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一起重生》 序 如果这是噩梦的话,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序 雨。 瓢泼的雨。 花不语盯着残破陈旧的窗棂,呆愣在那里。 他应该是死了才对。 被那个疯子拖进了地狱。 可是为什么还会看见她……明明她连自己的梦都不愿意来。 “花娘子,环环还在屋里闷着呢?” “小子脾气大。” “小子脾气大。”芭蕉树下,女人的声音和屋内的孩童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等天气晴了,再带他去嫣娘的铺子买二两果子罢。”他短小的手指扒在窗台上,低声念叨着。 “等天气晴了,再带他去嫣娘的铺子买二两果子罢。”女人一边系着蓑衣,一边笑到。 “都五岁的孩子了,还是个糖罐子哩!”旁边的男人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女人没再说话,遥遥往窗户这边看了眼,挎上一篮绿芽,刚刚转身,蓑衣的一角便被什么按住了,另一头的蓑草翘起来,将豆大的水珠弹了起来。 “环环?”他听到她叫他。 “娘亲!”花不语紧紧攥着那蓑衣,雨水顺着粗糙的草丝滚到指尖,烫人得可怕。 他的头顶落下一顶带着余温的斗笠,女人的脸颊瞬间被雨水爬满,她心疼又柔软的声音响起:“娘亲在,怎么了?” “我……”花不语张嘴,却除了哇地一声哭泣,再说不出半个字。 他要怎么说? 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你和叔叔伯伯,村里的人全死了。 滂沱的大雨里,没有人催着走,这十多的男女老少,全在雨中静静地等着。 花不语用尽了力气才喊出来:“不要去!” 不要去。 那里有一个杀人狂魔正在等着你们! 花不语想起来了。 上一世,也是这么个暴雨的天,村里的人带上刚培育出来的幼苗播种,可这一去,就成了永远。 那时候,年幼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一方小小的屋檐下坐着,等着,等着娘亲回来,带他去嫣娘的铺子买糖果,二两糖果只有五个,他要分一个给娘亲,还有之前被他揍了的二狗,自己吃一个,剩下的都切成四半,三天吃一块,可以吃一个月。 他等到天黑了,天亮了,雨停了。 等到芭蕉树上的水珠干了,泥巴里泛着干酥酥的香味。 等到肚子跟庭院里的蛐蛐儿吵架,也没有等到娘亲。 再后来,有一个人告诉他,他的娘亲,村里的人,全死了。 那个人将他带了回去,教他武功,教他做人。 那个人告诉他,他不是他的师父,他是这个尘世养大的,要报答就去报答这个世界吧。 花不语归尘济世,一做就做了十年。 他成了为人称道的踏歌上仙,无数人歌颂他的名字,娘亲希望他能一世安好,他便送这世人一世安好。 可是无论他做什么,她也再也看不见这一天了。 “不要去,不要去……大家会死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两句话? 因为那是他这辈子听到的,他娘亲跟自己说的最后两句话。 “小子脾气大。” “等天气晴了,再带他去嫣娘的铺子买二两果子罢。” 这两句话曾经如同梦魇,在他的噩梦中响起,可就连在噩梦里,他也再没见过她了。 “环环?睡糊涂了?”女人轻轻拂开他脸上的雨,温和地笑着,“快回屋子去吧,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要,不要去……” 花不语紧紧拽住母亲的蓑衣,可是他还太小了,不论他说什么,大人都不会把他说的话当真。 怎么办,怎么办! “花娘子,时辰到了。” 花不语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说话的人,平日里除了母亲,最疼自己的,就数这位发声的李伯了,为什么催促的人会是他? “好,我这就送环环回去。” “我不回!”花不语挣扎着后退了一步。 不对! 母亲平日里很疼自己,即使现在,他在和人打过架正和母亲置气冷战,他也不相信母亲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娘亲。”他放软了嗓子,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糯糯的,“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环环乖。”女人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好说话,若是放在以前,他跟着要出来,如果真的赶时间,母亲一定会带着自己一并前往。 可是今天,太奇怪了。 那时候的花不语还小,现在他却头脑清晰了。 此刻天光都未乍破,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整个村子的人除了自己,竟然全部带上了家伙什,还有那一篮篮照看极好的嫩芽,平日里自己连靠近都不许,现在却全部撬了出来装进了篮子。 他们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娘亲,你们……是要去哪儿?” 花不语看着那张脸,上面闪过一丝的慌乱:“这不是季节到了,前段日子发的芽该下地了,等种好了,秋天就有好多好吃的了。” “那我也要帮忙!” 如果是五岁的花不语,是一定不会质疑的,而现在的花不语,是不可能会相信的。 新芽下地,选这种鬼天气?还全村人一同前往? “阿娘,带上环环吧,环环给您撑伞!”花不语说着,伸出稚嫩的小手,努力地去够母亲的额头。 “环环……” 他看见母亲的样子有些奇怪。 女人沉默了,她起身,后退了一步:“好好听话。” “阿三,阿武。” “是。”“是!” “三叔?武叔?!” 花不语急了。 他们这是要把自己绑起来?! 事实证明,是这样。 花不语被捆了起来,锁进了屋子。 一行人匆匆地消失在了大雨了。 不正常。 这绝对不正常! 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花不语此时的身体只有四岁,可他的内里却是踏歌上仙!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席地而坐,盘腿闭目,凝神静气。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那黑如深渊的身体内,发出了滴答一声脆响。 就是这个! 他疯狂地运转起体内的水珠,快一点,再快一点! “啪!” 身上的麻绳终于受不住这强大的气力,应声而断。 他成功了。 上辈子花了三年的时间,才从毫无灵根的凡人达到的练气境,他竟然只用了三炷香的时间就达到了! 练气三层! 花不语从床上跳下来,步履轻盈,他打开了门闩,却在踏出门的一刻止住了。 他缓缓地回头,看见了墙壁上挂着的剑。 这是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长剑,通身漆黑如墨,连光照在上面也不会发亮,其名无名。 花不语转身回屋,跳到桌上,踮着脚尖取下无名。 在他拔开剑鞘的瞬间,一股股紫黑的烟雾弥漫出来,花不语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雨还没停,雨势也越来越大了。 娘亲! 他猛地醒过来,抓着剑就往外跑,铺天盖地的雨水齐齐扎在身上,疼得他皮肤发麻。 可是他不敢停下,他一步也不敢停,他怕自己再慢了一步……他不敢再想下去。 等等我! 等等我! 雨水早就把地上的脚印冲了个稀烂,花不语是练气境,已经可以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中分辨他们离去的方向。 蓦地,花不语停下了脚步。 气息? 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感知起来。 庞大复杂的气息交错,即使过了这么久也并未消散。 普通人是不会留下这种气息的…… 花不语紧锁着眉头,仔细辨认,沿途的气息竟然……和村里的人数是一样的。 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是修者! 而且,他们的修为……甚至不在现在的自己之下! 花不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会的。 不会的。 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他们是一群修者!怎么可能只过最普通的务农生活! 花不语攥紧了无名,在大雨中奔跑。 不要。 不要丢下我。 这种保护,我不需要! 血的味道。 大雨也掩不去的,血的味道。 雨太大了,乌云很厚,白天也宛如黑夜。 那人站在那里,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那把足足三指宽的刀,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居然还有小鬼。” 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冰冷,阴森,犹如鬼魅。 “环环……”被淹没在雨水里的,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快逃……” “娘亲!”花不语瞬间拔刀刺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可他不会害怕死,他怕的是自己再慢一点,就要再经历一次母亲的死亡。 她还有救!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她死去! “呵,有趣。”那人也是一身蓑衣,不过相比起村子里那种用蓑草编制的粗糙蓑衣,要更加精致昂贵。 那人挥剑一甩,血液尽飞,转瞬便消失在了雨中。 后面! 啪。 是斗笠落到地上的声音。 那柄长剑泛着寒光,浸着的鲜血瞬间被雨水冲成了淡淡的红色。 “环环。” 花不语看着那张笑脸,雨水把她的头发砸得很乱,贴在脸上 “你再叫我一声……娘亲,好不好。” “环环。”二叔的右肩上只剩了个血窟窿,他的左手有旧疾,用不了力的,此刻却紧紧地扣在了剑上,“以后少吃点糖,会坏牙的。” “环环。”武叔说,“乖,退远一点,会脏的。” “娘亲……不要……!”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连雨声都听不见了。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啧,真脏。” “我还以为你们死透了呢……”那人说,“真是一群……” 世界很安静。 静得连雨落的声音都没有了。 但是脸上的血很烫,就要把皮肉烫掉,连骨头也深深地蚀出洞来。 “不想好死的疯子!” “噹!” 金属碰撞的声音,花不语的手臂被回荡给震得失去了知觉。 “呵呵,呵呵呵。”那人疯狂地笑起来,“小鬼,不错嘛,比那些废物厉害多了。” 数不清的剑影带着刺眼的寒光,密网一般飞扑过来。 他要将他凌迟而死! 花不语抽到格挡,他太小了,那比雨点还细密的剑刃不断地在他身上落下,血花飞溅。 他……是不是又要死了。 为什么。 既然要让他回到过去,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得再早一点! 他不能救下他们,还要亲眼看见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那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这个想法犹如黑夜里的鬼魅,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死了罢。 他自己活过一辈子了。 这点光阴,也不过是上辈子积德,偷来的罢了。 他能再看她最后一眼,能再唤她一声娘亲,能有人关心自己少吃点糖,会坏牙,也会有人担心自己的血会脏了他。 怎么会脏,怎么会脏啊…… “呵,放弃了吗?”那剑刃深深浅浅地劈在花不语的身上,雨水砸进去,融进血肉里,理应是疼的。 可是他现在,约摸是死了罢,好像……一点也不疼了。 “无趣。”那人停止了凌虐,高高举起了剑。 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们了。 “噗噗!”“噗!” 三枚梅花镖,两枚扎进了眼里,一枚割破了喉咙。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噗噗!”手筋挑断。 “噗噗!”脚筋断裂。 这样的话,应该也活不下来了。 那梅花镖的形状,花不语再熟悉不过了。 前一世,那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教自己用这个,若是被发现自己在偷练,那定是要被罚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花不语记得,师尊第一次见到自己,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但是他不会怪他,不会抱怨,他只想躲进那个人的怀里。 你不要再来晚了。 不要……再丢下我了。 我只有你了啊…… “师尊!”花不语转身,他仿佛已经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哐啷!” 黑色的长剑砸在地上的声音。 那人一袭白衣,立于雨中,但纤尘不染。他的鬓角梳得不好,总有碎发落下来,可却不碍他干净清朗的模样。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的泥点和雨水,神情冷漠,仿佛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季沧笙!” 他太熟悉这个人,这个名字了。 这个疯子! 前一世,这作恶多端的魔头,冒天下之大不韪,滥用邪术,亵.渎死者,陷世间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凭什么叫这个名字! 季沧笙的眼角扬着一弯挑笑,声音里还有未脱稚气的柔软:“你认得我?”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那一场大战,十天十夜,血流成河,季沧笙这混账,穷途末路也要将自己拖进地狱! 但是花不语并没有将那恨表现出来,现在的自己,太弱了…… 他想要活下来。 只有自己活下来,才能遇见师尊,才能阻止这个疯子! “我……”花不语不习惯说谎,连手脚都有一丝慌乱。 然后他便听到季沧笙说。 “我不喜欢你。”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月白色缠绳的剑柄。 雪白的剑刃瞬间没入心脏。 “你可以去死了。” 未完待续. ※※※※※※※※※※※※※※※※※※※※ 因为手伤没法打字只存稿了1/3,有榜日更没榜隔日或随缘。 求收藏~收藏是我忍痛码字的动力~前二十章每章抽两个小红包~ 接档文《老子就是挂逼》右上作者专栏求收藏~ 挂逼存不完估计会先无缝开咸蛋《我别有所图接近你》 《挂逼》介绍:↓古耽无限流爽文 仓鼠系强迫症玩家幸小福带着他的装备和系统穿越成游戏世界观新手村的npc,出场就要领便当的他掏出了40米藏龙宝刀,等级碾压就完了!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但是抵不过他富得流油!一句话~我很菜,但是我挂多! 第一章 季沧笙重生了。 十天十夜的恶战,血洗灵水镇,数万生灵陪葬,连当世第一上仙花不语都被拖入了死神谷。 他背负了满世恶名,连死去都要下地狱的,上天却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重生了。 昨日种种已恍若隔世,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季沧笙用手遮住了眼睛。 光明对他来说,太刺眼了。 “师尊……”门外,青涩稚嫩的声音已恭候多时,“来客人了。” 季沧笙没有说话。 他有些恍惚。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不论是屋内简单清雅的陈设,还是徒弟们逢着节气制作的夹杂花味的熏香,以及屏风上搭着的白净柔软的衣衫,每一样,都像是甘泉,浸在他干涸皴裂的心脏上,真实得发疼。 “谁?” “是沈师叔。” “……”季沧笙的眸子沉了沉,随后道,“不见。” “可是师尊,师叔说有要事……” “他哪回找我没有要事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季沧笙顺着襟线抖了抖浅月牙白色的外衣,一身素净,脱然尘世。 季沧笙记不清了,他有多久没穿这么浅色的衣物了,现在的自己……竟然还是那个人人尊敬的天元仙尊。 普通修者,若是修得正果,行的善事,便被世人做成一声仙君,仙君所在之地,便是仙界。 整个上仙界,以四大仙门,二十八宿上仙为支柱。 而作为上仙界之中枢,不谋于任何一派,遗世而独立,最为公正不阿、能立判是非的特殊仙门,便是处于仙界正中,却与世隔绝的门派——天元门。 天元门的存在十分特殊,它不属于四象,却是万物之精,四象之心。四大仙门皆有七大上仙,天元门却有天干地支二十二位上仙,共同维持上仙界的和谐。 而这二十二位上仙之上的,便是天元门的尊主,也是整个上仙界的尊主——天元仙尊——是世人、这万物所赠的名号,代表着最崇高的敬意。 天元仙尊的继承,也是不一般的。他需有智者之智,万事不惑;仁者之仁,天下于心;勇者之勇,生死不惧;愚者之愚,四大皆空。拿得起苍生,放得下自己。 拿得起苍生,放得下自己。 最后这句跟开玩笑似的,却是这天下最难做到的事情。忧人者不自忧,爱人者割以爱,是大爱。能顿悟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历代的天元仙尊,都是在真正成为了这祖训所述之人,才能得到继承,因此这天元仙尊的位子,偶尔空缺也不奇怪。 但是吧…… 怎么说,这也是一个需要大彻大悟甚至除去凡心的位子,怎么就、怎么就……被一个黄毛小子给继承了?! “我老了。” 上一代天元仙尊丢下这句话,便彻底隐去,从此再无音讯,推出来一个个子都还没开始冲的奶娃娃,来当这个天元仙尊。 如果这小娃娃是个暂时替位的继承者,也就罢了,历史上并不是没有代执者,毕竟天元仙尊的继承是没法放水的。 可这个孩子,他才十一岁,就已经彻底继承了天元仙尊的一切,成为了真正的天元仙尊! 继承也有瞎眼的时候吗? “师尊!”折花赶忙抱着一拢桂花枝追过去,这些花枝还偏生,竟然一路颠簸也并未零落多少,幽幽的花香不如盛开时那么惊艳,却淡雅得令人心静。 因为怕把给师尊做熏香的花儿全抖没了,仅仅眨眼的功夫,折花就把小师尊给跟丢了。 怎么办啊……师叔还等着呢! 季沧笙在几个呼吸之内就将这个叫折花的徒弟给甩了,又运行了几个周天,便来到了这仙寐山的另一头。 那是一个用柔嫩的春竹,劈条后磨去棱角所编织的,一丈见方,一指为缝的竹笼。竹笼里搭着几个小台,台上铺满了柔软的绸布,边角还挂着琉璃铃铛。竹笼底端有两个精雕细琢的温玉小碗,一个巴掌大,一个脸盆大。 这,是一个…… “环环。”季沧笙人还没走近,便出声唤到,语气里那是百般地娇纵,哄得不得再哄了。 “当啷!”笼中的环环应声舒展身体,挂在脖子上的精铜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 “喵嗷~”笼中一处落脚台上,有什么……硕大的东西,将那竹编的吊台压得吱呀作响。 那昂贵的绸布团子里窸窸窣窣的,应声钻出来只虎皮花纹的……大猫。 这猫浑身橙黑条纹,一双蓝绿异色眼瞳,在阳光的照耀下窄成了一条缝儿,略有些不满地昂着头对着季沧笙打了个呵欠,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季沧笙打开竹笼的门走进去,也没把它抱下来,就着跳台从肥猫的头顶挠到下巴,只留着浅浅一丝月牙弯的指甲似乎让猫很适用,也不计较这个主子最近总是不让自己吃饱,没一会儿就滚到了绸布堆里翻开圆嘟嘟的肚皮。 季沧笙轻轻把手放在那柔软的肚皮上,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哀伤。 它太老了,从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起就一直陪伴着自己,已经十三年了。 它的毛发不再光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时常表现得如一只天真无邪的奶猫,抓不到蝴蝶玩累了,趴在草地上睡过去。 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再过不久,或许那一天,它知道自己快死了,就静悄悄地,没有告诉任何人,绝情得如同它年轻时候,自己找了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季沧笙不信它是死了,它只是去了一个有很多同伴的地方,太贪玩,就忘记回来了罢。 猫儿在他的手下翻滚着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它忽然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指甲,手脚并用地将季沧笙的手给抱抱好。它的爪子也肉乎乎,一瓣儿一瓣儿像剥好的白蒜,亲昵地搭在他手背上,带着一点点汗。 季沧笙愣在了那里,他知道,它现在是醒着的,它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所以偏过毛茸茸的脑袋吃力的蹭他的指尖。 “你别走,好不好。”季沧笙说。 它听不懂的。 它清醒了一会儿,又开始撒起娇来,牙齿试着试着地找到季沧笙浅浅的指甲上,轻轻地磕起来,这是饿了。 季沧笙已经不敢给它吃太多了,它不再懂得饱,只一个劲哼哧哼哧地吃,吃了又吐,吐完就忘了,用冷战抗议季沧笙不给它东西吃。 它老了,老的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师尊……”折花赶来的时候,身上的热气散着桂花的味道,连额角都浸出来细细的汗。他不是最早也不是最新收进来的弟子,天赋不佳,从山头赶过来都要累得喘气。 季沧笙将玩累了的环环抱回窝里,猫笼没有锁,转身从乾坤袖里取出一张绣着梅花的手帕,递给折花擦汗。 “他走了?” “还没……”折花受宠若惊,连忙退了好几步,“师尊,不用的,会弄脏你的……” 折花话到一半,便诚惶诚恐地僵在了原地,任着这位比自己还小、个头也矮的师尊……给自己擦汗。 他一点也不敢动,生怕冒犯了师尊惹得他生气,会被逐出师门。他是天元仙尊座下最无能的弟子,修炼没有天赋,只能负责一些杂活,师尊起床气重,连近侍也不敢接近,生怕仙尊控制不好力气,下一刻就命赴黄泉。 其实这不能怪季沧笙,他继位的年纪太小了,而继承不仅仅是继承这个位置,更是要继承天元仙尊世代积累下来的功力。季沧笙一夜之间从练气入门变为大乘末期,不得修炼,不得飞升,用尽一生来保天下太平。 若是普通的天元仙尊继位,至少也是练虚后期,跨度不大,也好适应。季沧笙继承的时候没有被心性难倒,却差点被凭空生出的力量折磨死,导致他现在二十虚岁了,身体发育还只到十五六的模样。 季沧笙收起手帕,随手一拂,道:“带路。” “是!” 他看着折花的背影,又生出了那么几丝感慨,在不久的将来,门派所背负的那些罪名之下,留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竟然是他当初最不喜欢的徒弟。 那时候年纪轻,老喜欢捉弄人。季沧笙见到这个徒弟的第一面就不喜欢,还给人家赐名折花,结果折花还就真的——专门负责折花。 季沧笙年轻的时候被天元门的弟子们偷偷取了个诨名,就叫踏花。他的香囊一月一换,都是当季上好的鲜花,让如香坊调配的;衣物洗涤时要加入花瓣,晾晒后也要用杂糅了花瓣的熏香熏透;房间里的花枝三日一更;就连进食的时候没有鲜花作伴也要摔了筷子走人,一个人的消耗比整个天元门一年的都多。 季沧笙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可偏偏只有他最不喜欢的徒弟最能伺候他,会在天微亮的时候采集花间的露水,每日更换新鲜的花枝,师尊不喜欢太过浓郁的花香,香味太重的只能在花苞未展的时候摘下。 多年之后,已经名扬天下的季沧笙早就拉不下这个脸去感谢,直到他死去,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仙寐山去前殿的路很远,折花步程慢,季沧笙也不急,他悠悠闲闲地赏过这宁静的景色,似乎多看几眼,就能永远将它们留下来。 可惜他还没看够,前殿就到了。季沧笙这才知道为什么折花急成那样,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只要没有出门办事的,全都到齐了。 “恭候仙尊。”众人齐齐站起行礼。 季沧笙顿了顿,心里仿佛哽着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作揖良久,不闻动静,微微抬头,便看见季沧笙站在那里,脸庞稚嫩,眼睛里却透了太多、太多连他们都无法读懂的东西,仿佛在一夜之间已灵魂苍老,要将他们所有人都看透。 季沧笙深吸一口气,挥手到:“师叔们不必多礼。” 众人:“……” 这小子,今天早上起来吃错药了吧? 未完待续. 第二章 在所有人看来,季沧笙都不该是天元仙尊的继承者。 他性格忽冷忽热,小孩儿脾气,时常捉弄众人,没有担当,整日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什么也不会,连徒弟都是跟着别的上仙座下修行,别说喊他们师叔了,即使隔着辈儿也整天跟个大爷似的,今天忽然称他们为师叔,心里肯定打了什么算盘。 季沧笙入了座,折花立刻过来摇小扇,这折扇也是被如香坊的调花香浸过的,带出的风都是春天的味道。 沈释是季沧笙原本的师兄,在季沧笙继承天元仙尊之位后不久便去游历四方了,上辈子自那之后季沧笙便没再见过几次沈释,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事,所以久而久之的,就更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沈释落座在季沧笙旁边的位置,虽然他辈分比在座的人都低,可却是季沧笙曾经是师门,自然要安排得高些。 和记忆里毫无差别的,沈释依旧是那半句废话都嫌多的模样,简洁地说明了来由。 “神农氏?神农一族竟然还有后裔!” “这可是大事啊!必须立马召集四大仙门……” 原来,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农一族,本来已经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才是,却在九年前忽然传来了消息,又忽然音讯全无。 一开始,世人还为这神农末裔的出现而兴奋,因为神农一族的传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躯百毒不侵,他们的血液,只要一滴,便可百病全消,活死人肉白骨! 即便整个仙界都严令禁止寻找神农氏后裔的下落,可毕竟是凡人,会生病,会别离,就会去寻找这最后的稻草。 然世间凡人无数,踏遍尘世,也没人真的寻到神农氏后裔的踪迹,就连一开始那些传说,也被怀疑是虚构的。 现在,神农氏的后裔竟然主动联系了上仙界寻求保护,那天元门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任何一个门派都可能会私藏神农氏后裔,唯独天元门不会。 “仙尊?仙尊!” 众人讨论未果,有人说,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拯救神农末裔;有人道,这未必不是妖界的圈套,他们早对天元门虎视眈眈,天元门一倒,整个仙界的规则就垮了! 季沧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回神,脑袋一歪,问:“什么?” 众人:“……”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吵了一遍,季沧笙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假装发小孩子脾气,随手一挥就给这十三位上仙齐齐上了噤声咒。 噤声咒是最简单的咒语,但是如果施术者的修为高于被施术者,那不管被施术者修为几何,都是解不开的。 这群头发花白的长老们,走出去都是万人敬仰的存在,竟然,竟然被一黄口小儿给施了噤声咒,还解不开!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季沧笙没个正型地歪坐在椅子上,对着沈释打趣到,“师兄真是好品行,面对神农氏后裔也不动半点心思,不知此时,师兄又有何见解?” 沈释似乎没有想到,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师弟此时会问自己的意思,他端坐了身子,沉声道: “神农氏的流言至今不知真伪,沈某身份平凡,可先去探究一番,也不易被有心者察觉。天元门的诸位可先行商讨一番,待沈某确实传回消息,再做定夺。” “可是沈先生,这神农一族的后裔极为特殊,如若您一人前往,恐怕……” “无碍。”沈释起身,一抖墨色青衣,毕恭毕敬作揖道,“事关人命众多,不得怠慢。沈某不才,无以报师门,自当……” “说得对!”季沧笙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吓得众人心头一惊,这祖宗又发什么神经呢!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师兄你手里有神农氏所在的情报,这事不得宣扬,今日你出现在这里,也保不齐被外面的风盯上,到时候没找到神农氏事小,失了这么个心怀苍生的人事大啊!” 众人听到季沧笙这话,皆是心惊肉跳,真怕他下一句就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这个去打探的人,换我来。” 众人:“……” “天元仙尊!” 季沧笙随手一挥,刚解的噤声咒就又给用上了。 “本尊怎么说也是个掌门,没大没小的。”季沧笙指尖一挑,折花手中的绸扇便到了他的手里,“你们想说的我都懂,但是吧……这天底下,难道有能伤到我的人?” “去寻找神农氏,本身就是危险又不得不即刻做的事,人多了,会惹人耳目,人少了,又难以自保。” “所以这事,只有我去最合适。” “既然都没意见,那我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众人:“……” 他们有意见!但是你又是噤声咒又是禁身咒的,有意见也变成没意见了! “我有意见。”沈释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施咒的人,他一出声,这十三个老头集体都在心里疯狂点头。 沈先生啊,麻烦您管管这魔头吧! “唰!” “意见驳回。”季沧笙折扇一收,轻轻抵在沈释唇前,他个子不高,才到沈释胸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勾着,轻声道,“你应该担心想要暗杀我的人,而不是我。” 只有这句话,在座的十三个老头都赞同得不能再赞同。 季沧笙扇花一挽,折扇在他手中一翻,轻轻点到沈释的眉心,抽取了沈释记忆里有关神农氏的记忆。 沈释被这动作吓得后退一步,转眼,只听见季沧笙留下的一句: “立刻召集四大仙门讨论对策,等我消息。” 走了。 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十三个老头面面相觑。 你小子倒是把咒术先解开再跑啊! 季沧笙一个腾云术飞上天际,太远了。 那个地方实在太远了。 他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从一开始,沈释说出神农氏三字,季沧笙就已经控制不住呼吸了。 他故作乖戾,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 终于,终于等到这个消息了。 这家伙果然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但不论季沧笙对沈释如何腹诽,他对于这个师兄,还是格外敬重的。 他们同从于上一位天元仙尊座下,原本的天元仙尊只有一位弟子,却破例收了季沧笙为徒。 他的这位师兄本应是当作真正的天元仙尊培养的,可笑的是,这个位置竟然由了他这顽石偷了去。 师兄正直,匡扶大义,心系天下,所有天元仙尊所需的品德,都能从沈释身上找出。 而季沧笙呢? 不论是成为天元仙尊前,还是当上天元仙尊后,从来都不被人看好。 即使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九年之久,期间风调雨顺世事太平,却因为发育缓慢而至今都被当作小孩子,认为他没有作为。 季沧笙曾经在这个年纪,也以为沈释会恨自己,所以才离开师门游历天下,可今天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这个师兄自自己四岁进师门起,就无一日对自己不好。他就像是真正的天元仙尊,忧人而不忧己。 然而九年前,继承选择的人,并不是这位心性高洁众人看好的首座弟子,而是那个勉强被天元仙尊养着的不驯顽童。 就连季沧笙也觉得这个位置该是师兄的,即使磅礴的继承落入体内,季沧笙也觉得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那时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沈释,却被沈释轻抚着头顶祝贺。 为什么要祝贺自己。 这明明是你的荣誉! 沈释没有抱怨,甚至比师尊还要高兴几分,年幼的季沧笙一直以为他是装的,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沈释出师的第二天,就背上包裹游历四方去了。 他走得太干脆,像永远都不想见到自己一样。 他总是会在危难到来之前,带着一堆坏消息回来,可正因为这些坏消息,让稚嫩的天元仙尊一次次化险为夷。 即便是今日,沈释也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愿意孤身替自己去探虚实,季沧笙是怎么也不觉得,这个师兄是真的讨厌自己。 明明他从来没有害过自己,为什么曾经的自己会如此恨这个师兄呢? 或者说,曾经的自己恨的,并不是这位伟大的师兄,而是自己。 他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内疚。 是自己占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名誉。 他才该是真正的天元仙尊。 自己仅仅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凭什么占了人家的师尊,又占了人家的身份呢? 他应该是怕的,害怕面对他才对。 不过。 现在的季沧笙,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季沧笙了。在经历了那些之后,他恍然间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那个人就应该是那样的,月明风清,纤尘不染。往后的种种,就让他这个小偷来一并承受罢。 季沧笙纠结了一世的愧疚,终于在此刻释然了。他并非没心没肺,他只是从来没有拿起过自己。 脚下的桂树林幽幽地蒸发出一股子摄人的飘香,熏得季沧笙眼睛都有些疼。 还是折花挑的那些花枝适合自己。 清雅,淡薄。 或许,自己总在无意中,或多或少地向沈释靠近。因为他觉得,只有那样的人,才该是真正的天元仙尊。 等处理完神农氏的事情,就早点赶回去,如果沈释还没离开,说不定能送他刚制好的桂花熏香。 季沧笙手下再捏一诀,飞行的速度更快了。 花不语,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时!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冲天的血气绵延数里,即使是暴雨也无法冲淡。 季沧笙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披着蓑衣人举起带着血光的剑劈下。 他来晚了,绝不允许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杀人! 季沧笙七枚梅花镖飞出,直接将这人废了,炼神境的修者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伤立刻死去,这满地的尸块,不可能是小孩子弄出来的。 那血液的味道并不一般,季沧笙虽不嗜杀生,却见过,他鼻子生得灵敏,这血味里带着一股极淡的药香,是血液的香味而并非草药的混合之味,正好应了传言里的说法—— 地上那以破碎不堪的大片尸块,正是他所要寻找的,神农氏的后裔。 那这个小鬼…… “师尊!” 他清楚地听见,那还没有手里捏着的剑高的小孩儿这么喊自己。 师尊? 花不语这么早就拜师了吗? 季沧笙不清楚花不语的师尊是谁,不过他知道那一定是位善者,教出了花不语这么正直的徒弟。 “季沧笙!” 小孩儿满脸的血污,一双眼睛并没有因为见到这么恐怖的场面而惊恐,那双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就要将季沧笙灼伤了。 “你认得我?”季沧笙有些好笑。 他怎么可能认得自己? “我……” 他看见他脸上瞬间的慌乱,感叹这果然是个小孩子,却没有丝毫的心软,提起了手中的袖清晖,一剑刺出。 你不要恨我。 花不语。 这一世,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太响了,吵得季沧笙心烦意乱。 他看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就这么瞪着自己,仿佛能感受到这小小的身躯上慢慢消散的热度。 这可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和自己匹敌的人啊。 季沧笙原以为,杀了花不语,自己会松一口气,可是……他为什么会,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 “不要!”花不语惊叫着从梦中醒来,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恐惧,尖锐得能穿破秋日里最高的那朵云。 他没死? 花不语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简单的屋棚,楠竹编的床上只垫了薄薄一层,有些硌人。 窗户是开着的,能听见外面青鸟的鸣叫,还有满窗的翠绿。 这里是哪里? 自己不是……被季沧笙那疯子给杀了吗?! 花不语清楚地记得那银剑没入心脏的感觉,还有心跳停止后,季沧笙那张……悲伤的面容。 他明明杀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悲伤? 八月的天还很热,花不语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缠满了绷带,他抬手轻轻按在胸前,胸腔里悦动的心跳震得他手疼。 自己没死? 怎么会没死? 难道他又重生了? 不对。 如果他重生了,绝不可能在这里,因为花不语从来没住过这种地方。 “你醒了。” 似乎是被花不语的叫声所唤来的,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怀里抱着一捆微开的桂花枝,青年将花枝小心翼翼地放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桌上,才倒了杯水递过来。 花不语装作有些害怕地退了退,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人……他总觉得在哪有过一面之缘。 “没事,这个是清水。”那青年温和地笑了笑,自己先抿了一口,再次把茶杯递过来。 花不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确实是清水,味道冰凉回甜,像山泉。 “慢点喝,别呛着了。”青年把水壶拿过来,坐在床边,又给花不语倒了几次水,直到小家伙摇头才停下,将水杯和水壶放到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又坐回床边,牵起花不语的手细细探寻,应该是在诊脉。 “花……不语。”花不语想,自己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所以说出自己本来的名字也没什么,毕竟名字是父母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不语?”青年笑了笑,“很好听的名字,你的父……呃,我叫折花。” 这个叫做折花的青年硬生生地将话头给掰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说完之后愣了愣,这名字好像也……不太好啊…… 人家可是姓花,自己叫折花!折花啊!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花不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奶声奶气,“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折花被他逗笑了:“你会背唐寅的诗?” 花不语点点头:“娘亲教的。” 折花:“……” 糟糕,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 “那个,小不语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的话就告诉我,这个点,师尊应该马上就……” “折花。” 遥遥地,传来一声呼唤,花不语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脊柱都僵了。 竟然是季沧笙! 那这里……难不成是天元门?! 花不语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天元门,这里竟然是天元门!季沧笙明明杀了自己,为什么又会将自己带回天元门! 不,不…… 花不语这才反应过来,季沧笙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一定是知道了神农氏的行踪!而他杀自己……大概是为了先一步取走自己的心头血,至于带自己回来。 呵,他的戏做得可够足啊! 上一世,花不语并不是神农氏最后的分支,他走遍四海,为的就是能更多地打听到神农氏后裔的下落,血统的缘故,不少的神农氏后裔都被豢养起来,取血治病。 花不语的师尊是一介散修,没有门派,走遍大江南北,所以更能体会到民间疾苦。 他们上修界口口声声严令禁止买卖神农氏的血液,却从来没有管过那些偏远贫穷地区的情况。那些神农氏的后裔,被豢养在手脚都伸不开的地方,每天喂猪一般进食,因为血统不纯,治病需要更大量的血液,所以每月要抽三次血。 花不语救下他们从来不会声张,他只能更多地散布神农一族彻底消亡的谣言,来减少世人对神农族血脉的寻找。 后来,花不语的名气越来越大,他所说的话也越来越有威信,更多的人相信,神农一族已经彻底泯灭,不会再找神农一族的血脉了。 可是,花不语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身为上修界的统领,又为天元门的掌门,这季沧笙,竟然是坏进了骨髓里!道貌岸然,这种人,也怪不得会…… “你出去吧。”季沧笙一袭白衣,步履生风,宛如早已跳脱尘世的仙者,缓步进了屋子。他的脸上还留有稚嫩,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清秀,眼梢微微上扬,却显得温顺。 而这副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肮脏恶毒的心,现在的天下,可能只有花不语一人知晓吧。 “是,师尊。” 折花刚退出去,季沧笙就张开了一个密闭的结界,结界里的人所说的话,做的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所以这么快就懒得掩饰了吗? “你叫作花不语是吧。”他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略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花不语,缓步走到床前,突然抓起了花不语刚穿上的衣服的领子,恶狠狠地道。 “你应该没失忆,为什么不害怕?是我杀了你。”季沧笙道。 “可是……”花不语尽量调整语气,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憎恨,“也是你救了我,不是吗?” “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了,即使你不要了,我也……不能抗议……”花不语的声音越说越小,像个小孩子一样,带着恐惧和后怕,还有一丝的委屈。 季沧笙手一松,花不语便跌回了床上。 “很好,希望你记住你的话,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想让你活你只能活,你的命都是我的!” 疯子!花不语在心中骂到。 “是……” “既然你喊了我一声师尊,正好我也缺个关门弟子,那就拜在我的名下,从此,我便是你的师父。” “明日,我会召集整个上修界的人,给你举行最正式的拜师礼。” 花不语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坐在那里。 他说什么?! 季沧笙疯了! 不,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季沧笙要让自己拜在他的名下,目的再明确不过了—— 他想要自己的血,他要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全部归属于他!他怎能恶毒于此…… “折花。”不知什么时候,季沧笙撤掉了结界,折花就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季沧笙要收花不语为关门弟子的事情,整个人呆若木鸡,半天没个反应。 “你去替他收拾一下,明日辰时,行礼。” “明日?”折花这才反应过来,“师尊,明日,会不会太急了……” “嗯?”季沧笙窄着眼睑一瞥,折花立刻噤若寒蝉。 师尊的气场真的好可怕! 明日…… 花不语暗暗攥紧了拳头,他就这么想要自己? 他明明身为仙界最至高无上的人,白得了一身最强的武功,为什么还会…… “呼。”季沧笙走后,折花才松了口气,“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拆绷带看看。” 花不语低着头,如他的名字一样闷声不语。 他感受到折花轻柔地拆下自己身上的绷带时指尖的颤抖,也清晰地听到折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那个魔头,怎么这么狠,连几岁的孩童也不放过!”折花道。 是啊。花不语在心中嘲笑,你说的魔头,正是你们最最崇敬的师尊! 未完待续. 第四章 折花的指腹有薄薄的茧。 身为修者,即使有茧,也不会在指腹的位置,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人应该是经常做杂活的。 “疼吗?” 花不语身上被那蓑衣人所割的剑伤已经好得彻底,连疤都没留下,而胸前却狰狞地爬着一道粉色的疤,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花不语,他被季沧笙杀过的事实。 他还真是跟季沧笙不对盘,上辈子就杀了一辈子,最后被季沧笙拖下了地狱,这辈子刚见面,就又被这疯子杀了! “还好师尊医术高超,不然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的!”折花一点一点将拆下的绷带收好,突然转头问花不语,“师尊要收你做徒弟,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 开心? 开玩笑吧? 被那种魔头收作徒弟,花不语同情都还来不及呢,就被一并拖下水了! 他开心? 他的心好像前不久还真被开过! “哦,对,你是凡界来的,又这么小就乞讨为生,没听过师尊的名号很正常。” 折花似乎一个人做下人的活太久了,没什么说话的人,便一人唠叨起来。 “我们的师尊哦——” 他提起季沧笙的时候,竟然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这个人是傻的吧。 花不语想。 这种待遇,随便放在哪个门派都能算是虐待了,他怎么能笑出来的? “我们师尊,是整个上修界最强,地位最高的人!” “所以,以后你成为关门弟子了,就绝对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会有暖和的衣服穿,修成正果前,每天都会有好吃的东西,管饱的!” “曾经的那些苦难,你以后再不会经历了。” 不,你错了。 花不语很想纠正他。 只要季沧笙还在世一天,这天下的苦难,就不会结束。 可是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了,他必须变得强大,在季沧笙彻底摊牌之前,杀了他! “我……很高兴。”花不语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 上一世没有做到的事情,就从这一世来改变吧。 师尊…… 娘亲…… 踏花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二日,辰时。 花不语卯时就被折花叫起来洗洗漱漱,虽然他的内里已经是个几十岁的人了,身体却还是个孩童,经不得这么早起床的折腾。 等他收拾好一切,又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给折花将昨天教的背了一遍,最后才被答应先在拜师礼的会场后台小睡一会儿。 约摸还有一炷香就开始典礼的时候,折花终于过来喊他了。 花不语没睡着,反而用这点时间清醒神智,他卧在那里想了很多事情,折花一喊他,就坐起来乖乖跟着出去了。 天元仙尊的拜师台很大,四面环山,毕竟是仙界至上的存在,没有人敢不给天元仙尊面子,凡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花不语波澜不惊,跟在折花后面细细打量看见不少修者都面带惫色,估计是连夜被召集回来的,相反,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以及四大仙门的二十八位上仙,虽然气色不错,脸色却不怎么好。 看见这么多熟悉的脸,花不语都要感慨了,今日拜师礼之后,上修界就再也没有这么整齐的时候了。 “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折花小声询问。 “嗯。”花不语点头。 “那就上去吧,时辰到了。” 折花说完,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身后簌簌钻出几位少年,排成了一列,折花便走入了其中。 花不语顺着台阶走上拜师台,拜师台的正中坐着的,便是季沧笙。 天元仙尊的拜师礼同普通的不一样,特殊的礼服是漆黑如墨的,象征着天元仙尊之位应包容万物,而入门的徒弟则是一身雪白,象征着纯洁之心。 两人一黑一白对立而视,恍然间,宛若隔世。 上一世也是如此,无恶不作一袭黑衫的季沧笙,与品性高洁白衣胜雪的花不语,他们斗了一世,杀了一世,仇了一世。 而这一世,他们竟然成了师徒! “咳嗯。”旁边传来一声轻咳,花不语知道自己走神了,却……不想跪。 他不想跪。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跪,岂不是认了仇人做父? 可是他不得不跪,因为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了,这拜师礼上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最没有天赋的折花,也能轻轻松松杀了自己。 花不语咬着牙,缓缓跪下,三拜,九叩,一步不落。 他听见一旁折花松了口气的声音。 “礼成——” 一旁的礼官还在叽叽喳喳地宣读,花不语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要忍,他不得不忍。 “请师尊赐名。”花不语毕恭毕敬到。 四下一片安静。 拜师,赐名,代表着这人从此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师尊与父同等,赐名结束之后,花不语便不再是原本的花不语了。就像折花,季沧笙给他赐名后,他便只称自己名折花了。 上一世的师尊是自己拜的,所以花不语并没有被赐名,只得用娘亲给自己取的字作为名号。那这一世呢?季沧笙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你无名无姓……” 花不语愣住了,他甚至没忍住惊讶地抬起了头,便看见季沧笙垂眼看着自己,神色庄重。 “天下皆知,我独爱花,那就赐你姓花罢。” 不对,不是! 花不语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折花问过自己的名、字,并且还要了写法,为什么季沧笙会说自己无名无姓,是个漂泊无定居的孤儿? 季沧笙又背了一遍祖训,才道:“望你潜心修行,心系苍生,手足胼胝,谨言慎行,赐名——” “不语。” 花不语。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前的苦难皆烟消云散,今后春风得意,赐字——” “踏花。” 花不语不禁在心中苦笑一声,他的名字,哪里来得这么美好。 他的母亲没有姓名,只知道夫家姓花,便随了夫姓,连名字也没有,自称花娘子。 母亲的没读过多少书,绝口不提父亲,从小便教育自己,即使日子艰苦,也要活得尊严,要吃得下苦,而不言苦。 至于踏花,就更扯了。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长安踏花马蹄香,其实呢,这只是一介女子对夫家的绝情而心里藏的小九九罢了。 踏花——踩死那个姓花的。 好一个谨言慎行之不语,春风得意之踏花,连花不语自己都要信了。 他这么费尽心机的给自己取名字,究竟是图什么? “谢师父赐字,踏花定当不负所望,潜心好学……” 文绉绉的拜师礼完毕后,无数的人都带上了贺礼前来,聊表祝贺。 人人都道,自己遇到了个好师尊。 “师尊待你可真好,还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花不语听见一个,应该是自己师兄的人抱怨到:“我们的字可都是师尊在词牌名里捏纸条抽的。” “是啊,踏花,春风得意,白马踏花。”另一个师兄道,“看看我,七娘子……我可是男人啊!” “得了吧,我白鸽子说什么了吗?连人都不是了!” “下次师尊收门外弟子的时候,一定记得把那张日批神给抓出去丢了!” “噗嗤。”花不语实在没忍住,看来折花的名字应该是非常幸运的了。 听到他这一声笑,身遭几人也不插科打诨了,那个叫七娘子的少年用手拍了拍花不语的头,道: “欢迎入门,小师弟。” 花不语这才发现,身遭几人皆是白衣束发,腰缠一根碧色窄腰封,挂着二指见方的白玉牌,玉牌上刻着三个字—— 天元门。 这几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师兄了。 花不语被护在几人中间,周围盈着若有似无的结界,隔绝了那些所谓宾客的试探与打量。 他现在还太小了,谁要想试探自己,只是动动手指的事,这整个拜师礼浩浩荡荡数百人,人人都来偷偷试探一下,花不语此时的身子可受不住。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离开,须得一样样礼品收齐,才能退场。如果没有这几位师兄的庇护,他现在可能已经昏过去了。 “谢谢……师兄。” 花不语觉得鼻根有些酸,明明自己是季沧笙的关门弟子,而这几位师兄仅仅是内门弟子,却丝毫没有嫉妒,反倒过来帮忙。 这么好的人…… 花不语不由想到将来的事情,便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修炼,早日将那魔头送入地狱。 “踏花,怎么了?”折花见他状态不对,关心到,“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师尊那里……应该不会怪罪。” “不用。”花不语摇摇头,很快收起表情,认真应酬,直到拜师礼全部结束,才被折花给带到了弟子房。 量身定做的衣物,属于自己的房间,专用练手的兵器。天元门不愧是大门派,出手也极为阔绰。 花不语刚打算宽衣休息,那叫白鸽子的师兄忽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还在门外就大叫到。 “踏花!踏花在哪个房间?” 花不语推开门,询问到:“师兄,怎么了?” “你……”白鸽子一把过来将花不语抓起,夹到胳肢窝下,点地腾空。 夜色浓郁,脚下的树丛几里还有稀稀落落的虫儿鸣叫。 这位白天逗趣自己没个正行的师兄语气严肃道: “踏花,你记住了,一会儿无论问道你什么,你都说忘了,不知道,听到了吗?” 未完待续. ※※※※※※※※※※※※※※※※※※※※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出自袁黄先生的了凡四训,又名训子文。 第五章 大殿灯火通明,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四大仙门二十八位上仙,以及无数长老仙君齐聚一堂。 季沧笙仍旧坐在天元仙尊的位置上,见花不语到了也仅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半撑着额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大殿的中央,跪着一个人,正是之前在雨夜里披着蓑衣的男人。 男人的手筋脚筋被挑断,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上的血迹结成了痂,被捆在那里,仅仅只有脖子能动。 “人到了。” 花不语一到,就被迫和白鸽子分开,折花不在,师门的所有人,除了季沧笙,一个都不在。 一位看着对地上那人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被捆着的人点点头。 “那他可是神农氏的后裔?” 花不语心中一惊,连呼吸都停滞了。 地上那人身体一僵,缓缓地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点头又摇头做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人依旧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的声带被割损,梅花镖带着季沧笙的功力,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 “我说过了吧。”季沧笙依旧昏昏欲睡的模样,“这孩子确实出现在了附近,但确实不是神农氏的后裔。” 地上的人顿了顿,点了点头。 “唉……”那长老实在无法反驳,只得叹了口气。 “那神农氏的人呢?一个都没留?” “没有,全死了。”季沧笙对着花不语扬了扬下巴,“你把衣服脱了。” 花不语不言,默默地解开衣带,贯穿胸前后背狰狞的疤翻在那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这路过的乞丐小儿都不放过,神农氏的人,还会留吗?” 花不语缓缓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深吸一口气。 “衣服穿上,过来。” “即便如此,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连一捧血都没有带回来,那可是神农一族的血脉啊!你怎么就,你怎么就……”一个小门派的掌门跳了出来,指着季沧笙骂到,“暴殄天物!” 花不语系衣带的手僵住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暴殄天物? 他把神农氏的后裔当什么了! “是啊,即便你是仙尊,这么大一群人,你说死了他们就死了?” “死了也罢了,仙尊,还希望您能告诉我们他们安息何方,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这些话比那时候季沧笙刺进自己心脏的剑更要扎得花不语痛,而他竟然连一点悲伤和愤怒都不能表现出来! 隐忍,不语! “袁长老。” 季沧笙的声音响起。 他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语气却一反常态,低沉、压抑,充满了压迫感,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暴殄天物?”季沧笙轻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顿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作响,“你当神农氏的后裔是什么?物品?还是药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姓袁的掌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钟长老的意思是,我说了谎?” “这当然……不可能了,是吧……” “至于柳长老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季沧笙接着道,“逝者如斯,我已将他们葬于黄土之下,你们问我埋葬之地,是想要将他们挖出来确认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么?” 季沧笙句句逼问,吓得这几位是冷汗直冒,连连道歉。 “算了,死者为大,诸位长老还是别说了罢。”有人出来和稀泥,道,“不过天元仙尊,这孩子出现在附近,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是神农氏的后裔呢?” 花不语听到这话,难以抑制地,连脖子都有些僵硬。 “呵呵,田长老,是您老了还是我老了?”季沧笙笑到,“神农一族末裔,即便血统不正,自愈力也异于常人。” “看到他胸前这道疤了吗?” “这……” “神农氏一族的血脉,连尸体都不会有疤痕,怎么,你难道还要再割开我徒儿的胸膛,看看会不会当场愈合吗?” “自是……不行的。” 季沧笙将走到自己面前的花不语抱起来,坐在自己环椅一角,手中的折扇缓慢地扇着风,如同所有人印象中的季沧笙一样,不成体统。 徒弟怎么能坐在师父怀里,有伤风化! 花不语也有些紧张,小小的脊梁骨打得笔直,绸扇扇出来的风里带着浅浅的桂花香,都要把他熏入味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季沧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的疲惫,仿佛话说一半就要睡着似的。 大殿之外的天空又晴了,月朗星稀,夏末的风带着一丝清爽,什么乌云滚雷,都没存在过。 众人知道季沧笙这是铁了心要庇护神农氏后裔,不过他们修得正仙,也不需要那些血脉,只不过有些惋惜,这最后的上古血统,终究还是泯灭在了尘世里。 “不过……”季沧笙一开口,莫名的,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他明明是个少年,却有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的气魄,“这次神农一族的灭亡,确实是我的失职。我到的太迟,没有阻止这魔头为虎作伥,本尊愿自罚三个月禁闭,散了吧。” “仙尊!”天元门的子虚上仙出声阻止到,“不可啊尊上,如果不是你提前去,等所有人去的时候,恐怕连这孩童也无法留下,这并……” “子虚上仙。”季沧笙笑了笑,“这……也算是对我失职的惩罚,如果不这样,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神农氏自古与天元门交好,这次前来寻求庇护,我却没能救下一个人……”季沧笙那点笑容变成了苦笑,整个大殿都沉默了。 失职? 在他们还在讨论此去的危险的时候,季沧笙已经毫不犹豫地先行过去了,他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要面对这么多人的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助,他挑起的可是整个上仙界的信誉,而现在他却把所有的过失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 众人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季沧笙会继承天元仙尊之位了,换做任何一个人,说不定都会推卸责任,只有他,惩罚自己。 “仙尊请节哀……” “仙尊请节哀……”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在季沧笙这边,不再追究神农氏后裔尸身的下落,毕竟这么负责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暴尸荒野呢? 他可是得到了天元门继承的人,怀疑他,不就是怀疑这继承吗! 季沧笙一手抱起花不语就离开了,众人也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收下这个小乞丐为徒,他在背负,在真正地去履行一个天元仙尊所该背负的品行。 那些曾经怀疑他的人,也逐渐对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孩子敬佩起来。 不亏是天元门法则所选之人啊! 门外,四个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正在恭候。 季沧笙走得很快,风吹起他的衣角,月光下,那双眼睛里带上了隐忍已久的愤怒。 “玄甲门,开佑门,无根门,赤火门。”季沧笙沉声对自己的徒弟吐出几个名字,“下去彻查,就算门派与此事无关,袁立,柳三问,田藏,这三人最好早点清理了,心术不正。” “是,师尊!”四人抱手,齐声应到,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不语终于想通为什么之前那几人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原来私底下,季沧笙竟然早就开始清理上仙界心术不正之人了? 而且,仅仅刚才争执的片刻,就能看出来哪些门派有问题,季沧笙……还真是不简单啊! 花不语坐在季沧笙的手臂上沉思着什么,季沧笙却以为他是被吓着了,转而对他哄到:“抓紧我,我送你回去。”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现在的花不语必须让自己像个小孩子,不然季沧笙一根手指就能搞死自己,那里来日后的拯救苍生。 不过,季沧笙似乎十分照顾自己地放慢了飞行的速度,稳稳地落在弟子房门口,落下结界,才道:“关于那个……” 季沧笙似乎纠结了一下措辞,半天没想出下文,最后才道:“就是差点杀了你的人。” 花不语看向季沧笙,月光下,这个人一袭白衣,显得是那么品行高洁、脱然尘世。恍惚间,花不语甚至记不起前世的季沧笙是什么模样。 “你现在是练气五层,既然做了修者,我就不把你当成小孩了。” 季沧笙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有一丝不可查的上扬。 “何况普通人这时候,可没你这个天赋。” 花不语心中咯噔一声,直呼糟糕,季沧笙该不会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吧? “所以,那个人的惩罚,由你来定。” 花不语:“……” “我会在这几日处理好其他事情之后,让你亲自去给他定罪。” 季沧笙收起情绪,又变成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你拥有一切处罚他的权力。” “这三天时间,你好生休养,也好好思量。” “我相信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功力,应该不会没有把量。” 花不语愣了愣,低头抱拳,一板一眼道:“弟子知了。” “进去休息吧。”季沧笙撤了结界,消失在了夜色里。 花不语看着那澄澈的星海,攥紧了拳头。 未完待续. 第六章 季沧笙很忙。 因为要进幽闭谷闭关三个月,得提前做准备,交接一切实习。然而他三个徒弟都出去游历办事了,所有的杂务便全丢到了折花身上。 花不语看见折花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门,而且还是给季沧笙摘每日的用花,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他是花仙子吗?每天没有花就召唤不出来? 明日便是和季沧笙约定的日子,等他处罚完那废人,季沧笙便会进幽闭谷。花不语看折花忙得满脸憔悴,便主动承担起摘花的任务来。 折花对于花不语的举动非常高兴,便“简略”地将需要注意的地方说了一遍,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 本来夜就深了,那些琐碎的事就像催眠曲一样,听得花不语昏昏欲睡,折花还想继续说什么,看这小家伙脑袋都要埋桌子下面儿去了,只好作罢。 第二日清晨,或许是习惯了这具身体,花不语便可以天刚亮就起床了。 他带上一个小竹篓—— 因为他实在是太小了,桂花花枝又不同其他花,花朵儿是生在枝丫上的,一磕就掉。他两只手抱不下,只好装进竹篓里。 折花给季沧笙摘桂花的地方正好在仙寐山阳面,这里的桂花树都有百年的历史了,树干粗大,生得高挑、枝叶繁茂。 墨绿的树叶间藏着一从又一从沉甸甸的花串,在初生的朝阳下透着淡淡的金光。 这种桂花的花期很长,能挺过寒冬,陆陆续续开到次年早春,花树绵延数里,让整个仙寐山在小半年的时间里都飘着醉人的芳香。 亏得花不语还记得昨晚折花的唠叨,师尊不喜欢花香太过浓烈的,一定要选将开未开的花枝,味道最为清香。 花不语默默给季沧笙扣了个事儿逼的帽子,真不知道折花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一路挑花枝一路赏花,被这桂花味儿熏得有些醉,忽然想起来季沧笙的折扇所扇出来的香味,似乎与这些桂花的味道不同,比起这新鲜浓烈的香气,带着些木调,如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舒缓地融进每一寸肌肤。 “……” 花不语连忙给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他没事想那祸害干嘛!可别忘了上一世的季沧笙是怎样的人了! 小小的背篓装了一半,数着差不多了,花不语便准备往回走,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喵的一声。 花不语四处看了看,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细微凄凉的猫叫,他寻着声音摸索过去,出了桂花林,来到一颗古老的参天大树之下。 这棵树大约四人合抱粗,主干上爬满经络,而那只猫似乎在这郁郁葱葱的枝叶间。 花不语放下竹篓,绕着这树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只……他都不知道该称之为猫还是猪的虎皮大花猫。 那猫体型硕大,也不知道它那么可怜的小爪子是怎么把它带上去的,只缩在一根树枝的半中央,抱着枝干只会喵喵叫,爬回去也不是跳下来也不是。 花不语严重怀疑这猫跳下来会被摔死。 没法,他只好顺着树干爬上去,好在那肥猫选的树枝比较粗,够得承受花不语此时的重量。 花不语坐在一头,伸出手轻声哄那猫儿别怕,慢慢地够过去,一开始那猫还有些不情愿,最后约摸是实在发现没有退路了,才手脚并用地抱着树枝往花不语这边挪。 好一会儿,花不语才抓住了这猫的一只前爪,慢慢试图将猫拉过来的时候,差点没骂,这到底是个什么朱门酒肉臭的门派能把猫养成这德行的!他可能都没这猫重! 花不语好不容易把猫抱了过来,那猫似乎是被吓坏了,一被抱起来就又手脚并用地把花不语的脑袋给当救命稻草抱起来,花不语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掉了! “环环!” 蓦地,花不语听见一声惊呼,那声音很熟悉,又陌生,但那一声环环,带着千种担心和焦急,恍惚间,就像在关心自己一样。 因为花不语的乳名,就是环环啊。 花不语一个愣神,那肥猫应声而动,便要从他脑袋上挣脱,花不语连忙抱住那猫,却歪头就从树上掉了下去。 完了。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还好,他比较担心自己会被这肥猫给压死。 好在他刚往下掉,就掉进一个萦绕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那香味温软,转瞬就将他里里外外浸了个透。 季沧笙抱他的手法比前几日的时候轻柔了许多,接住这一人一猫缓缓落下,把细软的青草压地沙沙微响。 花不语僵住了。 季沧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 “喵嗷!”那肥猫忘恩负义地一脚踩在花不语脸上,投靠了季沧笙的怀抱,亲昵地在季沧笙怀里钻来钻去地撒娇。 季沧笙把花不语放下,顺手安抚着猫,才问到:“你没事吧?” “没……” 花不语下意识回答,却看见季沧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脸上有些疼。 这忘恩负义的肥猫。 “你跟我来。”季沧笙收起表情,抱着猫,便往树后的方向走去。 花不语连忙背上他的竹篓跟上,还好季沧笙走得不快,他还能轻松跟上,不过那肥猫竟然趴在季沧笙肩头,露出圆滚滚的大脑袋,对着花不语吐舌头。 刚刚怎么就去救了这么个玩意儿了。 二人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处半山腰的屋舍。 屋舍不算很大,装潢也不华丽,甚至十分简单,比刚搬进去的弟子房多不了几样东西。 整个屋子都萦着淡淡的熏香味,仔细一闻还能闻到夏荷的芳香。 “东西放下吧。”季沧笙将猫放到床上,取来一个白瓷瓶,唤过花不语坐到自己面前,那双手白净细长,光是看着就冰清玉洁的,连指尖沾着的,清透白亮的膏药似乎都逊色几分。 季沧笙愣了愣,随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取出一块手帕将膏药擦净,又翻了个面,蘸了刚倒出的清水在花不语脸上一点点轻柔地擦拭。 花不语有神农氏最纯净的血脉,这种小伤早在路上就愈合了,细细渗出的血凝在脸上还未干,便被季沧笙轻轻地沾拭干净了。 虽然还是夏末,也算是初秋了,那杯子里的水很凉,手绢点在脸上有清爽的感觉,他看见季沧笙的眼睛里透着认真,心脏仿佛被手抓了一样紧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神情,以及自重生以来,除了季沧笙杀了自己的那天,每一个细节,都和花不语记忆里那个狂妄的疯子重合不起来。 如果这样的他是真实的他,季沧笙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如果那样的他是真实的他,季沧笙的演技未免太过可怕了。 肥猫在床上滚了会儿,便又蹿进了季沧笙怀里,撒泼打滚求抱抱,季沧笙略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它的头,道:“环环,自己出去玩。” 花不语再次僵住。 环环? 这肥猫竟然叫环环??? “呜呜……”肥猫像是委屈一般扒在季沧笙腿上,翻开肉咚咚的肚皮撒娇耍赖,偏是不走。 季沧笙叹了口气,抱起猫:“跟我来。” 花不语:“……” 都叫同一个名字,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出门之后肥猫环环一看见蝴蝶,就挣扎着肥硕的身子扑蝴蝶去了,花不语看着那有些奇怪的姿势,一时间也没往心里去。 刺杀神农氏的人被绑在另一座山,季沧笙没有带着花不语飞过去,而是慢悠悠地走在这山野小道上,跟晨起的各峰弟子打招呼。 这仙寐山是众峰内门弟子休息的地方,灵气充裕,利于修养。 季沧笙虽然在上仙界长老里面不被看好,毕竟也做了九年的天元仙尊,即使长着一副少年模样,也被所有的弟子所敬仰着。 路过的弟子一边恭敬地向季沧笙问好,一边悄悄打量着跟在季沧笙身后的小家伙。他们知道季沧笙收了个闭门弟子,却没有参加拜师礼,所以今日便是第一次见到花不语。 花不语自然知道季沧笙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去关三个月的禁闭,自己的几个师兄都在外面,折花也忙,都照顾不了自己,定是要被欺负的。 而现在季沧笙带着他在所有人面前走一遭,意思就很明了了,小孩子不懂事,但知道大家都尊敬自己的师尊,即使受了欺负,也会等师尊禁闭出来秋后算账的,别不认人。 虽然整个天元门都知道季沧笙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极其宠爱,可是他们真没想到季沧笙为了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做出这种……狐假虎威之事来,顿时就对这小屁孩儿更感兴趣了。 花不语虽然不喜欢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却还是得好好跟着,假装不知道。 下山之后便没什么弟子了,季沧笙放缓了步子问道:“累吗?” 花不语摇摇头,活像个闷葫芦。 “那继续走。” 花不语:“……” 他今天不仅把门派上下各峰的内门弟子见了个遍,还把正打算出去的各大上仙长老也见了一遍,不过这一遍,季沧笙是一个一个教他认人的,花不语便一个一个作揖问好。 那些上仙和长老本身是不太喜欢花不语的,毕竟……花不语的身份实在是不好看,但现在花不语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行礼恭敬,季沧笙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就乖巧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目的,便都越看这小子越顺眼。 二人这么走到专门关押的忏罪峰,竟然花了大半天时间,季沧笙要进去幽闭谷,需提前适应进食生活,所以午饭是在门外弟子的食堂进餐的。 这一天的时间,不论有没有真的见着,整个天元门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这个季沧笙的关门弟子惹不得。 黄昏时分,两人终于走到了忏罪峰,这忏罪峰再过去便是一道深渊,里面没有灵气,甚至任何修者进去,都会功力全失,进则是天元门诸峰,退则危险横生的幽闭谷,忏罪峰用来关押罪人再适合不过。 忏罪峰的守门人记录完花不语的名字,便给他戴上了一个赋有神识的手环。 季沧笙进去之后便把手环上的神识给抹去,带着花不语往忏罪峰的深处去了。 未完待续. ※※※※※※※※※※※※※※※※※※※※ 基友文: [重生]每天都在追媳妇 作者:两岸橘风 转世痴情忠犬狼崽子攻(陆绥)x温润美人智谋无双受(温庭弈) 上一世,汝阳王陆绥戎马一生,名利权利双收。然而临死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瞎子,还是心瞎。 重活一世,陆绥决定痛改前非,势必要擦亮自己的狗眼。 但是,他突然发现这一辈子情况不太对——前世对他情深义重的媳妇竟然要退婚!! …… 第七章 花不语在天元门待的这几天里,是听说过季沧笙这人,喜怒无常,且任性妄为的。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季沧笙会把他手环的印记给抹了,这不是公然违规吗? 果然很符合日后的作为。 忏罪峰很险,遍地都是禁制,而季沧笙走在前面开路,让花不语十分怀疑这地方怎么关得了人。 四周全是悬崖峭壁,根本看不见哪里有关着罪人,但听说这忏罪峰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且难以判定的恶人,花不语还是有些担忧哪里会突然冲出来什么。 季沧笙带着花不语来到一处峭壁面前,石壁上生着青苔,看着像常年无人打理的模样,季沧笙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什么,只听隆隆巨响,那石壁缓缓变了样,竟生出一个一人多高的窟窿来。 季沧笙取来石窟窿里的油灯点上,往里走了一步,转过身来:“注意脚下。” “好……”花不语真是有些无语,之前的路那么险都走过来了,进一个山洞而已,有必要这么提醒一下吗? 还是现在才良心发现跟着自己的是个才到膝盖多点的小鬼? 花不语抬腿走进去,却感受到了一个高度差,差点没摔到地上去,然后被一只略有些发凉的手给捞了起来。 方才还一副关爱模样的季沧笙眼底都噙着笑,花不语又知道了。 这家伙故意的!!! “手给我,会迷路。”季沧笙站好后,一手提着油灯,一手伸向自己。 他的掌心泛着白,应该是接受继承之后身体跟不上的后遗症,不仅发育缓慢,身子也偏弱,现在看来血色也不好,这些都是他强行继承的代价。 花不语的手放上去,只比那掌心大一点点,指头肉乎乎的还没长开,体温差瞬间就体现了出来。 山洞里阴森森的透着凉气,不是普通山洞里凉爽平和的凉气,是侵蚀入骨的寒凉。自花不语进入这山洞,身后的“门”也消失了,整条狭长的通道里只有季沧笙手中的油灯发出微微摇曳的黄光来。 季沧笙握着的手虽不如花不语那热乎乎的小手暖和,却温凉地隔绝了所有寒冷。 两个人顺着小路走了好一会儿,花不语甚至怀疑他们穿过了整座忏罪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岔路。 他正在思考会走左边还是右边,季沧笙就拉着他直接往中间的墙上撞。 小家伙反捏着季沧笙的手指拉了一下,下一秒,他便被拽进了墙里。 花不语:“……” 这种反人类的通道究竟是谁修出来的? 某人:“阿嚏!” 当花不语被季沧笙拉着在黑漆漆的洞里弯弯绕绕穿过无数墙之后,花不语麻木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忏罪峰从来没有人能逃出去,也知道为什么外面看着一个人都没有了。 季沧笙停下了,松开牵着花不语的手,掌心贴在一处光都照不上去的石壁上,缓缓输入灵力。 那石壁慢慢改变了样貌,最终,花不语面前出现了一间牢房。 那人还保持着几天前审问时候的模样,不同的是,他似乎被封印了五感,完全感觉不到二人的到来。 上一世的花不语并没有见过这张脸,唯一能确认的是,之后他也再没见过这人。 “他的记忆被篡改过。”季沧笙平静得仿佛在宣读什么条例,“我也没查出幕后的人是谁。” 花不语静静地看着那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这些天让你想的事情,你想好了吗?”季沧笙打开了牢笼的门,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这是你的吧。” “嗯。”花不语也没点头,只是接过那剑,明明连剑鞘都是同体漆黑的,却在昏暗的灯光下清晰无比。 季沧笙手一挥,便解除了那人五感的封印。 那人依旧被捆得严实,声带彻底破损发不出半点声音,不过他身为一个炼神境的修者,自然是能通过不同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来认人。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花不语的到来,原本木讷的脸因为解开封印而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一丝嘲笑。 『你欺骗了世人。』 那人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张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口型夸张地对花不语说。 『血统肮脏的罪人!』 明明没有一点声音,花不语却仿佛能听到他低沉憎恨的咒骂。 『我死也会诅咒你!』 花不语毕竟不是真的几岁的小孩,自然能看懂他的意思,可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他缓缓地将剑抽出,剑刃架在男人的侧颈,即使花不语此刻只有五岁,他也是练气五层的境界了,用这种锋利的剑可以瞬间将已是□□凡胎的男人的头砍下。 冰冷的剑刃抵着皮肤,男人却忽然大笑,声带破损发出残缺不全的声音,呼哧呼哧宛如指甲抓在破损的金属般刺耳,在这阴冷的牢房回响着,尤为骇人。 说完那几句恶毒之语后,男人便不再张口,即使现在发笑,也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季沧笙并没有阻止,而是神情晦涩走进昏暗的光晕也照不进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地看着。 “你在笑什么?”花不语问。 他的声音出奇地沉稳,冷静得不像半点这个年纪的孩子。紧攥双手的黑剑稳稳架在那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颤抖。 男人不答,干涸的血渍从扭曲的五官上簌簌落下,依旧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花不语紧了紧手中的剑,剑刃卡在薄弱的皮肤上,不轻不重,勒出一条白痕,却没流血。 『动手吧。』 男人终于“动口”了。 “你是想说,让我杀了你?”花不语忽的像是看懂了男人的口型,反问到。 男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血债血偿,你杀了我全村一十七口人,确实该死。” 花不语继续道。 “但是,我不会杀你。” “你应该被公开判罪,背负无法洗清的罪名下地狱。” “如此简单的死去,太便宜你了。” “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花不语又讲剑刃抵死了些,血珠瞬间渗了出来,顺着漆黑的剑刃滚落入剑柄,“但是娘亲说过。” “天下会有公正的。” “我不是这个公正。” 花不语这话,如释重负。 他用剑的另一侧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男人渗血的脖子上,那方才还涓涓渗血的口子,忽的就这么凝住了。 他知道,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刑.罚是十分重的,并且是专对修者的刑.罚,因此,即使身为修者,也大都坚持不到行刑的最后一刻,半途死去。 而现在,花不语将自己的血液融进这人体内,除了挖出心脏或者斩首,那些刑.罚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不会减轻的。 “我却可以让你承受这十七条人命所该承受的惩罚。” 花不语将剑收入鞘中,双手将剑捧着递向季沧笙,禀告到: “踏花已有趁手的兵器,此物还望师父保管。” “你不悔。”季沧笙没接。 “踏花既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便应谨记祖训,不得心存私念,对天下所有人公正,相信天元门会给他该得的惩罚。” 季沧笙看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良久,收起那把黑剑,重新布好结界。 他在这黑暗阴冷的、只有幽幽哀怨的昏暗黄光中,沉默片刻。依旧执起了那只稚嫩的手。 “走吧。” 回去的路上,季沧笙再也没有松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他缓步开路,却不去感知黑暗里这小家伙的情绪。 季沧笙忽然明白了什么,或许上一世的花不语能有那样心怀天下的胸怀,并不全是他那师尊的功劳,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且从小接受了正确的教育。 “踏花。” 季沧笙忽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 “等你长大些,我会带你回去。” “是。”身旁,花不语闷闷的声音传来。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不要仇恨这种事情,我不会逼着你做到。”季沧笙将提灯又往另一侧挪了挪,放轻语气,“但是你可以学会放下仇恨。” “你今天做得很好,我没有看错你。” 季沧笙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花不语在这黑暗中整理情绪,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远了很多。二人离开忏罪峰的时候,月色已经深了。 折花此刻正候在忏罪峰门外,见到二人出来便对季沧笙行了个礼。 “这人的罪会在明日由二十二位天元门上仙以及天元门的法则定下,折花,明日你带上踏花,代表天元仙尊座下出席。” “是,师尊。”折花抱手应到。 这三天的时间,季沧笙已经将所有的权限彻底交给了这个徒弟。 这个天元门最不被看好的徒弟。 可不得不承认,折花虽然在修行上的天赋不及他人,却事事端得正,是几个徒弟里,最接近天元法则所训的品性。 只可惜,折花的性格不太适合,即使日后有所改变,本性还是会或多或少地影响他的作为。 位置越高,责任越重的人,心越不能偏,他可以有所有的负面情绪,但是不能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判断。 季沧笙对于花不语不同常人的表现并不惊讶,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会怀疑,毕竟花不语太小了。 可季沧笙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相对于现在的花不语,他更熟悉的上辈子的踏花上仙,并且,季沧笙也是这么一个人,不然也不会十一岁便参透天元法则所训而继承这个位置。 “师兄。” 上一世,花不语出师的时候,季沧笙已经被千夫所指了,所以对于季沧笙本人,花不语只了解他作恶多端的一面。 “师父明明看着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厉害呀?” 折花似乎被花不语逗笑了:“师尊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他九年前便继承了天元仙尊之位,得到了功力的传承,但是身体承受不了,所以长得比普通人慢些。” “哦……”花不语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跟着折花走。 怪不得自己的表现没有引起季沧笙的怀疑,这家伙本身就是一个怪物! 未完待续. 第八章 “踏花,你去折两枝桂花放水里养着,一会儿跟师尊送饭的时候我好带过去。” 折花早上起来的时候见花不语也起了,便将这个“重要任务”交托给了他。 “师父不等用了早膳再过去吗?” 折花有些奇怪地看了花不语一眼:“师尊没跟你说他昨天就该去幽闭谷的吗?” 花不语:? “师尊昨晚就去幽闭谷了。” 花不语:“……” “唉,也不知道师尊情况怎么样。”折花又开始自顾自叹息起来。 “师尊身体本来就不好,幽闭谷那种地方不论任何人进去都会修为尽失变为凡人,而且里面常年萦绕着寒凉之气,没有灵力护体,对身体的损害实在太大了。” 花不语听见折花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颤。 他只知道幽闭谷里所有修者都会沦为凡人,却不知折花说的这些。 明知道自己进去是一种极大的损害和折磨,为什么宁可一个人背起这么沉重的担子,也不透露丝毫神农一族后裔埋葬的地方? 而花不语更清楚的是,季沧笙受的这些罪,都是因为自己。 他甚至能想象出季沧笙孤身一人前去那所有修者都不愿踏入的地方。 为什么? 花不语忽然有些茫然起来。 季沧笙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总是要和前世种种所联系的,可花不语此刻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前世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头的影子。 “啊!”折花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了花不语的思绪,“我该出去了,你摘完花回来就去子虚峰报道吧,师尊已经跟子虚峰的上仙打过招呼了。” “是。”花不语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他的小背篓。 “两枝就行了,太多带不进去。”折花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留下花不语有些发愣。 季沧笙不是自罚吗?为什么会带不进去?难道真的会被当作罪人对待吗? 这些事情,花不语都不得而知了。 他收起情绪,整理完衣角便去了桂树林。 几天的时间,开的桂花更多了,那种似开未开的不太容易摘到,花不语费了好多时间才摘了两枝符合折花要求的花枝。 将桂花枝放到折花的房间养着后,花不语也没急着去报道,而是先下了仙寐山,去了专为外门弟子开设的食堂。 这个点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外门不比内门弟子有极高的天赋和条件,普遍需要更加自觉和勤奋。 食堂的总管,王二娘之前是见过花不语的,吆喝着给小家伙开了小灶,一来,她喜欢小孩儿,二来,花不语是唯一一个现在还在这边吃饭的内门弟子了。 还是个关门弟子。 天元仙尊座下的那种。 虽说被称为二娘,王二娘也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亲切地让花不语细嚼慢咽吃饭,了了才拿出一个暗红色的食盒来。 “你师尊的早膳,一定要盯着他吃下去再离开,年轻不知早膳贵!” 看起来好像有点故事。 花不语也没提,小孩儿一双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一副好奇的模样。 王二娘顿时就心软了:“小家伙叫什么?” “踏花。”花不语奶声奶气地卖萌。 “踏花可别学你师尊!”王二娘教训道,“你师尊刚来那会儿,吃个早饭跟要他命似的,不每天去弟子房给他捉过来就自己偷偷溜去练功,昏倒过好几次都不反省!” “小踏花,记住了,不论多忙,早饭一定要吃,不然以后会长不高的!” 