全世界都觉得我是兇手,刚才那群人就是我说的,他们想搞死我,你还不懂吗?我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不会有人相信,就算破解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我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证据?也许证据就藏在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你不要说了!」 陆之尧忽然大吼:「你晓得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吗?把你,把马力也牵扯进来,甚至你刚才差点就死掉了!我们已经没有继续逃下去的本钱了,这个事情必须要结束!」 「那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结束!」 我火气也上来了,咄咄逼近他,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只要我们一起,就还来得及,这可是你跟我说的。」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暴走,陆之尧被我打过的地方红红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手上的血的关係。他没有表情,完全没有表情,呆呆站在原地,眼角掛着一行泪。 「所以,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我想要微笑,但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第七章-空白的十分鐘01 我在自己的房间醒来。 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我还以为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做梦,直到我看见宋承旭坐在我床边。 「哇啊──!」 我吓了一大跳,抬脚就把他踹下床。 宋承旭以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嘟囔着:「你干嘛踹我?」 「谁说你可以坐我的床的?你怎么进来的?」 「你包包里有钥匙。」 「为什么是你?陆之尧呢?」 「他要我在这里保护你。」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那我走了。」 宋承旭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一下!」 「干嘛?」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你有撞到头吗?」 「没有。」 「那就自己想。」 宋承旭离开房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贴心,顺便帮我把门关上,连灯也关了。 幸好现在是夏天,就算关灯,房间依然很亮。 我的确没有撞到头,但我还是不太记得昨晚的后续,我只知道我打了陆之尧一巴掌,说了一些很像热血漫画男主角会说的话,然后记忆就断片了。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手上包着纱布,稍微压了一下伤口,好痛。 「所以,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陆之尧是怎么回答我的,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好像有拥抱我,或许……我们还接吻了。 而且,还是我主动的。 我感觉整个头都热热的。 难道是因为太丢脸、太羞耻了,所以选择性失忆吗? 接吻。 我摸了摸自己乾涩的嘴唇,我怎么会想要吻他呢?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悲伤,因为他好像正在跟我索求着什么吗?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昨天看到他那样崩溃,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魏秧……」 他喃喃唤着我的名字,然后我们拥抱在一起,在广大的屋顶,吹着夏天的晚风,我们接吻了。 回忆慢慢浮出水面。 我又想哭了,我为什么要那样。 我怎么可以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吻他。 我想停止回忆,但记忆却像从洞穴涌出的泉水一样源源不绝地出现。 接吻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然后就结束了,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甜蜜,甚至有点苦涩。但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我想他也听得到我的。他带着红肿的眼睛笑了,这个笑似乎包含了很多意义,他把我扶起来,我们又拥抱了一次。 我的手慢慢往上,顺着他的脖子,触碰他的发根,手指麻麻刺刺的,我喜欢那种触感。 半晌,他问我走不走得动?我说可以,然后我们下了楼梯,当然是从顶楼下去的,铁门没有锁,不幸中的大幸。黑衣人们都不见了,我们缓慢地走着像在散步,我的腿忽然一软,浑身无力。 「我背你?」 陆之尧笑着问,表情看起来坏坏的,就像我所认识的他一样。 这样的他跟刚才判若两人,到底哪一边才是真正的陆之尧? 也许两边都是,就像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 我怎么会以为他会永远那样轻浮自得。 他也是普通人啊。 被警察怀疑、媒体污衊、网友追杀,好像一瞬间所有惨事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其实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强大,跟所有人一样,也会绝望、也会害怕。 至今为止的我,都把他当成什么了啊…… 我又想哭了,但现在不是时候,还没有结束,还有事情要做。 我去洗了把脸,换上乾净的衣服出门,宋承旭蹲在走廊,看到我出来,有点幸灾乐祸地问:「哭完了?」 「没哭。」 「你吓到了吧?」他伸了个懒腰:「陆之尧那个人喔……就是死要面子,每次都要装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算了,我就不过问你们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但是他说你应该能找到他。」 如果是我找得到的地方,那应该就是网咖了吧。 「等等记得把这个给他。」 宋承旭从口袋拿出一支棒棒糖,芥末口味的。 「这是什么?」 「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你骗我。」 「真心不骗,不然你自己去问他。」 「嗯,这个真的很好吃吔。」 陆之尧撕开包装,把绿色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他怎么会喜欢吃那种东西? 「那是什么味道?」 「就芥末的味道啊。」 「辣吗?」 「想不想吃吃看?」 我没回答,陷入了沉默。 我开始理解宋承旭给我棒棒糖的用意,如果没有这个当开场,我们大概会尷尬到一句话也讲不下去。 虽然现在这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那个……」 「你……」 我们同时开口,然后用同时退让:「你先说。」「你先说。」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他先破冰:「昨天,很抱歉。」 「怎么会是你跟我道歉呢?是我对不起你……」 「不,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明明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结果我却先崩溃了,一点也不像我啊,哈哈。」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我想起宋承旭的话:「累的话、害怕的话就说出来。」 「我不能说啊。」他苦笑:「我是社长欸,我领导这么多人,如果我先表现得害怕,那其他人也会跟着慌,只有我这边冷静,他们才会冷静,也对我、对我们更有信心。」 「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我想没有人会怪你。」 「有你听我说就够了。」 「……嗯。」 我摆出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害羞的表情,又想起昨晚的那个吻,他一定也还记得,但却一个字也没提。如果这时是我先提出来,那就太白目了,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我装出一副良家少女的样子,优雅地拿起纸杯,喝了口红茶。 「对了,你比我想得还要狂野。」 「噗!」 我被红茶呛到了,抬头看着他,他竟然给我一脸娇羞的样子,捏着衣角:「要对人家负责。」 「……对于我昨天亲了你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愿意切腹谢罪。」 慌张之下我选择胡言乱语,陆之尧大笑,我不知道他刚才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的。 也许他真的只把我当成好哥们吧。 一瞬间我们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窘境,陆之尧操作电脑打开一个网页,把萤幕转向我。那是浪川的粉专,他昨天晚上又发了一篇文,写着「安慰小妹妹」,附了一张照片,画面中是他跟一个女孩的合照,女孩的脸被贴图遮住了,但我还是看得出来那是苏夏。 底下网友的留言都在问「小妹妹」是谁,但似乎没有人想到那是真的「妹妹」。 原来昨天被识破之后,苏夏去找过浪川了啊。 据她所说,她只负责偷密码,对于浪川到底要做什么完全没有概念。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看到有人死掉的时候,她应该是最慌张的吧。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那焦急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演戏。 不知道她跟浪川谈了些什么。 「我想浪川应该没有对苏夏说实话。」 陆之尧说:「我们来想想看,要怎么破解他的魔术。」 「魔术?」 「在那空白的十分鐘,杀人的方法。」 02 空白的十分鐘,听起来还真酷。 陆之尧打开地图,在上面放了两个标记,一个是命案现场,一个是浪川的工作室。浪川的工作室是他在还没分家的时候就租下来的,一开始是他自己住,后来才变成办公兼住宅用途。 「那时候他为了可以常常来找我,所以才选在山脚下。」 陆之尧边看地图边说,他让电脑估算两个标记的距离,得出的结果,如果搭公车上去要四十分鐘,骑车的话半小时,徒步的话至少也要两小时。光这样看,浪川的不在场证明绝对成立。 「没有更近的路吗?」我问。 陆之尧又放大地图,找了几条比较小的路,但不管走哪条,三十分鐘就是极限了。而且这还是单趟的时间,来回的话一个小时跑不掉,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缩减到十分鐘。 「十分鐘啊……」 陆之尧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们那个直播的地点不是在工作室。」 「是吗?」 「有可能啊,搞不好是装潢得跟他们工作室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房间。」 「如果那个房间,距离案发现场很近的话……」 「不行,再近也不可能只花十分鐘。」陆之尧捏捏眉心:「就连从练习场走到那边都不只了。」 「那不就完全卡关了嘛。」 我洩气地趴在桌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为什么直播就算了,中间还要断线十分鐘?那十分鐘是真的有意义?还是纯粹的意外?如果他想要做不在场证明,完整的直播不是更能取信于人,为什么要刻意留下十分鐘的空档…… 在那十分鐘内,他到底做了什么? 「啊!」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杀人的不是浪川,是他教唆别人?他的直播影片里,好像不是所有成员都有到场吧!」 「你是说,那十分鐘就是他跟同伙联系的时间?」陆之尧瞄了我一眼:「但这样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如果是我跟浪川以外的人去见韩书臻,她会这么放心的跟他走吗?」 「但至少他们都是ss的成员……嗯,这的确不太合理。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浪川用那封信把书臻约到哪里啊?有没有可能,书臻最开始去的地方,是他们的工作室呢?她先去了工作室见浪川,然后浪川叫成员带她上山……」 「哈哈,你这也太牵强了吧。」 「不然还能怎么想?这是我想到最有可能的办法了啊。」 「我不是在损你唷,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删去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怎么不合理,也是正确答案』。」 「福尔摩斯?」 「唷,你居然知道。」 「这谁都知道吧。」我红着脸转头。 「好吧,那我们开始调查那些没到场的成员的不在场证明囉。」 陆之尧把吃完的棒棒糖棍子丢进垃圾桶,发出响亮的「叩」一声。 「ss?怎么会跟这帮人扯上关係?」 梅子完全没有get到我在说什么,我又跟他解释了一次。 因为担心又被追杀,陆之尧不能再离开网咖了(其实是我要他不准离开的),所以我找梅子当帮手。上次跟他见面他还满怀希望地相信书臻依然活着,现在证实她已经遇害,我想他一定很伤心。但梅子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太多悲伤的表情,也可能是因为我带来了新的线索,让他比较振奋了吧。 我们在便利商店的座位讨论这件事,我把当晚不在场的成员告诉他,其实他们给我的印象不深,以前在影片中他们总是扮演着陪衬的角色,虽然也不是没有当过主场,但比较缺乏个人特色,比起网红更像是普通的运动员。 分家之后,这五个人加入了ss,也自己都开设了公眾帐号,开始做起品牌形象,但我并没有特别去追踪。我稍微看了一下他们的ig,咪咪似乎是发展得最好的,她开始玩cosplay,还兼做电竞直播之类的工作。 直播的那天有两个人不在场,分别是咪咪和杰克,我看了一下咪咪ig的贴文,发现那天她没有发佈任何照片。再往下看她几乎每天都有更新,为什么偏偏缺了那天?难道她是兇手?再看一下直播,开场的时候就有人在问为什么没见到他们,浪川的回答是「咪咪去棚拍,杰克请病假」。 如果能知道咪咪在哪里拍照的话……我继续翻她的ig,发现她常去的摄影棚就只有一家,如果那天她真的去拍照,问那里的工作人员应该会知道吧。我立刻打了电话给摄影棚,问他们认不认识咪咪,对方马上说认识,问到那天她有没有去,也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真的有去?」 梅子问,我点点头,总不可能摄影棚也帮着圆谎吧!这样就剩下杰克了,杰克是相对出镜率比较低的成员,他长得也不差,就是比较朴实一点,看起来很像会出现在早餐店打工的邻家男孩。 我努力回想那天在树林里看到的人,他的身材体型比较接近杰克还是浪川?这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杰克比较壮硕,浪川手脚纤细,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不过那个人的衣服很宽松,也看不太出来就是。 如果真如浪川所说,杰克请了病假,那他应该是在家里休息,这样不就没办法证明了吗?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有没有跟别人住,听说他有女朋友,会不会跟女朋友同居?我的指尖在发送私讯的按钮上游移。 「你要不要换个帐号?不然就我来问。」 梅子突然说,没等我回答,他就用自己的手机给杰克发了讯息。我凑过去看,他问杰克「好点了吗?」,还加了可爱的贴图。 我们屏息等待回音,没过多久画面显示已读,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图示,然后一行字跳出来:『我好多了,谢谢关心!』 梅子乘胜追击,输入:『你生什么病啊?』 『只是小感冒啦!』 『夏天还感冒,要多注意一点啦~』梅子熟练地装可爱:『人家很担心吔~』 『抱歉抱歉。』杰克丢了一张鞠躬的贴图。 话题到这里看似就要结束了,梅子咬着牙,努力思考要怎么样接下去。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抢过手机,问他:「你自己一个人吗?有没有人照顾你啊?」 这一次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回应:『哈哈,我一个人住,靠自己的意志力撑下去!』 一个人住。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话,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同样,也没有他在场的证明。不可以,话题要中断了,还不行,还要继续跟他聊天,直到套出一点线索为止。可是我们还能问他什么?要是问得太多、太明白,让他起疑了怎么办?该问什么才好,该怎么问才好?该死的快想啊!想啊! 「有了……」梅子轻声说:「如果照你刚才说的那样,杰克那天应该也在,只是镜头没拍到他,我们可以这样试探──」 梅子接过手机,在萤幕里输入了几个字,按下送出。 出现在聊天视窗里的,是一个冰冷的问句: 『但是我那天有看到你吔。』 03 「梅子!你这样问也太冒险了吧!」 「不然我还能怎么问?」梅子瞪我一眼:「这种时候不下点猛药,他会说实话吗?」 「但是我们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兇手!」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还有别的可能吗?