花不语眨眨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虽然没有站近了比过,前一世季沧笙可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呢! “嗯。”他乖乖地点头,然后提着食盒跟王二娘告辞了。 花不语把食盒提回弟子房的时候,折花还没回来,他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把王二娘的嘱托写到纸条上,便离开了仙寐山,往子虚峰去了。 子虚峰距离仙寐山并不是最近的,但是子虚上仙却是最为刚正不阿的人,季沧笙把花不语托付给他,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事实上也是如此,徒弟身上或多或少会反省师父的品行,几乎没费什么劲,花不语就找到了子虚上仙。 对于这个人,花不语倒是有点印象,因为他是最为反对季沧笙自罚去幽闭谷的人。 “你来了。”子虚上仙正在和一个弟子谈论什么,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便招呼过来。 那个背对自己的少年也转过身来,莫名让花不语想到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怎么看也不是个修者。 少年浅浅一笑,眼睛里带了些揶揄,转瞬即逝。 花不语总觉得这人一肚子坏水。 “子虚上仙。”花不语作揖道,“天元仙尊座下弟子踏花,前来报道。” 子虚上仙不愧是任何事情都一板一眼的人,这种其他座下弟子过来跟学的事情,一般打个招呼就行了,此时这堂中除了现在三人也无他人,硬是跟着花不语把所有流程走完一遍。 子虚上仙座下弟子众多,花不语又没什么基础,所以都是由内门弟子带的,这少年名为子沉,花不语在子虚峰跟学便是由这位师兄指引。 花不语并不因为自己是天元仙尊座下的关门弟子便失了礼数,依旧点头作揖。 子虚上仙本就固执,季沧笙收花不语为关门弟子他是十分反对的,现在看见这小子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行礼完毕后,本该由子沉带着花不语先熟悉一番,不过今天是审问之日,子虚便先带着花不语去了审问台。 花不语看见审问台上那人脖子上自己割的血痕还在,但因为他本身脖子上就有伤,所以也没引起怀疑。 折花堪堪在审问正式开始之前才赶到,脸色不是很好,从子虚上仙那里将花不语领了回去,难得地闷头不语。 审问的流程上辈子花不语见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所审之人却是上辈子逍遥法外的……那个杀了全村的罪人。 因为此人口不能言,特地请来天元门的神鸟,那鸟形似孔雀,却是一只白凤凰。它站在那人的头顶,然口出人言。 它将那人的罪状如数宣读,台下的人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么大的罪行,不得把天元门有史以来所有的刑.罚都用上。 神鸟活了万年,自然从来不会说谎,也证实了季沧笙所述不假,神农氏末裔十七口全数覆灭。 台下一片沉默与惋惜。 宣读完罪状,神鸟便在天空中盘旋一圈,飞走了。 定罪石上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刑.罚由二十二位上仙斟酌加减,而这次,二十二位上仙意见十分统一,直接将文字拓下来照办。 从审问台上下来后,罪大恶极之人,必须在上仙界和下凡界游.行,由专人宣读他所犯下的罪行,公之于天下。 花不语站在原地看着游.行队伍的离去,良久,忽然觉得心中一口雾气消散了。 一切都是命数所定,他回来得太迟,改不了,怪不得师尊,也怪不得季沧笙来得太迟。 花不语一直知道这个理,对于村里所有人的死,他只会记在杀人者身上。 而现在,那个人被捉了回来,判以极刑,这仇,便也算是报了。 花不语并没有仇人必须亲自手刃的想法,他是踏花上仙,不得徇私枉法。 折花似乎有很多事要忙,但是在看到子沉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惊讶,却微微蹙了一下眉。 “踏花就多由你照顾了。”这个平日里温吞柔软之人,现在语气都是僵硬的,似乎非常不待见这个叫子沉的。 原来折花还会讨厌谁啊? 花不语倒觉得有些有趣。 连折花都会讨厌的人,不知是恶劣成了什么样子。 子沉领走花不语后,一路说书一般地跟花不语聊天,也不急着赶路,虽没有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也没有一个师兄的样子,倒是像出来秋游的。 花不语这才知道,因为自己那个几乎没过说话的大师兄打过招呼,子沉才主动请命照顾花不语的,不然人家内门弟子个个的大忙人,谁会来当保姆照顾小屁孩。 “那还真是要辛苦你忍这三个月了。”花不语都被这人的语气感染,说话都带着些嫌弃。 “三个月?你想什么呢!”子沉神色怪异地看了花不语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天元仙尊座下的弟子,都只能跟着别的上仙座下修行?” 花不语:? 季沧笙已经懒到连徒弟都不愿意带的地步了吗? 前几日,折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除了跑去跟人打个招呼,除非必须亲自交接的,根本都懒得露面。平日里就足够事儿逼和懒散了,居然连徒弟都是放养的! “也是,你刚来,并不了解情况。” 子沉只好“大发慈悲”地跟这个“女票来的小师弟”解释。 花不语这才知道,因为季沧笙的修为是从天元法则里继承来的,他本身只有练气巅峰,却一夜之间有了大乘末期的修为,跨了五个大境界竟然都没爆体而亡,也算得上是十分幸运了。 然而继承了大乘末期修为的季沧笙,他所会的一切都如同呼吸,天生就会的事,要怎么教授? 就好比一个人伸手拿橘子,你要问他动用了哪些肌肉,牵动了哪些脉络,手要张开多大,怎么才能拿稳而不会把橘子捏坏,又怎么收手回来,停在哪里,他是回答不出来的。 所以季沧笙的弟子,即便自己的师尊再厉害、会的再多,也只能跟在其他上仙座下修习。 花不语简直松了口气,要是让他一天到晚跟在这魔头身下学习,可不得要了命。 二人一路回到子虚峰,子沉带花不语熟悉完毕后,便查看了花不语的修为准备带他从最基础修炼,却被花不语的修为吓了一跳。 “练气五层?!你今年真的五岁?!” 未完待续. 第九章 “啊……”子沉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半镂空檀木香扇合起一拍,“我忘了。” 花不语:? “天元仙尊为了救你,自愿用修为替你续.命,你有这样的修为也不奇怪。” 花不语:“……” 所以,自己本来练气三层是因为这样才变成的练气五层? “你小子,运气太好了吧!”子沉说着就往花不语头顶敲了一下,就这轻浮的性格,完全看不出来是跟大师兄关系很好的人。 花不语虽然跟这个大师兄只有一面之缘,就是拜师礼上,另外两个师兄给自己逗趣的时候,他就绷着张脸站在一旁,连看都没看过花不语一眼。 看着似乎是个很难相与的人,却亲自到子虚峰打了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季沧笙的意思。 子沉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做事还是很担得起他这个子虚上仙座下内门弟子的名号的。 他给花不语安排了三天最初等入门弟子的生活体验,然后便是跟着水平相当的弟子一并学习。 花不语其实十分不想跟着做这些最最基础的训练,可他又不能“自学成才”,只好每天白天跟着学习,下来后自己修行。 花不语修行的速度很快,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便突破了练气七层。大境界里每三个小境界为一期,花不语突破七层后便换到了最低年纪都有十五岁的练气后期班进行学习。 十五岁练气后期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如果能在二十岁之前完成练气后期突破练体境,便能在三年一次的试炼上拔得头筹,被诸位上仙选走晋升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的年限在三十岁,若是三十岁还没突破练气后期,基本上就得收拾行李走人了。 而现在,花不语,一个年纪只有最令人嫉妒的小天才梁文信年纪的零头那么大的小豆丁,竟然和这群平均年龄二十出头的人做同窗! “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师尊。” “他那点修为还不是偷来的。” “真好啊,要是我也能白得这么高的修为,死一次又有何惧?” 花不语并没有因为这些碎嘴生气,反倒有些好笑,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也只能是个外门弟子,整日只知道嫉妒,为什么不拿嘴碎的时间去修行呢? 相比起去在意这些,花不语更希望自己能早点突破练体境,跟着上仙学习。因为内门的学习并没有人一天到晚揪着,师父只会教育和引导,花不语才有更多的时间去……练习…… 花不语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花了,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那个性子冷淡的大师兄。 难道季沧笙出了什么事情? 大师兄微微蹙眉,看向了在那边谈论花不语的几人,那几个便吓得毛都要炸了。 花不语:“……” 这人果然跟他的外表一样凶残。 “师兄。”花不语毕恭毕敬地作揖。 “这是你的令牌。”大师兄点点头,递过来一块和他腰间挂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牌。 天元门二十二峰的服饰和令牌都是不同的,天元仙尊座下弟子的服饰和令牌更为精致独特,即使同级之间见面也得行礼。 季沧笙在位九年,只收了四位内门弟子,甚至不收外门弟子,所以这四位应该是整个天元门弟子中地位最高的,连二十二上仙的座下关门弟子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可现在,天元仙尊座下终于有一个关门弟子了,天元门上下弟子见了他都应该行礼才是。 而这个关门弟子,是一个只有五岁的孩童。 大家都认为这么小的孩子不懂事,便可以随意对待,不把花不语当回事。 几个外门弟子对这个大师兄行礼完便要告退,却被叫住了。 “这是天元仙尊座下关门弟子,难道你们不认得?” 几人立刻吓得脸色铁青,该有的礼数一一行毕,大师兄才让他们退下。 花不语莫名想起来那个风流倜傥公子哥子沉,跟大师兄一比,还真是天差地别。 “谢师兄亲自送一趟了。”花不语收下玉牌挂在腰间,从此之后。天元仙尊关门弟子这个身份落实。 “嗯。”大师兄点了点头,站在那里,没有急着离开。 这人外出办事半月之久,回来应该会很忙才是,为什么站在这里,发呆? 大师兄思忖片刻,最后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铃铛来。 这铃铛是拇指大小的圆球形,通体银色,镂着精致复杂的花纹,用金丝线穿着,可以挂在腰带上,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花不语却觉得格外眼熟。 话说……这人还真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竟然还给自己带了个铃铛回来。 “谢谢大师兄。”花不语将铃铛和玉牌挂在一起,又低头看了看,那熟悉的感觉再次萦上心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大师兄点点头,飞身离开了。 花不语略有无语,再次拨弄了一下这铃铛,却听不见声响。 所以,居然还是个闷声铃铛。 挂个小银球做饰品好看的吗? 花不语轻叹一口气,提剑继续练习,也不知道这山中突然吹起什么风,就把子沉给吹过来了。 “子沉师兄好。”花不语收起剑作揖到。 “踏花师弟,刚刚玉蝴蝶那家伙是不是来过?” 花不语:? 看着花不语一脸茫然,子沉眼角抽了抽:“你不会连你大师兄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花不语认真地点点头:“折花师兄没说过,我也只知道白鸽子师兄和七娘子师兄。” 子沉一口笑喷,差点没滚地上去,好半天才缓过来,摸着花不语的头似乎还想笑:“以后记住,千万别在人前这么提你两个师兄的名字。” 花不语点点头,这两个名字确实太……不正经了点。 “你大师兄的赐字叫玉蝴蝶,你师尊也有问过他要不要像你三师兄和四师兄那样改个对外的名号,他拒绝了,所以你还是叫他玉蝴蝶师兄就好。” 花不语点点头,决定以后还是喊大师兄。 “你二师兄运气比较好,抽中的是折花,也一直用这个做名号。” “你三师兄呢,也就是你白鸽子师兄,对外的名号叫白歌。” 子沉一边说一边折了根竹枝,在地上写下白歌二字。 “小家伙你识字不?这个字念白,白色的白,这个字念歌,歌声的歌。” 花不语只好点头,他怎么会不识字。 “你四师兄呢,叫七汝,七窍生烟的七,你我那个汝。” 花不语总觉得,这俩自个儿取名的水准也没比那个要靠抽签的季沧笙好到哪里去,之前要了自己的名字给自己想办法赐名赐字,季沧笙说不定把他这辈子的脑子都动完了吧。 “所以。”子沉将竹枝调了个方向把地上的字迹拂去,“你玉蝴蝶师兄去哪儿了?” 花不语摇摇头:“他给了我玉牌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啧,来晚了吗。”子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双眼睛垂下,落在了花不语腰间的铃铛上。 “这是师兄带给我的。” “放心,我还不至于跟小孩子抢东西。”子沉转而笑了笑,“不过你还没我膝盖高,给你这香囊,你会用吗?” 香囊! 花不语的脑海里,一段记忆瞬间炸了开来。 他就说这铃铛为何如此熟悉,他前一世见过这玩意儿!在季沧笙的腰上! 明明是见过无数次的东西,季沧笙那么爱惜的银纹香囊,这一世竟然到了自己手里! 花不语的指尖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这世界、这世界终究,还是可以改变的吗? “唉,你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想欺负你,要是被你玉蝴蝶师兄知道了,他可得打死我。”子沉泄气似的坐到地上,用手指拨了一下那银纹香囊讨好到,“我教你怎么用这个,好不好?” 花不语收起表情一字一顿:“不劳烦子沉师兄,我会去问大师兄的。” 子沉:“……” 这家伙到底谁带大的!怎么说也跟了自己半个月了,才见过玉蝴蝶几次面,胳膊肘全拐哪儿去了! “如果子沉师兄没事的话,踏花就继续练习了。” “有事!”子沉重新拿起那根树枝,“我听师弟说你进步神速,跟师兄我过过招怎么样?” “我用剑,师兄用树枝,这恐怕不太好。”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你的意思是,你还能伤着我?” “刀剑无眼。” “啧,好啊,你要是能伤到我……”子沉捏着下巴思考,“我就带你下山去吃桂花糕!” “不要。” “嘿你这小鬼!” “我定是不能伤子沉师兄的,所以这个奖励我拿不到。” 子沉:“……” “算我没白疼你,那你也用竹枝,只要你能碰到我,我就请你吃桂花糕。” 花不语:“……” “子沉师兄,我能换一样吗?” “还没打呢就想着奖励了,比划完了再说!”子沉说着便将竹枝刺了过来,花不语立刻旋身跳开,捡起地上的剑。 “怎么,刚刚不是还说只用竹枝跟我比划?” 花不语捏紧剑柄到:“以师兄的修为,即使用竹枝也能杀我,那我这剑和竹枝,便都是一样的了。” 未完待续. 第十章 子沉是动了真格的,刚才那一下,要不是花不语警惕,他现在肯定已经挂彩了。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子沉敛剑一挑,“师兄自然有分寸,不会伤到你。” 花不语提剑一挡,心想这人的话能信就有鬼了,看着绣花枕头一个,出手招招带着杀气,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果真不愧是子虚峰的内门弟子。 那竹枝的长度不过一把短剑,相比之下花不语用的剑已经有他整个人那么高,怎么看都不和谐。 然而重活一世,修为没法带过来,曾经学过的身法和剑法花不语却一点没忘,即便他还没适应这副短手短脚的身体,依旧能让子沉在自己身上讨不到半点好。 数十个来回之后,子沉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本打算点到为止——毕竟听师弟说这家伙学得太快,怕他太过骄傲,来稍稍打击一下,现在看来,被打击的人说不定是自己才对。 花不语的天赋实在太高了。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和自己对招到这地步,自己那个师弟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也难怪天元仙尊会收这小子为关门弟子,就领悟力和勤奋,他不输给整个天元门的任何弟子。 他恍然间就想起来,季沧笙刚来天元门的时候,若是说谁能比得过这小子的话,就只有他那个十一岁就继承了天元门的师父,季沧笙了。 子沉虽然比季沧笙要小一辈,那是因为上一代天元仙尊——季沧笙的师父,是子虚上仙的师辈,所以季沧笙就和自己的师尊一辈,实际上,季沧笙来的那年,也是子沉进入内门的那年。 然而,子沉对季沧笙印象最深的便是,季沧笙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从毫无修为到练气大圆满,别人修行十年都不一定能做成的事情,他却只用了半年。 仔细想想,季沧笙十岁入门,十一岁继承,在位九年无一点差池,不论哪样都算得上一段佳话了,可整个上仙界,都还保持着最初的偏见,这就是一个捡了便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这家伙,会成为他师父那样优秀的人吗? 上一代的天元仙尊走得太快,而这一代却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培育,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可惜的话,大概就是这对师徒年纪相差太小了。 子沉越想越沉浸其中,一不小心就动了真格,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花不语已经被他的竹枝指着抵在地上了。 “咳,不好意思,走神了。”子沉笑着说出十分欠揍的话。 不过花不语似乎心情很好:“子沉师兄,奖励可以保留吗?” 子沉:“啊?” 虽然他有些分神,却还不至于自己身上受了伤还不自知,重要的是,之前花不语一直没近过自己的身,最后他剑走偏锋……枝走偏锋刺过去,一度把这家伙压制得相当狼狈,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能伤到自己的机会啊! 花不语牵了牵自己左边领口的衣襟,示意子沉自己看。 子沉用手一摸,领口上竟然有浅浅一道口子! 是最后关头,这家伙堪堪避开自己的剑时,趁机刺过来的。那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选择退开再战,他却选择以命换命吗? 不,如果是这样,在自己最后一剑点在他喉头之前,自己就已经被杀死了。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将剑锋侧开? 子沉不愿意想下去,他更相信这是他功夫不到家所以才勉强在自己的衣领上划到的,因为那样的话,眼前这小子的实力,可就是真的太过吓人了。 “你家伙,行啊?”子沉丢掉竹枝去揉花不语的脑袋,被小家伙十分灵巧地躲开了。 花不语站在旁边清理身上的土,似乎不是很想理他。 “对了,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尊,他进去了半个月,你都不打算去看一次吗?” 花不语整理衣角的手顿住了,片刻,才用有些闷声闷气的语气说:“师父说,里面太过寒凉,天元门灵气充裕,更适合我修行,让我不要过去。” 子沉轻笑一声:“你师尊可真疼你。” 花不语低头不说话了。 他一开始也以为,折花那么忙,另外几个师兄也不在,送饭这种事情只能落在自己头上,可后来才知道,是季沧笙不让他进去的。 折花做事心死,每天的早饭午饭都要亲自送,饭菜也不会经手他人,好在季沧笙身体不好晚上歇得早不必进食晚膳,不然每天跑三趟,可得折腾死这个修为尚浅的师兄。 不过今天玉蝴蝶回来了,估计他也会去送饭报道一下吧。 花不语刚这么想着,竹林里悠然飘来一只白色的,身遭泛着莹莹白光,不太看得清轮廓的蝴蝶。 天元门众山人数众多,地盘也大,这种灵力凝成的传音蝶便成了很好的传话工具,这是一种非常低级的法术,进入练体境后便可以学习,加入禁制后只有传音的对象能够听见,也算相当方便了。 花不语在整个天元门都没几个认识的人,平日里相处的都是外门弟子,所以入门半个月以来,还从来没收到过传音蝶,便以为这蝴蝶是去找子沉的,便乖乖站在一旁。 谁料那白色的传音蝶竟然停在了花不语身前,缓缓地蒲扇着翅膀,没有离开。 “你玉蝴蝶师兄找你呢。” “哦……”花不语伸出手,蝴蝶落在他的食指上,一句遥远的声音传入耳中。 “速回弟子房。” 果然是玉蝴蝶的声音。 “子沉师兄怎么知道这是大师兄的传音蝶?”传话完之后,那蝴蝶便化作点点光斑,随风消散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子沉两手一抄,一副还是要请教师兄的表情。 花不语想说,他上辈子收的传音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看见就知道这传音蝶是谁的。 “一千只菜花蝶,每一只都是不一样的。” “这传音蝶虽然是由灵力凝成的,却也和普通蝴蝶一样,每一只都有细微的不同。一般来说——” “灵力输入得越强,散发的光芒也就越强。” “灵力控制得越好,蝴蝶的轮廓也就越清晰。” “传音蝶扑动翅膀的快慢,飞行的姿势,都会受到本人心性的影响。” “你玉蝴蝶师兄那死脑筋,重要的事情全都会亲自去说,所以他做的传音蝶,轮廓并不清晰,甚至像个新手,但输入的灵力却不少。” 花不语:“……” 这些他还真没注意过。 “大师兄让我回弟子房一趟,那踏花就先行告退了。”花不语总觉得子沉还会长篇大论一下他大师兄的心性与这蝴蝶到底是怎么飞的,赶紧作揖溜走了。 回到弟子房,玉蝴蝶似乎在忙,他放下了手中的事,拿了一套衣服过来。 这是一套普通的弟子服,为天元仙尊座下弟子专.制的。 “师兄,弟子服我已经有了。” 玉蝴蝶张开结界,将衣服打开,花不语这才发现,最内层的衣服上绣着细密的字。 “幽闭谷进出检查森严,连纸条也会被搜出来,有些事情,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送进去。”玉蝴蝶解释到,“这段时间,我们天元座下的弟子都被查得很严,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带进去。” “是……” 花不语都不知道该吐槽是自己的嘴开过光还是子沉的嘴开过光,刚说完这事儿就要他去送饭了。 他在结界中换完了衣服,带上了午膳,玉蝴蝶又交给他一些小食,这才将花不语送去了幽闭谷门口。 自始至终,花不语都没看到自己的衣服上刺的什么。 幽闭谷的守门人在用灵力检查完花不语的全身和食盒里的东西,才开玩笑到:“终于想起来看你师尊了?” 花不语照着玉蝴蝶跟他讲的说辞说到:“我早就想去看师父啦!可是师父就是不答应,要不是大师兄回来替我求情,我怕是还得等几个月呢!” 守门人笑笑把他放了进去,玉蝴蝶留在门口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的这边。 幽闭谷十分对得起它的名字,这才刚进十月,火红的枫叶便铺了遍地,万物凋零,一片死气沉沉又阴冷的模样。 花不语照着地图,往一处峡谷里稍微平整的地方赶,路上的小径很少有人走,石板路非常窄,经常没进草丛里,好在现在这些草都枯黄了,蔫儿巴巴地垂在地上,算是好走一些。 沿着石径拾阶而上,不久便可远远看见一处木屋,木屋的一侧有一棵常绿的大树,树叶的颜色很深,却是这谷中唯一的绿色了。 越是接近那棵树,花不语就越是有些紧张,这里头虽然不在监视的范畴,对于花不语来说,却更加危险。 他可没忘记那个雨夜,季沧笙是怎么杀死自己的。 爬上石阶之后,隐隐可以看见房顶,门框,窗户,以及树下的卧榻,茶几,却不见住在这里的人。 他忽然听到叽的一声,转头便看见那个一身素白的人,站在树下,背对着自己。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季沧笙先把手中的雏鸟放进最低一根树杈上有些简陋的鸟窝里,才转过身来。 “来了。” 他还是那副与世无争的表情,仿佛世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提不起丝毫兴致。 季沧笙接过食盒放在桌上,将小食打开分了一部分给花不语,捏碎了一小块桂花糕拢在手里,又去了树下。 花不语这才发现,树下竟然还有一个大白团子。 是只……兔子。 体型硕大,圆滚滚的,团在一起都非常显眼的一坨,伸展开来说不定有花不语半人那么高。 这家伙是把所有宠物都当猪养吗??? 那兔子看着不像普通家养的兔子温顺乖巧,也和野兔子那种精瘦不搭噶,就是那种……吃得多蹦得多,烤起来滋滋冒油肥而不腻还塞牙的壮硕。 季沧笙放下糕点之后擦干净手过来,看了一眼桌上没动的桂花糕,才说:“进去吧。” 花不语:“……” 虽然,他是过来传信的。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啊! 今天不是个大晴天,屋子的光线不是很足,季沧笙点上灯后将门带了一半,坐到床边,对花不语说。 “脱吧。” 花不语:“……是。” 玉牌,香囊,腰封,外衫,花不语一层一层将衣服褪下,只剩一件底衣,将绣着字的那件递了过去。 “上来坐,别着凉了。” 花不语这才发现,床上除了被子枕头,还额外放了几条薄裘,穿堂风一吹,确实有些冷。 但是进来的时间有限,花不语没有时间把衣服穿上脱了又重新穿,披在身上裹着容易弄皱,最后只好乖乖爬到床上去,用轻裘将自己裹了起来。 这轻裘不太像皮毛,没什么动物的味道,萦着淡淡的熏香味,是折花特地去做的,带着应季花味的熏香,估计是为了驱寒,有淡淡的藿香的味道,而没放沉香之类会使体质寒凉的香料,不能安神,却能暖身。 花不语悄悄抬着眼睛打量,只见季沧笙看着那些字,神色越发深沉,最后轻轻蹙起眉头,浅声叹息。 他阅读的速度很快,花不语还没捂暖和,就把衣服递了过来:“穿上回去吧。” “……是。” 花不语跳下床,不忘把薄裘叠好,飞快地将衣服穿上,连香囊和玉牌的位置都没变。 他刚打算走,就对上了一双黑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 那只大白兔不知道已经盯着花不语有多久了,一副超级想要过来求摸摸的样子,乖乖地趴在门槛上,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小爪子。 花不语:好想无视但是无视不了啊! 季沧笙忽然开口到:“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花不语:“……”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他回头看向那只兔子,大白团子忽然就噗咚噗咚地跳了过来。 比那只肥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在子虚峰的修行怎么样了?” 花不语捏着兔子耳朵如实回答。 得到的却是两个字:“尚可。” 确实,比起您一夜之间练气到大乘,实在摆不上台面呢。 “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季沧笙推开门,回头问到,“午膳用过了吗?” 没有。 但是花不语并不想跟季沧笙一桌吃东西,膈应。 “用过了。”他说。 “那吃糕点。” “好。” 毕竟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情感表现得太明显。 花不语一小口一小口地啃桂花糕,季沧笙给他倒了杯桂花茶,温温的,香而不甜。 桂花糕不多,季沧笙看着他吃,也没打开食盒用膳,食指往油纸上一点,将桂花糕的碎屑按在花不语的嘴角:“走吧。” 花不语:“……”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要吃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下山,身后还跟了只兔子。快到山脚的时候季沧笙忽然停了下来,对着身后的花不语伸出手:“手给我。” “……是。” 比起那次去忏罪峰的时候更加的冰冷,连一点汗都没有,不像是活人的手。 花不语略有些皱眉,终究没有说什么。 季沧笙只能送花不语到幽闭谷门口,守门人已经等候多时,远远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后面还跟着只蹦蹦跳跳的大白团子缓缓下山来,松了口气。 季沧笙牵着花不语一步一个台阶慢慢下来,小家伙嘴角还沾着糕点屑,明明进去的时候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果然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啊。 守门人对着花不语打趣到:“真黏你师尊啊,玩儿够了吗?” 花不语摇了一下小脑袋,认真地停下来,又点了点头,直接把守门人逗笑了。 “下次过来哥哥给你多开点时间。” 花不语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眨了两下,奶声奶气地拖长了声音说:“谢谢哥哥——” “师尊。”玉蝴蝶和折花也来了,二人恭敬地施完礼,便将花不语接了过去。 “回去吧。” 目送着两高一矮三个人离开,季沧笙才带着这只兔子回到山上,食盒还放在门口的石桌上,饭菜应该早就凉透了,他也没什么胃口,直接倒在树下的卧榻上休息了。 浑身的修为被封印之后,季沧笙的身体并没有接受过高级的修行,自然是抵不住这山中的寒凉的,他刚侧卧下,那兔子就跳到卧榻上拱他,最后季沧笙不得不进去取了轻裘出来搭着,这雪兔才乖乖地窝进了他怀里,一并睡了过去。 其实季沧笙并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而他请愿来这幽闭谷自罚,是有目的的。 经历了上一世,他知道了这幽闭谷形成的原因,天元门虽然在上修界地界的中心,四大门派各自占据四角,而这样的布局,也是有依据的。 整个上修界实际是一个星阵布局,四大门派二十八宿,天元门天干地支,五十座主山的方位,正好是一个阵法。 而这个阵法所镇压的,便是这幽闭谷背后的那无尽深渊里的东西,天元门的存在,就是镇压,而四大门派,则是守护,一旦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整个上修界需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它们胎死腹中。 季沧笙把自己关进来,就是想要翻过雪山去查看下面的封印是否完整,所以这只兔子,其实是幽闭谷后面的雪山里迷路的雪兔,跟着季沧笙一起下的山。 季沧笙前些日子在无尽深渊里被邪气侵了身体,状态十分不好,即使前一世习惯了比这强大更多的邪气,在修为封印的情况下,还是承受不住的。 山下,花不语走在路上,突然同时拽住了两位师兄的衣袖。 “怎么了?”玉蝴蝶和折花同时转头。 这个小家伙离开后就一直不太对,虽然平日也安静得不像个普通小孩儿,今天……说不上来,但就是和之前的状态不一样。 “师父他……”花不语将组织已久的话说出来,语气里满是担忧,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装成这个样子的,“今天没有用膳。”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折花摸着花不语的小脑袋安抚着:“师尊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 花不语摇摇头:“师父看着很累,而且饭菜都凉了。” 两个人都没说什么,正欲带着花不语回去,这小鬼头就忽然转身往回跑了。 “守门人哥哥。”他去抓着那个刚才说要给自己宽限时间的男人,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好不可怜,“师尊他今天没胃口,饭也没吃,桂花糕也给踏花吃了,踏花担心师尊待会儿饿了,连饭菜都是凉的……” 花不语越说越委屈,这天元门大老爷们儿也没怎么跟这种小孩儿相处过,登时心就软了。 “你叫踏花是吧?” “嗯。”花不语点点头,“师父给我取的。他们都夸取得好。” “踏花,这幽闭谷啊,有规定,不能随便进入的。你要是担心你师尊,明天还可以过来。” “守门人哥哥。”花不语拽他衣服,“师父每天就吃两顿,一般送饭都能进三次,就当我是进去给师父送晚饭行吗?” 他把声音放小了,听着像是嘀咕:“我就想给师父热热饭,不想里面这么冷,师父还吃冷饭。” 大概是这个理由确实可以成立,或者守门者被小家伙的诚心打动了,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不能太久,天黑之前回来,知道吗?” “嗯!”花不语高兴地拍拍手,“谢谢守门人哥哥!” “不好意思,师弟给你添麻烦了。”身后,玉蝴蝶对着守门人点了点头。 “踏花,虽然叫你天黑之前回来,但是还是别待太久。”折花似乎不太放心,又补充道,“你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师兄。”花不语乖乖转过身来,“师兄忙,踏花知道,踏花认识回去的路,师兄还是先去做事吧,踏花可以自己回去的。” 折花无奈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花不语告别几人之后,哒哒哒地跑上山,直到几人都看不见他了,才停下脚步。 他的神色不再那么天真无邪,凝重而顾虑。 季沧笙那样子,一定有猫腻。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虽说这幽闭谷常年阴气环绕,但季沧笙那手实在冰冷得不似常人,仿佛有极重的邪气侵入体内后,所表现出的阴冷。 上一世花不语游走各界,见识得也多,一摸便知,季沧笙身体不对。 他是穿越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幽闭谷是个什么地方。 在上一世,这儿还有另一个名字。 死神谷。 他和季沧笙最后一战便是这里,这也是上一世他死去的地方。 死神谷之所以叫死神谷,那是因为它背后所连接的东西。 一开始,花不语还以为季沧笙还有点良心,是自罚。现在看来,怕不是别有目的。 他应该是如果幽闭谷后面了,只有那里的邪气,才能把人变成这幅濒死的模样。 他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和那些魔物有接触了吗! 这牌,他可准备得真久啊。 那只兔子也有古怪,不像是野兔或者家兔,倒像他曾经见过的,生长在雪原的兔子。 种种迹象都表明,季沧笙去过幽闭谷后面的地方。 花不语要制止季沧笙再像上一世那样祸害人间,就必须越早发现端倪越好。 可算被他抓住了。 花不语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思虑万千。幽闭谷里所有人的修为都会被封禁,他和季沧笙此刻都是凡人,若是他趁机…… 原本很长的石径,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头。 季沧笙果然一副虚弱的模样,唇色浅淡,面色苍白,斜靠在古树之下的卧榻上,身搭薄衾,是刚才给花不语裹着的轻裘。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不可貌相这种话呢,看着如此高洁无暇的一代天元仙尊,竟然欺骗了世人如此之久。 花不语站着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进了屋子,他摸不清季沧笙是真睡假睡,只好快速查看了一遍后,抱着剩下的轻裘一起出来。 他刚走到卧榻边,季沧笙就睁开了眼睛。冷淡,甚至冷漠,带着要将人心戳穿的打量,没有丝毫的掩饰。 花不语手脚慌乱地喊了一声:“师父……” 季沧笙微微一眨眼,便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平淡的模样:“怎么回来了。” “我……”花不语像做错事一样,抱着薄裘垂着小脑袋,“我摸着师父的手凉,又没吃午饭,想过来热一热,午膳都凉了……” 看着花不语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季沧笙叹了口气。 是他想多了罢。 吓唬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这一世的花不语,还只是个五岁的孩童罢了。 季沧笙起身,将薄裘接过来,虽然动静不大,还是惊动了怀里那大白团子,小家伙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一双大眼睛盯向了花不语。 这家伙是在怪自己把它吵醒了? 花不语觉得有些好笑,伸出手去摸它,这兔子似乎真挺生气的,张着它的大门牙就要咬上来,被季沧笙一把抓了回去。 看着大白团子还在扑腾,花不语赶紧作揖:“我去给师父热饭!” 小家伙一骨碌钻进屋子,又挠着小脑袋出来。 季沧笙忍不住笑起来:“灶台在屋后。” “哦!” 花不语哒哒哒跑到屋后,神色也冷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这么做的。现在,他要做的,应该是取得季沧笙的信任,再打断他的计划。 花不语熟练地加柴点火热水,正打算去取食盒过来,抬头便看见季沧笙斜靠在墙角看着他。 花不语一脸人畜无害地递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此时天气已经转凉,花不语却热出一身汗来,简陋的灶台吹出来的烟灰腻在脸上,弄得灰头土脸的。 “去打盆水洗洗。”季沧笙说,“剩下的我来。” 花不语眨眨眼,心想这家伙平日里懒得跟个没骨头似的,这会儿怎么主动要起活来做了? 屋后有一汪小泉,清透见底,花不语往那潭泉水里一看,看到只大花猫。 真是好久没用过这种土灶台的,搞得一脸灰。 这幽闭谷基本上都是用来罚犯了规矩的弟子的,条件自然不会多好,季沧笙那事儿多的竟然能住这么久,还真是辛苦他了。 花不语把自己洗干净之后,脸上还挂着水,秋风一划霎时清爽。 一张没绣图案的白色手绢递了过来:“把水擦汗,等会儿该感冒了。” “哦……”这样看来,自己还真是被当作小孩子照顾了。 明明见面第一句就是不喜欢自己,这人的心还真是难以捉摸。 花不语把自己擦干净之后,被季沧笙拎到灶台旁边烤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正面烤完背面烤,身上腻着汗确实不舒服,秋天的感冒说来就来的。 身子有些热,烤了很久才烤干,灶台上的饭菜早被季沧笙拎走了,花不语闻着饭香,肚子咕噜噜地唱歌。 还没辟谷的身体真的好麻烦,桂花糕果然不能抵午饭。 “踏花。”季沧笙的声音传来。 “我在!”他腹诽两句,跑去屋前,他本来想烤到季沧笙吃过饭再走的。 “过来吃饭。” “可是这是……”他的肚子不争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季沧笙看着他,没说话。 花不语:“……” 吃就吃,谁怕谁! 花不语小时候长得慢,坐在凳子上矮了一截,菜都夹不到,只能扒白饭,季沧笙便在他面前摆了个碟子,一桌的菜每样都夹了些,荤素搭配也还均匀,不像对待小孩儿那样把菜堆进碗里。 花不语垂着眼睛吃饭,心下思绪又翻飞起来。这些举动实在太过自然,连他也分不清是在做戏,还是这人本身如此了。 季沧笙先吃完,挑了些饭粒掰碎,跑去喂鸟了。 应该是举家搬走的候鸟,刚孵出不久的雏鸟被抛弃了,连羽毛都没长出来,皮肤都是透明的,能看见五脏六腑。 它感受到有人接近,便叽叽喳喳叫起来,分辨不清饱饿,只知道张嘴吃东西。 季沧笙喂得不多,怕把小东西撑死,那肉粉团子又叫了一会儿,没吃的就闭嘴了。 花不语仿佛看见了这家伙的未来,一定会胖得飞都飞不起来。 “吃饱了?” “吃饱了。”花不语点点头,把碟子收进食盒。 “下山吧,要天黑了。”季沧笙把食盒放到桌下,这盒子有花不语半人高,自然不会让他再提回去。 “嗯。” 大白兔子不知道跑哪里找吃的去了,花不语跟在季沧笙后面,忽然觉得恍惚。 季沧笙今年刚过二十,身体只到十五六岁的模样,风一吹都能飞出去,到底为什么会和那些东西勾结,冒着可能会死的危险也要去山后? 这个比自己上一世还小了十余岁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走在前面的季沧笙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他伸出手。 快到前门了。 花不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表面还是得做给守门人看的。 那只手还是冷得没有半点生气,邪气入侵之后的身子在短时间内是暖和不起来的。 离开幽闭谷后,花不语回头,遥遥望去,山林翠绿,百草枯黄,谁也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那副样子。 一定要早些变强,阻止季沧笙才行。 花不语回去之后,修炼变得更加勤奋,连子虚上仙都被惊动了。 天才的存在本身就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个天才还有超乎常人的努力。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剑尖挑过的景色从翠叶变为枯枝,几个师兄也逐渐回归门派,折花也清闲了下来。 折花不忙的时候,就开始给关在山里的季沧笙折腾东西。 上个月四师兄给师尊搞了个暖炉回来,说是山上下雪了,点上可以在屋内烤火。 两个月前,在大师兄回来之后不久,三师兄也回来了,还弄了张软塌上山,兽皮和绸缎能把人整个裹进去。 玉蝴蝶倒是没整什么大的物件,各种杂书和小玩意儿一包一包地往上搬。 花不语没法出天元门,但是每次玉蝴蝶给季沧笙送东西,他都能得到各式各样的东西,玩具居多,都是拿来哄小孩儿的。 还有七日季沧笙就能出山的时候,这几个徒弟便全都回了天元门侯着,应该是忙完了,整日里都在天元山修炼。 花不语此时也是练气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却踢了好些时日都没把这一脚踢出去。 他遇着瓶颈了。 练体之后便可不在门外修炼,明明上一世突破练体都轻松,这会儿怎么就卡了这么久? 莫不是因为自己那些修为本身就不属于自己,根基不牢,所以得把之前都补上? 几个师兄虽然没有嘲笑的意思,但也或多或少地在关注,卡在这个境界半月有余,花不语自己都觉得丢人。 “这个拿去。”玉蝴蝶现在给花不语投喂各种东西已经轻车熟路,不再像一开始那副这些就是给师尊买东西的时候小贩送的的模样。 “谢谢大师兄。”花不语接过那支白瓷瓶,将红色的绸塞拔.出,顿时,浓烈的药香炸了开来。 “这是……”花不语对着这颗丹药有些愣。 纵然,上一世他是踏花上仙,有无数灵丹妙药,这种低阶的小小丹药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现在的花不语,丹药这类资源却成了奢侈。 炼丹师在整个上仙界都非常稀缺,即便是名门望族也难求一颗,就连四大门派的炼丹师加起来,也不足天元门的上仙多,而整个上仙界修者无数,想匀得一颗丹药,怎么轮得到花不语这种练体都没有达到的。 就算是内门弟子,匀到的丹药也仅仅是炼丹师座下弟子练习所出。这颗丹药同体澄澈,药香四溢,怎么看也是有资格的大炼丹师所出,是有市无价的。 “极品破元丹,你玉蝴蝶师兄牺牲色.相才给你搞到的。”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花不语:“……” 子沉这家伙什么时候能闭嘴,天下就能太平了。 “师兄,这个太贵重了,踏花收不得。”花不语把丹药放回瓶子里塞好,倒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牺牲色相,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自行突破罢了。 “你别听他瞎说。”玉蝴蝶随手一个禁言术,让子沉闭嘴了。 这家伙倒是个没皮子没脸的主,张不开嘴还不服气,瞪着眼睛蹦来跳去的,要不是玉蝴蝶修养高,早就把他绑了埋土里,只剩个脑袋当球踢了。 “你是天元仙尊座下关门弟子,没有什么受不得的。”玉蝴蝶无视某人说道,“早点突破,好生修炼,莫要丢了师尊的脸。” “是。”花不语抱手合拳,收下了这枚丹药。真是在门外弟子里面儿混久了,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了。 玉蝴蝶交代完,就把子沉一并拎走了。 花不语看着静静躺在手里的白玉瓶子,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他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可在他的记忆里,这几个师兄,不论是本名还是对外名号,他都没听过。 他怎么下得去手…… 花不语攥紧手心。 季沧笙,你为什么这么无情,连这么爱你的徒弟都不放过。 上一世自己出师游走的时候已是二十年后,也就是说,二十年后,这几个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了。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仅要阻止季沧笙祸世,他这群师兄,他也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花不语席地而坐,双腿盘起,服下丹药之后双手结印,闭目凝神。 天元门地界是上修界灵气最浓郁的,而天元山地处天元门中央,灵气最为馥郁。 天地之间的灵气在丹药的引领下,萦绕在花不语周身,注入他的血脉,流淌洗涤,最终灌入丹田。 他的识海原本只有沧海一粟,那米粒儿般的光晕不断闪着莹莹的光,一点点膨胀、充盈,最后变成了李子大小。 花不语突破了。 从练气突破练体,识海拓宽,就是成功的表现。 识海是练气者与天地灵气交流的枢纽,练体者则会用识海储存灵气,从而达到异于常人的体质。 花不语松了一口气,刚睁开眼睛,便看见竹林里几个白晃的身影。 月光清透,落在他们身上,缥缈如仙。 自己有多久没同时看见这几个师兄了。 “小师弟,恭喜啊。”七汝眨着眼睛,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远处子沉也靠在一棵翠竹旁,嘴里叼着一片竹叶,对着自己挑了挑下巴。 大境界突破的时候如果被打断,可能会走火入魔,修为大跌,甚至失了性命。花不语自认为天元门足够安全,才完全不在意,就地修行,谁想到,天元仙尊座下四大内门弟子,子虚上仙座下位列前三的内门弟子,能为自己护法。 他何德何能…… 上一世,虽然他的师尊把他捡回去,也从来都是放养,他没什么师兄弟,一直都是孤单一人,从未体验过如此被人珍视的感觉。 “看来我爹的丹药起作用了。”子沉牙尖一咬,竹叶就翘了起来,他对着花不语摇摇手,“小师弟,明天咱们就一起修炼了。” 花不语作揖到:“谢过子沉师兄。” “你还是谢谢你那个玉蝴蝶师兄吧!” 被点名的玉蝴蝶给了那个背影一眼,没什么表情:“回去吧。” “是。”花不语对着四人行礼,“谢谢诸位师兄。” “明日师尊出山,今夜早些休息。” 花不语顿了顿,点头道:“是。” 季沧笙终于要解.禁了吗?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 虽然在天元门待了三个月,他与季沧笙相处的时间却不多,从明天开始,估计是要日日相见,一定不能露出端倪才是。 这一夜,花不语睡得很好。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突破大境界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力,让他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 是个大晴天。 花不语推开窗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装素裹。 下雪了。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天元门地处高位,入冬入得早,夏日也清凉。 “踏花,醒了吗?”折花的声音响起。 “醒了!”他应到,跑去打开了门。 “这是给你的,把门窗关好,别着凉了。” 折花手里一件小巧厚实的毛斗篷,帽子上扎实的白色裘毛一只手也握不住。 “一会儿会落雪,穿上这个出门。” “是。谢谢师兄。”花不语将斗篷接过,比看着重很多,还带着余温。 合上门后,花不语迅速地洗漱完,折花过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早点,连糕点都带着余温。 练体之后,就可以准备辟谷了,以后也不用没事跑门外弟子食堂去蹭饭了,想想还怪舍不得的。 “踏花,好了没。” “好了。”花不语披上斗篷,推开门,雪中立着四个白衣胜雪的青年,统一形制的斗篷,自己这件是缩小版。 “走吧。”玉蝴蝶招来一片腾云。 “怎么样小师弟,这雪地靴暖和吧?”七汝对着花不语眨眨眼睛。 “嗯……”花不语有些愣愣地点头。 自己脚上这双小靴子,是几天前白歌给他拿来的,里面全是暖和的兽绒,奢侈得烫人。 “什么?你们竟然背着我给小师弟送东西?!”白歌眼睛都直了,“大师兄呢?” “大师兄送的肯定最多。”七汝白了白歌一眼,“大师兄每次下山都会专程去趟集市,你认为呢?” “咳。” 花不语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风刮在脸上,烫得眼睛有些发酸。 “呵。”白歌下巴一扬,“以为我就没准备东西吗?”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白歌。 白歌往花不语手里拍了块刚好够他两手一握的东西,暖洋洋的,表面被打磨得圆润光滑。 “小家伙,恭喜突破。这玩意儿是注入了我灵力的和田暖玉,冬暖夏凉。” “啧,心机。” 七汝和白歌扯起皮来,折花在一旁看着笑,玉蝴蝶满脸的无奈。 谈话间,转眼便来到了幽闭谷脚下,却不见季沧笙的踪影。守门人看了眼山里已经堆厚的积雪,特许几人上山去接人。 石板小径上封着冰,进入幽闭谷之后功力尽封,每一步都得小心,特别是花不语,那小腿儿看得四个师兄心惊胆战的。 原本不长的路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到,庭院里积着雪,桌上温着的茶还冒着热气,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屋子和整个供住宿的地方都没有人,几人正觉得奇怪,忽然间,一朵鹅绒般的雪花落了下来。 又开始飘雪了。 雪花落得不急也不密,缓缓儿地飘着,砸到地面却有些重量,发出细微的轻响。 “师父应该是在后山。”花不语说到。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这幽闭谷寒凉,后山更是常年积雪,师尊要是一人过去,怕有些危险的。 “踏花你在这儿等着,师兄们去后山把师尊接下来一起回去。” 花不语摇了摇头:“我也想和师兄一起接师父。” “这后山地形复杂,常年积雪,十分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花不语垂着眼睛委屈到:“可是我也想见师父……我两个月没见着师父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不过你得比上山的时候更为小心才行。” 折花没有提让花不语听话,这小家伙要是不听话,天底下就没有听话的孩子了。 花不语认真地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不跟去,他还想知道季沧笙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师兄弟五人缓缓向着后山摸上,这里的路比从山脚上来时更难走,石径也停在了某处雪线,只剩一条泞着雪的小径。 雪落了有一会儿了,小径上的脚印也越发模糊,他们如果再不快点,可能就追不到人了。 师尊为什么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几人都有这样的疑问,却皆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就在雪快将脚印完全覆盖的时候,远远的,断崖前,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样的纯白斗篷,比起几个少年显得瘦削几分,他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转身,风就将那如墨的长发吹起,映得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更为苍白。 花不语呼吸一滞,他从来没见过季沧笙如此虚弱的模样,他的印象里,这人永远是疯狂的、歇斯底里的。 “师尊小心!” “师尊!” “师尊!” “师尊!” 四个少年已顾不得礼数,语气里尽是担忧,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 这些关心里夹杂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师父。” 季沧笙似乎浅浅地笑了下,连眼底都浸着能把这寒雪融化的温柔。 “不碍事。” 他缓步离开了断崖边,走得很稳,风把斗篷吹得呼呼作响,忽的一股风由下吹起,将斗篷的帽子掀掉了,那前襟也被掀开,露出了里面印着梅花暗纹的白衣。 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映出一缕白光,正好晃到花不语的眼睛。 花不语下意识地看去,却在季沧笙的腰间看见一枚精致的银纹香囊。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花不语藏在斗篷下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玉蝴蝶送给自己的银纹香囊还挂在那里,里面装了折花给他的熏香,好像是今年给季沧笙订做熏香是多做的一份。 两枚香囊是一模一样的,花不语一眼就能认出,毕竟这是他重生之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直格外珍惜地佩戴着。 这香囊怎么会有第二个? 如果是这样,将来是不是……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花不语忽然觉得手脚都有些冰凉。 他突然就没了信心。 把师兄们救下来,和阻止季沧笙的信心。 他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思绪翻飞间,季沧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带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连日来用的熏香的气味。 花不语攥紧了拳头,喜恨交杂。他喜欢这师兄们送给自己的礼物,却厌恶和季沧笙用着同样的东西。 “小心点。下山的路更难走。” “是。”四人齐声答到,花不语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积雪下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众人回头一看,发现雪里立着只雪白肥硕的兔子,正望向这边。 “回去吧。” 季沧笙这一声,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雪越落越大。 花不语走在五个人中间,季沧笙垫后,下山的进度很慢,慢到那兔子都比他们跑得快,不停地给他们探路。 几个人显然都见过这兔子,快到山腰石板路的时候,季沧笙停了下来,那兔子便也停了下来。 他语气里带着无奈。 “快回去吧。”季沧笙对着那雪兔说到,“别再迷路了。” 上仙界的灵气充裕,连动物都充满了灵性,而幽闭谷却没有半点灵气,这兔子不过是普通的兔子罢了,听不懂季沧笙说的什么的。 它听见季沧笙对它说话,便蹦跶着过来,蹭着季沧笙的衣边。 季沧笙叹了口气。 他将兔子抱起,放到了石径外某处较为平整的地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头。平日里这个手势的意思是,乖乖待着不要动。 那兔子果然认得这个手势,就地趴下缩成一团,乖巧地看着几人离开。 下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山下没有落雪,季沧笙跟守门人交代了一下兔子的事情,便准备带着徒弟们离开。 玉蝴蝶招来腾云的时候,忽然听到啾的叫声。 一只浑圆的麻雀扑腾着身子冲过来,一头砸进了季沧笙怀里。 季沧笙回头,看见那守门人对着他点头笑了笑。 幽闭谷的东西,是不能带走的。 不过要是它自己离开的,便可不遵守这规矩。 季沧笙把这麻雀塞进花不语的兜帽里,因为只有花不语的帽檐上有厚厚一层绒毛。小家伙十分受用地窝在里面钻了会儿,藏到帽底睡觉去了。 花不语:“……” 他抬头,便对上一双半带笑意的眼睛,不过那笑意消散得很快,视线也只停留了一瞬,像是不经意划过。 “回天元山。” “是。” 虽然是季沧笙主动提出要关幽闭谷的,但他却还是按了规矩,没有在里面干涉外界的一切事宜,现在出来了,自然有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 花不语以为他也得参加这冗长的汇报,没想到季沧笙居然让子沉把他接去了子虚峰。 成为内门弟子后,除了仙寐山有弟子房以外,在各自上仙所属的山里也有提供休憩的房间。 花不语不是二十二峰的弟子,所以进入内门修行并不需要通过考核,这不由得又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入门仅仅三个月,就突破了练气境,正式跟着内门弟子修行,关键是,这家伙竟然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真正跟着子虚上仙修行的时候,花不语才知道,原来天元门的人数有这么多。光是子虚上仙的内门弟子就有八十余位,关门弟子更是有十人之多,相比起季沧笙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徒弟,气势就相当足了。 子沉虽然还没成为关门弟子,却也在内门弟子里一直排名前三,成为关门弟子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花不语由他带着,其他人倒也不敢说什么。 虽说进入内门跟着学习,子虚上仙真正教授的时间也不多,半月一次教学,下去自行修炼,一月一次考核,一年内三次考核不合格者将会降级。 除了天元门整个门派的外门弟子,一些优秀且有潜力的人,也会成为诸峰的外门弟子,这些人数就更多了,每个峰都有足足数百人,只是大都不在本峰修行,偶尔回来接受关门弟子的授课罢了。 没有归属的外门弟子所修行的山峰就是花不语之前所修炼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花不语除了在外门修行,还可以回天元峰修炼。现在花不语正式跟着内门弟子修行,修炼地点也变成了子虚峰,每天都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花不语原本还担心季沧笙出来之后自己会不小心露出什么端倪,现在看来真是白担心了。 季沧笙这人不仅喜怒无常,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整日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一个月都见不着两次。 也好,他还不想见呢。 花不语有前世的记忆,进步也神速,别的弟子需要半月才能消化的东西,他几日就能掌握。等待考核的日子,他就去藏书阁,天元峰关门弟子的挂牌能让他观看除了禁.书以外的所有书目。 天元门的藏书阁很大,大到什么地步呢?藏书阁所在的山峰便名藏书阁,而这座山是整个天元门占地最大的山,并且整座山上鳞次栉比地修满了藏书房,花不语一开始来这边的时候,是真的被震撼了一下。 天元门的藏书阁里包含了世间除了某些不入流杂书以外的所有藏书拓本,所有有记录功法和法术都能在里面找到,修者的寿命可以达到三百年之久,也穷尽一生无法读完里面的藏书。 起初花不语还会从山脚的藏书楼开始看,发现这些书籍在外世也能看到,他便拿着令牌一层一层向上,毫无阻拦地来到了山腰的藏书楼。 这里的藏书就不一样了,甚至有许多门派的独门秘籍,别说内门弟子,即使是二十二峰的关门弟子,也需要申请才能借阅,然而花不语却仅仅出示了令牌就进入了。 他也是在偶然间,练习一样秘法的时候,和子虚峰一位内门弟子交流才知道的。 隔日,花不语去借阅的时候,特地问了一下藏书楼的人,才知道原来是季沧笙听说花不语在看书,便把所有能开的权限都给花不语打开了,除了邪.术禁.书,花不语可以阅读这藏书阁所有的藏书,有一些甚至是二十二峰上仙都没有的阅读权限! 他为什么要这样! 花不语觉得自己再没有半点看书的心思,季沧笙究竟在想什么? 在子虚峰的第一个月的考核中,花不语得到了前十的名次。毕竟考核内容只与这个月所教授的内容有关,即使花不语修为不高,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他在考核的时候看见了几个师兄的身影,拿到成绩之后松了口气,算是没有丢脸。 考核成绩公布后,子虚上仙忽然找到了花不语,说他不用再跟着内门弟子修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季沧笙也坐在一旁喝茶。 “我和你师尊打了个赌,看来即使你在我子虚峰修炼了这么久的时间,我也依旧没有你师尊了解你啊。” 子虚上仙解释道。 一个月以前,季沧笙出来后,便与子虚上仙立下一个赌约,如果一个月后的考核,花不语能拿到前十的成绩,就让他接受关门弟子的修行待遇。 花不语对着季沧笙行礼到:“谢谢师父。” 花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季沧笙根本没有关心过自己。 关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不同,是随师修行,不用等半月的教学,掌握一样便可学习下一样。 季沧笙发现了花不语掌握得很快,不仅给他开了藏书阁的权限,还立下这等赌约。 “把你这个月所学,汇报一下。” “是。” 花不语知道季沧笙肯定查过自己,便毫无保留地,将学会的功法全部展示了出来,连子虚上仙都连声惊呼,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虽然都是些低阶的功法—— 花不语现在的修为太低,没法学习高阶的东西,但是他的学习速度是其他人的十数倍! 子虚上仙感慨完小孩子学东西就是快,又感慨花不语有天赋,最后做下决定,让花不语接受关门弟子待遇的修行。 季沧笙带着花不语离开后,子虚上仙看着离去的师徒,再次感慨起来。 像啊,太像了。 花不语的天赋,像极了当年刚到天元门的季沧笙。 季沧笙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天色渐暗,逆着夕阳余晖的季沧笙显得那么不真实。 “师父。”花不语点头抱手,等着季沧笙发话。 “做的不错。” 季沧笙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花不语保持着姿势,呼吸不畅地缓缓吸进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嗤地一声,破开了条蜿蜒的裂缝。 未完待续. ※※※※※※※※※※※※※※※※※※※※ 更新来啦!明天三更,之后隔日,因为作者的手实在是疼得厉害,喝水都端不起杯子那种,一直靠的存稿,不敢多更,谢谢理解,古耽对我来说是个挑战,我写一章会花现代文的两倍左右的时间,每章起码五遍修改,还要理线清伏笔,我宁可断更也不会降低质量(有点一根筋啦),所以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实在等不了可以给个收藏再囤肥吗?收藏和留言是我的动力,看到就会很开心地蹦起来忍着手疼码字的030 第十五章 八年后。 “给师父请茶。” 季沧笙看着刚过十四岁不久的花不语,已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五官长开后更与前世的踏花上仙相似了。 今日是花不语最后一次接受二十二峰上仙考核的一天,这八年间,花不语学会了二十二峰的所有课程。 前世的花不语是跟着个散修游历,也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出师,三十岁成为踏花上仙。而这一世,在天元门丰富的资源和优渥的师资教育下,竟然只用了八年的时间就从二十二位上仙那里出师了! 十四岁却有化神境修为,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创造了整个上修界的神话。 花不语却波澜不惊地该请茶请茶,请完安之后便带着星月去考核了。 星月是花不语十岁的时候季沧笙送他的武器。软硬双鞭,硬鞭名月,软鞭名星。双鞭皆是通体银白,寓意摘星揽月,以柔克刚。 少年马尾高束,一身洁白,唯独腰间一窄碧色腰封,别着没有任何修饰的虎尾鞭,鞭头挂着一条七节软鞭。 今日考核,自然不会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在身上,天元峰的玉牌揣在了怀里,其他东西则全都摘下了。 上一世,花不语善用剑,他的御风在天下兵器谱排名第六。 季沧笙也善用剑,一把袖清晖更是天下名剑之首,花不语原以为自己这世也会学剑,没想到季沧笙竟然送了他一对鞭。 相比起剑,虎尾鞭的用法更似拳法,如果没有带武器,随手取来棍棒、竹竿,甚至雨伞也能做武器。 而软鞭则更偏暗器,用法繁多,十分灵活,相比拿起就能使用的其他兵器,软鞭的学习要难上数倍,即使被夺去了武器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并且,在掌握软鞭之后,对于绳类武器也可触类旁通,特别是绳镖和流星锤,几乎是到手就能用上。 毫无悬念地,花不语通过了考核。 他对于双鞭的使用炉火纯青,面对十名关门弟子的三种不同武器竟然显得游刃有余。 二十二峰所侧重的功法都是不同的,所有人都以为花不语只是双鞭用得好,却在花不语用软鞭缴走对手武器后,对于所有兵器都手到擒来的行为所震惊了。 花不语将卷走的兵器放回地上,收起星月,对着考核的子虚上仙行礼。 这可是十名关门弟子!竟然打不过一个还未束发的小孩儿! 季沧笙踏空而来,所有人对之敬礼。 他落到花不语面前,八年的时间,这家伙从一个小豆丁长得都快跟自己一齐了。 “师父。”花不语收起双鞭,身上带着细汗,对着季沧笙毕恭毕敬地施礼。 称赞与祝贺的声音将整个考核台淹没。 八年了,花不语无时无刻不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从二十二位上仙处出师,除了修为不及大师兄玉蝴蝶的化神后期,他所学的东西完全可以压过天元门的任何弟子。 三年前,玉蝴蝶在化神初期,并没有接受完二十二峰全部考核便出师了,现已在下凡界游历了三年。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出师了?是不是……可以去找那个人了? “明日辰时,天元峰。” 季沧笙留下这句话便离开,留下花不语愣在原地。 去天元峰做什么? 直到去食堂吃午餐的时候,花不语也没从那二十二位上仙嘴里套出话来。 王二娘这个月回乡探亲,新来的学徒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小伙,甚至连花不语是谁都不认识,自然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虽然花不语在八年前就达到了练体境,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开始辟谷。 因为一般人,即使是天才,达到练体境也是二十有余,不会再长个儿了。还在长身体的人若是辟谷,便不会继续发育。 营养均衡有多重要呢? 上一世花不语跟着修行的时候,时常一顿饱一顿饥,个头长得很慢,而在天元门,被王二娘养得,完全看不出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看也有十六七的样子,竟然和季沧笙都不相上下了,身子还比季沧笙结实。 约摸是练鞭比练剑消耗的体力更多,特别是一双手臂,格外有力,能轻松举起合抱的树来。当然,并不是靠肌肉多,而且通过锻炼学来的巧劲,以及对灵力压制性的掌控罢了。 花不语也不讲究,直接在大食堂吃了起来,虽然王二娘不在,他还是知道怎么搭配饭菜。 他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嬉笑。 唯一一个在门外弟子食堂进食的关门弟子,总要受些关注的,花不语倒是习惯了。 不过今天讨论他的人,似乎重点抓不对。 “他好帅啊!真的只有十四岁?” “看着比我十七岁的哥哥还成熟!” “听说他可以一根手指点破一块金石!” “这么厉害?!” 花不语:“……” 近几年,天元门收的女弟子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可不是嘛,不过你别看他长了这么迷惑人的外表,实际上确实是个小孩子呢!” 花不语:? “什么什么!” “喂。”食堂里新来的那个学徒打断了她们的话,“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吗?” “嘁,不就是嫉妒人家比你好看,比你厉害嘛,还不让说了!” “可是我比他高!”学徒扬着下巴,露出扎实的肌肉,“他有我力气大吗?看着文文弱弱的,真不知道你们哪里听来的谣言。” 嗯……毕竟是掌勺的呢,太瘦弱连锅都掂不动。 花不语收起餐盘,擦净嘴角的油渍,起身去还餐盘,忽然就被这膀子比他腿粗的学徒拦了下来。 两名女弟子刚要出手,就看见这个学徒惨叫着转了个圈,然后被丢进了厨房。 花不语单手端着的餐盘里满当当的菜汤一滴都没洒,他微微偏过头:“你既然这么闲,下次就在汤里少放点盐。” “你!”学徒被摔了个四仰八叉,叫嚣着跳起来的时候,花不语已经离开食堂了。 剩下两个小姑娘红了脸颊。 声音也很好听呢! 虽然最后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指的是什么,不过都是些不合实际的流言,不知道也罢。 第二天一早,花不语就去了天元峰。 天元峰地界不大,灵气充裕,辰时都快过了,季沧笙才没骨头似的飘了过来。 他眼底带着一丝青黑,仿佛一晚上没睡觉,若不是为了形象,此刻怕是得接连打上几个呵欠。 “师父。”花不语行礼到。 “嗯。”季沧笙点点头,点地一跃,落在了一块巨石上,“继续。” 花不语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季沧笙这是让自己继续练习的意思。 他觉得有些好笑,八年下来,季沧笙出现在考核现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要出师了,终于想起来亲自将自己所学的东西过一遍了? “是。”花不语起手,刚打完一套身法,季沧笙就叫停了。 “我只做一遍。”季沧笙从石台上跃下,拾起一根树枝。 那哪里还是树枝,或者武器。 花不语忽然想起,自己拿着双鞭第一次接受寅阳上仙指导的时候,寅阳上仙所说的话。 虎尾鞭不是武器,是你手的延伸。 季沧笙的身法与他所学有略微不同,树枝在他的手中划破空气却没有虎虎生风的声音,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树枝真的成了手臂的一部分。 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花不语甚至怀疑起来季沧笙是否真的是通过继承得来的修为。 “试试。”季沧笙将树枝丢到一旁。 “是。” 花不语的天赋很高,看一遍就能记住,可真正练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约摸是之前的身法已经在身体上留下了记忆,一时间改过就觉得别扭。 季沧笙真的只演示了一遍,就又跳上石台没骨头似的侧躺着了。连一句多的指导都没有。 也是,季沧笙所会的一切都是从天元法则之中继承的,所以无法具体教授细节。 花不语凭着记忆一点一点摸索,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让身体重新记忆。 清风徐来,花间落叶。 花不语一套身法毕,往季沧笙那里瞥一眼,发现这家伙果然睡着了。 季沧笙侧卧在石台上,树影婆娑,面容稚嫩,一袭白衣胜雪,不似人间。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将那快要萌生出土的想法按了下去,闭眼,静心,继续舞起虎尾鞭来。 所以他没有看到,阳光斑驳下,季沧笙划过嘴边那一丝笑意。 花不语学得很快。 天元门二十二峰的所有功法,都是天元法则里所记录的,所以季沧笙所继承来的,便是最正道的。 季沧笙比二十二峰任何一位上仙都严苛,没有什么差不多,只要花不语没有练到丝毫不差,他就不会再教授之后的内容。 明明是早就烂熟于心的功法,却比新学时花的精力还多,毕竟学会容易,学精不易。 原本急着想出师的花不语早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天元法则所记录的功法之精妙,每日都会消耗掉他全部的精力,哪里还有时间去想别的。 八年前,季沧笙让他同时在二十二峰周转,从低阶向高阶学习的时候,花不语还怀疑过季沧笙过于心急,现在看来,他用了八年时间掌握的皮毛,甚至需要十几二十年去精练。 急吗? 也不急,等花不语真正出师的时候,正好和普通人出师差不多。 可季沧笙不急,花不语却急了。 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季沧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几个徒弟,自己整日也没什么事情,成天盯着花不语练功,逗鸟,养花。除了重大的决策,他整个人跟隐退了似的,闲得能淡出鸟来。 春末夏初交接,当第一声蝉鸣划破寂静的天元峰之时,玉蝴蝶游历回来了。 那天花不语正好在练剑法,他一剑刺出,剑尖儿被什么东西踏下,掠过一道白影。 “沧笙~”女子温柔的声音千回百转,过大的男性长衫松松垮垮系在身上,玉肩半露,好不香.艳。 季沧笙略微后退了半步,就被女子一把抓了回去。 花不语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比季沧笙还高了半个脑袋,那丰.满得快要掉出来的圆.润随着她过大的动作瞬间荡.了起来。 非.礼勿视。 花不语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见季沧笙被按着后脑勺,一头扎了进去。 花不语:“……” 一旁的玉蝴蝶也无语了一阵,他都还没来得及报告这人到来的消息,就被抢先了。 “小沧笙是不是长高了?”女子还不忘往季沧笙脑袋上揉了两把。 花不语觉得好不容易给季沧笙稍微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这么彻底崩塌了。 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姘.头? 季沧笙一生未娶,世代天元仙尊都少有娶嫁,因为天元法则所挑选的人少有情根。 看来天元法则是真的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老祖宗……”玉蝴蝶无奈开口到,“您……” “诶。”女人回头,放过了季沧笙,目光落在了花不语身上。 瞬间,花不语突然觉得汗毛直立,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连玉蝴蝶都要尊称一声老祖宗,身为天元仙尊的花不语都不敢反抗,女子眼中的趣味都要迸射出来。 果然,下一刻,女子就往这边扑了过来。 然后被拉住衣领挂在了原地。 花不语不由得也后退了一步,看见女子差点跌坐到地上的样子,心有余悸。 “老祖宗,既然回来了……” “啊啊啊我不听我不听!”女子忽然挣着双手大叫起来,颇有一副季沧笙再说下去就撒泼打滚的架势,“你不就是宝贝你那小徒弟嘛!摸一下怎么了!” “天元峰离仙寐山也不远。” “季沧笙!”女人……不,应该说,忽然又冲高了一截,连声音都变得低沉的男人,转过身指着季沧笙骂,“你不要欺人太甚!” …… 男人? 刚刚那个女人……是个男的? 变回男子身体的人从头发到睫毛,连皮肤都是雪白的,衬得玉色长衫都显得黯淡无光,同样是白色,季沧笙能白得冰清玉洁,这人分明是个男子,却凭生了一股子狐媚气。 男人勾着一双桃花眼,往花不语这边看了一眼。 “踏花。”季沧笙吩咐到,“你去告诉诸位上仙长老,老祖宗回来了。” “是。”花不语合手低头,刚打算离开,便被男子叫住了。 “等等。”男子跳了过来,围着花不语打量了一圈,才慢条斯理地说,“我这次不过回来找你有点事情罢了,别去喊那群老头,看着就烦。” 花不语:“……” 连季沧笙都叫他老祖宗,他是怎么嫌弃别人老的。 “那……” “也不准告诉他!”男子捏着花不语下巴,跟打量瓜似的,就差没动手拍了,“说起来,忘尘呢?还没出来?” “是。” 花不语感受到了下巴上的手指有一瞬间的紧缩,随后便松开了。 “我记得你这徒弟也就才十三四岁吧,怎么长这么大个儿?”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男子别别嘴:“嘁,小气。” 花不语看向季沧笙,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去通报。 “今天就到这里吧,通知折花他们,给你大师兄洗尘。” “是,师父。” “嗤。”男子忽然笑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喊师父啊?” 花不语抱手告退,没有多说什么。 “你这小徒弟脾气挺大。”他听到身后不远处,这“老祖宗”说。 花不语觉得整颗心都沉进了肚子里,连心跳都要感受不到了。 当初若不是自己没有能力拒绝,他怎么会认季沧笙为师? 他的师尊,永远都只有一个。 季沧笙这人,不值得他尊重。 连花不语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他不可能认一个为害世间的人为师,还是其他什么。 “我去,老祖宗回来了?!”白歌赶紧扶了扶下巴,“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虽然没有和诸位上仙长老报告的必要,在师门说说还是可以的。 “……”花不语沉默了一下,“没有。” “这老东西都活了几千年了,怎么就那——么好色呢?” 花不语脑袋一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就是你今天碰到的那个,看着年纪轻轻,平日里大多是一副女人模样的,其实是只活了千年的公狐狸。” 花不语点头。 “特别老不正经,你以后看见他走远点。”白歌搓了搓手臂,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居然是只狐狸精?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在老祖宗还在天元门地界的时候乱说吧。”一向胆子大的七汝都出来阻止了,“等他走了随便怎么说。” “哦?想说我什么?” 五人:“……” “拜见老祖宗——” 自从得知这人……的真实身份之后,花不语越看他的笑越像只狐狸,他只要眼角一眯,就像堆了一肚子坏主意,下一刻就有人得遭殃。 “唉算了算了。”男子摆摆手,在腰间拍了拍,又在胸口拍了拍,摸了摸后背,捋了把袖子,似乎在找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哎呀,我身上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五人:“……” 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问。 “毕竟是小沧笙的徒弟,我还没给过你礼物呢。”男子挠了挠耳后,“有了,你等着啊!” 说完,就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 花不语:“……” 现在,是要真的等着吗? 白歌拍了拍他的肩,摇摇头。 七汝也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悲痛。 折花对着花不语叹气到:“你最好别动,在这里等着吧。” 玉蝴蝶:“听话。” 花不语:“……” 这群人究竟经历过什么。 白毛狐狸活了几千年,化形最为擅长,他得知某神鸟近期才出过古树,应该是在休息,便摇身一变化作侍女的模样,端着糕点走进了古树里。 这是一棵生于上古的神树,树里别有洞天,栖息着上古神鸟—— 知晓天地万物,世间最为公正,能读取记忆明辨是非的白凰,如若有大罪大恶之人,一般都是请这位真正的老祖宗出来定罪的。 老狐狸悄悄钻进古树,里面一片开阔明亮,“她”低眉顺眼地来到此刻正卧着小憩的白凰身边,屏息打量良久,才变回原本的模样。 老狐狸垂着眼睫,目光在这身形巨大的白凰身上打量,最终,锁定了目标,飞速落手。 接着,他就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给抓了个正着。 地上哪里还有什么沉睡着的白凤凰。 老狐狸气呼呼地坐在人腿上,不忘想要踢一脚:“你耍赖!装睡!” 白凤凰似乎真的是清梦被吵醒,一张冰封的脸上都快起霜了,蹙着眉头就往老狐狸脸上一扯:“还闹?” “夏哥哥——”老狐狸忽然转了脸,声音认错似的带了些委屈,讨好地笑着,伸手挽上化身人形的凤凰的脖子,亲昵地凑上去,在人的脖子上…… 狠狠啃了一口。 他瞬间又变回了狐狸,从男人怀里跳出来,嘴里还咬着一根洁白的羽毛,顺滑的大尾巴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转过身来对被他咬掉毛的男人眨了个媚眼。 “澈。”男人冷声呵斥,却因为这狐狸单名一个澈字,并没有多大的威慑力。 白色的狐狸叼着他骗来的羽毛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转瞬出现在古树之外的时候,已经变回了人形,而那根羽毛,正夹在他的耳朵上。 澈随手抛着不知哪里抓的野果,也不吃,哼着小曲儿下山去往天元峰。 这家伙都被他骗了多少年了,怎么就不长长记性呢。 澈回到天元峰的时候,十分满意某个小家伙还在原地,把耳侧的羽毛送给了花不语。 花不语拿着羽毛,莫名想起来八年前出现在问罪台上的白色孔雀,趁着夏澈跑去找季沧笙的空挡,问道:“他不会把那只白孔雀打来吃了吧?” 四位师兄:“……” 折花:“踏花,那个不是孔雀,是凤凰。” 玉蝴蝶:“以夏老祖的修为,不会的。” 白歌:“但是我觉得,是他的话……可能真做得出来。” 几人再次沉默了。 只有七汝绷着一张脸:“你们让我想起来,我在藏书阁里看见过的一本天元杂记里的事。” “曾经,就是这位老祖宗,吃饱了没事干,晒太阳的时候,打了个嗝……” “从他嘴里飘出根夏老祖的羽毛。” “毕竟夏老祖是神鸟,澈老祖又是狐狸,当即就把第五代天元仙尊给吓坏了。” “看来这种事情是真的会发生啊……” 敢在太岁身上拔毛,封个天下第一人,估计没什么毛病。 未完待续. ※※※※※※※※※※※※※※※※※※※※ 这里说一下身高,季沧笙169,女澈178,男澈189,夏比澈高一个头220公分左右……嗯 求求了不要和谐我我啥也没写 番外一. 我不喜欢夏天,但我喜欢夏。 ☆凤凰和狐狸 白色的凤凰,在上古时候的名字,叫鸿鹄。 鸿鹄原本不属于陆地,可他的使命,让他不得不下凡而栖。 他单名一个夏,是人间的观测者。 人类的存在,让未来太过难以预测,帝君卜出人间将会发生一场千古之灾,便特将夏派往人间。 夏刚到这片陆地时,一切都还未开化,他随意地落在一座山上的树头,睡了万年之久。 等他睡醒时,世间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类从食不果腹,到农耕劳作,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他们将世间万物渐渐掌控在了手中。 夏看着这沧海桑田的变化,便不再长眠,在这人间四处游走。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万物皆有来去,唯独苍空常伴。 那是一个雨夜,潮湿,阴冷,浸着雨水的衣服黏在身上,连心情都会跟着泥泞的黄土糟糕起来。 夏不喜欢雨,而雷雨季节的雨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他钻进一个山洞,升起火焰,将自己整理干净。 咕噜噜地,地上滚过来一只小巧圆润的苹果。 火光触及不到的黑暗里,一双眼睛亮汪汪地盯着自己。 “过来。”夏伸出手。 黑暗里的小家伙便不见了。 不一会儿,地上又滚过来一只比刚才要小一些的苹果。 那双眼睛躲在更深的地方,窥视着这个雨中走来却一点也不狼狈的男人。 夏吃了其中一只苹果,倒头靠着墙边睡了。 夜里安静得只剩火堆偶尔烧得啪嗒一下响。 黑暗中的小家伙等了好久,轻手轻脚摸过来,对着火堆左看看,右看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它烤着火睡不着,在地上滚了一圈儿,便又悄咪咪摸到男人身边,被忽然醒来的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男人的手很宽,被火烤得暖和,却比小家伙的体温低些,一只手就能把它整个腰肢抓在手里。 小东西大概是被吓愣了,抱着两只小爪子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 夏把它放到地上,小家伙就又钻进黑暗里了。那是一只纯白的小狐狸,没有一丝的杂毛,爱干净得紧,身上连泥点子都没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了,怀里却是暖和的。 夏带着这只奶狐狸将人世间走了个遍,教他怎么变幻人形,教他说话和行走,教他所有能教的东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澈。 小东西刚开始走路的时候,手老是喜欢往地上抓,夏就只好牵着澈的手,走到他能好好走路了也不松开。 小狐狸不仅聪明,还小聪明,整日里调皮捣蛋又爱闯祸,一被抓了就开始卖萌打滚儿,钻到夏怀里又亲又蹭。 狐狸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咬脖子和脸,但是狐狸牙齿太尖啦,只能变成人磕牙印儿,一串又一串,黏到身上就扒不下来了。 后来。 后来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成了真正的狐狸,你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比如夏天掉毛掉得很难看的时候,澈往往会发挥他超高的躲猫猫技巧,消失一整个夏天。 不过等秋天之后,毛长齐了,他又会趴在他腿上,抱怨秋老虎热得他想住进水里。 “夏天真的太热啦——” 他蜷着身子往他怀里钻,再热也不怕,嘀嘀咕咕地犯困道。 “我不喜欢夏天。” “但我喜欢夏。” 完. ※※※※※※※※※※※※※※※※※※※※ 求求了,不论正文还是番外,答应我,不要考究,全部都是我乱编的(失声痛哭)我是文盲qaq 另外凤凰和狐狸大概还有一个番外,大家 第十七章 花不语顿时觉得这根羽毛实在烫手。 “没事,收下吧,夏老祖脾气很好,不会怪罪的。” 这根本不是会不会怪罪的问题。 他在藏书阁找过关于夏的文字记载,这位上古神兽老祖翅膀一扇就足以覆灭整个上仙界,吐一口火便能将整个阴界烧为灰烬。 虽然他们这群修仙者被尊称为上仙,仙君,可真正的仙者,却是栖息在仙寐山古树中的夏。 仙寐山就是因这老祖宗命名的。 约摸快到晚膳的时候,季沧笙姗姗来迟,面带惫色,这缘由嘛……大概就是在场这位吃嘛嘛儿香的老祖宗,名为澈的狐狸了。 “来,小踏花。”澈两根手指捏着一个小巧的玉瓷杯,“尝一口神仙水,神仙喝了都快活。” 花不语不用低眼都能闻到杯子里散发的浓烈的酒香和桂花味儿,不是陈年的那种香醇,带着刚泡下去的清香,以及火辣辣的酒味。 花不语酒量不错,既然是老祖宗给的酒,自然是要喝的,他也不推脱,拿过酒杯一饮而下。 忽然之间,全场安静。 “小踏花!快快!快吐出来!” “我去这傻孩子咋这么实诚!” 白歌和七汝赶紧跑上来夺过花不语手中的酒杯,折花也拿了个馒头过来。 “呛着没?吃不了就别吃啊……” 花不语张嘴:“……咳,咳咳咳……” 这个酒,比闻起来烈多了! 他完全忘记了,上一世因为从小就是在尘世中跟着修行,酒量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了,这一世他来天元门八年,可是在几个师兄的保护下滴酒未沾的! 这酒本身就是澈搞来的烈酒,撒了几朵桂花儿就端出来了,喝下去又甜又辣,可不呛人了嘛。 花不语被酒呛得眼泪都给咳了出来,几个师兄手忙脚乱给他顺气递吃的,恍然间,他听见一声嗤笑,抬眼透过泪光朦胧,就看见不远处,季沧笙在烛火中笼着一层柔柔的光,一把折扇叠起点在唇前,正对着这边笑。 那丝笑意不妖.媚,也不冷清,却勾得人心窝子都要痒一下。 几分醉意上来,便越发觉得这人说不定…… 花不语摇摇头,自己这是真的醉糊涂了。 几个师兄摸不清季沧笙的性子,只好把花不语丢得离季沧笙远一点,让小家伙一个人在边儿上醒酒。 结果一个没看住,就又让澈给溜过去灌酒了。 花不语被夜风一吹,清醒两分,知道这酒喝不得,却又差着好多个辈分不能拒绝。 他上辈子没怎么醉过,也不知道自己酒品何如,万一要是真喝醉了做了什么错事,战战兢兢苟下来的这八年不得全泡汤了? “小孩子没醉过,多醉几次就会喝了。”这磨人的老祖宗比季沧笙还想一出是一出,捏着花不语的面颊手指一挑,杯中的花酒便灵巧地钻进花不语喉咙里。 几个师兄早就被灌昏了头,完全没反应过来,花不语就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这下完了。 一个浸着栀子香味的身影飘了过来,拉着花不语的手臂转了一圈,那双手微微发力,从背心顺到手指,酒气便从指尖排了出来。 花不语顿时就清醒了,看着这个月色下宽袖长衫朦胧笼着一层光的人,总觉得自己还没醒。 他还来不及行礼道谢,又被另一个连头发丝都是雪白的身影拉过去,酒液顺着苍白的指尖,泥鳅似的钻进了嘴里。 花不语还来不及醉,又被清高不及的浅色身影给拉过去,顺着背到指尖捋了一遍,将酒气从体内逼出。 结果人还没站稳,就被带着丝妖气的某人拉过去,再灌了一杯酒。 早就被灌出醉意的几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晕晕乎乎看过来,脑袋里只剩一个想法。 师尊和老祖宗这是在抽陀螺呢? 花不语没被酒给灌昏,倒是被这两人给抽昏了,最后结结实实倒在一个散发着醉人香味的怀里,另一头拉了拉他,他被一只手按着,没被拉动。 花不语看着比季沧笙还小点,身高却已是差不齐了,侧眼便可以看见那张冷清得不容半点感情的脸,顿时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就退了大半。 花不语被季沧笙丢给了几个徒弟。 “我来陪你喝。” “跟你喝没意思!”澈毛都要炸起来,哪有人一边喝酒一边把酒气给排出去的!喝酒不醉跟喝水有区别? 季沧笙抓着澈就给他灌了一杯,倒是丝毫没看出他对这个口头的“老祖宗”有多尊敬。 澈的酒量确实好,特别是在这种无聊的场合,直接端着酒壶咕咚咕咚当白水灌着喝。 花不语看着那家伙一壶又一壶,脸都不带红的,正在思考他是不是也跟季沧笙一样边喝边把酒气给驱出体内,就看到澈脑袋一歪,倒季沧笙身上去了。 “小苍生啊——” 约摸是狐狸成精的缘故,这家伙即使醉了酒,说话也带着几分的媚气,长叹一声跟唱歌似的好听。 季沧笙看这家伙醉了,这才端着酒杯小酌两口,懒得搭理。 几个师兄喝醉后,吵吵闹闹的,季沧笙明明没醉,却一点也不管这群早就没了礼数的家伙,独自一人饮酒,赏月,无视某个耍酒疯起来就动手动脚的家伙。 直到季沧笙薄如蝉翼白的半透外衫被扒下,那件浅浅草色的衣衫快要惨遭毒手的时候,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到两人面前。 来者身材颀长,比普通人高出许多,虽然青丝过膝,却束得规整,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子脱然尘世的味道来。 “澈。”他的声音如同冷涧奔腾的溪流,干脆利落。 白发玉衫青年模样的澈歪着头,看着来人愣了愣,伸手挽着人脖子便整个挂了上去。 声音里都带着醉人的笑。 “夏。” 这是……八年前问罪台上的那只神鸟? 这么看来的话,确实很像。 一样地冷淡得让人无法接近。 澈挂在他身上,就开始痴笑。 “夏老祖。”季沧笙对着夏行礼,夏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澈离开了。 花不语恍然间看见夏的侧颈有圈牙印,这位老祖似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抱着某醉鬼消失在了夜色里。 莫名其妙的,就和怀里那根羽毛联系在了一起。 那家伙……该不会是用嘴啃下来的吧? 也许是被这酒气给熏昏了,花不语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两个浅色的身影交.叠,缠.绵悱.恻,暧昧至极…… 花不语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那、那可是两个男人,怎么能…… 他的思绪被七汝一脚踩上凳子的嗷的一声给打断了,花不语赶紧把那些未成形的想法给抛出脑外。 太可怕了。 “对了折花,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长灵镇?” “嗯。” “帮我带点蛇胆回来,这个时节的蛇胆泡酒是最好的。” “行。” “咦?师兄还要去长灵镇啊?” 踏花叹了口气:“是啊。” “也就你脾气好,那边半月就送一次委派请求,捉弄人似的。”七汝塞了粒花生,“半年前就开始说闹鬼闹鬼,去了好多修者,不是什么都没有,还那么坚持不懈说在闹鬼?” “我听说啊,去了也查不出什么,明明问他们都说没有闹鬼这回事,但是半月就一次联名请求,有毛病吧?” “算了。”折花摇摇头,“我再去看看就是了,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缘故。” “你要去长灵镇?”一旁的季沧笙忽然开口,把几个醉鬼给问懵了。 长灵镇不过是个边陲小镇,镇脚出去不远就是断崖,虽然断崖下面有许多珍贵的草药,但是只要下去过断崖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而断崖边常有各种长虫出没,村民多以这些长虫为生,据说崖下有蛇灵庇佑,所以叫长灵镇。 季沧笙怎么会不记得长灵镇,前世折花这一去,虽然没死,却丢了大半条命,从此修为尽失,再无法修行,在天元门做了半辈子杂活,只为报答师恩。 