难道你要告诉我,浪川会飞、会瞬间移动、会分身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梅子忽然大吼,我愣住了,我怎么会忘了他是最愤怒的人。 叮咚! 我们同时看向手机,杰克回应了,只有四个字:『你看错了。』 梅子不甘心地追问:『那个人真的不是你?你昨天没有去工作室?』 『真的没去,你想看我的话可以追踪我们的fb啊~偶尔会有活动喔!』 『那天晚上你完全没跟其他人联络?你不在工作室里?』 梅子的口气已经完全是在逼问了,我本想阻止他,但他已经杀红了眼,我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头发都没有整理,鬍子也长长了,从韩书臻消失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了漫长的煎熬。 这一次,梅子的讯息被已读,杰克离线。 梅子绝望的放下手机,瘫在椅子上,他茫然地看着我:「完了……」 「怎么会完了?」 「现在他们一定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搞不好接下来我们都会有危险。」 「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应该继续调查──」 「对,你说得对。」梅子站了起来:「我要去找那傢伙,我要当面跟他问个清楚。」 「不好吧,我们还是──」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梅子大吼一声。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每天我一睁开眼睛,就想到书臻已经不在了,那种感觉有多难过吗?你怎么可能会懂?反正她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她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是吗?你还是吃得下、睡得着,还能哭、还能笑,你有没有想过,书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梅子双眼通红,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整间便利商店的人都在看我们,梅子低下头,黯然离开。我追了出去,但他没有理我,跨上摩托车就走。恰好一个计程车司机从店里出来,我立刻搭上车,我不知道梅子要去哪里,但我必须跟着他,我担心他这种状态下会想不开。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往下,我意识到梅子是想去ss的工作室,他真的打算当面找对方理论!虽然我一直在试图阻止他,但说实话我也想不出除了逼问之外更好的解决方式,毕竟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呼之欲出,就差一点点而已了。 梅子在工作室楼下停车,我也下了车,跟在他后面。工作室平常是不开放给外人进去的,我曾经看过别的网红採访他们的影片,浪川说他很注重成员的隐私,所以只要没有事先预约,就算是自己家人也不放行。 只见梅子大步走进去,无视管理员的招呼,搭上了电梯。我看着电梯爬到十三楼,选十三楼是因为租金便宜,而且上去就是顶楼,随时可以跑酷。这也是浪川说的。我搭了另一部电梯上楼,恰好看到梅子在狂敲工作室的门。 「浪川!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梅子的吼声大到整栋楼都听得见,但门内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站在电梯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在我要出声喊他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杰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比起萤幕里的形象,感觉更憨厚了。 那张平实的脸,在看到梅子之后瞬间紧绷了起来。 「你──」 杰克还未开口,梅子就挥拳重击他的左脸。 碰! 声音之大可见打得有多用力,杰克整个人倒下,错愕地看着梅子。梅子揪起杰克的领口,眼看又是一拳── 「不要!」 我终于还是开口了,这下子两个人都转过来看着我,ss的其他成员也闻声探出头。他们都不认识梅子,但却好像记得我的脸,毕竟我是最近的红人。 咪咪首先认出我来:「你不是那个……陆之尧的……」 「我们不是那种关係。」我下意识地反驳。 「现在是怎样?」 咪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杰克,最后跟杀气腾腾的梅子对上了眼。 梅子全身都在颤抖,拳头捏得紧紧的,看起来快要爆发了。 「浪川呢?」 梅子吐出几个字:「叫他出来。」 「浪川……不在。」杰克口齿不清地说。 「他在哪里?」 「你找他有什么事?」咪咪过去把杰克挡在身后。 「我问你,他在哪里?」 「不好意思喔,没有事先预约的话──」 碰! 扎实的拳头打在离咪咪不到五公分的门框上,发出了巨响。 咪咪吓得脸色苍白。 「我问最后一次,他在哪里。」梅子冷冷地说。 「在……在顶楼……」 咪咪说完,「哇」地哭出声来。 我们匆忙赶到顶楼。 梅子明明知道我在,但他却什么也不对我说,我不断在想要说什么才可以让他冷静下来,但我知道我的劝说起不了任何作用。 梅子的眼里现在只有浪川,他现在只想要找到浪川。 顶楼很宽广,比我跟陆之尧之前待的那里大多了,还种满了花草,儼然是一片小森林。在这些花草之间没有浪川的影子,一个削瘦的男性捧着摄影机站在中央,他听见有脚步声转头,我认出他是国强。 国强是ss中的知性派,负责剪接、摄影等后製工作,看来今天是他们拍影片的日子。 「请问你们是?」 国强客气地问,这一次我抢在梅子之前说:「我们是来找浪川的。」 「浪川哥吗?」国强歪着头:「你们有预约吗?」 「没有……因为出了一点意外……」 「等一下,你好眼熟喔,你不就是陆之尧的……」 「我们就是为了陆之尧的事情来的。」 梅子说话了,他的语气跟刚才一样冰冷,但似乎已经冷静了一些。 「陆之尧跟我们没有关係吧!」国强皱眉:「杀人的是他,不是吗?」 「他没有……」 「别胡说八道了!」梅子大吼:「杀人的是你们团长!一定是浪川!」 「喂喂喂,这玩笑开大了。」国强訕笑几声:「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个女生死掉的时候我们正在这里开直播吗?」 「那为什么中间断线了十分鐘?」 「因为网速太慢了啊!为什么有很重要吗?只有十分鐘也不能干嘛,去楼下买个泡麵回来就没了。」 「一定有理由……」 梅子步步朝国强逼近:「那十分鐘,一定有理由──」 「你在干什么!」 强而有力的大吼让梅子停下了动作,是浪川,他穿着显眼的红色外套,站在围墙上,像是电影里的英雄。 梅子有如嗅到猎物的猛虎,闪过凌厉的眼神,朝浪川扑了过去,浪川整个身体往后仰,我忍不住尖叫,从这里摔下去会死的!然而他并没有跌落,而是来了个后空翻,落在楼下的冷气机上。冷气没办法承受他全身的重量,所以他很快地变换立足点,跨了一步踩在窗台突出来的一小块平面上。 「你是谁?」 浪川看着梅子问,梅子没办法下去,他趴在围墙边嘶吼:「给我上来!」 「你先冷静一点,不然我担心我上去会被你打爆。」 「你上来,我就会冷静。」 「好吧。」 浪川乾脆地答应,三两下爬回顶楼,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他那样子简直就像完全置身事外,但又似乎在谋画着什么,我想起宋承旭说的,他很擅长算计。 这张纯真的笑脸,也是算计的一部分吗? 04 「抱歉喔,你们临时过来,我没有东西可以招待。」 浪川递给我们一人一杯红茶,梅子把茶杯推到旁边,没有要喝的意思。 在知道我们的来意之后,浪川把其他成员都支开,让我们到工作室里谈。虽然梅子一直很想要揍他,但还是忍住了,我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他就是兇手,梅子这样对我耳语,兇手通常都是看起来最无辜的那个人。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我们的悄悄话,浪川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我觉得很害怕,陆之尧也经常带着这种好像别有含意的笑容,但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浪川的笑显得更深一点,深到好像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那背后的阴暗令人恐惧。 我们坐在纯白的皮质沙发上,浪川则坐在靠窗的那一边,那似乎是他专属的座位,从这里看出去,景色相当好。 「你们不喝?」他问。 我摇摇头,梅子没有反应。 「你们是因为苏夏才开始怀疑我的吗?」浪川调整了舒服的坐姿:「我承认,我的确有要她帮我偷密码,那是因为我很想要回去看一下以前的影片。你们知道我们频道有些影片被设定成不公开的吗?有的是失败作,有的是一些私人记录,我很喜欢那些影片,所以想要看一眼。我离开工作室之后密码就改了,没办法,只好让我妹妹去偷。」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陆之尧说?」我问。 「他不信任我啊。他有跟你说吗?我离开工作室的理由,是因为马力受伤了,他坚持一定是我动手脚,但我没有啊!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们,我怎么可能会故意去做这种事?那傢伙以前就讨厌我,只是藉这个机会把我赶走而已。」 他说得很快,一边偷看我的反应,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应该是很错愕吧。 因为跟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对不对?」他又笑了:「陆之尧每次都跟别人这样说,搞得好像他才是受害者,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自说自话,魏秧同学,一件事情不是只有一面,要从不同的角度看才能知道真相。」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该相信谁?」 「你看哪边的人多不就知道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张开双手:「我的伙伴们,都是因为受不了说谎的陆之尧,才会跟着我出走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跳得好快,头好痛。 「你们不相信我,没关係,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样被怀疑,所以没有办法事先准备好证据。但是请你们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做事袒荡荡,不可能会因为私仇去杀人,而且还是跟我毫无关係的人。」 浪川瞇起眼睛:「就算我要杀,也是杀陆之尧,懂我的意思吧?」 他这个表情跟陆之尧很像,这下我连胸口也开始痛了。我感觉到梅子粗重的喘息,他一定也很想反驳,但我们没有证据,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全凭推测。我们才是最没有筹码的人,相比之下,浪川的说词合情合理,任谁都不会怀疑。 「你们可以回去了,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遗憾。」 浪川站了起来,准备送客,他收走我们桌上的杯子,梅子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反方向一折,他惨叫一声,茶水全洒在地上。梅子撇下我走了,我感觉很尷尬,不知道该追上去还是先关心一下浪川的伤势。 「你……没事吧?」我小声问。 「没事没事,好得很。」 浪川把破掉的杯子碎片扫起来丢掉,见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开玩笑地问:「你还真关心我。」 我抿着嘴不说话。 「魏秧同学,其实我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可怜。」 「可、可怜?」 「你从头到尾,都被陆之尧利用了。」 「他没有利用我,是我自己──」 「是你自己要跟着他的,我懂,你一定很喜欢他,嗯?」他曖昧地笑着:「那我呢?你粉了我们那么久,也多喜欢我一点嘛?」 「我没有讨厌你啊──」 「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他忽然朝我走近,在我耳边说:「我希望你相信我,就跟你相信陆之尧一样相信我。」 我闪开了,有点恼怒:「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那你又凭什么相信陆之尧?说穿了,你只相信你喜欢的人,你们根本不是真的想要找兇手,而是随便找个替死鬼来安上杀人的罪名。」 「我们怀疑你是有理由的。」我好不容易站稳阵脚:「难道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从来不做直播的你,为什么偏偏选在书臻遇害的那天?连时间都一样?而且中间还断线了十分鐘,那又是为什么?」 「天下无巧不成书。」 「告诉我那十分鐘你做了什么,我就相信你。」 「那十分鐘……我都在跟伙伴们乔网路的事情啊,还能做什么?」 他失笑,好像我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似的。我咬着牙,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一定、一定会有什么破绽,只要找出那个破绽,我就能证明他在说谎,谁来告诉我── 忽然,我看到了窗外。 浪川的沙发靠着的那面巨大的窗户外面,有一面霓虹灯看板。 loverbar,那是一间酒吧的名字。 那块看板现在是暗的。 一阵灵光闪过脑海。 对啊……时间……重点不是那十分鐘内他们做了什么,而是时间!从一开始我们的想法就错了! 只要再看一次,再看一次直播影片,一定可以── 「我看,我还是把直播影片给删掉好了。」 浪川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抬起头,他正拿着手机,当着我的面对他们的影片按下了删除。 「不要删!」 我大叫着扑过去,浪川手一滑,手机摔在地上,萤幕碎裂。 浪川被我压制着,但他没有挣扎,而是似笑非笑地,像是在等着我下一步的行动,就像他是局外人,正在观赏一齣戏。 「魏秧同学,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你、你为什么要把影片删掉?」 「留着只会被你们这种人指指点点而已啊。」 「删掉不就代表有鬼吗?」 「哪有什么鬼,只是为了自保。」 看着他的笑脸,我气到说不出话,起身拿了背包就走。 「魏秧,等一下!」 他在后面叫我,我不打算理他,快步走过去开门,然而一隻手挡在我前面。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隻大手抱住我,强迫我转身,然后浪川的脸忽然逼近,我们的嘴唇重合在一起。 我使劲想要挣脱他,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抓着我的手,好痛,我怕得什么也没办法想。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我。 「魏秧,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的笑容,依旧那么地像陆之尧。 可是,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第八章-01 我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一想到浪川,我就感到一阵噁心。 好可怕,好痛苦。 从还未营业的loverbar外面经过,我一个人走在街上,浑浑噩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见陆之尧。 我必须告诉他我的发现,如果还来得及的话,这就是决定性的证据……不,一定还来得及,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就绝对来得及。 我努力打起精神,走到站牌前,上车后发了讯息给梅子。 『我发现他们的破绽了。一起加油。』 发完讯息我忽然感觉全身虚脱,不久便睡着了,幸好最后没有坐过站。我来到的不是学校,而是网咖,最近我常常来,老闆都认识我了,他一看到我就说:「你男朋友不在喔。」 「啊?」 我不知道该先惊讶「男朋友」还是「不在」,他应该不会离开这里的啊? 「他什么时候走的?」 「半小时前,有人打电话来这里找他,他们讲一讲就开始吵架,然后他就跑出去了。」 「吵架?是谁打的电话?」 「他没说名字,只说要找陆之尧。」 不知为何,我觉得打电话的人一定是浪川。 如果是这样,那陆之尧现在应该在他的工作室。 才刚下车的我,只好又赶回去,为了要快一点还搭了计程车。在车上我也没间着,打了电话给宋承旭,跟他说现在的情况,顺便请他帮我问有没有人把浪川的直播备份起来,说我有想要确认的事。刚才我没来得及阻止他,他把影片给删了。 掛上电话,我自己也去搜寻,但在网路空间似乎没有备份影片。 只能等宋承旭的消息了。 拜託,一定要有人备份啊,虽然我的猜测不见得准确,但至少是个线索。我握着手机,边看窗外飞逝的风景,天色已经暗了,这个时间loverbar应该开门了吧。毕竟是主打夜生活的酒吧,天黑以后才开始营业也是很正常的。 「司机先生,请快一点。」 我边说着,边用力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其实我一点也不睏,刚才在车上瞇一下就觉得好多了,但我想要一点痛觉。 因为只有痛,才能让我冷静,我害怕,我害怕等等一见到陆之尧就会哭出来。 不能哭,以后能哭的机会多的是,这一次绝对不能哭。 想着想着视线又模糊了,手机震动了一下,宋承旭丢了一个档案给我。 是浪川直播的备份。 我赶到工作室的时候,陆之尧正在跟浪川对峙。 说是对峙,其实两个人只是面对面坐着,表情很冷静,就像是在聊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以致于我不得不把脚步放得很轻──是的,门没有锁,甚至都没有关,半开着,微微的灯光透出来。 现在过去好吗?我有些却步,悄悄站在门口听。 「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陆之尧说的,没有前言,但我能猜到他为什么这样说。