最为讽刺的是,只有身为凡人的折花陪自己的时间最久。 这一世,季沧笙绝对不会再让他一人去长灵镇了。 “是,师尊。”虽然不知道季沧笙为什么会对长灵镇感兴趣,折花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之前其他门派也派去过几次人,但都无所收获,村民依旧坚持镇里闹鬼,所以想过去看看。” 季沧笙道:“那应该不危险吧。” 折花点头:“长灵镇虽以蛇谋生,镇中的蛇却是不伤人的。” “嗯。”季沧笙点点头,思虑良久,忽然点名,“踏花。” “在。” “你在天元门修行八年,虽然尚未出师,也该提前适应一下了。” 几个徒弟皆是了然,长灵镇一事虽只是件小事,却闹得整个上仙界都知道了,如果花不语前去找到了源头,也算能在上仙界第一次立名,既胸怀尘世,又胆大心细。 “是。”花不语点头,心下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表面上说着是对自己好,实际上那种地方的委派,即便放在一个末微的门派也不会有人接的。 这种是否真实都不确定的东西……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吗?还是说发现了什么,想要试探自己? 花不语还在思考任何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听见季沧笙缓缓说到。 “这次的出行也算一次考核,我会亲自监督。” 未完待续. ※※※※※※※※※※※※※※※※※※※※ 那可是两个男人! 多年后,花不语:真香 第十八章 三日后,东城。 长灵镇往西二百余里,就是东城门,东城隶属四大仙门的青龙门管理,任何人要入东城,都需在城门处进行登记管理。 花不语将入城手续交给这边的负责人,修者必须通过审核拿到令牌才能入城,即使是前来委派的上仙界修士也需要接受核查。 快到东城地界的时候,季沧笙便将宽袖长衫换成了窄口直袖的弟子练功服,一对银色护腕,碧色窄腰封,腰间挂着白玉牌和银纹香囊,头发高束,看着十有八、九的脸蛋,与花不语齐高,谁能想到这是个二十八岁的上修界第一人——天元仙尊呢。 “天元门,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折花,踏花。”审行者拿着资料对比着二人看了看,“两兄弟?” 季沧笙毫不害臊地点头。 花不语:“……” 因为天元仙尊不能随意离开天元门,这次出行,季沧笙是顶了折花的名讳来的。 “长得很像。”审行者张口说瞎话,脸都不带红的。 毕竟他只是个守城审行的,公文和腰牌足以证明二人身份,而这两位可是天元门内门弟子,要是能留个好印象,将来即使交集无多,也能在人前吹嘘一番。 审行官将行文交给下属处理,自己先唠起嗑来。他对着季沧笙夸赞到:“你就是天元仙尊的关门弟子踏花吧?真是年少有为啊!” 花不语虽然在天元门闭门修炼八年,他的事迹还是挺广为人知的。 季沧笙丝毫没有反驳,笑着接话到:“师兄也十分优秀。” “哈哈,不仅是血亲,还在一个师门,好福气啊。” “仙君,这是令牌,出了城门后再进来出示此令便可。”一旁不怎么会察言观色的下手递过两块玄铁令牌。 季沧笙终是忍不住了,打笑着拿上通过的公文和令牌,丢了一块给花不语道:“走吧,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花不语:“……” 季沧笙末了还补充一句:“哥哥。” 这家伙是不是在天元门给闷坏了。 季沧笙旋身飞上马背,那是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宝马,天元门身为大门派,出行的坐骑都不一般,下凡界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匹马。 马背上的少年意气风发,拉着缰绳踏风而去了。 花不语赶紧跟审行官抱手行礼,随即飞上马背驾马离去了。 长灵镇在东城的最边缘,途经七个小镇,马不停蹄赶过去也要半日有余,纵使春光再好,也分不出心思去观赏。 东方的城镇日落得早,赶到镇上的时候,刚好遇见夜市的商贩出来点灯。 长灵镇的夜市不算热闹,这个季节前来买蛇的商贩不少,所以也不怎么冷清。 镇上只有一家旅馆,春秋季最为紧俏,好在旅店足够大,即使在旺季也会留几间空房出来。 店小二吆喝着二人进门,门外侯着的小厮将马牵去马厩,服务相当到位。 “两位仙君来得可是好时候啊,本店还剩最后两间上房,临街,明日个典礼游.行视线可好着,容易淘到宝哩!”店小二做久了,眼睛贼尖,一口一个仙君地吆喝,还将柜台用肩头的抹布擦了擦。 “开一间就行,要最好的。”不待花不语开口,季沧笙便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不会住很久,多的当小费,安排一间清净点的。” 小二看着那锭二两纹银,眼睛都笑开花来,这边普通房十五文一晚,上房也就一百文,即使是特等房,一晚也不过两百文,集会三天时间,小费比房钱还多点儿,能不乐吗? 边陲小镇物价便宜,生意人基本上都在中下房凑合,上房都是准备给偶尔过来寻药的修者的,不过真正修为高的,又哪会亲自到这种鸟都见不着的地方呢? 特等房不常用,只有两间,隔得不远,一间临街一间临水,风景都不错。 临水这间窗户对出去有一条长满绿色青苔的小溪,再远一些就是零落的住户,倒是安静。 也不愧是特等间,不仅床大得能塞下几个人,还有一个特别的隔间,毕竟住这种房的人可不得随身带个仆人什么的,隔间就是给下人住的。 隔墙半面是墙半面是屏风,花不语自觉入住隔间,虽然屋子不大,也有个小窗户和床头柜,能点灯,干净卫生,通风不错。 大概因为第二日便是集会,入夜之后街上也热闹起来,也有临镇过来卖东西的小贩,给这个平日里冷清的小镇添了几分人气。 季沧笙虽可以辟谷,却好一口吃的,特别是长灵镇的龙凤汤,在整个东城都是一绝,而且不知为什么,别的地方的龙凤汤怎么也做不出这边的味道来。 二人换了一身便装,便出门寻这最为出名的龙凤汤了。 长灵镇最高的建筑物便是做龙凤汤最有名的酒楼,别的小馆子也有,但味道远远比不上这家。现在是人.流旺季,酒楼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排队的任务自然是丢给徒弟做的,季沧笙给花不语塞了块传音石就跑了,转眼便消失在了稀疏的人潮里。 花不语似是习惯了地叹了口气,安静地看着这繁华的街市,平凡又宁静,恍若隔世。 这样繁华的场景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跟着师尊修行的日子,一切都还没变得那么不可挽回。 季沧笙到底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这次到长灵镇,又会不会是他计划之中的一步呢? 思虑至此,花不语竟蓦地生出一丝无由头的心慌来,一刻也等不下去。他无论如何季沧笙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花不语拨开人群,朝着季沧笙消失的方向奔去。 谁知道这人离开天元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啊!小心点!” “你这人干什么呢!” “不好意思,借过!” 花不语急匆匆地穿过人潮,为了调查闹鬼的事情需要隐藏身份,他甚至不能动用任何灵力暴露自己是个修者。 可这长灵镇的集市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大了,在逐渐变为摩肩接踵的街道,要找一个人甚是不易。 没办法了。 花不语五指轻轻一握,再摊开时,掌中便停了一只拇指见长的白色蝴蝶。 这是传音蝶,输入的灵力十分微弱所以不是很亮,白得有些透明,在光亮的夜市里倒有几分像是菜花蝶。 灵蝶悠悠起飞,扑朔着翅膀缓缓飞向某个方向,约摸是灵力太过不足,总像是快掉到地上似的,有气无力地在空中划过曲折的弧度。 花不语逆着人.流追随灵蝶的踪迹,最后,因为灵力太低,灵蝶还没找到人,就自顾自化成了点点碎光,消散在了喧闹里。 他刚打算再捏一只,身前几个在小饰品车前逗留的姑娘嬉笑着跑开了,他就看见那个苍蓝色的身影。 季沧笙面向自己这方,低垂着眼帘,半弯下腰身,正哄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家伙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衣着看着像是本地人,虽然没有脏兮兮的,却洗得发旧,浮着一层稀疏的白毛。她两只手在脸上胡乱地擦着,小身板不时抽两下,似乎在哭。 身为修者,气场总是和常人不一样的,即便是远远站在那里,花不语还是被季沧笙发现了,躲无可躲。 他看见他的眼睛里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无奈。 “师……”花不语张口就想喊师父,话到一半又硬生生吞了下去,然后不知道该叫季沧笙什么。 师父是不行的,他们正隐藏身份呢,师弟也不行,太过不敬,也不能叫名字…… 季沧笙看着他淡淡眨了一下眼睛,大约是知道了的意思,他拦下刚好路过扛着插杆的小贩,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花不语和小家伙一人一串。 方才脑子一热找了过来,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借口都没想好,然而季沧笙什么都没问,甚至给他买了串糖葫芦,花不语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误会了什么。 拿到糖葫芦的小家伙连哭都忘了,嫩生生地说了声谢谢,才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颗红彤彤的山楂。 小姑娘的嘴巴小,半边脸颊鼓出一颗糖球的形状,最后被糖浆黏了牙,伸手就要去抠,被季沧笙给拦了下来。 他好声好气地教导,手脏,会拉肚子,又带着小姑娘找水去洗手。 这丫头个子和花不语当年刚到天元门时候差不多,完全没发育起来,还是个小矮疙瘩,可是他那时候,季沧笙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对自己。 也是,不会哭的孩子怎么会有糖吃呢。 越是懂事,分到的关注就越少。 好在他并不需要这个人的关注。 季沧笙牵着小丫头的小手,转身叫了一声花不语。 “走了。” “是。” 花不语跟上去,手里的木棍尖儿扎在掌心的厚茧上,不疼不痒的。 小姑娘拉着季沧笙停在一家酒楼门口,一双眼睛亮得有水光在晃,用力吸溜了下口水。 “哥哥。”她拽着季沧笙的手,奶声奶气地,“这家店的龙凤汤才是整个镇子上最好吃的哦!”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龙凤汤,实际上是乌鸡炖蛇。 长灵镇的酒馆除了这道龙凤汤,并没有几个大菜,野味也不多,倒是各式野菜占了八成的菜单。 小丫头吃得肚皮都撑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剩菜发绿光,最后季沧笙让小二又做了些点心用油纸包好,才带着她去找姐姐。 “三囡囡谢谢蛇仙奶奶的庇佑。” 离开酒馆的时候,小家伙跑到大堂正中央供着的泥像面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三个深深的躬。 那泥像塑得栩栩如生,是一个袒.露.双肩的女人,头发长至脚踝,带着波浪似的弧度。她身形消瘦,一张瓜子般的脸噙着魅人的笑意,手脚赤.衤果,各戴着一个铜环。 据说长灵镇的庇护神,便是这蛇仙奶奶。一般来说,信奉怎样的神,便不会吃这样动物,可长灵镇不同,家家户户以蛇谋生。 说不定真是有灵庇佑,只要不去郊区,长灵镇上少有蛇伤人,被毒死的情况更是几乎不存在,蛇毒的买卖也十分常见。 “哥哥,快来拜蛇仙奶奶!”小家伙自己拜完,还不忘拉着季沧笙和花不语一起礼拜。 身为修者,一般来说是不用礼拜地精的,不过现在他们俩是“凡人”,自然要和所有人一样,对着这泥像礼拜。 “谢蛇仙奶奶庇佑。” “不对不对!要说名字!” “踏花谢蛇仙奶奶庇佑。” “折花……谢蛇仙奶奶庇佑。”花不语只能借用折花的名号。 “这下蛇仙奶奶就会庇佑两个哥哥啦!”小丫头开心地举着两只小手。 “走吧,天色不早了,带你去找姐姐。” “嗯!”小家伙认真地点点头。她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老三,所以叫三囡囡。 吃饱喝足的小丫头也不哭了,刚走上大街,似乎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蹦着跳着就跑了过去。她来到一个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个浅背篓的老人面前,跟老人说了句悄悄话,老人最后笑着从背篓上取下一只叶子编的蚱蜢。 “哥哥,送给你!”小丫头跑回来,将草蚱蜢递到季沧笙面前,“婆婆的蝴蝶卖完了,只有蚱蜢了,囡囡也喜欢蚱蜢!” 季沧笙收下蚱蜢,把蚱蜢胸口延长的草叶子一卷,扎到了小姑娘右边的发髻里。 小丫头认真地说:“这是送给哥哥的!” “囡囡。”季沧笙半弓着身子,伸出右手,拳头轻握着,“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唔……”小丫头咬着手指嗯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沧笙手指一松,一只白色的蝴蝶躺在他的掌心,发着微弱的荧光。那蝴蝶十分逼真,动了动触角后,扑朔着翅膀飞了起来。 “是蝴蝶!”小家伙高兴地跳起来,一双眼睛亮汪汪地盯着,白色的灵蝶扫着她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她鼻尖。 小丫头盯着鼻尖的蝴蝶,忽然闭上了眼睛,两手抱在胸前,许了个愿望:“希望哥哥们可以平平安安!” “嗯?” “姐姐说,蝴蝶停在身上,就是在听你的愿望!这样子蝴蝶就会实现我的愿望啦!” 小丫头并没有把蝴蝶抓走,而是将蝴蝶给放了,肉乎乎的小指头拉着季沧笙的手,给他们指哪一家的花灯最好看,哪一家的熏香味道最好闻。 “囡囡!”忽然,一个有些刺耳的女声响了起来,他们的去路被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插着腰拦下,身上裹着各种被洗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块拼成的衣服,和小丫头长得完全不一样。 “姐姐!”小家伙立马扑到女人的膝盖上。 女子看起来二十几岁,比季沧笙还老一些,说是小囡囡的娘都不为过。 “姐姐!哥哥!”小家伙高兴得语无伦次,女子却皱起了眉,往她额头上用拇指摁了一下,“你又给人添麻烦了?” “我……”小家伙抱着姐姐委屈巴巴,又不撒手。 “没有,她很听话。”季沧笙将打包好的糕点拎给女人。 “抱歉,这我不能收。” “只是一点没吃完的点心。”季沧笙把细细的麻绳挽了两圈,交到小姑娘手里,“拿回去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囡囡,还不快给这位先生道谢!”女子羞赧地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对了,要不这个送给您吧!” 她手中抓着两个墨绿椭圆的东西,吊着一根肉色的丝,递过来才发现没有能装的东西,有些窘迫地不知伸手还是收手。 季沧笙自然地伸手,那两枚蛇胆就摊在了摊的掌心,还带着一丝余热。 “谢谢。” “没、没,我才要谢谢您。”女子又无措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手,最后带着小丫头跟二人告别。 花不语买来了玉瓷瓶子,将蛇胆装了进去,二人走进隔壁的酒家,打算把蛇胆泡到酒里带回去。 店家原本打算介绍泡好的香蛇酒,听闻他们是来买泡胆酒的,便带着二人来到了另一头。 这边的品种显然更多。 “正宗十八仙,十八种药材酿制的,拿来泡蛇胆一绝!” “这个是女儿红,十六年陈酿,味道够足!” “这款竹叶青也卖得很好,清香爽口,又可以泡胆又可以喝!” “要不试试这个新酿的梨花白?甘甜香醇,特别适合公子这样脱俗的人饮用啊!” 店主把店里所有的酒都吹了一遍,就没有哪一种是不好的,每一种都是最好的,最后季沧笙听得烦了,随便打了两斤梨花白。 “对了,给您打听个事。”店主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季沧笙虽然年纪更长,却看着嫩,所以用了个敬称,男子一听脸就笑了。 “我听说了一些传言,这个镇上似乎在闹鬼?” 酒老板的脸瞬间就黑了:“你什么意思?我们镇上只有蛇仙奶奶,蛇仙奶奶是神明!竟然敢对神明不敬!” 不等季沧笙解释,两人直接就被赶出了店铺,花不语在心中嫌弃了番季沧笙烂泥糊不上墙的交谈能力。 “哎哟哎哟,年轻人,小心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用力敲了三下地面,“老人家我可经不得撞。” “不好意思阿婆,您要去哪里?我送您吧。”花不语顺手就扶起阿婆的胳膊肘,伸出手拦在她前方,防止有人撞过来。 “老婆子我只是有眼疾,又没瞎!”阿婆故作生气地又用拐杖杵了两下,“小伙子,怎么,被刘麻子赶出来了?” “咳,是这样的。”花不语解释到,“我们听说这边的一些传言,所以过来拜拜蛇仙奶奶,顺带打听点儿消息。” “那你们拜过蛇仙奶奶了吗?”老人拖长了嘶哑的声音问。 “拜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这阿婆似乎特别喜欢用拐杖戳地,她又杵了两下,“所以你们是过来打听什么的?” “我们听说……这边闹鬼?” “啧啧啧。”阿婆摇了摇头,“闹鬼这事并不是传言,普通人不知道的!” “你们,是上修界的修者吧?” 眼见着被识破了身份,花不语便不遮掩:“是的,我们就是过来处理此事的。” 阿婆摆了摆手,将花不语的手甩开:“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 “那村民们为什么又要委托上仙界?半月一次,从未间断。” 阿婆摇了摇头,拐杖探了探地:“你这么年轻,莫要送了命,听老婆子我一句劝,回去吧——” “长灵镇已经救不了喽——” 老人这话像感叹,像唏嘘,语气沉重而释然。 花不语一时也摸不清这老人是不是在说胡话,毕竟人老了,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他还想问什么,这阿婆却转瞬消失在了人流里。 “回去吧。”季沧笙神色晦暗地望了一眼人潮,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调查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他们刚走进客栈,先前接待的店小二就迎了上来:“二位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小的给您房间点了驱虫香,咱这边虫子多,熏香就摆在桌子上,最好别灭了,挪位置的话不要靠近床和行李,这天干物燥的,若是沾着火星子可得把仙君的衣服弄坏了,小的赔不起啊。” 这小二是真的很能说,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都不带歇气儿的。 “二位这间房是咱们仙客来最清净的,有什么吩咐还请仙君用传音蝶,这边离茶水房也远,动静小了听不到。”小二毕恭毕敬地说,“那小的就不打扰二位仙君了。”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让花不语有些想逃走。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跟季沧笙独处过了,特别是今晚睡觉的床还只隔了一道屏风。 特等间点的灯很多,屋内布置得亮堂,除了床和桌椅,还特地用绘着美人图的白绸屏风隔了个隔间出来。 隔间里放着个非常大的木桶,半人深,里面的热水冒着气,一旁放着葫芦瓢的冷水桶在这鸳鸯浴桶前有些可怜。 “师父,您先洗吧。”花不语垂着视线,“我去下面冲一下就行。” 季沧笙眼角一跳,就差没扯着花不语的耳朵训到:“这天气冲什么凉,待会儿让小二过来换一桶水罢了。”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不语总觉得,季沧笙似乎不想放自己片刻落单,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即便离开也会塞传音石给自己…… 他想着,视线便落在四扇美人图屏风上,烛火摇曳,将屏风那头的人影拽得更加瘦削,每一根线条都像贴在骨头上画出来的一样,两手挑起头发之后青丝根根滑落,像是滑到了他的心上似的狠狠勒了上去,又痒又疼。 未完待续. ※※※※※※※※※※※※※※※※※※※※ 没想到有小可爱投雷,受宠若惊.jpg感谢夜雨挑灯小可爱的地雷,营养液我不知道在哪里看……下次开上系统自动感谢,已经投的小可爱也非常感谢呀mua 红包发完了,没有红包我还能拥有评论吗[可怜][可怜]偶尔也会□□红包,看心情哈,希望大家踊跃留言,爱你们=3= 第二十章 曾经记忆里的季沧笙可不是这么风吹就倒的形象。他疯狂而残忍,一双眼睛泛着来自地狱的红光,憎恨地瞪着自己,然后将自己一同拉入地狱。 上一世的季沧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他不仅没把自己拖下地狱,反倒给了自己一个阻止他的机会。 连花不语自己都想不到,这一世,在成为敌人之前,他们竟然成为了师徒。 床头柜上点着的熏香味道有些劣质,完全比不上天元峰的品质,带着些呛人的气味。 不过也正是这熏香,连虫鸣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 “花不语!”季沧笙连名带姓地将他的名字嚼碎,混着血液吐出来。 死神谷内,数万活尸狰狞地从地狱爬出,花不语就立于尸阵中央,无数黑色魔蝶飞舞,牵引着活尸向上仙界的修者杀来。 花不语联合四大仙门仅存的十七位上仙,将季沧笙的献祭尸阵破掉一角,而他们十八人,及数百修者,也闯进了这滔天巨阵中。 一定要杀了季沧笙,不能让尸阵完成! 尸阵被破坏后,季沧笙似乎被阵法反噬,他面色苍白,吐出一口黑血,抓着胸口,将袖清晖半插土中,才稳住身形。 季沧笙一双眼睛血红,瞪着花不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多的尸群涌来了!他打算用肉海战!” “不能撤!就算是战死,也要拉着季沧笙一起死!” “如果尸阵完成,地狱中死去的恶鬼就会全部苏醒,人间将会变成地狱啊!” “哈……”忽然,尸阵中的季沧笙,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般,喘着气笑了一声。 “魔头!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日,有何好笑!” 季沧笙垂着头,似乎又低声笑了两下,他嘴唇翕动,无数活尸瞬间爆起,将这数百修者的手脚牢牢牵制,拉进了尸海之中。 完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季沧笙竟然用了他从天元法则之中继承的法诀,让他们短暂地失去灵力,从而被活尸所控制。 长达三个月的最终之战,终究还是败了吗? 何其好笑。 何其好笑啊! 他们败的原因,竟然是季沧笙在天元门所偷来的修为! 血液顺着指尖,将那纯白剑柄的袖清晖染为血红。 这个法术可以短时间内抽走修者体内的灵力,但这些灵力会全部涌入施术者体内,这里上百位修者的灵力足以让季沧笙爆体而亡。 可季沧笙浑身渗血,却依旧没有倒下。 他的口中念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文字,那是天元仙尊的权限在藏书阁的□□所学。 “何必呢,过来送死。”季沧笙衣袖一挥,顿时,黑色的魔蝶泛起刺眼而妖艳的红光,活尸痛苦地嚎叫,整个峡谷一片炼狱之景。 “毁掉的尸阵一角,就用你们来补吧。” “竖子敢尔!” 一位上仙还说得出来话,却也是穷途末路,他们的灵力在不断地被身上的活尸所啃噬。 忽然,一道白影蹿起,如夏夜里猛然劈落的闪电,转瞬出现在了季沧笙身前。 银色的剑刃没入裹着黑衣的胸膛,那黑衣早已被血浸透,即便血液泵出,也再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花不语已是浑身浴血,白衣斑驳,他自爆修为从活尸手中脱出,也一定要将季沧笙杀死。 季沧笙嘴角一勾,血液再次溢出,滴落到剑刃上。 他狼狈得快要无法站立,甚至得靠着胸膛这把剑才能不倒下,可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意外之色。 忽然,四个身影齐齐跳出,将花不语死死钳制。 “只有他们,可不够。”季沧笙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许他本来就不想笑罢了,那张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地狱太冷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吧。”季沧笙自言自语似的,抓住了花不语执剑的手。 这个疯子为什么还不死! 花不语手腕翻动,想要将季沧笙的心脏彻底搅碎,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忽然捏住了剑身。 御风仿佛是生进了石头一样,再也拧不动分毫。那双手被剑上的灵气所伤,明明是活尸,即便血肉模糊也未松开半分。 他顺着那双手的主人看过去。 花不语冒着一身的冷汗醒来了。 前世的记忆,最后一战的每一个细节,像是重新发生了一般真实。 真实到胸口那股恨意也再次蔓延起来。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第一次看见折花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最后的最后,阻止他将季沧笙彻底杀死的那双手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师兄——折花。 季沧笙……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不放过! 我怎么会忘记那张脸。 那张不近人情,冷漠地看向自己的脸。 无尽的恨意在黑夜中滋长,花不语按着发疼的额头,将杀意摁回了心底。 还不行。 现在的自己,终究太弱了。 他还没有杀死季沧笙的能力。 花不语长吸一口气,熏香中除了呛人的草药味,似乎还带了一丝别的什么。 这熏香有问题! 花不语赶紧从床上跳下,一张符纸飘然滑到了地上。 是一张……写着清心咒的灵符。 灵符的主人,花不语认得。 是季沧笙。 自己是因为这张符咒才醒来的。 他是早就发现了吗? 花不语来到主卧,被子叠得整齐,似乎从来没人用过。 季沧笙不在。 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捏住用力拉扯了下,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季沧笙会去哪里?为什么不叫醒自己?他来长灵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花不语一刻也等不下去,带上星月直接从窗户一跃而出。 离开了熏香之后不久,花不语才一点点恢复,那熏香里不仅有迷魂的作用,还能磨钝一切感官,将心底最深的恨意无限放大。 夜里清风吹拂,花不语才冷静了下来。 不太对劲。 在熏香的作用下他差点动了现在还不能动的念头,那浓浓的杀意,如果季沧笙在房内,定是会发现的。 “嘶——” 此时正值深夜,整个小镇都门窗紧闭,家家户户熏的驱虫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听不见半点虫鸣,却能听见蛇吐信子的声音。 墙角,一条双指宽而有余的长蛇贴着墙沿爬行,它紧密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冷静下来的花不语凝神静气,细细感知起来。镇上的蛇白日里皆是关在笼子里的,不论街边巷角,几乎看不见在外的蛇,而现在如此多数量的毒蛇遍地都是,实在诡异。 花不语收起气息,缓步朝着蛇行的方向走去。 穿过小巷,来到主街,所有的蛇都聚集在了这条街道,暗藏阴影之中,而在街道的尽头,立着一个雪白的身影。 月光下的季沧笙白衣胜雪,发丝轻挽,手持袖清晖翩翩而立,微风轻拂下衣袂飘飘,仿佛下一刻就会飞身离去。 而季沧笙的身遭,飞舞着数只黑色的蝴蝶。 这些蝴蝶通体漆黑如墨,连月光都要吸进去,它们身遭泛着薄薄的一层猩红的光芒,缓缓飞过时会留下淡淡的红光。 对于这些魔蝶,花不语是再熟悉不过了。 恍然间,此时的季沧笙便与梦境里那个重叠了起来。 魔蝶和灵蝶相似,又完全不同。 灵蝶由灵力凝成,可以传递声音,图像,除此之外并无他用。 而魔蝶不同,它们是由邪力凝成,如同神话中魑魅的化身,翅膀勾勒出妖艳的弧度,却锋利无比,一旦碰到,不仅无法简单止血,伤口还会带上邪气,难以痊愈。 原本只有这样。 然上一世的季沧笙,却能做出更为可怕的魔蝶,那种魔蝶泛出的红光更为耀眼妖异,凡人直视都会丢失神智。 季沧笙似乎发现了花不语,略微蹙了下眉头。 “师父……”花不语刚开口,就被季沧笙打断。 “别过来。”季沧笙冷声道。他的身后一丈开外便是长灵崖,传说中不论是凡人还是修者,只要下去便再也不会上来的悬崖。 “小心!”花不语可不会管这句警告,那些魔蝶离他太远了,让他无法判断魔蝶是谁捏出,只好借着一条蛇袭向季沧笙后背的空档迅速靠近,一鞭甩出刺穿毒蛇的整个头颅。 季沧笙淡淡看了花不语一眼,虽没说什么,却完全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忽然,遥遥传来一声银铃的声响,魔蝶身上浅薄的红光瞬间暴涨,变成了上一世季沧笙操纵活尸的通灵魔蝶。 铃声是从右侧的树林传来,季沧笙微微侧过身子,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苍白的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青紫的血脉。 花不语指尖浅浅掐进掌心,终究是憋着这口气,没有呼出来。 他怎能将自己如此脆弱的地方暴露给自己,是真的感受不到自己半点杀意吗? 花不语抬眸,正好对上季沧笙冷得如深渊一般的双眼,那张脸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又是这样的神情。 蓦地,便和上一世季沧笙的脸重合到了一起,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画面。 他是季沧笙啊,那个将徒弟都炼成了活尸的季沧笙! 花不语感受到胸口有一只手,那只手连掌心也没什么肉,硌得人肋骨生疼。 即使坠入长灵崖,他的视线也一直死死锁在那张冷漠的脸上,直至崖壁上的树枝挡住了视线,世界只剩一片遥远得无法靠近的星空。 应是恨之入骨。 未完待续. ※※※※※※※※※※※※※※※※※※※※ app针对我,勾了一键感谢也没用…… 谢谢里特安和厌茕两位小可爱的雷~ 存稿剩得不多了,我一般写完,存稿到app,隔三五天,还有发文前,这四个时间段会修文捉虫,不放几天我看不下去……咳,所以,之前存稿多我发出来基本上都是定稿,现在存稿不多我可能会经常修改,除了特殊情况加更,零点以外都是捉虫……嗯,说一下,不要觉得我烦就好……除了重大修改我会在更新里提,其他都是捉错字语病用词衔接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看也不影响阅读 第二十一章 长灵崖很深,花不语坠落片刻,才敛神缓缓落地。 这里已经彻底看不见悬崖上的人了。悬崖陡峭,青石上覆盖着绿幽幽的、厚实而滑腻的青苔,攀开石缝而出的枝条遮挡住了崖顶的视线。 而那岌岌崖壁之上,爬满了无数的毒虫毒蛇,它们颜色鲜艳而张扬,因为落下来的人而兴奋了起来。 身后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树林,这个时节已是枝叶茂盛,林间灌木杂草丛生,窸窣攒动着危险的生物,不论进退,对于普通人来说都十分危险。 接近地面二尺有余的空中萦绕着淡淡的绿色瘴气,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易发现,好在今夜月色明亮,将这若有似无的瘴气凸显出来。 花不语轻轻皱起眉头,运转体内灵气以抵挡瘴气,却发现体内灵力运转十分不畅,连血液都变得黏腻起来。 他抬手捂住口鼻,怪不得说即使是修者落入此地也难以逃脱,从悬崖攀爬而上还是进入树林另寻出路皆险象环生,可谓是进退维谷。 花不语也算是略有犯难了,他有实力从二十二峰出师,自然不会被这样的情形难倒,只要小心一些,从树林出去完全不成问题,而现在他只想立刻飞上悬崖,看看季沧笙究竟在搞什么鬼。 竟然把自己推下长灵崖,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计划,想要杀人灭口? 原来自己不过是季沧笙的一枚棋子,借口考核过来的幌子罢了!一旦达到了目的,转眼就把他人的性命视如草芥,也难怪他能拖下那么多人替他陪葬! 八年时间,光阴荏苒,将花不语心底那些仇恨变为了怀疑,而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季沧笙就是这样一个表面君子、道貌岸然的小人! 月光很亮,惨白而凄凉,凝成一道细长的冰刃,在花不语心中划下一刀又一刀。 自己怎会相信这个人? 这个前世草菅人命的恶魔! 花不语不禁怆然叹息,安逸的生活果真会磨钝一个人的意志。 现在该怎么办?上去长灵崖,必定会被季沧笙再次手刃,他现在的修为在季沧笙面前如同蝼蚁般可笑,绝不可硬碰硬。 花不语长鞭一甩挥开瘴气,而这瘴气却好似泥淖黏腻过来,越搅越浓。 眼见瘴气愈发浓郁,花不语不得不往树林走去,林间窸窣之声戛然而止。 来了! 花不语短鞭甩出,直取一条青蛇七寸。这树林枝叶太过繁茂,实在不适合使用长鞭。 面对着不断袭来的毒虫毒蛇,花不语长短鞭子用得是游刃有余,不会儿便穿过了一片茂密的丛林,来到了一圈开阔的地界。 越接近这植被稀疏的地界,瘴气就越淡薄,这边的温度比崖脚更低,竟在夏初也萦绕着淡淡的白雾。体内涩滞之感虽没有彻底消除,却也没再度加深。 再往前几步,便只有开阔的草地,花不语拨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便见这不生树木的草地中央,几块光滑巨石上侧卧着个婀娜柔软的身影。 女子手执一杆细烟枪,弯眸半敛嗔笑一声,肩头青衣滑落,露出光洁柔软的香肩和臂膀,她轻纱半拢,整个肩头和两条白晃晃的腿露在月光下,散发诱人的光泽。 女人的头发柔软而卷曲,堪堪搭在身上,在脚踝上戴着的拇指粗细的铜环上打了个卷儿。 直至看见那手腕脚踝上四个匀称无雕饰的铜环,花不语才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女人。 她竟然是供奉在长灵镇每一户家里的那尊蛇仙奶奶! 月光下的女子和酒馆里的蛇仙奶奶塑像一模一样,却更加妖娆,仿佛呼吸之间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和澈有些相似,甚至更加危险,花不语立刻抱手点头道:“踏花有扰蛇仙奶奶了。” “倒是个机灵孩子。”蛇仙奶奶轻吐一口青烟,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不满,“伦家见你心术端正……” 花不语垂着眼睫不动丝毫,除去最初的打量,不敢有半点冒犯。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可是真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 “既然你曾向吾祈求过庇佑,伦家自是会护你。” 柔软的青草地上出现一双衬着铜环的脚,青丝垂下,比地上的衣角还拖得长。 蛇仙奶奶那小巧的金头烟斗搭在了花不语的下巴上轻轻一点,顿时,花不语体内的涩滞之感全无。他浑身萦绕着薄薄一层白光,灵力运转无比顺畅。 “走吧,我可以护你到镇门外,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谢过蛇仙奶奶。” 女人又笑了笑:“对了,顺带向你同行那个人带个话。” “谢谢他帮伦家把这镇中的脏东西清除掉了。” 花不语猛的抬眼:“您说什么?” 女人眼角弯弯:“他是你师尊吧,可真疼你这徒弟。” 她收起烟杆,转身回那巨石堆之上:“那些傀儡可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花不语呼吸都快急促起来:“踏花告辞。” 自古以来,蛇最善蛊惑,这蛇精虽然救了自己,她说的话也不能全信的。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花不语甚至毫无保留地希望,希望这蛇精说的话是真的。 没了瘴气的阻碍,花不语脚尖一点运气腾空,立刻飞出树林,飞上那悬崖。 长灵镇主街尽头,季沧笙翩翩而立,手执袖清晖,将袭来的长蛇一剑劈开。 “师父!”花不语落地,季沧笙眉心轻蹙瞪了他一眼。 “不是让你去镇门外等着?” 花不语有一瞬的愣神,季沧笙对着他一剑刺出,将他身后的长蛇劈成两半。 夜间清冷的风带着那独特的栀子香味,把充斥着整个长灵镇的避虫香的药味驱散。 自己还带着季沧笙之前给的传音石…… “我……”花不语压下心头莫名涌上来的无尽愉悦,压得声音带了些委屈,“我想跟师父一起。” 季沧笙淡淡看了他一眼,万千的星辰碎在那如墨的眸子里,在难以解读的情绪中,似是带了两分的无奈。 “仙君……仙君……” 忽然之间,一条围过来的青蛇口中竟然发出了人言,在众多丝丝吐信声中阴冷而哀怨。 这声音十分耳熟,仿佛不久前才…… 青黑扁滑的蛇头在缭绕的迷雾中渐渐变为一颗人类的头颅,而这张脸,正是他们所住的旅馆中接待他们的店小二的模样,连头上戴的布帽子都分毫不差。 “店小二”满脸痛苦,口里不断喊着仙君仙君,从头一直到身体逐渐幻作了人形。 “仙君……我好痛啊仙君……” “仙君救我啊……” “店小二”还在哀嚎,两只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鳞片,在凄冷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眼看着“店小二”快要抓住了花不语的手臂,季沧笙剑尖一挑,将“人”撂翻在地。 “仙君,仙君……是我啊仙君!”“店小二”满脸不可置信又带着痛苦,实在让人看了心有不忍。 “小伙子……小伙子……” “客官……” “先生……” “……” 无数条蛇渐渐化作白日里所见的脸庞,他们面色痛苦,□□着向二人爬来。 花不语呼吸一窒,竟然分不清白天的那些人是真的,还是此刻的蛇才是本体。 “踏花。”季沧笙的声音淡淡响起,“你仔细看。” 一缕清幽的淡蓝色萤光顺着季沧笙的指尖飘出,钻入了花不语的眉心,顿时,心中杂乱平静下来。 果然是之前那迷魂香的效果还未散去,竟扰得他心神不定,连这些人身后那红光包裹的黑色蝴蝶都看不见了。 这些哪里是镇上的居民,他们就是刚才那些长虫化出的幻影!而这些长虫,是被那闪耀着妖异红光的魔蝶所控制,一旦轻信,等待着的便是那带毒的獠牙。 “这是……” “长灵镇的村民,本身就是这些蛇所化,数千年来一直受白一曦所控,向来相安无事。” 花不语眉梢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季沧笙竟然知道那林中蛇精的名字? “拿着。”季沧笙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是曾经挂在花不语家中的无名。 “是。”时隔多年,花不语终于拿到了这把一直由季沧笙代管的剑,剑身不知是由什么打造而成的,漆黑如墨,连光都给吸了进去。 相较于其他的剑,无名极沉,却有能斩开风的锋利,即使拿在已有十四岁的花不语手中,依旧显得大了些。 花不语信手挽了个剑花,挑开又一个扑来的村民,震动随着剑身传入掌中,这沉默了八年……抑或更久的长剑,正兴奋地颤抖着。 少年深吸一口气,冥冥之中,他似乎和无名有着某种联系。 花不语正欲一剑刺出活络活络身手,却被季沧笙拦下了。 耳畔传来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动手吧。” “……是。”花不语不知道季沧笙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还心疼了这些傀儡一般的长虫不成? 少年一身劲装,出手也颇为干净利落,转瞬便斩下一条黑蛇的头颅,那幻术化作的女子身后的魔蝶瞬间化为齑粉,只剩身首异处的躯体跌落外地,青烟缭绕之下,化作一条黑蛇。 而后,那黑蛇萎靡不振地动了动,一滴刺眼的晶莹滚落了下来。 未完待续. ※※※※※※※※※※※※※※※※※※※※ 我知道了,不是app针对我,网页也针对我,算了我自己打字感谢(嘤) 感谢我很喜欢你小可爱的雷 评论简直是我码字的动力,就算打卡也很开心了,谢谢大家! 我说朋友第一章就虐,然后我给她看了大纲,然后我头没了,不要问我为什么。其实我写虐文功力很差的,自己写的时候感动得不行,写完一看这是什么辣鸡,一点也不虐(我虐点奇低),所以大家放心,不会很虐的,也别害怕,我这人只看he,而且是标准he,开放式结局在我眼里不算he的那种,he之后会有甜到打滚的番外,我让花不语在线卖萌,走过路过先给个收藏吧,游客可以一键登录收藏哦 (我话好多,我就是个说相声的) 第二十二章 是泪。 那只眼睛,那样的眼神…… 这蛇正是白日里那窘迫地拿着蛇胆找不着放处的,三囡囡的姐姐。 人形并不只是幻影,他们也曾是真实地、活生生地存在过的啊! 花不语心神一颤,立刻被另一条蛇趁虚而入,张着獠牙扑了过来。 雪白的剑刃立于眼前,剑尾系着的飘带飞扬,在洁白的月光下了将扑面而来的长蛇横着劈成了两半。 血液溅在了季沧笙立起的结界上,像玉蝴蝶房间的屏风上所绣的,那在雪地里盛放的梅花。 鲜艳。 夺目。 长虫被打横劈开,内脏零落,一股难忍之意涌了上来。 “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季沧笙似乎在解释。 死人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感情。 花不语却只觉得可笑。 可笑得他眼眶一热,转身削掉了另一条蛇的头。 他背过身,不愿意再去看某人。 季沧笙……终究还是那个季沧笙。 即便他们已死,做了不知谁的傀儡又如何?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开膛破肚! 是啊。 是啊…… 那些建立在花不语心中的固执,终是被打破了。 季沧笙,不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么? 他都知道的啊。 即便平日里这人的所作所为再让他不愿相信,可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也是事实! 花不语心烦意乱地斩落那些袭来的村民,有些是人,有些是蛇。 他一步一步远离他,远离这个令人恶心的恶魔! “哥哥!” “……!” 花不语呼吸一滞,连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眼前的人,竟是三囡囡! 花不语艰难地抬起视线,望向小丫头身后,一只黑色的蝴蝶萦着妖艳诡异的红光。 即便心中百般不情愿,他还是看见了,三囡囡发髻上扎着的草蚱蜢。 他们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早就死了。 几个时辰之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啊! “哥哥……” 三囡囡水汪汪的眼睛里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伸着稚嫩地双手扑过来,像是小孩子想讨一个拥抱。 花不语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剑刃传来割破血肉与骨骼的触感,花不语眼前一片漆黑,却还是能看见那没有头颅的脖颈,鲜血喷飞的画面。 “环环儿……” 花娘子心情好的时候,喊花不语的小名总会带上个儿化音。 她抱着还不知事的花不语坐在门前的芭蕉树下,眺望天边的火烧云的时候,心情就会格外的好。 只可惜火烧云出现的时间太短太短,小小的花不语真的很想用肥厚的芭蕉叶子将那彩色的云朵兜下来,放到屋子里给娘亲天天看,娘亲就会一直高兴了。 他们村落人丁一直不怎么旺盛,整个村子十八口人,只有他一个半大的小孩儿。 花娘子出门的时候,就把花不语丢去隔壁村子玩儿。 因为花不语总是一个人,连个伴儿都没有,一开始总是被那些比他大好多的小孩子欺负。 不过世间有句俗话,没爹的孩子早当家,花不语还真没被隔壁村里那些二胖瘦猴给欺负了去。 “环环儿,想不想要个妹妹?” 那时候花不语还小,即使没有,倒还是知道“妹妹”是何物的。 就说那个傻了吧唧老是被比他还壮的娘亲揪耳朵的二胖,天不怕地不怕,隔壁村儿的孩子王,连被揪着耳朵都敢指着人鼻子骂,却一看到他那个挂着长鼻涕的脏兮兮的妹妹就凶不起来了。 妹妹,似乎是一种比娘亲还要可怕的生物。 脏兮兮的。 还爱哭。 还不能看到男孩子嘘嘘。 超级超级麻烦的! “我不要!”花不语梗着脖子,小嘴儿嘟一下就噘起来了。 花娘子看他这样,顿时就笑了,她亲昵捏着花不语小小的,软乎乎的,暖洋洋的耳垂问:“为什么呀?” “妹妹……不讲卫生!” “她吃鼻涕!” “还、还爱哭!” 花不语一条一条将妹妹的“罪状”列举出来,仿佛有一条没说,娘亲就真的会给自己带个妹妹回来。 他才不要呢! 当他说到二胖因为妹妹在场而搬起了石头丢到路边的草丛,教训众人石头不能丢在路中间,会把人绊倒的时候,花娘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花不语坐在她膝头,跃跃欲试地蹿了两下,“就那么高的石头!” 小家伙伸出手比划了下。 “村里大人小孩儿谁会被那么大的石头绊倒嘛!” “就只有那个傻乎乎的小不点才会!” 这家伙还好意思叫别人小不点了! 花娘子又笑了笑,挽了下被风吹到腮边的耳发:“环环儿知道为什么二胖要这样做吗?” 花不语虽然比普通小孩儿懂事,却还没有聪明到连这种事情都能参透的地步。 “二胖是在保护他的妹妹啊。” “保护?” “嗯,保护。”花娘子顺了顺花不语乱糟糟的头发,“就像娘亲保护你一样,二胖也要保护妹妹。” 花不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她?她那么小,那么丑,还笨……” “因为他是哥哥。”花娘子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惆怅,“哥哥比妹妹先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保护妹妹的啊……” “姐姐!” 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来。 三囡囡喊的再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一条黑色的、没有了头颅,只剩下个腕大血窟窿的蛇,挡下了花不语的剑。 那个见面就劈头盖脸骂了三囡囡的女人,即使维持不了人形,还是用着残破的身躯,挡下了这一剑。 她明明已经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见了。 那扭曲翻滚的身躯,只是残留的肉块不受控制地抽搐罢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挡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她是妹妹啊。 姐姐、兄长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保护比自己更小的同.胞吗? 不是父母对于子女的那种爱,而是另一种流淌在血液里,割舍不去的亲情。 “姐……”三囡囡剩下的那个字还没喊完,忽然神色扭曲起来,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脏兮兮的,对着花不语哭到,“哥哥!” 花不语屏住了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急促地吸进两口气。 三囡囡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救……” “我……” 她明明说的是,救救我。 却好似在说。 杀了我。 三囡囡眼中带着一起祈求,混着泪滚了下来。 “快!” 她舞动着小手扑了过来。 花不语下意识地扬起剑梢—— 她太小,太脆弱的。 就那么轻轻的,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噜地就掉到了地上。 三囡囡露出一个比哭好不到哪里去的笑,花不语却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脏猛的被什么掐的,快要捏死。 她至死,也紧紧咬着牙,没有松口。 如同所有身首异处的村民,三囡囡身遭渐渐撩起青烟,变成了蛇的模样。 四周的蛇已经被清理地差不多了。 花不语悲怆地单膝跪下,他的指尖在发抖,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替她把眼睛阖上。 “小心!” 地上双目放大的蛇头忽然炸起,寸长的獠牙飞快袭向近在咫尺的手。 那闪着寒光的长牙没入虎口的软肉,漆黑的鳞片衬得没有血色的皮肤更为惨白。 季沧笙却是连一声疼也不吭,瞪了花不语一眼,低声骂了句:“蠢货!” 花不语指尖的颤抖止住了。 季沧笙将蛇头掰下,一刀横劈开,捏着剑恨不得往花不语脑袋上来那么一拳头。 “没人告诉过你蛇的头和尾断开也能分别动吗!”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话也堵进了肚子里。 他不知道。 所以更无法理解,即使知道这些蛇是村民,季沧笙还是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将蛇给打横劈开。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花不语看着视线里那些掉落在地上已被破开的蛇头,五脏六腑像是被拧在了一起一般难受。 自己究竟是愚蠢成了哪般模样。 又是何德何能,让他替自己受下这一口。 “师父……” 季沧笙瞥他一眼。 “没毒。” 他的手指拂过两个涓涓冒血的小孔,引出黑色的毒血,留下两道刺眼的血痕。 “也不疼。” 随后,用足尖别了一下花不语的脚踝:“快起来,清理干净。” “回去了。” 回去。 回天元门。 回天元峰。 回那个漂泊一世才偷来的……安居之所。 “是……” 花不语浑浑噩噩地起身,无名在手,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挥舞不起来。 是他错了。 可就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犯了错,也回得去。 会有这么一个人。 伤了他,也会带自己回去。 去那个……可以谓之“归宿”的地方。 花不语再挥不动这剑了。 因为它最终,是要指向那个人的。 花不语望向那个雪白飘然的身影,眼神里充斥着无尽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堕入魔道,滥杀无辜,变成千夫所指的魔头,将人间变为炼狱! 季沧笙仿佛感受到了花不语灼灼的目光,清冷的视线淡淡飘了过来。 然后,如同他的视线一样,那个洁白的身影,飘落到了地上。 未完待续. ※※※※※※※※※※※※※※※※※※※※ 我又来说相声了(不是) 我把预收放出来了,别人脑袋里都是脑回路,我脑袋里的脑洞比脑回路还多。接档大概在《老子就是挂逼》和《毒医转职当影帝》里选,两本我都喜欢,看哪本收藏高就先开哪本吧……(指路右上角作者专栏,收藏的时候顺便点一下收藏作者吧) 挂逼:古耽,穿游戏穿成npc小菜鸡的主角,意外发现他带着打游戏时候的装备穿越了,而他打游戏非常痴迷囤货,即便穿越了也如此,眼里只有升级打怪填仓库,“恋爱,影响我囤货的速度!” 毒医:现耽,古穿今,阎王爷手里头抢人的鬼医在线唱跳rap打……不是不是,人家正儿八经走演戏的道路哈,毁容算啥,你就算只给他剩个脑袋他也能治好自己!(不不不这不行的哈) 感谢厌茕小可爱的雷,存稿要没了我好慌…… 第二十三章 “师父!” 花不语有瞬间的慌神,以季沧笙的修为,怎么可能轻易被毒蛇所伤?况且那些毒血已被逼出……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味,一如八年前那日清晨,铺天盖地笼下来,经久不散。 微风带着血腥气,将夜色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月光下季沧笙面如纸色,唇瓣苍白,气息微弱几不可查,浑身冰冷冒着寒气,甚至能感受到他体内的修为正在不可抑制地缓缓流逝! 怎的成了这样! 花不语并指搭脉,替季沧笙梳理经络,却没有在季沧笙体内找到半点毒素。他将视线转至季沧笙手上的伤口,似乎感受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邪气。 花不语想也不想,伸手便要按下,却忽的凭空飞来一片绿叶,直接覆在了伤口之上。 “他好不容易救了你,你还想在这儿给他陪葬?” 一条白蛇出现在了不远处,它手臂粗细,头上长角,竟已是快要化蛟了!花不语心生警惕,却觉这白蛇声音熟悉,他略有些疑惑地问到:“蛇仙奶奶?” “伦家不能离开那里。”白蛇没再靠近,只淡淡地说,“伦家替你封住了伤口,你快带他回去吧,兴许还有救。”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探得季沧笙体内修为虽还在流逝,却已缓慢十有八、九,他将季沧笙抱起,低头向着白一曦行礼:“谢过蛇仙奶奶。” 白蛇尾巴一甩,便钻回崖下,再不见踪影。 天元门灯火通明。 花不语到的时候,夕阳如血,将整个天元门大大小小的群山染成了鲜红色。 只转眼,明月高挂,光亮将星星都淹没。 大殿外的山林里闪着幽幽的火光,灵蝶如萤火虫一般忙碌穿梭,殿内人来人往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旁攥着衣角沉默不语的少年。 “唉……”癸末上仙摇了摇头,“老夫也解不了。” 说完,白发长须的老者摇了摇头,将那片脉络都被邪气染黑的树叶覆了回去,沉声到:“只能看沧笙自己的造化了……” “连您也……”子沉深吸一口气,终是没叹出来。 二十二峰上仙各有所长,其中亥合上仙最善医术,癸末上仙则最善蛊毒,天下之毒于他而言好比儿戏,连他也解不了的蛊毒,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来自阴界的蛊。 “踏花,你将此行的见闻,再详细地说一说。这片叶子,恐怕撑不到天亮了。” “是。” 花不语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托出,却没代入任何的猜测,现在的他还太小,没见过世面,自然不会知道关于阴界的任何消息。 “竟然是魔蝶!” 几位上仙互递了个眼色,没有继续说话。 “不过那歹人竟乘着白一曦蜕皮之际这般无法无天,毁了整个长灵镇,不用天元门插手,等他蜕皮之后,自然会去解决,就是天元仙尊这蛊……唉!” “子虚上仙,师叔已经收到消息,正在赶来。”折花匆匆忙忙走进大殿,禀报完之后,看了花不语一眼。 不同于殿中其他人那责怪的眼神,更像是……带了些心疼。 “师尊!”玉蝴蝶还未踏入殿内,声音就已响起。 “师尊!”“师尊!”接连踏进殿内的,是七汝和白歌。 几位在场的上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这可是来自地狱的蛊毒,即便以季沧笙的修为,也是凶多吉少。 几人身上带着传音石,方才的话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在查看完季沧笙之后,忽然转向了花不语。 “你……” 花不语埋着头,自觉无颜面对几位师兄,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说不定……即便季沧笙不赶,其他人也会联名将自己逐出师门吧。 如果去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去的人是折花师兄,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他一意孤行,让背后之人有机可乘。 或者说,以季沧笙的身份,不论带谁去,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责骂,本就是应当的。 “你没事吧?” 一句话,很淡,很轻,却砸得花不语鼻根生疼,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几个师兄,殿中的火光有些模糊。 “我没……” 活了几十年的人,竟然头一次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不用自责,师尊定会没事的。” “师尊福大命大,阴德厚重,阎王爷不敢乱收的!” 白歌用手背拍了一下七汝,示意他不要在诸位上仙面前乱说话。 “你懂个屁!”二十二上仙中火气最大的丙阳上仙憋了许久,此刻诊断结果一出,直接破口大骂起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蛊吗?” “丙阳!”子虚打断他的话,“你最好知道什么话该不该说。” 丙阳被子虚一训,气不过,又张口到:“癸末和亥合脾气好,你师父又说不了话,那就我来说!” “你师尊为了救你,替你挡伤,他还能害你不成?我看你是自以为小小年纪化神境修为,就尾巴翘到天上去,连师尊的话都不听了!” 关于季沧笙为何受伤,花不语的说辞是,自己擅作主张,没有将蛇上下劈开,以至砍下的蛇头有可趁之机。 这确实是自己的错,他并没有找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如同他想不到被砍下的蛇头还能咬人,他也想象不出,季沧笙会替自己挡下这伤。连花不语都觉得,犯错的人活该受点惩罚。 他本以为,会杀了那么多人,甚至将徒弟也做成傀儡的季沧笙,嗜血成性,能扬言让所有人给他陪葬,把人间变为炼狱的恶魔,就是季沧笙的本性! 可是为什么……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季沧笙,连一点小伤也会替徒弟挡下。 “啧。” 一声不满的咋舌,没有将丙阳的话打断,随后一个禁言术落下,大殿转瞬间只剩灯芯燃烧的滋滋声。 殿内的人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还没死呢,师叔就要替我管徒弟了?” “师尊!”玉蝴蝶几人哪里还有方才的稳重,一双双眼睛被火光映得发亮,恨不得立刻扑上那卧榻,将季沧笙给抛到天上去。 “嗯。”季沧笙应声,正欲起身,玉蝴蝶便将他扶了起来。他淡淡看了花不语一眼,七汝立刻将花不语拉到面前,免得他继续被丙阳训斥。 “沧……天元仙尊,你怎么?” 那么难解的蛊毒,连禁.书中都没有记载,季沧笙怎么能转危醒来?他体内的修为可是还在流逝的! 季沧笙摆了摆手,将覆在左手的叶片揭下,道:“出来吧。” 他手背上被毒侵害后发黑的伤口渐渐湿润,黑色的血液凝聚成珠,滴落下来,却没浸进薄被里,而是滚落后一点点汇聚成了一摊黑色的液体。 季沧笙忍痛皱了皱眉。 随着黑血滴落,他体内修为流失的速度渐慢,手背上因毒蔓延开的黑色蛛网状的血丝点点收缩,当最后一滴黑血落下,伤口终于变成了正常的深红色。 在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随后,那滩黑色的液体滚动扭曲起来,季沧笙抬手拦下众人,却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黑色的液体逐渐凝聚成形,竟是隐约成了一个孩提的模样,青黑的烟雾生起,笼罩片刻后散开,卧榻上竟然坐了个四五岁的女童! 花不语看着那张脸,霎时喘不过气来。 是三囡囡。 “哥哥!”三囡囡哇地一声哭起来,扑到季沧笙怀里,“哥哥,哥哥!” 季沧笙捏着她头上的小揪揪,安慰到:“乖,没事了。” 三囡囡浑身散发着阴邪之气,和季沧笙之前伤口的蛊毒有着同样的气息,若是不错,三囡囡正是季沧笙体内的蛊毒本身。 “哥哥……我好疼,村里的大家都死了,他们在我身体里,我好疼……”三囡囡哭得哽咽,语无伦次地一点一点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半年前,白一曦刚入长灵崖蜕皮,就来了一批怪人,杀光了村里百口之多,将数百条蛇灵炼制成蛊,而这些蛊全部被豢养在了三囡囡体内。 村民死去后的□□被魔蝶所操控,依凭着身体的记忆维持着貌似平静的日常。 三囡囡虽然是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孩儿,实际上已有近百年的修为,可即使是她也无法认出那群人究竟什么来头,因为那些人的脸全都被黑色的瘴气所笼罩,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在场的诸位上仙自然明了,那瘴气,自然是阴界的东西,精怪自成一界,却偏与阴界之物契合,更适合用来炼蛊。 可他们的目标,为什么会是天元门? “你既身为蛊,为何会有自己的意识?” 按常理来说,几乎任何蛊虫,都完全受其饲主控制,可谓一根绳上的蚂蚱。 蛊虫分子母蛊两种,子蛊死亡养蛊人会有所感知,而蛊母死伤,都会重伤养蛊人。越是强大的蛊母,越是需要从小养起,与养蛊人建立同生共死的羁绊。 三囡囡的□□变成了蓄养子蛊的蛊母,而又是数百条阴蛇蛊,可以说,这种强度的蛊虫,几乎就是养蛊人的意识体,不该有自己的意志。 而现在,三囡囡自己便从季沧笙身体里跑出来,拔除了蛊毒,实在是让人无法信任。 小姑娘被吓得瑟缩一下,躲进季沧笙怀里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好了,癸末,我给……天元仙尊查看过了,确实已无大碍,就放过她吧。”医者仁心的亥合上仙出来和事道,身为蛊物已够可怜了,现在连□□也不剩下,消散也只是时间问题。 风将束起的红棕色帘子一角吹起,带着有些刺鼻的驱虫香的味道。 从三囡囡离开季沧笙的身体起,就注定了结局。 “哥哥,我好舍不得你。” “你是除了姐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愿蛇仙奶奶庇护你。” “姐姐来接我啦!” 小家伙跳到地上,身形越来越淡,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里。 大殿只剩寂静。 一声鹤唳打断了这沉重的气氛,花不语却是浑身一抖,不禁望向了殿门。 这个声音…… “是师叔到了。”折花垂着眼帘退到一旁,玉蝴蝶等人也退开了路。 而后,一个如深夜般墨蓝色的身影落地,火急火燎奔进殿内,来者风尘仆仆,带起清风一阵。 花不语呆滞在那里,口中溢出一声低语: “师尊……” 未完待续。 ※※※※※※※※※※※※※※※※※※※※ 没修完……后半部分估计会小改,争取下次更新之前修完orz 感谢锰钢小可爱的雷~ 今天也谢谢 第二十四章 男人如风一般穿过大殿,浑身上下透露着暴雨前的压迫感,是花不语从未见过的模样。 “师尊,您为什么都不生气啊!” 小孩儿一双眼睛瞪得通红,若不是男人拦着,他非得把面前的人给狠狠教训一番。 “踏花,你忘记我教过你什么?” “……”小家伙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攥着拳头狠扯了一把衣角,艰难地吐出烂熟于心的训诫,“仁者之仁,温良贤达,上下相亲,杀身以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沈释见他背起了祖训,不由得叹一口气。 人有天性。师者教育,为后天修养,可改其德行。花不语天生倔强顽皮,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小孩儿背完仁德篇,再大的脾气也被磨没了,祖训这东西不仅很压脾气,还挺让人犯困的。 女子哭哭啼啼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街尾,他不敢在她身上做任何手脚来追踪,却暗自记下了她消失的方向。 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师尊品行高尚,乐善好施,帮助那女子已不是一次两次,女子却倒打一耙诬陷他们师徒,让所有人看他们都用着奇怪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女子再次受难时师尊还是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了,她却恬不知耻反手勒索伸手要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最让人不解的是,师尊竟然还真的慷慨解囊了! 暗暗哽着一口气的小家伙表面上装作已经释怀的模样,修行步步到位,心里头的算盘却已打的震天响。 他有的是办法去找到那个女人。 十二岁的花不语眼珠子一转,溜进一条小巷子。每日功课做完后,有段自由的时间。他一般会到镇子上逛逛,买点必需品什么的,他身上有碎钱,吃饭都是自己解决。 他们来这个镇子已经大半个月了,也有不少熟面孔,不过因为曾氏的事情,不少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呿。”他不以为然,却不代表心里好受。 自从被师尊收养,花不语便过惯了游历人间的日子。小小的年纪便看遍世间百态,他本以为自己心性也有所成,却还是被这群愚昧的村民气昏了脑袋。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有传言,村长的一个侧室日久生情,被村长高尚的品性所打动,主动坦白自己其实是华佗转世,因是女儿身,手脚一直得不到施展。 而村里曾氏一族人人勤勤恳恳,出了那样的事,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便主动熬了一方药,仅一夜便药到病除。 自那以后,但凡有有难解之症都会找到村长家中,请夫人开一方药,少则隔天,多则七日,即便半个身子踏入鬼门关也能拉回来。 不少邻村的人得知此事,也带重金上门拜访,只求一方。 这侧室夫人毕竟是出嫁女子,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一卷珠帘之后,牵丝诊脉,亲自熬夜,从未有半点失手,被奉为佳话。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即便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仅仅牵线搭脉就可如此简单的药到病除。 此事只有一种解释—— 这位侧室是神农氏血脉。 神农氏的血脉,越是纯净,便越是强大。活死人肉白骨这种说法并不夸张。 花不语年纪虽小,却知道族人从来不会生病,身上也不会有伤疤,即便受伤也转瞬便好。 不过为了全村人的安危,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过这个秘密,只默默地种田养家。 神农氏后裔不止他们一族,民间也有散落。师尊在保护自己,教自己功法的同时,也在尽力打听,救下流失民间的神农后裔。 然而这个村落的事情并不如想象般那么简单。 若只是疑难杂症也就罢了,这小小的村落竟然笼罩着邪气!经过一番调查,最终发现邪祟很有可能附身在曾氏一族的族人身上。 曾家老三讨了个邻村媳妇儿,女人嫁进曾家,没多久就疯了,逢人便说曾家闹鬼。 眼见着重金讨来的媳妇肚子还没有动静便大病一场,请了多少医生都治不好,就要撒手人寰,却忽然得到了村长家的救治。 治好了的曾岚氏再不胡言乱语,很快,连肚子也有了起色。可普通人发现不了,不代表沈释察觉不出来。 这个曾岚氏,身上有极重的阴邪之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死胎。 原本想待些时人慢慢解决,意外却发生了。 村落傍山,村里人生计主要靠山上打食野味,将多余的带去镇上卖掉。村中无论女人小孩都会打猎,曾岚氏怀胎不过四五月,仅是显怀,此时立春不久,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外村不善狩猎的曾岚氏只能每日进山中送饭。 山中多豺狼虎豹,沈释搭救过曾岚氏几次,女人便和师徒二人熟络起来,偶尔还会分花不语一些零食。 那日曾岚氏被几个野贼拦截,小贼被赶跑后,曾岚氏反咬一口说被这师徒轻薄,哭哭啼啼地诽谤他们连怀儿婆也不放过。 虽不懂这边的土话,但那些愤怒的眼神花不语一辈子也忘不掉,他敢打包票,若不是顾虑打不过,他们手里的家伙什早就招呼上了。 曾岚氏污蔑之事过去不过几日,她又被那几个毛贼报复围住,师尊不计前嫌救下她,她却哭着说钱被抢光了没法交代,要师尊给钱,不然就故技重施反告他们打劫。 花不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总觉得事有蹊跷,虽然他年纪尚小,但那几个毛贼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既然曾岚氏说那几个毛贼抢了钱,他就去把钱讨回来,再让他们澄清前几日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曾岚氏自导自演!他找到那群毛贼的时候,他们正同曾岚氏分钱! “你们!” “呵呵。我说是谁来了,原来是小仙君啊。”曾岚氏抱着肚子笑起来,“怎么才过来呀,祖训背完了?” “你们是一伙的?”花不语捏着手中的短剑,身遭真气萦绕,将衣角吹翻起来。 “哎呀,别那么凶。”女人手帕一抖,笑盈盈道,“我们还指望着你……” 几个毛贼狞笑着抄起家伙过来,花不语挥剑,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他垂眼一看,曾岚氏裙角溢出的诡异黑气落在地上,一丝一缕缠绵不绝,黑气顺着自己的双脚正爬上膝头,被接触的地方有些发麻。 花不语想张口,却连舌尖都动不了,只能任由几个小毛贼近身,将自己放倒。 他的身体动弹不得,感官却清晰无比,钝器如雨点般砸在身上棍棍到肉。 “放心,暂时还不会让你死……” 女人的声音越发遥远,就在花不语即将昏厥的时候,一阵强大的风刮来,将几个毛贼掀飞出去。 “呵呵。”女人竟然毫不慌张地笑起来,“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花不语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挡在自己前方的身影,视线模糊起来。可他连呜咽也发不出,血液划过眼帘,世界变成了血红色,渐渐遥远。 师尊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沉静,挥剑斩断了地上的黑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真不愧是……首席弟子,……”花不语听见那个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如此冷血……徒弟……也不动怒……” 之后的事情,花不语不记得了。 只是他被治好之后,师尊对于自己的功课更加严厉了,原本悠闲的修炼变得日日紧凑,花不语不会生病,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 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顿在卧榻之前,紧攥的拳头松开,缓了一口气,才道:“手给我。” “我没事了。”季沧笙收着手不愿意让沈释查看,他体内可能沾了花不语的血,天元门的几个老糊涂可能不会发现,自己这个师兄在江湖闯荡这么久,指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别闹。”沈释蹙了蹙眉,“手给我。” “沧……天元仙尊,寒枝医术不比我低,还是让他看看。”亥合上仙出声劝到。 季沧笙见这么多人看着躲不掉,只好把手伸了出来。 他的左手虎口上还挂着两个鲜红的窟窿,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更加骇人。 花不语看见沈释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指尖颤抖,像是极力压下情绪,只觉得脑中轰响一声,耳根长鸣。 恍然之间,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萦上心头,如雾般无法捕捉,朦胧中一只巨大的手捏住他的胸腔狠狠按下,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一瞬间,世界静止。 数十栽的相处,花不语对沈释的性格脾气了如指掌。跟随师尊这么多年,何时见过他如此小心谨慎得如同捧着易碎珍宝的模样。 那个心系天下苍生的人,从来都是温文儒雅,不嗔不怨,仿佛生来就没有多余的感情。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呢。 花不语不禁苦笑。 八年。他在天元门呆了八年,竟然没发现,天元门所授功课与师尊所授出于同门。 前世师尊绝口不提所出门派,也不肯正式收自己为徒,原来是这样…… 天元门这种上修界核心门派,即便记名弟子和外门弟子也会登记在册,上一世他身份敏感,入册便会暴露,跟着师尊游历人间,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 “蛊已经彻底解了,但这蛇毒却是千蛇毒,近期不得使用内力,还得调养一阵子。”沈释的声音如同他人一般清净,不冷,淡淡的,藏了丝微不可查的柔软。他玉雕般的手指搭在季沧笙埋着青紫色血管的手腕上,缓缓输入真气替人护住脉络,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或许是处理的太过细致,花了比平日里好几倍的时间,让某个刚才被打断的人又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二十二上仙虽然是季沧笙的师叔,地位却不如天元仙尊,自是不能再教训花不语,可沈释是季沧笙的师兄,又是上位天元仙尊的关门弟子,当然就变成了告状的最佳人选了。 沈释听完,表情渐沉,连眉头也蹙起来。他放下季沧笙的手,起身,狠狠了睨花不语一眼,冷言道:“真是……” “不可教也。” 未完待续. ※※※※※※※※※※※※※※※※※※※※ 附:作者思想觉悟不够高,借鉴老前辈们的思想,文中“仁者之仁,温良贤达,上下相亲,杀身以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取自如下。 温良者,仁之本也。——《礼记·儒行》 杀身以成仁。——孔子。 上下相亲谓之仁。——《礼记·经解》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 语句不通实在愧疚,但是我也没法,我是文盲,嘤嘤嘤? 今天去看电影了,这章也待修,我好难啊……没有评论我都没有动力(明示) 对啦,下次更新时间换到早上九点,最近习惯半夜码字修文…… 第二十五章 四月的天已暖,花不语却如坠冰窟。 那种从头到脚扑面笼罩而下的窒息感,就要将他闷死在了里面。 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东西拉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极缓,明明还活着,却比死去还难受。 他最在乎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 “师兄。”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将花不语拉回了现实。 季沧笙伸手拽着沈释的衣角,神色淡淡:“不急的话今晚就留下来休息。” “是啊,你在外游历这么久,回来整顿几天也好。”二十二位上仙中,子虚上仙与花不语接触最多,他不像丙阳那家伙般不识脸色,自然地接过话头挽留起来。 沈释刚打算拒绝,季沧笙又轻轻拽了拽那柔软的衣袖下摆,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却好似说了什么。 “……好。”沈释的语气的颇有几分的无奈,虽然与这师弟相处不久,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又不方便旁人在场。 罢了,等明日说完再离开也不迟。 “寒枝,我这打算给天尊开的方子,要不你看看……”亥合适时地出来和稀泥,将沈释拎走了,剩下的人见季沧笙没有大碍,也一一告退不再打扰。 “师尊!”玉蝴蝶眼疾手快上去扶住季沧笙。 “行了行了,我没那么虚弱。”季沧笙没挥开,只是在玉蝴蝶手臂上拍了拍,“给我倒杯水。” “这里。”折花立刻递上温热的清泉水。 “师尊,您可吓死我们了!”七汝立刻围过来。 “澈老祖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夏老祖也在休眠,根本叫不醒……”白歌越说越带了几分哭腔,连眼眶都带了些红。 “我没事。”季沧笙无奈地笑了笑,“真没事,我有分寸。” 折花接过季沧笙递回来的水杯,指腹按在杯沿上,关节发白:“要是去的是我就好了……” 季沧笙轻笑:“你?你去怕不是命都得丢了。” “我……” “师尊,您的意思是?”玉蝴蝶眉头蹙起,似乎是想到什么。 “派出去的那些修士,很有可能……”季沧笙的话音未尽,几人却已明了。 上仙界派出这么多修士,怎么会一点端倪都看不出?不说那些傀儡,即便是一镇的蛇妖—— 除了季沧笙因为澈的关系与那蛇妖首领白一曦熟悉,其他任何修者过去,怕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吧。 整个镇的居民,可全是百年以上的蛇妖! “不要声张,此事还有待商榷。” “是……”玉蝴蝶点头。 “行了,我也有些累,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几个大徒弟相互交换了眼色,便纷纷告退。折花点完安神香,看了看依旧站在一角的花不语,直至离开,终是没有出声。 大殿又安静了下来。 这安陵殿所处的山势不高,整座山除了正殿也只有几处客寝,此时已是夜深,整座山便只剩这师徒二人。 夜静得可怕,月光将山林中的符纹禁制照亮,像落了遍地的星辰。 季沧笙的状态还未稳定,安陵峰从山脚到大殿,乃至空中,上上下下数百个禁制,山后还有武法双峰守护,是天元门最为安全的地方。 平日里开会迎客并不觉得,此刻一静下来,便充满了没有人气久了的冷清。 “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想留下来守夜……”花不语垂着眼睫,不知道闷了多久,嗓音都有些沙哑,低声道,“对不起。” 可惜他没有抬头,不然一定会看见季沧笙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完全不像是身受重伤,看起来还挺开心。 沈释没有前世的经历,自然不知道这蛊会让人修为流逝,所以并未查看。虽然不能动用真气,季沧笙心里却有数,自己的修为起码掉了半个大境界。 实际上,在他中蛊昏迷过去后不久,三囡囡就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是他挽留了小家伙,故意让自己流失了这么多修为的。若不是听见花不语被斥,他说不定还会再装一会儿死。 至于为什么? 季沧笙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继承了天元法则的修为,无法再进行修炼,这八年时间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只能搁置。 这一世…… 他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小鬼,毕竟自己养大的崽,应该不会再跑出来捣乱了吧。 “过来。”季沧笙老神在在地发号。 花不语抬头,便看见季沧笙勾着衣襟松了松,露出交领下刀削般硌人的锁骨。 呼吸又有些不畅起来,连喉头都有些痒。 他眼观鼻鼻观心,赶到榻前,低眉顺目地应了声。 季沧笙将一杯水递了过来,白瓷杯上的每一根手指都勾着隐约的青色血管,生得匀称又细嫩。 花不语连忙把水接过,再抬眼的时候,季沧笙已经背对着他侧躺下了。 壶里的水是折花一直保着温的,此时稍稍泛了些凉,却还没冷透。入口微甜,带着回甘,一路滑进肚子里,将体内燥热的火给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季沧笙的背影,薄薄的衣衫搭在骨头架子上一般,像刚开不久却病恹恹的花。 入夏之后天气闷得厉害,空气里有快下雨时候的水味,这边山头低,自然是有些热的。花不语见季沧笙没睡着,便摸了把扇子出来轻轻地扇起了风。 这扇子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进储物袋的,浸着股微甜的腊梅味儿,似乎已经过时好几个版本了。 悠悠摇着,安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 “……”季沧笙似乎憋了很久,长长呼了一口气,又坐了起来,往榻上拍了拍,“上来。” 这不过是会客主位用的长榻,榻上的方桌被搬到一旁,倒是足够供人躺着休息,可若是要睡两个人,就不是有点挤的问题了。 “弟子……打坐便好。”花不语将眼神飘向一旁。 季沧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少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慌张什么,但却将胸腔之中那莫名的沉重感给冲淡了许多。 季沧笙见说不动,起身便要下床,吓得花不语连忙走过去,略有些哄到:“我就上来……” 他说的底气不足,总觉着有些奇怪,又找不到缘由。 花不语轻手轻脚地爬上去,窄窄一方木榻登时变得拥挤,往后一寸便是罗汉榻边缘,柔软的垫子给他一种随时会整个人滑下去的错觉。 “睡吧。”偏偏季沧笙毫无知觉,只靠着雕花背板侧着卧下了。 看着闭目养神的某人,花不语头一次觉得压力好大。他为什么会和季沧笙对面而眠?! 花不语咬牙躺下,半个肩都在卧榻外面,想着大不了撑一晚上或者待会儿滚下去,他这么大了也摔不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拦了过来。 花不语:“……” 这人睡觉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花不语被季沧笙捞着侧了个身,原本有些习惯的丁香味便浓郁起来,将他自己也笼了进去。 今年夏天到的迟,花也还没开多少,所以花不语还没分到刚做出来的熏香,不过这丁香的味道比前段日子的茉莉淡了许多,倒是将夏日的燥热催淡不少。 “清心诀。”季沧笙依旧闭目,只淡淡吐出几个字。花不语心中咯噔一下,仿佛什么秘密被看透,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难道季沧笙发现了什么? 确实,在见到师尊的时候,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些明显,但他一直待在角落,季沧笙怎么会注意到? 花不语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若是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用自责。”季沧笙依旧闭着双眼,“错不在你。” 那种抽走呼吸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搭在身侧的手一抖,薄薄的蚕丝衾搭到了花不语腰上:“你师叔话是重了点,这不该成为你的心结。若是记性不好,就先把法则三章十六节背一遍。” 花不语只觉得空气稀薄,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才回到:“是。” 天元法则三章十六节。 只讲了一件事。 放下。 人若是太过拘泥已经发生的事,即便不至止步不前,也会在将来的道路上留下一道坎。 积少成多,心结久酿成心魔,很容易误入歧途,限制修为。 花不语指尖紧了紧,慢慢将祖训背出,然后在心中一遍一遍吟唱清心诀,了断三千烦恼丝。 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放不下前世种种,怎么修炼超越前世的自己,又怎么阻止季沧笙呢。 花不语曾以为沈释是被季沧笙所杀,可现在,他又不太相信了。因为直到最后,花不语也没在尸阵找到人,而沈释确实在去找季沧笙之后,就再没了半点消息。 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面容青涩稚嫩的人,相处八年,即便隐藏再好,一个人的本性还是会从秋毫之中显露,花不语却怎么也想象不出,重生至今的季沧笙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从来没有如此动摇过,甚至怀疑起来,前一世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一场梦。 似乎是感受到了面前人的焦虑,季沧笙伸出手,安抚似的,在花不语背上轻而缓慢地拍起来,仿佛在哄闹觉小孩子。他神色带了些疲惫,显然是困了,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却反过来安慰…… 花不语闭上眼睛不愿再想,随着心结一并放下的,还有名为仇恨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终究无法避免。 他想。 就算把季沧笙绑着关起来,也不会让他走向那一步。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恍若隔世。 花不语本来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谁想他睡得好到季沧笙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出门才发觉已是日上三竿,山林里的禁制幽幽闪着流光,整座山都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这里是天元门。 他是天元门的弟子。 前世种种,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还有改变的机会。 “踏花。” 花不语还没回到弟子房,就被折花叫了下来。他老远就闻到了药味,过来就看到折花正蹲在门口扇着把团蒲扇在煎药。 “过来催个火。” “好。” 这煎药不比炼丹,虽然可以用普通的火烧,但是得熬很久,如果是用真气催动,既可以节省时间,药效也更好。 花不语伸出两手,轻轻扶在药罐上,真气催药不仅要将真气催入药罐中,还要用真气护住手,同时需要用一些炼丹的手法,看着只是简单地扶着罐子,说来却很有讲究,没有进行学习而胡来只会弄巧成拙,只是花不语在亥合手下学习炼丹的时候一并学过,倒是催得趁手。 折花蹲在一旁,守着炉子里的水一点点往里加,叹到:“今天我去亥合上仙那儿取药的时候,上仙还提过师叔,说什么后继无人,让我帮忙劝劝。” 花不语已经习惯折花有时候这样自说自话了,便默不作声地静静听着,手上的功夫也没落下。 折花苦笑一声:“师叔可是上代天尊亲传弟子,我怎么劝得动啊。” “……亲传弟子?” “啊对,这事儿……”折花四下看了一眼,花不语立刻立了个隔音结界,折花才慢条斯理解释起来,“这事儿在天元门也算是禁忌了,你呀,知道就行了,切不可透露的。” 毕竟相处这么久,也知道花不语的性格,不是嘴碎的人,平日里折花总跟他说些什么“机密”,也不见着提醒这么一句,看来这事儿确实十分严肃。 “师尊的身份至今也是个谜,据说是夏老祖给带回来的,天赋极高,二十二峰上仙抢得都打起来了,最后师祖……就是上代天元仙尊出面把人给拐跑了。” 花不语略有些黑线,这描述透着股不正经的味儿,怎么听怎么像七汝传出来的。他几个师兄里,就属这位二师兄知道的歪道消息多。 在季沧笙被接来天元门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便已经有一个关门弟子了,这个人便是沈释。 沈释天性温和,自幼跟着前天元仙尊修行,无论哪一方面,都是继承的不二人选。 直到…… “失败……了?怎么可能!” “师兄,天元法则是不是……” “不得无礼。”前天元仙尊打断了众上仙的话,深深看了沈释一眼,良久,长叹口气,“你可有不服。” “弟子没有不服。” 那时的沈释二十又六,已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如玉,翩翩立在那里两手一躬,倒像是得到了传承的模样。 “唉……也罢,或许过几年再试试……” 过几年又怎样?沈释自是清楚,他为什么会被法则拒绝,绝不是时间能够改变的。 “你去试试。”前天元仙尊点名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小孩儿。 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束发而立,一身劲道的弟子服,浑身上下透着股蓬勃的力量,如同营养充足正在抽条的树苗,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叹生机的美好。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很深,却清澈明亮,让人想起暴雨过后满是星辰的晴空,世间万物最美好的东西都坠进了里面。 少年看了看自己万众期待的师兄,摇了摇头:“师尊,我不能去。” “是啊,仙尊,他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怎么能……” “外门弟子就不是我天元峰的弟子了?”男子衣袖一挥,一片白色的小云在少年脚下聚拢,将少年送下了继位台。 那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没有任何的纹路,光滑圆润,青石靠着一块峭壁,峭壁上有红色的两个豪迈大字——天元。 这是上仙界最中心的地方,也是所有天元仙尊继承的地方。 继承人只有被现任天尊送上天元石,经历天元法则的考核,若是法则通过,则可在此进行继承。 如同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少年会通过天元法则的考核,连少年自己也想象不到,在被法则承认的下一刻,白光四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身遭的白光里流动着浅金色的文字,这些文字太过古老,他一个都不认识,它们随着白色的光流入他的体内。 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千年的光阴,便被刻入了灵魂,契合如两水交融,没有丝毫的痕迹,仿佛那一切,都是自身的经历罢了。 继承,成。 这是个强买强卖的买卖。 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血管经脉爆裂,还来不及疼,就成了个血人,倒在了天元台上。 夜里的星星碎了。 它们依旧是闪耀的,却沉进了无尽的空中。 花不语着实被这个一言不合就把继承交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屁孩儿的前天元仙尊给惊着了。 这熟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可能真是祖传。 “那师……叔,应该年纪更大吧?为什么不叫师伯?” 折花似乎是说累了,浅浅喘了一口气:“天元仙尊是整个上仙界的至尊,除了前天尊没有人的地位能比他高,所有人都得降点辈分,不能喊师伯的。” “其实照理说,现在的二十二上仙大都是前天元仙尊的师弟,你看除了师尊喊他们师叔,我们只能喊上仙,又不能跟着喊师叔,又不能再降辈分,等等……小踏花,你应该没喊错过吧?” “我是跟着修行,不算拜师,所以一直都是跟着喊上仙的。” “怪不得一直没人跟你提,还好你没喊错过。”八年过去了,折花竟然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副担心小师弟的模样,倒让花不语整个人都轻松了些许,连嘴角都带了些笑意来。 谈话间,一罐汤药已经浓缩成半碗药汁,药香浓郁,光是闻着就令人五脏六腑一阵清爽,不用尝,都能闻出来,这种解毒的药那浸透心窝子的苦。 “师兄……”花不语端着药碗,眼睫低垂,对着褐色的汤药里映出的人影道,“能不能……让我去送?” 正在滴药罐里最后几滴汤汁儿的人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好。” 自己这个小师弟,从来都是天塌了也面不改色要去拿杆子撑一撑的模样,这回闯了祸,总算是柔软了许多。 花不语端着药缓步往后山踱,天气热,汤汁凉得慢,即便是走过去,也不会彻底放凉。 穿过这从竹林,便能看到季沧笙休息的小屋,花不语却在林前停了下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呼出几口气,又默念了一遍静心诀,乖乖站在竹林外等候。 小屋的结界打开了,屋内走出一个人,身量挺拔,与前世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 “……师叔。”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花不语心中一阵紧张,嗓子一紧,连声音都带了些生涩。 沈释看向他手里的药,落到花不语身前,手指往药碗儿上一搭,确认过温度合适,才道:“送进去吧。” “……是。” 直到沈释离开,那将五脏六腑搅得天翻地覆的感觉也没停下来,极淡的暗香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有过。 可花不语还是看见了,挂在沈释腰间那金丝细线手制的丁香色香囊,针脚杂乱,把竹叶都快绣成枫叶了,还有个线头没收好。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是谁送的,上一世,他并未见过此物,沈释也从来没有收过这种…… 花不语僵硬地看向独立林间的小屋,怎么也缓不过神来。 是他做的? 天下可没有哪个姑娘家有“这般”手艺了吧。 那种奇怪的、拧着喉头不容呼吸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似乎是等久了,屋内的人终于发话了:“还在外面等药凉了才端进来?” 花不语似是被这一语惊醒,这才收敛了情绪过去。季沧笙一身银白,拢着件梅子青长纱,坐在桌旁,手撑着额角,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将药碗放到桌上,花不语自觉地去找药箱,还没把箱子打开,忽然听见季沧笙语气凌厉一声呵斥:“你往药里加了什么?”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条,视线瞥过见底的碗,又垂了下去。好在药不多,没给这人反应的时间。 “我给您换药。”少年倒是不怕什么,自顾自地将季沧笙的手拉了过来,十分娴熟地剪开绷带,又捏着硌人的手腕顿了顿。