刚才他们发生过争吵,浪川打电话给他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他会知道陆之尧在那间网咖?还是说,他有线人? 我想起那天追我们的黑衣人,不会就是浪川指使的吧! 正当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一身冷汗时,浪川说话了:「这才是原来的我。」 「是喔?」陆之尧微笑。 「我承认,我真的很恨你,所以我想要抢走你的东西。」 「魏秧不是东西,她是人,一个有自我、有权利决定自己该怎么做的人。」 「在我看来,她不是。」浪川睁大眼睛:「她无条件地相信你,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这是不正常的。」 我的心像是被人搥了一下。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陆之尧低声说:「谁也不能干涉,包括我。」 「她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喜欢她吗?」浪川身体微微前倾:「还是说……你只是在利用她对你的喜欢,让他去怀疑一个无辜的人?」 「我没有在利用她,你也不是无辜的人。」 「那她怎么会跑过来跟我说这些?」 「她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係,没有谁在利用谁。」 陆之尧的语气相当坚定,我差点又要喷泪。 「也就是说,比起已经跟了你那么多年的我,你更愿意相信她。」 「我对你的信任,从你害马力受伤的那天就已经瓦解了。」 「……」 浪川吐出一口气,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 「浪川,去自首吧,这样只会越来越糟。」 「不是我。」 「你又要对我说谎吗?」 「我说了不是我!」 浪川一脚踢翻了桌子,把一旁的花瓶拿起来,用力往落地窗砸去。 窗户应声碎裂成无数片雪花般的玻璃,夜色闯进工作室,陆之尧的脸上映照着霓虹灯的光。 这时,浪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他看到我了。 「魏秧!」 他喊着我的名字,慢慢朝我靠近,我立刻跑到陆之尧身边,陆之尧对于我的出现,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也许他早就注意到我了。 现在正是时候。 我拿出手机,把宋承旭给我的影片播放出来。 画面中的浪川和工作室的伙伴们一起玩着游戏,落地窗外的霓虹灯看板,是暗的。 「这是你们的第一段直播,晚上七点开始的。」 我把时间轴调整到七点半:「你看,这时候的看板还没有亮。」 浪川没有说话,表情紧绷。 我继续挪动时间轴:「直到这段直播结束,看板都是暗的。」 没有人说话。 我打开第二段直播:「但是八点十分,直播重新开始的时候,看板就亮了。」 八点十分的直播开始,浪川出现在画面前,说着刚才因为网路问题所以断线等等,身后的霓虹灯看板清楚地亮着。 「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浪川冷笑一声。 「loverbar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半,你们开直播的那天是星期天,他们应该有营业才对,但七点半却没有开灯,而是直到八点十分才开。我已经查过他们的官网,那天的确有照常营业。」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每个星期会有一天,他们全天休假,那就是礼拜一。」 我把已经演练过好几次的台词说出来:「这两段影片,根本就不是发生在同一天。」 话一说完,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浪川咬着下唇,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反驳我。我偷偷看了一眼陆之尧,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把我拦住,对我眨眨眼:「锋头都被你抢去了,好歹也要让我发表一些高见吧。」 于是,我放心地把主场交棒给他。 陆之尧走到浪川面前,浪川步步后退,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玻璃窗了,再退一步就会掉下去。 「你事先录好了影片,案发当天再以直播的形式放出来,你们虽然有在影片中跟粉丝互动,但这也可以是套好招的,先在影片中假装回答问题,直播当天开分身帐号上去发问──谁都可以轻易做到。」 「不是……」 「我早该想到还有这招,但我一直没有勇气去证实,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还想要相信你,我避免自己去碰触这个话题,因为我认为你不可能这么做。」 说到这,陆之尧自嘲地笑了:「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魏秧,你真的很了不起。」 「陆之尧……」 浪川低声说:「我不是兇手,就算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我杀人的证据……」 「但是只要把这个情报提供给警方,就一定能找到新的线索。以前没有找到,并不是因为线索不存在,而是因为你不在嫌犯名单中,只要警察锁定你,你就不可能逃得掉。」 「谁说我逃不掉?」 浪川忽然大吼:「我就逃给你看!」 说完,他朝着窗外纵身一跃,坠入夜空中── 02 「浪川!」 陆之尧跑到窗边,抓着地板往下看,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连续两个人在我面前跳楼,我差点就要昏倒,随后马上意识到底下应该有可以踩的地方,过去一看果然,楼下有阳台,看起来应该是住户自己加盖的。而且他也不是真的跳下去,是抓着外墙的凸起砖头,像是攀岩一般下去的。但是刚才浪川没有攀爬的动作,他是货真价实地跳楼,从这点可以看出来,他很敢,很狠,他的那个样子,让我联想到了在树林中追我的神祕人。 我终于确定那个傢伙就是他。 现在,两个人都站在阳台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趴在上面,四处寻找可以逃跑的路线,这里左边没路,右边下面一点好像有个大型招牌,如果是浪川应该能跳得过去,那是唯一的立足点。但是他会吗?过去之后又能逃往哪里?如果他不是兇手,大可不必逃,他的举动已经出卖了他。 该怎么办?这种时候我能做什么?报警吗?对!报警! 我慌张地拿出手机,结果手一滑,手机竟然摔下去了!此时的浪川跟陆之尧都已经不在阳台,我把上半身探出窗外,他们竟然真的跑到了看板上,先后踩着旁边的铁架往上爬。 浪川爬到看板顶端,踩在上面跳到顶楼平台,陆之尧后他一步,差点就要爬上去,浪川竟使劲把他已经几乎碰到顶楼的手给踢开! 幸好陆之尧的另一隻手仍稳稳地抓着铁架,但他没有再试图往上爬,那一下似乎让他的手很痛,只见他蜷缩着身子,动也不动。浪川对陆之尧说了些什么,我听不见,陆之尧抬起头,又伸长了手。 这一次他抓住了顶楼,很快把两隻手都放上去了,浪川很快地踩住他的手掌,但他没有放手。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这时不知道是不是体力不支,陆之尧的脚离开了铁架!我忍不住尖叫,现在的陆之尧整个人掛在外墙上,唯一的施力点就是双手,但又被浪川死死踩住。 若是浪川此时放开脚,陆之尧便会摔下去! 「不行!」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学着刚才陆之尧的样子,试图从窗户爬向阳台。 必须拿到手机!如果用手机把情况录影下来,就有证据了! 外墙有几个不规则的凸起砖头,看起来应该只是装饰用途,踩在上面慢慢往下爬,说不定可以做得到。我想得很美,但才刚刚爬出去就后悔了,我双手抓着窗沟,双脚踩着砖头,整个人像隻壁虎紧紧贴在墙上。 要怎么往下?要怎么往下?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勉强侧着脸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浪川还踩着陆之尧的手,他冷笑着,视线跟我对在一起,他看见我了。 那一秒鐘的对视宛如一世纪那么长,然后浪川松开了脚。 陆之尧瞬间摔落,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也顾不得害怕了,连爬都没爬,直接跳到阳台上,脚踝发出清脆的声响,痛得要死,好像断了,但是,陆之尧呢? 「陆之尧!」 我跑到围栏边,低头一看,陆之尧还活着,他跌落了两层楼的高度,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墙上的水管。看到他没事,我稍微放了心,回头捡起手机,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也没能录到证据,碎裂的萤幕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宋承旭打来的。 当我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浪川已经消失了。 