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只绷着薄薄一层皮肉,青色的血管从手背爬到指间,蛇毒聚集到了伤口处,留下两个不会愈合的深孔。 花不语拿来药瓶,手里藏着的针还没扎下,就听见季沧笙连名带姓地劈头骂道:“花不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神农后裔世代隐居,就养出来你这么个把自己当药鼎的家伙?” “是不是以后见了谁,你都要把自己的血供出来,好救死扶伤?” 季沧笙说着,就要将手抽走,这么点小动作,骗不过他的眼睛。 可少年双手捧着,没有太用力,也不肯放,指尖冰冷,掌心暖得像团火,贴在他手上,透着股子坚定的味道。 他听见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沉,低声唤到: “师尊……” 未完待续. ※※※※※※※※※※※※※※※※※※※※ 我杀我自己!!!!! 附:丁香色是一种淡紫色,梅子青是很浅看着很舒服的绿色 是不是我不撒泼打滚就没有评论,嘤嘤嘤 感谢悠悠小朋友的手.榴.弹,以及突然想起来24章有几句话的ps忘记贴了,有更新不是修文,是贴了作话……暂时没精力修文,我太难了 第二十七章 花不语捧着的那只手有片刻的停顿,指尖微微一抖,终是没有抽走。 他没有抬头去看季沧笙的表情,也想象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用针扎进指腹,挑开皮肉,把血给挤出来。 神农氏后裔的体质特殊,伤口很容易愈合,银针扎进肉里是不见血的,之前把血放进药里是直接割的手腕,现在又不好这么血腥,只能忍着疼反复把伤口搅开。 暗红的血液滴进伤口,钻进泛黑的窟窿里,黑色慢慢褪去,最后只剩浅浅一层,花不语才停手,给伤口点上金疮药,再用纱布缠起来。 大概再过半天时间,伤口就能愈合了,只是身体里的毒太过霸道,还得再喝几天药。 花不语把银针抽走之后,纱布还未缠完,指尖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连半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出。 这个血统让所有神农氏后裔不敢与世人有太多交流,人活着,总免不了受伤病痛,相处久了,便容易看出端倪。 好在花不语从小就表现优异,别说受伤,他不伤着别人就不错了,所以这八年来一直都没受什么怀疑。 “跟我过来。”季沧笙起身理了理衣角,蛇毒解了一些后身体舒缓了许多,就是失去的修为让他现在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花不语看季沧笙步履还算稳健,便只默默跟在后面,今年夏天来得晚,走在林间微风带着丝清香与凉爽,偶尔混进声虫鸣,才有几分夏天的味道。 季沧笙不能使用内力,散步似的不慌不忙踩在被枯叶遮盖的林间小路,往日几个呼吸转瞬便到的地方,今天走了快一个时辰。 花不语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没来过几次,这八年时间他有意避开季沧笙,自然不会来这种私人的地方。 这片儿在花不语刚来的时候架着个很大的猫笼,可惜那只叫环环的肥猫在他来天元门后不久就不见了,有人说猫担心主人舍不得,会在寿命将至的时候自行离开,在某个地方安静地死去。猫很会躲迷藏,一旦它真的想藏起来,就再没人能找到了。 花不语知道这点,还是因为当时几个师兄很忙,所以整个门派都在帮忙找,别说,天元门上上下下这么多弟子,还真没人找到。 此时来到此地,猫舍已经被拆掉了,这里地势平缓,便围了个栅栏改成了花圃,虽说种的都是奇花异草,也没多珍奇,好看罢了,天元门好看的花还少吗? 不过这片地方似乎连折花也没怎么来打理过,传闻天元仙尊最爱的就是这花圃,谁敢动,就算天王老.子下凡都救不了。 这曾经与他无关的东西,现在忽然摆在了面前,花不语本能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季沧笙那坐都嫌弃骨头撑着累的人,怎么会亲自照顾一片花田? “喳喳!” “叽叽!” 几只小鸟儿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一个比一个浑.圆,砸在肩头都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谁喂出来的。 这些鸟儿长相差不多,是花不语不认识的品种,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不太想的起来。 约摸是天下的鸟儿都差不多吧,才会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季沧笙打开那膝盖高的栅栏一角,走进花圃,花圃不大,只有一条小路,却足够把里面的花草都照顾到。 花不语暗叹季沧笙究竟是多喜欢这些花,病成这样了还要亲自照料,赶忙跑过去帮忙,却在看清季沧笙脚边的幼苗之后,整个人冻在了原地。 这片不大的花圃中,在争奇斗艳的花枝下,藏着一些不起眼的小小幼苗。这些幼苗看着十分普通,大概再过些时日就能拔出漂亮的花儿来,可花不语还是……感受到了。 他愣愣地、僵硬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却根本不敢触碰。 这是……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能分辨出来。 这株幼苗里带着娘亲的灵力。 他呼吸不畅地深吸一口气,转而向其他几株藏在花间的幼苗探去。 一十七株,一株不少。 一十七人,一株不错。 这些幼苗,竟然是用全村人的精血培养出来的! 那时候他还太小,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天来得太急,所以完全没发觉。 他们整个村落守护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花不语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沧笙,他一双眼眶浸得通红,连句话都问不出。 “这些是我在附近发现的。”季沧笙缓缓解释到。 在收敛好全村人的遗体抹去痕迹之后,季沧笙还是感受到了一些气息,最后在附近发现了几个隐蔽极好的篮子,因为结界的主人逝去,暴露了它的存在。 季沧笙并没有将这件事报出,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它们是属于神农氏一族的,神农氏后裔不灭,季沧笙就不会把它们交到其他人手里。 而这些幼苗并不是普通的植物,每隔三个月,就需要用鲜血浇灌一次,否则就会芽叶枯黄,慢慢衰败。 八年。 整整八年。 若不是季沧笙此刻血液被蛇毒所染,恐怕在出师之前也不会告诉花不语这些幼苗的存在。 “你还没有强大到足够保护自己。”季沧笙说,“调查此事我不阻拦,但你要去送死,就不要白白浪费我天元门培养你的资源。” 花不语缓缓将压死在心底的浊气呼出,点头到:“是。” 被看透了。 刚才的一瞬,一股强大的怨恨弥漫上了心头,他恨不得当场飞出去,将八年前的事拎个水落石出。 可季沧笙的话如当头一棒把他敲醒,自己拿什么能力去查,即便查到又如何?能雇佣那样的杀手,篡改人的记忆,以自己现在的水平,怎不是以卵击石? 一把折扇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头顶:“快点弄好,我累了。” “……是。” “用不了那么多。” “浸到芽尖泛红就行了。” 季沧笙在一旁出声指挥,靠在树下悠悠摇扇,偶尔捏着毛团子掂两下,看着花不语一次又一次地割开手腕。 少年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是冲起来了,骨架却没长开,卸下护腕后倒显两分纤细,高骨圆润尤为好看。 鲜红的血液滴到稚嫩的绿芽上转瞬便浸了进去,最后嫩绿的叶芽一点点泛着暗红,有些耷拉的叶片也变得充盈起来。 好在都是些嫩芽,用不了几滴血,花不语起身之后也并未感到不适。 “这片花圃以后就由你照顾吧。”季沧笙手扶着树干撑起身,步履虚浮,往前一个踉跄,被一双手稳住了手臂和后腰。 花不语几乎是下意识就扶了上去,宽袖之下的手臂能直接捏到骨头,腰肢不盈一握,身子单薄得硌人,满怀的暗香带着不易察觉的药味。 脆弱的,病恹恹的花,仿佛还没有碰,就会自顾自碎掉。 而这样的躯体,却要扛起整个门派,维护上仙界的和平,守护天下太平。 呼吸变得有些紧,花不语心如擂鼓,血液冰冷,他这八年来,究竟对这样一个人做了些什么……这样一个,无声又无底线对自己好的人。 那些前世的偏见,即便无数次的理智告诉他,怀里这人与记忆里大相径庭,他还是孤注一掷地觉得他十恶不赦,觉得他心怀鬼胎。 天元法则真的会出错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有符合那些冗杂的条条框框所述品性的人,才会被法则所承认。他所背过的那些可以说有点过分的祖训,自己花了几十年都无法修成,这个人却在十一岁的年纪就能继承。 那是天性,是刻在骨髓里改变不了的,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背叛天下之事的。 花不语真的很想问,上一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眼前这人,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还没经历过! 花不语猛然惊醒,说不定这才是他重活一世的原因,为了阻止惨烈的未来! 这些想法不过转瞬,花不语只是顿了顿,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口中默念起法诀来。 白色的云雾缱绻,慢慢汇聚于脚下,柔软而稳重地将二人抬了起来。 “师尊小心。” 花不语依旧保持姿势护着季沧笙,驾云往屋舍飞回,心脏急促而有力地跳跃着,让他莫名兴奋起来。 他要躲的,一直都不是季沧笙啊。 或者说,只有跟季沧笙走得越近,才能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之前制止! 想要变得强大,守护身边的人,守护他的归宿,守护这个归宿所保护的,天下苍生。 他一定要阻止,一定会! 腾云缓缓落下,同他心里那块漂浮已久的巨石,坠到地面消散后,只剩下满心的踏实。 “师……” “砰!” 季沧笙甩给他一个闭门羹。 还能不能给为人师表的某人留点面子了啊! 被关在门外的小朋友挠了挠耳朵,他好像忘了,即使他不刻意去避开,这人的性子也不太好相处。 但是。 花不语还是笑了起来。 他终于找到了。 前世未曾拥有的,早就送到了身边。 未完待续. ※※※※※※※※※※※※※※※※※※※※ 现在是半夜两点,写这章的时候满地打滚儿,后面一千字脑内循环无数遍“脑瓜疼”,感情处理太难了。而且我觉得,固执观念的恨意要转变不在朝夕,文慢热,很慢热,接下来两个小副本轻松一点,培养培养感情撒撒糖增加互动,他们终于破除隔阂了(单方面)(爆哭) 来推一波我可爱基友的文文: 《谁拿了反派剧本》by温翡烟儿 谁比谁更坏,谁才是反派? 第二十八章 要问季沧笙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端出去。” 自从长灵镇回来一月有余,天天都是花式鸡汤,现在季沧笙一闻到鸡肉的味道就反胃。 花不语将食盒放到桌上,再卷起袖口用绳子绑了绑,才慢慢将菜一样样端了出来。 少年个子又高了些,内务送来了新的衣服,今年夏季私服的布料添了几种颜色,众位师兄师姐纷纷把最稀少的一块布料让给了这位“小师弟”,花不语不得不衣服刚做好就穿上,以感谢各位同门的好意。 怎么说也是满了十四岁的人了,私服也不再统一都是束口,平日里穿着倒是舒适,就是穿惯了弟子服之后做这种琐事不太方便。 这个月他主动揽了每天送饭的活儿,整天像只蜜蜂似的在季沧笙面前嗡嗡嗡,有时候比折花还勤快,让这个习惯了照顾师尊起居的师兄经常闲得两手空空。 今天花不语也如往常一样——反正他不怕季沧笙发脾气,这人只是骂,不是真的发脾气,跟个小孩儿似的,多听几次就适应了。 少年摆好饭菜后,晃着勺子从砂锅里舀出一碗鸡汤,黄澄澄的肉汤上只飘了几个圆圆的油点,还被勺子一个个剜走。 乘好汤之后,花不语再往另一个碗里夹了鸡腿和鸡翅,把皮刮掉之后将活动肉剥成小块,再放进方才的汤里,端到床前,也不说话,用内力蕴养着肉汤保温。 这种对峙往往输的都是季沧笙,今天他下定决心坚决不再喝了,就听见花不语道:“前几日偶然在书上看到了莲花酥的做法,就拿去食堂了,今天刚做好新品,还是热的。” 季沧笙:“……” 他怎么没早点把这崽子弄死呢! 要说这莲花酥王二娘也不是不会,但因为做法太复杂所以食堂很少做,端上来就被抢光了,某人脸皮薄,也懒得讨,所以一年也吃不了几次。 季沧笙暗叹一口不争气,起来喝了汤吃了肉,恨不得把汤碗都丢到天元门外面去,真不知道花不语那小子是怎么天天跟着吃也不会腻的。 一小碗鸡汤下肚,胃口也败了,长方的小碟子被推过来,上头缀着三个不到一掌的莲花酥,外翠里粉,层层分明,不同一样那些经吃不经看的,每一层“花瓣”都薄得透亮,如粉似玉,倒不像道吃食了。 除了莲花酥,还有几片小菜。这是花不语早上去采花的时候在荷田里扒的,诗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那种脆嫩的荷叶,撕成小片裹着面粉炸出来的小吃,也不知是哪个地方传出来的。 胃里油腻的感觉被解开之后,才算舒服一点,看着花不语把碗筷收走,季沧笙神色略有些复杂。 这些事以前都是由折花来做的,他也就习惯了,现在突然换了个人,还是花不语,别说一个月,就算一年十年的他也习惯不了啊! 花不语拿着食盒的盖子,忽然感受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带着些不解到:“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吗?” 季沧笙:“……” 他总不可能说,反差太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吧。 更何况季沧笙还有前世的记忆,以前这个养不熟的崽子自生自灭去了,他倒没什么真的把上辈子的死对头给抓过来豢养的实质感,现在这、这还真是有点折寿啊。 “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嗯。”花不语盖上食盒,眉眼一弯,少了几分少年气,软和得像懵懂春光,“师尊要检查吗?” 季沧笙:“……” 这朵小棉花还真是让他有些无力,总是能事无巨细地做好每一件事,想着法子刁难都找不出半点毛病。 按理说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照顾人方面,练功可要落下吧,偏偏他天赋也极高,整个天元门能教的东西都被他学完了,只能跟着季沧笙一点点练精,但无论什么时候考他,都能游刃有余。 真是条没有骨头的鱼,连根刺儿都挑不出来。 季沧笙扇子一展,出门喂鸟去了。 花不语跟在后面,合上了门,转身便看见遥遥竹林边上等了个人。 “师尊。”玉蝴蝶拱手,看样子已等候多时,几只圆圆的肥啾都落在他肩头昏昏欲睡,此时被这头的动静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晃晃悠悠绕了一圈,砸到了季沧笙怀里。 玉蝴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全当没看见,走程序一般报告今年面世大会的情况。 “朱雀门将比武大会定在的立秋当天,天元门一共拿到了十个邀请名额,今年的名单……” 这比武大会,也叫面世大会,每四年举行一次,除了年龄要求在四十岁以下,其他倒没什么限制,主要是为了让新人有个切磋交流的机会。 面世大会除了上仙界大小门派会有不同的邀请名额,只要年纪适合都可以报名,资料审核通过之后,即便是民间散修也可以参与。 上一世,花不语是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拿到了第一名,也是通过面世大会一举成名,收获了各大校门抛来的橄榄枝。 面世大会在上仙界十分受重视,由四大门派轮番举办,受邀之人都是各大门派顶尖的弟子。 而小门派或者散修出身的,也可以通过在面世大会的优异表现夺得大门派的青睐,说不准就能一跃龙门。 优秀的人多了,难免会有比较。此会可谓万众瞩目,名门贵派谁不想趁机炫耀,哪家徒弟更争气,也难怪天元门二十二位上仙会争抢这十个名额。 以往面世大会,天元门会派四到六位上仙过去参加评选,有徒弟参选的,师父自然要过去,徒弟拿了名次,老师脸上也沾光啊。 至于天元仙尊,因为不能随意离开天元门,就算座下第一要参加,也只是知会一声,并不会亲自出面。 “今年的名单我来定。”季沧笙没等名单念出来,便打断了。 “……”已经练成遇事波澜不惊的玉蝴蝶有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甚至不多问一句,就将请柬和二十二位上仙一番争斗抢出来的名单交了出来。 “把白歌叫来。”季沧笙甩了一下手头的薄纸,吩咐到,“另外你们也准备一下,今年我带你们参加,见见世面。” “……是。”玉蝴蝶作揖告退,对于师尊的决定从来不会有半点怀疑。 而花不语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虽然他这辈子活到现在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上辈子还是知道的,若非不得已,天元仙尊禁止离开天元门,别说这种为期一月的会事,武林争霸大会都请不动的。 这…… 这还真是,不得了啊。 一炷香后。 “师尊。”白歌有些心虚地过来报道,还以为做了什么事被抓包了,心想着他也没干啥啊,咋就这么大阵势了。 玉蝴蝶不仅通知了他过来,还有在天元门驻守的上仙,毕竟不是件小事儿,师尊也不像开玩笑,只好正儿八经地把人都请来,在安陵殿开会。 会议内容如下。 今年我要带我几个徒弟过去看热闹,你们给我挤一半名额出来。 季沧笙喝着茶老神在在地盖章宣布,看着几个老家伙脸色渐渐入土,倒是心情好了几分。 纵使知道这人时常想一出是一出,但他前段时间才离开过天元门把自己折腾了个半死,怎么现在还要出去啊?! 众位上仙一致反对,季沧笙茶杯一放:“我不去也行,这十个名额,全都我天元峰占了便是。” 几位上仙暗叹这人不要脸,子虚几个能说上话的都不在,他们也蹦不出个什么来,总之就是不行不行。 再说了,你天元峰的徒弟有几个人你心里没数吗?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占十个呢! “徒弟不够我还能再收啊,我记得天元峰还没外门弟子吧。”季沧笙不紧不慢道,“白歌,你去拟份名单,把这届有天赋的门外弟子列出来,我挑十几二十个给天元峰撑门面。” 无耻! 今年门外弟子选拔正好结束,他天元门来者不拒,岂不是要把所有有潜力的都给挑走了?!十几年培养出来的,足以提升内门的弟子!日子还过不过了! 大抵是犟不过这个横的,最后经过多次单方面妥协,十个名额让出五个,季沧笙可以过去,但是必须隐藏身份。 毕竟季沧笙也不是小孩儿了,是吧!!!肯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了,是吧!!! 等季沧笙离开之后,几位上仙立刻把玉蝴蝶拦下来,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让他一定要好好看住季沧笙,不要让他作妖。 虽然放心不下做师父的,对于这个可谓全天元门最靠谱的徒弟,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而且,他们也能理解,这次季沧笙为什么会亲自带着五个徒弟过去。 天元门特殊,天元峰更是特殊中的特殊,玉蝴蝶的身份也特殊,出师入世好几年,连面世大会都没参加过,这么优秀的人如此埋没,放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人身上,怕都是叹息不止。 也不是没人劝过,但玉蝴蝶为人谦和低调,不屑争抢,除了这种耍赖一般的法子之外,可能真没人请得动他参加。 闹剧完毕,花不语看着剩下的几位上仙对着名单争执起来,哭笑不得。 面世大会吗…… 前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记得。 上一世,沈释并没有正式收自己为徒,花不语只好靠着拿下面世大会第一,来获得认同。 那这一世呢? 他什么都有了,去面世大会不过是给师兄做个陪衬罢了。但是他却从心底燃起了一丝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和师门一同出行! 第一次,以天元门、天元峰弟子的身份出行。 他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再也不用隐藏血统了。 季沧笙若是知道因为此事,接下来几个月要被这小混蛋给黏得更紧的话,一定要把他丢进幽闭谷关到自闭! 未完待续. ※※※※※※※※※※※※※※※※※※※※ 大肥章,接下来不出意外咱们先吃几口糖,且行且珍惜 第二十九章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季沧笙却觉得花不语就是个要去春游兴奋得睡不着觉的黄髫小儿。 约摸是心境好了,以往几天精练的功课,一天就能搞定。 这家伙到底是多期待面世大会啊! 难不成是在天元门关坏了? 也是,自从被接来天元门,八年时间,除了上次去长灵镇,便再没接触过天元门以外的人,兴奋一点,也算情有可原。 但是! 能不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在自己身上吗?! 花不语总觉得被谁瞪了,抬头的时候却只看见某人依旧没骨头似的侧卧在石台上小憩,他手指一勾,空中那把悠悠晃着的扇子便慢了下来。 今年夏天来得晚,即便过了立夏也像是晚春没过似的,天气泛着丝儿幽幽的凉爽。 风一吹,树影摇动起来,掉下来块不大的光斑正好落到季沧笙眼睛附近,晃得人蹙起了眉心。 自从长灵镇回来,花不语看见这人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对着那张青涩未褪的脸,是熟悉又陌生的。 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却总是能找出以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他从来没发现季沧笙眼睫这么长,阳光斜斜穿透翠叶洒上去,能在眼睑下面扫出那么一大片阴影来。 睫毛的主人抖了抖眼皮,那片影子也随着动了动,那么轻微地颤着,像挠在了心尖儿似的痒。 明明是个男人,倒生得这样漂亮,好在不怎么离开天元门,要是放到外面,指不定要多出多少话本来。 …… 不是,这还没去面世大会呢,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跟雨后的嫩竹似的,一没注意,就拔了好高一节。 少年收回目光,抬手把乱晃的树叶固定住,同时也定了定心神,最近总是觉得情绪不太受控制,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活过得□□逸,有些懈怠了。 大暑一过,下了几场雨,天气忽然就热了起来。天元门地势高,相比其他地方凉快许多,还是把树叶都晒焉了。 季沧笙把每天训练的地方换到一处靠近山泉的地方,这边山势陡些,还有几处小瀑布,水声嘈杂不太适合静心修炼,所以来的人更少。 午时一过,气温便升了上来,连风都给热跑了,就是树下也闷得透不过气。 “师尊,今天的冰送过来了。” 好在厨房今年来了个新人,建议把后山的寒冰取出来给各个地方送去,还弄了个小刨子,专门从冰块儿上把冰刮成渣子,浇点糖水舀着吃,倒是解暑。 “行了,过来吧。”季沧笙起身,把花不语叫过来,又被少年浑身蒸腾的热气给熏着了,嫌弃似的把冰块往那边推了推。 折花刨了两碗冰下来,浇上糖水,笑了笑没说话,往冰少点的碗里多舀了半勺糖。 “师尊,这离立秋还有五天,正好今年七夕就在立秋前一天,朱雀门那边提前三天便开始接待,邀请参赛者去参加七夕大会。” 季沧笙眉头蹙了蹙:“朱雀门在南边,还安排在最热的时候,今年是怎么想的。” 折花笑着解释到:“朱雀门是在南方,不过这次比武大会的场地是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听说这几天过去还得带秋装呢,他们办在这个时候啊,就想让大家过去乘凉避暑。” “去南方避暑?”季沧笙有些好笑,“这倒是有趣,你说,是那边凉快,还是咱们天元门凉快。” “这次大会在春弥城举行的话,那应该比这边凉快些。”花不语将话头接过去,“以前……听人说过,春弥之城,春色不走,四季都是一个模样,没有冬夏,只有春秋,是南方的避暑圣地。” 花不语哪是听说过,分明就是去过,还在那里住了挺长时间。说来也奇怪,住在春弥城的时候,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从春天住进去开始,就永远是春天,但离开城区没多远,立刻就被秋老虎给吞得骨头都不剩。 “这才七月,真的要带秋装?”折花也只觉得是个玩笑,这南方怎么会比天元门山上凉快呢。 “嗯。”花不语点头,“夏装带一套路上换就行了,城里畏冷的有穿皮草的,畏热的也有穿马褂的,里面的人穿什么都不奇怪,还会指着人家骂,你这人穿成这样,有病吧。” 季沧笙被他逗笑了:“一听就是白歌给你的杂文本,还会讲笑话了。” 花不语耸肩,面露无辜:“四年一次的大会,不提前做做功课,出去要被笑话的。” “行了。”季沧笙把碗推了推,对折花道,“你通知下去,明日休整一天,后天出发。” “是,师尊。”折花点头,把碗和勺子收好,冰块留了下来,将盛放的木盒下方的塞子取开,接了杯冰水泡上茶叶。 花不语站在旁边学,被季沧笙用扇子敲了一下。 “别偷懒。” 三天后。 朱雀门,春弥城。 一进入春弥城的地界,温度悄无声息地降了下来。 天气炎热,出行便招的马车,一车能坐四人,但为了舒适,便都是师徒共用一车,四位上仙带着徒弟各自领车,折花和七汝白歌挤一车,季沧笙怕热,一人占用一辆,最后花不语就跟玉蝴蝶同乘了。 对于这个大师兄,花不语一直都很喜欢,话不多,关心却不少,小的时候怕自己闷,每次出门都会带点小玩意儿回来,若是自己修炼遇到什么瓶颈,也会“不经意”地帮上一帮。 虽然一路无言,倒没什么不自在,既然师兄都在打坐了,他怎么好意思在一旁闲着,不思进取呢。 花不语盘腿坐着运行小周天,随时感知着周围的情况,虽然春弥城四季如春,春弥城周围却是未开化的森林,野兽很多,若是遇到些什么打猎的,误伤可就麻烦了。 不过直到进入春弥城地界,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应该是为了面世大会而特地清过场。 “师兄,快到了。”感受到气温降下来之后,花不语便出声提醒到。 “嗯。”玉蝴蝶收敛了气息,随手整理衣角,撩开窗帘看了眼,“时间还早,今天可以带你们去城里逛一逛。” “师兄来过这边?” 玉蝴蝶嘴角带上一丝弧度:“来过几次。” 花不语眨了眨眼,这下得好好注意了,可别露出自己很熟悉此地的端倪来。 马车停在城外,原本想趁着身份验证之际就地休整一番,谁料到直接就被请去了宾客室。 春弥城大大小小的官家,还有几位比武大会的负责人,朱雀门的几位上仙,整整齐齐码在了屋里。 该不会是谁透露了天元仙尊要来的风声?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位白发须眉的老者迎了上来,倒是越过了几位天元门上仙和玉蝴蝶攀谈起来。 这人只是玉蝴蝶过来的时候见过,不算很熟,叫的上名字而已,但他却对于自己和天元仙尊座下首徒“很熟”的事挺骄傲,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屋内其他人皆是闪过一丝艳羡之色,然后和四位天元门上仙打招呼叙起旧来。 虽然这老头按年纪来说该是玉蝴蝶爷爷辈儿了,可天元仙尊面前,所有人都要降个辈分,这天元峰的弟子,辈分自然也抬了起来。 玉蝴蝶和气又略显疏离地应付两句,就听见这老头道:“你师尊他老人家来了吗?” 听这人溜须拍马老半天终于入了正题,整个房间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玉蝴蝶的回答。 一旁季沧笙不咸不淡瞥了过去。 “老人家?”进屋一直就窝在边上的七汝掂着手上的糖豆笑到,“没记错的话,师尊还有两年才三十呢。” 七汝出声的瞬间,另外几个天元门弟子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 这个看上去略有些没存在感的青年,吊儿郎当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两手往白须老者的胡子上一拍,搓了搓粘着糖汁的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他要是老人家,那您不是成了精的千年——老妖怪了?” 明明说的是老妖怪,可是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想起另一句话。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老头被黏了一胡子的糖,正要发作,却无意间看到往自己胡子上搓糖的青年腰间的玉牌,竟然是天元峰的内门弟子! 他们只知道这次天元峰来人了,可谁想得到天元峰的内门弟子是这德行啊! “实在不好意思。”另一头,七汝也站了出来,“咱们师兄弟这些年没怎么离开天元门,说话不讲究,还请云开上仙不要见怪。” 老头本还为居然还有天元峰弟子认识自己的事高兴,但却在看清白歌的脸的时候,脸色见鬼似的瞬间就青了。 “你、你是!”他指着白歌,手指都抖了起来。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白歌,怎么,上仙认识我?” 白发老头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认:“认错了,认错了。你长得很像……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白歌毫不客气拆穿:“单方面认识吧?” “单方面,单方面。”直到现在,这位……云开上仙终于没忍住抹了把汗,不说玉蝴蝶了,竟然连那个人的儿子也在,这天元峰,真是不得了啊! 似乎是被白歌身份给震到了,老头觉得天元峰弟子都不一般,连忙又问起其他人来。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折花。”折花抱手笑了笑,脸色却也不怎么好。 老头咦了一声,咋这人……好像挺普通的啊?这样的人也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就这么点修为? “哈哈,那你一定就是传说中天元仙尊最爱的关门弟子,踏花了吧!”老头拍上季沧笙的肩,还学会抢答了。 季沧笙被逗得一笑,挑了挑下巴:“关门弟子是他,我是刚入门的天元峰门外弟子,季来。” 未完待续. ※※※※※※※※※※※※※※※※※※※※ 这章笑得我滚到床下去 我怕伏笔不够明显,又挖深了点,但是我觉得应该没人能猜出来,得后面写到才能明白,我一个人兴奋如狗,我好难啊 第三十章 “哈、哈哈……”老头僵硬地笑了几声,马屁拍到马尾巴尖儿去了,“小小年纪就拜入天元峰了,孺子可教啊!” 季沧笙眼睛一眯:“其实我比他们都大,看不出来吧?” 老头再次觉得脸上被扇了耳光似的火辣,转身跑去跟花不语套近乎:“哎呀……” 他一张嘴,花不语突然转了个身,高束的马尾差点糊他一脸:“师兄,时候不早了,再晚点进去天就黑了。” “嗯。”玉蝴蝶点点头,也懒得再转车轱辘话,连语气都有些敷衍,“师尊不在,师弟们说话没个遮拦,诸位莫要在意。” 一旁五个天元门弟子和四位天元门上仙集体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们天元峰上上下下演技都是帝王级的!杵面前儿这么大一人呢!还师尊不在! 什么叫沆瀣一气?这就叫沆瀣一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进城之后,马车被送去了专门看管的地方,将行李放进定好的客栈之后,便可以各自活动了。 四位上仙带着自己的徒儿入住倒是方便,除了一个带俩徒弟的需要挤一挤,部分的双人间设计成了套间,专门供给各大仙门上仙带徒弟过来住宿的。 不过。 因为某人突然摆架子换名单,而客房早早就定好了改不了,天元峰这几个就要另外安排了。 除开四个套间—— 原本是四位上仙带徒弟来,其他天元门弟子便是普通双间,不分主次,所以剩下的三间房规格都没那么高。 白歌拉着七汝折花还有花不语讨论谁可能跟师尊挤一屋的时候,玉蝴蝶就拎着行李把季沧笙请到了另一层楼。 好吧,是他们想多了,师尊怎么可能和他们住平间,人家不住单间都对不起他身份! 本来该是松一口气的事儿,倒是冒出了几分可惜的氛围来。 这个可惜主要以白歌为主,太过八卦! 现在五个人住三个双间,自然有一个人要单独住,七汝和白歌勾肩搭背地拿走一副钥匙,放行李去了。 折花叹了口气:“你想和师兄一间还是和我一间?或者想一个人住。” “我和你吧。”花不语说到,“师兄要准备夺魁的,我就不打扰他了。” “呵呵,夺魁?”楼梯口突然响起一声嘲笑,“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啊,这么嚣张?” 折花往花不语肩头拍了拍,示意他别理这种听墙角的。 然而听墙角的并没有见好就收,转过楼梯口的扶栏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满是不屑地上下打量。 天元门虽然统一制服,但是不同上仙座下弟子服暗纹是不同的,且除了天元门,门外弟子是白色腰带,内门弟子是蓝色腰带,亲传弟子是紫色腰带,独独天元峰弟子统一都是碧色腰带,一种有蓝绿争议的颜色。 “赵泽奎,你跑那么快干嘛啊!”青年身后,又走过来几个人,统一的弟子服,华丽得惹眼。 相较之下,天元门纯白的服饰存在感就淡了许多,即便布料上的暗纹工艺就够做好几套这种普通门派的弟子服了,但要不仔细看,是不太起眼。 “嚯,天元门的啊?”被同伴叫做赵泽奎的青年叼着牙签笑道,“不错啊,天元门的弟子服我都见过,内门弟子的蓝色腰封那可是纯净的天蓝色,你这……哈哈,整个绿油油的色儿,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山寨的啊?” 花不语听着不仅没生气,还有些好笑,这碧色还有另一个名称,就是翡翠绿,是一种只有上流人士才能用的颜色,另外——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花不语转身,正对着几人,人群里两个小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内门弟子的腰封不是天蓝色,而是湖蓝色,你连这个都分不清?” “什、什么天蓝湖蓝的!不都是蓝色!你这假货仿着人家天元门的服饰做,也不怕碰上天元门的人?” 花不语眼带笑意,不疾不徐说到:“这是碧色,也叫浅蓝,照你说的,不都是蓝色,我的怎么就成仿的了?” “屁!”青年破口大骂,“你这明明就是绿色!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鸿春!好了,你别说了,那个确实是蓝色啊?”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小姑娘拉了拉赵泽奎的袖子。 “小师妹你说什么呢,那明明是绿色啊!” “其实我也想说。”人群里另一个人开口到,“我也觉得那是蓝色。” “操,李木你瞎了是吧!”赵泽奎破口骂到,“咱们是同门,你帮着外人说什么!” 这个叫李木确实可能眼力见儿不太好,嘀嘀咕咕到:“但是那就是蓝色啊?” 花不语看着这群人一阵无语,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和一群会争论碧色是蓝色还是绿色的人认真。 “你们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天快黑了。”送季沧笙下来的玉蝴蝶完全没往那群正在争论的人那边看。 “没什么。”折花把钥匙递过去,“踏花和我一屋。” “嗯。”玉蝴蝶点了点头,“那……” “嚯,又来一个假货,哎你们没完了是吧,我知道天元门的就在这个客栈,你们胆儿挺肥啊……” 花不语:“……” 还是大师兄厉害,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玉蝴蝶在赵泽奎一开口的时候就立了个隔音结界,真正做到完全无视。 “多穿一点,晚上凉,一炷香之后在楼下汇合。” “是。” 然而,玉蝴蝶的结界虽然隔音,却只隔开了他们三人,赵泽奎大喊大叫外加上蹿下跳,直接引来了楼上楼下的围观。 玉蝴蝶手一挥,转而将那群人身周立了个结界,等他们自己闹腾,拿了钥匙拎着行李进屋了。 赵泽奎见看的人越来越多,便越闹越起劲,最后越来越觉得不对,怎么那些人看热闹的方向变成自己了? “行了鸿春,人家给咱们施了隔音结界,你喊再大声也别人也听不到的。”有人看不下去了,出来劝道。 “什么?!” 队伍里几个女生已经被气得没脸,转身离开了。 “阴人!”赵泽奎眉头一皱,师姐师妹们离开了,更方便破口大骂,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骂了出来,反正外人听不见。 这施术者的修为比他高太多了,他试过很多次都无法解开,索性自暴自弃问候某不知名人士的祖宗们。 然而,到最后,除了赵泽奎身遭的结界,其他人的结界都解开了,赵泽奎再骂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想和同门交流都只能靠嘴型,差点没把他气得闭过去。 花不语换完衣服出来,发现刚才那一群只剩了零散几个,而赵泽奎就在那里光张嘴不出声,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没忍住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花不语回头一看,季沧笙长发微束,身着白色镶金边公子袍,手执折扇,扇上挂一玉坠儿,风度翩翩,像极了教养极高的世家子弟。 “师尊。”花不语低眉抱手,态度恭敬,却被季沧笙的折扇敲了下手。 “叫季来。” 花不语:“……” 不是,这人怎么还玩儿上瘾了呢?! “师……”折花从后面走出来,显然也是还没绕过弯儿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改口到,“季来公子,我们都收拾好了。” 倒是七汝和白歌,穿得才叫一个逍遥,一青一蓝,穿金戴银,活活打扮成俩纨绔,不带半点不适应地喊着季来就过来了。 “怎么都在这里站着。”玉蝴蝶也收拾好出来,一身低调的葱白褐,对着季沧笙微微行完礼,没有喊名字。 看来诸位师兄都比他要轻车熟路了,以前也没注意,指不定季沧笙就经常干偷跑出来玩儿这事儿呢。 虽说若非不得已,天元仙尊禁止离开天元门,可这规矩立了太多年,离开也带不来什么影响,只要夏老祖不追究,又没其他人管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然而他们刚准备离开,赵泽奎便两只手张开拦了过来,想要玉蝴蝶给他解开结界,然而季沧笙看见来人,忽然折扇一点,定在赵泽奎身前,赵泽奎就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了。 是某人最擅长的定身术,修为差距越大定身时间越长,二十二上仙都能定半个时辰,这人……估计不到明儿晚上都解不了。 周围传来各色的嬉笑声,特别是小姑娘的声音,简直像是关了一楼的百灵,但是这些小鸟儿们太过害羞,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羞红着脸缩回去,然后再悄悄探出脑袋来偷看。 这人一到齐,都是私服,只有花不语一人还穿着弟子服,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但又不好意思提回去换一身,只好硬着头皮一并出门。 天色还亮着,有些微醺,夕阳还没开始红,空气里浸着丹药和脂粉的味道,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的店家已经点上了灯笼,各式花车停在街边,热闹非凡。 清冷久了,一下掉进闹市,连情绪也被渲染了起来,染上了丝烟火气。 但是,在被“不小心”撞到的第六次,花不语确实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未完待续. ※※※※※※※※※※※※※※※※※※※※ 待修,凌晨三点半,发现我写文未眠,我是真的不行嘛!(大哭)以后想把更新时间换到中午十二点或者晚上九点,你们的看法呢 我自.杀了,我写到凌晨三点半,七点不到起来,忙到现在,回来看到一条评论都没有,心态顿时崩了,打开文档打算修文,发现我没有设置自动发表……………………………………我是猪!!! 第三十一章 武道大会是对整个上仙界开放的,除了参赛邀请函,还有观赛邀请函,散修也可以申请,只要没什么不良记录,名额发放完之前都有机会观赛。 观赛的修士里,女子竟然不占少数,看上去有伴侣的不多,放眼整个街市,大都是三五结队的小姑娘,怪不得卖小玩意儿的推车能从街头挨着排到巷尾。 摊位上卖的都是些姑娘家用的玩意儿,以前玉蝴蝶还会挑点小孩儿玩的带回去给花不语,现在小孩儿长成少年,自然不能再买这种了。 街市虽然热闹,这一二三四五六根大光棍儿个个都榆木脑袋没有心上人,买那些东西也没用,只跟着能体验体验热闹的氛围,光看不买。 然而,在花不语闪身躲过第七个低着头撞过来的姑娘之后,他忽然发现身后这群人走丢了。 被他躲开的女子似是不甘心,直接伸手拽住了花不语的袖子,气鼓鼓地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不透。 “怎么了?”花不语好声好语问着,却低垂眼睫四下找起人来,又不是小孩儿,怎么没走几步就掉队了?丢人。 小姑娘两片薄唇挣扎了半天,最后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往花不语怀里塞了个荷包,转身跑了。 抱着荷包,花不语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这荷包做工精致,与街边小摊卖的没两样,可能还更胜一筹,不论是荷包的缝制还是刺绣图案,看得出来做它的人十分用心,相比起某人做的那种形状像被猫抓过的,针脚凶猛在布料上干架的荷包,真是好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但是…… 花不语莫名觉得呼吸一阵沉重,肚子里缠着团毛线,找不着头绪的烦躁。 甩开这种突然低落的情绪,刚转身,就看到了方才走散的几人。 “哎哟,有小姑娘送荷包啊!”白歌猴儿似的蹿过来,凑近了往花不语手里看,打趣道,“小姑娘长得不错,小师弟要下手趁紧啊!” “……”花不语没接那话,“你们都看见了?” “何止看见,啧啧啧。”有白歌的地方,就有七汝搭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还没黑呢,就在那儿拉拉扯扯,你侬我侬……” 七汝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扯着白歌的袖子比划,两个人顺势就演了起来,就差没当街长歌织女牛郎恨别离了。 花不语被这俩不正经的逗得没脾气,木头似的说:“你们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而且这荷包做工这么好,送给我浪费了,待会儿我去还给她。” 七汝白歌连戏都不演了,瞪着两双眼睛看神仙似的看向花不语。 季沧笙被逗得笑了一声,拨开两只木鸡,往花不语手里放了个草织的同心锁:“人家送你的,就拿着,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花不语看看放在荷包上的草织,有些呆愣地抬头,两旁七汝和白歌同时亮出他们手中的同款草织同心锁:“师尊买的,咱们一人一个,天元峰弟子永结同心!” “明明是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好好一句话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恶心。”七汝对着白歌嫌弃到。 “怎么?刚才还跟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现在就连貌合神离也不肯了吗……”白歌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犯了,立刻又演起来。 心底燃起一簇又暖又痒的小火苗,烧得花不语从嘴角弯到眉梢:“谢谢师尊。” “哎!他说师尊了!要罚一次!”白歌瞬间出戏指着花不语。 “你刚刚也说了,你们俩一起罚。”七汝毫不客气卖队友。 “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就来干一架!” “诶,你们两个小心点,别磕着别人。”折花连忙过去拉架。 “刚听说河边在放花灯,要不要过去看看?”玉蝴蝶不仅能无视其他人……嗯,说不定他无视的功力就是靠这两人培养起来的。 “走吧。”季沧笙发话,玉蝴蝶就走到了前面带路,花不语自觉跟上,后面三个打打闹闹倒没掉队,不过等到河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昏欲睡地染上羞红。 春弥城不仅四季如春,景色也十分秀美,江水和天空一样纯净透彻,江底铺着各色漂亮的鹅卵石,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这天还没黑下来,水里就飘着各式的莲花灯了,花心的烛光摇曳,随着水流悠悠打着转,甚是可爱。 七汝悄悄凑到白歌面前,问:“七夕还放河灯啊,这玩意儿不是祭祖放的吗?” “不同地方习俗不同。”白歌弯腰捡起一块纯白如玉的鹅卵石,“有的地方为了祈愿,有的地方为了祭祖,有些地方中元节放,有些地方天天都能放,这儿吧……大概因为女修比较多,姑娘嘛,总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放花灯祈情郎什么的。” 白歌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就比如下午那个小姑娘,说不定就在放灯的时候许愿,希望咱们小踏花儿能看到她藏在荷包里的纸条,去玉女门找她呢。” 突然被点名的花不语顶着一堆疑惑看过来。 白歌刮了一下少年的鼻子:“没有你师兄我不知道的,不信你拆开来看。” “不了。”花不语义正言辞拒绝到。 “别啊别啊!”七汝倒是来了兴趣,凑到花不语面前转着圈圈想把荷包偷走,他这一蹦来跳去的不要紧,一没控制住,就磕到身后的小姑娘,把人撞得直往水里跌。 眼瞅着小姑娘一脚就要踩进水里,忽的水中生出几朵曼妙白莲,花瓣洁白如雪,花蕊柔软,飘着浅浅淡香,两只布鞋刚好落在花心,这才稳住了身形。 “步步生莲。”季沧笙把小姑娘从莲花上牵下来,“没吓着吧?” “没。”小丫头满脸通红地从莲花上下来,低声道了谢。 “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到,你没事吧?”七汝连忙凑上来关心。 “没有没有没有。”小姑娘直摇头,“是我刚刚太专注了,没避开。” “哎,你那是什么啊?不放河灯吗?”某没心没肺的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反倒是蹲下来研究地上的东西了。 小姑娘脚边放着几个罐子,有些空的,有些已经装满了水,看不出来是在做什么。 “这个是、是……”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乞巧节的……那个,鸳鸯水。” “鸳鸯水?” “嗯,嗯……”小姑娘声音越来越低,眼看就要熟了,七汝还毫无知觉地想要接着问。 “你对鸳鸯水这么感兴趣,要不我也给你整点儿,明儿个玩玩儿?”白歌用胳膊别了七汝一肘子,“那边是你同伴吧,在等你了。” “啊!”小姑娘一惊一乍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个陶罐准备装水,却被季沧笙拦了下来。 “我帮你。”季沧笙手指一勾,清澈的水汇成细细的几股,分别落进了几个空着的罐子里,转眼罐子便填满了。 “谢、谢谢。”小姑娘低着头忙活,将罐子一个一个装进竹篓里,一手一个篮子挎着跑开了。 七汝摸着下巴,靠在白歌身上:“看着也不像丫鬟啊。” “去,找个罐子来。”白歌往七汝身上撞了下。 “干嘛?” “给你装鸳鸯水啊。” “不是,鸳鸯水到底是什么啊?” “你都不知道还想玩儿?” “我哪里想了!” 两个人正扯皮,忽然听见周围阵阵惊呼,抬眼一看,染上蓝色和紫色的天空中,缓缓升起一盏盏祈天灯。 橙红的火苗点亮了灯纸,也点亮了沉静的夜,天灯飞远了,变成了星星,把放灯人的愿望说给天上的神仙听。 玉蝴蝶和折花带着莲花灯和祈天灯回来,就看见七汝白歌双双对着天空发呆,只有花不语跑来搭手。 至于他们可亲可敬的师尊…… 被围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脱不开身呢。 不论是放花灯还是放天灯,都是现成的,做不了什么准备工作,但是师尊不在,他们这群做徒弟了也不能悄悄放了是吧。 但是那群小姑娘似乎是被方才那“步步生莲”给勾没了魂儿,死活不肯离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 其实也不算暗,江水载着的花灯点亮大地,晴空载着的天灯点亮黑夜,不过没有了别的光芒,灯火下的天地带着烟火味儿的暖,还有一个个甜滋滋的祈愿。 小姑娘们被同伴叫走后,季沧笙才悠回来,拿起一盏莲花灯,葱白段子似的手指往花蕊一捻,莲花灯就亮了起来。 这花灯不算精致,但火光一燃,顿时就带了几分灵气来,仿佛真的能承载愿望。 莲花灯随着水流渐行渐远,勾勒出江流的形状,最后连到了天上,变成万千灯火中的一点。 “哎,你许了什么愿望?”七汝拍了拍花不语的胳膊。 “我……” “嘘。”白歌出声阻止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花不语点点头,松一口气,他刚才好像真没去想要许什么愿望,放了便放了。 “来来来,虽然对花灯许的愿望不能说,放天灯的愿望还是要写下来的!” 花不语:“……” 这……他要写什么好啊? 花不语仔细想着,他的愿望,好像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但是都不能写出来。 正当他还在苦恼的时候,突然听到另外几个师兄起哄,软磨硬泡要让季沧笙往天灯上写愿望,点上火了都不撒手。 季沧笙被他们磨得无奈,最后墨笔一挥,灯纸上落下四个大字—— 天下太平。 未完待续. ※※※※※※※※※※※※※※※※※※※※ 待修。感谢厌茕翡烟两个小可爱的雷,日更啥的……我也很想……但是臣妾做不到啊…… 也不是卖惨或者矫情啥的,因为熬夜我去年体检查出来心脏有点……嗯,做了动态心电图,每天心脏比普通人多跳上千次的样子吧,不太记得了,医生说是青少年常见病,熬夜太多压力大了就这样,所以真的真的奉劝各位宝宝不要熬夜,这个病好像早睡能调理好,最近天天熬夜我有点怕了……所以以后更新时间换到下午三点吧,我再也不熬夜了,要是咕了也希望谅解 第三十二章 天上挂的一弯娥眉月在灯火的陪伴下显得没那么孤寂了。 灯火一直延续到后半夜,除了放灯,还摆了祭台,女修们沐浴月光朝拜谈天嗑瓜子,整夜都热闹非凡。 天亮之后不久,便能看到街边巷角和窗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碗,到中午的时候,姑娘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往碗里投针。 花不语被拉到七汝他们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放了满满的水碗,有几个碗里沉着不少针了。 “小踏花儿,快来快来。”白歌招呼着花不语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布包上扎着十来根银针。 折花在一旁把装着针的碗收走,捞出银针擦干了重新扎进布包里,七汝正把针投进水里,他那碗水都快被针给填满了。 “急不得急不得,你看师兄,一次就浮针了,轻拿轻放,轻拿轻放!你要跟水交流,去感受……” “哎行了行了,这碗水被我放得膜都碎了,你给我换一碗。” “你都换了三碗了!”白歌嫌弃道,“真是心不灵,手也不巧。” “我又不是姑娘家,手这么巧干什么!” “锻炼心性。” 七汝:“……” 花不语笑了笑,也抽出一根针来,仔细一看,这碗中的水上面确实好像成了一层薄膜。他把细针捏在指尖,缓缓接近水面,再轻轻松手—— 针就悠悠晃晃掉到碗底去了。 花不语:“……” 他又试了一次。 又试了一次。 又双叒叕试了一个布包的针。 还换了碗水。 为什么! “你看看!踏花不也放不上去!”七汝终于等到有人陪了,立刻叫起来,“你说好好的七夕搞这些幺蛾子干嘛,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你自己不行,还怪水不承重了。”白歌又换下一碗水,“说好了的啊,谁最后成功,谁去请师尊。” 花不语手一抖,又把针抖进了水里。 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早点说吗? “七汝,你放弃吧,小踏花儿都比你有希望,快去请师尊来,一会儿还要出去观景呢。”白歌收了七汝的针,把人推出了门。 花不语松了一口气,却莫名有点可惜。 不一会儿,季沧笙就被请来了。 懒懒散散地进屋,懒懒散散地拿起一根针,懒懒散散地往水面上一放,绣花针也懒懒散散地飘起来,在碗底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该说,真不愧是天元门掌门人和他的首徒吗?怎么都是一针便成啊? 不过玉蝴蝶那根针投在碗底的影子只有简单的一条线,民间说法那是乞巧失败了,还说针影会弯曲成各种形状啊,一头粗一头细之类的才算成功,可这就一根针,哪里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影子? 直到看到这碗水,他们才知道民间传说竟然也是真的。 季沧笙笑了笑:“哪有什么真假,不过是尘埃的影子罢了。” 几个人又围着碗看起来,水面平静,张着一层薄膜,除了飘着一根针,确实还有些微小的尘埃。 “走吧,去看石林。”季沧笙把袖脚拉齐,打开房门。 他今天一袭荆褐宽袖长衫,贴着件黑绿薄纱,头发微散,透出股书生气,刚走出去,就跑来一妙龄女子,往他手里塞了根还带着水的竹枝。 这竹枝青翠,蘸着清晨收集来的晨露,拍在手上可以乞巧,不知是哪边的风俗,今年突然盛行,还多出个把乞巧的竹枝送给心上人的说法。 今日满大街的姑娘几乎人手一根竹枝,也不知道哪里折的,得薅秃多少竹子,但是明日就是比武大会开赛,不免就有男修暗自比较,谁收的竹枝更多。 比如,刚刚门口就有俩没收到的,还抱怨什么送乞巧枝都送门口来了,收的肯定是个小白脸之类的。 然后“小白脸”冲那二人笑了笑,把竹枝收了送走姑娘,捏着乞巧枝出门了。 几人刚刚踏出客栈大门,竟然又被一女子给叫住了。 “季来!”是之前在客房门外遇见的那群人,这姑娘当时被喊作小师妹,长相也是最好的,秋水明眸半垂,倒是十分惹人怜爱。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把季沧笙拉到一旁之后,反倒好像没方才那么害羞了。 “那个……你和踏花关系很好吧?” 季沧笙:? “就、就是之前……在江边那块儿,我们正好就在你们附近,我见你们关系挺好的……”小姑娘说话越说越小声,她那天悄悄在一旁观察了很久,这群师兄弟就季来最好说话,所有人抓着他的天灯不放也没生气,而且每个人都挺照顾他的。 “怎么了。”季沧笙问着,但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就是……这个,你可不可以帮我转交给……踏花公子……” “……”季沧笙仔细分辨了蚊子哼哼的内容,没接东西,低声安慰道,“这是你的心意,你应该亲自告诉他,而不是由我转交。” “我……”小姑娘一听,啪嗒就掉下来几颗泪珠,“我不敢……” 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客栈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皆朝这边看了过来,还有不少往他身上指的,说话声音还不小。 他怎么就成负心汉了? “哎哎。”白歌把另外三个人拉到边上,“你们看,真不愧是踏花仙尊,桃花运可不是一般旺啊,没出门就遇上两个了。” 折花:“你别这么说师尊,小心被听到了罚你。” 花不语:? 白歌:“哦,不是说你,哎我今天才发现,师尊这个诨名和小踏花儿一样诶。” 七汝:“能一样吗?一个是采花大盗,一个是踩歌踏花……” “算了算了,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那姑娘,不就是前天在客栈楼梯间闹事的那伙人吗?”白歌又检查一一遍隔音结界没有问题,继续说,“吵架都能吸引到敌方妹子,那得多大魅力啊!” 折花:“可是我记得……那天师尊不是连面都没和她见上吗?” 白歌:“是吗?” 花不语:“是。” 七汝:“好像是,我就对那姑娘没印象。” 白歌:“哦……那应该是,不是,那不是更厉害吗?明知道结梁子了还……” 七汝:“等等等等,那时候你不是跟我回客房了吗?” 折花:“偷看了吧。” 白歌:“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我那不算偷看。” 七汝:“人家是后脑勺长眼睛,你的眼睛不止长后脑勺。” 白歌:“行了行了,别说我了,唉我这两天都要憋死了,你说好在天元仙尊不能随意出天元门,不然师尊得多红颜……蓝颜祸水啊。” 七汝:“人是自身魅力,你不能自己没泡到小姑娘就说师尊风流吧。” 白歌:“啧啧啧,所以说你瞎呢,自身魅力也不是光长得好看就有用的,你看大师兄,你看小踏花儿,不都没师尊受欢迎?” “诶诶,回来了回来了。”折花往那隔音结界上一拍,结界就散了。 花不语一阵无语,又有些想笑,这种跟同门师兄一起在背后说小话的体验倒是新鲜又有趣。 真好啊。 “那是真的厉害,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你们说,大半夜地对着月亮穿针,不会瞎吗?”白歌立刻换了个话题,仿佛刚刚说的一直是这个,“而且,一根线上要穿七根针,究竟是无聊成了什么样,才能想出这种东西来折腾人。” 季沧笙似乎也学会了玉蝴蝶那自动无视某人扯淡的技能,越过白歌把手里的竹枝递给了花不语。 季沧笙:“拿着。” 花不语:? 折花:? 七汝:?! 白歌:!!!!!!! 这几个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背后讲小话之中走出来,思维还停留在师尊真会撩妹上面,他们师尊就对自己徒弟下手了。 “那姑娘今晚亥时在东边葡萄架下面等你。”季沧笙瞥了一眼几只呆头鹅,把竹枝塞到花不语手里,“明日还有比武大会,别太晚回来。” 花不语:“……” 白歌对七汝打了个眼色。 七汝暂时没收到信号。 折花扶额。 这表现太明显了,不多想都不可能。 “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果然。 “没有没有,这不时间不早了,师兄应该等急了吧。”白歌别了七汝一脚。 “啊,啊……”七汝回神,“对。” “回神!”折花往七汝眼睛前晃了晃,“别想那个闭着眼睛能穿七根针的花魁了。” 七汝:“我哪有?!” 一行人又笑了起来。 虽因比武大会,镇上除了居民便都是修者,但大家都还是规规矩矩地用走,而不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毕竟七夕节在天上飞的只有牛郎和织女—— 哦,还有喜鹊。 修者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外貌也会随着修为产生一定的变化,大乘期的修者,还能改变自己的容貌。 不过这次比武大会,因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其实真正能到大乘的人也不会来这边,都闭关修炼呢,所以大家的容貌顶多算是面容姣好,像天元峰这几位天生就好看的,走在街上自然十分吸引眼球。 特别是某人怀里的竹枝都抱了一捧的情况下。 如果视线能杀人,就算某人是天元仙尊也活不了。 可惜视线不能杀人,所以某人就更加招摇了,偏生他今天穿得书生雅气,长得又文文弱弱的,还没到石林,便被人拦了下来。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 “就是,你意思意思收两支得了,你要把全城的竹枝都收走吗?!” 季沧笙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七汝就落到了前面去,对几个人笑嘻嘻地说:“好狗不挡道,讨好才乱叫。”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来者三人,两人炼神七层,一人炼神九层,而白歌的修为只有炼神七层,不说越级,即便面对两个炼神七层也难言胜负。 进入炼神境之后,便不再是提高肉.体便能提升修为了,更是对精神力的考验,修炼精神比修炼肉.体困难百倍,炼神境前期还看不太出来,后期三层境界,每提升一层,增长的精神力和觉悟、领悟力,都是前一层的数十倍。虽不说能压制几十人,但炼神境后期,相差一层以一敌十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炼神境之前及之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也是凡人和修者真正的区别。 此次比武大会的参赛水准,大都在炼神境五层到七层,也就是大境界中期偏后的境界,炼神九层,那绝对是大赛顶峰层的了,若不是天元峰这次插手,恐怕一个化神境都不会有。 当然,这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拦的五人里,有一个化神初期,他们恨得牙痒痒那个,更是站在上仙界修为巅峰的人。 因为修为压制,炼神九层那个看了七汝一眼,便笑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看不出来我的修为吧?一个炼神七层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爷爷我可是炼神九层!见过没?!” 七汝笑了笑:“见过,我不仅见过炼神九层,还见过化神二层,化神九层巅峰,哦对,我还见过大乘末期呢。” “大乘末期!”炼神九层夸张道,“我还见过渡劫的呢!哎你别走!” 见那炼神九层要出手拦住季沧笙,七汝好忙堵了过去:“渡劫呢,这么厉害,我看你真的见过渡劫,脑子也被天雷劈坏了吧,怪不得你一动,我就听见你脑子里的水声。” “你!”炼神九层被气得脖子红到头发尖儿,就差没把头气炸了,流星锤一甩就逼了过来。 “小踏花儿啊,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有个卖草帽草环儿的,咱们过去看看?”另一边,白歌勾着花不语的肩直往前拖。 “……”花不语无语片刻,“白歌师兄,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过去帮帮忙。” “啊?帮什么忙,帮那几个菜鸡打你七汝师兄?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可不能起内讧啊!” “不是……” “放心吧。”一旁折花笑道,“交给七汝解决就行了。” “就是。”白歌说着还伸手箍住了花不语的肩膀,“小踏花儿,我跟你说,千万别回头,太血腥了,小孩儿不能看啊!” 花不语闷声闷气嘀咕:“我也不是小孩儿了。” 前方传来噗嗤一声笑,火辣辣的感觉顿时随这笑声爬到而耳朵上。 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啊!那边有好多人,是不是在卖鲜花饼?”白歌吸了吸鼻子,“玫瑰味,菊花味,兰花味……嗯?绿茶味?” “师兄。”花不语动了动被箍得酸疼的肩膀,“这么远都能闻到,你是属什么的啊?” “他脑袋顶上三尺有眼睛,偷看的。”折花打趣道,“怎么会有人拿茶叶做鲜花饼的。” “茶叶馅多涩啊,把茶叶碾成了粉揉进面皮里呗,看着绿油油的。”白歌懒得跟折花计较,拉着花不语就跑。 “老板,一样来十个,打包!” “仙君,咱们有十二个一盒的,这个天儿放到你们比武大会结束都没事儿!” “行,那一样一打。” 这鲜花饼巴掌大一个,被装进精致的盒子里,六种味道七十二盒提成两挂,又送了八个散装的饼子装到袋子里,倒是很会做生意。 虽然修者大都辟谷,可这人间烟火实在诱惑,各色特产也没有因为比武大会歇业,一路上小摊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可比镇上卖的东西好玩多了。 玉蝴蝶在石林外等候,看见花不语的瞬间顿了顿,别开了脸也忍不住笑意,这小孩儿双手拎着东西,被白歌打扮得从头花里胡哨到脚,什么能往身上套的都套上了,光是脖子上挂的长命锁就有三把。 几人悠悠逛着走到石林外的时候,七汝也正好赶到,不过换了一身行头,看着比之前还精神点。 “哟!”七汝被花不语一身装扮吓得一跳,“这是哪里来的通天教主,一身的珠光宝气啊。” 花不语正郁闷,也没去想七汝为何能越级解决了那几人并且毫发无损。 “天……这些石头真是自然形成的?” “这可是上古石林,年纪可能比澈老祖还大。” “真的假的,澈老祖说的?” “哎你们看那个,不会掉下来吗?” “我怎么觉得这石笋怪恶心的。” “我看着挺好吃?” “说好吃的你过来,我敲一根下来给你尝尝。” “行了,不要破坏文物,这个三百年才长一寸呢。” “三百年才一寸?养蟠桃呢,三百年一发芽,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 “人家蟠桃是三千年,不是三百年。”白歌纠正道,他正打算科普,七汝又叫起来。 “怎么这上面也有石笋啊?” “那是钟乳石。”白歌为了普及真是操碎了心,转身就想跟师尊告状说某人不认真听课,却没看见那个身影。 “师尊呢?” “嗯?刚刚不还在……” “不见了。” 这边虽然偏僻,但游玩的人不少,走散也不算多稀奇,只不过寻人比较麻烦罢了。 “在那边吧。”花不语手一指,侧后方不远,一大群女修层层围住,也不知实在看什么。 “小踏花儿,你怎么这么确定师尊在那儿?” 花不语张了张嘴,想想还是不要解释为好。 几个人走到地势更高的地方,发现女修中间果然围着一人,因为外纱颜色深所以不太显眼,但那人周围飘着的点点荧光还是把人照得清晰了几分。 “咦,你们看,师尊边儿上是不是有个小孩儿?” “估计是迷路了,哭得厉害吧,师尊最见不得小孩儿哭了。”折花撩了撩袖子,“我们也过去吧。” “不用了。”一直没怎么搭话的玉蝴蝶说,“师尊已经看到我们了,在这边等着便是。” “哦……”白歌再次收起他的兴致勃勃,蔫儿了吧唧地靠到折花身上,“师兄啊——” 折花:“嗯?” 白歌:“没啥事儿,无聊催的。” 众人:“……” 好哄歹哄小孩儿终于没哭了,洞里太黑找不到家长,季沧笙只好把小孩儿一并牵了过来。 “行,这下咱们有两个小孩儿了。”白歌终于找到了乐趣,把套在花不语身上的玩意儿一件件取下来套到小孩儿身上,乐此不彼。 小孩儿的父母是当地居民,趁着大会过来做生意的,小家伙醒事完,一没看住就走丢了,急得夫妻二人到处找,石林又大,两伙人躲迷藏似的怎么也碰不到,天黑才团聚。 因为一个小孩儿打破了观光计划,不过也算行善积德,傍晚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烟火大会。 街边插上了两排下午移栽过来的细竹,这些竹子上枝丫都在,显然白天女修们送人的竹枝不是从这上面薅的。 整条街在下午的时候便清场了,没有拥挤的推车,只有姑娘们欢声笑语地往竹枝上系东西。据说这是东.洋那边的习俗,今年时间凑巧,便搬来凑个热闹。 除了往竹枝上系红色的姻缘结,还有将愿望写在彩纸上,用细绳穿好系上去的,街头街尾有两处地方可以领纸条和红绳,还提供笔墨,男女都可以领。 “昨天愿望许够了吗?”季沧笙问。 “愿望哪里有许得够的。”七汝笑道,“每天都有新愿望,刚我就想了一个。” “去吧。” “您不一起吗?” “我的愿望昨天就许了。”季沧笙轻拢着怀中的竹枝,“我先找个地方,把这些处理了,今晚都早点回去休息。” “是。” 花不语张了张嘴,把师尊两个字吞下肚:“我来吧。” 季沧笙毫不客气:“你也不会。” “行了小师弟,我们去许愿!” 被拖走的花不语往季沧笙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忙忙在递来的红色彩纸上写了几个字,塞到折花手里:“师兄,我有点急事,能帮我一下吗?” “好,你小心点。” “哟,急着去见小情人?”白歌拿着笔凑了过来。 花不语一愣:“不是!” “哦——”白歌夸张地恍然大悟道,“未来弟媳,懂了,快去吧!”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实在懒得解释,简单告别便离开了。 白歌:“东边葡萄架?” 七汝点头眨眼,阴阳怪气应和:“嗯~” 折花:“唉,踏花也到这个年纪了吗?” 玉蝴蝶默默领了一根红绸。 三个师弟惊悚看过去。 “给踏花写的。” 三人一致点头。 “不过师兄,咱们也不知道那姑娘叫啥啊?” “没事。”玉蝴蝶往红绸上落了字,署名踏花。 几个人往红绸上一瞅,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几个大字—— 『连枝并头——踏花』 “师兄写得好,不过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白歌摸着下巴说,“我也帮小师弟写一根!” 玉蝴蝶把红绸递过去:“写这上面吧。” “好。” “快点写,我也要写!”七汝转头问道,“折花,你写吗?” 折花看了看坏笑着往红绸上添油加醋的白歌,无奈地说:“写吧。” 最后,被写得满满当当的红绸被系到了整条街最高的许愿竹的顶端,七汝白歌还对着细竹拍手拜了拜。 “恭贺我们小踏花儿喜结良缘。” 七汝:“对了,小师弟的愿望签呢,也挂上吧。” 折花:“好。” 等折花把彩纸拿出来,才看到上面草草写着的四个字。 天下太平。 未完待续. ※※※※※※※※※※※※※※※※※※※※ 知道大家想看糖,马上就来,后面还有甜打滚儿的,但是我希望我的文里不只有主角撒糖,希望里面每一个重要角色都是有血有肉,而不是复制粘贴的背景板……嗷,我会努力做到的! 第三十四章 第一升烟火冲上天际的时候,绽放出红与蓝交错的光芒,竹林中叶影绰绰,把火光摇得斑驳。 “师尊。”花不语在不远处停下,那瘦削的身形被光影压得摇摇欲坠,手臂轻抬,落下了怀中最后一根竹枝。 竹枝落到土里,迅速地生根,长到半人高,便停止了生长。 竹林的边缘多了一片高矮不一的嫩竹,青翠欲滴,没沾染半点尘埃。 季沧笙理着袖子,从世外走进了烟火里:“葡萄架不往这边走。” “……”花不语噎了下,怎么每个人都拿这点开涮,“弟子年纪尚青,暂且不考虑婚嫁之事。” 他看见季沧笙轻笑了下,估摸着都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怎么不去逛会儿。”季沧笙越过他,空气中划过淡淡的香味。 “天色不早,也该休息了。”花不语连忙跟上,竹林外传来稀疏人声,不远处零散着三两对情侣,依偎着细数竹缝里的烟火。 “年纪不大,跟个老头子似的。”花不语听见季沧笙语气里带着丝嫌弃,只觉背心被一只硌人的手一推,便踉跄着跌出了竹林外。 空气中还余有一丝淡香,却看不见那瘦削的身影了。耳旁充斥着欢声笑语,身处闹市,心底莫名萦着股抓不住的孤寂。 “找到了,在那里!”前方不远,几人之中伸出一只手,三两步走到面前拉住了花不语,“就知道你迷路了,快点快点,那边都开始了!” “什么?”花不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白歌拉着跑起来了。 “葡萄架啊!” 花不语:“……” 一旁折花笑起来:“他逗你的,七汝已经占位置去了,咱也过去看看,那边看烟花最近。” “好。” 其实烟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边这群如亲人般存在的师兄。 “大师兄呢?”花不语问。 “请师尊去了。” “嗯……”奇怪的感觉搓在心脏上,转瞬即逝。 “也就师兄请得动了,师尊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说吵得头疼。”白歌解释道。 花不语机械般地:“嗯……” “踏花,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折花看了白歌一眼,示意停下。 “没,我没事。”花不语笑了笑,“以前没见过烟火,而且村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有点感慨罢了。” 白歌看着花不语愣了愣,一把搂到他肩上:“没事,以后师兄罩你!别说要烟火,什么奇观景色师兄都带你去看,门儿清!” 装着冷水似的心底笼上一股子热气,冲的花不语嘴角都弯起来。 “好。” “地狱太冷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些面无表情又带着血的脸庞,没由头的恶寒涌上,让花不语忍不住抖了个寒战。 不会的。 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 “踏花?……踏花?” 零碎的回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折花温暖的掌心按在额头上。 “也没发烧啊,是不是着凉了?” 花不语累得有些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什么相思病啊?”七汝拉着白歌在边上说悄悄话。 “我看不像,东边葡萄架姑娘半个时辰之前就在前面晃了。” “唉……那是哪家姑娘啊?” “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远处,一个深色的身影闯入视线,黑绿的薄纱飘逸,款款而来。 那漆黑的衣服也藏不住的血痕,滔天的血腥味和恨意,真实地,血淋淋地,存在在他脑海里。 “师尊。”折花走过去,“踏花好像有点受凉。” 一旁的玉蝴蝶也看了过来,和声道:“这边确实有些冷。” 花不语有些发愣地看着季沧笙,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是恍惚的,到底此刻是真实的,还是记忆里那些是真实的? 那究竟是记忆,还是梦境? 八年的时间,足够让它们的界限模糊。 肩头落下一件轻纱,薄如蝉翼,带着气沉香的味道,将那无法控制的躁动抚平下去。 “着凉了就回去休息,还在这儿吹冷风?” “师尊,我听说那边有篝火,要不把小踏花儿拉过去烤烤?” 季沧笙嗤地一声笑了,气息洒在花不语颈肩,把最后的寒意也吹走了。 “篝火又是哪里的习俗?” 白歌解释道:“不是哪里的习俗,就是普通的篝火,这次过来的女修里也有不少没什么修为的,不是天气太凉,怕她们受寒嘛。” 花不语眨了下眼睛,对上一双藏着揶揄的眸子。 “行,把你师弟牵过去烤烤。” 花不语:“……” 他赶忙解释道:“我没着凉!” “哦——”白歌打断他,“那是在想哪家姑娘啊?” 花不语顿了下:“我是在想明天的比武大会。” 众人一听,便笑起来,七汝白歌一人一手搭他肩上:“小踏花儿,你这就担心错了,这次大赛修为在你之上的只有两人,一个还是你大师兄,如果你们对上,你大师兄肯定不会下狠手揍你,对吧?” “那要遇到另外一个,也不慌,你化神二层初期,那个也不过是末期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压级打他!” 七汝白歌一唱一和,把那些负面的,压在心头的东西,一股脑全掀飞了。 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弯弯似笑,明明如玉。 第二日天还没亮,客栈里陆陆续续有了动静,今日要先进行一次摸底测试,然后在山顶进行鼓舞大会,下午才正式开始。 天刚亮,天元门另外几峰师徒出发了,季沧笙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他平日里瞌睡也多,少有这个点就起来的,看着有点起床气,花不语便递过去一杯陈皮薄荷水,暖胃醒神的。 此时路上参赛的人已不多,只有少些过去看热闹的,因为每次比武大会都会进行一个测试修为的环节,来筛选那些与报名不符的人,而测试的东西,是一件法宝。 对于修者来说,能见一见法宝,那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千里迢迢赶来,总要长长见识的。 到达山脚后,便有一条伸入云霄的石阶,石阶很宽,只是普通的台阶,但阶梯又陡又长,进入这山中后,很多人都不会在爬山的时候浪费灵力,毕竟等会儿上去,还要爬通天梯呢。 好在石阶两侧便是山林,竹叶摇曳,甚是凉爽,修者体质大都优于凡人,走起来也不费力。 “天,这得爬多久啊,我连尽头都看不到。”七汝叹到。 “没办法,通天梯是法宝,只有在灵气充裕的地方才最准确,你也可以浪费点灵力飞上去,不过一会儿因为缺了这点灵力少上一阶,人家说你谎报资料……”白歌说得意犹未尽,其中之意自行体会。 七汝还真被唬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是内定名额,即便摸底不合格也不会失去参赛资格。 看着几人拾阶而上,季沧笙可不打算老实走上去,他不过是来看热闹的,懒得去走一身汗。 他刚打算招来滕云飞上去,便看到前方树林跌跌撞撞飞出来一只同体漆黑的蝴蝶。 蝴蝶翅膀弧度妖异,扑扇得很快,却如落叶一样上上下下缓慢飘着,落到了石阶上,又再次飞起。 不过是普通的蝴蝶,季沧笙却能感到身旁的人明显一僵,之前在长灵镇的事情,果然还是在花不语心里留下了阴影。 那日他被蛊毒所伤,没去查操纵之人,等过段时间,白一曦蜕皮完毕之后再查也不迟。 季沧笙没说话,身子轻轻一弯,便拉起了那只僵硬冰冷的手。 “走吧。” 被牵着的人缓缓抬头,好容易回神,点了点头。 “不过是普通的蝴蝶罢了。”季沧笙低声说,“面世大会的所有人都经过严格筛选,包括还留在镇上的居民,不用担心。” 花不语指尖抖了抖,只道了声是。 一直侯在最末的玉蝴蝶并没有说什么,只和折花并排着跟上,往山上走去。 七汝白歌本以为师尊会直接飞上去,回头发现花不语看着不太对劲,便站到了阶梯旁,等季沧笙走到前面,这才跟上。 越往上走,路上的人也越多,不少对着这波人指点低语的,季沧笙也全当没看见,摇着扇子牵着徒弟,一阶阶走向山腰。 “哎,你们看,那边几个人是天元门的吧?” “好像是,不过天元门的不是早上去了?” “早上去了,我还碰见了,三个紫腰带,啧啧。” “我记得天元门内门弟子是蓝色腰带,亲传弟子是紫色腰带吧?他们这不蓝不绿的是什么?门外弟子?”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旁边有人搭话道,“天元门弟子除了白色,蓝色,紫色,还有一种颜色的腰带。” “啊?那个不蓝不绿的?他们真是天元门的?” “什么不蓝不绿,那是碧色!翡翠绿,天元峰弟子专用!” “天元峰!”周围几人叫起来,连忙捂住嘴低声问道,“天元峰弟子来了,那天元仙尊会不会来啊?连我师尊都没近看过天元仙尊呢!” “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那人耸耸肩,“天元仙尊,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来咱们这种比试会,而且你看那几人,有谁像师尊的吗?” “我看那个穿宽袖的就很像。” “哈哈,猜错了,那个不是天元仙尊,是天元仙尊新收的门外弟子,这次来长见识的。” 几人惊讶地看向这人:“你怎么知道?!” 那青年扬了扬下巴:“我不仅知道,就那个门外弟子牵着的,就是天元仙尊的关门弟子,以后可能会顶了天元峰首徒玉蝴蝶位置的,踏花。” 未完待续. ※※※※※※※※※※※※※※※※※※※※ 晚了一分钟,睡个午觉起来修 第三十五章 “玉蝴蝶怎么来了?!”人群里直接有人尖叫起来,显然,这个名字带来的震撼比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关门弟子要大很多。 好在已经有人在距离石阶不远的地方施了隔音结界。 “什么?!玉蝴蝶?!”另一个人也叫起来,“他都来了,那还比什么,直接回去了吧!” “回去?目光短浅,观赛血赚!”听到玉蝴蝶这个名字,过来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兄弟知道玉蝴蝶是哪个吗?” “最高那个,走后面的。” “啧啧,皇族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啊。” “嘘——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师兄,他们说的玉蝴蝶,是哪个姑娘吗?” 男子看了一眼自家小师妹,无语一阵,才解释:“不是姑娘,是个男的。” “哦……”小姑娘在朝人群里看去,“那个人很厉害吗?” “三十五岁便有化神九层修为,你说厉不厉害?” 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都快掉进嘴巴里了:“化神九层!” “九层大圆满,就差临门一脚。”小姑娘另一个师兄补充道。 “什么时候的事?” “刚得的最新情报。”后来的师兄解释道,“他们刚来,就有人以为天元仙尊这次会来,把人邀请过去开了个欢迎会,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看到那边说得最起劲那个没?就是当时组织欢迎会的云开上仙的弟子,估摸着在半途守着看情况的吧。” 小姑娘崇拜地看向师兄,问:“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问至此,男子的神色终于变了变:“机缘之下遇到了个人,告诉我的。” “哦,你是说最近特别活跃的那个?”另一个师兄心领神会。 “师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能不能告诉我?” 两人一致严肃了神色:“不能,那种人,你最好不知道为妙。另外,关于你刚刚听到的玉蝴蝶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知道。” “为什么啊?”小姑娘年纪尚小,一双眼睛扑朔着看向两个师兄。 “这是天元门和皇家的矛盾,哪边你都开罪不起,刚刚那人估计只是知道点皮毛便拿出来炫耀,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春弥城都不好说呢。” 小姑娘被这个回答吓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呜呜呜几声又用力地点点头,两个师兄拍了拍她的头,便带着人一并上山了。 丽山很高,但不算陡,山腰埋进了云里,山顶又是一片开阔。 不过在进入云层后不久,便来到一出开阔的地段,这里能容纳数百人,与参赛无关的人,只能在这片区域之外围观,因为比赛还未正式开始。 等人陆陆续续差不齐的时候,才有负责的上仙出来主持。 “这通天梯一共一百零八阶,各位尽力而为便是,一旁会有专人为各位记录。走到尽力之后,虽然不能往上,但可以从侧方下梯,下来后找到最近的负责人登记名字,便可去山顶稍作休息了。” 每一次面世大会,倒都是新人居多,所以不少人都在讨论,这法宝究竟什么时候能见到。 “哈哈哈,你是第一次参加吧?”一个身着金色劲装的青年放大了声音,“看到那边那个石阶没,和我们上来的那种差不多的,就是通天梯了。” “什么?!” “那么普通?” “啧啧啧,普通?”金衣服青年摇了摇手指,“我告诉你,就咱们这届比武大会,最厉害那个,化神九层……” “化神九层!”听众里有人惊呼起来。 “瞎叫唤什么,没见识。”青年被打断之后略有不爽,但还是继续说到,“化神九层怎么了?也最多不过走个七十二三阶罢了。” “七十二三阶?这么少?” “少?!”青年翻了个白眼,“你修为如何?” “炼、炼神七层。” “呵呵。”青年嘲笑到,“你能爬上五十七阶再嘚瑟吧。炼神七层修为最高也就五十八阶了。” “这通天梯,最开始几阶走得轻松,但是人消耗的灵力可是翻倍的!翻倍!炼神化神境本身就是天差地别,人家还是化神九层大圆满,甩你十几阶多正常!而且,即便是上仙,最高也只到了第九十二阶。” “连上仙也不能走完?!” “这个……咳。”青年用手挡了挡嘴,“当然只是试过这个的上仙,上仙的水平也参差不齐嘛,九十二阶估计只是走着玩的,反正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把通天梯走完的,要是真走完,那肯定都渡劫飞升上天成神仙了。” “那……这不就是公开处刑吗……这石阶就只能走一两个人,这么多人看着,谁敢第一个上啊?” “哎你看那边,有人过去了!” “那人谁啊?穿得也不是弟子服。” “那个人啊——”金色衣服的青年再次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据说是天元峰的门外弟子,这次过来凑热闹的,不过——” 青年的神色突然揶揄起来:“我可听说他和天元峰那个关门弟子是手牵手走上来的,他这个门外弟子怎么来的嘛——” 青年意有所指,听者皆含笑意会了。 “那个关门弟子很厉害吗?还能把男宠都安排到天元峰去。” “厉害?”青年夸张道,“厉害可不能形容,那是堪称神话。” “啧啧,神话咋大家都不知道咧?” “你们当然不知道,人家才进天元门八年,还没出师呢!” “没出师?面世大会不是出师的才来吗?” 青年冷笑一声:“出师才来是因为你们出师才炼神七层,那个关门弟子,叫踏花的,你们猜今年多少岁?” 众人摇头:“不知道。” “十四!” 四周一片哗然。 “化神境!” 哄—— “假的吧?化神境?唬三岁小孩儿都不上当呢。” “千真万确,不信你们一会儿看,他绝对能突破六十二阶,不,说不定能上六十五阶!”青年越说越起劲,忽然听到另一群人惊呼起来,这才转头看向来人们所指的方向。 另一边,天元峰师徒几人刚到集会点,便遇到了“熟人”。 “哟,这不是那几个假货吗?怎么,真来参赛呢?也不怕丢人?”前日里在客栈上蹿下跳的某人又跳了出来,不过在他张口的瞬间,便又被玉蝴蝶屏蔽了。 为了一劳永逸,玉蝴蝶这次设置的结界笼罩的是他们师徒六人,此时距离登梯还有一段时间,正好让白歌讲讲流程。 “这个梯子爬完之后,有个鼓舞会,申时一到便会开一秘境,需要通过试炼才能排名比武,没有从秘境里出来的,都将失去参赛资格。” 比武大会报名的门槛不算高,但这又是通天梯又是秘境的,却是筛去了那些浑水摸鱼之人。 “此次秘境虽然不出自四大门派,却是青云门提供的,之前青云门的云开长老在我们这里碰了壁,还要小心才是。”白歌虽然平日里总没个正行,关键时候还是挺靠得住的。 “秘境里的情况会转播到整个丽山,从进入秘境开始,就会有……”白歌忽然一笑,“赌局。” “顺带一提,师兄的赔率特别低,大家不要押。” 七汝往他头上敲了一下:“你都进去了,还在想着赔率呢?” “没事赚点外快嘛。”白歌眯了眯眼,“本来我打算倾家荡产押小踏花儿的,这次好像有老鼠混进来,到处散播谣言,已经有不少的人押师弟了。” “针对你的?” “谁知道呢。”白歌耸肩。 众人心想,怎么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不过——”白歌拉长了嗓子,“我也混了点水进去,所以说啊,小踏花儿,师兄的全部身家都押你身上的,秘境里你可要好好表现。” 这个算作弊吗? 花不语看了看白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了眼季沧笙,发现这人正看着通天梯那边,像是默认又像是不在意,便随意点点头。 “不要太强势,最好假装自己其实没有传言里那么厉害,偶尔犯犯错,能迷路是最好的,只要在规定时间出来就行了,不要太显眼,这样赔率才高,听到没?” “白歌,你别带坏他。” “这哪叫带坏,小踏花儿也不小了,是时候帮师兄赚赚钱了。” “你缺的是那点钱吗?”七汝把白歌的手臂掰下来,“你就想给那耗子一点下马威吧?幼不幼稚,人家不知道踏花是你师弟?” “知道是我师弟还敢乱传谣言,我已经很不爽了。”白歌虽说着不爽,眼角确是弯着的,像只生了气准备捉弄人的狐狸,“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他要散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七汝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什么,道:“那人长什么样,我一会儿进去会会。” “不用,我一个人就能处理。”白歌往边上一瞥,正好看见之前想约花不语葡萄架下诉真情的小姑娘,便对着人家笑了笑。 小丫头一双眼睛红扑扑的,躲在人群中,鸿春师兄还在那里冷嘲热讽,可人家根本就不理自己,越想越是委屈,便推了这个师兄一把。 “行了鸿春,你别再说了。” “我说说怎么了?我就要让大伙看看!这群人有多无耻,还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我敢打赌,就他们这几个家伙,爬通天梯就被刷出去!” “不会吧,通天梯不是不刷人的吗?” 赵泽奎,也就是鸿春笑得阴险:“青云门这个秘境,炼神境以下是不能进的,只要没过五十阶他连试炼都去不了。” “赵泽奎,你还是别这样吧……” “李木,我劝你别再叫我的名字,我现在是鸿春!不要以为你以前和我认识,就觉得自己多大脸。” “不可理喻!” “呵呵!你们就看着吧!我自是有办法,让他们全部被淘汰出局!” “哎,鸿春,那边好像有个人打算上去。”有看好戏的拍了拍赵泽奎的肩。 “不过是个门外弟子,二十阶都走不出……” 赵泽奎话没说完,便被劈头一个惊雷术,掀翻在地。 未完待续. ※※※※※※※※※※※※※※※※※※※※ 待修……最近太忙了,没时间修文捉虫,求谅解。 我绞尽脑汁想要在后面闭门造车,你们连个评论都不给我,嘤嘤嘤 第三十六章 “大师兄?!”赵泽奎摸不着头脑从地上爬起来,这惊雷术是他们门派绝学,只有炼神境以上才可修炼,师尊去了评审席,今日能使出的,便只有他们大师兄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大师兄的脸,就被按着头道歉了。 “玉蝴蝶兄,我这师弟刚入门派不久不懂得规矩,让你见笑了,还请原谅。”文辰按着赵泽奎的头,用传话术对他警告道,“快点道歉!” 赵泽奎那叫一个委屈,但他虽然是靠关系进来的,也不敢跟人首徒叫板,只好不情不愿道:“对不起!” 文辰见他态度敷衍,又是几个惩罚弟子的惩罚术落下,直到赵泽奎嗷嗷求饶,才把他推到了一边。 玉蝴蝶解开了结界,对这人点了点头,他们这辈的人里,文辰算是天赋秉异了,平日里也有点交情,认得这个来挑事之人的弟子服,才留了分面子,不然这人早就被丢出比武大会了。 他并没有理会这般小人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通天梯,神色控制得很好,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盏茶之前。 “啧。”季沧笙似是嫌弃地咋了下嘴,顺着四周惊讶的目光望去,通天梯顶端,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这边抱手行礼。 这人是四大仙门众上仙众中为数不多与季沧笙有私下交情的,是子虚上仙的挚友,性子更甚,细至锱铢之差都不容。 若说其他人,要么只远远在重大集会见过季沧笙,要么相熟也会看情况帮忙隐瞒身份,唯独这个人,即便私下相见都要行礼问安的。 偏生了这人在此次大会中地位最高,本可不必亲临现场的,却还是来了,并且认出了季沧笙,还礼仪到位,让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遇到个老熟人,我先上去。” “是。” 然后,季沧笙便在众目睽睽下,走向了通天梯。 通天梯这玩意儿,谁第一个走,再没爬几个台阶,那不是丢人? 天元峰师徒几人来得晚,可流言却比他们传得快,几乎在场的人都以为,这就是个走后门的外门弟子。 瞧瞧这不可一世的态度,你好像不是来参赛的吧?还走这通天梯,爬个二三十阶就歇菜,不是自取其辱嘛! 众人见没人阻拦,也乐得看好戏,纷纷猜测起来这男宠能爬几个台阶。 二十五阶,练气。 这个起码是要有的,怎么说也是拜在天元峰门下,再不济就说不过去了。 四十阶,炼体。 这少年文文弱弱的,看着不过十有七八,竟然有炼体境!怪不得能进天元门,拜入天元峰。 四十七阶,炼神初期。 不得了,炼神境居然还只是门外弟子,天元峰弟子究竟有多可怕?! 五十二阶,炼神中期。 众人:“……” 人没了下巴,基本上是不能说话了。 五十八阶,炼神后期。 六十五阶,化神初期。 七十二阶,化神中期。 八十阶,化神末期。 九十阶,炼虚末期。 九十八阶,合体末期。 一百零八阶,大乘后期。 …… “这、这通天梯,是不是没铺上去?” 通天梯没有定型,它可以依附在其他阶梯上,或者变换形态,即便是爬过通天梯的人,也不敢确认。 “要不你去走走?” “你去你去。” 人群中一阵怂恿之后,便有人开了胆子,走了上去。 前面十阶左右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十五阶之后,所需的灵力陡然上升。 爬到石阶上的人都快哭了:“铺了的!是真的!” 众人再次回头,带着某种隐隐的想法,看向石阶顶端那人,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刚才上面不还好几个呢?! 那个人果然是天元仙尊?! 这世上能走通通天梯的也只有天元仙尊吧! 在场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一边拍着身子整理衣角,一边问周围的人刚刚有没有什么不妥的行为,仿佛来参加的不是面世大会而是相亲大会。 赵泽奎在季沧笙走过第七十阶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傻掉了,丢了魂儿似的呆立在那里,然后忍不住开始发起抖来。 他、他这两天骂的人,难不成……难不成是天元峰的人?! 而且他还在天元仙尊面前…… 赵泽奎大脑一片空白,连脸色也随着一并惨白起来。 “每当我看到他们这种表情,就会觉得好有趣。”七汝搭到花不语肩上,“好玩儿吗?小师弟。” 花不语无语,配合地点了点头。 “所以待会儿听你师兄的,在秘境里表现得弱一点,懂吧?” “你也押了?” “我押的你大师兄。”七汝用拇指一指,“但是我想看好戏。” 花不语:“……” 行吧,你明白,我宠你嘛。 他这个做小师弟的,不惯着这群师兄,能行? 花不语也笑起来:“好。” 折花在一旁捂面,踏花还是被带坏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还真没办法阻止。 最后,不负众望,通天梯第一名,玉蝴蝶,八十一阶。 不过这第二很有意思,文辰与天元峰的小徒弟,修为差着一截,却是同止于六十九阶,这带来的震撼,完全不亚于玉蝴蝶突破了化神境最高阶数。 “后生可畏啊。”文辰与花不语并排而立,伸出手想要打个招呼,却看见身旁这小孩儿眼神定定地望着上方不远。 十二阶。 他与大师兄的差距,竟然有这么远。 少年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十四年前,天元门。 白衣青年跪于安陵峰前。 殿内,二十二位上仙缄口不言,谁也不敢伸手去接这烫手的山芋。 子虚上仙一声长叹,打破了这寂静。 “来了。” “唉,多好的苗子啊。”亥合上仙叹息道。 “我去!”丙阳忽然站了起来,“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老夫还打得过!” “打得过,那又怎样?” “他身后是整个下凡界势力最大的朝廷,我们不能插手。” 丙阳是个直性子,并没有想那样多:“既然他说他已经脱离了关系,那就不算插手了吧!