那天晚上等宋承旭和大批警察赶到的时候,我正在替陆之尧包扎。 他的小腿跟手臂有些割伤,但他坚持不要去医院,我想他是担心会被认出来,所以我也没告诉他我有报警。我用沙发巾缠绕他的手臂,效果不是很好,但没有更适合的布料了。 警察破门而入,身后还跟着ss的其他成员,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我认出带头的刑警就是之前到我家来堵我的那位。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做笔录,警察在工作室里面四处搜索,最后在储藏室的深处找到了一双球鞋。那双鞋陆之尧也有,没错,就是影片里面兇手穿的鞋子。鞋底还沾着一些泥土,只要送去鑑定,就能知道是不是有被穿去后山。 再加上直播影片的破绽,几乎可以确定浪川就是兇手。 他已经无处可逃。 其实如果警察第一时间就来这里,很快就能找到证据,但浪川打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嫌疑犯的名单之外。他没有把鞋子丢掉,或许是因为他有信心不会被抓,又或许是因为……那双鞋是陆之尧送给他的。 陆之尧没有告诉我他有送浪川鞋子,我想是他不希望我怀疑浪川,不想任何人怀疑浪川。他这样隐瞒证据的行为,让刑警不免训斥了他一顿,说到最后,他似乎也觉得有点厌烦了,不知道是在称讚还是挖苦地说:「真是个善良的小子。」 笔录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我被好几个警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同样的话一讲再讲,ss的其他成员也一样,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知情,或许也跟苏夏一样,被浪川口中的「恶作剧」给骗了,不知不觉中成了共犯。 我跟陆之尧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刑警主动说要送我们回家,陆之尧开玩笑地说,我不想要电灯泡,不如你把车借我,我来开,然后你塞在后车箱。听见「电灯泡」三个字让我脸红到变成关公,我不记得我们的关係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啊…… 「很高兴我们虽然坐在警车上,却没有被上手銬。」 上车后陆之尧笑着对我说,顺势握住我的手,看他的表情,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差点以为我们两个会一起被移送法办。」我假装不经意地回握。 「我本来想的是,我被上手銬塞进警车,你在后面边哭边追。」 「这什么狗血剧情啊,都还没告白就要生离死别吗?」 「喔?」陆之尧挑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讲太快了,不会吧?现在?现在是时候吗?告白吔!一生一次、对初恋的告白,要发生在警车上?而且前座还有一个超大颗电灯泡?我脑子整个打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刚要开口── 「嘘。」 陆之尧把食指放在唇边:「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我又不是在跟神明许愿──」 「你不是把我当男神吗?」 「讨厌!」 我打了他一下,他笑得更邪恶了,我似乎从后照镜看见了刑警大叔那不屑的眼神。 03 浪川失踪了,因为他走的是顶楼,附近没有任何监视器拍到他的行踪。 事情的经过跟我们推测的没有差很多,韩书臻的确有寄给陆之尧情书,但在陆之尧看到信之前,就已经被苏夏偷走了。因为她po在脸书的信并没有放全文,必须要看到完整的信才有办法回信。 警察对于苏夏为什么轻易答应偷信感到疑惑,因为就算是恶作剧,偷别人的信件也是很出格的行为。听说苏夏支吾了很久,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 浪川拿到信之后,仿照陆之尧的口气写了回信,把韩书臻约到工作室,他在信中谎称,自己会跟陆之尧一起在那里等她。至于他是怎么把韩书臻骗到后山的,因为本人不在,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双鞋的确到过后山。 浪川穿着陆之尧送他的球鞋,将韩书臻踢下山崖。 在影片中,韩书臻惊恐的视线面对的人,是她崇拜的偶像。 藏在摄影机背后,浪川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无从想像,我又会想起那天在工作室里,他对我说的话──「我希望你相信我,就跟你相信陆之尧一样相信我。」 他明明如此渴望有人认同,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 在影片中永远笑脸迎人、看似轻浮,却默默承受了许多批评,是这些批评的声音,让他產生了「要是没有陆之尧就好了」的念头吗?所有人都在猜他的动机,无奈他实在把心思藏得太深了,网路上眾说纷紜,有如一场辩论大会。 说到网路,在事情真相曝光之后风向立刻一面倒地支持陆之尧,幸好也没有人再把我挖出来,现在比起我,他们更关心浪川和苏夏这对神祕的兄妹党。我不知道苏夏会有什么罪名,但短时间内,她是没办法回学校上课了。 我陆续接到了很多慰问的电话,除了家人和阿妙,还有很多以前根本没什么联络的同学、亲戚也打电话来。我就像面对警察的时候一样,把同样的话重复了无数次,虽然很想叫他们自己去看新闻,但还是忍住了。 出乎意料的我妈知道后并没有怎么责备我,其实她对我一直都是放牛吃草的态度,不过在听完我描述的陆之尧之后,她别有用意地说,你要好好珍惜人家喔。 那位帮我写报导的记者sk,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成了懒人包,其中还包括了每一个关係者的採访,他为了这个案子,可说是拼尽全力。 先前说要追杀我们的跑酷团体,也被证实背后指使的人的确是浪川。现在这些人有的被移送法办,有的消声匿跡。但似乎有些hyperrunner的粉丝,打算学他们的样子去制裁浪川,陆之尧连忙出面制止。比起私刑,他认为更重要的是得明白浪川为什么这么做。我问陆之尧他会不会讨厌浪川,他犹豫了很久,说爱与恨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我一方面觉得他好可恶,一方面又觉得……」陆之尧停顿了一下,说:「……他好可怜。」 几天后的深夜,陆之尧发佈了一支直播影片,背景应该是他的房间,没有开灯。画面中的陆之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面色憔悴、声音沙哑,眼睛肿肿的,好像才刚哭过。 『阿川,我睡不着,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 『我本来一直在想,要不要我代替你去自首算了,反正这也是你原本的目的……但是我又觉得,不能这样纵容你,如果这次让你得逞,你以后会不会继续用这种方式,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真的很想相信你。』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我没有多给你一点出场机会。对不起我们明明是朋友,我却没有办法帮你。』 『面对你,我有太多对不起想要说了。』 『明天我会把频道关闭,有可能等我冷静一点会再开,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开了。』 『我希望你可以回来,好好地、老老实实地,面对你做的事。』 『这几天很多人跑来问我,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你,我想了很久,不管想几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回到我遇到你的那一天,我还是会请你吃秋刀鱼。』 陆之尧说完之后萤幕就整个暗掉了,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不知道浪川现在在哪里?他有看到这段影片吗?听到陆之尧说了这些话,他会是什么感觉呢?我放下手机,躺在床上,陆之尧说要关闭频道,宋承旭同意吗?嗯,他一定会说「随你便啊,反正我没差」之类的吧。 我感觉眼角热热的,才发现自己也在哭。 那一天,我是不是不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我发现的破绽?明明找到的兇手,陆之尧的表情却那么痛苦,在警车上他故意说那些话逗我,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沉淀下来之后,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我止不住不停滑落的泪水。 手中的手机在震动,我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来。 『喂?』 是陆之尧的声音。 『魏秧……你有空吗?』 「嗯。」 『你看到影片了?』 「嗯。」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我试着安慰他:「你已经很努力了。」 『谢谢。』 「嗯。」 