难道我天元门还庇佑不了一弟子?!” “你想为了一个人,挑起两界战争?” “为什么!” “他是皇子!就算断绝了关系,朝廷也断不会让他拜入任何门派!” “为什么?他们大可以依靠于天元门。” 有人恨铁不成钢瞪了丙阳一眼:“天下不止一国。” 天下不止一国,天元门不能,四大仙门也不能,任何一国有仙门庇护,那势力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强大的底气,便要自以为正义,最终,无法避免的,就是战争。 所以上仙界大小门派均不能与任何下凡界势力联盟。 “我们是维护和平,而不是挑起战争的存在。这个人,我们不能收。”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天元门?!”丙阳提高了声音,“他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便有了炼神境的修为!且并未从师!” 提至此,所有人都只能惋惜,却无可奈何。 青年跪在山前,一语不发。 四大仙门不可能有人敢收他,他只能到这里试试运气。 可他的事,是瞒不过任何人的。 可笑,即便是生父又如何,为了他的天下,违了他的安排,儿子也不过是棋子。 棋盘上,要舍得棋子,才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他无心参与,也无力脱身。 炼神境之后,他的目力与听力已异于常人,所以能听见那整齐有力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从离开了那里开始,他便被视为叛徒,前方只有一个死字。 此时,他的身前伸出了一只手。 掌心稚嫩,骨节都还未舒展开,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 青年蹙了蹙眉头:“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离开吧。” “你不是要拜师吗?”白衣少年没有收回手,那双眼睛透澈而明亮,安静得像一汪装着星空的泉水,“手。” 青年看着那双眼睛有片刻的失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便被这个只及自己半高的少年给拉了起来。 “我……” 少年打断了他的话:“跟我来。” 青年心中堵着的巨石豁开了一条缝,让他有了呼吸的空隙。 难不成是有人愿意收他为徒? 青年随着少年走进了安陵殿,殿中二十二人惊恐地看了过来。他来不及消化这些眼神,便看见那白衣少年爬上长榻,落座在了主位。 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孩儿转身坐好,端起还余有一丝温度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睛也没抬,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丢了三个字出来。 “我徒弟。” “天元仙尊!”几位上仙回过神,顿时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少年略有几分意味地笑了笑:“怎么,前些日子还说我继位三年不收一徒,今天我收了这徒弟,你们不该放鞭炮吗?” “这……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们叫得那么大声,我在仙寐山都被吵醒了。”小少年往矮矮的茶几上一靠,眼皮子半耷,还真像没睡醒的模样。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天元仙尊? 那个最接近飞升成仙的,立于上仙界顶点的存在。 “仙尊,此子……收不得啊!” “为何收不得?” “他是……” “唉行了,你们之前说的我真的听到了,没有新的理由就别说了。”小少年掏了掏耳朵,一副嫌弃的模样。 众上仙皆是无语,当初那个乖巧懂事不发一言的小孩儿为什么继承之后变成这德行了! “我问你。”小孩儿坐直了身子,“你既然跪我为师,愿意拜在我名下吗?” 青年抬起眼眸,二十二上仙光张嘴不出声,许是被施了禁言术。 “我在问你,看着我。”少年年纪不大,声音却有魔力一般,将他的视线拽了回去。 “弟子……拜见师尊。” 青年双膝刚一触地,那雪白的身影便落到了面前,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光,少年嘴角带笑微低着头。 “走。” “带你见识见识,你师尊的本事。” 未完待续. ※※※※※※※※※※※※※※※※※※※※ 实在很抱歉我今天病了,早上起来喉咙肿得说不出话,去挂了水,回来也很虚弱,打字速度太慢更新迟了……不用担心我一直都挺病弱的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一忙或者压力大就会生病,被周围的人叫林妹妹啥的,看透了……除了实在爬不起来不会断更和改时间的,嗷 另外,请、请稳住要磕邪教的脚,不……不换男主的……(柔弱) 第三十七章 白光之后,花不语出现在了一处丛林中。他拿出抽到的卷轴,拆开,里面仅写了三个大字,绛灵丹。 绛灵丹,火属性三品灵丹,是一种同体火红,形似野鸡,却有半人高大小的灵兽的内丹。 内丹是三品灵丹,灵兽自然也是三阶下品灵兽,相当于炼神初期的修为。 取内丹倒是不棘手,关键是这灵兽生在赤岩附近,而花不语所在的地方树木丛生,哪里去找这烈火鸟呢。 通天梯消耗了花不语几乎所有的灵力,用神识探测后,附近并没有什么危险,花不语便席地而坐运行起小周天,恢复体力。 秘境外,整个丽山上开了大小数百个法阵,将秘境内的情况传送出来。 “九九!我找到了!” “来了!”被叫做九九的女子正是之前托季沧笙帮忙递竹枝的姑娘,可惜她在葡萄架下晃悠了半天,她的心上人也没给她一个眼神。 哼,不就是天元峰的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姑娘把脸鼓成了包子,她才不信这么大点的小孩儿有多厉害! “九九,你看他在干嘛啊?”女伴指着阵法传出的图像,“别人都在忙着找东西,他就在那儿打坐?是不是傻了?” “他不是傻了,应该说,很聪明。”身后,一青衣男子摇着折扇,慢吞吞地说,“他是在修炼。” “修炼?”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在秘境里修炼,算个劳什子事啊? “这岳洋秘境是云梦秘境的伴生秘境,虽不及云梦秘境,却也灵气充裕,遍地珍宝。” “遍地珍宝,你也太夸张了吧。” “你看他身后的树,正是一株天然的百灵生,这片森林大都是这株百灵生的伴生灵植,在百灵生附近修炼,可谓吸收了这整片灵植的精华,修炼速度也是外界的数十倍。” 几个姑娘被吓了一跳,里面竟有如此天材地宝!她们入师门不久,修为不高,进过的都是低阶秘境,这种需要炼神境才能进入的秘境,自然是听都没听过。 “那这么厉害的灵植,附近怎么会没有灵兽?” “他运气很好,在他到达的一盏茶之前,另一个人把灵兽引来了,可惜……” “那个人还没回来,就被占便宜了!”小姑娘抢答到。 男子笑了笑:“运气罢了,这种品阶的秘境,里面的资源都是靠抢的,不存在什么占不占便宜。” “那也太不公平了吧。”小姑娘嘀咕,“修为低就没人权了吗?” “没有。”男子将折扇一手,啪地搭在掌心,“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普天之下资源只有那么多,你不抢,就永远之能原地踏步。” 九九拉了拉好友,示意不要与这人争论。 “九九,你快看,又有人来了!” 众人再次将视线聚集到阵法上。 来者浑身的血迹,衣物破烂不堪,像是与猛兽厮斗一番,已是穷途末路,他好不容易解决掉守在这里的灵兽,回来便看见自己的地盘被占,气得直吐血。 花不语早就发现了这人,但察觉这人气息虽紊乱,却不虚弱,心中有了打量,也不多做动作,丢出几枚丹药,继续坐在原地修炼。 比起百灵生,这人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完好,便毫不客气捡起丹药喂了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身上的伤口便没再滴血了。 他也没说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绷带草药包扎,换了身新的衣服,一双眼睛没从花不语身上挪开。 “你是天元峰的弟子吧。” 花不语不接话。 “我这几天听说过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百灵生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所以能不能让我过来,也吸收一点。” 花不语闭着眼睛打坐,张口道:“不能。” 男子忽然提高了音量:“为什么!我知道你们是大门派……” 男子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花不语直接甩了个禁言术过去,这招是季沧笙的最爱,以前总觉得这样对二十二上仙有些过分,今日用到才发觉,真是很好用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花不语依旧没睁眼,“你应该为你的谨慎而庆幸,要是把百灵生的另一只守护灵兽给召了出来,你以为你逃的掉?” 男子瞪了瞪眼睛,没法说话,神色却有几分惊讶。 他来得早,遇上那二品灵兽便知道,如此低阶的灵兽不可能是百灵生的守护兽,这只灵兽是另一只高阶灵兽派来守着的,他与低阶灵兽厮打时绕着林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的灵兽或者参赛者。 没有其他灵兽,说明守护这片森林的高阶灵兽是个狠主,而没有别的参赛者,说明他可以独占这株百灵生! 然而他回来却发现百灵生被占,这人修为又高自己太多,便想出引来高阶灵兽这一计。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高阶灵兽吵来,这人竟然给了自己一个禁言术! 禁言术!!! 那不是对付三岁小孩儿的低阶言灵术吗! 男子被气得不轻,瞪着眼睛不敢贸然上前,他才炼神八层,而这小子却是化神境,别说打了,直接碾压结束战斗! 可他不甘心把百灵生这样白白拱手让出,不消片刻,便又心生一计。 “算了,老兄,这百灵生让你,也是我倒霉。”男子无法出声,便在树干上刻下此字,正打算离开,花不语却睁眼了。 席地而坐的少年忽然笑了,他生得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星眸剑眉,意气风发,让人看了不禁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条捆仙绳飞了出来,金色的丝线顿时将男子五花大绑起来。 “不急,一会儿让你。” 男子:“……” 啊!!!!!!! 气死他了! 其实对于花不语来说,这百灵生已经没太大作用了,但他修炼太快,根基虽稳定,却还是需要这百灵生润化一下,以免留下什么纰漏,干扰将来的修为。 正当花不语快要领悟到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虎啸,将整个山林都震动起来。 高阶灵兽。 不止一只。 花不语蹙了蹙眉,不太想管,每个人在进秘境之前都会在食指根绑一个传送环,若是遇到生命危险,捏断或者传输灵力进去,就会被传送出秘境,如果秘境外的监视官发现里面的人处境危险,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不用管他。”季沧笙阻止了监视官的动作。 “仙尊,那可是……” “那是什么我能认不出来?”季沧笙眼皮子一掀,眼神冷淡,吓得监视官一抖,“若是有什么,我的徒弟,我自己担责。” 监视官冷汗直冒,看了看周围的上仙和管事,都对他摇了摇头。 他心里不禁嘀咕,这做师父的也太狠心了,三头五阶灵兽,化神巅峰又怎样?照样能要他的命啊! 玉蝴蝶捏着手中的剑,面对三方五阶灵兽,难得蹙起了眉。 不好对付。 他现在还在这里,没有被传送出去,还有一个理由,便是负责监视的监视官被阻止了。 任何人触发五阶灵兽,都会被直接传送出秘境,因为进这秘境的,大都是各大门派的得意门生,不可能让他们在里面丧命。 师尊在想什么。 既然没被传送出去,玉蝴蝶自然也不会去触动传送阵。 不会死,但……很棘手。 正当他面前的趋焰虎咆哮一声准备冲上时,一个白色而略有几分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不禁让玉蝴蝶想起十四年前。 那个瘦削又满是坚定的身影。 “原来是天元仙尊,在下单燃,有礼了。” “原来是单大将军。”季沧笙不为所动,依旧站在最前。 单燃,虽在上仙界并无位列,却是实实在在的武修,连丙阳也夸过此人,若是拜门修炼定能有所造化。 “还请仙尊将二皇子归还,给吾须君一个交代才是。”单燃身旁,另一个军师模样的男子拱手道。 “你们二皇子,不是早就死了么。”季沧笙面不改色,张口便来。 那军师被气得脸色一白:“仙尊此言怕是不妥。” 季沧笙眉心微蹙,抬手一挥,二人身后数万兵马顿时七窍流血,纷纷倒地。 那军师手执着诸葛扇对着季沧笙抖得快把扇子上的羽毛都抖掉了:“你、你怎么敢!你这是,这是跟荀国作对!” “作对?”季沧笙分毫没有身为天元仙尊的模样,笑中带了两分狂妄,“你荀国皇子死于国君之手,跑来我这儿撒泼,杀你十万精兵又如何?” “你!” 季沧笙再一挥袖,将一枚玉简丢给了单燃:“把话带给你们国君,十万精兵我不过挥手,区区荀国,覆灭也只眨眼,从此天下再没你们二皇子,荀国与天元门,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十万人,说杀就杀,谈何天元仙尊,谈何护天下苍生!”军师指着季沧笙骂道。 “依附天元门,挑起战火无数,扩张土地,占领城池,死的人又何止十万。”季沧笙冷声道,“单将军,人我可以还你,话你最好带到。你我之间的差距,不过以卵击石,如何劝你们吾须君,你们回去路上再论吧。” 少年拂袖转身,身后,兵马皆咳血而出,惊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衣青年对着这个从小便给自己带来兵书札记的将军拱手一拜,转身离开了。 “师兄!”花不语银鞭掷出将趋焰虎掀倒在地,旋身站到玉蝴蝶身后,二人以背相对,姿态戒备。 玉蝴蝶愣了愣,忽然就笑了。 师尊真是……一点都没变过啊。 未完待续. ※※※※※※※※※※※※※※※※※※※※ 我……我被猫咬了,皮肤当场肿了吓得我腿软……因为身体不好不能打狂犬疫苗,还好没出血没有问题,因为我的猫家养半年了而且半年之内打了猫三联和疫苗的,大家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外面的猫狗弄伤,伤到了立刻用肥皂水清洗涂碘伏,野猫抓伤得打针,嗷 最近比较自闭,感觉坚持不下去了……感谢一直陪着我的小可爱,只要你们还在我就会写下去,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我每天爬起来丧完再码字,嘤嘤嘤 第三十八章 五阶灵兽,与炼虚中期的修者不相上下,除了肉.体强度远高于常人,也具有一定的灵智,还会使用法术。 不说打倒,光是从它们之中逃出,对于炼虚境以下的修者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所以谁要是运气不好,一旦出发五阶灵兽,便会立刻被传送出秘境。 “想不想要赤焰丹?” 花不语手一抖差点没把鞭子甩出去,大师兄被附体了? “百灵生洗魄之后用赤焰丹淬炼,根基会更稳固。” “是……” 道理他都知道,但是赤焰丹是趋焰虎的内丹,想要拿到必须把灵兽猎杀,这另外两只灵兽虽没动,却虎视眈眈守着,如果开打,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玉蝴蝶却不由它们想不想旁观,抬手就是两张价值连城的七品捕灵网,十四道白光冲天而降,将两只凶兽定在了地上。 因为修为不够,这捕灵网仅仅能困住五阶灵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知道趋焰虎的弱点么。”接连耗尽灵力又张开捕灵网,玉蝴蝶身形略有晃动,抬手几颗灵丹吞下,站在一旁炼化丹药。 “是冰。”花不语抽.出腰间的银色虎尾鞭,鞭身擦过掌心,结出薄薄一层冰碴。这冰碴由灵力凝成,遇火不化,所及之处即点成冰。 “嗷!” 趋焰虎一声咆哮毫不畏惧,不过是两只不到五阶的四脚兽,也敢在它面前叫嚣! 人类做出来的冰,对它来说没有半点威胁! 两盏茶的功夫后。 季沧笙旁边的监视官目瞪口呆,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 太残忍了,太暴力了! 趋焰虎身上是燃着烈火的,仿佛浴火而来的猛虎,然而这猛虎现在浑身上下的赤焰都被白冰所封,疼得满地打滚儿,逃也逃不掉,一撒腿就被七节鞭给甩回来丢到地上接着抽。 另外两只被封着的灵兽见势不对,早就挣脱了捕灵网逃了。它们待在秘境里数百年之久,还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呢! 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玉蝴蝶并没有给趋焰虎致命一击,只用剑挑出来内丹,便把小家伙儿放跑了。 毕竟不是天元门的秘境,五阶灵兽也不是大白菜,搞死的话不太好交代。 秘境外的季沧笙看了眼带秘境来的白胡子老头,这家伙之前在那群小子面前吃了瘪,现在却没什么波澜,甚至还有几分心不在焉,不愧是拥有无数强悍秘境的门派。 “我的徒弟没怎么见过世面,这个算是赔罪。”季沧笙从储物戒中取出来几枚上品仙丹,四周的人看着眼睛都直了。 这丹药也分品阶,灵丹和仙丹嘛……光从名字就能看出有多大差别了。 “不用不用,天元仙尊太客气了。”云开老头把仙丹推回去,抑制不住地抽着胡子,肉疼。 那可是仙丹,若不是炼丹门派,寻常门派一年也就能分得不到五颗,他身为门派长老,也要两三年才能匀得一颗。 “拿都拿来了,就不要推辞了。”季沧笙补偿了青云门一枚仙丹,将剩下的递交给朱雀门的人,“三到五名追加这个吧,我门派的弟子就不用再拿了。” 众人:“……” 说得好像你们门派的人就一定是榜眼探花似的!能不能给另一个比你小徒弟修为还高点的人留点面子! 秘境内,根本不知情的二人拿到内丹之后便就此别过,玉蝴蝶已经完成了卷轴里的东西,可以去秘境出口了,而花不语还没找到绛灵丹。 这秘境是一个巨型顶级秘境的伴生秘境,物资丰富,若不是百灵生需要就地修炼,是没人敢在这里面修行的。 花不语将赤焰丹收进储物袋,既然有趋焰虎,烈火鸟也不会太远,这两种灵兽习性相近,常常相伴出没。 离开树林后不远,便来到一处红岩峭壁,远望过去满目苍茫尘土,不生寸草。 在荒漠之中,一个火红的身影矮矮地盘旋空中,长唳不止。 失去了趋焰虎的庇护,这里便也不再安全,可惜,烈火鸟还没来得及兔死狐悲一番再跑掉,就和趋焰虎一个下场了。 捏着绛灵丹,花不语慢悠悠往出口赶,突然听到阵鸡飞狗跳,他的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 不会吧…… 出口所在的另一片树林中争先恐后奔出来几人,均是被揍得浑身带彩屁滚尿流,飞都飞不动连滚带爬往外逃。 “呵,真没意思。”几人逃远后,树林里钻出来一个人,看到花不语之后忽然笑起来招招手,“小踏花儿!” “白歌师兄。”花不语飞过去落下。 “来这么慢,有听师兄的话,干的不错。”白歌往花不语的肩头拍了拍,花不语这才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七汝和折花。 花不语一噎,如果狠揍了一顿五阶灵兽算是低调的话。 那他可真是有好好低调呢。 “走吧,就差你了。”白歌转身,迈开步子往出口走了,这几个师兄大概还是照顾自己,怕他不认识路,没进比武大赛就先跪秘境里了。 他哪有这么笨啊。 又不是真是小孩子。 “对了踏花,之前师尊不是给了你一把剑吗?刚刚我们教训了几个偷东西的毛贼,你看看你的剑还在不在,别的丢了没关系,那可是师尊给你的!” 花不语叹气:“不可能掉的。” “哎,拿出来看看嘛!” 花不语无奈,理好双鞭收起,便把储物袋里的无名取出,展示给白歌看。 杀气! 花不语收回了剑,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回过神的时候,手臂已经被白歌和折花控住,剑刃刺穿血肉骨骼,血液迸发,不属于自己的心脏跳动的触觉,清晰地通过剑柄穿到掌心。 浑身的血液躁动了起来,有什么想法就要喷薄而出。 被刺穿胸膛的人……花不语没有一点印象,但是那张难以置信的面庞,鲜红的血液刺目及心。 “别看。”一只掌心覆着薄汗的手阻隔了一切。 世界暗了下来。 心血澎湃。 他……杀人了? “踏歌,清心诀!” “不要被幻术迷惑了,快醒醒!”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 无名还握在手中,剑尖挑着的人却不见了,七汝捏着剑刃,血液顺着剑身滚下,脸上没有半分痛苦,看见花不语眼神清明,还笑了一声。 “小师弟,你定力不行啊。” 从心底漫上来的恐惧转瞬充斥了全身。 “师……兄?” “师兄们都在。”右侧,折花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 “啧,还是让那东西逃了。”白歌捏着花不语的左臂,两人合力将花不语禁锢,而剑尖,停留在了七汝喉头的半寸之前。 抑制不住的颤抖爬了上来,花不语僵硬地掰开自己的手指,无名才被七汝收走。 “幻术?”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怎么说也是重活一世的人,能进这秘境的,不可能有谁能迷惑住自己,但他却连什么时候起中的幻术都不知道! “没事没事,瞧把你吓的。”七汝把花不语的储物袋拿走,将无名扔了进去,把储物袋别到了自己身上。 “小踏花儿,这事不怪你。”白歌松开了手,往日里那没个正行的表情不知所踪,一双弦月眉紧蹙,神色冷得骇人。 不过这模样转瞬即止,还拍着花不语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我知道那人是谁,出去之后定会给你报仇的。” 花不语突然抓住了白歌的衣服:“不行。” 连他都能骗过,施术者一定不是他们现在所能敌的。 白歌一愣,转而笑起来:“放心,你不要修为跑到前面了,就小看你师兄啊!” “我不是!” “哎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逗你玩儿呢。”白歌虽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半点的轻松。 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咽喉的感觉,花不语心里明白,他早就明白,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季沧笙那么宠他的徒弟,不可能对他们下手。 然而,在自己出师之前,这群师兄便销声匿迹了。 到底是什么人! 七汝用没受伤的手往花不语脸上用力一撮:“行了!我们现在还在幻境里,外面的人找不到我们,再磨蹭出去该被怀疑了。” “先把你的手处理好,难道你要这么血淋淋地出去?”白歌说着,拿出了绷带和膏药。 “你怎么会带这些玩意儿?” “折花师兄的。” 折花:? 等等,他的储物袋呢! “啧,笨手笨脚的。”七汝嫌弃地把手抽走,伸到折花面前,“你来。” 白歌:“嘿你这人!” 两个人一闹腾,方才压抑的空气才缓和下来。 休整完后,七汝往那幻境结界上一敲,结界便碎掉了。这已经是残留的空壳了,风一吹便没了丝毫踪迹。 这儿距离出口并不远,但十分隐蔽,也没有传送图像的阵法,不过几人都缄口不提,现在是别人的地盘,什么事都不宜闹得太大。 特别是,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天元峰的门徒,可能个个来历都不简单,花不语以前活得浑噩,从来没去了解,搞得现在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悬在虚无缥缈的地方,空得厉害。 踏出秘境时,花不语都在恍惚。 直到看见迎面而立的人。 “师尊。” “师尊。” “师尊。” 花不语顿在原地,那颗空落落的心顿时被塞得饱满而柔软。 “师尊。” 玉蝴蝶伴在那人身后,淡淡地看了过来,花不语下意识摸向了储物袋,却摸了个空,只好换手摸了摸鼻尖。 季沧笙眼尾一挑,笑道: “丢人。” 未完待续. ※※※※※※※※※※※※※※※※※※※※ 我忘记我要说啥了,中秋快乐吧! 第三十九章 早在他们离开秘境前,明日的比试名单便列出来了。 通天梯也好,秘境也好,都算是长辈们对后辈的测验与祝福,真正的重头,还是比武。 按照最终排名,前五十名都有不同的丰厚奖励,这些奖赏由各大门派筹备,内容丰富概括广泛,还专设有公证处交换。 虽然第二天便要比武,这一夜还是有不少人选择炼化白日里秘境里得到的东西,规则中并没有禁止带走秘境里的天材地宝,不过他们的表现会有专人记录,若是太过贪心导致后面拿不到适合的排名,那就本末倒置了。 天元峰这几个倒是不缺修炼的资源,却反常地约着出去修炼,玉蝴蝶见他们藏了猫腻想要询问,却被季沧笙拉走指导了。 “就师兄的修为,还赛前指导呢,闭着眼睛都能拿第一,师尊真是宠他。”七汝磕着冰糖葫芦,两边脸颊挤得鼓囊囊的。 “说得师尊虐待了你一样。”白歌调笑他,“多大了,还要哄呢。” “这不是哄不哄的问题。”七汝咽下山楂跟白歌讲道理,“你之前说的,人心都是偏着长的,师尊也可能一碗水端不平。” “师兄比我们先进门这么久,偏爱首徒不正常吗?” 七汝不接他的话,继续嘀咕:“之前我听到一个灵魂质问,妻子和老母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你说我们几个同时掉水里,师尊先救谁?” “你三岁吗?”白歌眼睛一瞪想生气,却噗嗤笑出来,“掉水里自己爬不出来?!太下饭了,退出天元门吧,丢人。” “这不是下不下饭的问题,这是谁最受宠的问题。” “还争宠呢,你当选妃啊?”白歌白他一眼,“再说,你的说法也不对,师尊不也挺宠小踏花儿的么,问题所在,是你不讨喜,结案了。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要你觉得。” “我怎么又觉得了,踏花不一样啊,老幺受宠多正常。” “师兄也不一样啊,人家是首徒。” 七汝郁闷:“明明我先进的天元门。” 白歌:“我明白了。”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折花也突然笑了声,只剩花不语摸不着头脑。 “想想你当年的光辉事迹,师尊没把你打死,真是太宠你了,你就是全天元峰最受宠的弟子没有之一。”白歌夸张地说。 七汝:“我怎么觉得你驴我?” 白歌:“没有,我特别真情实感。” 折花:“行了,你就别唬他了,人心是偏的没错,但是你要相信,不论什么时候,师尊都不会选择谁而放弃其他人,他可是天元仙尊啊。” 白歌:“听听,还是折花师兄觉悟高,平心而论,就师兄的心性,继承天元仙尊而言,倒是不比大师兄差。” 折花苦笑道:“我不适合的,而且师尊年纪比我们都小,要挑选继承人也不会是我们这一辈吧。” “确实。”白歌的神色黯淡了些下来,“修行之人,修为越高年龄变化越缓慢,天元仙尊最短的在位时间也有百年,师尊继承得早,在位个几百年也说不定……” 花不语安静地听着,每一句话都变成坚.硬锋.利的巨石,砸得他生疼。 在他们眼中的稀松平常,却是无法到达的未来。 未来。 花不语憋了一口气,突然跑了起来。 无法达到,那就由他来抓住! 他无比庆幸此刻年少,还能有大把的机会去改变。 “你在说什么呢。”七汝往白歌肩头拍了一下,追着跑了过去。 “诶你们跑慢点!”折花对这俩长不大的操碎了心。 白歌被拍得一愣,望着几个背影,忽的有些感慨地笑了声。 “你们不要偷跑,等我!” 各大门派受邀弟子的比试是在十日后,春弥城灵气浓郁,还算修炼的好地方。 炼化了赤焰丹后,花不语的根基比上一世踏踏实实修炼起来的还要稳固许多,根基不稳,修行倒快,但所能达到的高度确是可以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形容的。 有一个练起功十分发狠的小师弟,竟把几个师兄也带得紧张起来。 “小踏花儿还不休息呢?”七汝擦着额角的汗,这秋高气爽的天汗流如雨,对身体的训练强度绝不弱。 “喏,你瞧瞧,不是差不多,是非常精准完美了,但是人家还在练,知道为什么不?”白歌更偏向精神力的修炼,只是看着有点疲惫,没出什么汗。 “我看这身法行得漂亮,一招一式理解得入木三分都不差,他是想练死自己?” “错!”白歌两手一拍,“他是要熟练到让身体彻底记住,把每个招式都做到如呼吸般自然,这也是锻炼精神力的一种方式,和你完全相反。” “啊?不该是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人家是将招式融入精神,你是不经大脑,能一样吗?” 七汝被这么说了,也不恼,还笑道:“不经大脑也能打过你。” 白歌白了他一眼,吆喝花不语休息了。 “明天就要正式比武了,今晚早点休息,这儿灵气哪里比得上天元峰。” 花不语用手背擦了擦滚到下颌的汗,点头接过来水,累得暂时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在这种灵气不充足的地方,修炼效果也是很差的,所以他在练习的时候还将灵气给聚集了过来,虽然最终效果与在天元峰修炼无差,可换做其他人,光是聚集灵气都坚持不了多久便精神枯竭了,他还能在这种条件下修炼。 化神境对于花不语来说,甚至比之前境界更好修炼,对于精神的理解,他早在上一世就做到了。 “明日去的会场路线在这里。”白歌一人发了一张地形图,标注了他们几人所在的场地。 这次举行比武的会场分了十个地方,在不同的山峰,每座峰的第一名才有资格进入最终比试。 “小踏花儿的最近,大师兄的我送了,折花师兄,你们既然在一个会场,我就只准备了这一份。”白歌越过七汝,把地图交给了折花。 七汝觉得麻烦,叹了口气:“怎么安排的,让同门相杀?” 白歌和花不语同时给他打了个眼色,七汝这才明白这样安排的用意。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走吧。”七汝拉着折花就往不知道哪个方向走。 “等等,你这么早过去干嘛!” “认认路,省得明天还得找。” “你还挺有先见之明?” 折花对白歌摆了摆手:“没事,我陪他走一趟,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白歌叹了口气:“这组合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花不语:“怎么了?” “也没什么。”白歌往花不语脑袋上搓了搓,“走,师兄带你吃好吃的去!你最近这么辛苦,多吃点待会儿回去带你去个好地方!” “嗯?”花不语自觉将外面的东西都收理好。 白歌左右一看,见着没人,笑嘻嘻凑过来咬耳朵:“城东那边有一处天然温泉,晚上带你去泡一泡。” 花不语:“……好。” “走了走了,回去吃饭。”白歌数着当地特色小吃,走在前面,花不语用清洁诀弄干净自己,没多想,便跟了过去。 吃饱喝足之后天色正醉得厉害,七汝也找完地方和踏花回来了,这才去把季沧笙请了过来。 “大师兄呢?” “师兄过去清理场地了,那边平日里有野兽出没,便一直荒废着,不过当地人也没给其他修者说这事儿,所以都没人整理过。”白歌解释道,“其实只是一泓小山泉,前几天我去拓了地儿,水质挺不错,咱们包场。” 还真像出来秋游的。 穿过主山群,城东比另外几个城角冷清几分,树木也更加茂盛。 山脚蜿蜒爬着一条小路,路旁明着幽幽的冷火,火光不热,所以没有将藏在山中的萤火虫赶跑。 温泉在半山腰上,新拓了很乱的一个池子,铺满了干净圆润的鹅卵石,在这个天儿柔柔地萦绕着白色的雾气。 池子周围也点上了许多灵力捏的冷光,明明暗暗的,和路上看见的萤火虫有些像,把两个水池照得亮堂。 四周撑起了结界,虫兽都过不来,山脚在他们进山后便也施了结界,外人是上不来的。毕竟大家在这儿坦诚相见,再来点外人围观就不太好了。 都是同门师徒,天天见面儿,也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是这么说吧…… 果然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奇怪? “小踏花儿,你还愣着干嘛,脱啊?” 花不语:“……” 哦,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修行,弟子只有他一人,沈释也不怎么管他,他独来独往惯了,都不太习惯和人相处太亲密,就更别说大家在一个池子里泡温泉了。 “诶我看看耳朵有没有红!”七汝跟白歌闹完了,突然扑过来,被花不语一躲,直接将旁边的折花给推进了小池子里。 被迫和衣下水,还是泡脚池的,折花轻轻递出一个“?”。 “不好意思,这泥鳅躲太快了。”七汝伸手去拉,被白歌一脚踹了下去,溅起天高的水花。 “白·鸽·子!”七汝弯腰就是一捧水。 被突然扯过来挡水的花不语:? 这边的小池子水浅,是那头泡温泉的大池子里分过来的水,拿来下温泉之前先泡个脚的,水不深,脚一跺,溅起来的水花就特别高。 白歌越过花不语跳进水池,直接溅了周围几人一身,战斗正式打响。 看着这几个玩水玩得和小孩儿似的人,花不语思考起来直接进大池子泡的可能性。 “下来吧!” 随着一声不知谁的呼唤,花不语手腕一重,也跟着跌了进去。 一群疯子。 未完待续. ※※※※※※※※※※※※※※※※※※※※ 本来想三章之内结束战斗下一个副本开始疯狂发糖,我败了,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我打不过它tat 别人泡温泉都是各种暧昧,我不一样,我们不叫泡温泉,叫耍水(?)好想让他们滋儿水枪(直男发言) 第四十章 薄薄一层白色的雾气氤氲在空中,把世界都染上了朦胧之意。 水面上放着两个托盘,红木盘子里乘着几碟糕点,还有一壶清酒半打小杯。 进入主池之后,几个人也安分下来了,要是不小心把水给溅到杯子里,指不定就被施了定身术倒挂在树林里一晚上。 季沧笙和着件白色薄衣,坐在水池边一块青石上,水只堪堪漫过他腰间,水下的皮肤被烫得微红,润湿的里衣贴在皮肤上,透出淡淡的肉色。 今夜天气清朗,月亮遥远,能看见万千星辰闪烁,饮酒作乐,倒是逍遥自在。 “哎,刚刚那个是不是流星!” “看到了,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白歌被七汝突然拍了一巴掌,往花不语这边挪了挪。 “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要不你算一卦?” “我算算啊……”白歌掐着手指,嘟嘟囔囔了半天,“我算出来你最近有烂桃花,烂到令人发指丧心病狂的地步。” 七汝:“……” 折花:“他唬你的,星落每天晚上都有,算不出来什么。” 七汝:“我就说,我又不是小师弟。” 花不语:? 一本正经骗人没骗到的白歌大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算命吧!” “你八卦不是一绝吗,算命不是同出一门?” “啧。” “好了好了,你们知不知道,看见流星的时候,许愿特别灵?”折花把话题岔开。 “这几天许得愿比我前半辈子的都多,我的愿望都许没了。”白歌往水池边上一靠,抬头望向天上的星星。 “哦,突然想起来有个新的。”他伸手抓住转瞬即逝的流星,“希望之后的日子能平淡些。” “怎么,你那表弟还没抓住?” “说真的,你不说话,你脑子里进的水就不会流出来。”提起这个表弟,白歌忽然觉得一阵头疼。 最近传播的流言,包括那日在秘境中所发生的事情,居然都是他那个不讨喜的表弟做出来的。 他本以为苏家的人都死绝了,竟然还有人逃过一劫?活下来谁不好,留个祸害下来。 老天要是能听见他的祈愿,就赶紧把这个混蛋收走吧! 第二日天刚明,整个春弥城中穿梭着灵巧的飞燕,这种灵鸟能听懂人言,是专门训练来带路的。 花不语刚出门,肩头便落了一只黑白分明的小鸟,羽毛养得油光水滑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说起来某人倒是十分喜欢这种讨喜的小动物的,以后有空也弄两只回去养好了。 小家伙赖在花不语肩头不走,脑袋歪来歪去地看他,没听到他要去的地方,便用浅黄色的喙往他耳旁的发丝上啄,碰瓷似的要给他带路。 花不语无奈笑了笑,报出地名,小家伙欢脱地飞起来,飞远了,又飞回来,叽叽喳喳地催人快点。 天光大亮的时候,山脚下已经围满了人,有参赛的,也有观赛的,灵鸟穿梭在人群间,转眼便不见了影子。 擂台设立在山中各处,比武同时进行。这座山不算高,四周另有高峰,去那上面观战也方便,毕竟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便不好了。 领到了参赛的编码派,待上一场结束便会有灵鸟过来牵引,不过今日花不语被安排在了第一场,不用等待便可上去。 随着灵鸟到达比武台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台面被清理得很干净,但花不语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血气。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了上来,刺激得他略带了几分兴奋。这种感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受教了。”对面落下一绿衣青年,三十来岁,却比玉蝴蝶看着老多了,修为只有炼神七层,手上执着一杆□□。 一声哨响之后,青年冲了上来,枪尖角度刁钻地刺了过来,枪身上附着薄薄一层火焰,这是真火,即便修者真气附体也会被灼伤。 炼神七层便能炼出真火,实属可造之材了,可惜只是真火,并没有带种属,若是三昧真火,说不定还让人棘手,不过是普通的真火…… 花不语稍稍偏开,枪头便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空气中发出刺耳的破碎声,青年自觉不对,赶忙挥开□□,枪头的红缨已被封住厚厚的一层冰碴,将火焰也封了进去。 花不语客气地笑了笑,七节鞭甩出,尖头如蝎尾般刺出,带着风属性的软鞭转瞬便扎向了青年面门,最终停在了青年鼻梁前不到半寸的地方。 估摸着是算好了这人躲不开,花不语手上还缠着三节软鞭没有放,不然此人现在怕是被贯穿了头颅,找阎王爷报道去了。 “还要继续吗?” “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观战的人目瞪口呆。 一招就结束了?! 就眨了下眼睛的功夫?! 这场比试究竟能不能有点看头!!! 他们想看的不是这种好吗!!! 四周一片哗然,纵然知道这个天元门的小弟子已经有化神二层的修为,但是他才十四岁啊!普通修者再天才,这个年纪能突破练气都不错了,化神境!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只有十四岁?” “是不是刻意压制了修为,再改变容貌伪装了年龄跑来砸场子的?” “不会吧,天元仙尊的徒弟,谁能逃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我看也未必,这代天元仙尊今年还不满三十,收个男宠伪装伪装样子,谁又敢拆穿?” 人群中有人听不下去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呢!自己心思龌龊不要假于他人!” “你管别人哪门子闲事,不服?单挑啊!” “呵……行!单挑,就你这种人,我单手都能揍扁!” 眼见着场上没什么看头,倒是这边打起来了,众人起着哄,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边。 他们既然选择到这附近观战,自然就是想守着看这一人的,现在比武结束得毫无预兆,也是无聊得紧。 花不语和对手行礼分别后,和一旁的裁判面面相觑。裁判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秒杀的情况还是见过几次,毕竟前几日的比武中水分不少,碾压太常见了。 但是碾压成这样还真挺少见,一人一招,打个招呼,不见血不见肉的,拍拍手结束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吧。 比武场外的侍者也回过了神,将花不语引到比武场边上的休息亭中,送上了小食酒水。 花不语坐到了椅子上,没动桌上的食物。两场比试至少间隔半个时辰,下一个参赛者也会在半个时辰之后才被带来,所以只能闲在这边打坐。 凉亭四周施了隔音的结界,外面的人看他,他懒得看外面的人。 半个时辰很快就结束了,花不语被请上了场,对手却迟迟没有出现。 “任意——” “散修任意可在?” 裁判点燃了一炷香,香灰燃尽之时,没来的一方便算不战而拜了。 无数只飞鸟四散,去找这个叫任意的人去了。 任意? 花不语琢磨着这两个字,嘴角竟然勾出了一丝笑。 这个名字取得很巧,听不出什么玄机,却大有玄机。他极有可能是一个姓任名意的人,也有可能是师门赐字,不论如何,取名的人都非同寻常。 倒是有几分期待这个叫任意的人了,是不是真如其名般任意。 香炉里的红香一点点烧着,白烟袅袅飘到了天上,这比武台四周可没设什么结界,所以四周的声音全部清晰地传了过来。 “任意?你们有听说吗?” “没听过,不过一介散修,为什么要听过。” “正因为是散修,这人才有点来头!散修可少有正规门派,符合比武大会条件的太难得了,若是表现不错,可都是大门派争着抢的!” “也不一定啊,人家做散修,就有图个逍遥自在的,说不定还不想入门派呢。” “哈哈!你以为看戏呢,这次比武大会可有天元仙尊在!万一被天元仙尊看上了,收回去当个徒弟,天底下恐怕没人会拒绝吧!即便是大门派,也会把弟子双手奉上,还当做门派荣耀呢!” 弟子…… 一股莫名的痒意爬上心头狠狠抓了他一下,花不语忽然觉得胸中泛起了丝捉摸不住的酸,注意它时无影无踪,却就是存在在了那里。 天元峰……他天元仙尊继位十七年,拢共也就收了五个弟子,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再收徒呢? 况且,他可是关门弟子,除非后继无人,便不会再收徒了吧! 花不语长呼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天元仙尊坐下人丁稀薄是常态,却不是种好的状态。 “说什么呢,人家关门弟子还在呢,怎么,活的不耐烦想被人家一鞭子抽死?” “关门弟子?好笑,天底下关门弟子那么多。何况,收了关门弟子也不是不能收徒弟了,又不是亲传,收几个门外弟子提上来不就完了?” “你们门派是个小门派吧,大门派一般不这样的。” “大门派不这样,但人天元仙尊不是特殊么?过几年等徒弟都出师了,再收个继承人什么的,就不叫徒弟了?” 花不语差点被气笑了,这人说话漏洞百出,都懒得去一一反驳。何况,他去管季沧笙收不收徒弟,收几个徒弟干嘛?他收的徒弟把天元峰站满也不关自己的事啊! 花不语摇摇头,觉得自己最近真是练功练傻了,居然操心起了这门子无关紧要的事。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明已经告诉自己放下了,这场无关紧要的闲谈也早就变成了一根极细的软刺,悄悄扎进了他的心肉里。 香炉里的灰尽了,最后一节烟灰跌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呼啸的风声,刮得林中树叶唰唰作响。 一檀衣女子从天而降,惊雷似的落到比武台上。 “散修任意,前来指教!” 未完待续. ※※※※※※※※※※※※※※※※※※※※ 她来了她来了!她脚踏祥云飞来了!(咳)ps:檀色有点类似豆沙色。 大噶好,我又跪了,半夜送急诊室的那种,各种药洗了一晚上的胃,生物钟刚倒过来,真的不是故意咕的。为表歉意加更,今天补更,明天正常更,后天加更,等于日更四天,之后再隔日更哈,谢谢理解 这个月晋江评论不公开,所以你们可以在评论和我说悄悄话哦,mua~030 第四十一章 女子气势如虹,劲装轻衫,声音却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看着不过二八年纪,倒有几分豪迈的味道。 还真对得起她的名字,任意。 裁判来不及阻止,一根白缎飞出,向花不语缠了过来。 洁白的绸缎两端栓着两个金色铃铛,护在它的主人身周,宛如天女下凡。 这武器又名金铃练,四品上阶灵器。看着飘飘欲仙没什么攻击性,实际上,那绸缎韧性极好,刀枪不入,真火也烧不坏。而那铃铛仅仅满握大小,却有千斤之重,轻轻一掷便能贯穿头颅,名副其实的危险美人。 能使得如此高阶灵器的人,应该至少会有化神境的修为才是。 花不语闪身去捉白练,练端的金玲却似个活物一般突然掉头,躲开了他的手。 铃声的遮掩下似乎传来欢愉的笑声,那声音极为隐蔽,即便是修者也难以注意到。 两个铃铛在空中飞舞碰撞,牵着极长的白练,在空中交织成网,铺天盖地按了过来。 花不语捏住七节鞭正中一节,手指转动,银鞭顿时也飞舞起来。 金玲练虽刀枪不入,可这七节鞭也不是好惹的,鞭子末端尖锐,再飞速旋转起来,就不比普通刀剑了,即便品阶差点,属性相克,也能把白练割断。 “你耍赖啊!”女子气得一笑,将金玲练抽回,白练乖巧地收短,护在主人身周,再没有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 隐约间,花不语似乎看见铃铛的缝隙中闪过微弱的一丝金光。 花精? 将花精控为已用,这可不是炼神境可以做到的,化神初期也绝不可能这般炉火纯青,这女人,起码有化神中期的实力。 这次大会化神境只有五人,花不语修为排名第三,他可没听说还有这么一号人。 散修?若是随便一个散修都有这种实力,那恐怕天底下所有人都不想入门派了吧。 “算了,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也没意思,咱们真刀真枪来一把,怎样?”女子似乎看出来花不语的疑惑,立刻将金玲练收了起来。 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她敢,眼皮子底下被举报她可跑不掉啊。 “好。”花不语收起七节鞭,将虎尾鞭抽.出,集中了精力,小心地应付起来。 任意用剑的时候比用练的时候打法更加奔放,借着下坠的力量劈下,把软剑当成了砍刀使。 围观者皆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姑娘也太凶残了吧! 兵刃相见,激起橙红的火光,再与二人不断捏出的法诀交相辉映,众人不禁觉得他们可能不是在看比赛,而是烟火大会。 红的绿的黄的蓝的,五光十色火树银花要多瞎眼有多瞎眼,小姑娘身形小巧,移动得极快,目力不好的人根本捕捉不到她的动作! 然而更可怕的还是那个少年。 “卧槽那是燕落阵吧!” “密云不雨!是密云不雨!我的天,这个不是已经失传了吗!” “那不是辉河派绝学月移繁星剑法吗!他怎么用得那么熟练!” “我之前从门派秘境中寻到一失传已久的密卷残页,他刚刚那个身法好像就是里面的!” 先前还不屑一顾的大佬们都要咆哮了,你说这小孩儿十四岁,说出去唬鬼呢?鬼不仅不信,还吐你口唾沫你信不! 众人从一开始感叹天下竟又如此强悍的奇女子变为了各式震惊。 任意花里胡哨的进攻终究掩盖不住少年的光芒,若是二十二峰上仙在这里定是要不屑一笑的。 这就觉得厉害了?天才从入门到出师最快都要十五年,这小子八年把二十二峰的绝学都搬空了!搬了二十二峰还不够,还去搬藏书阁!藏书阁知道吗!全天下的武功秘法都有涉猎,几乎绝迹的功法都有拓本!他那个瞎子师父给他把权限开得比上仙还高!要不是修为太低,就他学的那些玩意儿能把上仙界的上仙们按着头打! 二人打法奔放,自然是免不了受伤的,任意被花不语一掌拍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将檀色的外纱染成了暗红色。 她捂着胸口,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少年,气得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家伙居然放水了!!! 他妈的居然放水了!!! 哪里来的小变态!她化神四层的修为竟然打不过这个化神二层的臭小子! “你没事吧。”花不语也没料到,他明明没下重手,刚刚那一掌怎么会把她拍到吐血。 任意接下来花不语递来的丹药,突然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她打断了花不语的话,“我说的是名字,你本来的名字。我本来的名字就叫任意。” “……”花不语顿了顿,舌头仿佛粘在了嘴里,半天张不开,最后说出话来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嘶哑。 “花不语。”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久远得他都要忘了。 上一世,他因为不算入师门,沈释是叫他花不语的,后来入世,才开始用的踏花二字。 而这一世,他拜入师门,“赐字”踏花,从此之后,便再没人会叫他花不语了。 “花不语……”任意笑了笑,“我有个小师兄,名字里也有花哦!” 花不语笑了笑:“正巧,我也有个师兄,赐字带的花。” 任意恢复了常人家小姑娘的模样,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啊!花这个字男子很少用呢,有机会真想见见你师兄!” “任意小姐,还请这边。”两个人没聊几句,便有人过来清场了。小姑娘的脾气风风火火的,打完便就不记仇了,还说比武结束之后再来找他,交个朋友。 “你比完了别走啊!一定要等我!我会在结束之前回来的!”任意远远地挥着手,最后,火红的身影消失在了赛场外。 花不语有些好笑,莫不是怕自己真正的修为暴露被找麻烦,才掐着时间来,掐着时间跑的吧。 回到凉亭,看着赛场满目疮痍,花不语才后知后觉,这女人定然不止化神境才对。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修为却比自己还高,不是自大,他可是活了第二世的人,有前世的记忆,再加上神农氏的血统,日夜不休地修炼,才达到这般境界的。 炼虚境? 也不太像,如果真的是炼虚境,纵然可以改变容貌压低修为,也绝对不会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 在花不语走神中,休整的时间便过去了。 他刚走出凉亭,便听到四周议论纷纷。转身看去,入眼便是一火红的身影。 花不语:? 任意怎么又回来了? “这小子什么运气,把把遇到美人啊!” “唉,也不知道这美人叫什么,要是能知道她的芳名,我死也值了!” 花不语:“……” 又是个女修? 这儿真的是比武大会而不是比武招亲现场之类的吗?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花不语身后顿时传来阵阵吸冷气的声音。 女子身材极好,从背影便可看出身姿不凡,转过身后,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体态丰满,腰身纤细脆弱,肤白胜雪,黑发如炭,额心点着一三瓣红莲,金线红沙掩住了下半张脸,但那柳眉却揉着万种风情,一双桃花眼含波带水。 直至见到此人,才知红颜祸水四字绝不是空穴来风。这般美人,即便想要自己的命,也不由得想要双手奉上。 好在花不语定力极好,仅仅礼貌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在此人身上多做停留,只听见美人身后的人都在骂,希望花不语站到对面,好让他们多看美人两眼。 花不语浅浅一叹,转头打算看看时间,忽然听得一娇艳的女声带着询问道:“踏花?”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把花不语的注意力拉扯了过去,清明的头脑瞬间变得有些迷征。 再次看向女子的时候,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心中却传来一阵难以按捺的悸动,那双眼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连呼吸都要给他剥夺了。 “我们开始吗?”女子眼带笑意,慢慢向他走来。花不语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思考,即便这女子命令自己即刻去死,他也拒绝不了。 他看着那双眼睛,看着,忽然,那双眼睛就变了。 还是带着笑意,眼尾微微上扬,却带着几分清冷的味道。 “丢人。” 花不语瞬间清醒了过来。 常年的修炼让他的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竟是下意识地抽出了无名,挡住了扑面飞来的三根银针。 银针扎在无名漆黑的剑身上,发出铮铮的刺耳声响,震得花不语手臂都有些发麻。 好恶毒的女人! “哎呀。”女人笑开了花,四周的人没有感觉半点不对,依旧沉浸在女子的美色之中。 虽然参赛的人对修为没有要求,四十岁以下是少有化神境的,但观赛的人却不止这个修为,甚至有不少上仙都来一睹天元峰关门弟子的表现。 然而此刻,这些修为比花不语高处许多的人竟然都被这女子所迷惑了! 那日在秘境中让他中了幻术的人,并不是白歌的那个什么表弟,而是这个人! “你是谁。”花不语攥紧无名,他感受不出这女子的修为,说明她的修为在他之上不止一星半点! “小郎君好没意思。”女子指尖一动,四根银针乖巧地收回她的指间。 四根…… 花不语这才看见左手的小臂上的红痕,已经干涸结疤了。 “送给你的礼物,你要喜欢哦~”女子的声音朦胧,越发遥远,花不语提剑刺去,忽然觉得不对,生生止了下来。 无名停在一个没有见过的青年的笔尖,青年被吓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整座山都是寂静的,然后一点,又一点,恢复了先前的嘈杂。 七月的天,花不语一身的冷汗,将后背的衣服濡湿,不禁打了个寒战。 未完待续. ※※※※※※※※※※※※※※※※※※※※ 剧情终于开始动了!不过只动了一点点,再齁口糖,好上路。 说起来……我把车造好了,3700+加长林肯,我的肾说不想搞另一辆了,希望不久的将来微博见,但是人跑光了的话我就只能正文拉灯完事,让它烂在我的文档里吧,我就是个没有评论滋润的小可怜儿 第四十二章 “怎么又结束了,还没上一个能打,不是越到后面越厉害吗?” “你们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没,那人也太胆小了吧!这样就吓昏了,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他那把刀什么时候抽.出来的?没见过啊?” “你们知道他手里那家伙的来历吗?” “没听说过,看着有些玄乎啊……” 仿佛走近一扇推开的门,门那边是人世,门这头是虚无。 花不语敛了敛心神,收起无名,扶上了右手手臂上方才受伤的地方,那里的衣衫完整,并没被针刺破。 那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一时间倒摸不太准了。 第三场比试,花不语明显的很心不在焉,和对面拉扯了几个回合,点到为止,结束了今日的比试。 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也没多做逗留,匆匆离开了这边。 “师尊。”他一路上精神恍惚,连何时到了客栈也不自知,但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可以依靠的人,就在那里。 季沧笙似乎正在和谁说什么,听到这声便侧过身来,花不语这才看见他对面那个人,是玉蝴蝶。 他果然和大师兄一起,是去那边观了赛,然后一并回来的吗? 不然呢?即便是毫无悬念的赛事,毕竟是他的首徒啊,怎么有不在场的道理。 花不语心中忽然变得百味杂陈,完全不解其中滋味。 玉蝴蝶的视线落过来片刻,便告退了。 “何事。”季沧笙走过来,带着一股淡香,沉香的味道抚下心头摸不清头绪的烦躁。眼前的人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的时候发丝在空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弧度,“到我房里来说。” 花不语顿了顿,心中的压抑之感一扫而空。 季沧笙向来不喜欢麻烦,有什么事拉个结界就地便说了,他竟然也会……注意到自己吗? 不自觉的,连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季沧笙所住的房间在最上层,今日出了太阳,温度比楼下高些,房间里浸着干爽沉静的香味,惬意又柔软,倒少了几分冷清。 见人坐到了榻上,花不语自然而然地温了茶水倒好,然后站在边上将之前在秘境中发生的事详尽说了出来。 季沧笙眼睛眯了眯,那几个小子竟然还瞒了自己这种事情,还真是几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 “本来是小事,正好白歌师兄的表弟也擅长此类幻术,所以没和师尊禀报,以免饶了师尊清净。”花不语连忙解释,“但后来我还是觉得不对,白歌师兄这表弟修为在我之下,他所施的幻术,我是不会中招的。” 季沧笙一笑:“你倒是有自信,苏氏一族你可听过?” “有所耳闻。” “天下之大,却无苏氏一族不知,苏家之所以能在时间的长河中屹立不倒,与他们家族所修的幻术有关。即便比你低一整个大境界,苏氏子弟也照样能让你不知不觉地死于幻境之中。” 花不语忽的一愣,如果那人是苏家子弟,那白歌不就是……可苏家不是在十几年前就灭门了吗? “然后呢,今日怎的忽然又想起来这件事了。” “因为……今日的比武台上,我遇到了那日真正施展幻术的人。” “何以见得?” 花不语将那红衣女子的事说出,从出现到离开,尽力地回想了每一个细节。 “你是说……”他被季沧笙有些发哑的声音拉出了回忆,这才发现季沧笙的模样有些不对,虽然神色依然镇静,呼吸却有些急促。 季沧笙缓了口气,告诉他:“不是幻术,也是幻术,但你看到的人,和当时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花不语再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怀疑,如此荒诞的事,就不怕是自己编造的吗? “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看看。”季沧笙将榻上的茶几端来,抚平了另一个坐垫上的褶皱,“坐上来。” “……是。” 花不语解开护腕和衣带,上身的线条已初步成型,薄薄一层肌肉紧实地贴在身上,充斥着少年特有的气息。 他身上的每寸皮肤都干净光滑,唯独胸前有道一指长的疤。 儿时狰狞骇人的疤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淡去或者长大,伤疤的时间像是永久地停留在了那里,可正是因为这道疤,他才得以以普通人的身份自在地活在阳光下。 再也没有那小心翼翼,一旦露出丁点端倪便要举族搬迁的日子,即便不被发现,也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待上三年。 他现在不过是天元峰的关门弟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修者罢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十指相扣,经脉行气通过指尖接触而交互,连呼吸都融入到了一起。 当二人精神频率同步之后,花不语便可带季沧笙进入自己的识海。 炼神境锻炼的正是这一方识海,而化神境是把识海中的虚无炼化。 以花不语目前的修为,他的识海是宽广而荒芜的,只有一小片可以安脚的地方。精神力落地之后,花不语心中咯噔一下,暗叹了声不好。 遭了! 不论外表如何,精神力是修者最真实的形态,花不语拥有前世的记忆,在识海之中精神力凝聚后自然也是成年以后的样貌! 他憋了一口气,不承认也好,解释也罢,绝不能心虚了一反常态露出端倪,按下心中的慌乱,花不语抬起头,却实实在在地愣在了原地。 对面的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在缥缈雾气中,花不语仿佛看见了,前世那个死也要拉着自己下地狱的人。 未完待续. ※※※※※※※※※※※※※※※※※※※※ 加更~最近吃成了药罐子,困得神志不清,写到一半睡着了……我太难了orz 第四十三章 季沧笙与前世死神谷里相见时简直分毫不差,衣衫下的身形单薄,脆弱得像是开败了的牡丹,微风拂过便要零落满地。 “师尊?”花不语心中再次燃起一股莫名的慌乱,他紧张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这人的手腕,指尖却从那腕间透过,在识海里,神识是无法相触碰的。 “我在。”季沧笙声音清雅,转而忽的笑道,“人小鬼大的,你想长成这副样子?” 二十几岁模样的季沧笙和现在差别不大,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成熟之后的柔软,五官长开之后越发能体现出他容颜绝世。 一声浅笑让花不语觉得耳根都在发烫,像春风拂过水面般清澈的嗓音挠得他心中不住悸动,张口还有些磕巴:“不是……” 神识中的形象是最真实的自己,早熟的人会比实际中成熟些,也有年过花甲的人在识海中以孩童形象的, 这片地方是花不语识海中正在炼化的,再向外些,便是一片虚无。 “先去里面看看。”虚无之境虽宽广,却是连光都没有的,只能从已炼化的部分开始。 进入化神境后,花不语进来过几次,炼化后的识海景象因人而异,大都是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他的识海十分普通,只有小小一方药圃,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季沧笙比他还轻车熟路,很快便穿过白雾,进入了炼化之境。花不语几步赶上,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他差点磕到人背上。 原本的花圃不大,种满了奇花异草,其间藏了些稚嫩的苗芽,与仙寐山后面那花圃无异,雾气渐渐淡去,显露出的景象却让花不语呼吸一滞。 花圃中的花叶上缀着晶莹透亮的血珠,花瓣全部变成了鲜艳扎眼的红色,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雾,明明没有实体,却能闻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腥味。 “别进来。”季沧笙抬起一只手,拦在了花不语胸前,那瘦得撑不起衣袖的手臂隐约有些颤抖,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所有的情感都被此刻的心情按捺下去,花不语看着身前这人的侧脸,一时陌生,而又萌生出满心的撼动。 他……竟会为了自己生气? 纵然无数次确认,心中那块横着的巨石还是在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季沧笙走进了血雾中,这些血气似乎不是什么幻象,如晨雾一般化作水滴,浸进了衣服里。 雪白的衣袍逐渐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师尊!”花不语不禁带上了一丝担忧。 “无碍。”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越发浓郁的血色中,明明只是神识,花不语却心中慌得厉害。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原地。 半盏茶的时间,仿佛比前后两世加起来还长些,正当花不语想要走进血雾里寻人的时候,季沧笙神色凝重地走了回来。 他的眉宇发丝间挂上了鲜红透亮的血珠,红衣飘飘,步履沉着,纵然如此模样,那仙风道骨之气依旧生在骨子里似的缓缓散发出来,如莲花一样,濯清涟而不妖。 可他濯的不是清涟,而是来历不明的血雾。花不语眉头微紧,抬起的步伐被季沧笙一语生生止住。 “不要过来。” “可是……”如果这血雾没有危害,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既然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替自己去试这个险?“为什么?” 花不语甚至忘记这里是自己的识海,心中所动很容易说出来,他不免忽的一悸,又燃起些释然。 季沧笙走进炼化之境与虚无之境的缝隙,白雾袅袅将那血红色的身影抹上了朦胧:“我是你师尊。” 你不要害怕去成长,世间一切我自会替你扛。 花不语看向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眸子,望不到眼底,却让人无比心安。他垂下眼睫,低声道:“是。” “先出去再说吧。” 二人离开识海之后,窗外的夕阳如血一般洒进来,把季沧笙一身白衣铺成了刺眼的红色。花不语心中咯噔一下,才缓过来,此时已经离开了识海。 “里面那层血雾暂时对你起不了什么威胁,你站在炼化之境的边上早就被血气所侵,却无半点不适。”季沧笙将一旁茶几上的玉色茶杯拿起,似乎是摸到茶凉了,便放下了茶杯,“在回天元门查清此时之前,你不要擅自进入你的识海,如若有什么不适,立刻告诉我。” “是,弟子知了。”花不语起身行礼,并没有继续坐下去,而是站到了一旁。 “还有什么事吗?” “……”卧榻旁的少年顿了顿,声音比平日里弱了些,“师尊有不有什么不适?” 季沧笙拉过来茶几,整个人懒散地斜斜靠在边上,掌心轻轻托着侧脸,反问道:“你看呢?” 花不语松了一口气,便告退了。 在花不语合上门了瞬间,整个房间被笼罩了数百层结界,季沧笙咯血而出,染红了身前大片洁白的衣衫。 那些骇人的血雾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恐怖的是那些凝在花叶上的血滴,季沧笙上一世学过某种保护神识的办法,将那些有毒的血珠给带了出来。 房间内,血珠漂浮在空中,如火的夕阳下,闪耀着清澈的光芒。血珠所触碰到的东西,转瞬化作了虚无。 季沧笙甚至不敢想,若是花不语没有告诉自己,那个小孩儿的神识在修炼的时候触碰到了这些血珠,定是要顷刻间魂飞魄散的。 拂袖擦掉嘴角的血迹,季沧笙的眼睛暗了下来,那双无尽透澈的眸子里燃起一股怒意。 她竟然来得这么早! 为什么…… 在听到花不语描述的那个女人之后,季沧笙便知道那是谁了。但为什么这人会找上花不语? 难道因为自己将花不语捡了回来不成? 这绝对是个坏消息,也同时又是个好消息。 这一世,有什么东西终究是变了。 之后的十余日里,花不语几乎是没再见过季沧笙,一开始还存了些担心,后来某日回来得晚了,撞见某位上仙界至尊正在给一群光屁股小孩儿扎风筝,自然也放宽心了。 比武大会第二十五日,便是十峰首位之战,这十人不再同时比试。 第一轮比赛,毫无悬念的由五名化神境修者取得胜利。接下来是败场之间的比试,赢场最多的人进入胜场,也有机会争取前五。 而这前十中,有三名天元峰弟子,前五甚至占了两名。 七汝到败场打完一圈回来,看着有些疲惫,搭在花不语肩上无病呻吟:“我也太背了,第一场就遇上师兄,辛苦了一整天呢!” “明日比试的名单可还没出。” “小师弟,你可别咒我!” 第二日,七汝果然又在第一场碰上了玉蝴蝶,直接认输,先是险胜了一个化神一层的,就又点背地抽到另一个修为比花不语还高点的文辰。 文辰看着一副文雅书生相,用的武器却是极为凶悍的巨斧,那斧头便有半人高,挥起来极为凶残。 花不语还算是头一次看自己这位师兄比试,发现其凶残程度比那斧头厉害多了,两人杀得浑身是血,把文辰的师父给吓着了,最后以两人同时倒下的平局告终。 少了文辰这个唯一有可能打败花不语的,众人最喜闻乐见的局面终于产生了—— 天元峰首徒与关门弟子争夺比武大会第一。 比赛暂定最后一日再进行,今日先行休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花不语彻底成了整个比武大会最受瞩目的人,不论走到哪里,对他的讨论都不绝于耳。 “唉你说。”白歌没了扯皮的伙伴,只好拉着折花闲聊些没营养的话,“你说这次比武,师尊压的谁?” 折花无奈道:“师尊不会压这种无聊的赌局的,胜负都是他的弟子,没必要。” “这不是必要不必要的问题。”白歌见花不语没回来,便直说道,“这是谁更受师尊青睐的问题。” 折花略有些无语:“你之前还笑七汝纠结这种没营养的问题,怎么现在自己又纠结上了?” 白歌被这话问得一哽,含糊地搪塞了过去,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全被门外的花不语听了去。 花不语站在门口,进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心里面味道杂得说不出来,他也觉得纠结这种事很幼稚,但他竟然也有些好奇。 天元峰弟子中,季沧笙会更偏心哪一个呢? 在那人心中,他会不会……也有一定的分量呢? 这幼稚的想法在他心中疯长,充斥了花不语整个脑海。 但是他没想到,第二日这个幼稚的问题,竟然真的摆到了他面前。 几乎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让花不语打得十分狼狈,但他有着比玉蝴蝶丰富太多的战斗经验,竟然没让这位天之骄子一般存在的大师兄讨到多少好处。 修为的压制让花不语越发地力不从心,疲惫蔓延全身,可精神却出奇得清醒。 一个疯狂到近乎成为执念的想法深深地扎根在他心中,或许从上一世开始,或许这根本就是他的天性。 不想输! 未完待续. ※※※※※※※※※※※※※※※※※※※※ 待修!我赶上了!明天加长! 最近手感怪怪的,肯定是开车后遗症…… 第四十四章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手中的武器早就换成了无名,相比起星月,还是只有用剑最为趁手。 大脑逐渐变得有些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支撑着身体动作。 另一边,玉蝴蝶的状态也并不好,虽说他比花不语高了快一个大境界,但却在招式来回中感受到了无力,以及无穷无尽的压力。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他的头顶,那是一种强者带来的恐惧。 “真不愧是天元仙尊的闭门弟子,竟然能和玉蝴蝶打成平手!” “他用的招式都古怪得很,恐怕有不少都在江湖绝迹了吧!” “啧啧,天元仙尊是得多重视这孩子,什么都敢教啊。” “此言差矣,知道这些功法为什么绝迹吗?因为继承无人!就好比方才那招星河满月,瞬息之间撩出三十二剑,剑路刁钻适用刻板,极少时机才能派上用场,即便用了也不一定能真正舞出星河之式,错一步便势破,威力大打折扣。” “您怎么这么清楚?” “吾有一老友,曾以为他是星河满月天下最后的继承者,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能瞑目了吧。” 前几日观看过花不语与任意交战的人不占多数,但即便是看过那场的人,也被此时的局面所震撼。 单方面的压制怎么有二人全力以赴打得酣畅淋漓? 可没人敢讨论胜负,无数双眼睛在比武台与天元仙尊之间悄悄转换着,后者老神在在地靠在仙师椅上喝茶,仿佛场上的二人都不是他徒弟。 不愧是天元仙尊,能教出如此厉害的徒弟,瞧瞧这见怪不怪的样,天元门真是深不可测啊! 场内二人都已无暇顾及其他,稍有片刻疏忽,胜负立分。 修为的差距对于花不语来说并没有那么巨大,化神境考验的是对世间万物的理解,突破了化神境的人在思想觉悟观念等方面都有着焕然一新的提升,可花不语最不缺的便是这种领悟,他甚至能在踏入化神境后三年内突破此境界,完成别人数十年才能琢磨透的东西。 想要赢。 不仅仅是胜负那么简单,他的心中还掺杂了某种找不着头绪的情感,早已不是不想输那么简单。 玉蝴蝶关于实战的经验终究是没有花不语那么丰富,一个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疏漏,被花不语抓住了。 赢了! 心中涌上了久违的激动,将花不语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抬手释放最后一击,却忽然觉得体内灵力一滞,只是转瞬,锋利的剑刃便停在了喉前半寸。 所有的兴奋仿佛被迎面扑了瓢冷水,冻得他连呼吸都要静止了。花不语望向不远处的季沧笙,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 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此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随后是零零落落的掌声,逐渐变得热烈,最终响彻云霄。 在一片道贺声中,花不语逃也是的地离去了,他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那种难受与失落前所未有地清晰,铺天盖地压过来,掐在他的喉咙上,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混乱。 明明早就该知道的,偏偏不信这个邪。落得个心中空空,拼了命也想证明的那些又算什么?多虑罢了。 想来也是好笑,多大的人了,也会做这种丢人的事情,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孩儿?难过又怎样,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如此简单的道理,上辈子就明白,很难做到吗? 花不语将情绪收敛好,收不起来的,就强行按下去。 客房的门忽然响了。 花不语调整好情绪,猜测约摸是折花回来了,连接下来“谈心”的说辞都想好了,打开门看见的却是玉蝴蝶。 “大师兄……” 门外的人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方便我进来吗?” “嗯。” 玉蝴蝶将一个玉瓶放到了桌上,解释道:“师尊给你的洗魄丹。” 花不语忽的呼吸一滞。 洗魄丹并不是现在该用的,这瓶子里放的东西,他还能不明白吗? “有些事之前一直瞒着你,也是时候告诉你了。”玉蝴蝶放下药瓶,坐到桌旁,眉心微敛,浅浅叹了口气。 “白歌是苏家的人,即便进了天元门,也掌控着消息命脉。八年前,你进天元门的时候,师尊便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传播有关你的消息。” “现天下所有关于你的情报,都是经过师尊判断后,由白歌放出去的。世人关于你的看法,也一直被天元门左右。” “你的身份特殊,不能走漏风声,然而前些日子,原本该在十三年前的浩荡中死去的人突然出现了,并且通过另一种渠道得到了你的情况,散布出去。” “秘境里的事应该只是有心之人的试探,但也应证了一个事实,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你,并且不太相信目前所知的情报。在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前,你并不能太高调。” “踏花。你很优秀,是史无前例的天才,不论是师尊,还是师兄,都为你自豪。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你明白吗?” “我……”花不语拽着衣角的手指在发抖,“我明白的。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玉蝴蝶忽然笑了笑:“你什么也没错,为什么道歉?” 花不语一时无言。 “师尊是最为护着你的人,只不过大多时候都不喜表达罢了,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等你去了解,不用逼着自己长大。所以,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你前面还有师尊和师兄替你扛着,知道吗?” “师兄,对不起……”花不语觉得眼角又酸又热,前世今生,他几乎没有不懂事的时候,这种被身边的人保护的感觉,烫得他有些无措,除了道歉,竟然想不出任何话语来。 玉蝴蝶软下了语气,无奈道:“怎么又道歉了?” “我给师门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我并不想就此为止。” 玉蝴蝶愣了愣,才听懂这话。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收敛了神色,严肃无比地说道:“踏花,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天元峰的弟子,包括我,没有人没给师尊添麻烦。但是师尊从来没有抛下任何一个人,他肩上所担着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庞大太多。” 花不语自然知道,光是他自己,藏下一个神农氏后裔,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再比如白歌,苏家嫡系,若不是看在天元仙尊面子上,天下多少人能忍着不对他下手? 但是这个人,向来不抱怨半句,顶着所有人的反对都要收他们为徒,若不是季沧笙,天元峰这几个弟子,又能在这世上活多久? “走吧,师尊在等你。”玉蝴蝶起身理了理衣角,“还有个人介绍给你认识。” “啊……好。”花不语赶忙收好丹药跟上,看着这个背影,突然觉得踏实了许多。 一炷香后。 隔着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被围在人群中的那个人,他身上仿佛有光,会吸引所有的目光。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季沧笙的视线转了过来,虽然依旧从里面看不出什么,却莫名地觉得,心脏被柔软的东西包裹着。 “师尊。”花不语遥遥行了礼。 站在季沧笙对面的人忽然注意到什么,转过身来,惊讶地指着花不语。 “你怎么在这里!” “我……” “你们认识?”白歌也望了过来。 “昂……”任意有些呆呆地回答道,“之前和他比试过,叫花不语对吧。” 众人:“……” 你问人问本名这个毛病真的得改了! “咳咳!”白歌用咳嗽的声音遮了遮小姑娘最后几个音,“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呢,就是我们的小师弟,踏花。” 任意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说不出是惊讶还是不可置信,但里面夹杂着些许的……嫌弃? “你就是那个小白眼儿狼?!” 好的,终于当着本人的面说出来了。 花不语:? 任意看着十分生气地缓了两口气,小拳头攥紧,举起来晃了晃:“我、我跟你说!” 气势还行,就是有点开口跪。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我揍死你!”小姑娘眼睛瞪起来,凶道,“你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个小白眼儿狼!” “小师妹,冷静。”白歌赶紧往任意头顶拍了拍,“在外面呢,要揍回去揍。” 花不语:? 任意:“好啊!你帮我揍他!” 白歌:“别,我可打不过。” “七汝也不在……唔唔唔唔唔!”任意憋了半天,最后突然凑到季沧笙旁边,磨磨蹭蹭道,“小师叔!” “怎么了?” 任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明着让季沧笙帮她收拾花不语,又气不过,煽风点火道:“他之前比武的时候欺负我!超凶的!把我打得一身伤,再颜膏都用完一罐才好的!” “嗯,该罚。”季沧笙下巴一扬,“过来,小白眼儿狼。” 莫名其妙成了小白眼儿狼的花不语只能乖乖走过去。 “手摊好。” 花不语伸手。 “啪!”折扇不轻不重落到掌心,季沧笙又笑了声,“下次不准欺负人了。” 花不语:“……是。” 任意在一边跳脚,这哪里叫罚嘛!小师叔快把他打得满地跑哇!!! “这是……师尊的师兄的遗孀。”折花把花不语拉到一旁小声介绍道。 花不语点点头,对上任意瞪过来的眼神,乖乖喊了一声:“师姐好。” 折花:“……” 玉蝴蝶:“……” 白歌:“……” 这小子完了! 白歌试图给花不语递眼色,奈何不敢望过来。 小踏花儿,自求多福吧! 任意佯装生气的表情变得,一张俏脸气得五彩斑斓,最后一个劲点头说:“行,小师弟,我记住你了!” 小师弟三字说得磨牙切齿,花不语有些不解,难道不该喊师姐吗?这个人不论是外表还是年龄都在自己之上才是啊?而且她和师兄们在自己入门之前就有交情,叫师姐也没叫错? 白歌看出了花不语眼中的不解,递出一个同情的眼神。 “……”任意本来是想说什么的,突然盯着花不语腰间,慢慢眯起眼睛,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腰上这个香囊……” 小姑娘突然抬头,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沧笙,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小师叔?” 季沧笙倒还算淡定:“你大师兄送的。” 任意又一个突然转头,欲言又止,最后委屈吧啦道:“大师兄有这般好东西都忘了我……” 突然接住天外来锅的玉蝴蝶见惯了世面似的取出一个形似桃花的粉色云纹香囊:“想来你可能更喜欢这个。” 小姑娘对着两个香囊左看看,右看看,十分难以取舍,瘪了瘪嘴:“我就说小师叔为什么不用我绣的香囊,原来有了新欢……罢了,沈师叔也会用的,我就没白绣。” “这不是怕日日带着给你弄坏了,毕竟线脚都没收,用着用着都得散。” 任意唰地红了脸,跑到一旁嘀嘀咕咕,正好被花不语听到:“可是我也想和小师叔用一对嘛……” ※※※※※※※※※※※※※※※※※※※※ 嗷……我撑不住了,睡一觉起来修zzz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章我写了大半天,真的看不下去了……曾经我也有个日万的梦,现在……呵,罢辽 第四十五章 怎么就是一对了。 花不语略有几分心虚地望向一旁,假装没有听到,只不过耳朵有点烧罢了。 任意拿到了桃花香囊,磨磨叽叽了半天,跑来找花不语,想要把银纹香囊也顺走。 “不行。”花不语义正言辞拒绝道,“这是大师兄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师姐若是看得上踏花其他的东西,尽管开口罢了。” 任意被这话哽住了,连玉蝴蝶也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咦,小踏花儿不错啊!那你还记得师兄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不?”白歌感兴趣似的跑过来,和花不语勾肩搭背。 花不语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暖玉,小小一块玉石躺在手心,被蕴养得光滑水润。 白歌笑了笑:“可以啊小踏花儿!啧啧你看这玉,有灵性得很,油光水滑的。” 花不语:? “我是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玉要是认了人啊,就开始养护你了,而你的身体好呢,也会把它养的很好。” “听着怎么有点邪门?”任意被这话给唬到了,凑过来盯着花不语手中的暖玉看,“看着像猪油!” “什么猪油。”白歌接着解释,“玉是有灵性的,一般来说呢,越好的玉就越挑人,即便你日日贴身佩戴也养不亲,看着没有光泽十分干瘪。而认了人的玉呢,是会反过来养人的。” “养人?怎么养?” “对身体好呗,少生病啊,带来好运之类的。”白歌摸着下巴补充道,“但是认了人的玉是不能送人的,所以小师妹别看了,改日师哥我再给你寻块儿好的,当生日礼物送给你。” “哼!我才没想要他的呢,白歌你不能这么敷衍我的生日礼物!” “你还看不起了,你知道这么一块上品灵玉多少钱不?够你两三年的生活开销了!” “你、你不要唬我哦?” “我唬你作甚。” “那我要一块像月光一样特别特别白的!才不要这种红丝丝的,怪渗人的。” “什么红丝丝的?” “喏。”任意扬了扬下巴,示意花不语手中的玉,“那上面不是有红丝吗?” “不对啊,我记得当时买的时候没有杂色啊?” 花不语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把玉养储物袋里一放:“咳,可能是之前放进去的那个荷包掉色,我回去洗一洗。” “回去用灵山清泉洗吧。”白歌建议道。 “好。” 几个人在这边围着块石头研究,丝毫没注意到这边还过来了个人。 长须白发的老头行了个礼,径直走向了季沧笙:“天元仙尊,恭喜啊!” 季沧笙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明了这人要说什么。 “青云门的云开长老?这老头怎么过来了?”任意拉着花不语和白歌说悄悄话,虽然没有施隔音结界,这老头也能听到就是了。 云开长老果然咳了一声,接着寒暄了好一阵,才说出主题:“特请贵派弟子玉蝴蝶,七汝,白歌,踏花四人参加下个月开启的云梦秘境。” 任意听了眼珠子一瞪,在周围几人身上转了转,大气不敢出。 “云开,你这是什么意思。”季沧笙的声音冷了下来,连天象都变了,阳光正好的午后突然变得阴沉,冷风四起。 云开长老也不知道哪里触了季沧笙的逆鳞,这云梦秘境可是三百年才开启一次的秘境,别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塞人进去,他送了四个名额过来,怎么还把人惹恼了! “我天元峰五名弟子,怎么,还有一个就不是我徒弟了?” “不是不是,仙尊这是哪里的话。”云开上仙解释道,“这不是云梦梦境太危险了……” “危不危险他们师兄弟会处理,什么时候还需要你操心了?” “仙尊误会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唉!”云开长老有口难言,急得直挠头,“我们当然是欢迎的,我回去就在邀请名单里加上。” 季沧笙看上去依旧不是很满意,云开上仙头都要薅秃了,玉蝴蝶才在一旁淡淡道:“那还请云开上仙派人将正式的邀请函送来天元门。” “一定送,一定送!五个人。一份不少!”云开长老感激地看向玉蝴蝶,就差老泪纵横了。 “诶!小师叔,我也想去!”任意见状扑了过来,十分亲昵地拉着季沧笙的袖子。 “这位是?”云开疑惑地打量着任意。 “这是我师兄的女儿。” 云开长老惊得都后仰了些:“寒枝仙君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没听说啊!” 季沧笙:“……” “我不是沈师叔的女儿啦,我叫任意!” 云开长老倒吸一口冷气,完了完了,正触人家霉头了,老头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任小友的邀请函,过几日会一并送到天元门。” “我不在天元门,我是散修。”任意说道,“不过你可以把邀请函送给小师叔,我到时候和师兄们一起来就是。” “好的,好的。”云开长老擦了把汗,连寒暄都简略了,“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叙旧了。” 花不语把视线收了回来,又不自觉飘过去,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牵着呢。 “师尊。”折花哑了半天,这才开口,却半天没个下文。 “走吧,回去了。” “小师叔小师叔!”任意贴在季沧笙旁边,像只小麻雀似的,声情并茂地讲在外面的见闻,有稀奇古怪的,也有平淡无奇的,“啊,刚刚那事儿我是不是之前说话啦?” “嗯。信里看过了,不过还是听你说比较有意思。” “嘿嘿。”任意开心地挠挠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活泼又可爱,向来神色冷淡的人宠溺地看着那个鹅黄色,满眼的笑意。 几个师兄走在前面,没几步就要提醒小姑娘不要撞到人,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莫名的,呼吸有些跟不上,算不上羡慕,但是某种难以言状的心情堵在胸口,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离他们是如此遥远。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被围在最中间的人转过身,看向了这边。 仿佛一道光,将雾给刺破。 “小踏花儿,走快点啊!今天晚上还有夜市可以逛呢!” 白歌挥着手吆喝。 “来了!” 第二日一早,任意就乘马车离开了,她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走早点天黑之前就能到。 因为是一个人过来的,便分了一辆马车给她,由玉蝴蝶亲自护送。 少了一辆马车,花不语只好去和另外几个师兄一起。七汝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半死不活地要靠白歌身上,出春弥城不远,天气突然暴热,最后白歌到花不语这边挤,把折花给挤出去了。 “唉,有点晒,这个光正好照我眼睛。”得了便宜还卖乖,都躺人腿上了七汝还鸡毛地嫌弃躺的角度不好。 折花把帘子按住,那丝缝隙就合上了,但帘子是松动的,得一直按着才行。 花不语本来想帮忙,被白歌不动声色按住了,坐着说话不腰疼的白歌对折花说:“也就你脾气好,管我早就一拳头打昏他,睡着了就不闪眼睛了。” “你那是睡着了吗!”七汝气得坐起来,又因为扯到伤口了倒吸一口冷气,重重地躺回去,一颗脑袋砸到人腿上,换来一声闷哼。 这下子总算是安静了。 毕竟心虚。 还吃人嘴软。 “对了,不是要改口吗?师姐为什么还叫师尊小师叔啊,不该师伯吗?”花不语试图找个话题。 几人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小踏花儿,这个事吧……其实,任意的年龄比我们都大,但是整个天元门上下这一辈的都只敢叫她小师妹,你懂了吗?” 花不语表示,不太懂呢。 “女人的年龄不可猜,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女人……你叫她师姐!”白歌特地重音师姐二字,又拍了拍他的肩,“以后自求多福吧。” 花不语:“……” 七汝不知道这一茬:“小师弟喊任意师姐?!” 白歌:“对。” 七汝顿了顿,发出爆笑,然后因为扯到伤口叫了好几声,又疼又笑。 “你不是问任意为什么叫师尊师叔吗?其实降辈分这事不过是个避讳,但是她已经没有可以避讳的人了。”白歌的语气淡淡的,“任意的父亲,也就是师尊的师兄,在师尊刚继位不久就死了,所以任意还没来得及改口,就可以不用改口了。” 花不语沉默。 “其实……任意不回天元门,就是因为,当时……师尊刚刚继位,不能离开天元门,所以任师伯替师尊处理的。” “任师伯到那里,发现情况不对,便请求了救援,可是……” “连同过去救援的,都永远留在了那里。” “师尊那时候身体刚刚恢复些,二十二上仙说什么也不答应师尊离开。” 那时候季沧笙才十一岁,即便继位了天元仙尊,还是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不擅长“反抗”“大人”。 但是季沧笙还是去了,在一片尸山血海里,救下了护着任意奄奄一息的师兄。 “……之,你来了。”师兄叫着他的字,而不是冠着的头衔,仿佛还是那个给小师弟偷偷塞糖的师兄。 “小师叔,小师叔,你能救爹爹的对不对,小师叔,你救救爹啊!”任意浑身沾着父亲的血,哭得撕心裂肺。 “雪儿,就托给你照顾了。”男人摇了摇头,看向了天空。 任意的小名,叫雪儿,因为任意的母亲最喜欢雪。现在还是初秋,可天上却稀稀落落地掉下来了晶莹的雪花。他看着那些雪花,眼睛里的光芒从此凝固了。 大雪浇灭了山中的烈火,也浇灭了少年一颗炽热的心。 他身为天元仙尊的意义如何,他向来明白的。此刻却有些迷茫,因为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又谈何救济天下苍生? 未完待续. ※※※※※※※※※※※※※※※※※※※※ 啊,还是隔日更来得舒服,恢复隔日晚上九点更新,绝对不咕不咕了! 第四十六章 “怎么不多玩几天回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子沉翻着储物袋里的灵草语气不在意地问道,“你玉蝴蝶师兄呢?” “大师兄送师姐去了,晚几日回来。”掂着手里的丹药,花不语还有几分心不在焉。 他仍在回味马车里白歌说的话。 季沧笙的过去他从来没去了解过,可现在却有些隐隐的心疼。 “子沉师兄,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花不语寻思着,根本没听清子沉在说什么。 被晾在一边的子沉最后挣扎了一下:“哎,哪个师姐啊!” 可惜某个小朋友根本没注意到。 问别人又是问不出口的,子沉看着那个咻地消失掉的身影,嘀咕道:“小家伙有状况啊。” “有状况”的“小家伙”直接飞往了天元峰后山,天元峰没什么人来往,这边又最为僻静,可花不语还是不放心,又立了几个障眼和隔音结界,才将储物袋打开。 花不语拿出季沧笙通过玉蝴蝶给自己的丹药,还有白歌送给自己的玉,两样东西躺在手心一对比,果然能看见暖玉微微泛着红。 这红色清澈透亮,比之前在春弥城的时候还要明显了些,有些地方隐约飘着薄薄一丝,像滴进水里的血。 这难道是…… 贴身的玉会反映主人的身体状况,这红色的血丝像极了之前识海里的血珠的颜色。 花不语收起暖玉,又打开了装着丹药的玉瓶,玉瓶里掉出一张纸条,清秀的字写着:“即刻服用炼化。” 封着瓶口的软塞打开后,冲出一股强烈的药香,光是闻一闻就令人五脏六腑大通,竟然是一枚极品仙丹。 仙丹的炼制往往需要数位炼丹大家经过数十日的炼制,才能成型,期间会消耗大量的灵力与精力,而且越是高级的仙丹,需要的材料往往含有的毒性越大。 那几日季沧笙到底去哪儿了,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本身身子就弱,也难怪回来的时候看着更加病恹恹的。 花不语的呼吸紧促而沉重,攥起的浅浅指甲掐进了肉里,越发心疼得紧。 他怎么能这样…… 花不语想起比武结束时自己看向季沧笙那失望的眼神,恨不得回去揍死自己。 任意确实没说错,他一直就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用下丹药后,花不语席地而坐炼化起来。仙丹中使用的药材繁多,却无半点毒素,一股股清澈的暖流仔细地清理干净花不语体内所有的经脉,最后缓缓流入丹田。 仿佛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动静,花不语甚至找不出半点感应来。 怎么回事? 花不语第一反应是去找季沧笙说明这一情况,然而此刻却并不想去贸然打扰。他毕竟重活了一世,见识比季沧笙想象的多些,自己先进去看看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下定决心后,少年坐定,集中精神,放空一切,很快便进入了识海。 站在炼化之境的边缘,空中的血雾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小小一方花园中百花正艳,那丹药似乎起了效果,将血水全部清理干净了。 花不语走进园中,这里的一切都是照着季沧笙那块花圃长的,因此花叶间藏着那些小小的幼苗。他翻开一片绿叶,忽然觉得指尖有些湿润,抽手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可能是每次照顾花叶都在清晨,总是会碰到些晨露,现在触景生情,才会有这种感觉吧。毕竟这只是识海所幻化出来的,所有东西并不真实存在。 见识海没有异常,花不语便挑了块小径上的青石板坐下,化神境之后在识海修炼是在外修炼的数倍,这方小天地也让他无比心安。 然而,就在少年闭目修炼的时候,无数藏匿在花叶底下的晶莹血珠落到了地上,悄无声息地滚到少年身周,化作血雾一点点浸到他身体里消失不见了。 化神境的修炼往往入定便是数日,然而花不语感觉还没运行多少周天,体内隐隐漫上一股喷薄之力,竟是快要突破了。 这可不太好,毕竟他突破化神境二层也没多少时日,若是连续突破,定是要引起怀疑的。 止住修炼后,花不语解开了结界,此时已入夜,月明星稀,微风拂过,将燥热一扫而尽,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这次修炼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在他想清了某些事之后,多了些上辈子都没有的感悟,心中一片明了。 花不语踏着月光下山,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个人,立刻隐蔽了气息,施展了隔音结界。 月亮挂得不高,约摸天黑不久,什么人会在这时候来天元峰。 “诶你等着。”子沉的声音传来,“你去送哪个师妹啊,耽搁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玉蝴蝶有些好笑道:“任意。” “你们碰见小师妹了?”子沉语气一松,“怪不得身上挂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哪个摆摊的呢。” 玉蝴蝶懒得跟他废话,但也没有不耐烦:“然后呢?” 子沉伸出手,指尖勾了勾。 “没有。” “你这个人也太没义气了!”子沉转着圈指责,“出去玩这么多天,礼物都不带一个回来,还是不是兄弟了!有没有爱了!” “你说这个啊。”玉蝴蝶装作有些恍然大悟道,“有。” 子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拿出来拿出来!” 玉蝴蝶摇摇头,拿出一个不大的纸包,只有巴掌大,放在手里还有些余温。 “这是什么?” “送师妹回去的时候遇见几个卖花的西洋人,看着好看就买了几包种子。” 子沉:“……” “你可以种出来送给师尊,前些日子在春弥城有人发现了永春藤,师尊图个好看便买了。” “图个好看……”子沉若有所思,“这个种出来比永春藤好看?” 玉蝴蝶点了点头。 “行。我待会儿回去就找历师弟,明天就能开花儿,到时候分你一朵。” “好。” “对了,你来这边做什么。” “之前踏花看着不太对,我去看看他。” “哦,那小子在后山瀑布那块儿呢,回来就在那边待着了。” “师兄?”花不语适时地走过来,“子沉师兄。” “嗯。”玉蝴蝶点头,打量了花不语一眼,“看来你状态不错。” 花不语挠挠脑袋:“春弥城一行有些顿悟,这几日专心修炼,效果还行。” “我带了些零食回来,白歌他们正分呢,你也回去吧。” “是,师兄夜安。子沉师兄再见。” 花不语离开的时候,听到子沉压着声音讨零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怎么一直都跟个小孩儿似的,也就大师兄脾气好,连折花师兄都惯不住他。 回到子弟房的时候正好碰见白歌和七汝抢东西,最后被只大尾巴狐狸把东西叼走了。 澈老祖变回人形,把冰皮月饼的油纸打开,看着两个敢怒不敢言的人把嘴巴砸得吧嗒响。 又一个老小孩儿。 “澈老祖。”花不语行礼到。 “哟,小花花回来了,给我看看有没有长胖啊?” 花不语:“……” 您能不变成狐狸蹲我头顶吗? 这个天脖子上围条皮草真的很热啊! 关键是这狐狸竟然在他脑袋顶上吃月饼?! 七汝几个早就憋不住笑了,一致夸花不语最受长辈关爱。 心累了。 第二日,想着昨天晚上几个人抢冰皮月饼的事,花不语早早做完功课,便去了厨房。 王二娘回来之后借厨房方便了很多,花不语做了一堆冰皮月饼,又寻着记忆做了几个莲花酥,炸了些蔬果小吃,先去给师兄们一人送了一叠月饼,才把莲花酥给季沧笙端过去。 在天元峰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发现季沧笙在仙寐山小屋里睡午觉,花不语侯在竹林外许久,才听到季沧笙唤他进去。 夏末秋初天色黑得还晚,午后的余热经过一下午的酝酿消散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香味。 桂花快开了。 季沧笙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看着没什么精神,外衣都快滑到肩头了。 花不语把莲花酥放到桌上,正倒水的时候,忽然听见季沧笙问了句:“这莲花酥你做的?” “嗯……”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将手中半块糕点塞了过来,下意识地张嘴,半片“花瓣”被食指推着进了花不语的嘴。 季沧笙问他:“好吃吗?” 花不语一愣,从耳根一直红到面颊:“我、弟子这就去化点糖水过来。” 他竟然忘记放糖了! 这和吃白面皮有什么区别! 花不语匆匆离开小屋,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一路飞往食堂,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奇怪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每一声心跳都仿佛在胸口钉入一颗寸长的铁钉。 咚咚,咚咚! “小踏花!糊了糊了!”王二娘摇着扇子飞快跑过来把火盖合上,“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想把二娘的锅烧穿咯?” “不是。”花不语赶紧把锅端起来,锅里的糖浆已经有了一丝焦味,看来得重新熬了。 “算了算了,我去年熬的桂花蜜,你拿去吧,今年记得过来帮我洗桂花!” “是。”花不语笑了笑,接下糖罐子,把锅洗干净之后离开了。 经过这一折腾,蒙在心头那层东西也消失不见了。 花不语回去的时候季沧笙似乎出去喂鸟了,桌子上少了一朵莲花酥。他将蜜糖冲了一半水,又将剩下的莲花酥切成块儿,才离开的。 一月后。 “踏花,明日辰时,在仙居镇的仙来客栈集合,任意在那里等我们。” “好。”花不语心中闪过一丝奇怪,为什么这事会是白歌来传达,往日不都是折花吗?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花不语便没往心里去。 第二日见到任意的时候,这丫头显然比上次在春弥城的时候更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上了腾云也不消停,就差没从云上蹦下去了。 然而奇怪的并不止任意,白歌和七汝似乎也比往常话多了些。花不语看向玉蝴蝶,玉蝴蝶忽然笑了一声。 好像……只有自己在状况外。 “折花师兄。”花不语只好悄悄过来和折花咬耳朵,然而坐在一旁的折花忽然用折扇往花不语脑袋上轻轻打了一下。 花不语:“……” 未完待续. ※※※※※※※※※※※※※※※※※※※※ 折·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花 我记错更新时间了,前方高糖 第四十七章 一旁打闹的七汝和白歌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连玉蝴蝶都别开了脸,任意差点没滚下滕云去。 “小踏花儿,你告诉我,你不会真的……没看出来吧!” 花不语坐在“折花”旁边,一张脸红到脖子,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没事,你就假装没发现,想问什么尽管问,大家不会笑话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意一边擦眼泪一边看过来,和花不语撞上视线之后哼唧一声把头转开了,她才不理这个小白眼儿狼呢! “刚刚想问什么?”季沧笙扮起折花来,还真有那么两分相似,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没有,就见师兄们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唉小踏花儿,我们可没有,不要乱说啊!” “就是就是。”七汝搭腔道,“这可是三百年才开一次的秘境,而且只有炼虚境以下的修者才能进去,里面特别特别危险,当然也富得流油,谁能去不高兴点啊。” “对头。”任意别别嘴,“小糊涂蛋儿没见识,一会儿可不要丢师门的脸哦!”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外号的花不语只好沉默不语。 云泽秘境吗…… 上一世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不说境界远不及现在,更不说只是四处云游的散修,绝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的。 青云门不是四大门派之一,却是拥有最多秘境的大门派,距离天元门不远,去的都是些大门派的,再坐马车也没排面,滕云过去不过半日路程,到达的时候已经挤满了人了。 虽说这云泽秘境有修为上限,但此行来的修者大都出师已久,也有化神后期的带几个徒弟过来历练历练,再顺道寻些稀罕的资源罢了。 天元峰这次来人,算是情理之中,不少人都想着要过来交好,却半天寻不见人,直到青云门的人出面准备打开秘境了,天元峰的几个徒弟才姗姗来迟。 这种可以承载数人的滕云,笼罩数层结界庇护,是十分耗费精神的,其他门派的人过来大都依靠飞行法器——毕竟御剑飞行是炼虚境才能开始修炼的,因此天元峰这一出场方式简直赚足了眼球。 “啧啧,瞧他们没见识的样儿,师兄可比这厉害多了呢!炼虚境下无敌!”任意得以地插.着手臂享受目光,她没有看那场比赛,所以此话一出,另外几人都没太搭话。 “感谢诸位赏脸,参加我青云门的此次秘境,秘境之中的造化各位均可自行带走,但秘境危险,请诸位在进秘境前签下这份生死契,若秘境关闭之后没有出来,青云门自会将此书送往贵派。” 这般百年难得一遇的秘境可以说是一场豪赌,里头的造化不可限量。虽然危机四伏,但那些珍兽灵兽的皮肉血脉筋骨内丹,随便一样都是上好的东西。 更何况此秘境已存在万年,现世不过数千年,三百年一开,里头的灵草更是不计其数。 除去秘境本身带的东西,参与秘境的门派都不弱,很多甚至带上各种珍奇的法宝保命,那些没有走出秘境的,身上的财物自然也留在了里面,而秘境里所有的东西,只要你带的走,都可以带走。 可以说,所有的秘境都富得流油,百年以上更是难以想象,里面甚至会有传承和试炼,但能不能得到,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签下生死契,生死有命,秘境所属门派不担任何责任,是从古至今都有的规矩。 青云门的弟子按照邀请函送上生死契,只有签下契约才可通往秘境,秘境外有四大仙门数名上仙把守,至少在进入秘境之前,秩序还算不错。可进去之后嘛……能抢到什么,就看各自本事了。 这次秘境开启正好在比武大会之后,天元峰弟子的修为大家更是有目共睹,更何况一般人也惹不起天元门,自然没人敢上来招惹。 “秘境一般是两人一组进行传送,里面的地图我做出来了,这半个月大家各自搜寻资源,距离出秘境的前一日,咱们在地图上标了六芒星的地方汇合。因为秘境三百年才开启一次,地图并不详尽,黑色的地方是没有人探寻过的,红色的地方是比较危险的,绿色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油水,其他还有些标注都写在背后了。”白歌拿出六份卷轴解释道。 “哦,那我和你一组。”七汝拿着卷轴站到白歌身旁。 “那我和……折花师兄一组!”任意立刻挽着“折花”的胳膊,对着花不语做了个鬼脸。 “诸位。”青云门的云开长老在接到某张传令后脸色变了变,“此次秘境恐是有变,秘境内妖兽暴动,比此前更加危险,请诸位重新组合,以三人一组,方可进行传送。” 此话一出,台下的人都有些不满,毕竟此次秘境的名额本来就不多,都是相互信任的人才会一同进入,若是有了争执也不至于下狠手。 “我们门派就只有两个名额,怎么去组第三个人?人心隔肚皮,天知道会组到个什么人。” “说得像谁愿意和你们一组似的,天知道会不会被你们合伙欺负!” “要我说就找三个组,每个组出一个人,两个组三人都相互不认识,这不就平等了。” “我们好好的一组凭什么要拆开?要拆你拆,我不介意我们组多一个人!” “呸!我看你衣冠楚楚的,竟然是个衣冠禽兽!你就想以多欺少吧!” 眼看有几处争吵着要打起来了,一声苍老的叫声伴随着巨大的压力响起,结束了底下的嘈杂。 “胡闹!性命之前,岂容儿戏!云泽秘境危机四伏,里面的妖兽炼虚境之下无个人可敌,结队猎杀都有危险,更何况此次妖兽暴走,死或者少分一点,你们自行考虑。青云门并未强求三人行,你们死在里面对他们来说也并无损失,执意要两人进去的,我们不会阻拦。”说话这人是玄武门上仙,四大仙门的上仙出面果然让不少人信服,立刻商量换队的事。 任意虽然有化神中期修为,季沧笙还是决定亲自带着,花不语和玉蝴蝶不相上下,玉蝴蝶毕竟年长,由他照顾七汝和白歌倒也放心。 而另一层原因,恐怕只有花不语和季沧笙知道,早在比武大会,就有人对花不语下手了,此行万一又碰上那个人,不说花不语,恐怕也会连累同队的人。 任意的嘴巴撅得都能挂个壶了,自从知道花不语就是那个让小师叔受伤的关门弟子,就一直不待见花不语了。 她师叔那么好,真是个不懂得珍惜的小白眼儿狼! 三人传送进秘境后,为了节约精力,季沧笙拿出了一件低调的飞行法器。 一张两丈见宽的毛毯,柔软厚实,不用耗费多少灵力便能飞行。毕竟要在秘境里待半个月才能出去,接下来要遇到的东西可不止妖兽,最可怕的永远不是牛鬼蛇神,而是人心。 贪婪之心无以足,傲慢之心轻人命,嫉妒之心好掠夺。弱小的人会拉帮结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并不需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事实上,殒命秘境的人,只有少数死于妖兽之下。 他们传送到的地方是一处荒漠,阳光正毒,遍地黄沙,看似平静无奇,这热沙之下可藏着不少的凶悍之物。 “传送的真不是地方,连个阴凉的地儿都没有,哎小师叔!你看那边!” 进入秘境之后,季沧笙也不再顶着折花那张脸了,长衣宽袖的倒像个普通的修者,面庞经过幻化后没有原本的出彩,只和没易容前有七八分相似。 “怎么,想要赤链蝎的尾刺?磨了穿个挂饰倒好看。” 任意疯狂点头:“嗯嗯嗯!” 季沧笙口中的赤链蝎是一种生长在沙漠中的毒蝎,比普通蝎子大数倍,尾尖上的毒刺有小指头大小,颜色火红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的毒腺。 这种蝎子毒性剧烈,一个尾尖能毒死半个城的人,体型不大却弹跳很强,修炼成精后刀枪不入,可以捕食沙漠中一切生物。 与普通蝎子不同的是,赤链蝎是以群居生活,它们四处捕猎,所过之处不留活物。只要看见一只,它下面的黄沙中,就会有十数只同伴潜伏。 “十六只,称你,芳龄二八。”季沧笙笑了笑,投出一根银针,眼见着要把毒蝎刺穿,忽的一旁飞来把三寸小刀,不仅将银针打歪了,还将一只藏在黄沙下的赤链蝎的尾巴斩下来了。 这赤链蝎的尾尖要活取,才能保持颜色澄澈透亮,一旦死去,尾尖就会变成暗红色。 “我说,你们谁啊,讲不讲个先来后到?”隐伏在一块巨石之后的几个青年走了出来。 “呵,秘境里还讲先来后到,头一次进秘境的乡巴佬?”任意嘴巴子毒,搭上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成功地激怒了几人。 “你才是乡巴佬!这些赤链蝎是我们先看上的!你们刚来就想抢,问过我手中的剑了吗?” “哦。”任意满脸无辜,大呼道,“你好贱啊!” “你!”男子气得脸色酱紫,“小丫头片子,别怪老子不客气!” “要打就打,啰嗦什么!”任意祭出白练,银色的铃铛声音清脆,隐藏着一声嬉笑。 果然藏了两只小花精。 “呵,我当是什么呢,小姑娘,今天就让你涨涨教训!”男子见任意身后的季沧笙和花不语都无动于衷,以为这女人不过是组队时硬塞的,这两个少年不过化神初期,他可是化神后期的修为,自然是不会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多管闲事的。 思至此,男子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 未完待续. ※※※※※※※※※※※※※※※※※※※※ 山月知心事,而你不知。 第四十八章 一炷香后。 “姐姐!姐姐!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被捆得不得动弹的男子急得都快哭了,方才的动静已经将赤链蝎的注意引过来了,此刻他被丢到地上,那不是摆明了给蛰吗! 纵然身为化神后期的修者,虽不到百毒不侵的地步,被赤链蝎蛰几下还是没问题的,但十几只赤链蝎就不一样了啊!那不得整个人都肿成猪,起码半个月动弹不得,此行不就白来了吗! “这位姐姐。”男子同行的人接着踩雷道,“此次云泽秘境不同以往……” 帮口的男子话没说完,忽然几根银针带着戾气描着他的脑袋在身后的黄色岩石上扎了一圈,那风吹日晒都几乎没怎么磨损的石头噼里啪啦碎了一圈,小小的石块落到地上,闪着耀眼的光泽。 同行的两人瞬间闭嘴。 这、这也太凶了吧! 任意不同外表那般娇羞可爱,随手就把男子丢进了蝎子堆里,扎完人之后的赤链蝎的尾尖红得更透澈了,比先前积着毒液的时候好看许多。 等十五只蝎子把男子都蛰了一遍,任意才把他拉到一旁丢掉,收起了白练。 季沧笙随手十五根银针飞出,扎在赤链蝎的要穴,方才还凶悍无比的蝎子瞬间僵在原地。 任意高高兴兴地过去摘蝎尾,季沧笙叮嘱道:“小心点,扎手。” “嗷!”小姑娘兴奋地嗷了一嗓子,把十六只赤链蝎如数收进空间锦囊,连被切成两半的那只也不放过,“等回去把酒酿好了给小师叔送过去尝尝。” “走吧,日头晒。” “来了!”任意一个箭步蹦上来,被毛毯稳稳接住,她伸出一只手指向不远处,“前进!” 飞毯掠过,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化神境,为什么你们这么凶残? 穿越黄沙之后,任意愉快地将她收集得鼓鼓囊囊的锦囊们挨个放进储物戒指,又取出几个空的锦囊挂到腰间,笑嘻嘻地跳下飞毯去绿洲踩水。 花不语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这简直就是土匪行为,雁过拔毛,看到什么都往口袋里塞,关键是这师侄二人又无人能敌, 这片绿洲源于一处宽广的湖泊,奇珍异兽数不胜数,灵草灵植更是罕见于世,任意眼睛都发光了,要不是储物空间有限,她说不定能把这片绿洲搬空!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 “喂!那边有正在喝水的食盈兽!你别过去惊动了它!”树林中还是有人好心提醒道。 “食盈兽!”这种罕见凶悍的东西任意知道,就是从来没有见过。 “对啊,吓到了吧,上古食兽,我们在等它喝完水才敢过去。” “小师叔!我去瞅瞅!”任意说完就一溜烟跑掉了,季沧笙摇了摇头,扇着扇子悠悠往湖边走去。 “他们疯了吧!” “嘘,小点声,惊扰了食盈兽我们这片林子里的人全得死!” “我觉得不妙,先走一步!” 树林中陆陆续续离开了些人,他们见拦不住那丫头,早早溜号保命。 食盈兽虽然很有诱惑力,但是生命价更高啊,别说猎杀食盈兽了,他们此行进来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给这食兽塞牙缝的。 食兽,说起也来是饕餮一脉,天底下的凡物没有什么不敢吃,也没有什么不能吃的。 而食盈兽,又是食兽中更凶残的一种。食盈兽的盈,乃阴阳盈亏的盈,但凡天下盈物,它都能吃。盈则涨,亏则损,除去凡物,任何生长之物,包括仙丹灵气,都在它的食谱之中。 任意屏住了气息,悄悄靠近湖边。 湖面一片平静,连飞鸟游鱼都不见踪影,远远的,有一只橙红的影子,正低头喝水。 “太酷了,它好大只!” 这食盈兽如同古籍中记载,身大如屋,眼红如火,爪锋如锯,紧实的皮肉包着骨头,密实的兽毛似根根寒针,形似巨虎,拥有两颗人高的獠牙,散发着百兽之王的气息。 花不语透过树林看向食盈兽,总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来自各处,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压抑着的争吵声。 “你闭嘴!懦夫,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老虎不成?” “可那不是什么老虎,那是食盈兽啊!”拦在众人前面阻止的青年满是焦虑。 “食盈兽?别人说你就信啊?这么单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告诉你,那人就是为了独吞这只异兽,才这么骗人的,谁见过真正的食盈兽?他就这么肯定?他以为他是谁!” “可……” 为首的人将那青年一把推开,拿起武器,他身后居然聚集了数十个人。 “兄弟们!”那人举起武器说道,“咱们来这秘境的人,没有谁愿意空手而归!咱们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是要干大事的人!这只异兽能活捉就活捉,活捉不了拆了也够咱们分个盆满钵满了!咱们三十三个化神后期修者,还对付不了一只小猫?往后出了秘境可别被世人笑话!” 一番鼓舞的话漏洞百出,偏偏能被他骗来的人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便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没有任何人反驳。 “师尊。”花不语走到季沧笙身旁。 季沧笙应了一声,折扇换到了左手,右手一挥,顿时立起一个强悍的防御结界,这群飞出的修者顿时撞到了结界上。 “什么人!”人群骚动起来,不断地制造响动,可惜季沧笙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早就连隔音结界也一并施下了。 然而食盈兽不愧是上古食兽,对于四周的变化敏感得很,虽然没在意那群蝼蚁,却被季沧笙显露出的冰山一角的实力所震慑,立刻对着这边咆哮过来。 季沧笙施加的是反向结界,里面的人没法对外面做什么,外面却可以向里发起进攻,那些方才还窜天猴似蹦跶的人顿时纷纷倒地,更有修为低下的人五脏破裂七窍流血的。 就连花不语都身形晃了一下,不愧是上古食兽,果然可怖,在它面前,即便再强悍的修者,也不过是盘中餐罢了。 “我压制了修为,不是它的对手。”季沧笙随手将结界撤开,能跑的动的人屁滚尿流逃走了,剩下几个躺着的,季沧笙又设立了几个保护结界。 季沧笙做的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仿佛保护这些人不受危险就是如同呼吸般理所当然的事。即便之前一路上搜刮过来,闹得鸡飞狗跳的,也没有让任何人有性命之忧,甚至还为某些伤势严重的留下了药物。 花不语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收进了眼里,也埋进了心里,那里埋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沦陷。 接触的时间越长,便越觉得他是光,让人不住想要靠近,再移不开视线。 似乎因为天生的本能感受到了威胁,食盈兽停止了进水,开始了暴走。 林中的修者都不是蠢人,能跑的早就跑了,这种时候可没人敢留下来看热闹,花不语乎一转头,便看见季沧笙怀里抱着个人,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任意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连痛苦的表情都做不出,浑身无力地搭着,呼吸薄弱得近乎死人。 “踏花,你将她送出去,我来拖住食盈兽。” “是。”花不语不敢有半点犹豫,接过任意立刻离开,他相信季沧笙不会被这食盈兽打败,他可是天元仙尊! 然而,花不语还没将任意带出树林,忽然一声咆哮,震得花不语五脏六腑疼痛欲裂,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修为差距太大的灵力压制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花不语也奢侈惯了,直接灵丹灵药往肚子里咽,带着任意接着逃走。 但是他带着一个人,怎么跑得过食盈兽,这食兽虽然体型巨大,却比虎豹还灵活,即使受到季沧笙的牵制,也几次差点伤到他。 这食盈兽疯了么?!竟然追着自己不放! “给我!”季沧笙忽然出现在不远的地方,花不语立刻将任意丢过去,往另一头跑。 食盈兽毫不犹豫地转向了花不语的方向,目标十分明确。 花不语忽然之间心下了然了,这食盈兽本身就不会存在外世,被封印在了云泽秘境里说不定有上万年之久,如今不知被谁解开的封印,肯定要找东西先补补。然而这上古食兽眼睛可毒得狠,竟然一眼看穿了他的血统! 神农氏的血脉,那可是比灵丹妙药更好的东西。 “师尊!”花不语忽然喊道,“你带师姐走,我将它引开!” “不准!” 花不语灵活地闪开食盈兽的攻击,没有带着任意,不仅是少了个累赘,更不用担心被追上之后会伤到他人,花不语比之前躲得更加轻松。 “我可以的,师尊快些回来!”花不语忽的腾空,竟然踩着食盈兽的脑袋跳到它身后。 “花不语,你给我过来!” 花不语踩到树枝上的脚差点一滑,竟然有几分怀念这个称呼。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向远离季沧笙的方向飞去了。 季沧笙气得深吸一口气,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违抗师令!等收拾完食盈兽一定要回去好好收拾他! 虽然生气,可季沧笙对花不语的了解却一点也不少,他信花不语不会死在这食盈兽爪下,毕竟这食兽才从封印中放出来,还虚弱得很,花不语平日里练功从未有过半点懈怠,定是不会太吃力。 季沧笙将任意安顿好,赶回树林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食盈兽咆哮着抓狂的声音莫名让季沧笙心安了些。 然而,当他正准备出手时,花不语的身影突然一僵,随即便被食盈兽一爪子拍进了深不见底的湖中,而那虎爪上锋利的指甲直接穿透的花不语的胸腹。 湖中蔓延开深红的血迹。 未完待续. ※※※※※※※※※※※※※※※※※※※※ 赶上了!!! 待修抓虫,我去北京表演的时候迷路了,刚到家(。) 第四十九章 刺骨的寒冷让贯穿胸腹的伤口的疼痛麻木,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缚住花不语的浑身,让他无法动弹。 湖面深处,黑暗之中,一条巨大的身影盘旋而出,立于少年身前。 花不语睁开双眼,竟然在黑暗之中看清了这条银色巨龙的模样,这里明明是湖底,自己的呼吸却毫无困难。 “若欲生乎,吾方蒙若身。” 这巨龙头上已长出龙角,岁数恐怕不比外头那只小,开口表示晦涩难懂的文字,好在花不语学过不少古籍,倒是能听懂个大概。 上古神兽,灵智早已开化,先是给花不语画了个大饼,最后威逼利诱,想活下去,就要献出自己的肉身给它。 花不语听到这话,便笑了。 这食盈兽和应龙,和神农氏是同代的,自然都对神农氏的血脉眼馋得紧,上面那个想要把他吃了,下面这个竟然还想占用他的身体?! 若不是花不语活了两辈子有点见识,说不定还真会被这应龙唬住了。但他毕竟在天元门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可能察觉不了,这应龙是被封印在了湖底无法逃出,和封印消耗千万年,已经穷途末路了。 “若笑何。” “你知道为什么龙没有成为这个世间的霸主,而是人主宰这天地吗?”花不语挣了挣身上的束缚,“如果你想要抢我的身体,那就来试试!” “竖子好胆!”虽然不太听得懂花不语说的话,但应龙却感受到了抵抗,它竟然没糊弄过这混小子! 只可惜,他身上流淌这神农氏最纯净的血脉又怎样?受到如此贯穿胸腹的伤,还是个总角小儿,它活了千万年之久,还搞不定一个小孩儿? 应龙懒得和花不语继续拉扯,直接灵魂出窍,侵入少年体内,争夺这具肉.身的控制。 然而,应龙的精神刚进入花不语身体,一股强大到要把它撕裂的力量瞬间将它包裹。这股力量强大到令它无法抗拒地恐惧,仿佛黑暗得能吞噬一切! “若竟然!” 花不语已经做好了完全的防备,正打算和应龙做一场殊死搏斗,可这龙魂一进到他身体里,竟然石牛入海似的了无音讯了。 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呼吸顺畅得如同在地面上,湖中的每一滴水都仿佛是他的手脚,要不是应龙的残骸还在他眼前,花不语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个梦罢了。 龙呢? 食盈兽的咆哮传来,花不语来不及细想,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还受自己的控制,也没有任何应龙的记忆,难不成那龙真的就是虚有其表,还来不及消耗就被他吸收了? 那这么虚张声势的送菜方式可还行。 龙的魂魄精神全部被花不语同化,花不语的身体也拥有了这条龙的一切属性,可以在水中呼吸自如。 龙肉身的封印感应到了宿主的消亡,便渐渐散去了。花不语本想离开,却肉疼这副架子,他伸手打算将龙的骸骨收起,在触碰到龙的时候,那巨大的躯体忽然变成了三样趁手的物件。 龙的筋骨化作了一根□□,肉鳞化成了一件薄薄的软甲,血液汇入的内丹如蹴鞠般大小,火红透亮。 这条应龙来历可不简单,竟然是条有主的龙!在它主人还在的时候,它便化作软甲□□,供它的饲主使用,只要内丹不毁,便可重塑肉身,神魂不灭。 而现在这应龙的魂魄被花不语同化,躯体也随着神魂认了主,花不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有点头昏。 但此刻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花不语收起内丹和软甲,将上身破损的衣物扯掉,伤口已经愈合,他握住□□,从水底一跃而出。 为了夺走新的身躯不被打扰,湖边被龙施了一层连食盈兽也破不开的结界。花不语的余光自然而然落到湖边的某人身上,才随手将结界拍碎了。 食盈兽怒号一声,口吐人言:“你竟然将敖源那老家伙给吃了!” 花不语立于空中,挥开手中的□□,龙骨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是我吃了它,是它没抢过我。” “胡说八道!”食盈兽骂起来,“那老家伙可是龙族!你个毛没长齐的小东西怎么可能抢的过它!” 花不语没接话,但总觉得这食盈兽的说话方式有点耳熟。听它的话明明和湖底的应龙差不多辈分,说话倒是现代的句式。 “所以?”花不语横过龙骨枪,“你打算怎么打?” “哼!小子,你不会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花不语二话不说,俯冲下去,虽然他上辈子主修剑,这辈子用的双鞭,但枪的用法他还是不陌生的。更何况他还与这枪有感应,用起来和挥手一般自然。 “等等!”食盈兽跳开,“你这个小娃娃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花不语没听见似的继续发起进攻,同化了应龙后他的身体变得敏捷无比,龙不仅善水,在空中也是霸主,他可想趁这个机会练练手呢! “你!你你你!”食盈兽被花不语揍得狂蹦乱跳满林子跑,最后十分没底气地求饶了。 “你就放过我吧,我虽然是食盈兽,我也不吃人啊!” 花不语:“嗯?” “你、你不是比较特殊嘛……” 花不语:“呵呵。”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食盈兽没听懂花不语的笑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花不语被夸了心情好,便接着讨好道,“我可以告诉你龙的习性,我还有好多天材地宝,大兄弟,你就放过我吧!” 花不语:“不行。” 食盈兽:“为什么!” 花不语:“怕你吃人。” 食盈兽:“本大爷才不会吃无聊的人类!拿给我塞牙缝我都嫌细!我可是食盈兽!神兽!我只吃灵丹!” 花不语:“那你怎么保证?” 食盈兽:“我、我……对天发誓?” 花不语:“呵。” 忽然之间,花不语仿佛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联系,他试着去触动了一下,天上顿时滚过一声惊雷。 “看来你会违誓啊。” 食盈兽:“您可别瞎说!我……唉!要不然你与我签订契约,你再对我下令不准吃人,这样总行了吧!” 花不语:“我下令你就不吃了?” 食盈兽:“那是。不过你要命令我,那签订的也是血契,你说的话我不能违抗,我死了你也会被反噬重伤!” 意思是,签了之后你就要把我当大爷供着了懂吗!欺负我你也要挨血契搞的! 花不语挑了挑眉:“可以。” 这只食盈兽好像脑子不太好使的亚子,那颗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才能想出这种损己利人的法子。 见季沧笙没有反对,花不语便和食盈兽签下了血契,今后这食兽只需要他心中一个想法,就不得不过来为他所用。 “那什么……”铁憨憨食盈兽小心翼翼地问,“这下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花不语并不知道,食盈兽心中打的其实是另外的算盘,秘境的存在十分特殊,只需要通过秘境的阻隔,他们之间的血契就会作废,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后,只要花不语带不走它,它再关个三百年,出去又是一条好汉! “去吧,不准伤人。”花不语感受到了体内血契的存在,又下达了几个命令,发现确实如食盈兽所说,无法违抗契主的命令,才把它放走。 宠物嘛,总要给点自由的。 有惊无险地处理完一切,花不语才乖乖回到了季沧笙那边,甫一过去,当头就被季沧笙一拳砸到头顶。 “长大了,翅膀硬了?” “师尊……”花不语低眉顺目耷着脑袋,完全没有之前欺负食盈兽的气势,语气无辜又委屈。 季沧笙是真生气了,扯着花不语的耳朵问:“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听的,我都听。”花不语连忙应下,也不找借口不反抗,一副任打任骂随便教训的模样,反而让人发不起脾气,“以后不会了。” 季沧笙往他脑袋上一戳:“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是。”少年眯着眼睛笑起来。方才虽然一切都来得急,他却没错过季沧笙担忧的神色,心里被又暖又软的情愫塞满。 花不语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银色软甲,双手奉上。 软甲薄如蝉翼,柔软得近乎没有触感,搭在少年磨出了薄茧的手上倒显两分可怜。 “师尊。”花不语眼角弯弯道,“这是龙鳞软甲,可以护身的。” 季沧笙淡淡看了一眼:“你穿着罢。” 少年稍稍收敛了声音,听着有些孩子气,嘀咕似的说道:“可是我已经吸收了龙气,有龙气护体,穿这个也没用啊。” “那就收起来,往后若是有了重要的人,再送给他。”龙鳞甲看着轻薄柔软,却是能承受仙器的攻击,三昧真火也烧不穿,不论对凡人还是修者,都是救命之物,可谓稀世珍宝,价值连城都无法形容,世间别无二件。 “师尊……”花不语向前一步,没有收手,低声细语道,“弟子不才,拜师多年无以为报,只想把第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师尊。” 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软甲拿走了。 那只手长得清秀,骨节都磨得柔软,宛如凝脂的皮肤下埋着青紫的血管,就连捏着的软甲也称出了几分仙气。 “衣服穿上。”季沧笙一摆袖子,转身走在了前面,殊不知身后的少年从耳根一路红上了脖子。 未完待续. ※※※※※※※※※※※※※※※※※※※※ 有奖竞猜:小朋友为什么会脸红呢? 我突然想起来花花是爽文男主的设定啊! 本来想国庆节加更,再次病倒了,我买药很节约,上个月没吃完这个月接着吃,从来不浪费orz 第五十章 任意的时间停在了十六年前。 修为,样貌,一切。 她的根基碎过,现在只是勉强修复,如果遇上这种差距过大的压制,就会损到根基,暂时昏迷。而帮她连接根基裂缝的,正是与她签订契约的花精。 两只花精守着那方小小的结界,她们并没有足够的灵力修复,只能等季沧笙回来了才钻进任意的身体里,将她的根基“缝合”起来。 季沧笙三指搭在那细白的手腕上,顺着脉搏将灵力缓缓注入,小姑娘苍白得如同死人的面庞随着根基修复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两只花精累蔫儿了,方一出来就钻进了银铃铛里休息,这铃铛内壁刻着数百条咒文,是专为她们量身定做的。 花不语的视线黏在了那几根白玉磨出来的指头上,心头莫名有些烦躁,浑然不知手指的主人可瞧在眼里。 这小子平日里像根木头似的,白长一副好看的脸蛋,伤了多少少女的心,原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季沧笙心里想,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他倒是很放心,花不语有那个能力保护任意。只不过任丫头心里别扭,改日撮合撮合也好。 不多时,任意便醒了,季沧笙故意帮小姑娘把额发别开,垂着眼睛一瞥,果真看到某人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小师叔,你笑什么……”小丫头浑然没有自己年纪多大的自觉,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久了,背上硌得慌,扒在季沧笙膝头翻了半个身子,像条赖皮虫。 好像生气了。 这小子不是挺能忍的么? 季沧笙恶趣味地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尖:“下次还乱看热闹不?” 任意都要委屈死了:“不了。” “师姐。”花不语过来将任意扶起,拿出件厚实的软披,“莫着凉了。” “哦……”刚睡醒的任意有些懵,莫名其妙就被扒下来了,这小白眼儿狼怎么回事,骂都骂不跑,难不成得用揍的? 她晃了晃脑袋,不对不对,小白眼儿狼才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呢!难不成……! 任意心中一惊。 这小子!该不会暗恋自己吧! 不了不了,她的年纪都能当他奶奶了,不应该。 小姑娘感觉一阵恶寒,裹着软披往季沧笙身边凑了凑,对上了一双冷冷的眸子。 嗯…… 好像也不大对? 哦!我明白了! 任意恍然大悟。 这家伙是怕自己把他师父抢了!噫——关门弟子占有欲好强哦!明明是只小白眼儿狼! 想通这一点,任意顿时恶趣味横生,抱着季沧笙手臂撒娇道:“小师叔~我饿了~” 季沧笙:“想吃什么?” 任意:“人家想吃肉肉~” “好。”季沧笙应下,把花不语拉过来,“护着你师姐,我出去找点吃的回来。” 任意:“……” 花不语:“……” 季沧笙看了看这两人:“嗯?” 任意:“我还想喝水。” 花不语:“……是。” 这回轮到季沧笙摸不着头脑了。任意好像没那么抵触花不语,而花不语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高兴? 算了,他瞎操个什么心。 “天快黑了,你们好好在这里待着,门口我设了结界,不要随便出去。” “好的小师叔!”任意挥挥手,“我等你哦!” “嗯。”季沧笙离开的时候,又瞥了花不语一眼,这家伙闹什么脾气呢。 送走季沧笙,花不语也没待山洞里,而是出门拾柴火去了,任意根基刚刚修复,身子弱得和凡人差不多,暂时也用不了灵力,天黑了自然得生火。 “哎!”任意抱着衣服蹲到花不语身旁,倒没继续喊小白眼儿狼,她看了看外面没人,用很小的声音问花不语,“你是不是喜欢小师叔啊?” 添柴的某人顿时僵硬在了原地,悄悄红了耳朵尖。 任意用胳膊别了别花不语:“我说真的!是不是啊!” 花不语:“不是。” “嘁!”小姑娘别嘴道,“我才不信呢,你耳朵都红了!” 花不语抱着柴火走到另一边添柴去。 “哎你别走啊!”任意赶忙追过去蹲着,“你喜欢小师叔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也喜欢小师叔啊!小师叔那么好,不喜欢才有问题!” 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认同自己,狠狠点头道:“嗯!眼睛有问题!瞎!” 这点花不语承认,确实瞎。 “所以所以!”任意又挤了挤花不语,“你到底喜不喜欢小师叔啊?” 花不语伸手添柴,点了点头:“嗯。” “行吧!”任意拍了拍膝盖站起来,“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以后要是敢对小师叔不好,我、我就揍你!” 花不语添柴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 “哎你行了啊!你是要搭篝火吗!” 花不语忽然站起来,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对他不好,我会用我的命去护他。” 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对自己。 任意似乎被唬到了,愣了愣,忽然笑起来,蹦着伸出手和花不语击掌:“英雄所见略同!” “聊什么这么开心?”季沧笙捉着几只小巧的灵兽回来,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我跟你说!刚刚!”任意撒脚丫子跑过来,被花不语抓着领子拎了回去。 还煞有介事地:“灵兽煞气没散,仔细伤到。” 屁!你明明就是小气! 任意瞪着眼睛噘着嘴,悄悄骂花不语:“小气!” 季沧笙:“不要欺负你师姐。” 某人恃宠而骄跳起来:“就是就是!” 花不语被训了也不还口,把灵兽拎去门口处理了。 “你们说什么了?” 任意眨了眨眼睛:“不能告诉小师叔哦!这是秘密!” 季沧笙捏捏她的耳朵:“你别欺负他。” 小姑娘顿时假装委屈起来:“我哪有啊——” 季沧笙看她一眼,没说话。 很快,花不语就把肉处理好拿过来了,季沧笙带的都是些小东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肉质鲜嫩,灵气浓郁,又好吃又大补。 任意从她的储物戒里摸出一个锦囊,又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竟然是香料和盐! 这家伙啊! 吃饱喝足,任意就着干苏苏的草甸躺着睡了,花不语在一旁打坐,季沧笙忽的起身要出去。 “你跟过来做什么?” “我……”花不语忽的没想好理由,只是看着人动了,就自觉跟了过来。 “罢了,我也有事要问你。” “是。”花不语两步跟了过去,月光静静落到树林中,树影婆娑,除了沙沙的响声,连虫鸣也听不见。 几个月的日子,他好像长高了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瘦得厉害,风一吹就能吹走似的,平日里也不好好吃饭,抱在怀里怕是硌得心疼。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任意那儿我会去说。”季沧笙顿了顿步子,打断了花不语来不及反应的思绪,他立在那里,月光在他身上拢着薄薄一层白光。 “是。” “在湖底之事,详细说给我听。” 花不语点头,回忆着细节娓娓道出,他微微垂着眼睫,语气轻得柔软,生怕打碎了这如梦一般的夜晚。 穿过树林来到湖边,湖面平静,在微风下漾起细细的微波,银色的光芒印在眼底。 这样的景色此时只有他们看见,思至此,花不语心中竟感到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 在湖边站了许久,如此良辰美景没有歌舞杜康,却让人无比惬意,以前总想不通季沧笙为什么喜欢看一个地方好久,这样看来倒是十分冶炼心性。 “回去吧。” 月色深了,二人走回山洞,发现门口孤零零地蹲着个人,任意托着下巴像是失眠,对着天空中的月亮发呆,看看他们回来立刻蹦起来。 “小师叔!”小丫头冻得一身寒气,季沧笙把外披给她紧了紧,就听到这家伙没心没肺地说,“你们出去约会都不带我!” 季沧笙有两分好笑:“你不是要睡觉?” 任意哼哼唧唧,她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爬起来喝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便再睡不着了,可纵使她平日里装着多孩子气,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被赶回去睡觉,翻来滚去睡不着,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拽着两个人衣角:“你们也陪我睡嘛!不要再大半夜找不着人了。” 她本来只想喊一个的,但是想着现在和花不语也是同一阵线的,哼,那就顺便带着了! 三人一合计,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任意睡到最里面,季沧笙睡中间,花不语年纪轻,被火烤一晚上烤不死的! 睡下了好一会儿,任意撑着头看花不语睡着了,才小声对季沧笙撒娇道:“小师叔,你以后要走,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很怕……” 小姑娘说着,眼眶有些红:“我真的很怕,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之前你受伤也不通知我,我真的好怕……” 好怕你像爹爹一样,更怕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季沧笙顺开她的头发,帮她把眼泪抹掉,轻声哄道:“嗯,你小师叔这么厉害,不会有事的,别瞎想。”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会做噩梦,小师叔,你答应我好不好,我、玉蝴蝶、折花、白歌、七汝、踏花,我们都很爱你,你不能把我们抛下的。” “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嗯!”小姑娘高兴地往他怀里钻,季沧笙感觉身后的人凑过来,将额头贴到他后颈,无声笑了笑,将花不语的手拉过来搭到自己腰上。 前后抱着两个小徒弟,让他无比的安心,也让他更坚定了,要保护他们的心情。 未完待续. ※※※※※※※※※※※※※※※※※※※※ 五十章!评论里揪几个小朋友发红包!(我会拥有几个评论吗,哭泣) 第五十一章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起床起床啦!!!”天亮不久,小丫头恢复了精力,在山洞里蹦来跳去了。 花不语把最后一丝火熄了,拨开碳灰,把埋着的叫花鸡和红薯扒出来,顿时香味四散,只听某人肚子一声长鸣,一双发绿光的眼睛便盯了过来。 “小心烫。”花不语把红薯掰开,白色的烟子从红色的甜肉里飘出来,他给季沧笙递了半个,另一半迟迟不给任意。 “呜呜,好了没啊?好了没啊?”小姑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半个红薯团团转,但是她现在还没彻底恢复,碰到定是要烫伤的。 “吃这个吧,我吹凉了。”季沧笙把手头半个递过去。 “耶!小师叔最好最好!”任意开心地扑过去,哼哧哼哧吃得直哈气,“猴甜!猴荡!荡!” “慢点吃,还烫?”季沧笙顺手把花不语手里的半个红薯接过去,用手慢慢扇着风。 花不语心里有些吃味,低着头剥叫花鸡,一块一块将泥块儿掰下来,正打算把荷叶展开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捏着小块红薯伸了过来,那只手不让他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将红薯递到他嘴边,花不语还没愣过神来,香甜的红薯就塞进了嘴里,微热的指尖触到嘴唇上,留下一抹久久不能消散的烫意。 花不语觉得有点食不知味,又知道自己耳朵肯定红了,就听到任意在一旁笑,小姑娘没戳穿他,但是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 经过这一夜,有些隔阂仿佛彻底消失了,反正要玩,就撒开了玩,飞毯上的土匪二人组变成了土匪三人组,整个云泽秘境被他们闹得个鸡飞狗跳,哀声遍野。 也不算哀声遍野,还有任意魔性的哈哈大笑,那笑声张扬,却让人听着也要跟着勾起嘴角。 “我们逛了这么久也没碰见师兄他们呢。”小姑娘玩累了,坐在毯子边上玩水。 飞毯低低浮在湖面上,这湖大得无边无际,清澈见底,任意一双小手泼水,忽然叫起来:“有鱼!鱼!” “都是些普通的鱼,嘴馋了?” “没,就想看看。”小姑娘扒在毛毯边上,都快盯成对眼了,也没再看到鱼。花不语坐在后面,把手伸进水里,指尖一转,不一会儿,就又听到任意叫起来。 “啊啊!鱼!好多鱼!好漂亮!” 季沧笙坐在一边,往花不语这边看了眼,花不语眼带笑意和他对视。 “我捉到了!”小丫头眼疾手快抓了只鱼起来,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滑溜溜地一蹿,飞到了空中,留下道银色的影子。 进入秘境拢共只有半个月时间,再过三天秘境入口便会打开,这次进来倒没有什么目的,只当是游玩,玩累了就慢了下来,一路打听有趣的事情。 云泽秘境里大都是夏秋之景,有荒漠和绿洲,山川也不少,人迹罕至,景色十分养眼。 刚到这片戈壁滩的时候,三人都发觉了不对劲,这边聚集了大量的修者,潜伏在附近,且都不是三五个人,而是成群结队的,但无一例外,每群人里至少会有一个姑娘。 “哎,那儿来了一个!”有人突然指向这边,任意假装害怕地往季沧笙后面顿了顿。 “你们也是来挑战云泥梦境的吗?” “不,路过。” “唉别走啊!”那人还来不及游说,任意就被季沧笙和花不语一左一右护着走了。 三人走到不远处的石崖上,任意将传音石摸出来搁地上,众人的讨论声便传了出来。 方才那人又唬了一组刚来的人之中的姑娘,说是他们也有两个,但是这云泥梦境里情形复杂,希望她能和她们一起进去。 原来云泽秘境里最让人眼馋的,便是这戈壁中的云泥梦境。传说它是天底下最痴情的男人送给妻子的礼物,任何境界都能把它驯服,而且它能不分境界掌控所有人。 “骗人的吧?一听就不实际,先不说什么境界都能驯服它,它怎么能掌控比所有者境界更高的人?” 新来的姑娘没有直接被洗脑,如此天方夜谭的事怎么会有人当真? “呵呵,你哪个门派的,难道没听说过云泥梦境?来云泽秘境的人之中大多数都是为了这云泥梦境的,不然你看哪个秘境会来这么多女修?” 这么一说倒也是,一般情况下来秘境的女修不超过一成,此行女修竟有接近二成,大小门派但凡说得上话的起码会派一名,确实蹊跷。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云泽秘境开放数千年来,每一次开放都有人探索云泥梦境,但是至今无人生还。”解释的人说道,“以往为了争夺云泥梦境,都是独自前往,今年大家合计组队进入,如果征服了秘境,由进去的人所在的门派共享。” 女修皱了皱眉,这可是摆明了有去无回的买卖,为什么还是有如此多人前赴后继地进去? 游说之人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把另一个黑衣女修推了出来:“这是如醉派掌门亲传弟子,你可以问问她。” “云泥梦境其实并不可怕,也不危险,如果你能控制梦境,那就能控制云泥梦境。”黑衣女子声音有些冷淡,说话倒挺和气,“人不可能不做梦,所以梦境是所有人的弱点,不论你的修为有多高,只要你能把人在梦境里面,你就要听从梦境主人的一切差遣。” “那……”女子犹豫起来。 “但是你不用怕,我们如醉派的人自修行之日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控制梦境,在梦里,我可比在现实厉害得多。”黑衣女子自信道,“不过是如醉派宗主怕我有危险,而我和护卫又走散了,不然不会让你们捡这个便宜。” 简单来说,如醉派成立不过数百年,门人不过千人,且修为不高没什么自保能力,却一直没有湮没,便是因为他们门派的绝学——如梦令。 如梦令有两种修炼法则,一种是让人陷入梦境,一种是在人做梦的时候控制梦境,让他永远留在梦里。如黑衣女子所说,人不可能不做梦,只要你还会休息,你就会被他们轻轻松松地在梦里杀死。 “那你怎么保证如果得到了云泥梦境,会和我们门派共享?” “这里这么多人作证,难道不够?”黑衣女子笑了,“若不然,咱们签个命契,违背者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女修看了眼同伴,她可不愿意为了门派赌上自己的性命:“命契就罢了,我们都对心魔发誓。” “好。” 这边任意嗑着瓜子眼睛像狼一样泛出绿光,但是她知道云泥梦境的恐怖之处,所以并没有提出无理的要求。 花不语微微蹙着眉,从黑衣女子开始解释云泥梦境的时候,季沧笙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来是对这云泥梦境十分感兴趣。 “这云泥梦境并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季沧笙立起结界,淡淡道,“只不过不仅需要能够掌控梦境,还要外援。” 任意一听这话,背都打直了。 “其实云泥梦境只是低级梦境,但如那如醉派女子所说,无法控制梦境,自然就不能用那个办法出来。”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传送阵。”季沧笙淡淡道,“六阶以上传送阵,不过需要里面的人主动传送罢了。” 他说着,忽然浅笑一声:“以前也有人出来过,这个秘密还是他告诉我的。” 任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小师叔!谁啊!” “你澈老祖。” 任意:“……” “详细的他没说,不过当时好像出了点意外,他就忘记把梦境带走了。” “什么意外啊这都能忘!有云泥梦境的话不就是天下无敌了!只要那个人不知道这个秘密!” “是啊。”季沧笙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想不想要?” 任意疯狂点头。 季沧笙摸着下巴:“可是你身体才恢复,进去怕是不妥当。” 花不语:“……” 这师侄两个人,一齐看过来时几个意思? 花不语轻咳一声,假装不懂。 “师弟!”任意重重地拍了拍花不语的肩膀,“我相信你,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控制梦境不难,你进去之后,只需反复提醒自己,你在做梦,这是梦境,多尝试几次,一旦能操纵梦境里的东西,就可以了。”季沧笙解释道,“以你现在的修为,不难做到。” 花不语:“……” “当然,男人也能进梦境,澈老祖当年就是这么进去的。” 花不语刚松半口气,就听季沧笙说。 “只需外表是女人即可。” “小花花,你要相信你自己,成为了梦境的主人,以后就能天下无敌了!” 花不语并不是很想天下无敌呢。 “好不容易进来一次,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想带走?”任意接着洗脑,委屈巴巴道,“要不是我身子弱,我就进去了,我相信小师叔不会让我留在里面的。” 花不语:“我不是这个意思……” 任意:“那你是想让小师叔穿女人的衣服?” 花不语立刻反驳:“没有。” 任意得意一笑:“那你去吧,加油!” 让你叫我师姐!!!今天你是跑不掉的!!! 小姑娘在心里咆哮。 花不语哭笑不得,装了这么久,原来在这儿等他呢,他要是不进去,这丫头心中的气怕是很难消掉。 “可是我……” 没学过如何化形。 花不语话没说完,季沧笙拉着他的手腕转了一圈,纯白的弟子服变成鲜红的罗裙,好不……违和。 未完待续.. ※※※※※※※※※※※※※※※※※※※※ 没按时更新不出意外大概率是病了,咳得不行感冒发烧,两天没吃不下饭了。没来得及修,我太难了,我想吃烤红薯,柴火堆埋出来的超级香的那种,呜呜呜 第五十二章 花不语虽然长得不算那种五大三粗的糙汉面孔,一张脸还是偏阳刚些,轮廓深邃星眸剑眉,透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怎么打扮也不像个女的。 因此,穿上一身罗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任意毫不掩饰地狂笑起来。 连季沧笙都没绷住,折扇半掩笑得眼角都弯了。 花·已经是条死鱼了·不·哭又有什么用呢·语不太笑得出来,倒也没生气。 “是看着差点。”季沧笙收敛了笑意,折扇一合轻轻搭在花不语额心,扇尖堪堪点着花不语的皮肤从额头一路划过笔尖嘴唇,英俊的面庞顿时变得阴柔,和花不语本来的样貌有七八分相似,却处处透着柔美。 只不过花不语自幼习武,身子紧实,宽肩窄腰,皮肤下紧紧绷着不薄的肌肉,合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效果依旧惊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任意直接笑得滚到地上收不回来,努力想要停下结果发出了类似猪叫的声音,然后被自己的声音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花不语真的很担心这娃会把自己给笑死。 为了给任意留口气儿,季沧笙赶紧拉着花不语又转了一圈,这下“少年”终于成功转型为婀娜多姿貌美如花的“少女”。 “这也、这也!”任意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张得圆圆的,最后比了个大拇指,“小师妹,可爱!” 季沧笙不愧是被那只叫澈的老狐狸熏陶过的,再加上花不语本身底子不错,易容过后杏眼弯眉,芊芊腰肢弱柳扶风,任谁看了都要升起几分怜爱的心思来。 一身红色罗裙更显娇羞动人,若不是神色僵硬,倒还真和寻常女子没个两样。 “这下我也收过女徒弟了。”季沧笙拍着扇子说道。 “师尊……”花不语开口还是男人的声音。 “噗!”任意再次笑喷。 “一会儿过去不想说话就不说”。季沧笙没有改变花不语的身高,万一遇到什么事个子高也跑的快点,他往前走一步,发现这小子竟然比自己还高出小半个头来,随手捏了朵红色的小花,插在花不语耳朵上。 “小师叔!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 “好像说是叫风信子,从西洋流传过来的,你要是喜欢,等我那株结果了给你寄点种子来。” 这名为风信子的花花型纤长,倒适合夹耳朵上,花瓣弯弯开得张扬,与那身火红的罗裙十分相搭。 “风……信……子。”小姑娘琢磨着名字,越念越觉得好听。 “如果遇到危险,捏碎了花托触发传送阵,就能出来。” 花不语点头:“是,弟子去了。” “小心点。” 花不语穿着一身红裙飘过去,神色冷漠,落在旁人眼里却是高贵冷艳宛若天仙下凡,他落在几个女子旁不远的地方,便没显出他过人的身高。 几名女修本想过来搭话,却见这人神色冷冷的,不太好相与,只好作罢。 等这边几人进去了,花不语四处看了看,无视掉那些打量的目光,淡定地进入了云泥梦境。 说来这云泥梦境也奇怪,荒漠戈壁之中独独立了座府邸,张灯结彩的甚是喜气,若是男子从大门进去便会立刻走出来,只有女子才能进入。 花不语左脚踏入门槛,忽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着他,意识在转瞬之间失去了控制。 透过珠帘与红色的头布,能看见庭院里摆满的桌席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身旁的女子为他撑着伞,阳光透过红色的油纸,斑驳的红光印在地上并不显眼。 世界都是红色的。 白色的米粒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细响,面前的火盆里烧着不知道什么纸,有一股清香的烟味。 “新娘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孝敬公婆人不恼,家庭和睦万事兴!” 花不语垂着头,透过红盖头看向那火盆,身上的嫁衣层层叠叠厚厚裹着,让他迈不开腿。 这种束缚感让他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姐姐,快跨过去啊!新郎等着你呢!”身旁举红伞的小姑娘催促到。 新郎? 哪个新郎? 花不语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门口立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身材发福,裹着大红喜服跟个粽子似的,腰带都把肥肉箍起来了。 那人便是新郎? 花不语心中一阵波动,由心底产生了一股难忍的情绪,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脚,跨过了火盆。 伴着欢天喜地的音乐,越近一步,心中的恨意就越发波涛汹涌。 这人是…… 一段回忆涌上花不语的脑海。原来此人是远近闻名的恶霸,她的姐姐嫁给他不久便病逝了,为了查明亲姐死去的真相,她也跟着嫁了过去。 无数女子死在了他的床上,连灵魂也无法唤回,他根本不是人,是恶魔! 忽的,幽幽的暗香飘了过来,将那痛彻心扉的恨意拍散了。 不对,这不是他的记忆。 他是谁? 新郎用折扇挑开盖头一角,笑得猥琐又浪.荡。 “娘子,你可比你那姐姐漂亮多了啊!” 扇子…… 这么恶心的人怎么配用如此高雅的东西!简直是侮辱…… 侮辱谁? 谁喜欢用折扇? 花不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人折扇半掩,一双眼睛带着笑意,温柔缱绻。 “踏花。”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宛若惊雷,将花不语炸醒了。 这里是云泥梦境。 他是男人,嫁个鬼啊! 花不语忽然就清醒起来,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听到了女子娇羞的嗔笑,随后走进了大堂。 大堂里挂满了红绸,高堂之上只有几块牌位,看来夫妻双方的长辈都不在了。 “一拜天地——” 这是梦境。 这是我的梦! 我在做梦! 花不语不断暗示自己,一直试图将红盖头掀开,终于,在他快要跪下之前,红盖头的一角动了。 呼地一下,宛如清风扑来,花不语头上的盖头飞了。 门外一片惊呼。 能动了! 花不语赶紧抽身跳开,抽n出无名,向这新郎官刺去。 “大胆!竟然敢行刺员外,抓起来!” 花不语刚刚夺得身体的控制权,在梦境里,虽然他可以自由行动了,但竟然一点法术也施展不出来。 要完! 花不语被一群壮实的女人按在地上,那员外哈哈大笑起来:“你倔起来的时候倒是和你姐姐一模一样!” 忽的,什么东西从耳侧滑落,掉到了花不语面前。 是一朵如火般绽开的风信子。 花柄落到唇边,花不语毫不犹豫咬下花托,一股苦味在口中炸开。 云泥梦境外。 季沧笙感受到了传送阵的启动,花不语却没被传送出来,不由得皱起了眉。 “小师叔,怎么了?”任意也感觉不对,她刚还和小师叔有说有笑的,小师叔的神情突然就严肃起来,仿佛要吃人! 季沧笙甚至没有交代一句,匆匆往任意手中塞了块巴掌大的石头,跳下了戈壁。 任意握着石头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小师叔,只留下传送阵动用过的痕迹。 小师叔竟然也进梦境去了!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花不语被押着站起来,眼前的员外早就不是那副活人的模样了,他的身体里钻满了大大小小的虫子,一个眼球吊在脸上,甚是骇人。 “你方才启动了什么?” 这人是云泥梦境的主人,自然能察觉花不语启动的阵法,不过云泥梦境经过修改之后,那个传送阵法便被阻挡了下来。 想跑? 男人阴森森地笑起来,这数千年,数不尽的女人送进来,就没有一个跑掉的!这人也不例外! “看来你很不听话啊。”员外的声音嘶哑得像指甲抓在金属上发出的刺耳响声,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没事,即便你死了,我也可以吃掉你的灵魂!” 花不语暗叹一声不好,只见这员外捏着一柄长剑,直直向这边刺来。 竟然会死在一个低级梦境里,真是……可笑至极。 可花不语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还没有真正保护那个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就在剑刃即将刺到花不语鼻尖的时候,一枚梅花镖飞来,直接将利.剑削断,一如八年前那个雨天。 “师尊!” “嗯。”季沧笙一袭白衣,连手中的长剑都是白色,衣袂飘飘落到花不语身前,与这喜堂格格不入。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受梦境控制!” 季沧笙微微一勾嘴角:“因为我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他没和这员外废话,执剑刺出,招招逼人,即便他不是梦境的主人,即便他没有任何一点法力,依旧把梦境主人打得满地乱跑。 梦境主人被季沧笙削断了手筋脚筋,瘫坐在地上,眼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员外也不跑了,狂妄地笑起来:“杀了我啊!快杀了我啊!哈哈哈哈!” 季沧笙见他反常,便停下了攻击。 “看看你的好徒弟吧!” 季沧笙倒不怕有诈,转过头,发现方才那群胳膊比腿粗的女人已经放开了花不语,可花不语却双眼式神,呆愣地站在那里,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季沧笙冷声呵斥道。 “所有进来的女人,都要按照蜜姬的记忆和我拜堂成亲,否则,她就会永远留在这里面,永远出不去!哈哈哈!”男人大笑道,“我员外府上上下下,只有我一个男人!杀了我,你的徒弟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别以为你那传送阵能把他带出去,我告诉你,没门!她的灵魂会被永远留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拜堂,死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男人?”季沧笙像是被逗笑了,也嗤笑了一声,他甚至没抬头确认员外的话是不是真的,这到底员外府是不是真的只有女人。 员外怒骂道:“你笑什么!” 季沧笙好心解释道:“你是不是忘了。” “我也是男人。” 未完待续. ※※※※※※※※※※※※※※※※※※※※ 大家跟我一起念——“女装是攻” 花不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流泪猫猫头.jpg) 第五十三章 “竟然和自己徒弟拜堂成亲,有辱师德!”员外破口大骂道。 “哦?你还有道德呢?没看出来?”季沧笙见员外跳脚,心知这样做能行,只收起了袖清晖,暂时留了这员外一命。 礼堂重新安静了下来,往外一瞧,门外的人都变成了纸糊的,且五官画得特别敷衍,人均两个大红脸蛋儿,简直辣眼睛。 这么一看,虽然此时的花不语和原本的模样有八.九分相似,还是顺眼不少,起码没有顶着两团酡红,即便那嘴唇被涂得鲜红,却有几分娇艳欲滴的味道。 季沧笙走到花不语身旁,双目无神的少女微微垂着眼眸,仿佛还盖着红盖头,只能透过最下面的缝隙看路。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着门外? 季沧笙愣了愣,才跟着转了过去,见花不语对着门口的纸人深深一鞠躬,只好跟着也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阴森森的有些凄厉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二人起身,对着几个没刻名字的牌位鞠躬。 “夫妻对拜——” 季沧笙:“……” 他少有看见花不语如此低眉顺眼的模样,这人仿佛是颗抓不住的星星,总是意气风发地向上跳着,什么也无法阻挡他一往无前的步子。 “送入洞房——” 女人嘶哑的声音拖得老长,两只大脑袋小纸人蹦蹦跳跳过来引路,他们一人挎着一个篮子,撒了一路的干果。 踩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走向了后屋,约摸是因为员外家只剩他一人了,也没个闹洞房的,寝屋外头没站那些个丑了吧唧的纸扎人,两个小“花童”也不知道溜哪儿去了。 季沧笙看着花不语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略感头疼。 这怎么搞啊? 到底要做到哪般地步才算结束? 方才那员外说若是婚礼没有完成,花不语的神魂就会反复经历拜堂和死亡,难不成得在梦境之中杀了花不语才能结束? 不可能。 虽然说是梦境,但季沧笙很清楚地知道,他们是身在其中的,若是伤了花不语,那定是伤到了肉.身。 季沧笙正打算出去找那个员外问清楚,床边的人忽然就开口了。那是个妩媚柔软的女人的声音,季沧笙一听便知不是花不语的声音,为了给这个小徒弟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季沧笙并没有给花不语变声。 “相公,您不想看看妾身今日什么模样吗?” 季沧笙总觉得有些违和,如果那个员外是梦境的主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梦境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露出了本来的纸扎人的模样。 蹊跷的不止这点,虽然没成过亲,季沧笙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为什么方才拜堂的时候屋子里除了新郎新娘没有其他人? 只有一种解释,这里的幻境不是新郎的视角,而是新娘的视角! 新娘遮着红盖头,所以不知道堂内会有什么人,自然就变幻不出来。 梦境的主人,其实并不是员外,而是新娘子。 那么…… 此刻和他说话的,就是掌控梦境的那个了。 季沧笙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这几千年来云泥梦境无人能解,花不语神魂不在,他暂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应下。 花不语的红盖头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季沧笙还是把手头的扇子伸过去,装模作样地挑了一下,仿佛将盖头挑开。在花不语抬眼的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蜜姬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她的母亲是青楼女子,自小没有父亲,这样的孩子不论到哪儿都会受到欺凌。 母亲正日围着青楼的生意转,哪里顾得过来这毛丫头,能把她生下来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又怎么会管教呢? 她唤做蜜姬,自然是年纪到了,也要被抓去接客的。 “蜜儿不想那样,对不对?” 她不是她的亲姐姐,却会帮她赶走那些欺负她的人,给她上药,教她识字,从赎身钱里抠铜板出来给她买糖吃。 蜜姬唤她为阿姐,却敬之如生母。 为了不过那种痛不欲生的生活,阿姐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蜜姬弹琴,琴弦把她的手指头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结了薄薄一层茧,便再也不疼了。 她懂事得晚,经常哭着练琴,泪水在琴面上落下斑驳的痕迹,话都清楚的小丫头却咬着牙没有放弃。 那时候琴是高雅的乐器,坊间少有会弹琴的,弹筝的人倒不少,幸运的是,蜜姬在学会房.事之前,学会了弹琴。 她变成了青楼的招牌,卖艺不卖.身,这种高雅的艺术总是受达官贵人的青睐,有这些人护着,日子虽算不上多平静,也还安稳。 阿姐凑够了赎身的银两,年纪也大了,却在赎身的前一日,被临县的员外看上了。 这员外背景很深,娶的老婆多到谁都没数清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员外的老婆短命,嫁进去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再见不到踪影了。 起初员外还有所顾忌,说是爱之深切金屋藏娇,后来干脆连掩饰都懒得,女方来找人直接用钱和武力打法,还骂人家的女儿是短命鬼。 阿姐是被拐进青楼的,不知家在何方,没有背景。拒绝,又能用什么拒绝? 蜜姬天天守在员外家的后门,一年过去了,员外又纳了三门妾室,蜜姬却再没见过阿姐一眼。 她去找员外,员外说她阿姐病了,如果想要照顾,就自己嫁进来照顾。 蜜姬毫不犹豫地嫁了过去。 可是她在去找员外的那天,因为迷路,走错了房间,竟然进到了一个全是灵牌的屋子。 蜜姬被吓了一跳,正要退出,恍然间看到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很奇怪,不像是男人的名字,他们县有一个习俗,女子不得供牌位于灵堂的。 蜜姬一颗心提起,脑子却冷静了下来,她胡乱看了几眼,发现不止那一块,还有好几块牌子一看就是女子的名字。 这难道…… 蜜姬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块灵牌上。 是她啊…… 是她的名字。 阿姐本来的名字,还有那偷偷告诉她的真正的生辰八字! 蜜姬跌坐在了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 她应下了婚事,浑浑噩噩地回到青楼,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忽的头皮被什么刺中,鲜红的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是阿姐送她的发钗。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送死!不可以! 蜜姬拿上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还有阿姐的全部遗物、嫁妆,以及员外送来的聘礼。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兑换成了银子,彻夜跑去了山里。 再回来的时候,蜜姬的印堂都是黑的,不过她用阿姐送她的发簪换了盒廉价的水粉,将一切掩盖了过去。 “相公。”花不语眉眼带笑,眼底却没有光芒,应是被蜜姬控制了。 季沧笙不敢妄动,只好应下,坐到了床沿上。 身旁的人穿着繁杂的红色喜服,却灵巧地扑到了他身上,垂落的发丝交缠,素白的纤纤玉手压在他的肩头,讨好道:“相公,妾身美吗?” 蜜姬的声音渐渐隐去,花不语干净柔软的音色带了些许的沙哑。 季沧笙:“……” 怎么这个时候又换回来了! 而且,他们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对? 他才是新郎官吧! 季沧笙想要起身,却被花不语死死按住,身上的人俯下.身子,在他耳侧软声软语道:“相公,让妾身服侍您,可好?” 少年熟悉的音色搭上如此暧昧的语气,成功激起季沧笙浑身的鸡皮疙瘩,让他没忍住抖了一下。 身上的人却吃吃轻笑,嗔怪道:“相公~~~” 这一声千回百转的撒娇季沧笙是真的吃不消,念二十遍清心咒都没用!接下来起码得做一个月的噩梦才能消停! 不能这样下去,季沧笙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把花不语就地解决,可他试图奋起反抗的手却扳不过这个叽叽歪歪的假女人! 可恶啊! 他刚刚为什么不把花不语变矮一点,现在两个人都没法使用灵力,仅凭硬拼他怎么拼得过这小混蛋?! 季沧笙的挣扎在花不语眼里仿佛成了欲拒还迎,身上的人高兴地埋头凑近他的颈间,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口啃下。 血色的记忆冲进了季沧笙的脑海,蜜姬这般讨好,竟然是在新婚之夜将员外给生食了! 每一个进来云泥梦境的女子,都会如此将员外腐败的身体撕咬一遍,最后员外的魂魄固定在那些女子身上,女子的灵魂被蜜姬所吞噬。 花不语的魂魄还在他自己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被掌控,被控制的不过是这具身体罢了! 竟然被那个人渣摆了一道! 季沧笙气极,催动阵法,云泥梦境外,任意手中的白色石头泛起莹莹的光芒,里面似乎有个阵法。 任意想也没想,将灵力注入石头,阵法发动,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落在了她眼前。 花不语身上的幻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变回了原本少年的模样,身上是华丽的大红喜服,相较之下,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师叔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胜衣。 而且。 为什么这个小混蛋的牙会啃在小师叔的脖子上! 一旁的任意震惊出残影。 未完待续. ※※※※※※※※※※※※※※※※※※※※ 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一心向佛,各位爸爸不要搞我,阿门 第五十四章 “你、你们……”任意仿佛一夜回到长大前,连说话都不会了,磕磕巴巴地指着两个人半天吱不出个声儿来。 季沧笙两只手腕被花不语捏着,膝盖也被压制着,花不语此时精神涣散根本不能强行把他推开。 血的味道弥漫上来,若是再不把这小混蛋弄醒,恐怕得和员外一个下场—— 被这家伙啃死。 季沧笙活动了下手脚,反而被箍得更紧。 忍不了了! “花不语!”季沧笙咬牙切齿骂道。 恍惚间,花不语仿佛回到了前世,他看见手中的御风没入季沧笙的心脏,那个人浑身渗血,说要把他拉入地狱,明明被剑刃刺穿的人不是自己,他却心疼得厉害。 季沧笙,你为什么…… 花不语回过神的时候,感觉到了唇齿间的一丝腥甜。鼻尖萦绕着那个人熟悉的味道,安抚似的护住了那一刻快要被搅碎的心。 “师尊……” 他喉咙紧得发疼,声音嘶哑,迷恋似的不愿意离开,却听见头顶季沧笙冷声道: “既然醒了,就起开!” 从未有过的莫大委屈裹着花不语,他呼吸紧涩地收敛好情绪,放开捏着的手撑在人耳侧支起.身子。 身下的人墨发凌乱,眼尾透着水润的红,花不语心中咯噔一紧,慌忙别开的视线却正好落在了季沧笙的颈间。 苍白细嫩的皮肤上有他毫不留情刻下的牙印,犬牙磕出的伤口尤为明显,鲜红的液体顺着纤细的脖颈滚落,浸进雪白的衣领上,刺目又美艳。 好在前不久才偷偷往季沧笙的药里加了自己的血,不然这一咬定是要出事! 花不语心中一阵躁.动难忍,再次移开视线,却只看见被自己折腾得衣衫不整的纤瘦躯体,仿佛一把就能捏住的腰肢被他夹在腿.间。 一股奇怪的痒意闪过小腹,身下什么东西略有紧绷的趋势。 花不语声音哑得更厉害了,听上去倒显几分委屈又可怜:“师尊……” 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王八蛋,不能这么随便杀了! 季沧笙深吸两口气,清心咒都快念出声了,才抑制住脾气:“还不快滚下去!” “等等!这是什么?”任意终于回神,冲上来从花不语头上抓下来个小东西。 是一个镶着碎玉的发簪,在阳光下闪着银色和墨绿的光芒。 季沧笙眼角抽了抽,这个发簪…… “这应该是云泥梦境的钥匙。”花不语解释道,“我被蜜姬控制之后,意识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只不过没想到,我以为那只是个梦境,却真的将这个带出来了。” 任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花不语:“你这是什么运气啊!这也能行?” 花不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运气确实不错。” 季沧笙看着那发簪,若有所思。 “那你现在是不是成了云泥梦境的主人了?”任意举起簪子对着阳光,看不出什么端倪。 “嗯。”花不语点头,接过发簪,“我想再进去一次。” “你还想进去!小师叔!你说说他!” “你想去确认那些女子的死活吗?” “是,我有感觉,她们还没死,毕竟云泽秘境三百年开一次,不会一次就把所有人杀光的。” “你是说……进去的那些女子,都死了?” “嗯。”花不语神色严肃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流传的谣言,每次云泽秘境打开,都会给这梦境送祭品。” 小姑娘不禁一个寒战,抱着手臂搓了搓。 “你进去吧,小心点。” “是。”花不语催动发簪,一阵恍惚之后,来到了梦境内部。 此时梦境的主人变为了花不语,那员外府空落落的,没有半点生气。 云泥梦境仿佛成了花不语意识的一部分,他很快就找到那些被困的女子,将她们送到了梦境之外。不过这些女子都被施了迷魂术,醒过来之后除了喜极而泣,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 云泥梦境的府邸消失了。 这发簪才是云泥梦境的本体,花不语将发簪收好,这玩意儿认了主,没法子送出去。 “然后啊——那群女修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竹林里,而云泥梦境突然就消失了!唉,可惜。”白歌叹道。 “行了,不就是一个低级梦境,你是男子,又进不去,瞎凑什么热闹。” “可是我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任意在一旁乐呵呵地笑道:“白歌师兄,你想看云泥梦境,回去可以让你看个够!” 白歌有些懵:“小师妹,什么意思?你进去过了?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不是我。”任意摇摇头,“但是呢——哈哈,这次我比你要了解得多哦!” “怎么回事,快快快说来听听。” “就是吧……” 距离秘境再次打开只有一天,花不语才和另外几个师兄在离开秘境的集合点附近汇合,任意立刻就和白歌来了一场八卦论战,结果白歌败于没有说出云泥梦境的所以然。 他们围着篝火,听这二人比赛讲故事,待天一亮,就要准备离开秘境了。 此行收获颇丰,但是他们谁都想不到,这个小师弟竟然成了了云泥梦境的主人。 “这也……我眼红了!”白歌目瞪口呆。 “你要是想女装,我们也可以帮你,澈老祖应该还没离开。”七汝在一旁搭话道。 “不了不了,这太伤身。” 几个人闲来没事扯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恐吓般的长鸣。 此次云泽秘境里的妖兽狂躁,原因不明,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 “不是吧,再有几个时辰秘境就要打开了,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事不遂人愿,不仅出了幺蛾子,幺蛾子还飞了过来。 “怎么回事?”七汝最先解决掉一只三阶灵兽,透过并不太明亮的晨光看到了黑压压的,扑面而来的兽群。 任意被白歌护送着带离了这边,附近的修者能跑的早就跑了,没跑掉的自然成了兽群的盘中餐。 狂暴的妖兽灵兽从四面八方奔来,将花不语几人层层围住,除了没有压制修为的天元仙尊,他们几人根本对付不了数量如此巨大的凶兽。 何况这云泽秘境是有修为限制的,一旦季沧笙解除了修为的压制,就会立刻被传送出秘境。 天上地下被围得个水泄不通,即使想逃也无处可去,只有一战了吗? 这时,一声长啸传来,与之前听到那声很像,兽群听到这声长鸣之后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路的尽头,一只高九尺有余的巨龟缓缓爬来,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震动一下。 这龟背上生满了尖刺,口中长着利牙,四肢粗.长,看着很是凶狠。 就是有点丑。 “是你……是你!”巨龟铁锈摩擦一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威压,绕是几人修为不低,还是感觉五脏六腑一阵隐痛。 虽然不知道这巨龟为何如此激动,但是花不语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系。 “师尊!” 花不语刚想说明自己的想法,手背便覆上来一只微凉的手,季沧笙按住他,示意不要说出来。 “师尊。”花不语看着季沧笙的背影,忽然觉得心中一软,低声说道,“它们的目标是我,让我去吧。” 季沧笙的声音冷淡,带着不可抗拒的语气:“不准。” 花不语想开口说什么,还是止住了。毕竟前不久才答应了会听话的。 “敖源……敖源啊!你竟敢……杀了我的夫君!” 那声音中带着悲痛,但花不语实在没听出来这巨龟竟然是只母的。 “我要报仇!报仇!” 巨龟一声怒吼,兽群便躁动起来,妖兽灵兽蓄势待发,势要上来把这师徒几人撕咬分食。 七汝和玉蝴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场面畏惧,也没有问缘由。四人背对而立,将后背托付给了最信任的人。 就在兽群扑过来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空中,落在了季沧笙的正前方。 竟然是那只食盈兽! 若不是这家伙自个儿出现,花不语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他本就不打算把这上古神兽带出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的修为不应该有这般强悍的灵宠。 食盈兽炸毛似的立在季沧笙前方不远,用威胁的叫声嘶吼,它本就是百兽之主,这些妖兽灵兽又怎敢在它面前逍遥? 兽群躁动起来,它们的王回来了!什么破王八竟然也敢命令他们,这账不得好好算算! 然而花不语等人并听不懂兽语,他们只见兽群无比兴奋了一阵,便退远了。 早知道就直接把食盈兽召唤过来了,虽然知道食盈兽很强,但是看它之前的表现并没有太多感触。 巨龟看见食盈兽明显慌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它就是那只猴子,现在老虎回来了,它自然就得滚蛋。 “嗷!”食盈兽也不知怎的,似乎是在气头上,明明和这巨龟差不多,却一巴掌就把巨龟拍翻了,肉乎乎的爪子掐在龟腹,低头咬掉了巨龟的脑袋。 不愧是传说中的食盈兽,这种灵兽对他来说就是大补良品,吃下去毫不费力,而且莫名的,本该是血腥无比的场面,食盈兽分食起这巨龟来竟然透着一丝的……优雅? 退下的妖兽灵兽看见这场面,简直吓得瑟瑟发抖,食盈兽吃这巨龟看着就是一巴掌掀翻了就啃的事,但这巨龟可是八阶灵兽!八阶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能祸害一方的存在!就这么简简单单被吃了! 食盈兽吃了个饱,餍足地活动了下筋骨,更是吓得所有的妖兽灵兽抖三抖,它不会接下来就要吃它们了吧?它沉睡了近千年,一只王八怎么够! 兽群一刻不敢停留通通逃走,剩下这师徒四人面面相觑。七汝得知花不语与食盈兽签订了血契,眼角抽搐,就差没上去拍这小子两巴掌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食盈兽仰着脖子嗷呜一声长叫,只听见季沧笙带着些不确定又有一丝颤抖的声音唤道: “环环?” 未完待续. ※※※※※※※※※※※※※※※※※※※※ 嗷呜!大家还记不记得最开始那只和花不语小名儿撞名的猪一样的橘猫呀~ 第五十五章 花不语蓦地回头,才想起来季沧笙喊的不是自己。 噢,那只肥猫罢了。 食盈兽似乎特别兴奋地一蹦跶,小山似的身躯飞扑过来。 “师尊!” 身后的人来不及阻止,只见那食盈兽突然一个急停,两只肉鼓鼓的爪子收起,乖乖按在地上,低下头皱着鼻子嗅了嗅。 食盈兽的体型比房屋还大,它的脑袋比季沧笙整个人都高,这只凶悍的上古神兽眯着眼睛左嗅嗅右嗅嗅,张开血盆大口喵呜一声。 众人:“……” 您这形象还真挺不适合卖萌的。 季沧笙的手有些颤抖,他轻轻地摸了摸食盈兽巴掌大的鼻尖,这毛茸茸的家伙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难不成真是环环?”身后,七汝摸着耳朵不可思议道。 “师尊不会认错的。” 花不语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却从心底冒起一股子酸意,嘴角都要拉下来了。 食盈兽脸都要埋地上去了,也露不出头顶来,只好变成一只苗条的虎纹大猫,转着圈圈地蹭季沧笙的衣角。 七汝小声说道:“真不要脸,它哪里那么瘦,明明都长成猪了。” 食盈兽听到这话,忽然炸毛就要往这边扑,七汝向来跟这肥猫不对付,可没少被抓得满脸花,况且现在它可不是柔弱小猫咪,它可是食盈兽! “环环。”季沧笙无奈地唤了一声,小家伙噗噔噗噔跳回去,两只爪子扯着衣角嗷呜嗷呜要抱抱。 也不知道前些日子里满口粗话的是谁。 季沧笙也不糊涂,吩咐玉蝴蝶把任意他们接回来,顺带立了个结界问怎么回事。 原来这食盈兽被关在此地已有近万年,千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被封印到了某处峡谷,而这封印是上古时代用来矫邪归正的封印,需要它神魂出窍去人间历练才能解除。 因此,任意送给季沧笙的那只虎纹猫就是食盈兽的转世,即便在秘境中待了这么久,食盈兽的言行也与外界没什么差距。 之前食盈兽刚解开封印,并没有在人间历练的记忆,而它离开,也是为了去寻找记忆。原本是为了复仇,谁料到它宁愿不要那劳什子尊严也要享受做猫的乐趣。 这家伙前几日见面的时候还粗声粗气学老头,现在奶声奶气地咕噜噜卖萌,真是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所以,小师叔为什么能认出来它就是环环?连我都没认出来!” 季沧笙挠着小家伙的下巴问道:“你可记得它的名字怎么来的?” 在场的人只有任意恍然大悟,丝毫不害怕地把大猫翻过来,指着挠脖子上形似如意圈的花纹说道:“这个!” 众所周知季沧笙不善取名,因为这虎皮猫脖子上的花纹像戴了个项圈,所以取名环环。 众人沉默。 好像还挺有道理? 花不语盯着那食盈兽,看它撒泼打滚连眼色都沉了下来,心想要把这家伙带出去,可得好好摆谈摆谈。 等了没多久,云泽秘境的出口便打开了,食盈兽乖乖趴在季沧笙肩头,任谁也不会想到它是上古神兽。 回到天元门,食盈兽显然对它的豪华多层别墅被拆了这件事十分不满,小家伙刚打算扑进花圃为非作歹,便被季沧笙抓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拖着长长一条挂在空中的食盈兽有些懵逼,为什么,它出去一趟再回来地位就下降了!不应该啊! “踏花,以后它就交给你看管。”季沧笙把食盈兽放到花不语的手臂上,小家伙缩成一团,委屈得不行。 “是。”花不语捧着这毛球,刚把季沧笙送走,就听见这毛球龇牙咧嘴对着自己叫。 “还不快放我下去!” 花不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食盈兽身子一僵。 “这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你不准进去。” “呃啊啊啊!你讨厌!”食盈兽变成猫之后骂人都奶声奶气的,“不就是些花花草草……等等!等等!你放我过去!” 花不语毫不客气地拎着食盈兽的后颈,任由它扑腾。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食盈兽兴奋道。 花不语没有撒手,以这玩意儿的食性,万一把那些给吃了怎么办? 自从浇灌了自己的血后,这些幼苗生长十分迅速,几片叶子的幼苗已经长有一尺见长。 “你刚刚已经给我下令不准破坏这些花草了,放心吧!老夫就看看!”食盈兽挣扎着扑进了花圃,很快便找到了藏在枝叶间的几株幼苗。 “这可是好东西啊,你的族人呢?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你一个小孩子养?”食盈兽自说自话怀念道,“当年神农氏的那老头打死不让我靠近,生怕我给他吃咯!老夫哪有那么拎不清嘛!” 虎皮大花猫对着那幼苗转了几个圈圈,边说话边砸吧嘴,实在是令人无法信服。 花不语没有回答它的话,冷声道:“你知道这个怎么养?” 食盈兽高傲地瞥他一眼:“你知道当年我为了……咳,天天守在这旁边,当然知道怎么养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仅凭你一人,是养不活这么多女娲草的。” 原来是叫女娲草。 “那你说,这草要怎么养活。” “嘿!这是你请教的态度吗!”食盈兽佯装生气地往地上拍了拍,“小鱼干都没有,还妄想撬开老夫的嘴,没门!” 花不语:“少吃点吧,你忘了自己以前长什么样了?” 食盈兽气得胡子直吹,要不是签了血契,它哪会对一个小屁孩低声下气?! “把养女娲草的方法告诉我。”花不语直接下令,趁着食盈兽炸毛前补充道,“我会带你去厨房。” “哼!”食盈兽屁股一甩,又用爪子拍了拍地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教了,那本大爷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女娲草是龙族守护的神草,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植。当年神农后裔怜悯众生,换来女娲草种子用鲜血浇灌,长成的灵植被称为神农草。 神农草的种子可以通过普通播种长成灵植,这种灵植拥有和神农血液相同的功效。 花不语听闻此话心中一惊,无法道明的情绪涌出来,陈杂在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鼻根发酸,却又自豪无比。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今后它需要的血会越来越多,这十八株女娲草把你皮抽干都养不出来!”食盈兽舔着爪子说道,“但是你可以一株一株慢慢养,凡人的血液对它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但是可以延续它的生命,每月几滴便可。” “不行。”花不语断声拒绝。 “嘿你小子!” “延续的血液要的不多,我也出得起。” “你是心疼你师尊吧。”食盈兽眯了眯眼睛,“我就奇怪,这女娲草怎么会有他的味道,小子,我的话说完了,该轮到你了。” “女娲草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花不语开口,心却越说越沉,“大约九年前,我的族人为了保护女娲草的幼苗,死在一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手中。” “是师尊把我带了回来,并且一直照顾着这女娲草……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这些幼苗的存在。” 食盈兽若有所思地听着,难得没有闹腾。忽然,它开口道:“哦,我记得你。” 花不语蓦地想起那个带着冷香的怀抱,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那个样子。季沧笙仿佛是开在山涧的一株幽兰,君子高洁,与世不染。 食盈兽沉默片刻,突然跳到花不语肩头,用爪子踩了踩少年偏薄的肩骨:“带我去食堂!食堂!” 入夜后,澈忽然提出要接风洗尘摆个酒宴,其实只是一个人喝酒太无聊罢了。 老狐狸围着花不语转了一圈,感慨道:“你小子看着也没这么厚的福相啊,怎么运气这么好?” 花不语镇定道:“托了师尊的福。” 澈把手往花不语面前一摊:“拿出来给我看看。” “澈老祖要什么?” “云泥梦境。” 一旁的白歌听到这话,眼睛泛光盯了过来。 花不语取出那发簪,老狐狸毫不客气地就把东西取走,戴在了头上,身子一转,便穿上一身华丽繁杂的大红喜服,连模样也变成了蜜姬,凭空抽出一张古琴,五指拨动琴声袅袅。 几个人都习惯了老狐狸动不动就变装的事儿,由七汝带头鼓起了掌。 “蜜姬”边弹边唱,是一首古老的曲子,花不语只觉耳熟,毕竟他在梦境里听过不少次,是蜜姬最爱的一曲。 