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但谁也没有掛电话。 『魏秧……』良久,陆之尧轻声说,一如那晚在我耳边:『你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 『我有办法的……我有办法重新振作,只是,可能要一阵子……我会努力变回以前的我,重新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没关係,你不用勉强自己。」 『魏秧,你愿不愿意等我?』 陆之尧的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谢谢。』 陆之尧似乎笑了。 于是,那年夏天跑酷圈一口气少了两个频道。 陆之尧,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04 事情曝光之后,我跟苏夏完全断了联络。 她没有再回学校,罪行的部份,因为她是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也没有怀抱什么恶意,所以似乎没被处分。虽然如此,她依旧受到了许多的潜责,因为如果她没有偷那封信,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他们似乎认为苏夏跟浪川还有联系,一天到晚都不停有人传私训、打电话想要打听浪川的下落。 为了避风头,苏夏休学,把社交软体的帐号全部删除,电话号码也换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还有她最喜欢的宋承旭。 宋承旭对苏夏的消失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会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就连提起陆之尧,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当有人问起陆之尧去哪里,他总会说「那种人睡天桥下也可以生存」。 别傻了,陆之尧当然不可能去睡天桥。 他回老家了,听说他老家在很偏僻很偏僻的海边村庄,每天都出海捕鱼。 宋承旭曾有意无意地向我透露陆之尧老家的地址,但我没有想过要去找他,毕竟他要我等他,这就表示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出现。我看着那串陌生的地址,想像现在的陆之尧正顶着太阳与风浪,豪迈地撒下鱼网,说不定晒黑了,说不定变得更壮了,说不定把头发剪短了…… 总而言之,我相信他过得很好。 对比陆之尧的生活,这段时间我也没间着,我跟梅子还没有放弃寻找浪川。梅子在知道浪川就是真正的兇手之后,把恨意转移到他的身上,我曾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但又觉得他似乎满冷静的。 我们在网路上成立了社团,也定期去拜访ss的成员,好几次都有人目击到疑似浪川的身影,但最后查证结果,不是认错人就是跟丢了。每一次的希望,都换来更多的失望,梅子却不愿意放弃。 半年后的某天清晨,浪川出现了。 他录了一支影片,画面中他头发染回黑色,戴着黑框眼镜,也削瘦了不少,跟从前判若两人。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现在会把我的心情全部说出来。』 浪川面无表情,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一直很崇拜陆之尧,因为他拥有所有我想要的东西,他有钱,有朋友,有家人,有名气,所有人都喜欢他,他永远都那么光鲜亮丽。』 『我不懂,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得到的却远远不如他?为什么我都已经拼成这样了,还是不断有人批评我?我一直认为,只要远离陆之尧,我就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掩盖,所以我出来自立门户,结果呢?结果我的人气还是比他低,我不服气,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要毁掉他,只要没有他,我就有出头的机会了,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而我也的确成功了,你们知道我发了那篇文章之后,粉丝暴增了多少吗?五千,五千人欸!你们知道这个数字对我而言有多难得吗?』 浪川激动地说着,像是忽然回过神般,又变回面无表情的脸。 『很可笑吧?这就是我杀人的理由……也许有人问我,既然那么恨陆之尧,那为什么不去杀他,而是牵连一个无辜的人?那就更简单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体会痛苦,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感觉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知道一夕之间身败名裂的感受,就像我一样……一无所有。』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所得到的,都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泡沫般的幻影,梦醒了,就会全部消失……』 说到这里,浪川笑了。 『你们看到这支影片的时候,我已经在警察局了,也许等等新闻就会报出来吧。逃亡的这些日子我去了很多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吃了很多喜欢的东西,也把钱都花完了,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那么,再见。』 浪川说完,将手靠近萤幕,中断录影。 我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样就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浪川投案之后我和梅子见了一面。 是梅子先约我的,说想要感谢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支持,所以请我吃饭。我虽然一直推托,但也很想跟他说说话,所以还是赴约了。我们约在一间义大利餐厅,我不好意思让他请,点了最便宜的套餐,他说着没关係,帮我加点了蛋糕。 「魏秧,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傻?」 饭局进行到一半,他忽然这样问我,我反射性回答:「怎么会?」 「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每天醒来睁开眼睛,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找到浪川,但同时我又害怕,要是我真的找到他了,我的生存目标就没有了啊?所以我甚至会想,要是永远都找不到他,这样我就永远有一个理由可以活着。」 我静静地听。 「好奇怪。」梅子笑了:「明明书臻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却为她做这么多……」 「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很感动的。」 「希望如此。」梅子苦笑,抬起头看着我:「魏秧……」 「什么事?」 「能让我抱一下吗?一下就好。」 梅子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我也站了起来,我们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他好像又更壮硕了。他的手轻轻举起,我点点头,主动过去抱住他。 「谢谢你。」他弯下腰来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真的好需要有人抱我一下,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你可以哭,没关係。」 「我已经跟书臻约好了,我是要保护她的人……我不能哭……不能哭……」 梅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书臻啊……书臻──」 梅子低声地呼唤着,那个永远不会回应他的名字。 尾声 大二暑假的某天早晨,我被响个不停的手机吵醒,看到来电显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听见他的声音。 『喂,魏秧啊,我现在放假嘿,每天都好间喔,这里风景很美,要不要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活力,看来他过得应该不错,我答:「好啊!」 『你知道地址吗?』 「嗯,宋承旭有给我。」 『什么时候来?』 「今天,我今天就可以去。」 『那么想我?』 「只是刚好有空而已。」 『哈哈,我等你,要是时间还早,我请你吃螃蟹。』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完全没有我想像的那种久别后的甜言蜜语还是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那种语气就好像我们只隔了三天没见面,而他只是去哪个地方旅游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真的开始说什么肉麻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我松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后,才开始有了真实感。感觉好像心中某个堵住很久的洞口终于被打开了,从里面跑出很多很多花花绿绿的气泡,搔得整个人麻麻痒痒的。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们的关係到底算什么,我想应该是比普通朋友再好一点点的朋友吧,总不可能是情侣,毕竟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啊。虽然手也牵了吻也接了,但那并不是恋人的感觉,而是因为在当下没有人可以依赖,才会紧紧抓着彼此。我也想过如果那时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他也会对那个人產生一样的感情吗?一样会对那个人说心里话吗?但一直都想不出答案。 我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因为刚从宿舍回到家,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稍微挑了几件衣服,就可以直接出发了。我穿着轻便的衬衫跟短裤,也没有化妆,跟妈妈报备要出去玩几天,她问我是跟谁去?我说陆之尧。她想了一下,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出门后我直接搭上计程车,夏天的太阳好大好刺眼,天上的云像是剪贴画一样动也不动,一切的风景都美得不像真的。 「妹妹,你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要去找男朋友喔?」 运将忽然搭话,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傻笑,连忙低下头。 「那边我很久没去了,但是很漂亮喔……沙滩好白,还有很多螃蟹。」 「这、这样喔。」 「不过那里没有树喔,到哪里太阳都很大,最好要戴帽子、擦防晒油,不然会被晒到脱一层皮喔。还有啊,那边有一间杂货店,有卖一种茶饼,全台湾就只有那边有卖,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茶,反正喔……」 运将跟我说了很多那个村庄的事,其实这些我早就在网路上看过了,这些日子来,我无数次寻找关于那里的资料,也想像过无数次陆之尧在那里生活的样子。 我以为时间会让我对他的感情变淡,事实上最近我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开始我常常梦到他,也常常会想他,一想就是一个晚上,现在很久很久才会想起来一次,那种「想」跟以前疯狂地「思念」是完全不一样的。 虽然我的朋友大多都是社团的成员,也经常跟宋承旭聊天,但我们都很有默契,极少提到陆之尧。因为一旦提起他,就不免会谈到他什么时候回来、过得好不好之类没有解答的话题。 有一段时间,陆之尧变成了像佛地魔一样不能说的名字。 现在,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见他了。 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但就是克制不住情绪,我见到他的时候会哭吗?还是会兴奋?会感动?我把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一次,然后又想了很久见面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什么。离目的地越近,我就越紧张,连胃都痛起来了。 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一边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等到下车时,一推开门才被带有咸味的风吹得整个人清醒过来。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放眼望去都是平房比较多,宽大的路上没车也没人,海就在不远处。 那片海很蓝,跟天空几乎没有区别,一大片的蓝色点缀几搓云,偶尔有鸟飞过。 这里就是陆之尧这两年来生活的地方。 我在海边漫步,明明应该要飞奔去找他的,却总是不敢。我握着手机,想着至少要打个电话,跟他说我到了,但我竟然连拨电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行,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要加油。 我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毅然决然转身── 「哇!」 在我身后不到五公尺的距离,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着我。 「陆……」 「魏秧──」 他张开双臂朝我跑来,我下意识地闪开,他一个扑空摔倒在地。 「你……你也太绝情了吧……」 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的陆之尧转过头,一双瞇瞇眼笑笑地看着我。 他穿着看以来像日式浴衣的短上衣,下半身是半短裤,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头发倒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留长也没有剪短。 「不认识我喔?」 他跳起来,把脸贴到我面前:「嗯?」 「当、当然认识。」我还是不好意思看他:「我,才正要去找你……」 「不好意思啊,我看到熟人太激动了,在这边我每天面对的都是欧巴桑跟欧吉桑,都快忘记年轻人长什么样子了。」 「这段时间,真的都没有别人来看你啊?」 「很多人想来啊,但是我不让他们来。」 「为什么?」 「唉唷,你应该知道啊,当人真的很烦很烦的时候,不会想要跟任何人讲话,何况每个人都要问一次一样的问题,我不就被烦死了?」 「那你不怕我烦你呀?」 「你不一样啊,好歹我们有革命情感。」 「原来你把我当兄弟啊。」 「谁说的?」他挑眉:「我要是真的把你当兄弟,就不会单独叫你来了。」 「那你把我当什么?」 「这个嘛……」 陆之尧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弯下腰来,亲了我一下。 我差点要尖叫,连忙捂住嘴。 「这样有回答到你的问题吗?」他笑得邪恶。 我疯狂点头。 「那,我们走吧。」 陆之尧牵起我的手,我慌张地问:「要去哪?」 「还能去哪?」 他指着远方的村落:「去吃螃蟹囉!」 后记 原本我想写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最后讨论案情的比例却还是大过了感情,真的是本性难移吔。 其实最后的收尾本来不是这样的! 原本是想写梅子在书臻死后就随身携带刀子,四处在街头徘徊,某天与浪川狭路相逢,一刀刺死了对方,最后浑身带血去找魏秧道别,然后主动去警局投案。 还有分支版本,就是浪川没有死,两人扭打在一起,都身受重伤,最后双双送医,梅子在医院自杀。 但要是这样写的话,感觉还是太过残忍了(汗顏)而且如果是这样发展,陆之尧跟魏秧就不可能有办法谈恋爱,人生发生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大概不可能还想着恋爱吧…… 我想写一个比较不要那么黑暗的结局,所以就把剧情改成了这样,但即使是这个版本,对梅子来说还是很残酷。 梅子是这部作品里面,除了死者之外受伤最深的人,但他只是个配角,如果他是主角的话,故事的走向就必然会是我一开始想的那样。 其实在一开始,我本来想写书臻并没有死,只是被囚禁起来,但她如果不死的话,诬陷陆之尧的力道就不够了,所以还是得让她死(笑) 我以前写的故事中,如果出现命案,基本上死者都是跟主角毫无关係的人,或者是多年未破的悬案,因为我一直觉得,故事里一旦出现死者,就必然会变得比较沉重。所以我向来都很小心地不去碰到这条线,这次的故事第一次越界了,所以后半部我写得很难过,写到最后梅子与魏秧的拥抱,我还哭出来了(笑) 然后啊,虽然陆之尧是男主角,但他的戏份并没有很多,如果是以他为第一人称,应该可以有更多发挥,但我想写一个少女主角,又不太擅长,最后只好变成这样了。 这本书里面几乎看不到他的内心想法,唯一比较明显的就是在屋顶上崩溃的那段,因为他是公眾人物,不管面对谁都会习惯逞强,其实内心早就摇摇欲坠啦。我最喜欢看平常酷酷的男孩子崩溃的样子惹(咦)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后记吧,因为这个故事带给我很多心酸的回忆,原本是想写成喜剧的,最后却变成了悲剧呢。这真不像我的风格呀,下一次我会试着调整悬疑跟爱情的比例,努力写一个就算有命案出现,也能很欢乐的故事。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