澈光是弹唱还不尽兴,和众人闹着闹着便起身跳起来,边舞边饮酒,转着圈圈撞进了某人怀里。 夏老祖最见不得这些场面,众人起哄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还在自己拨动的琴弦飘出妓.坊中的靡靡之音。 天底下唯独不怕夏老祖的就是这老狐狸了,“蜜姬”情深意切地贴在人怀里,仰头唤了一声夫君。 然。 蜜姬的夫君是那个又肥又壮的猥琐员外。 思至此,看到夏脸上寒若冰霜的表情,澈没忍住嬉笑出来。 在场几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心想夏老祖都把脾气写脸上了,澈老祖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作死。 偏偏澈还没有半点自觉,借着酒意使劲撩拨,没两下就被拎着脖子提走了。 忽然有一种看到食盈兽被拎走的既视感。 众人沉默片刻,相视笑起来。白歌绘声绘色地给折花讲云泽秘境里的见闻,七汝喝着酒在一旁偶尔指导几句,玉蝴蝶……在伺候食盈兽那只小祖宗。 花不语听了会儿,忽的想起什么,抬头看见不远处坐在巨石之上煮酒赏月的季沧笙,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未完待续. ※※※※※※※※※※※※※※※※※※※※ 加更,夸我!夸我!!! 第五十六章 天元峰毕竟不是专门设宴的,这片平地过去不远,便有块镶在山间的巨石。 季沧笙似乎喜欢偏高的地方,这块青白的石台被打理得干净光滑,有时候也能看见季沧笙在这边侧卧着小憩。 此时月白的身影席地而坐,身前温着一壶酒,与明月对酌,看着仙气飘飘的,冷清得很。 花不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季沧笙身侧,还未站定,就听见坐着的人让他坐下。 少年坐得端正,不像某人喝得有了两分醉意,一腿盘起一腿支着手臂,白玉段子似的手指捏着不小的白玉杯,入夜后天气凉了下来,杯子里飘出细细的烟。 花不语见那杯子里的酒水快见底,自觉拿起酒壶添上,这酒是桂花酒酿,从细嘴流出的纤细酒液中,偶尔会掉出来桂花和酒糟。 斟出来的酒水在杯中起了个旋,把香味也转了出来,不似烈酒那般呛人,空气里萦绕的微甜的味道。 花不语把酒壶放回小火炉上,乖乖坐在一旁没了动静,忽然就听见季沧笙问:“你会喝酒吗?” 这还真是问住了他。 前世自幼在人间历练,花不语连什么时候开始喝酒都不记得,这一世就没出过几次天元门,几个师兄护他护得好,也没给他带过这玩意儿,当然是没沾过的。唯独喝过一次,还是段十分……难忘的记忆。 花不语摇摇头,心想这人侧对着自己看不见,刚打算回应,便看见季沧笙半仰着头微微偏过来,一双眼睛半眯着,看他。 一时间,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存在,眼前这人冷白的肌肤仿佛泛着莹莹白光,把他的心跳都掩盖了下去。 “我……不会。”花不语只觉喉头紧涩,竟有两分燥渴,连声音都带了些许的喑哑。 季沧笙似是起了兴致,手中的杯子递了过来,语气柔和道:“试试。” 花不语似乎魂儿丢了,木讷地接过来浸着淡青的白玉杯,杯沿上闪着润泽的水光,和视线一角淡粉色的薄唇上的光亮如出一辙。 那唇瓣温润柔软,定是个和这上好的软玉似的,贴在唇上绵滑细腻,不知温凉。 酒酿的甜味和桂花的涩味交杂,烈酒被香甜的味道所掩盖,很轻易地便饮下了一杯。 有点像糖水。 他看见季沧笙眼中的无奈,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嘴角就勾了起来。 手里的杯子被拿走了,花不语毫无意识地盯着杯子发呆,白玉杯斟满琼浆,那薄唇轻启浅抿一口,看得他有些渴。 不远处的吵闹声变得遥远,清酒把季沧笙的嗓音温得发甜:“还想要?” 花不语没太听清,收起表情认真点了点头,引得眼前之人嗤笑一声,素白的手指搭在白玉杯上,将温酒递过来,指尖粉粉的甚是可爱。 仿佛被什么所吸引,花不语不自觉坐过去,手臂撑在人身侧,纤弱的身躯只需轻轻一揽便能落到怀里。 少年脑袋里混乱一片,低头凑近酒杯,嘴唇落到杯沿时触到稍凉的指节。那只手顿了顿,微倾了酒杯,温热的酒水裹上唇瓣,又迅速地抽走了。没喝到酒,花不语便嘟着嘴朝酒杯追过去,结果酒杯没追到,瘦削的肩臂撞进自己怀里。暗香盈盈,清瘦得让人心疼。 这桂花酒酿劲头大,一杯下肚,酒意眨眼冒了上来,花不语只觉头昏得厉害,脑袋一重,就搭到近在咫尺的肩上。 他听到浅浅一声叹息,只觉季沧笙抬起手,柔软的指腹摩挲在耳后的发丝间,语带揶揄:“醉了?” 确实是醉了。 花不语埋下头,闷闷哼了一声,头晕且钝痛,脑袋似有千斤之重,但是总觉得怀里空得厉害,仿佛一把干烈的火在胸中燃烧,需要什么填进去才能扑灭。 然而他也那么做了,两手一环便能做到的事,即使他还保有三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忍不住。 像是寻到了形状完美的楔子,榫卯交.合得严丝合缝,从未有过的满足之感将他整个人淹没了进去。 花不语孤独漂泊了一生,终于在此处重获了缺失太久的东西。 月光照亮的天空中,能看见稀疏的云,季沧笙并没有把他推开,不过是自顾自地慢慢饮酒,不远处的人将声音放小了些,一切都让人那么心安。 “啧,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七汝嘴巴一瘪,半杯酒下肚,看起来有些不爽。 “行了吧,小踏花儿入门多少年了,那么丁点儿个小萝卜头!你何时见过他撒娇了?也就趁着酒劲放飞一下自我了。” 七汝闷头吃菜,懒得将话题继续下去。 折花往七汝的杯子里斟了半杯酒,道:“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眼睛里的警惕,虽然不知道踏花来之前经历过什么,但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太残酷了。” “是啊,全村人都死了,还被伤成那样,作为天元仙尊的徒弟甚至要学会放下仇恨,这小孩儿没童年呐!” 白歌和折花一唱一和,把七汝说得像个无情无义只知道吃瞎醋的白眼狼。 七汝抬起胳膊把白歌夹到胳膊底下灌酒,骂骂咧咧地收拾了这家伙一顿,道:“你不觉得那家伙抱太久了吗?怎么说都化神境了,一杯酒怎么也该醒了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并看向了玉蝴蝶。 玉蝴蝶坐在最边上,背脊打得直,连喝酒都抿得一丝不苟,缓缓道:“应该是睡着了。” 三人:“……” 他们原本想反驳什么,忽然想起来云泽秘境里的事,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怎么突然就那么想收拾他一顿呢?”白歌歪着头,又想起来花不语那些奇遇。 七汝没说话,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花不语是真的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窗外晨光熹微,怀中空空如也。 莫名的失落充斥着整个屋子,花不语摇了摇头,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便去了天元峰修炼。 远远的,他看见那个熟悉的浅色身影,心情就飞扬起来。 “师尊。”花不语抱手行礼。 “嗯。”季沧笙转过身来,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常。 “你准备一下,明日便出去历练吧。” 未完待续. ※※※※※※※※※※※※※※※※※※※※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每天睡眠不足五小时,因为白天要上课。明天后天还有两更,晚上九点下课争取十二点之前更新,见谅,么么哒 第五十七章 仿佛被什么砸在了心口,花不语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没听明白。 他呆愣地站在那里,带着毫无掩饰的不可置信。缓了好久,开口时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 “……为什么?” “女娲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季沧笙平淡的嗓音与往日无异,“环环……也就是食盈兽答应往返你与天元门之间,照料女娲草。” 花不语木讷地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是身份特殊才没有外出历练,比武大会之后上仙界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出去历练便也不再受限了。 只是…… “二十二峰上仙那里,别忘了去拜别。” 花不语怅然若失,应道:“是。” 昨夜那个人仿佛是一个梦,季沧笙依旧是那个冷淡得不近人情的季沧笙,宣布似的告知,然后拂袖而去。 有什么随着那个背影抽走,留下哽在不知哪里的东西,堵得他呼吸不畅。 “喵嗷!” 忽然之间冲天而降一只肥硕的身影,打断了花不语的思绪。他退后一步接住那壮实得和球似的虎皮大猫,密实的皮毛摸起来油光水滑的。 “你怎么又胖成这个样子了。” “哼!还不是小沧笙说这样他更怀念,本大爷才屈尊变成这样的!”食盈兽估计和澈见了一面,他自诩比澈辈分大,就也跟着这么喊季沧笙了。 花不语把这家伙丢……安放到地上,问道:“有什么事。” “你以为我想找你!还不是为了女娲草!”食盈兽往地上一坐,两条后腿岔着,两只爪子叉腰,看着像一层层堆起来的猪油,“你浇灌得太频繁了,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浇一次,浇七七四十九次就能开花,再用灵力蕴养二十八天即可结果,结果……唉反正你就出去三年,回来的时候还没开花呢!” “三年”两个字哐啷一声砸得花不语七荤八素。 三年不回天元门,任谁历练也不会这么久。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季沧笙要把他支开? 花不语心中一沉,顿时不想离开了。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放下他不管。他怎么能赶他走! 食盈兽仿佛看穿了花不语的心思,老神在在道:“因为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老夫只草草给你算了一卦。以你在云泽秘境里的机遇,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紫薇星下凡!” 花不语:“……” “不然怎么会跟老夫签订血契!” 他就知道这家伙不靠谱! 原来是这玩意儿搞得鬼! 花不语狠狠给食盈兽记下一笔,然而与它有鲜血之契的食盈兽怎会感知不到。 “你、你该不会以为是我让你历练这么久的吧!” 花不语冷睨它一眼:“不然呢!” 肥猫气得胡子直吹:“你师尊让你出去历练五年!五年!你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因为老夫劝他,你个小白眼儿狼要在万年玩儿五年泥巴!你还敢瞪我!” 花不语觉得有些呼吸紧促,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 “老夫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你是天选之子紫微星在世,天元门虽灵气充裕可机遇却有限,你只有去更广阔的地方才能得到最好的发展,而不是局限于一隅!” 花不语只觉得一头撞到了棉花上,不疼不痒,却能把他闷死在里面。那种抓不住的虚无感简直要将他逼疯了。 “小鬼……”食盈□□言又止,只听嘭地一声,烟雾散去,花不语眼前立了个人。 季沧笙斜对着他,沉声道:“天元门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禁锢,他太过在乎自己的身份,变得有些顽固了。” 我只是…… 花不语想解释什么,却无法开口。 “我教不了他,但是江湖可以。” 不是的,我已经经历太多了,只想……只想…… 花不语觉得心中一紧,不紧道。 只想在你身边啊。 你为什么可以接受我的全部,却又把所有的事一个人扛下? 季沧笙自顾自说完,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瞬间,如同一泼冷水,将花不语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你在想什么?” “我……” “季沧笙”忽然翻了个白眼,语气无赖:“你师尊就是这么说的!听清了吧!” 花不语这才猛然惊醒,眼前的人并不是季沧笙,只不过那神色实在太过相似,让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花不语眉头一蹙:“变回去。” “嘿你个小王八蛋敢命令我!”“季沧笙”挽起袖子,一副要教训人的样子。 “别用师尊的模样做出这等事来。”一股莫名的火气蹿了上来,花不语躲开“季沧笙”挥过来的拳头,即便知道不是本人,还是下不去狠手,抓着人的手臂扯到面前,低声威胁道,“我叫你变回去。” “我若是不呢?”怀里的人眼角一挑,带着坏笑,有恃无恐道,“你怕是没法对着这张脸做什么吧?” 花不语眼色一沉,却无法反驳。 掌中的手臂纤瘦得不足一握,细嫩的皮肤下有微弱的脉搏,就连温度略低的体温也模仿得刚好。 跟了季沧笙那么多年,最了解他的不正是这只肥猫吗?! 花不语呼吸一滞,不觉握紧的五指,近在咫尺的人收敛了神情捎带几分委屈嗔道:“疼!” 花不语下意识松开了手,怀里的人像猫似的坏笑一声,天旋地转之间把花不语按在了地上:“想跟我斗!” 躺在地上的少年略有几分失神,仔细看来,此时的“季沧笙”与真正的又有些许不同,少年张扬的模样带着光芒。 “踏……环环?”折花虽然认出来食盈兽了,还是把手头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无奈道,“你们别闹了,二十二上仙都是赶回来的,一会儿就有人要走。” “季沧笙”变回了大肥猫,一甩屁股走人……猫了。 花不语坐在地上还有些发愣。 “踏花,踏花?”折花在花不语眼前晃了晃,“酒还没醒?” “醒了。”花不语理着衣角起身,将地上的东西也捡起来递给折花,“师兄方才说什么?” “师尊把去云泽秘境的事儿说了,二十二上仙连夜赶了回来,你现在去拜别正好。”折花将几个储物戒放到花不语手中,“这是几个师兄给你准备的,我们送你的也已经放进去了,待会儿二十二上仙给你什么你收下道谢便是,不用推辞。” 所以,季沧笙把二十二上仙骗回来,为的只是让他们给自己临别礼? 花不语眼角软了下来,对折花笑了笑:“劳烦师兄了,我这就去。” 毕竟是要外出三年,又曾经在自己手下学习过,也算半个徒弟,再加上花不语还是天元峰关门弟子,二十二上仙自然不能吝啬。 “三年时间不长,但是以你的实力,一定能在这三年大有作为。”子虚上仙早就成了二十二上仙里最看好花不语的,直接给了花不语一个锦囊。 这锦囊看着朴实无华,用来做装饰也嫌素,却是一件法器。 “踏花谢过子虚上仙。”花不语合手道。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天元仙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你们的性格,我都清楚。”子虚上仙让侍童给花不语上茶,“你们的性子像得很,什么都喜欢闷声扛着,你师尊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刚来的时候我本想给你点教训,让你吃吃苦,自己就放弃了,没想到你的刻苦程度远超我想象。” “你师尊私下找过我许多次,但怕你骄傲,便一直没告诉过你。” 花不语袖子底下捏着拳,浅浅的指甲掐进肉里,却远不及心中的疼。 若是有一个人,一个人也好……能告诉他,他也不会那么久了,还像个傻子、像个瞎子一样关在自己的世界里。 或许季沧笙做的很对,他确实缺乏了很多东西,上一世活了几十年也没学会的东西。 “此行可能会遇到诸多困难,你师尊担心你应付不来,才召回二十二上仙,让你多带点保命的东西出门。” “是。”花不语点头应道,他的视线垂在面前的水杯中,无比想念某人。 “所以你要好好历练,定不要辜负你师尊的希望,但是你也同样要知道——” “天元仙尊视你为最疼爱的徒弟,你莫要轻命,知道吗?” 花不语指尖抖了抖,认真地点头。 他早已过了自负的年纪,没有那么多冲动,更何况,他会完完整整地回来,因为这里还有人在等他,这里还有他重视的人。 离开子虚峰,花不语挨着去了二十二峰,原本以为因为长灵镇的事丙阳上仙那暴脾气会给他一个闭门羹,谁料到这个人气汹汹地把他堵在门外不让上山,又往自己怀里丢了把匕首,话也不交代就拂袖而去了。 门童不识货,好在路过的子沉识货。 “这不是丙阳老头觊觎了好久的匕首吗?天下兵器榜可排的上名号的,他之前那么讨厌你,还舍得给你这个?” 花不语将匕首收起:“子沉师兄。” “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喏,这些丹药你揣着,都是师兄练手多出来的,灵力啥的大把花!不够用了给师兄捎个信,师兄给你寄!” 子沉虽然说话不靠谱,做事倒是一直很靠谱。 “谢谢师兄。”花不语知道子沉的出身,依然是毫无推脱收了下来。 “对了,这份清单你拿着,要是有遇到就买下来,我给你双倍跑腿费。” 他就知道。 花不语笑了声,把清单接下来。 “知道了。” “唉,你这小鬼越来越不可爱了。”子沉摸着脸感叹道,“说起来,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天元仙尊了,你拜别完二十二上仙可别忘了也要去你师尊那里。” 未完待续. ※※※※※※※※※※※※※※※※※※※※ 没修,gg.今天还有一更 第五十八章 虽然不过几个月的相处,毕竟在天元门待了八年,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诸位上仙非常慷慨,什么好东西都给花不语塞了一兜,再每个人那儿摆谈几句耽搁会儿,二十二峰走下来天都快黑了。 花不语也不知道季沧笙睡了没,想着先去看看再说,正好遇上季沧笙沐浴回来。 仙寐山后山有两眼双生温泉,池子不大,天元门上上下下都知道天元仙尊喜欢去那儿,自然没人敢过去。 此时夜还没彻底落下,霞光泛着微微的紫,落在人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皮肤上,挠得某人心尖儿发痒。 “师尊。”花不语拱手请安。 “过来吧。”季沧笙随手撩开贴在脖子上微湿的墨发,衣袖一挥,吹开暗香阵阵,是刚换的熏香的味道,从夏荷的主调变为了海棠。 季沧笙所住的地方较为偏僻,能听见风声和虫鸣,虽然是天元仙尊休息的地方,修建的房屋却不大,屋内陈设简单得只有最基本的东西,搭着偶尔两声虫鸣异常冷清。 “突然让你出去历练,你可有怪我?”季沧笙翻开竹节杯,花不语立刻温上一杯茶水。 少年安安静静地斟茶,没肯定,也没否定。 温热的茶水倒入茶杯,茉莉的味道萦绕,清新的香味让略有些烦躁的心也静了下来。 放下茶壶的时候,一枚玉坠也被放到桌上推了过来。 这是一块拇指头稍大的椭圆形软玉,玉身通透光亮,扁扁一块儿没有任何雕饰,只有本身的青白纹路。 “这块玉你贴身戴着,能替你挡下一次致命的伤害,一旦启用,便会触发里面的传送阵,可以将你送到你心中想到的地方。”季沧笙圆润的指甲按在玉坠上,总让人觉得这双手比玉本身更带几分仙气。 青白玉坠用红色的绳子串起,花不语戴上玉坠,软玉贴在皮肤上冰凉柔润,然后慢慢染上体温。 “踏花谢过师尊。” 季沧笙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不禁有些无奈。 上一世他对花不语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只知道这孩子是散修出身,但年纪轻轻便有能与自己匹敌的实力,他原本的师尊应该没那么大本事,只有一种解释—— 如同云泽秘境一行,花不语太过幸运了,他的气运非同一般,拘泥在天元门怎么比得上普天下无数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不过有趣的是,上一世那个为人称道的踏花上仙,此刻正因为要一个人出去历练而发脾气呢。 花不语这人,若是为敌, 季沧笙正感慨,便听少年沉声道:“师尊,弟子想讨一样东西。” “但说无妨。” “我想要这个茶叶,可以吗?”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季沧笙没给花不语准备别的东西,心想若是他开口,能拿出来的都会给,毕竟身为天元仙尊,又有什么东西拿不出来? 谁料这家伙放着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不要,竟然给自己讨要茶叶? 季沧笙有些好笑:“怎么突然开始喝茶了。” “嗯。”花不语点点头,没说缘由。 “你要喜欢这个味道,明日我让折花给你备一饼,我这饼已经开过了。” 少年眼角微垂,一副乖顺的模样:“不用劳烦师兄的,师尊用新茶便是,我用这开过的不碍事。” 季沧笙本想着这怎么行,却忽然间懂了什么,从橱柜中取出一饼花茶,用纸包好:“若是喝的惯,再让环环帮你带。” “是。”少年眼睛一弯,神色缓和下来,夕阳在一瞬间破开云层,越过窗户照进来,在花不语身上撒下薄薄一层光。 少年的眼底闪烁着光芒,彻底驱散了季沧笙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带着前世的偏见对这小孩儿太过控制了,他应该去更为广袤的世界看看,找到属于自己的机遇。 “嗷~”环环硕大的身形灵巧地越过窗户跳到了桌上,对着花不语砸吧砸吧嘴,奶声奶气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沧笙顺手搭在大猫头顶,指腹轻轻梳理,挠过头顶下巴,又贴着耳朵搓了搓。 花不语突然里想起来什么。 这熟悉的手势……倒很像昨夜里…… 食盈兽一把跳到花不语肩头,颐指气使道:“小鬼,出来我们摆谈摆谈!” 花不语看向了季沧笙,得到默许之后行礼告退了。正好,他也有事想和这肥猫“摆谈摆谈”。 离开这屋舍,花不语直接飞往后山的花圃,立上了结界。一反方才的毕恭毕敬:“说吧,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我要和小沧笙告状!” “你想告什么状?”少年今儿个正嫌火气大,语气里都带了两分威胁。 好在食盈兽也不是被吓大的:“什么都告!就说你坏话,哼!” “好啊。”花不语拎着食盈兽的后颈皮,直接把这圆球拎起来,飞往天元峰。 肥猫落地之后立刻变幻了形态,从虎皮大花猫变成了袖珍版的食盈兽,只不过虽然是“袖珍版”的,体型依旧比老虎还大些。 竖起一个巨大的结界后,食盈兽迫不及待地对花不语吼了一声,这声带着强大的压力,若是换了普通的化神境修者,此刻早就昏过去了。 食盈兽见花不语不为所动,忽的警惕起来:“难不成是龙气护体?” “别啰嗦了,我看你早就筋骨发懒,切磋吧。” “你猜筋骨发懒!”食盈兽咆哮着扑了过来。 花不语凭空抽出七尺龙骨枪,毫不客气地朝食盈兽招呼过去。 打斗持续到了后半夜。 食盈兽受形态限制,竟也累得气喘吁吁,惊讶道:“你根本不止化神境!” 花不语抹了一把汗甩出,下令道:“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你耍赖!”食盈兽跳起来,“小子,你究竟得到了什么传承,为何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作为!” “说了你也不信。”花不语收起龙骨枪,“但你只需要相信一点,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师尊的事情。” 食盈兽的神色在月光下晦暗不清。 “你与我签订了血契,会感知不到我究竟对他有没有恶意?” “没有。”食盈兽不似往日没个正型,盯着花不语看了好一会儿,变成肥猫迈着风骚的步伐走了。 离开天元峰,花不语去了仙寐山的温泉冲洗了一下,换好衣服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了黑暗。 收拾好行李,便往山门走去。 一路上,花不语遇到了很多内门弟子,九年前他初入天元门,季沧笙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山,此时离开天元门,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的。 唯一的差别是,九年前,他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孩子,所有人都对他好奇打量。而现在,他是天元峰得到承认的关门弟子,所有人都对他低头行礼。 三年。 一想到要离开如此之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变得无比令人不舍。 短短一截路,走得再慢,也是要走到头的。 天元门正门前,几个熟悉的身影如数而至。 “师兄!”花不语加快了步伐,走到几人之前,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挡着个人。 “师尊。”花不语行礼道。 “嗯。” “踏花,我昨天晚上写了一晚上,终于弄好了!你拿着!”白歌往花不语手里塞了一本精致的小册子,“这里面的东西你应该都用的上,如果找不到去的,可以找感兴趣的去,有些还附了地图。” “谢谢白歌师兄。”花不语接下小册子,牛皮封面,应该十分耐用。 “我也有。”折花递过来几个储物袋,“东西已经分好类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平日里需要的应该都用得上。” “谢谢折花师兄。” “啧,你们居然背着我偷跑!”七汝笑骂两句,也摸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其中稀罕的武.器居多,不少都是他个人的藏品。 “你还不是偷偷准备了!还好意思说我们!”白歌还嘴道。 花不语拿出储物袋将东西收好,道:“谢谢七汝师兄。” “这些都是刚收进藏书阁的秘籍,我挑了一些适合你的拓本,不要荒废了纳新。”玉蝴蝶拿出一摞崭新的拓本,光是最上面一本的封面花不语就看着有点兴趣。 “谢谢大师兄。”花不语收下拓本,玉蝴蝶又递过来几张薄纸。 “子沉今日有事过不来,这是他给你写的丹方,有点难度,让你没事练练。” “好……”花不语接下丹方,心脏被熨帖得发烫,烫得他鼻根都有些疼。 “好了好了,又不是三年都见不上,我们出来的时候如果顺路也会去看你,不用担心!” “对,有什么事尽管差环环做,缺什么也送个信回来,师兄们帮你解决!” 七汝白歌安慰着一唱一和,眼看着时辰到了,花不语才和众人一一作别。 即便没和季沧笙说上一句话,可光是那人一直站在那里,他心里便感到满足。 三年很快的,特别是对于活了两世的花不语来说。 他不过是出一趟门,他也是有归处的了。 一行人目送着少年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季沧笙才出声道:“去通知二十二上仙去前殿,我有要事宣布。” 四人齐声道:“是!” 一炷香后,二十二上仙在听到季沧笙如此正式地有事要宣布,不约而同地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能不能安分几天,他们的寿命经不起这折腾啊! 大殿内,二十二上仙低声讨论着什么,在季沧笙到来之后回归了沉默。 季沧笙坐到主位上,环视一圈,语气正式又严肃: “我要闭关。” 未完待续. ※※※※※※※※※※※※※※※※※※※※ 待修,gg,我睡了,剧情启动,隔日更启动! 第五十九章 大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二十二上仙安静如鸡,甚至想掏一掏耳朵来确定方才确是幻听。 天元仙尊闭关?除了已传衣钵的,天元仙尊是镇守上仙界的主心骨,谈闭关简直是天方夜谭。 季沧笙见众人没个反应,疑惑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天元仙尊。”癸末上仙抱手道,“您方才说的什么?” “我说——”季沧笙在声音中运行了真气,保证字正腔圆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了,“我要闭关。” 众人继续沉默。 “啧,你们怎么回事?” “不是……”子虚上仙这才缓过神来,“你说闭关,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能什么意思?”季沧笙用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被夺舍了的语气解释道,“去极寒之地的虚无之境,闭关修炼。” 二十二上仙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消化完他的话,小心翼翼问道:“您难不成打算飞升?” 季沧笙一听,笑了:“你们怎么回事,难不成现在还未发觉?” 众上仙面面相觑,问道:“仙尊,您这话我们真听不懂了。” 季沧笙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修为只有大乘三层,若不是保有天元仙尊的继承,怕是坐在天元仙尊这个位置上都有些悬,四大门派不乏闭关百年的老祖,若是知道此事……” 众人不禁冷吸一口气。 这、这怎么可能! “天元仙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沧笙神色微敛,沉声道:“长灵镇一事,那蛊毒会使人修为亏损。好在及时制止,不然此位……怕是永远传承不下去了。” 天元仙尊一直是上仙界至上至强的存在,更代交替向来靠的是传承。若是后继无人,传承便会锁在天元石里,直到符合的人出现,得到天元法则的承认后便可继承。 天元仙尊的修为会永远停留在大乘末期,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因此天元仙尊从不会修炼,就更不谈闭关了。 自然,能得到天元仙尊传承的人,不可能会选择飞升,而天元仙尊是整个上仙界最强的存在,也不可能跌落修为,没人知道天元仙尊修为大降后,继承者是否还能有大乘末期的修为。 “那……这可如何是好。” 大殿里空气沉闷而压抑,没人能迅速接受这一事实。修炼越到后期便越难越慢,大乘期的修者往往要花数十年甚至百年的闭关修炼方能突破一级,现在季沧笙只有大乘三层,到大乘末期可不得几百年? 天元门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几百年无主的情况!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在一片如丧考妣的气氛中,季沧笙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给我三年时间,三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 不能再久了,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众人如听天方夜谭一般惊悚地看向他。 季沧笙淡然一笑,解释道:“虽然现在我只有大乘三层,但我拥有大乘末期的修为已有十数年,天元仙尊的继承中也有修炼突破的办法,三年恢复原有修为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元法则是没有缺漏的,这几个月我虽然没有修炼,但我一直在隐约中感受到了天元法则的存在,它会助我恢复修为的,诸位可以不用担心。” 众上仙虽然早就听说天元法则的厉害之处,却还是被此言所震惊,不过想来也是,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天元仙尊的继承从来没出过大的纰漏,天元法则的容错性当是极好的。 “可是……”众人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却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您闭关这几年,天元门要怎么办?”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季沧笙扇子一抖,众上仙心头就跟着一抖,他们总觉得这小子即将说出什么让他们又要折去几年寿命的话来。 “上个月去云泽秘境的人不是折花,而是我。” 众上仙:“……” 今天真是神奇,竟然总是听见幻听呢。 季沧笙似乎是想起有趣的事情,笑道:“澈老祖隐藏了他的气息,所以你们发现不了也正常。不过这一个月他的表现,诸位应该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二十二上仙沉默片刻,一回想,顿时更加痛心了。 难怪相安无事一个月,半点幺蛾子没出,太平得他们都要以为季沧笙转性了,原来根本就不是本人! “天元门的事务可以完全交由玉蝴蝶与折花二人,诸位对他们二人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一群人看了看季沧笙,又相互看了看,眼神交流起来。他们一直以来以为的小屁孩儿,什么时候变成老狐狸了,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计划了! 玉蝴蝶本来就十分优秀,深受二十二上仙的信赖,再加上面试大会上的表现,他们之中不少人也当过他的老师,自然扬眉吐气表扬过,此刻若是否认他的能力,那不就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折花这孩子虽然存在感向来不强,但是细心又稳重,具有不少天元仙尊的心性,稍加培养也可以当作天元仙尊的人选,他们甚至还在私底下猜测过,天元仙尊之位会由这二人之中的谁继承。 即便这俩孩子现在还年轻,可实力如同季沧笙所说,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本身就是被当作天元仙尊继承者来培养的,锻炼三年也不算过分。 只可惜踏花被丢出天元门历练了,有那个孩子在,他们说不定还会更安心些。此子虽然现在还显青涩,但前途不可限量。 天元门的人不同其他,他们深知天元仙尊之位该由什么人继承,因此并不像外面所传,认为花不语会是天元仙尊的继承者。 “可是……” 二十二上仙中,不乏稳重谨慎者,依旧有些不放心。难料季沧笙早就想到了这层。 “澈老祖也答应了,在我闭关的期间不会离开天元门。” 此话一出,所有反对的声音立刻消下,澈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正日脑子里都是调戏小姑娘,还没事儿闯点祸端来,却是活了几千年的狐狸,由上古神兽带大的,他镇守天元门的话,即便季沧笙不在的事情传出去,也没人敢来造次。 主要还是这祸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上仙界基本上无人能敌。 二十二上仙无力反驳,最终只能妥协。 “另外。”在散会之前,季沧笙忽然出声,本来就已经心力交瘁的二十二上仙不禁齐齐一抖。 这祖宗还有什么幺蛾子没说啊! “我闭关的事,谁也不得透露给踏花。” 众人:“……” 散了吧,吃不下了。 “师尊……”天元峰四个徒弟神色沉重,欲言又止。 “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了,其他的任由你们拿捏,都不是不经事的小孩儿了,别这么忸怩。” “是。”难得的,四人皆是没有多说一句话。 “天元门就交给你们了。” “是。” 季沧笙仔细看过这四人的容颜,沉默良久,缓声道:“我一直十分信任你们。” “所以……” 他的声音顿了顿,将话掐断:“要是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任何纰漏,就罚你们四个每天抄一遍祖训,抄三年。” 四人一听,不由莞尔,鼻根却发酸。 他们拜入天元峰后,只要一犯错误,就会被罚抄祖训。 季沧笙再看几人一眼,在心中说道:你们都要好好活着,不要逞强,等我回来。 极寒之地,虚无之境。 “你来了。” 虚无之境中什么都没有,光亮一片,只有最纯正的灵气,这里是夏老祖出世的地方,理应说不该有人在才对。 季沧笙对着男人抱手行礼道: “师尊。” 未完待续. ※※※※※※※※※※※※※※※※※※※※ 没修。只要天还没亮!今天就是周六! 晚上还有一更。 听说大家都想虐花,那我们就搞他!(并不是) 三年后还有几章,花不语被虐(待)倒计时:三。 忍住了剧透师叔要出场的手(?) 第六十章 “小哥,前面就是凤鸣村了,老爷子我要走左边这条路,你沿着大路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好,劳烦您了。” “唉!你这什么话,老爷子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天色不早了,快去吧!” 花不语从车上跳下来,不着痕迹地往车轱辘上下了个定制,便向着老人所指的方向赶去。 离开天元门一年,花不语去了不少前世去过的地方,得到了部分机缘,包括他惯用的佩剑御风。 整个上仙界使用双鞭的人不多,更何况他才在面世大会大放异彩,佩戴星月很容易被认出。而无名和龙骨枪又太过惹眼,花不语只好用回了前世的武器。 这凤鸣村没什么特别的,却是花不语前世的遗憾,他和沈释来此地时,那个神农氏后裔已被折磨而死。 到达村口的时候夕阳正浓,青石铺的路被磨得光滑,街边还有几个老农面前摆着卖相不好的蔫蔬菜,是一个还算繁华的村落。 花不语在村里逛了一圈,找了家人气还算旺的客栈住下了。 是夜。 少年正在床上打坐,忽的窗台响动,一只肥硕敏捷的身影钻了进来。 “可累死本大爷了,你怎么老是跑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 花不语取下绑在肥猫脖子上的包裹,娴熟地往玉瓶中灌血,食盈兽在一旁直咂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封好了玉瓶,在瓶身上重新下好定制,装进包裹中,花不语这才拿出几枚丹药和一枚内丹。 食盈兽眼前一亮扑了上去,丹药是花不语炼的,内丹却大有来头,纵然早就习惯这人总有奇遇,每每看到花不语把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丢给它当零嘴,食盈兽都不免在心中感慨一番。 一年下来,食盈兽被花不语喂得油光水滑,皮毛厚实得扎手,十分乐得跑腿,对女娲草也没再觊觎了。 窗户被打开后寒风呼呼往里面刮,花不语去关窗户时忽然看见墙角闪过一个人影。 零碎的脚步声随着逐渐明亮的火光变得密集。 “死婆娘,我看到她往这边跑了!你们去那边,你们去那边!”一群穿着不凡的人打着火把冲进了小巷,方才那个瘦小的身影笨拙地爬上墙头,翻到了花不语所在房间对面二楼的栏杆内,努力地压下故意不敢出声。 “小家伙,你关的窗户怎么还……”食盈兽话音未落,便见花不语从窗户翻了出去,虎皮大猫叹了口气,跳到床上裹着被子睡了。 黑暗中的身影被发现了,踩着栏杆想要再往上爬一层楼,却因栏杆经久失修从楼上摔了下去。 花不语接住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借着月色和火光才看清怀中人的模样。那女子虽模样狼狈,姿色却是极好的,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依旧能看出身材婀娜。 女子如受惊的小鹿,惊讶地看向花不语,随后只觉身子一轻,房顶便到了脚下。 “啊!!!”妙龄女子抓着花不语胸前的衣服尖叫,眼睛死死闭住,风划过耳畔,只留下心脏飞快跳动的声音。 “这里应该安全了。”花不语将女子放下,这才发现女子只穿了薄薄一层,便取出一件斗篷递过去。 “我不要斗篷。”女子泪眼婆娑,“您带我走吧,我不想……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女子姿色极好,哭得梨花带雨,任是哪个男人也拒绝不了这样的请求。 然而。 天元峰,那是一个专产木头的地方。 花不语十分贴心地给了女子不少的盘缠,然后转身走人。 披着斗篷的女子愣了愣,咬着牙冲过去,前方的人却闪身一躲,让她差点撞到柱子上。 “我知道自己没有姿色入不了官人的眼,可是,可是……”女子一遍哭,一遍抬手擦眼泪,不合身的衣袖缩到手臂上,露出了满是伤口的手腕。 “你……” 女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手,局促地拉下袖子想要遮住伤口。 “你的手。”花不语拉过那手臂查看,伤口很新,却愈合异于常人,未经处理就已结痂,应该有部分神农氏血统,所以当年那个死去的神农氏后裔就是这女子? 女子慌张地抽走手腕,红着脸蛋儿低声道:“这、公子……” “失礼了。”花不语放开手,缓声道,“你跟我来吧。” 此处距离花不语定的客栈不近,本想将她就近安之,女子却似是受到惊吓不敢单独住这边,最后实在没法,花不语在自己隔壁给她定了个房间。 天明后不久,女子端着清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却扑了个空。她不敢外出,只好待在客栈,店家倒是送了三餐过来。 直到傍晚,她盼了一天的人才回来,昨夜惊鸿一瞥看得不真切,今日细细打量,越看越心生欢喜。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诗琳家中无人没了去处,身上也无分文,若是公子不嫌弃,诗琳愿一生服侍公子,不求名分。” “那倒不必。”花不语冷淡拒绝道,“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没有趁人之危的道理。明日我会带你离开凤鸣村安顿,你大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女子隐瞒了作为血奴的身份,但她以为仅凭自己的相貌就足够征服这个男人。她阿妈从小便教了她无数抓过人心的办法,怎么在此人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诗琳抿了抿唇,她不能错过这个人,下定决心后,她拿起了桌上果盆里的小刀,在手腕上割下不浅的伤口。 鲜红的血落到茶杯里,变成了深红色。 花不语蹙眉,没有说话。 “公子有所不知,诗琳自幼体质特殊,从不会生病,后来被发现诗琳的血液有治病的功效,便被关起来做了血奴。”她手臂上其他的伤口已经结成了痂,没有掉落,看着狰狞又让人心疼。 新割的伤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愈合了,留下暗红的疤痕。 诗琳原以为这样的诱惑足够让花不语吃惊,抬眼却看到少年脸上平静的神情。 “既然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就不怕我也取你的血吗?” “诗琳的名都是公子救的,诗琳自然也愿由公子处置。”女子低眉顺眼,楚楚可怜,任谁看了也要心生怜悯。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有男人不被她倾倒的! “你是说,什么都听我的?” “是。” “把你手腕上的疤剥了,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诗琳心中一喜,红着脸点头答应。 花不语替她买的衣衫正好,她本就生得漂亮,换好衣服后更加坚定了这人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二人租了辆马车,连夜赶出城去,天微亮的时候,到达了另一个陌生的城镇。诗琳满心满意以为他们会就此安家,或者跟着四处漂泊,却莫名其妙被安顿了下来。 “公子!”诗琳趁着花不语不注意,扑进了人怀里,瑟瑟发抖,“公子是要丢下诗琳不管吗?” 花不语略有些疑惑,前世他和沈释也是如此安顿的,怎么就变得和丢下人不管了? 他后退一步,女子便跟进一步,死死赖着不撒手,明明是温香软玉在怀,却心中充满着被冒犯的烦躁。 花不语将女子剥下来,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女子佯装被吓到,眼泪就下来了,路过的人见如此美貌的姑娘落泪,皆是对这边指指点点。 “诗琳并无他求,只想报答公子,公子想让诗琳做奴婢也好,做、做同房丫头也罢,诗琳都会从的,不会有半点怨言。” 花不语张口,顿了顿,想象着女子的话,竟不由有些……恶心? 他甚至无法想象此人的服侍,光是过度的接近都让他不适。 “你不必如此,我对你没有这种想法。” 女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语气都带了些质问:“公子莫不是嫌弃诗琳的出身?” “并没有。” “那公子……是已有心上人了?” 花不语猛地心中一紧,呼吸堵在喉头,脑海中转瞬即逝了某个神色冷淡的影子。 “诗琳知了,只不过有些艳羡,那一定是个极好的人吧。” 花不语本想否定,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张口。 他把原因归结于解释之后还要拒绝此人,十分麻烦。 回到凤鸣村的客栈后,食盈兽已经离开了。花不语理清桌面,将信纸铺好,一笔一划工整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他详细地记载着进来发生的事,或者感想,或者心情。写完后灯墨迹风干,再细心地将纸叠好放进信封。信封上只落了三个字—— 与师书。 少年从储物戒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不少的信件,而收信人只有那一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这习惯,心中的念想只有透过那寡淡的文字承在纸上。他没什么精力去思念谁,却在闲下来的时候心中空空得快要疯掉。 一开始,他不过是在上面记载着见闻经历,以及一两句思念,但后来他发现这信他永远不会送出之后,写的内容也更随心所欲了。所有说不出的话,全部告诉给了无情的白纸,然后收进沉默的储物戒,它们永远不会见天日的。 也不知道师尊在忙什么,食盈兽带的消息总是很少,但没什么消息便是最好的,起码他知道,他们都平安顺遂。 收好盒子后,花不语蓦然想起来今日那女子的话,心中一阵波动。方才写信时刻意避之,现在不清不明的想法如野草般疯长。 少年被心中的想法磨得发狂,带上御风出门散心,只有忙碌才能将之挤开。 月色之中,他看到那个人时,竟恍惚得像在做梦。 少年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复杂情绪: “师……师叔。” 未完待续. ※※※※※※※※※※※※※※※※※※※※ 虐花倒计时:2 师叔嫁我啊啊啊啊 不要紧张,虐花之后马上就要相见惹,我已经开始想吃糖了,hiahiahia 第六十一章 若说前世对花不语唯一重要的,那便是眼前这人。 时过境迁,对此刻的沈释来说,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师侄,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惯着他了。 花不语记性不差,因此总是算着时间有意回避,却还是撞见了此人。 前世种种如海市蜃楼,将他淹没后又变得虚幻缥缈。 沈释淡淡打量花不语一番,忽然蹙了蹙眉头:“你……” “我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踏花。” “我知道。”沈释收起了疑惑的神情,“天元仙尊让你出来历练,怎么往这样的小村落跑。” “师侄愚钝,私以为历练不应只是对修为的修炼,也应有对心性的修炼。像这样多一些山水与琐事的见闻,更能体会人生百态,对于化神境的理解也有裨益。” 前世也是如此,花不语太早便经历了他那个年纪不该经历的事情,所以化神境的修炼无比神速。 “嗯。”沈释只淡淡颔首,算是赞同,“小小年纪便有这觉悟,也不错。” “师叔过奖了。” “踏花!踏花!踏花踏花踏花!!!”花不语话音未落,遥远的一只肥硕的身影狂奔而来,食盈兽的身后有一只凶神恶煞的土狗追着它撵。 虎皮大花猫唰地一下蹿到了花不语身上,四爪并用死死抱住少年的脑袋,跟抖筛子似的瑟瑟发抖。 花不语觉得一个头五个大,脖子都要折了。 明明是可吞万物的食盈兽,竟然连这种还没膝盖高的奶狗都怕,以它的体重,直接砸死两只都没问题。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食盈兽形象也不顾,听起来像是被吓哭了,小奶狗凶巴巴地杵在花不语面前狂吠,也不敢真的扑上来。一时之间,狗叫与食盈兽的惨叫交相呼应,好在此时路过的人不多,否则定会被猫说人话给吓到。 肥猫贴在肉鼓鼓的肚皮花不语的脸上,此时正是这家伙换毛的季节,张嘴就是满口钻,花不语只好把食盈兽扒下来,这家伙却怂得抓在他肩头,指甲掐进衣服里,一副宁死不撒手的模样,煎饼大的脸皱成一团,不敢睁眼。 花不语无奈地将狗赶走,食盈兽独自一猫尴尬无比,清了清嗓子跳到地上,欲盖弥彰:“本尊只是怕伤了这小东西!并不是怕!”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环环?”沈释早就认出来这虎皮肥猫是谁,却因为它居然能口吐人言而有些不确定。 食盈兽浑身一僵,卡壳似的嗒嗒嗒地动着脖颈仰头,在看清沈释之后才松了口气。 “是寒枝啊,你怎么在这里?”肥猫拍拍爪子理了下毛,恢复了“矜持”的形象。 “听到些传闻,过来看看。”沈释早就察觉了这猫的不同,以他的修为,在它面前竟无法探测什么,“你是怎么回事。” “哦……”食盈兽大肆吹嘘自己的来历,轻描淡写自己留下来的原因,隐瞒了与花不语签订血契的事。 “如此……”沈释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与往日有些不同。 食盈兽以为沈释看出了端倪,立马岔开话题道:“既然来都来了,就一起吧,正好你和你这师侄没怎么接触过,相处相处也好。” 花不语:“……” “也好。”沈释没有拒绝,“天色不早了,先进城吧。” 乡下人家喜欢养狗,食盈兽大都在半夜活动,此时天色还光亮,狗叫声此起彼伏,它便蹿上花不语的肩头,肥硕的身躯挂得像只装满的麻袋。 夕阳正好,还算繁华的城镇挂上华灯,街边叫卖杂耍的还未收摊,热闹又充满着人情味儿。 花不语跟在沈释身后不远,那背影似乎和前世某个时刻重合了,恍然间,花不语竟然又想起某人来。 他的身形瘦削,比眼前这人矮上许多,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可靠,想要亲近。 忽然,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一个小丫头说着吉祥话,拦在沈释面前,跨篮里铺着干净的黑色麻布,各式各样的发簪躺于其中,做工不算太精细,却能看得出用心的痕迹。 若是在前世,沈释一般会给这小丫头一些零碎,今日却难得没有立刻掏钱袋,而是往篮子中看去。 花不语略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些发簪有什么特别的? 各式各样或繁或简的发簪简直让人花眼,小姑娘用糯生生的声音问道:“这位公子也想选一支吗?” 花不语顿了顿,点头,站在一旁没动手,却是仔细挑起来。 在众多花哨的发簪中,一根筷子似的玉簪引起了花不语注意,他又想起来那个人,总是挽不好发髻,如墨的长发看着太过冷清,倒是缺根发簪。 正想着,素玉的簪子却被另一只手取走了,沈释的手很宽,发簪在他手上顿时显得有些娇小。 “这个怎么卖?” “这个……”小姑娘欲言又止了下,声音带了点嘟囔,“这是我卖的簪子里最贵的了,这玉是上好的和田玉,花纹都是天生的,颜色极好,素雅易搭,所以,所以……” “没事,你说吧。” “要二两银子。” “嗯。”沈释取出二两银子和一些铜板,“拿着早点回去吧,天快黑了。” “谢谢您!”小姑娘兴奋地收下银子,却把铜板退了回来,“阿娘说不能乱收钱的,谢过您的好意了。” 沈释顿了顿,又从发簪中挑了一支,将碎银放到小姑娘手中。 “这、这太多了!” 眼见小丫头又要找铜板补钱,花不语立刻从篮子里挑出几支,问道:“这几支多少?” 小姑娘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支一支扒着手指头算钱,等她算完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刚才那个好心人了。 花不语付了钱,把发簪收起来,没走多远便追上了沈释。 “师尊。”他喊完,才发现叫错了,连忙改口道,“师叔。” 沈释看他一眼:“莫要叫错了。” “是……”花不语心情略有些低落,可几十年的习惯,怎么说改就这么轻易能改的? 食盈兽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嘲笑得起劲,倒是化解了不少尴尬。 天元仙尊继位后之所以要降辈分,就是要避讳,他身为天元仙尊的弟子,叫其他人师尊,那便是犯了忌讳,就算是教他学问功法的二十二上仙,他都不能喊老师。 穿过最热闹的集市,打听了些相关的传闻,沈释的做法和前世没什么变化,花不语为了不引起怀疑,只好乖乖跟在一旁,默不作声。 随意逛了会儿,便找了家客栈歇息,花不语回到房间,布上了结界,才将储物环中的玉瓶取出来放血。 之前有一次,因为背着包裹的猫太惹眼而被一群无聊得抠脚的小屁孩追了半个城,食盈兽便改用储物戒了。但是普通的戒指它身上没地儿戴得上,最后就做了个项圈挂脖子上。 收好玉瓶后,花不语的心思也收了回来。他竟然因为沈释不知道食盈兽的事情而有些愉悦。 摇了摇头,一个想法晃出去了,又晃出了另一个想法。 他为什么会买下那根玉簪? 前世跟在沈释身边数十年,从来未见过他和哪个女子来往亲密,即便是任意,花不语也没见过。 难不成是之前任意亲手给他绣了个荷包,所以才买下这种回礼? 可是任意的性格一眼就能看穿,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喜欢这种素玉簪子的女子,他后面挑的那两根簪子倒是适合。 会是送给谁的呢…… 一个名字像是气泡一样就要浮出水面,被花不语强行回避开了。 不知不觉间,花不语将那几根胡乱抓的发簪拿了出来,一根竹簪,两支银钗,一支比一支花里胡哨,即便是竹簪也烤干雕了花,缀着红色的珠子做成步摇。 送不出手,也不能丢,只能收起来。 食盈兽两眼一眯凑过来,语气揶揄:“在想前几日那个姑娘?既然喜欢就带回去,天元门又不是和尚门,你师尊不仅不会打你还会夸你呢。” 花不语心中一堵,也不知踩了他哪里的痛脚,语气带了些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她了?” “啧啧啧!”食盈兽摆起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本尊活了那么多年,连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莫想糊弄我!” 花不语气笑道:“那你可知道我方才在想谁?” 肥猫两只眼睛直放绿光,居然真的唬住了这小子! “是谁是谁?”它急吼吼地伸出一直爪子打断道,“难不成是之前送你海螺的师姐?” 花不语抛出一个“?”。 “不是啊……那是偷偷给你送小点心的师妹!” “谁送的?” “癸末峰的一枝花啊,你不知道谁送的?” “没印象。”花不语老实道,“我以为是师兄准备的,没注意。” 食盈兽感觉有被冒犯到哦。 枉它盯了这么久,这小东西竟然一个都没注意过!那么多可爱小姑娘心思喂了狗!某神兽心疼道,真是浪费了这皮囊! “我知道了!一定是之前你亲自指导剑法那个姑娘!” 猜了这么多个,花不语终于有点印象了:“她身法太差了,那日师尊正好帮我纠正过,我顺带温习温习。” “你你你!你是不是在唬我!” 花不语双手一摊:“没有啊,你都没猜中罢了。” “那是谁!” 少年语气平静道:“是师尊。” “你!你你你!”食盈兽惊得说不出话来,两个绿油油的眼睛差点掉出来,你完半天才想出个词,“欺师灭祖!” 突如其来的帽子扣得花不语想笑: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给师尊带点什么回去,是你自己多想。” 食盈兽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少年,心中直打鼓。 带回去……带回去,也得有人收啊。 未完待续. ※※※※※※※※※※※※※※※※※※※※ 写崩重修了,所以今天的更新推到明天一起双更……谢谢理解 第六十二章 “哼!”肥猫转过来身子屁股往桌上一跺,“算你有良心,但是你师尊要什么没有,需要你操心?” “心意而已。”花不语托着下巴问它,“你跟了师尊那么久,他近来可有什么想要的?” 食盈兽望向一遍,神色虚晃,语气镇定:“你何时见他有想要什么了,天元仙尊向来无欲无求。” “也是。”花不语赞同道,“你觉得发簪如何?师尊好像没有发饰。” 因为心虚,食盈兽敷衍地赞同道:“可以!心意到了就行!” 少年语意喃喃:“师尊会喜欢什么样的呢?” 花哨的不行,太素的也配不上,思来想去,那根素玉的发簪最为合适,但以现在的交情,花不语也没法去讨,最后只叹道:“明日我再出去寻一圈,你先不急着回去。” 食盈兽打了个呵欠:“行。” 第二日,花不语起了个早,他的生活习惯与前世无差,自然和沈释撞了个对面。 “师叔早。” 沈释应了一声,对花不语印象稍有改观,在外历练的弟子大都随性,能如此严于律己早起晨练的可不多,懒惰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毕竟身为师叔,沈释便带着花不语一并打探,本来是想指导一番这师侄,这个他记忆中不太懂事的师侄却让他意外舒心。 仿佛相处多年,在自己开口之前便能做出最恰当的反应。大概因为长灵镇的事让他成长了吧,沈释并没有过多的怀疑。 经过几日的调查,二人揪出了传闻背后的捣鬼的人,这伙人四处流窜兜售所谓可治百病的神药,不过是用低价药材炼制的,并没有神农氏后裔的踪影。 查清之后花不语便和沈释告别,匆匆赶往了另一个村落。 直到见到沈释,无数次陷进无尽的前世回忆中,花不语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修行所遇那个叫曾岚氏的妇人,曾以他的性命威胁沈释。那时花不语只有十二岁,被瘴气入侵了身体所以听得断断续续,但是他总觉得,他没听到的部分里,有相当重要的东西。 虽然是前天元仙尊亲传弟子,沈释并无特别之处,处事张弛有度,没开罪过什么人,为何会以那种方式试探? 这一世虽然已经过了那个时间,但花不语还是想去看看。他不敢问沈释有没有去过那个村子,想来应该是去过,毕竟那件事实在太有名。 花不语隐约记得自己是那女人想要激怒沈释的□□,仔细想来,疑点竟然不少。 他现在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了,不论是龙骨枪还是御风,他护身的东西不算少,倒不怕会有什么危险。 如此想着,花不语加快了赶往那个村落的步伐。 午后阳光正烈,这以打劫为生的村落里只有老人小孩儿,连女人都见不着几个。 在村中打听了一圈,却根本没什么曾岚氏的身影,村中不论老少,都没听过那个女人的名字。 花不语去拜访村长,毕竟曾岚氏是村长的妾室,可无论是谁,都告诉他,村中并没有嫁进来过姓曾的女子,村长甚至在得知花不语是天元门的人之后,主动拿出了族谱,上面并没有曾岚氏此人,也没有修改的痕迹。 曾岚氏的凭空消失并不奇怪,毕竟这一世的沈释可没有徒弟可以威胁,但既然沈释敌得过那女人,也不用太过担心。 与这前世的师尊相遇不过是个意外的插曲,在之后的近两年里,花不语偶尔也会遇见七汝和白歌,这两个人还和之前一样相互拆台,今天遇到七汝嘲笑白歌管不住那表弟,明儿个遇见白歌就能把七汝的黑历史翻个遍,但花不语最想听的事,这两人竟都没怎么提。 不太对劲。 距离回天元门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花不语再一次遇见了七汝。 “这个是带给大师兄的,这是折花师兄的,这是白歌师兄的,还有这些是师姐想要的。”花不语把客栈的方桌堆了个满,连二十二上仙的礼物都摆了出来。 七汝略有些嫌弃:“还有一个月你就回天元门了,怎的,非要我这个师兄赚点跑腿费不成?” 花不语笑道:“子沉师兄托了好几次信催我回去,只带他一人的未免不合情理,二十二上仙和师兄们在前头,总要有个长幼顺序。” 七汝被他这话逗笑了,子沉先他们天元峰的徒弟进的天元门,现在却说什么长幼顺序,三年在外连踏花也会开玩笑了! “行吧,那师兄就勉为其难帮你按照‘长幼顺序’把礼物送了。” “踏花就先谢过师兄了。不过……” “怎么?” “我今日打听到一些神农氏后裔的消息,还想让师兄帮忙向师尊转达,天元门庇护神农氏一族本是历来的传统,若是救下来,是否要将他们带回天元门。” “这……”七汝笑容有些僵,“你可先行安顿神农氏后裔,待回天元门亲自找师尊商量,神农氏之事不是小事,需要二十二上仙共同商议。” “可若是救出来了,不免会走漏风声,不论安顿在何处,都太过危险了。” 七汝收起表情,严肃道:“你能确定是神农氏后裔吗?” 花不语摇头:“没见到真人前,我也无法保证。” “没事,你先去查看,此事我会上报二十二上仙,如果确有神农氏后裔,天元门自会派人接应。” 花不语眼睫微敛,火光在他的眼睑上投下薄薄的阴影:“是,那要麻烦师兄了。” 七汝本是办事路过顺带探望,第二日便离开了,花不语看着窗外,沉思了良久。 三年时间,若是他再察觉不了,那可真是被蒙了心智。从他第一次让食盈兽给季沧笙带手礼,花不语就察觉了不对劲。后来他也试探过几次,白歌和七汝总是刻意回避关于季沧笙的话题,他们所谓的没什么好讲的,说不定是没有能讲的。 白歌心思缜密,花不语套不出话来,但却从七汝的话中确定了他所想—— 季沧笙现在不在天元门。 如若要通报,应该先通知季沧笙,再由天元仙尊召集二十二上仙讨论对策,而不是直接通报二十二上仙,另外,七汝言辞闪躲,并不愿意直接带话,而是让他自己回去问,就已经能说明,至少现在,他没法带给那个人话。 花不语不知道季沧笙去了哪里,只唯一能确认的,便是那人没出事,不然定是要天下大乱的。 确定了季沧笙不在天元门的事情,花不语放空似的发了会儿呆,回想起这三年来的种种痕迹,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一种奇怪的酸涩感像沙子一样在他的五脏六腑摩擦,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什么事都要瞒着自己?对于季沧笙来说,自己就那么不能承受? 花不语呆愣了半天,解除了屏蔽,用心术把食盈兽召了过来。 “离采血还有三天,你这个时候叫我过来干嘛?”食盈兽被迫打断新丹药的“品尝大会”跑来这犄角旮旯,不爽得很。 花不语有些不想说话,拿出几样东西,立刻塞住了食盈兽的嘴。 丹药算个狗屁,就是吃一座山也没花不语随便丢给它的“零嘴”好吃! 肥猫咔哧咔哧吃得喷香,花不语又提来两坛子酒,蒙布都遮不住坛子里的香味。 “这是!” “蛟血酿,你试试怎么样,等过段时间带回去给师尊补补身体。” “啧啧啧,本自同根生。”食盈兽感叹一句立马闭上了嘴,这蛟虽然还没成龙,也有五百年了,蛟血自然比普通神兽妖兽补得多! 肥猫二话不说掀开公布,光是闻着味儿就醉了。 “我、我能喝多少?”食盈兽抱着坛子口水直往下掉。 花不语扯出一个笑:“你以为蛟的血只有几滴?这两坛你先喝着罢。” 回答他的只有食盈兽的后脑勺—— 它脑袋太大钻不进去。 花不语原以为以这家伙的酒量起码得两坛,结果半坛子不到,就能看见一堆肥肉瘫在桌上直扯嗝。 “爽爽爽……爽!”食盈兽比了个大拇指,“没有毒,补性温和,就算是凡人也能吃!嗝~你、你到底是怎么搞到这个药方的?” 见这家伙罪得眼皮子直闭,花不语才开口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你转交给师尊,很急。” “这东西……嗝!你、你急……也没用啊!你师尊……他现在又——嗝,收不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收不到。” “他——呃!他在极寒之地闭关,连我都进不去!谁——给你送?” 未完待续. ※※※※※※※※※※※※※※※※※※※※ 上一章大修完啦,最后五分之一的样子有剧情改动,好的我又没控制住字数,但是把大纲掰回来了,大概下一章开始虐花,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第六十三章 极寒之地。 虚无之境所在的山脉并没有风雪,绿草如茵四季如春,只不过不生动物。 一条翡翠铺成的石径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山脚下,天元峰五位弟子穿着统一的弟子服,毕恭毕敬地侯在路旁。 遥遥的,衣衫拨动草木发出稀疏的声响,花不语抬眼,在一片光亮中看见了那总忍不住思念的人。 一如三年前,清风雅静,墨发白袍,光是立在那玉阶之上便觉仙风道骨,宛如天神下凡。 “师尊!”花不语安耐不住心中快要膨胀而出的思绪,疾步走上前,伸出的手不自觉颤抖。那雪白的衣衫下瘦弱的身躯让他舍不得触碰。 “嗯。”季沧笙伸出手,花不语连忙去扶,却如同穿过了一片光,从季沧笙的袖间穿过。 “师尊。”玉蝴蝶扶着季沧笙的左手,他们前面,七汝,白歌,折花笑容满面,几人言笑晏晏走下玉石阶梯,遥远到花不语怎么也追不上。 什么师尊,师兄,不过都是偷来的罢了,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那里? 花不语冒着一身冷汗惊醒,食盈兽还抱着酒坛鼾声掀天,这几日他先是打听到了前世他之前没找到的,那个叫曾岚氏的女子的消息,接下来又得知季沧笙在极寒之地闭关,实在是心力交瘁,便睡了过去。 即便睡了一觉,那股难忍的苦意还是无法消散,如千斤坠般扯着花不语不能脱身。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只瞒着他。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太不成熟,不被信任罢了。 月色逐渐淡了,花不语留下熟睡的食盈兽离开了这个镇子,他心里的想法太多太乱,一时间竟然有些想逃。 说不定,找到曾岚氏,能知道一些他想找寻的答案。 虽然前世他不知道沈释是天元门天元峰的弟子,曾岚氏却似乎很了解。 现在想来,天元仙尊的品行应该戒骄戒躁,她却想要激怒沈释,说不定是和天元仙尊有关。 花不语怎么想也不能坐以待毙,趁着月色就这么赶往了传闻中那个“女华佗”的村落赶去。 传言,但凡有难解之症,请夫人开一方药,少则隔天,多则七日,即便半个身子踏入鬼门关也能拉回来。这熟悉得令花不语毛骨悚然的传闻,应证了这人就是前世的曾岚氏。 花不语站在村外,忽然间有些恍惚。这里的一草一木不仅和前世不差分毫,连村里的人也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 “是你!”村中有人将花不语认了出来,之前花不语来问曾岚氏的消息后不久,村长便娶了邻村曾氏,后来曾氏果真如花不语所说,自称是华佗转世,村里的人都十分感恩这位给他们带来女华佗的仙君。 “仙君!仙君回来了!” “快,快去山上通知你爹,还有你叔!把大人们都叫回来!” “仙君,您是来找女华佗的吗?她今日应该在府中休息,没有看诊的!” “仙君您这边请!” 花不语莫名其妙地被一群妇女和老太婆簇拥着,朝着村长家走去。四周热情的声音吵得他头疼。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不仅没看见一个小孩儿,那些本该去山里送饭的女人也都在。 花不语心想不对,但又怕猜错误伤了村民,只好先跟着走了一段。 忽然,他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那人轻轻用力,就将花不语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村里的女人们没发觉似的向前走去,场面有些诡异。 “你怎么来了。” 将他救出人流的人声音一如三年前那般冷清,双眸如盛夏晴朗的夜空,光是看着就能消除他心中所有的杂念。 “师尊……” 花不语一张口,嗓子都是哑的。 季沧笙蹙了蹙眉,拉起花不语的手腕便转到了房屋背后,对他低声道:“这里有鬼。” 花不语虽震惊,却还没傻,疑惑道:“鬼?” “嗯。”季沧笙神色严肃,好看的眉心微蹙,“那个曾岚氏,是鬼族的。” 鬼族。 花不语一颗跳跃的心顿时被封进了冰里。 鬼族! 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季沧笙为开地狱之门放出恶鬼被天下人讨伐,天元门因犯大逆不道之罪惨遭灭门。 鬼族二字,仿佛就示意着,时间的齿轮还是开始了转动。 仿佛感受到了花不语的不安,那只温凉柔软的手覆上来,掌心起了薄薄一层茧,干净的指节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手,缓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可是,你…… “在那里!” “我找到他们了!” 妇人们的尖叫只剩此起彼伏,她们声音嘶哑尖锐,像指甲刮在锈铁上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扑了过来,将他们两人层层围住。 这群女人哪里还有村民的模样,一个个如同活着的腐尸,身体残缺地像这边爬过来。 宛如曾经所见过的地狱之景。 不过那是比此刻更加骇人的尸海,那一具具活尸不是村民,而是上仙界那些已逝的上仙! “小心!”季沧笙抽.出袖清晖,挥剑斩掉了最近一只活尸的头颅,呵斥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花不语的御风转瞬指在了季沧笙喉咙前不到一寸的地方,道:“你是谁。” “大逆不道!”季沧笙骂道。 “不用装了,变回去吧。” “……” “季沧笙”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靥如花,砸在花不语心上,咯噔地一声响。 好在他从未露出此般笑容。 “你什么时候识破的?”“季沧笙”身上萦着淡淡的薄雾,雾气散去后,一农妇出现在了花不语面前。 和前世所见的曾岚氏一模一样。 “师尊从没有凶过我。” 女子转而笑起来:“是了,天元仙尊怎么会有这么鲜明的情绪,他们啊……可是连喜怒哀乐都没有的。” 花不语眼底一沉,剑锋逼紧:“你有什么目的?” 女子摇了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认得我?”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只能把你带走了。” “带走?”女子毫不畏惧道,“带去哪儿?天元门?花不语,枉你拥有神农氏最纯净的血统,你可真傻啊!” 少年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你……” “我怎么知道的?”女子身形一转,顺着剑刃逼近花不语面前,粗布麻衣变成鲜红的罗裙,农妇的面容转为精致得倾国倾城的脸蛋,额心一点朱砂,眼底带着令人发寒的消息。 是之前在面世大会送了花不语一份“大礼”的那个女人。 花不语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曾岚氏竟然是她! “咦?”女子忽然疑惑一声,“我给你的礼物,好像被谁偷去了一些啊。” 花不语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呵呵呵,你可真是幸运……竟有人愿意为你去死。”女子用指尖轻轻刮蹭花不语的下巴,“那个人是不是对你很重要?看着他在你眼前神魂俱灭的样子,有没有一点触动?” 那时候……季沧笙进入血雾之中,是将那会让人神魂俱灭的东西带走了? 花不语呼吸一紧,连身形都没忍住,不禁晃了晃。 在比武大会之时,季沧笙无缘无故消失那么多天,是不是因为神识受到了损伤? 而他还顶着那样的身体,给自己炼制丹药…… “哈哈哈!看来那个场景实在很美好,竟然让你如此入迷。”女子的笑声刺得花不语一疼,少年不再犹豫,执剑刺了过去。 他心中的情绪多到要将他淹没至死,头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你可真是可怕。”女子轻松躲开花不语的攻击,挑衅道,“难不成你忘了,你是为什么进的天元门吗?” 花不语剑尖一抖,烦躁之意从心底萌生。 女子躲了几招,似乎是腻了,不知哪里变出把月色短剑,剑峰咄咄逼人,铺天盖地地向花不语招呼过来。 花不语能挡住那渔网般密集的剑刃,却躲不掉暗藏在剑影下的飞针。 白色的弟子服一点点被染得鲜红。 这飞针不是凡物,在花不语身上留下的伤口并没有因为神农氏的血脉愈合。 越发密集的伤口不断向外渗血,女子越打越起劲,声音如鬼魅般响起。 “花不语,你可醒醒吧!你以为的好师尊,可是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把你杀了!” 这是花不语自重生以来,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季沧笙的那些好,让他不敢去想为什么当年他会对自己如此狠心。明明对那杀了神农氏后裔十数口人的恶贼也不过挑断筋脉,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你闭嘴!” “哈哈哈!你自欺欺人,认贼作父这么多年,现在还要维护他吗!”女人毫不留情骂道,“你以为他为什么杀你?那个人就是他派去灭口神农氏的!” “他救下你,对你好,不过是为了让你感恩戴德,自愿成为他的血奴!” “可怜人啊,你还不知道,季沧笙有一个无比重要的人,等着你养出来神农草去救命呢!” “你骗人!”花不语浑身颤抖,再无法招架女子的短剑,遍体鳞伤。 “我骗你?”女人忽然停下了攻击,“他恨你!恨你们神农氏的人生来病无痛,而他最爱的人却要永远地遭受折磨!” 女子抬起短剑,剑尖指向花不语的心脏,一如那一年,季沧笙在雨中举剑的模样。 心脏在被剑刃刺穿的前一刻,花不语胸前闪过一丝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没有任何温度,将时间静止,把他包裹起来。 在一片光亮之中,花不语看见了那个向来心性寡淡的人脸上的慌张。 “师尊……” 花不语倒在季沧笙怀里之前,看见了那人身后,一个白衣胜雪,长相倾城的男人。 未完待续. ※※※※※※※※※※※※※※※※※※※※ 开搞! 有修改是抓虫改错字,可以不用管,隔日更启动! 第六十四章 前后两世,季沧笙从没见过花不语那样的神情。 他向来似块石头,傲气又强硬,倔到天上去,连伤痛和死亡都拦不住他。 不论是死神谷里冲出尸海的踏花上仙,还是握不住剑柄也要一博稚嫩小儿,他的世界仿佛没有过服软二字。 季沧笙捏在花不语领口的指尖颤抖着,他分不清那是怒意,或是心疼。 一只手覆在他的肩头,身后的人柔和且清冷的声音将他从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中稳定下来。 神农氏的血统头一次恢复得如此缓慢,少年眉头紧锁,仿佛正在做着无比可怕的噩梦。 “踏花,醒醒。”季沧笙唤了几声,却得不到半点反应。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急了。” 浅色长发的男子看着自己这徒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是弟子急躁了。”季沧笙深吸一口气,抚平心头的涟漪,手指舒展,贴在少年的胸膛上,指尖被染上黏腻的猩红。 柔软的金色光芒淡淡地从他手中流出,消失进了皮肉里,将少年遍体的伤口温和地修复。 止住了伤势,季沧笙才向花不语的心神探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少年的魂魄被关进了识海,完全无法感知外面的世界,肉.体变为一具空壳。如果不从里面出来,便会永久地沉睡下去。 “师尊。”季沧笙语气虽毕恭毕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男子看了他良!久,叹息道:“去吧。” “不过,若是一炷香还没出来,我会碎掉他的识海。” 季沧笙苦笑道:“师尊,我不能放下他。” “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跪坐在地上的人闭口不言。 “哼!连我这师父都不说了,养大的儿如泼出去的水!”男子分毫没有为人师者的自觉,气呼呼地叉着腰,背对着二人席地而坐。 季沧笙看着这人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便敛回了目光。他右手无少年十指交缠,左手扶于少年胸膛,缓慢而沉重的心跳砸在他掌心,把一切杂念都砸了出去。 季沧笙俯下.身子,两人面额相贴,没有花不语的主动引导,只能用如此最为亲密的方式慢慢调整至精神同步。 花不语的意识被关进了识海,精神的波动微乎其微,这小孩儿仿佛从心底最深的地方拒绝着这个世界。 那呼吸浅得快要消失了,季沧笙不由得握紧了那只比他稍宽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达过去。 “踏花……”他用心语唤道,“让我进来。” 花不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四周空无一物,却一点也不让他恐惧。 黑色磨钝了他的感官与意识,如深渊一般把他沉溺下去。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回过神来的时候,花不语怀里躺了个人。 那人白衣如雪,面容姣好,却面无血色,如同死人。 “师尊?师尊!”花不语抱着冷得浸人的季沧笙,看见那人的唇瓣慢慢透出紫色,像是中毒的模样。 “师尊……”他忍不住颤抖,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他怕季沧笙会死。 怀里的人缓缓掀开眼皮,那冷淡的眼神严肃冰刃割在他心上:“是你。” “我……” “是你,让我身中蛊毒,修为跌落。” 花不语喉头一哽,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花不语……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有……”花不语忽的一抖,手中握着的御风刺入季沧笙的心脏,那人失望的眼神避无可避映入眼帘,这一剑仿佛刺进的是自己的心脏。 花不语慌张地松开手,他手上还有温热的鲜血,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逃也似的转身,却转进了一间布满结界的客房。 季沧笙坐在床边,身形不稳,咳出一口鲜血,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前世今生,花不语伤过季沧笙太多次,他曾一次次将那个人逼上绝路,他曾以为的所谓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花不语!你难道是瞎了吗?” “不要再过来了,踏花上仙,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我不是……算了,你便这么认为罢。”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救你一命,你不要阻拦我,难道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你死了的话,哪里还有傻瓜捡得动这烂摊子。” 回忆咄咄逼人,前世的一切炸得花不语头疼欲裂,他不禁疼得半跪下去。 记忆里那些有关季沧笙提醒他救他的部分,仿佛被什么涂上了白色,而季沧笙一次次出现在鬼族裂缝,操纵活尸打开地狱之门的场景,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发生过。 这些回忆与这一世季沧笙对他的好在他的脑子里以战去战,搅得他再无法思考,头疼得要炸开,整个人都快疯了! “踏花!” 黑暗之中,一个纯白的身影飘飘然落在他面前,那单薄的身躯驱走了一切,暗香萦绕,轻柔得如同呵护着天下最易碎的宝物,xx的手臂环住了他颤抖不止的身体。 一切都停了下来。 “师尊……”花不语喃喃道,你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将这人世变成炼狱? “没事了。”季沧笙轻抚着花不语的背,安抚道,“我在,没事了。” 这温柔明明不是假的。 可他又该信谁? 难不成他的记忆才是假的吗! “踏花,你看着我。”季沧笙的声音似有魔力,花不语抬头,便跌进那双连深渊也能包容进去的眸子。 万劫不复。 四周风雪渐停,少年眼中的血色也慢慢褪去。他仿佛生命垂危的旅人,下意识地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 那双眼睛的有迷惘,有心痛,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季沧笙在黑暗中寻找了太久,心神疲惫,已经没有余力去解读了。 “踏花。”他哄道,“跟我回去。” 果真还是……无法拒绝。 花不语想,起码此时此刻,他更信任的是眼前这人。说起来,前世的记忆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了。 但是他真实可以触碰到的,那个一次又一次护他,一次又一次被他伤了,还要顶着可能会永远迷失在他识海的虚无之境中的危险,也要进来接他回去的人…… 他实在是,实在是…… 花不语缓缓睁开双眼,四周充满着柔和的光亮,也仅有柔和的光亮。 这里是虚无之境。 纵使那个女人百般挑拨,自己终究还是选择的相信季沧笙。 胸口重得有些呼吸困难,花不语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左手正握着什么。 鼻间暗香浮动,好像是…… 感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花不语甚至可以感知到自己胸口卧着个人,而那偏低的体温和柔软的手指让他的心脏不住狂跳起来。 花不语右手支起身子,稍稍坐起来些后便腾开手护住身上的人,他能感受到那平稳且略有些虚弱的心跳,一股安心的感觉浸润了五脏六腑。 他坐起来,这才发现怀里的人一头黑发竟然全已苍白。 “师尊?师尊!”花不语瞬间惊惶起来。 “别嚎了,他只是太累睡过去了。”一旁发色同样浅淡的男人提醒完,居高临下地看着花不语,“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地上凉。”花不语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是总往那女人所说的人身上联系,让他心尖儿酸刺刺的。 “这里是虚无之境,凉什么凉。”男子倒没坚持,反像是十分满意花不语这个说法,拂袖转身离开了。 “……” 说来也是,哪里是因为地上凉,但其中又抱有怎样的心境,连花不语自己也说不清楚。 少年把怀中人放下,垂着眼眸细细打量,视线一点点描绘着那人的轮廓,季沧笙与三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或许是在虚无之境只能辟谷,身子没有半点长进,依旧瘦削得令人心疼。 花不语轻轻挑起一缕柔软的发丝,那白色刺得花不语说不出的疼,不知觉地,轻轻在缠绕在食指上的白发上落下一吻。 他无比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又舍不得将人唤醒,最后只得在焦急与煎熬中慢慢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沧笙才悠悠转醒,花不语连忙把人扶起来,收起了眼底的情绪。 “师尊……” “嗯。”季沧笙累得说不出话来,但想起识海里那个孤独得令人心疼的少年,还是提起力气应了一声。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少年笨拙地不知道该用手臂还是哪里扶他,让他不禁勾起嘴角。 倒没白养。 靠在花不语肩头好一会儿,季沧笙才缓过来。这里是虚无之境,灵气浓郁胜过外界任何地方。 “说吧,怎么回事。” 花不语被这话问得心中一惊,他还没想好说辞,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少年只好垂下眼帘,声音委屈倒:“我、我还有些混乱,能不能容我整理好,再向师尊禀报?” 绕是季沧笙这般拿捏得清的人,竟然也一时间没忍心逼花不语:“好。” 少年期待地抬起头,却忽然视线一顿。季沧笙眼睫一眨,才发现自己所设的幻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夏老祖是白凰,此地灵气太过纯净,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出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花不语眨眨眼,细细瞧来,不仅是头发,连季沧笙的皮肤也变得比之前更加趋近于透明的白,于是安心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呆在这里,过几日我便出关,你先回天元门吧。” “是。”花不语扶季沧笙站起来,季沧笙这才发觉,三年时间,小小少年竟然已经高了自己近乎一个头。 花不语脸上的稚气已快寻不着痕迹,倒是越发和前世他所熟悉的模样相像了。 见他有些愣神,少年轻声唤道:“师尊?” 季沧笙打趣道:“真不知你是出去历练的还是贴膘的了。” 花不语挠挠头,没好意思回话。 “回去吧,过几日和你师兄们一起来接我。” “是!”少年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颜。 送走花不语后,忘尘才缓缓走出来:“你不是疼你那小徒弟吗?怎么还骗上他了。” 未完待续. ※※※※※※※※※※※※※※※※※※※※ 反正天还没亮就不是第二天,我没咕! 撑不住了,还要早起上课,有修改就是抓虫,mua 第六十五章 一谈及那些禁术,季沧笙便沉默了下来。即便信任,这样的事也无法解释。 这三年,他所修炼的是整个上仙界根本不敢谈论的东西,自天元门成立,阴阳两界彻底隔绝,那些古老的秘法便被永远锁在了藏书阁里,连天元仙尊的继承中也没有。 而季沧笙的一头白发,正是他为了修炼此术而特意改变体质所导致的—— 那些阴邪之术如同人会变老一样慢慢侵蚀身体,只有至纯至阳的身体才不会被阴邪之气侵害。 先前已和澈学了永久保持化形的法术,只要没有灵力耗竭,便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他真正的模样。 好在师尊也是一头茶白色的浅发,才把花不语给糊弄了过去。 思至此,季沧笙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最不想面对的事,终究还是会来的。踏出这虚无之境,还能有几天安宁的日子?自己又是否准备充分了呢。 “……,想什么呢?” 季沧笙颔首:“没什么,师尊觉得踏花如何?” “你指哪方面。” “师尊想到什么都说便是。” 忘尘看着季沧笙,连片刻的思考都没有:“他不适合做天元仙尊,法则不会承认他的。” 季沧笙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别动歪脑筋,他的本性可与你所见大有不同。” “师尊。弟子以为,本性难移,但心明事理,能够违背本性做出正确的选择,也并不能说不合适。” 忘尘被他气得差点没缓过气来,这小子方才还点头,该怎么认为倒是没变过! “你知道人性是经不得考验的。” “是。”季沧笙点头,“但是他经得起。” 花不语前世的师尊能把他培养成那样一位踏花上仙,他季沧笙自然也可以。 “不可理喻。”忘尘袖子一甩就要走,可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这徒弟,背对着人沉声道,“或许是老夫的错觉。” “他和你有一样的眼神。” 一样……吗? 季沧笙回味着这句话,师尊活了这么多年,看人向来透彻,一眼就能知根知底也不为过,可现在,他却参不出这句话中所谓花不语和他一样的眼神是什么。 看来这几日可得好生伺候这老人家,把话哄出来才行。 十日后。 卯安上仙算出了适宜的日子,天元峰的五个徒弟外加一只猫一并赶往极寒之地。 极寒之地千里冰封,鹅毛大雪卷在狂风里翻飞,而虚无之境并无固定的入口,只能在雪中侯着。 食盈兽钻进花不语的斗篷里瑟瑟发抖,仿佛真的成了一只怕冷的猫。 不过据它的说法是这天寒地冻的让它想起来被封印的日子。 忽然,这肥猫往花不语身上一踢,跳到了地上,嗷呜一声冲出了避风结界。玉蝴蝶将结界范围扩大,花不语连忙追过去,只见那肥硕的身影灵活地蹿到一双手上。 “喵嗷!”食盈兽叫完才想起来自己会说话,“我是第一个!” “师尊。”花不语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两只手顿了顿,合手行礼。 “师尊。”身后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一一行完礼,玉蝴蝶便将带来的斗篷给季沧笙披上。 花不语的眼睛莫名离不开那斗篷上的手。 “回去吧。” “是。” 一行人缓步往外走,三年时间仿佛只过了三天,除了花不语其余几人都几乎没什么变化。玉蝴蝶简明扼要汇报了这几年的状况。 回天元门之后,与二十二上仙例行会议,白歌将这几年的事态时局整理成册,折花也将事务交接回去,季沧笙连轴转了半月有余,才终于有时间把花不语叫了过去。 经过一个月的衡量,花不语还是隐瞒了那红衣女子挑拨之事,只说目的不明,也确实不明。 “这事我会让白歌去调查,近来你跟我继续修行,不要离开天元门了。” “是。” 花不语的尾音陷入了沉默中。 “怎的,出去见了见世面,回来就没什么话和我好说了?” “不是!”花不语连忙抬头想要解释,却撞进一双带了些许笑意的眸子,他略带怯色地垂下了眼睛,“都是些无趣的事情,不值一提的。” 话虽如此,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失落。再见至今已有一月,心中那些憋了满篇的话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是没有想告诉他外面的大千世界,而是在时间的酝酿中越觉得这些个琐事无趣,更觉得自己无趣,说了也是扰人心烦。 “它们刻进了你的回忆里,成为过去的你,又怎么是无趣。” 花不语放在膝头的指尖抖了抖。 前世,人们说过无数感谢与夸赞的话,却从来没人如此肯定过他,那些过去的岁月因为你而变成了有意义的部分。 他从没想过描述那些已去的事情,也从未有过肯这样耐心听他讲枯燥琐事的人。不论过去还是现在,眼前这人都会将自己全数接纳。 花不语的心仿佛被一只柔软的手捏了一下,血液被挤出又重新充盈心脏,向着四肢百骸奔去。 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是天下对他最好的人,世间无二。只可惜这样的好,不是独一份。 他是天元仙尊,理应对天下众生一碗水端平的,可他却想从这碗水中多偷得一点,想要他的视线多分给自已一点。 简直有违训诫,自私无比,也难怪诸位上仙都说他不适合继承天元仙尊的位子。 而花不语也从未想过继承,他不过是想变得优秀又强大,强大到能守护这个人罢了。 “我……”花不语捏着衣角,脑袋里混乱一片,什么都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话堵在嘴里,把嗓子堵得发哑。 “嗯?”季沧笙微微倾过身子,放松又带着认真,屋内暗香浮动,比外头显得暗些,那被按下去的思绪疯狂飞了出来。 太阳在天上转了半圈,光芒染上微醺的橙红,花不语才离开的。 虎皮大花猫趴在窗台上打了个呵欠:“你不是早就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吗?怎么还要再听一遍。” 食盈兽每四十九日左右会去找一次花不语,花不语经历了些什么,它都记录了下来,也给季沧笙看过那本册子了。 季沧笙挠着它的下巴,语气平淡:“我不听还有谁能听。” 肥猫咂咂嘴,被挠得伸长了手脚,铺满了整个窗台,忘乎所以地一翻身,滚到了窗户下面去。 肥肉跺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食盈兽被摔得七荤八素,骂骂咧咧地准备爬起来,看到走过来的玉蝴蝶顿时又趴了下去。 “嗷——我的老胳膊老腿儿!” 玉蝴蝶知道这家伙又想趁机碰瓷讨吃的,抬眼便看见季沧笙半倚着窗棂笑,青年止步驻足,有些发愣。 相比起刚进天元门的时候,师尊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 食盈兽还在地上叽叽歪歪的打滚儿,要是以往,天元峰的几个徒弟都要给它找点吃的,偏生季沧笙早就习惯了这家伙撒泼打滚的样,直接把玉蝴蝶招呼了进去。 食盈兽叫唤了半天,灰溜溜地跑去找花不语要吃的了。 “师尊,今年的入门测试定在了三日后,上仙界三年没有天元仙尊的确切消息,二十二上仙希望您能出席主持这次的测试。” “嗯。”季沧笙点头抿了口茶,茶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响,“你也出师有一段时日了,想要收徒么。” 玉蝴蝶神色一凝,眼皮微敛,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弟子自觉所学尚浅,收徒之事还是等作出一番成就再论。” “你自己决定便是,这次入门测试推了两年,不少好苗子搁置,若是看上顺眼的,可以收作记名。” “是。” “另外,踏花这几年成长不少,你给他安排个位置锻炼锻炼。” 玉蝴蝶点头道:“弟子已为师弟安排了灵根复试官,专责西部复试。” “西部修者灵根多变复杂,安排得不错。”季沧笙肯定道。 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青年嘴角一软,语气未变,仔细地将所有事项禀报。 两日后。 天元门为了入门测试,特意腾出了一座山来接待,季沧笙换了身便装带着花不语去山中走了一圈,提前摸摸今年的底。 花不语安静跟在季沧笙一旁,二人都显年轻,混在这群少男少女中倒不显突兀,只偶尔有小弟子对着花不语行礼,估摸着是才入门不久的新人,被叫来做苦力的,所以并不认得季沧笙。 忽然,二人正前方一女子对着季沧笙瞪大了眼睛,张了好几次嘴才把天元仙尊几个字憋了回去,凑过来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过来逛一圈。卯安上仙找着了么?” “卯安上仙。”花不语合手道。 “还没,只能明日……”女子突然惊醒过来,“你又知道了!” 季沧笙轻笑一声:“方才东门那边迎来了一脉西域修者,说不定在呢。” 女子突然一蹦,像是怕什么被抢走似的,风一般地跑了。 这女人最擅各式占星卜命,除了行为有些疯癫,占卜倒是都很靠谱。 花不语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凑过去小声道:“弟子要过去帮忙么?” 季沧笙瞥他一眼:“她卯安峰快十年没好苗子了,急着拐人,你去小心她在背后扎你小人。” 花不语听着想笑,勾着嘴角点头,忽然听到一阵嬉笑声。 两人本就长相出众,站在这儿一耽搁,竟吸引了不少视线来。 一群小姑娘在不远处偷偷指着这边低声说笑什么,像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百灵鸟,羞涩地推搡着。 人群中簇拥着十三四岁的女子直直盯着花不语看,那双眼睛水灵灵的,让花不语觉着有些眼熟。 “有认识的人?”一旁,季沧笙的声音响起。 “没。”花不语话音刚落,便听到那女子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环环哥哥?” 未完待续. ※※※※※※※※※※※※※※※※※※※※ 别问,问就是作者恶趣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六章 花不语顿在原地,连季沧笙也转过头看向他,少女身后的姑娘们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这女子倒没害羞,几步跑了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期待地盯着花不语的双眼,希望他能认出她来。 可花不语还真没把她给认出来,虽然隐约觉得此人眼熟得紧,就是想不破那层纸。 “环环哥哥!是我呀!我!”小姑娘满脸期待,奈何某人实在没半点想起的迹象。 “你在做什么!”有负责引导的弟子见这边有状况,走过来,看见花不语腰间天元峰的腰牌,立刻合手行礼道,“师兄!” 竟然是天元峰的人!他来天元门这么久还没见过此人,难不成他就是那个传闻中十四岁便从二十二上仙处出师,在面世大会上夺得榜眼的天才?! 这新来的不知道哪个峰的记名弟子心中一震,连忙想要讨好,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竟在此处纠缠!还不快退下!” 那几个看好戏的女子还没入门,最怕的就是这些穿着天元门制服的,被这么一呵斥,立刻作鸟兽散了。 唯独这女子毫不慌张,大声道:“我真认识他!” 她急忙牵着花不语的袖子,生怕被这人赶走,张口闭口半天,最后凑到他耳边说:“是我!贤淑!” 花不语:“……” 他还真不记得这个名字。 女子急了,赶紧又道:“三丫!” “……”这下花不语想起来了,那记名弟子伸手要过来赶人,花不语抬手拦住,“你去忙吧,这确实是我熟人。” 女子开心地笑起来:“环环哥哥,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环环?”在一旁看了好些时候戏的季沧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然后肉眼可见的这少年耳根子就红了。 “是……环环哥哥呀?”女子看了看一旁这人仿佛没听过这名字似的,解释道,“我不知道环环哥哥的名字……以前大家都叫小名的。” 因此贤淑说她的字时花不语才没想起来,而一说三丫就想起来了。 这乡下养的孩子都时兴贱名字好养活,村里小孩儿玩耍便都是喊小名,什么大狗二胖三丫萝卜咸菜的,花不语没住村子里,几乎不记得他们的本名。 三丫就是小时候特喜欢和花不语打架那个叫二胖的小胖子的妹妹,他离开的时候这小丫头才四岁不到,居然还能认得他来。 花不语连忙岔开这个话题:“你哥呢?” 小姑娘一提起这个,就跟蔫儿霜茄子似的,眼色都黯淡了:“二哥前几年瘟疫没了。” 这精准踩雷的传统倒是天元峰弟子一脉相承的。 花不语又道:“怎么找到这边的?” 天元门弟子的选拔,最次也是世家子弟,这无门无派也没关系的小村落出来的姑娘,连天元门前门都进不来的。 “哦!”贤淑摸出来一封信,“这个!前些日子有位仙君经过,说我有天赋,就帮我写了封推荐信!” 花不语仅看了信封上几个字,便认出来这是沈释的笔迹,倒是季沧笙将信接过去,打开看了。 “手给我。”花不语不愿去看那信里的内容,给贤淑查看起灵根来,是水木双灵根,十分难得的好苗子。 “李淑君,李淑君是谁?”另一个记名弟子拿着名单过来,对着贤淑道,“你就是李淑君?因为你是临时加塞,这边暂时没安排到你的房间,这几日还要麻烦你去前面的镇上住宿。” 方才来赶女子的那记名弟子疯狂给这人打眼色,奈何这人根本没看过去,自顾自地就宣布完了。 “天元峰倒是还有间弟子房空着,这几日可以去那里落脚。” “天元峰……”拿着名单那人突然惊醒过来,看了看季沧笙,又看了看花不语腰间的玉牌,头皮发麻低头抱手,“师兄好!” 另一个赶紧拍了拍李淑君的手臂:“还不快谢过师兄!” “哦!谢、谢谢师兄……”李淑君呆呆地对季沧笙道谢。 “今日可还有什么安排?” “禀告师兄,没了,这是这几日测试的流程,已经发放到所有人的手里了。”后来那人赶紧将流程递到季沧笙手上。 季沧笙拿过流程瞥了眼,将推荐信收好还给李淑君,道:“走吧,带你认认路。” “啊!”小姑娘开心地跳过来,“谢谢师兄!” 花不语把李淑君拉了拉,几人转身向天元峰走,留下两个记名弟子低声后悔道:“你怎么不早说天元峰的师兄也在?” “我眼睛都要抽筋了你没看到吗!” “啧啧,师姐真是害苦我了,怎么办,要是李淑君记仇了,我不就彻底没机会成为内门弟子了吗?” “得了吧,你就一记名,先进外门再说吧!唉,这李淑君运气也真好,竟然是天元峰弟子的妹妹,瞧那哥哥喊得好听的,是我我也把她放进来。” “诶,刚刚那两人是天元峰的?我怎么没见过。” “是啊!高个儿那个,就是天元仙尊的关门弟子,踏花!” “我靠,传说中那个?!” “对啊!咱们来得晚,进来的时候人家都去游历了,现在才十七岁,估计就要出师了吧。” “十七岁就出师了!啧啧啧,我十七岁的时候才刚刚进天元门呢!” “你怎么跟人家比的。” “那另一个呢?天元峰那几个师兄我都见过,不记得有这号人啊?” “我也不记得,但是看踏花师兄好像……”那记名弟子脸色一变。 “好像什么?” “……”那人拍着后来的记名弟子的肩,“你说,连天元峰关门弟子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还有谁。” 二人相顾无言,突然觉得腿软。 “我我我、我刚才,是不是……把,叫,叫他师师师师兄了?” “不不不……不知道啊!”二人筛糠似的直结巴,“听说天元仙尊脾气古怪,我是不是明天就要被赶出去了!” 两人欲哭无泪,都想要料理后事收拾包袱滚蛋了。 另一边,李淑君见花不语走在季沧笙后面,悄悄拉了拉花不语的袖子:“环环哥哥,他是谁呀?” 她不知道天元门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天元峰是什么,反正看那两人对花不语毕恭毕敬的,就知道不会吃亏。 花不语不太习惯这个称呼,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师尊。” 师尊! “啊?!”李淑君叫起来,走在前面的季沧笙停下,微微侧头,就看见小姑娘用力一鞠躬,大喊道,“师、师尊好!” 花不语:“……” 季沧笙回过身,嗤地笑了声:“怎么,想进天元峰?”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可、可以吗?” “可是天元峰不收结巴的。” “我不是!”李淑君有理说不出,嘀嘀咕咕道,“我不……结巴的,就是有点激动。” 季沧笙笑了笑:“知道。既然师兄推你进来,自然是要收你的,不过二十二峰上仙会先选,我要是把你直接接走了,某些人可是要找我麻烦呢。” 小姑娘眨眨眼,没太听懂这之中的弯弯绕绕。 “不过要是没有上仙收你,就来天元峰吧。” “哦哦!谢谢师尊!”李淑君这回听懂了,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一旁花不语原本轻松的心情却突然沉重起来,莫名有些吃味。 “师尊师尊,那位仙君是您的师兄吗?怪不得,你们有些地方好像的!” “师尊,那是什么呀!” “噢!那个我知道,娘亲跟我说过。” “天元峰的师兄多吗?有师姐吗?” 小丫头唧唧喳喳缠着季沧笙问问这问问那,一点不见外,估摸着是她的灵根属性,对季沧笙特别亲近,全然不觉这个人哪里凶。 季沧笙也没嫌她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小姑娘没有修炼过,几人只好慢慢走过去。 花不语越听心里头越乱,仿佛有什么线一样的东西搅在里面,烦躁之感越发清晰起来。 “师尊。”他想也没想,走在前面的人停下来看他,这才回过神,自己并没有话可说的,“我……” “环环哥哥!”小姑娘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他。 花不语还没反应过来,季沧笙就走到他面前,把他有些松了的腰带紧了紧。 小丫头顿时闭嘴了。 “走吧,忙完了过来找我。” “……是。” 李淑君左看看,右看看,又和季沧笙闲摆几句,悄悄溜了下来,和花不语咬耳朵:“环环哥哥,师尊人真的好好哦!” 花不语点头嗯了一声。 小姑娘惆怅道:“天元峰真好,哥哥运气太好了,我也想进天元峰。” 花不语本想说若是想来,向师尊开口自然是能来的,但他的嘴仿佛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哥哥哥哥……”李淑君还想说什么,花不语突然打断道,“到了。” “师尊。”白歌七汝和折花都在,对季沧笙行过礼,一并将视线投了过来。 “踏花,这是?” “小时候邻村的玩伴。” 李淑君连忙行礼:“师兄们好!小女子李淑君,师兄们叫我贤淑就好。” 几人相互看了看,总觉得小师弟今天状态不对,奈何师尊还在问不出口。 “我叫折花。” “折花师兄好。” “贤淑好可爱,有空来天元峰玩,和师兄交流交流。”白歌满肚子坏水,“对了,我叫白歌。” “啊啊,好……白歌师兄好。” “七汝。” “七汝师兄好。” “还有个师兄在忙,就是这次主持入门测验的玉蝴蝶师兄,你应该见过。” 李淑君瞪着眼睛啊了一声,拽着花不语袖子兴奋道:“环环哥哥,你的师兄们都好厉害呀!” 三人一愣,连在桌子上哼哧哼哧偷吃点心的食盈兽都望了过来。 “小贤淑!”白歌眼疾手快挤到花不语和李淑君之间,“你刚刚叫他什么?” 李淑君被问得有些懵:“环环哥哥……怎、怎么了吗?” 白歌一个爆笑:“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就是踏花来天元门的时候也没熟人,我们都没听过他的小名儿罢了。” “哦哦!”李淑君连忙道,“我还知道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 上前阻止的花不语被七汝架到一边,小姑娘兴致勃勃,压根没发现自己正在卖人。 季沧笙展开扇子一笑,倒不管这几个徒弟怎么折腾。 岁月静好。 未完待续. ※※※※※※※※※※※※※※※※※※※※ 小王八蛋就是个小醋包ono 第六十七章 李淑君的灵根不仅纯粹,天赋也好,只可惜年纪大了些,现在入门有点晚了。 二十二峰上仙中主司医术的亥合上仙,主司占卜的卯安上仙,以及主司木系的辰初上仙,都想收她做特别记名弟子,只要修为上来了,便直接提拔内门的那种。 李淑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选什么,光是上仙跟她说句话她脑袋就晕乎了,更别说三位上仙都争着要她。 “卯安上仙,这次入门测试,你说你卯安峰十年没个好苗子了,咱们让你先选,你也不能太过分吧?” “辰初上仙,你们辰初峰那么多好苗子,让我一个怎么了!” “水木双灵根,你们卯安峰不是专收金灵根吗?跟我抢什么?” “这哪是抢了!水灵根的人有灵性,她从小就有这方面天赋,你不让她跟我,就是在误人前途!” 辰初上仙向来不喜争吵,争不过这疯婆子,正欲发动亥合上仙一起赶走卯安上仙,转头就看见卯安正和李淑君套近乎。 “你是寒枝仙君推荐来的吧。寒枝最喜欢在我亥合峰,他的医术也是一绝,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亥合峰?” “亥合上仙!你的脸呢!” 三个人争得不分上下,忽然听见人群中一阵骚动,一长袍宽袖的白衣少年从天而降,落到几人面前。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 三位上仙抱手道。 “师尊。”花不语方行礼,旁边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师尊!” 几位上仙顿时变了脸色,把李淑君拉回去:“李淑君,不得无礼!师尊哪是你能乱叫的,叫天元仙尊!” “参见天元仙尊。”四周所有的人从或惊讶或兴奋中回过神来,皆是鞠躬抱手行礼。 李淑君被吓得一愣,连忙改口:“天元仙尊……” 季沧笙不似之前私下那般随和,却也没多冷漠,淡淡问道:“贤淑,你可想好去哪一峰了?” “我……”小姑娘抿着嘴唇咬了咬,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是被挑走就是天大的荣幸了,她却可以在好几个上仙之间选。她偷偷看了一眼季沧笙,往花不语面前凑了凑,小声道,“哥……” 几位上仙的脸色更差了,他们可没忘二十年前,二十二峰上仙争季沧笙的时候,也是天元仙尊出来截的胡。 花不语正色道:“以你的天赋,去卯安峰能发挥出最好的实力。” 卯安上仙下巴一抬,若不是四周还有这么多人,她早就开始翘尾巴嘲笑了。 “亥合峰可以学救死扶伤,若你进亥合峰,将来可以救很多人性命。” 亥合老头眉眼一挑,心头笑道,亏他没白疼这小子! “辰初峰主修木系,可以学习种植灵植灵草,也适合你这样心细的女子,修炼相对其余各峰稍显轻松些,也是天元门女子最多的一峰。” 花不语心平气和,娓娓道来,四周能听见不少女子小声讨论的声音。 “他是哪个峰的师兄?好帅啊!” “脾气好好,我要是能当他师妹,死而无憾了!” “那个小土丫头叫那位师兄哥哥诶,以后我们还是别……” “哼!” 李淑君听得晕晕乎乎的,忽然问道:“那天元峰呢?” “天元峰……”花不语顿了顿,还没开口,话便被季沧笙接了过去。 “天元峰的话,二十二峰上仙都可以当你老师,想学什么都可以。” 四周一片哗然。 那天元峰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贤淑啊。”卯安听见季沧笙这么喊,立刻把小姑娘拉过去,“你想学什么都可以,但是……你看看你这师兄!” 被卯安上仙一指,众人把视线落到了花不语身上。 “你知道他多惨吗?” 李淑君一个激灵,摇摇头。 “二十二位上仙,挨个掏家底教他,这家伙每天就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全在修炼,都快修成木头了!” “咳。”季沧笙别过眼去忍着笑,花不语略有些无奈,也没反驳。 余下众人都是些不了解的,听了这话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也太可怕了吧!一个老师都够他都用其一生钻研学习了,二十二上仙轮着教,那得多……简直难以想象! 这话好像真把李淑君唬到了,几个人见她犹豫,赶忙说起自己的好来,最终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就被卯安拿下了。 辰初上仙和亥合上仙差点气喘吁吁,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说了! 一场闹剧结束,灵根也测得差不多了,二十二上仙挑走一些做本峰特殊记名弟子,剩下些有天赋或灵根还行的成了天元门外门弟子。 卯安上仙一只手牵一个小徒弟,对花不语直眨眼睛:“踏花啊,你明儿个有空来卯安峰找我,我开盘大的给你算桃花运!” 花不语刚要推辞,季沧笙就应下来:“还不谢过卯安上仙。” “……谢过卯安上仙。” “天元仙尊。”子虚上仙安顿好了人手,带着子沉过来,“今年也没看上的?” 季沧笙垂着眼睫笑了笑,没回答。 “唉,你这小徒弟也该出师了,收几个外门弟子或者记名弟子也好啊。”子虚上仙日常担忧天元峰的香火。 “我这关门弟子都在这儿呢,再收徒弟他不是要怨我了。”季沧笙声音平淡,带了几分笑意,明明只是打笑推辞的话,却听得花不语心头有些痒。 子虚上仙知道这人找借口,拍了拍花不语的肩,带着子沉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季沧笙忽的问了花不语一句:“踏花,你想不想要师弟或是师妹?” 花不语口中一顿,诚实道:“不想……” “我还说,你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劝我呢。”季沧笙不明所以地丢下这句,没再提其他了。 第二日天亮没多久,花不语刚到天元峰活动了身手,李淑君蹦蹦跳跳就来了。 “师兄!”小姑娘一脸骄傲,“嘿嘿,我没叫错吧?” “嗯。”花不语收起御风,“怎么过来了。” “哦……师尊让我过来请你,说是昨天的约定。” 花不语:“……贤淑,你和卯安上仙带个话,就说我暂时无心其他,谢过卯安上仙好意了。” “师兄……”李淑君可怜道,“你不去,难不成是心有所属了?” 花不语心里咯噔一下,拍了拍她脑袋:“想什么呢,你忘了昨天你师尊还说我练成木头了。” 小姑娘眼睛一瞪嘴巴撅起来:“不行!那就更应该去了!” 李淑君软硬皆施:“师兄,你就当帮帮我嘛!师尊第一次给我派任务,我就完不成……” 小丫头越说越伤心,眼皮子使劲眨,可惜没眨出眼泪来。花不语实在受不了她磨蹭,最后只能跟着去了。 其实花不语不想去,是有原因的。卯安上仙看着整日神神道道疯疯癫癫的,实际上算得非常准,只不过每次窥得天机,就会遭到反噬,元气大伤。 当然桃花运这玩意儿,除非你去改它,或者明确到姓名,随便卜一下,只是麻烦罢了,并没有多折寿。 他也不知道卯安上仙忽的发什么风,要给自己算一卦姻缘,前世活了多久,就单了多久,别说这一世有更多需要守护的人,他还真没心思分给儿女情长。 想来即便去了,也只卜出个孤寡一生,然后被二十二上仙各种苦口婆心劝找媳妇,就跟他们劝师尊收徒弟一样。 花不语眼睫敛了敛,忽的心中一空,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卯安峰。 “踏花,贤淑,过来吧。”卯安上仙沐浴更衣净手焚香,收拾得干干净净,终于像个女子了。 “师尊,这是什么啊!”李淑君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到了摆在大厅中央的东西上面。 那是一片深色的云。 “这是星云图,我刻录下了昨夜星辰轨迹,今天给你露一手星云卜。” 星云卜,是观天象所做的占卜,解法复杂堪称占卜之首。花不语跟着学过星云卜,但只学了些皮毛,占姻缘这方面他还真没有学。 卯安上仙抬手一挥,门窗全部关了起来,所有的门帘窗帘放下,把屋内遮得漆黑,星云图里的星辰便闪烁了起来。 “好漂亮!” “来,贤淑,感知一下。” “感、感知?”小姑娘懵懵地看着卯安上仙。 “啊……我忘了你连练气都没学过,没事,今天你就随便看看好了,不过记得别靠太近,会影响星象。” “是……”李淑君连忙退了一步。 “也不用退那么远。” 小姑娘摇头:“不行!哥哥的姻缘一定要测准!” 卯安上仙笑了笑,灵巧的十指在星云图上翻飞。 “生辰八字。” 李淑君赶紧捂住耳朵。 花不语开始报。 “现在,放空你的心绪……” 花不语按照卯安上仙所说,一步步报出她所需要的东西,星云图璀璨生辉,说完最后一样,大殿就安静了下来。 卯安上仙开始解挂,花不语在一旁站着,李淑君眼睛盯得都快掉出来了,却连身子都不敢往前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卯安上仙的神色越发凝重,最后随手一挥拍散了星云图,道:“昨天晚上的星象不太明朗,算错了,咱们换一个算法。” 花不语无言,若是方才那个星云图还不明朗,可能就没有明朗的星云图了。卯安上仙究竟算出了什么? “哥……师兄别气馁,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师尊会好多种占卜呢!”李淑君安慰道。 花不语点头,没说什么,之后,卯安上仙又给花不语占卜了几次,一个结果也没说。 “卯安上仙?” 卯安上仙白了花不语一眼:“你完了。” 李淑君吓得脸色煞白。 “你要孤一辈子了。” 花不语:“……” 李淑君:“这这这……这怎么办啊!” 卯安上仙:“算了,今日你先回去,也许是最近天象问题,算的卦都不太准。” 让李淑君送走了花不语,卯安上仙转头飞往了仙寐山。 “天元仙尊。” “卯安上仙。”季沧笙正在给一群鸟儿喂食,“你不是在给踏花算姻缘吗?” “结果出来了。”卯安上仙脸色沉沉,“你这个徒弟……卦象,大凶。” 未完待续. ※※※※※※※※※※※※※※※※※※※※ 季: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花:二人世界! —— 明天考试求祝福,评论发红包攒人品,考完试周日开始日更四天mua~030 第六十八章 “命中有情劫,也是命劫。”卯安上仙叹道,“你这徒弟怎么回事,不是不谈,要谈就谈个毁天灭地啊?” 卯安上仙说话没个正行,季沧笙眉头一蹙,没笑出来。 “卜得出他命中之人吗?” 女子摇了摇头,面色惨白道:“我试了,那个人是天命之人,天机不可泄露,卦象无法占卜。” 天命之人…… 季沧笙眉头蹙得更紧了,这种命格的人是无法进行占卜的,也无法被卜到,他身边有关之人的命格都会受影响。 “天命之人,我活了这么久,就遇见过两个,还未遇见过哪个女子是天命之人。”卯安上仙继续说道,“不过您请放心,天命之人相互会有感应,您也是天命之人,若是见到那女子,定是能一眼认出的。” 季沧笙点了点头,侧过了身子:“卯安上仙,坐下来喝口茶,和我说说他的卦象吧。” 女子笑得苍白:“我可是为了给你徒弟算这一卦元气大伤,换你这茶可值得了。” 二人回到屋内布下结界,卯安上仙泄了气似的趴到桌上,张嘴脑袋就耸动一下:“你这个徒弟到底哪里捡的,本来命格就难算,还命犯天命之人,谢谢。” 季沧笙拿出好几瓶丹药,等卯安上仙服下后灵力恢复了,女子才慢慢解起了卦象。 “方才我也说了,踏花的情劫,也是命劫,他情路坎坷,所爱之人会让他丢了性命。” “嗯。” “但是有一点非常奇怪。”卯安上仙收起了不正经的神情,“你徒弟的命格,好像被改过。” “一般来说,人的命格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下的,每一次选择都是朝着命运所指的方向去的,并不存在如果当时这种说法。” “所以命格图算出来应该是很清晰的,而踏花的命格图仿佛是被什么擦掉重新写过的,我能隐约看到他命格图下还有另一副命格图。” “但是……很遗憾,我本来想查看,却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反噬。” “我想你应该懂我想说的意思。” 季沧笙点头道:“如果是普通人逆天改命,那你是可以去查看的,若是无法占卜,就只有一种可能。” “给他改命的人也是天命之人。” 卯安上仙嘲讽地笑道:“我就奇怪了,这天命之人千万年都不一定现世一个,怎的卜了一卦卜出了两个来,你这徒弟是什么紫薇星下凡吗?” 季沧笙往锦囊里装入几样难寻的玩意儿,卯安上仙看着直点头,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锦囊:“行了,我也不打扰了,不过听我一句劝……你最好不要亲自给他卜卦,你要知道,天命之人占卦是会影响被卜之人的命格的。而影响的方向不定,莫要雪上加霜。” “嗯。麻烦你了。” 送走卯安上仙,季沧笙望着门外的竹林发了会儿呆,心中还在思考卯安上仙所说的话。 天命之人……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凡人是做不到的,即便交给他季沧笙来,也得把命搭进去才能改,天命不可违,究竟是什么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将花不语的命格改过了? 目前,就季沧笙所知,天下唯一能逆天改命的只有一人。 季沧笙望向山后,这里并看不见那棵古树。 夏老祖向来是不管世事的,他本就不该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人,只不过作为人间观测者,记录世间百态罢了。 那会是谁…… 连串的谜团让季沧笙有些头疼,把花不语捡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他现在都有些不确定了。 又或者…… 季沧笙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花不语的命其实是自己改的,他本来就不该来天元门,是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并且,自己也是天命之人。 这样倒是说得通,只不过…… 情劫啊。 这榆木脑袋也能为情所困? 季沧笙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少年,神色无异。 “师尊。”花不语行礼道。 不知道卯安上仙算出了什么,竟然直接跑到季沧笙这边告状来了,莫不是看出来什么端倪? 花不语心里犯怂,他是重生回来的人,若是命格因此发生改变,那怎么说得清? “卯安上仙与我说了。” 花不语心脏咯噔一蹦,就要停止跳动了。 “近来天象有异,卜出你孤独终老一事,应是信不得的。” 不知为何,花不语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倒揪起什么晦涩的劲来。 “天元门也没有门规要你必须成家,不必为此平添烦恼,顺其自然便是。” “弟子知了。” 花不语话音方落,便听见窸窣的脚步声,一女子低眉顺目看着地上认真走路,臂弯挎着竹篮,篮中叠放着新制的衣物。 似是感觉到前面有人,女子抬起头,便愣在了那里,她张口顿了顿,才唤道:“仙君。” 说起这女子,乃是两年前在某个小村落里救下的,之前为了找借口打听季沧笙的下落,便说查到了神农氏后裔的踪迹,因找不着其他人,便指了她。 可惜这叫诗琳的姑娘神农氏血统并不纯,其血液的药效也微乎其微,为掩人耳目,便来了天元门做绣房的绣娘,倒比在外面流落安全些。 花不语算是两年一别后头次见她,仿佛被天元门的灵气所感染,原本充满烟火味的风尘女子,此时倒多了几分清秀,气质不比上仙界的女修差。 花不语音色冷淡,道:“你应先向天元仙尊行礼,别失了规矩。” “是!”女子略有些惊惶,连忙欠身道,“天元仙尊,这是成衣阁刚送来的新衣,诗琳给您放进去吗?” 方才还让人讲规矩的某人这时候倒没管什么规矩,伸手道:“给我吧。” “是……” 季沧笙默不作声地看着花不语将衣物叠好,收纳,压上熏香,顺带整理了衣柜,又把茶温好,若不是自己屋内没什么物件,他能把这屋都理一遍。 不过是间小屋,有什么好打扫的,有外面孤零零站着一看就是还有话想要叙的美人好看吗? 就这种木头,真是白费了副好皮囊,也难怪要遭情劫了。 “行了,没看见人姑娘还在外面等你?” 少年眨了眨眼睛,道:“师尊下午想吃什么点心,弟子去吩咐厨房准备。” 季沧笙:“……” 算了。 “不用准备了,最近没胃口。” 花不语没应是,带着空着的竹篮离开了。 离开这屋舍没几步,便看到了侯在小径旁等他的女子。 “诗琳知是仙君帮忙找了这安身之所,无以为报,若是日后有需要的,仙君尽管吩咐便是。” 花不语点了点头,并没想和这女子有过多的交集。上一世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红尘女子,可完全不如表面这般人畜无害。 离开仙寐山,花不语直奔厨房借锅煲上了粥,在今日修炼之前先去了趟藏书阁,才被告知有关姻缘的占卜术被封存了权限。 绕是记得卜阵图也查不了,花不语给这卯安峰的弟子塞了瓶丹药,道:“那还请师弟帮我保密,就说今日我来只取了菜谱,并没有借其他的书。” “这、这怎么好意思……”说是师弟,此人看着三十有余,却受宠若惊地不敢收下。 花不语将药瓶放到桌上,这丹药不过是他随手炼制,平日里给食盈兽吃的零食,他在外历练时还收了一块药田,虽然丹药和灵草珍贵,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卯安上仙所谓孤独一生的卦象,花不语是不信的,光是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算出来的绝不是这般简单的东西。何况之后还亲自去找了季沧笙。 但既然师尊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事暂时也搁置得下。 “踏花。” “师兄,什么事?”花不语收起无名,近来他用这剑越发趁手,总觉得能从中悟出点什么。 “是这样,师尊闭关三年也辟谷了三年,出来之后一直没什么胃口,这些天送去的食物大都没动……”折花有些惆怅道,“你也知道师尊身子本来不好,再不吃饭,怕是以后都不会长身体了。” 花不语点头,确实,这世的季沧笙比上一世看着清瘦许多,个子似乎也矮些。 “我去也劝不动,要不你辛苦一段时间,给师尊送饭去,侯着人吃些再走。” “好,我知道了。”花不语笑了笑,“这几年我在外游历也学了些手艺,应该不比食堂差。” 折花被逗笑道:“你还真是,前些日子师尊还问王二娘家里养了几头猪,怎么把你养这么大一只了,出去历练还学做饭的手艺啊?” “师兄就莫要打趣我了,过几日大家闲下来,我做几个菜聚一聚,也算给师尊接风了。” “好,你接着练吧,今年纳新还有些事,我还要过去。” “是,师兄慢走。” 少年抽.出无名,剑锋指出,落叶纷飞间,嘴角浸着笑意,连烂熟于心枯燥的功法也练得无比畅快。 “师尊。” 花不语放下食盒,将文火炖了一天的粥给端出来,近来连日晴朗,桂花开的好,软糯的甜粥中嵌着几朵小花,闻着倒还清爽。除了桂花粥,还有糖霜山楂作点心,串到竹签子上,白里透红,看着喜人,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了。 “啧。”季沧笙自知倔不过这家伙,只好放下手头的书坐过来,看着少年将山楂切开,剃了籽,才随便吃了点。 花不语切完了山楂,正打算盛粥,余光中一抹素雅的绿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手中的勺子抖了抖,少年缓缓吸进一口气,偏过头去,便看见一支素玉发簪,插在季沧笙的发间。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季沧笙向来挽不好发髻,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 松松垮垮挽起来的青丝半束着,素玉簪子果真十分相搭,称得瘦削的身影更显风骨清雅。 汤匙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花不语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搅得翻江倒海,满心都被这发簪所占据,再无法思考其他。 “踏花?” 季沧笙的声音响起,把花不语的思绪拉了回来,少年的指尖不住抽了抽,再次将碗沿磕响。他慌张地收回目光,粥只盛了半碗,却没敢再往里面舀了。 控制不住地手抖,花不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平稳地将碗放到了桌上,因此,连表情也不太控制得好。 “哪里不舒服?”季沧笙少有看见他这样子,他见花不语面色难看得紧,伸手想探探体温,少年却被火撩了似的躲开。 “没、没有……”花不语喉头发紧,呼吸都重了起来,低着头退到一旁,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季沧笙以为他还在恼占卜的事,缓声道:“那是因为今辰的占卜?” 花不语想要反驳,却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是沉默。 他听见面前的人软声软语哄道:“近来天象异常,本来就算得有偏差,再者……” 柔软纤长的手指把他发烫的手牵了过去,指腹干燥,泛着凉,按在他手心,把心底的躁意也按灭了:“你自己的命,掌握在你手里,不要去信那些。” 花不语一口气吸到胸口,撑开他泛酸的肺腑,回握着季沧笙的手点了点头:“我也不是特别在意。”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他没握太紧,那只手便轻松抽走了,在他耳边捏了捏:“行了,坐下吃点吧。” “弟子用过了。”花不语看着季沧笙垂在宽袖之中的另一只手,觉得指尖有些痒,他拿起盛好的半碗粥,往里面又舀了两勺,放回桌上,拿了茶壶取了茶叶泡了开静心凝神的花草茶。 沸水落进壶里氤氲出一股白色的烟雾,带着花草特别的清香,安抚着烦躁的情绪。 花不语收好餐具告辞后,又去了天元峰。 今夜万里晴空,月光亮得连星星都看不见,山林间少年白色的身影仿佛带着骇人的戾气,抽刀挥剑间,剑风割破了摇曳的山竹,绿叶簌簌落下。 难以平复的心情如月光一般倾泻,心中那股无名怒火烧得旺盛,只可怜这竹林,被剑风抽得斑驳。 那时,花不语心中便隐约有个想法,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如今他不愿面对的事被撕开,摆在他面前,仿佛也在他心头撕了道口子。 是难过,却不知是难过于什么,有太多了,细细一想便要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胡乱地避开那些想法,可又止不住去想。 那簪子竟是送给他的,他向来不喜戴什么饰物,却独独用了那支。 手中的无名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意,竟也有几分躁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挥出的剑气更加锋利。 忽的,花不语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仿佛破天的惊雷,将快要失控的思绪打断了。 花不语收敛气息,将无名回鞘,这声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找了好久,才在储物袋中找到了,一块碎成好几块的白色和田玉。 暖玉上早已没了那诡异的红色细丝,月光下,原本温软的玉石闪着刺眼的光。 这玉本无奇,不过注入了白歌的灵力,因此冬暖夏凉,近来天气泛了丝冷,白色的玉石便是温的,此时玉石碎了,灵气也散了,上面的温度也在慢慢消散下去。 白歌出事了。 花不语连忙收起无名赶往仙寐山,正好撞见一并过来的折花。 “师尊!”折花直接在门外喊道,“白歌不见了。” 屋内亮起悠悠灯火,季沧笙披着件外套唤二人进去。 “今日师叔带来苏家的消息,不知怎的被白歌那表弟听了去,白歌本该审核入门弟子的资料的,方才我过去的时候,里面连灯都没点过。”折花焦急道,“只留了封信,说是去把他表弟带回来。” 季沧笙蹙着眉刚接过信,就见花不语拿出一块碎掉的白玉:“这是白歌师兄赠我的玉石,里面注有他的灵力……” 屋内另外两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没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师尊,我这就去通知二十二上仙……” “别去。”季沧笙将折花按下,“等他们定个所以然来,人怕是都没了。” “可……” “折花。” 折花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都提了起来:“师尊,不行!” 季沧笙摇了摇头:“这事莫要声张。踏花,你去告诉玉蝴蝶,让他把此事瞒下来。折花,天元门这几天,就先交给你了。” “可是,师尊!” 季沧笙笑了笑,安慰道:“不过是些残渣余孽,掀不起什么浪子,早就该了断了。你们守好天元门,乖乖等我回来。” “师尊……”折花见劝不动,心急地扯了扯花不语的衣角。 “师尊若是要去,把我也带上吧。”花不语请求道。 “那么点事用不着你,你在天元峰好好修炼,别给我抹面子。”季沧笙从二人中间穿过,换了一身墨色长袍,御剑飞了出去。 花不语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了一下,自重生以来,他从未见过季沧笙穿如此深色的衣服,就好像……就好像,前世的那个人。 “踏花!”折花还没回过神,就见花不语也飞了出去,气得脚一跺,连忙去找玉蝴蝶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季沧笙冷声呵斥道。 “师尊……”花不语语气委屈,却又坚定得不容拒绝,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伸手抓住了季沧笙的手腕。 薄衣下的腕骨硌在他掌心上,轻轻就圈了起来,花不语的手很大,捏着空落落的,不免紧了两分力气。 季沧笙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甩开花不语的手,往夜色中飞去。 西城,守宫镇。 西城的守宫镇,是出了名的不夜城。而不夜城,顾名思义,即便是在深夜,也灯火宣天。 赌坊,花楼,夜夜笙歌,火树银花,这里仿佛从来没有过夜晚,嬉笑怒骂声充斥着每一个地方。 二人并没有这边的通行证,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落下,便走进了闹市里。反正这边黑户也多,查得并不严。 街上的吆喝之声不绝于耳,酒味,药味,胭脂味,将整条街浸了起来,行人大都三五成群,或者两两结伴,而不止是男人和女人结伴,男人和男人竟也不少,他们旁若无人地搂靠在一起,衣冠不整地指着什么地方谈笑,靡靡不堪。 越是混乱的地方,就越藏污纳垢,这街道看着繁华无比,又有几个人身上没背着点不为人知的东西。 两人没走几步,忽的从街旁扑来一白面小生,分明是个男人,长得却是弱柳扶风的,眼尾用胭脂点了一抹红,桃花眼挑起,带着三分醉意两分糜香,直往季沧笙身上倒。 花不语想也未想,伸手把人捞了过来,手腕搭在人腰上,仿佛被胶水黏住似的扯不下来。 那人扑了个空,也不恼,好笑劝道:“二位仙君可是道侣,在咱们这守宫镇也不比太过拘泥,来咱们鸢阳楼点几个小倌,同二位一并共赴云雨呀。” 此人长得还算清秀,开口净是污.秽之语,满脑子淫.糜之事,花不语恨不得把季沧笙的耳朵捂起来。 他刚欲开口,便听见怀里的人笑道:“好啊,只是不知你这鸢阳楼里,有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家这位。” “那自是比不过的。”揽客的小倌对着花不语抛了个媚眼,“这位郎君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实属人中龙凤,哪是咱们能比得的。不过店里的兔爷个个都技艺不凡,定是能把仙君伺候得舒服。” “带路吧。” “师……” 花不语方一开口,那人微热的指尖便点在他唇上,季沧笙凑到他面前,气息扫过颈间,低声道:“先进去。” 一股电流蹿过他下腹,又酥又痒,花不语仿佛被雷劈过一般愣在原地,耳畔轰鸣不已。 他的视线落到已走在前面的那人手上,不似平日里的苍白,柔软的指尖泛着微微的红意,少年喉头滚动,鬼使神差地闭嘴跟了上去。 楼内装设谓之金碧辉煌也不为过,扶梯上靠着各式各样的兔爷,有勾着眼睛眉目传情,也有冷冷淡淡不屑一顾的,甚至还有金丝打造的鸟笼,里面也关着三两个赤脚薄衣坐在绒毯上的人。 “郎君可有甚喜好,咱鸢阳楼里别的不说,小倌是最齐全的,什么样的都有,若是郎君没想好,可以把人都叫来,您挨个过目。”小倌掂着手中的银子,话语带了些亲近,越说越往这边靠,好不容易快要贴到人身上了,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隔开。 小倌偏头,隔着季沧笙看向另一侧的花不语,嘴上没耽搁,眼里的笑意带了些揶揄,蜻蜓点水似的摸上那紧实的臂膀,激得某人手臂一收,把身侧的人圈到了怀里。 未完待续. ※※※※※※※※※※※※※※※※※※※※ 我没了。别问内容要提是啥,问就是突然想皮一下。 白歌:我呢???????你们是来救我的不是来逛o子的好吗!!! 作者:不要抓我啊啊啊!!! 第七十章 清雅的暗香冲淡了空气中的胭脂味,如想象中一般,抱起来比看着更瘦些,花不语垂眸便能看见季沧笙露出的耳垂,以及交领下白嫩的皮肤。 心跳如雷动,怕被人听了去,又舍不得放开。 那边的小倌不明所以地笑出了声,道:“仙君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的兔儿爷大都是凡人,可经不得您这样的体魄折腾,要不多挑几个轮着伺候您?” 花不语听着这话,一想起陌生的男人会爬上自己的床,心中不免泛起些恶心,眉心微蹙,没有搭话。 招客的小倌掂着沉手的银子,直接带二人去了最豪华的上房,这房间比普通套间客房还大些,床竟然占了快半个房间,窗台上摆着个铜制的香炉,正幽幽地飘出来白烟。 熏香中添了些当门子,香气馥郁,本就躁人,灯罩上再染了些淡淡的红色,让花不语觉得心头闷得慌。 鸳鸯榻上放着一方茶几,屋内并没有别的桌椅,小倌伺候着二人坐上床,将没有接客的所有兔爷都召了进来。 床榻被一层又一层软被垫得又高又软,华丽的被衾,柔软的枕头,还有不少靠枕,霞鲜锦缛,奢靡得很。 花不语一颗心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咚咚跳得连外面热闹的声响都听不见了,面前的人走走停停,小倌介绍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最后是季沧笙挑了两个看起来身.娇.体.软的兔爷,才吩咐人都散了。 这二人看着梨花带雨般娇嫩,倒是十分放得开,走到床跟前的时候衣带就已经彻底散开了。软声软语喊着仙君,声音要多婉转有多婉转,换了一般人,可真不一定受得住。 花不语神色复杂地偷瞄了季沧笙一眼,难不成他喜欢这种? 正想着要如何躲开这俩兔爷,两人却无视了他们似的一头扎进了身后的枕头堆里,叽叽歪歪地开始扒自己衣服。 花不语被那百啭千声的呼唤叫得鸡皮疙瘩一身,还没来得及搓,就被拉着下了床。 “走这边。” “……” 季沧笙拉着花不语,施了个隔音结界,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就通通隔绝了。墙上有一道装饰用的门,只见他往门把手上一推,一转,竟然真的把这嵌在门上的小门给打开了。 “师尊?” “走吧。” 门内黑漆漆的,有一条不大的通道,好在通道还算干净,灵蝶在前面散发着微弱的光。 通道虽然不大,站季沧笙倒是正好,花不语却只能弓着身子跟在后面,一步一步下这台阶。 “守宫,也叫壁虎。”季沧笙解释道,“守宫遇到危险,会将尾巴脱落,自己逃走。这鸢阳楼,便是守宫的尾巴。” “而这里。”季沧笙敲了敲墙上的暗门,门的那一头,能隐约听到人声。 花不语点了点头。 推开暗门,便是守宫镇最大的地下赌场。 各式稀奇古怪的赌.博手段在这里都能看到,而赌注,也并不只有银两。 “二位爷。”两人打开门,便有侍者过来,送上了面具。这面具精致,只遮住了上半张脸,戴上之后可以隐藏气息,对于修者来说,隐藏气息便是隐藏了身份。 季沧笙和花不语换了一身行头,戴上面具,顿时看对方都像个陌生人了,若不是屏风后只有他们三人,指不定面对面遇见也不认识。 走出屏风,即便见过不少大场面,花不语依旧有些震撼。 曾经花不语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住在像没有盖子似的蒸笼一般的土楼里,土楼中的房间布局不似普通的方正,而是围成了一圈,并且如蒸笼般一圈搭着一圈上去,这赌坊正是和那土楼一样的构造,只不过是一圈又一圈地向下延展。 站在护栏边上往下数,赌坊的楼层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层。本身就是向下修建的,又是这个数,怎么看也不吉利。 更加古怪的是,越往下走,楼层外支着的棺材就越多,不过这着棺材没有盖子,里面放着的也从金银珠宝变成了奇珍异宝。 “二位仙君要去哪一层?” “第十八层。”季沧笙道。 “要去十八层,也不是不行。”那人笑了笑,拿出一块垫着红色丝绒布的长方盘子,盘子的四周镶嵌着指头大小的明珠,颗颗圆润饱满,价值不菲。 他还真见过不少上来就要指名去十八层的,可有不少人掏空家底,也不过只能去十来层。 当然,从第十层开始,赌注可就不只是财物了,而十五层之后,更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的交易地盘。 修者越到后期,进展越慢,命数也十分珍贵,但少不了那些年轻气盛的,愿意用命来换点其他东西。 这些个年纪轻轻的,又是修者,随便拿个三五十年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有人在,毕竟只要进入化神境,修者起码能活两百余岁。 侍者十分乐得看这些人自以为是地养盘子里放他们所谓的贵重之物,最后荷包掏空也只亮个十来颗,好让他也揩揩油水,再带他们下去。 花不语虽没来过,也懂什么意思,刚拿出储物戒,就被季沧笙按了下去。 侍者只见这个子不高且弱不禁风的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差点笑出声。这么年轻的修者,能拿出来什么好的丹药?怕是连六颗珠子都亮不到。 玉瓶放进盘子后,明珠便挨个亮起来,一对,又一对,拢共九对明珠,全部闪着耀眼的明光。 “可是够了?” “够够够……够了!”侍者就差没伸手扶下巴了,九品灵丹也就亮十二颗明珠,这瓶丹药却能亮起十八颗!这、这难不成! 侍者不仅声音抖,手也有些抖:“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请容我禀报上面,查看一二。” “我们赶时间。”季沧笙道,“你把瓶塞打开,自然有人上来请我。” “是是是……”侍者连忙把盘子放好,颤颤巍巍地打开玉瓶,药香顿时炸开,绕是这赌坊足足十八层,也足够惊动最下面的人了。 楼下顿时躁动起来,传音过来请他们一叙的不绝于耳,季沧笙偏头,那人立刻塞好了玉瓶,弓着腰请他们往楼下走。 一路上,有无数人抛出诱人的赌注,想要与季沧笙一堵,然而他的脚步却没有片刻的停留。走到第十八层的时候,花不语忽然在隐约之间感受到了什么,侧头看向了季沧笙。 季沧笙垂着眼睫眨了下眼睛,花不语便移开了视线。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交流过了,这默契明明是第一次,却熟稔得很。 十八层只有一场赌局,一丈见方的赌桌空荡荡的,赌桌的那头坐镇着个包裹严实的人。 十八层的赌局,庄家不一定是赌坊的人,只要给足了“租金”,便可自做庄家。 季沧笙坐到椅子上,花不语便立在一旁,能拿出仙丹当门票,上面十七层的人纷纷都探出了脑袋来,想瞧瞧季沧笙还能拿出来什么。 在万众瞩目下,季沧笙在衣袖里掏了掏,又摸出来一个玉瓶。和方才那侍者一样,众人以为这随意揣在袖兜里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却在季沧笙打开瓶塞的时候,脸色全变了。 无数双眼睛绿幽幽地盯向这边,坐在赌桌对面的人更是呼吸急促了起来。 延年益寿丹! 普通的续.命丹药,顶多延个三两年,并且每五枚药效减半,他这样年纪的人,每天都要吃大量的续.命丹。而这一颗延年益寿丹,一次就能延长他五十年的寿命! 五十年,足够他修为更上一阶,修为的增进能让他再活很多年。 那人立刻拿出了自己的赌注,季沧笙甚至懒得看他拿出了什么,便道:“开始吧。” “赌、赌什么?”那人按捺不住激动的语气道。 “别的太麻烦,比大小,一颗骰子,一局胜负。” 四周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众人不禁掏了掏耳朵,左右看了看,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啊……啊?” “丢骰子——”季沧笙拉长了声音,仿佛怕对方残年余力的听不见。 “请庄家出来丢,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那人一心落在延年益寿丹上,生怕季沧笙反悔,不论说什么都是好。 没一会儿,赌坊的主人也到了。一连出现了两颗仙丹,不可能有人能坐得住。 庄家骰骰,自然是公正的,毕竟两遍都交了东西,如若不公正,这赌坊也开不了这么久。 “大。” “小。” 骰定。 小。 那人欣喜若狂,直接从位置上跳起来,生怕丹药被人抢走,冲过来夺过玉瓶就跑了。 “仙君豪爽。”赌坊主人见季沧笙神色无异,仿佛输的并不是一枚仙丹,而是几张废纸,便道,“仙君此来,是有什么吩咐?” 仙丹不过是抛砖引玉,方才那人也没点见识,竟然这么就跑了,也难怪只能来赌场碰运气。 季沧笙从椅子上站起,笑了笑:“早就听闻这边有趣,但方才一局,觉得没什么意思。” 赌坊主人微微点头:“那仙君之意,什么才算有趣?” 季沧笙摆了摆手:“罢了,我随便逛逛,丹药你就收着吧,那种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我这人不喜欢太热闹。” “是,那仙君请便。”赌坊主人挥手退下了跟来的侍者,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能随手拿出仙丹,还敢这么招摇过市的,不论是这人,还是他身后的侍卫,应该都身手不凡。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怀璧不危者,岂是凡人? 季沧笙优哉游哉,说是要逛,还真走马观花地逛起来,这张桌子看看稀奇,那张桌子等等输赢,完了摇摇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而他身后的眼睛,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种地方,一个两个人或许管得住,那更多的呢? 花不语沉默地跟着,却也注意到了周围开始有些扭曲的空间,心中警惕,却没有说出,只是已和无名隐隐联系,若有变动,随时可以召出。 随着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那群人也在暗自较量着,这赌坊为了治安下了不少繁杂的定制,在不断的法术之间,定制越发明显。 空间扭曲到一定的境界,定制便破了。 赌坊眨眼变为了真正的地狱。 赌.徒本就血气方刚,进来这儿赌的,有几个是怕事的?有禁制时做出头鸟只有一个死字,现在禁制破了,形势已乱,不趁机为所欲为地干点什么,对得起交的门票? 赌坊老板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各层的庄家能逃的也逃了。 这群不要命的疯子,他们可不打算管,这种失控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等他们自相残杀完了,再回来收拾残局,修个土楼费得了多大劲? 局面一时无法掌控,又没个人管,那群压抑依旧的表更疯了起来,完全不怕把地给打塌了。 花不语被季沧笙拉着四处躲避,一路下到了赌坊的最底层,在漫天的战.火中,被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拦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惊雷术劈向那个身影,那人只是抬手一挥,便把雷术挥开,落到一旁,登时砸出个半人深的坑。 热风呼过,将那人所着斗篷的帽子掀开,露出了阴影下的脸。 竟然是鸢阳楼里那个引他们进去的小倌。 “二位仙君玩得可好?”小倌抬手,用袖子半掩唇角笑道。 “既然出来了就别绕圈子,我徒弟在哪。”季沧笙用手把花不语别到自己身后,沉声道。 “仙君真是无趣,哪有前.戏都不做,上来就讨人的。”那小倌袖子一撩,浓郁腻人的香味扑来,呛人得紧。 不过须臾间,袖清晖已挥出,却将小倌的残影劈开,小倌化作青烟,笑道:“仙君若是想救你那徒弟,可到水月阁一叙,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 青烟渐渐凝聚出了小倌的上半身,那人掐着袖子,手指往季沧笙鼻尖一指,被躲开了也不恼:“妾身不喜欢和他人一并享用,切记,切记。” 无名斩开了小倌最后的残影,空中的轰鸣声更甚,那些个赌徒杀红了眼,仿佛被控制了神智,直直冲了下来。 另一头,方才的小倌渐渐凝聚成型,乖巧地低服在红衣女子脚边。这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变为曾岚氏的人,也是当年面世大会,在花不语的丹田种下血雾之人。 她所在的空间漆黑得无半点光亮,面前竖着一面琉璃镜,镜中正是鸢阳楼下赌场里的景象。 红衣女子抬起手腕,掌中便出现了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她的手很小,不足以握住,只能捧着拿到嘴边,像是吃着熟透的水蜜桃,汁水顺着白嫩的手腕,落到鲜红的罗裙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之前趁着花不语精神崩溃,本想看看那人的记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弱点,何曾想到竟有那样大的收获。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花不语竟然是逆转时间的重生之人,也难怪…… 不过,最是有趣的事,莫过于他竟然被前世的仇家捡走了,并且还在保有记忆的情况下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想来上一世,这天元仙尊处处破坏她的好事,女子的眼中便浮现出了一丝怒意,她抹去了花不语有关季沧笙对他好的记忆,挑拨这二人的关系,对于拥有花不语前世记忆的她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等他们互相仇恨,让花不语亲手杀了季沧笙,再把那些回忆还给他,哪怕再坚定的意志,也受不了亲手杀死自己爱人的打击吧。 上一世的计划,被这天元仙尊给搅了,这一世,她可不会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女子幻想着未来的对策,不禁嬉笑出声,随意挥动了下空着的左手,琉璃镜那头,便起了浓浓的白雾。 白色的烟雾乍起,逐渐弥漫,将整个赌坊淹没其中,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这些迷雾并不会消散,反而越发浓郁,连近处的气息都能隐藏。 空中的乱战还在继续,不少人已冲到了最底层,险然躲开好几次白雾之中刺来的攻击,二人依旧没找到离开的办法。 花不语的手被紧紧捏着,这样的情况下,不能暴露气息,无法感知身边的人,只得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防止走散。 本知道情况危急,他却有些心猿意马,光是被握着手腕也让他无法心安,只有实实在在地回握过去,他才能确保他不会放手。 季沧笙这人,向来无欲无求的,浑身上下透着股虚无缥缈的味道,仿佛一松开手,就会永远消失在视线里。 白雾的笼罩下,让他越发地烦躁不安,看不见牵着自己的人,就好比有一把火在他心中烧似的,就要把里面全部烧干了。 注意到袭向季沧笙的声响,花不语立刻抽动手腕,把人拉回了近处。隔着薄纱一般的白雾看清了季沧笙的脸,如同往心坎里浇下了清泉,甘甜柔软地扑灭了火。 花不语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缝也挤进去,把空荡荡的心房填了个满实。那里有力地搏动着,在胸腔里震得发响。 那人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呼了口气,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控制,适应之后便能在混乱之中听清各式的声音,再灵巧地躲开,走向下来的楼梯。 快要到楼梯口的时候,白雾中忽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季沧笙的另一只手,将人拖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中。 屋内虽也弥漫着白雾,却除了此人再没有别的气息,花不语只觉得手上一重,便跟着季沧笙一并被拖了进去。 他有些警惕地召出无名,却听见季沧笙制止道:“等等。” 白雾中,近在咫尺的人一袭青衣,偏偏而立,上半张脸被赌坊统一发放的面具遮住,分明是认不出的,却止不住冒出熟悉的感觉。 花不语心中被一块巨石嘭地砸下,浑身血液凝固,连心跳都快趋于静止。 那人声音沉沉,语气里带了些无奈:“果然是你。” 季沧笙眼睫翕动,声音不带半点波澜:“师兄。” 未完待续. ※※※※※※※※※※※※※※※※※※※※ 本来打算昨天今天更新,但是拆章没拆好,今天大粗长二合一,乖乖坐好等夸 注:当门子就是麝.香,土楼可以参照大鱼海棠,其他都是我乱编的,我没磕,就是有点嗨 最后:不要抓我我是良民!!! 第七十一章 花不语顿了片刻,才道:“师叔。” 沈释微微颔首,面具下的眸子随意瞥过二人交握的手,再慢慢抬起眼看向花不语,亦是没什么波澜道:“先跟我来。” 上一世跟了沈释数十载,花不语不疑有他,只是从他听说的来看,这二人师兄弟的交情不过几年,自沈释出师后与天元门交集更少,季沧笙却能毫不犹豫地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走。 花不语不禁紧了紧手指,想把心中弥漫的酸意挤出去,只见季沧笙转过头来,回握了握他的手:“走吧。” 倒是显得他不信任这个师叔了。 屋内的白雾不及外面,还能感知几分,墙壁的架子上陈列着不少好东西,另一扇门后面有条暗道,估计是内部的通道,难怪之前一出事赌坊的人就都不见了,原来是从这暗道走的。 三人进入暗道后顺着走了好会儿,花不语忽的停了下来。 “我们又回到原地了。”花不语指向墙上的一道印记,“这是我一炷香前刻下的。” 另外两人显然也发现了此事,他们在这永无止尽的通道内爬了快半个时辰的楼梯了,依旧没走个头。 “这个幻术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季沧笙平静道,“闭上眼睛,不要用灵力,上楼的时候体力消耗得更快,下楼的时候体力消耗得少些,我们要从楼上出去,只要一发觉走得轻松了,就立刻往反方向走。” “如果赶时间,直接破阵吧。” 季沧笙摇了摇头:“白歌和他表弟还在他们手里,这鸢阳楼就是他们取乐的玩意,如果我们不按照规则来,怕是待会儿出去了也见不着人。” 所以,季沧笙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才一直都在配合他们演这场闹剧? 花不语在心底默默地嘲笑了一声,真是自作多情得难堪。 “白歌留下的纸条用暗语记录了这边的状况,照着他所说的去破,应该能救下他。” 所以,季沧笙才会去鸢阳楼,才知道屋内下赌坊的暗门,也知道怎么引出鸢阳楼的主人。 真不愧是苏家,天下无不知之事。 二人听罢,也安心几分,便照着法子做,很快便回到了鸢阳楼,脱离赌坊之后暗道外的打斗声也渐渐远去了,奇怪的是,鸢阳楼里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 暗道的尽头连接着暗门,出去便是鸢阳楼的客房,此时门的那头没有半点声响,大概是间还没接客的空房间。 花不语正打算将门打开,却被季沧笙拦住了。 “进入这道门之后,即便是拉着手也没用。”季沧笙解释道,“鸢阳楼本身就是一个幻术秘境。” 他忽的偏过头来:“和云泥梦境一样,进去之后便会陷入梦境,不过这梦境并没有云泥梦境那么强大,比云泥梦境好解得多。” “只是很多人都走不出这个梦境的原因,在于这个梦境,它会给你最想要的一切。” “而解开梦境的方法……”季沧笙顿了顿,语气平静道,“是亲手杀死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不论在进去之后看到了谁,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你。”忽的,季沧笙眨了眨眼,看向了沈释,“不过,如果最重要的人太多,梦境会无法承受而自己破掉。” 沈释身为天元仙尊亲传弟子,自然也该是以天下苍生为先的,季沧笙向来觉得,他比自己更加适合天元仙尊这个位置。 前世他进入这个梦境,便没费什么力气,让这个梦境不攻自破了,身为比他更优秀的师兄,自然不用担心。 季沧笙转头看向花不语,轻微叹了口气:“踏花,你应该知道自己会看见谁。” 花不语垂下眼睫,呼吸急促了两分。他最担心最重要的人,也是早已见不到的人,可……他要怎么对阿娘下得了手。 “踏花。”季沧笙捏了捏他的手,“你要活着出来,那个人也一定不希望你永远留在里面。” “是……”花不语垂下眼睫,“弟子知了。” 季沧笙等了他片刻,待他收拾好心情,才打开了那扇门。 门内亮着不甚耀眼的光,他看见季沧笙走了进去,自己便也跟着进了去。 在黑暗中待太久之后突然进入光亮之中,花不语抬手遮了下眼睛。待他适应了屋内的亮度之后放下手,便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鸢阳楼里的上房。 房屋内灯火通明,带着暧昧的红色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当门子的味道,鸳鸯榻上的枕被被重新摆好,矮矮的茶几上放着两杯酒。 季沧笙背对着他,将面具取下放到了茶几上,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 “师尊!”花不语连忙上去抓着季沧笙的手臂,却看到那人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 “怕什么,这酒喝不得?” “……”花不语顿了顿,也没想通自己方才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渴了没?”季沧笙拿起桌上另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花不语张了张嘴,喉咙着火似的,没说出话来,酒杯触及嘴唇,凉悠悠的,杯中的液体还没沾到唇上,酒杯就被收走了。 “要喝自己去倒,多大的人了,还要喂不成?”季沧笙收回酒杯,手臂一转,嘴唇正好落在方才花不语挨过的地方,将酒喝了下去。 或许是喝得急了,一滴酒液顺着那微微泛着晶莹光亮的唇瓣滑到嘴角,再一路向下,抚过喉结,落进衣领里,留下浅浅的一圈痕迹。 两杯酒下去,季沧笙的脸上带了几分醉意,酒香浓郁,光是这么近地闻着,就要醉了。 鬼使神差地,花不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贴在面前这人的脸上,拇指抚过人嘴角,将那亮泽泽的水渍抹掉。 酒水腻在指腹上,越发让人觉得口干舌燥,粉嫩柔软的嘴唇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踏花上仙,你可真是很会挑时候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 御风划破空气,与袖清晖相碰,发出嗡嗡鸣响。眼前这浑身鲜血与阴气的黑袍男子,正是上仙界追捕已久的季沧笙。 季沧笙随意挑着剑,化解花不语的攻击,嘲笑似的轻笑一声,道:“你向来不听我解释,我说他们不是我害死的,你可信?” 回答他的只有更为凌厉的剑刃。 遍地都是村民的尸体,血流成河,鬼气久久没有消散,便是这人才从阴界出来的证明。可季沧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阴界裂缝藏了起来。 二人交换数招,忽的,只听一声尖叫,藏在草垛里的小孩儿哭喊着冲向了花不语。 “仙君!仙君救我!” 花不语心道一声不好,这小孩也是村民,而她现在距离季沧笙实在太近了。 季沧笙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只差一指的距离。 小孩身后血花四溅,鲜红的液体.喷.薄而出,溅在季沧笙墨黑的长袍上,浸了进去。 “你说……不是你杀的?”花不语气得发抖,果真是丧尽天良,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杀人,还好意思狡辩! 季沧笙神色淡漠,语气更是冷厉:“不识好歹。” “南允村四十八口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花不语……” 记忆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哪里还是那般青涩未脱的模样,黑袍下被尸阵反噬的伤口浸出暗红的血来,一如上一世那个杀人如麻的混世魔头。 季沧笙对他再好,也改变不了他与阴界串通,枉杀无数人性命,妄将人间变为地狱的事实。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真的能收起无名……视而不管吗? 手中的剑忽然动了,花不语来不及阻止,便看见御风直直指向眼前那身影不稳的人。 如前世死神谷内那次一样,长剑没入了季沧笙的心脏,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替他阻止这利剑了。 花不语头痛欲裂地醒来。 季沧笙看他一眼,神色冷淡。见他醒了,没有招呼,转身走了。 似乎还没分清此时是现实还是梦境。花不语揉了揉眼睛,发现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枚发钗。 云泥梦境…… 是它帮自己走出这个梦境的?那些回忆,也是它对自己的警醒? 如果无法阻止,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像梦境里那样,像前世那样,面对那样的季沧笙…… 花不语将手扶在胸前,心脏疼得厉害。 他做不到,再也做不到了。 “既然醒了,就过来。”季沧笙冷声道。 “是。”花不语摇摇头,从地上爬起,还没走到跟前,便看见床上躺着的沈释,似乎依旧还在梦境之中。 他怎么会……没醒? 花不语出身天元门,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接受的都是天元法则一脉的祖训,所学也是天元仙尊应有的品德,沈释身为上代天元仙尊最得意的弟子,拥有天元仙尊的一切品性,理应如季沧笙一样早就醒来了,为何陷入梦境如此之久? 季沧笙浅浅叹了口气,花不语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二人沉默地等待沈释转醒,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沈释腰间仿佛被利刃扎了道口子,血液涓涓从里面流出,衣衫虽未破,却被暗红的血浸得骇人。 “师尊!” 季沧笙攥紧了手,却没有动作。花不语连忙用治愈术,没有分毫的效果。 “没用的。”季沧笙摇头道,“这伤口根本治不好,即便治好,他也依旧会死。” 花不语一颗心顿时慌了起来,这可是他曾经的师尊!他绝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花不语嗓音嘶哑道。 “如果是神智或者识海,或许还有办法,梦境……只能等他自己醒来。”季沧笙声色沉重,一双眼睛垂着,看上去并无异样,微微发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他们谁也无能为力。 沈释面色没有半分痛苦,甚至能看出两分愉悦与满足,仿佛对这梦甘之如饴。 花不语本还焦急,却发现季沧笙强忍的情绪,相处数十年的同门师兄,又怎的没有感情,不过是在自己这个徒弟面前掩去了罢。 仿佛一声嗟叹,极其轻柔,又极其宠溺,二人皆是修者,自然耳力不凡,听清了这声低语。 “安之……” 未完待续. ※※※※※※※※※※※※※※※※※※※※ 挖出一个埋了万年的伏笔,安之是谁捏~捏~ 好了我觉得没有悬念,但是我还是想说——有没有人想起来天元峰的门外弟子叫什么呀! 第七十二章 “师兄,师兄!” 沈释睁开眼,便看见那白衣胜雪的少年。 “师兄怎的睡在这里,要着凉的。” 鸢阳楼的梦境。 沈释无奈地想着,看来……他是出不去了。 “师兄,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讲?” 沈释看向他:“怎么了。” “这个!”少年拿出梅花镖,“澈老祖说要先练好这个,才能练摘叶飞花,师兄当初是怎么练的?” 捏着不甚精致的梅花镖,镖叶被少年的体温染上了温度,手感偏了些柔软。 沈释话不多,食指拨动梅花镖的花瓣,向少年展示如何拿捏,又简言诀窍心得,少年本就悟性高,只看了一次便学了八.九分,剩下不过是自行练练的事。 少年这梅花镖也不知是哪里领的,不算多稀奇,用坏了总能弄几片新的来,因此偶有无法收回的也没计较,沈释将他忘记回收的梅花镖收进储物袋,想着哪日一并还回去,终究没舍得。 梅花镖穿过纷纷落叶,扎得越发准确,莹白的灵蝶悠悠飘来,落在少年被磨得发红的指尖。 “安之。” “嗯?”灵蝶消散后,细碎的光斑萦绕指间,少年似乎十分喜欢,没有急着收手。 沈释愣了愣,忽的忘了当时是想说什么。他看见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眸望向自己,心中沉沉,飘过隐隐的痒意。 “怎么了?师兄。”少年走到他跟前,眼尾噙着笑意,见他没说话,伸手拉起来他的手指,温温软软带着凉意,“你要走了吗?” 少年眼睫轻颤,柔弱得惹人怜爱:“师兄,留下来,不要离开我,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那双含着秋水似的眼眸抬起,似有万千星辰隐匿其中,手中的匕首却毫不客气地刺去他的腰腹。 少年声音带着他的意识越发地遥远,连同腹部的疼痛也变得模糊起来。忽的,一个冷淡如同冰水般的声音响起,与面前这个温婉少年格格不入。 是了,他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他该是意气风发,该是如光一般的存在,入眼冷淡,却能带来暖意。 “抱歉。”沈释抚过少年人的面庞,切掉最后的不舍。 花不语没听到季沧笙说了什么,却在听到安之二字时忽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 等等!花不语奇怪道,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又为什么会认为……沈释梦中的人,会是他? 或许冥冥之中,那点不愿承认的事早就了然于心,只是从来没有意识到罢了。 季沧笙指尖抖了抖,好在他低着头,没让花不语看见自己的表情。 时隔二十年,或许更久,这才知道当年天元法则没有承认沈释的原因。一个人若被私情若困,很难再去平视天下。 只不过……前后相处两世,竟然没看出来分毫,自己还真是活得糊涂。 季沧笙拉开隔音结界,附身低语:“再不醒来的话,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不消片刻,青衣男子缓缓睁开双眸。季沧笙别开视线,起身道:“走吧,这幻境该是破了,可以离开了。” “师叔。”花不语连忙补上治疗术,刚把人扶起来,整个鸢阳楼忽的陷入剧烈的震动,在楼外的嘈杂声中,隐约的烟味飘了上来。 “走水了!鸢阳楼走水了!” “快跑!这楼要塌了!” “走这边。”季沧笙推开窗户,幻境破除后,终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三人甫一落地,就听轰隆巨响,热气随着坍塌的楼宇铺开,火光将黑夜照亮。而鸢阳楼的主人,并不在这里。 混乱里,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城中混乱不堪,一连拦了好几个人,才得知水月阁是在城东。 “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去救白歌。” “师尊!”“天元仙尊。” 季沧笙被二人同时拉了下来。 花不语愣了愣,理说身为徒弟,此般行为是为不敬,可他心中慌得很,仿佛只要一放开,眼前这人就会再也找不到了。倒是沈释,顿了片刻,放开了手。 “踏花。”季沧笙冷声道,“放手。” 花不语攥着那手腕不放:“师尊,我想一起去。” “你忘了那人怎么说的了?”季沧笙拉了拉那只手,没拽动,这家伙倔骨头一个,硬来不行,“你觉得,天下有谁能伤得了我?” 虽然很想拿三年前的事反驳,但那是为了替自己挡伤,以季沧笙的修为,确实没人能伤得了他。 季沧笙放缓了语气,似哄道:“把火灭了,到城门口等我。我会把白歌带回来的。” 花不语犹豫片刻,手指刚松,面前的人便抽身离开了,衣袖拂过掌心,什么也没留下。 “没事的。”沈释拍了拍他的肩,难得地安慰道。 水月阁。 城东水月阁,城南鸢阳楼,便是守宫镇最出名的两个地方。 鸢阳楼走水并没有影响这边的生意,每一层的阳台上都靠着往外抛手绢的女子。 季沧笙刚到,便有人接他去了地下的房间。 这地方原本是地下的酒窖,又闷又冷,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四周点着幽幽的火,火光微弱,越到中间越暗,森冷得很。 “呵呵。”那小倌轻笑道,“天元仙尊只身赴约,可真是感动宣儿我。” “……”季沧笙刚打算说话,便看见了不远处池子边的白歌。 这酒窖里除了几盏照明用的灯,就只有这水池,空荡荡的,昏暗又压抑。 半池漆黑的水没有丝毫波澜,墙壁上的灯光照下去,竟然一点倒影也没有。 白歌昏倒在水池边,季沧笙遥遥探了一下,除了有些虚弱,并没有像前世那样,体内充斥着鬼气,反是那漆黑的池子里…… 这池水季沧笙知道,是黄泉之水,阴气、煞气、鬼气,除非隔了那黄泉里的渡舟,连飞鸟也飞不过去,万事万物沾之即灭。 前世,白歌便是溺于这水。修者体质特殊,可以作为黄泉水的盛器,从而将里面的恶鬼“请”出来。 “为什么会选中他。” 小倌笑了笑:“天元门乃上仙界最正直的门派,天元峰的弟子身携天运,若是换了别的修者,怕是承不住尊上分毫就魂飞魄散了。” “将尊上从冥川之水中请出,势在必行。即便你今日将他救走……”小倌勾着眼睛看向季沧笙,“难不成你能保证,天元峰的弟子永远不出天元门吗?” “你这弟子,天赋并不算上乘,今日你行了这个方便,尊上回归后,自不会亏待你。” 这小倌说的不错,季沧笙的确可以救走白歌,可是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他们总会绑走天元峰的弟子,这次是白歌,下次是七汝,再或他人,这次他能救,那下次呢? 小倌口中的尊上,听着似乎十分厉害,可前世季沧笙并没有关于这位所谓“尊上”的记忆,即便把他从冥川之水中放出来,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季沧笙平静得如同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放了他,我来。” 小倌眯着眼睛,笑得像只老狐狸。 “即便是天元峰的弟子,你们也无法保证,他能撑到你们从这数以万计的鬼魂之中,找到你们要找的吧。” 小倌的面色有一丝僵硬。 “与其多牺牲几个徒弟给你们,不如今日了了此事。” “天元仙尊真是痛快,如果早知道您如此通情达理,咱还绕这么多弯子干嘛。” “把他搬过来,我替他调理完,自己会下去。” 小倌也不怕季沧笙耍赖,毕竟真要打,他们可打不过。 派人将白歌搬离了水池边,小倌侯着季沧笙给白歌治疗,然后礼节到位地将人请去了池边。 黑色的冥川之水如深渊一般,连光都要吸进去,站在池边看不见倒影,也看不出水的深浅。 季沧笙一脚踏进去,蚀骨的疼痛立刻钻便全身,无数恶鬼在他体内穿梭,撕扯,想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拉入这黄泉水。 池水很浅,刚没过脚踝,季沧笙坐下后护住心脉,任由小倌脱离了肉身,伸手穿进他的身体里,寻找那位所谓的“尊主”。 白歌醒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师尊一袭黑袍坐于池中,他被这群人抓走之后被浇过一酒杯的这种黑水,深知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师尊!”他沙哑道,身体没什么力气,体内还有季沧笙残留的真气护心,两只手被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季沧笙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甚至掀开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递了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怎么能不担心…… 那里面可是有数不尽的恶鬼之魂,一次次穿过身体,掠夺所有可以掠夺的东西。光是一酒盏的黑水,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可师尊此时却坐在了里面! 小倌的身体有些透明,整只手没入季沧笙的身体,在胸腹游走片刻,忽的眼神一亮,便捏着拳头从里面扯出来一丝黑影。 “辛苦了。”他将黑影收进玉瓶,招呼两个手下松开白歌,转眼便消失在了地窖。 地上的留下□□转瞬腐烂不堪。 “师尊……”白歌挣扎着爬起来。 “别过来。”季沧笙皱着眉,从池中出来,浑身散发着黑气。他换了身衣物,还没走远,便一头栽了下去。 “师尊,师尊……”白歌赶忙扶着人躺下,浑身都在发抖,好几十岁的人,眼泪砸下的声音在酒窖中发出回响,“师尊……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值得啊……” “起码……我不会死。”季沧笙累得闭目凝神,“放心,我没事。你把我放下之后走远点,仔细鬼气伤了你。”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啜泣。 过了良久,季沧笙才缓过来,白歌寸步不离地守着,让他有些头疼。 “没事了。” 白歌点点头,将他扶起,依旧没有说话。 “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 “包括天元门,天元峰,我以外的任何。” “是。” “走吧,踏花还在城门口等着,别让他们等急了。” 白歌点头。 “你表弟呢。” “他没事,他们只抓了我。” “走吧。” 一夜焦急。 终于在破晓的时候,在晨光之中等来了二人的身影。 花不语找遍了整个水月阁,只差没把守宫镇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季沧笙。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是许久未用的星月。 银鞭不知什么时候从储物袋中滑出,落到了地上。若不是不小心踩到,恐怕丢了也发觉不了。 这可是季沧笙送他的第一件武器! 花不语捡起长鞭收好,似乎冷静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什么急躁,可就是控制不住那快要疯掉的念想。 少年深吸一口气,走向城门。 他答应了他的,就一定会做到。他要相信他,相信他会回来。 而后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无尽的愉悦冲开了一切刺在胸中的苦痛,花不语连忙迎上去,止不住的兴奋让他快要蹦起来。 “师尊!”他一腔的热情,在接近之后瞬间被丢进了冰窟。 那熟悉的,熟悉的……比前世撞见那几次更为浓郁的鬼气,从季沧笙身上溢了出来。 心脏猛得一扯,疼得他无法呼吸。 我……要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你。 未完待续. ※※※※※※※※※※※※※※※※※※※※ 卡文卡得我以头抢地,真的要自杀了,没敢看,有缘再修,剧情启动,嘎 第七十三章 花不语最不想接受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他最后悔的,是他为什么没有跟上去。 为什么要放手。 花不语心中一疼,便大胆地握了上去,那只手散发着寒气,冻得他掌心发麻。 他看向季沧笙,碍于沈释还在,没有问出,只是挪了挪身子,隔开了沈释的视线。 不能让人发现。 任何人与阴界有关联,都会遭到全天下的讨伐,即便是天元仙尊也不例外。 季沧笙淡淡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回去吧。” “沈师叔?”白歌立刻跳出来,与往日无异,找沈释客套地摆谈几句,待花不语召出腾云,便一并离开了这守宫镇。 花不语没放手,季沧笙也没挣脱,三人沉默地坐在腾云之上,什么也没说。 回到天元门的时候,季沧笙身上的鬼气已经彻底散掉了,二十二上仙紧急召回,已在大殿等候。 花不语伺候着季沧笙泡了个热水澡,吃了些东西整顿一番,才跟着慢慢去会见那帮老头子。 咋舌叹息声充斥着大殿,玉蝴蝶折花七汝几人侯在一旁并没有说什么。 “不行,午时一到,立刻派人出去找!” “就算不知道仙尊去了什么地方,咱们二十二上仙都去找,也不消半日!” “这恐怕不妥吧。”季沧笙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去接个徒弟,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二十二上仙不如以往,讨论之声更烈。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您怎么又!” “天元仙尊……” 内容无非天元仙尊不能随意离开天元门。但是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再去救人,黄花菜都凉了。 季沧笙往他那榻上一靠,花不语就给他倒上了茶水。姜糖茶,煮了两片鹿茸,又火又躁。 季沧笙皱眉放下茶杯,花不语就把茶杯端起来递过去,身后是二十二上仙苦口婆心将心比心的“感化”,这二人却就姜茶不好喝和不好喝也得喝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无声对峙。 道理他都懂,但是这小子未免也太敏感了点吧! 季沧笙本还想着怎么把花不语糊弄过去,哪想这小子问也不问,跟什么都知道似的,也没个多的话,像极了在赌气。 扯了大半天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来,天元仙尊不开口,他们还敢关人禁闭咋滴?又不能禁人足,还不给说两句了! 季沧笙被吵得头疼,偏生了这件事他确实不占理,只好揉着鬓角听着,闭目养神。 二十二上仙气也气了,劝也劝了,一鼓作气再而衰,纷纷缄口告辞。 “师父……”李淑君悄悄咪咪地钻进大殿,小声道,“我见诸位上仙都回去了,就来看看您。” 卯安上仙装模作样地哼唧一声:“我看你哪里是来看我的,是来关心你师兄的吧?” 小姑娘嘿嘿一笑,迈着小步子凑到花不语这边来:“师兄,你们没事吧?” 白歌正好在旁边,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真不愧是两兄妹啊,都是俩小没良心的,明明是师兄我出事了,你就只关心那个师兄?” “没有没有!”李淑君单纯得很,完全没听出来白歌在给她开玩笑,连忙从荷包里摸出来两个小瓶子,“我是来给师兄送药的。” 二人倒是认出来这药瓶,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可以领,不过李淑君这样没开始修炼的,能领的东西不多,这药估计还是看在她记名弟子的份上分到的。 白歌往小丫头脑袋上搓了搓:“行吧!原谅你了,师兄用不了多少,等用完了再还你。” 李淑君认真地点点头,偷看了看季沧笙,又看看花不语,拽了拽花不语的袖子。 “怎么了?” “没……就有点小事想请教请教师兄。” 花不语看小姑娘想叫他单独出去,这么多人在也不好拂了小姑娘面子,只好借着把人送回卯安峰的由头提前走了。 “师兄,天元仙尊……没事吧?” 花不语没想到,这丫头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他点了点头:“没事。” “可是我看天元仙尊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要不要找医师看看呀?”李淑君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方才还有其他上仙在,我听师姐们说上仙们对天元仙尊这次的事意见很大,就不敢问……” “为什么会想到找医师看?” 李淑君被问得有点懵:“因为天元仙尊看起来……” 花不语没听到后文,小姑娘确实也没说。 “你说吧,没事,我立了隔音结界。” 李淑君摇了摇头:“没,就是……反正就是……” “什么?” 小姑娘咬咬牙,还是说出来:“师兄,哥哥他……走之前,和……就,感觉很像。” 嗡的一声,花不语耳边有片刻的耳鸣。 李淑君的灵根和天赋十分适合占卜,第六感特别强,能看出一些常人看不出的东西,即便时隔多年,她也能把自己认出来。 季沧笙向来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连二十二上仙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更别说和一个将死之人像,若不是之前亲自感受到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鬼气,恐怕也觉得这话没有由头。 “天元仙尊对我很好……也不像师兄师姐们说的那样可怕,师兄,你是他最疼的弟子了,要是有空,就留心留心吧……” “嗯,谢谢。”花不语拍了拍她的头,“我会注意的。” 小姑娘认真眨了眨眼:“那,嘿嘿。” “嗯?” “别人听不见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还叫你哥哥呀?” “当然可以。” “环环哥哥!”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小时候你就疼我,我可是把你当亲哥哥的!” “嗯。” “所以哥哥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哟。” “知道了。” “啊……师父出来了,那我先过去啦!” “小心点,别摔着了。” “哎!”小姑娘乐呵呵地跑过去,牵着卯安上仙乐呵呵地离开了。回到卯安峰,一张小脸拉下来,被卯安上仙打趣像个小老太婆。 “怎么了,哭丧着一张脸,失恋了?” “没有!!!”李淑君差点跳起来,磨磨蹭蹭跑到卯安上仙面前,“师父,你和天元仙尊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还行吧,怎么,你想我把你过继过去?” “才不是!”李淑君被逗得脸颊通红,“师父对我这么好,我才舍不得走呢。” “那还天天往那边跑,天元峰的弟子房住着舒服啊?” “师父……我错了嘛。”小姑娘乖乖道,“就是我看哥……就,踏花师兄。” 卯安上仙:“嗯,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师兄最近不太对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像他。” 卯安上仙被她逗笑了:“我没记错,你认识他的时候才两三岁吧?” 李淑君点头:“是啊!小时候哥哥对我可好了,完全不像现在,冷冰冰凶巴巴的。” “踏花可是天元门弟子里脾气不错的了,何况他还是天元峰的……” “不是啦——”李淑君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纠结,“我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师父,你信我吗?” “你说。” “我可以看见每个人性格的颜色。” 卯安上仙点了点头,当初她就发现这丫头不一般,水木双灵根,可以说是最有灵性的一类。 “哥哥现在给我的感觉,和小时候不太一样,所以我之前都不太敢认。” “怎么说?” “就像是……好比一副彩色的画,被墨给染黑了。”李淑君解释道,“您看,大家都说天元峰的玉蝴蝶师兄和折花师兄最像天元仙尊,其实他们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天元仙尊是那种大片的,温柔的颜色。玉蝴蝶师兄的颜色和那个颜色很像,但要更深更具体一些,小小块儿的。然后折花师兄的颜色要软要淡一些……” 李淑君噼里啪啦数完一堆人的性格色,卯安上仙一点头:“贤淑,你可真是个占卜的好苗子。” 小姑娘长长叹了一口气,差点没翻白眼:“师父!” “好了好了,我会和天元仙尊说的,让他注意注意他的小徒弟,行了吧。” 李淑君认真点头:“要早点说!” “好,你这小丫头。来,今天师父教你个好玩的……” 卯安上仙面子上疯疯癫癫的,并不是没有把李淑君的话放在心里,这丫头的天赋应该是前无古人的,她只见过这些人几眼,却比她这个相处几十年的人更熟悉,没由头是瞎说的。 她了解过这小姑娘的身世,一场疫病村里的人都走了,被隔壁婶婶带大的,后来遇上山贼,被沈释救下,整个村里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了,举目无亲遇上了曾经的玩伴,自然不至于说这种话来害人家。 只不过…… “天元门的弟子,心怀正道,因此颜色大都是浅色暖热。你那徒弟她却用了黑色,即便她没解释,你也该知道是什么理吧。” 季沧笙沉默地抿了一口茶。 “当年你捡这小孩儿回来,大家没拦住你,确实是二十二上仙的失职。天元仙尊,我不能再犯错了。”卯安上仙沉声道,“你这徒弟,你还是警惕些为好。” 季沧笙没应,嗯都没嗯一下,给卯安上仙又倒了杯茶。 卯安上仙看了看杯子里的凉茶,重重地叹了口气:“即便你不高兴我,我也不会置之不顾的。” “卯安上仙,回去吧。”季沧笙道,“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 “那二……” “此事先不要声张,若是有什么,不就提醒他了吗。” 卯安上仙一想确实,才满意地离开了。 季沧笙撑着头在桌旁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却一个踉跄没站稳,手掌扶在桌上,按着太阳穴缓了缓,步履虚浮走到床边,半侧着身子倒上去,沉沉睡了。 未完待续. ※※※※※※※※※※※※※※※※※※※※ 搓鼻子,可能会有点虐,但是不是纯虐,糖糖是有的,俺先来画个饼,捅破窗户纸快了,大家撑住!mua! 第七十四章 他从来没怀疑过花不语会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是非曲直分明得很,越发像前世的模样了。 季沧笙睡得不安稳,噩梦连连,身子累得醒不来,一遍又一遍经历那些痛苦的回忆。从弟子的相继离去,到灭门案,那些眼神,各种情绪的眼神…… 不可置信的,失望的,怀疑的,憎恶的……太多了。 肩头被谁摇了摇,打断了这个压抑又无力的梦。 “师尊?” 窗户隙了一条缝,月光偷偷溜进来,将屋内贴上一层懵懂的光。明知那是梦,却还是难过得厉害。 季沧笙头疼得紧,一时间没看清来人是谁,只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好好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并不像之前那样腿还搭在床外面就昏过去了。 “您有点发烧。”那人声音放得又低又软,将他额头上的细绢换掉,沾着冷水的绢帕冰冰凉凉的,很是令人心安,“见您好像不太舒服,要喝水吗?” 季沧笙这才看清伺候他的是谁。 估摸着是看出来他在做噩梦,且好久没醒过来,才把自己叫醒的,还如此贴心地帮衬着找了个借口。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少年重新找了块手绢过来,浸着温热的茶水,细致地将他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沾湿。茶水是他近来惯用的花草茶泡的,安神效果还行。 季沧笙不太习惯这样,想要自己坐起来,花不语立刻用手扶着,给他揭下额头上的手绢,坐到床边上,将手上的帕子换成了茶杯。 有力的手臂斜斜兜在他的后背,半个肩都靠在人怀里,孔武有力的心跳砸到他身上,背后这人暖洋洋的,靠着倒是舒服。 接过水喝了两口,也没多觉着渴,花不语把杯子放回床头的矮柜上,依旧撑着给他靠着,没有主动再说什么。 从守宫镇再见到他开始,这家伙就有些反常,但一句话也没问,也好,反正他暂时也没精力去搪塞,等花不语主动问了再说吧。 夜里又沉又静,连风吹和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月光在屋子里画出薄薄一扇雪白晶莹的屏风,止于床前。 心中有一隅空缺,入魔似的催着他,花不语压下快要溢出胸腔的不舍,扶着季沧笙躺了下去,再换了一次手帕。 自从李淑君和他说了那些之后,花不语总无法制止地心慌,一下,又一下,宛若一只无形的手,反反复复捏在他心脏上。 入夜后不久,实在安心不下,便想着弄点宵夜去看看,哪知道夜都深了,屋内的灯还没熄。 花不语侯在门外敲了敲门,没人应他,推门进去便看见某人像昏过去似的,半蜷着身子倒在床上,灯没熄,被褥没搭,呼吸急促又微弱。 捏在他心上的手狠狠一揪,揪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所有想说的话都忘了,一句也说不出口,他轻轻一捞就能把人抱起来,轻得像片浮叶。 平日里又傲又冷的人浑身裹着层灼热的火,身肢柔软得不可思议,花不语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照顾,安静的夜里只剩下心脏快要从胸中蹦出般的跳动。 天边蒙上一层薄薄光亮的时候,季沧笙的烧才退了下去,按理说,即便是普通修者都很难生病,更别说天元仙尊的修为。这烧,和守宫镇的事脱不了干系。 但花不语没有多问,也没有将此事说出去,他甚至不能去亥合上仙那里拿药,本是打算若天亮之后还没有退烧,就用自己的血,好在没事了。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花不语坐在床边盯着看了好会儿,才摸摸收了好东西离开,去食堂重新炖了些粥,又做了几道点心,替换掉昨夜的小食带过去。 以为季沧笙还在睡,没敲门便进了屋,结果踏进门槛的脚生生止住。 季沧笙半拢着件深色的底衫,衣领贴在蝴蝶骨的下沿,称得莹白的肌肤吹弹可破似的脆弱。 衣柜前的人顿了顿,便把衣服拉上去穿好,侧过头来眼睫低垂,语气带了些许不耐烦:“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花不语傻愣愣地把另一只脚也站了进来,顺势带上了门。 季沧笙:“……” “师尊,我……”花不语语带急促地解释道,“我以为您还在睡。” “嗯。”季沧笙往他手里的食盒看了眼,“放着吧,身上都是汗,我去冲一下。” “可这个天,山上的泉水还是凉的……”这仙寐山的泉水似乎也有灵性,后山有两汪小泉水,冬暖夏凉,以前还有弟子去那边泡,在撞见过几次季沧笙之后,那里就几乎成了某人独有了。 季沧笙蹙了蹙眉:“无碍。” “那弟子先过去准备。”这人才生了病,又懒得可以,当然不会自己把泉水烧热,花不语垂着眼睛不敢看,将食盒放到桌上,没等到回答就自个儿先跑了。 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这段时间还有些野菊花开的正好,花不语没多会儿功夫便收集了一大框,一边温着小池子里的水,一边在另一个池子里把花瓣洗干净,在放进去。 天气转凉有一段时间了,水热起来之后慢慢氤氲起了白色的雾气,一篮子花才拆了小半,季沧笙便来了。 说起来,因为菊花的味道有些苦,季沧笙向来不大喜欢用这种花做熏香的主调,如今满池子都是这花瓣,那不满明晃晃地挂到了脸上。 “师尊,这野菊花有清热解毒,疏风平肝的功效,泡了可能会舒服些。” 季沧笙嗯了一声,脸上的反感也收了起来,生病之后心中燥郁,闻着这平日里苦涩的味道竟有两分清爽,确实没那么讨厌了。 花不语刚想加快了手上的活,莫让人久等了,视线一角的池边便落了件清灰的外衫。 “……” 即便努力低着头搞手中的花瓣,还是扯不住那自顾自就要飘过去的视线,明知道这是不敬,心里却有个不断怂恿的念头,催他快些抬眼。 视线角落出现一只干净素白的脚,上面的经络不明显,和它的主人一样清瘦,一点点浸进水里。花不语丢了魂似的顺着那顺畅的小腿曲线看上去,膝盖被冻得微微泛着些红,再往上…… 被深色的底衣下摆遮住了,水汽氤氲在看着就柔软的腿上,衣摆撒下的阴影有些危险。 意识到自己正在看什么的花不语心中猛地一炸,瞬间耳鸣起来,他是着了什么道,连师尊都敢觊觎! 奇怪的痒意攀爬,让他恨不得当场把头摘下来谢罪,可方才所见如附骨之疽,深深扎进他脑海里,怎么也甩不出去。 好在这水雾渐浓发现不了什么,若是被知道了可得被赶出山门去。 浅浅的水声响在耳边,花不语只觉得更加难熬了,他甚至头一次觉得记性这么好真是件极坏的事情,去春弥城时泡温泉的画面被翻出来,仔仔细细地在他脑中重现。 被烫得微红的肌肤,白色底衣下若隐若现的…… 花不语压着逐渐粗重的呼吸,认真思考,怎样立个隔音结界不会被发现,便听那头的人轻笑一声: “想把我煮熟的话,可能还差点火候。” “……咳。”花不语正走神,忽的一呛,还真呛着了,一连咳了好几声,越咳感觉越是明显,赶紧把竹篮往腿上一放,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季沧笙似乎是被热着了,这水浅,坐到池中只及他胸口,因此坐到池边上,腿泡在水里,正好足尖可以点到池底。 依旧是被烫得微粉的肌肤,不过青黑的底衣与白色的底衣不同,一点都不通透,却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更显得那肌肤…… 花不语喉头滚动,不自觉咽了下,眨了几次眼睛才将视线收回,这才发觉一篮子小花都被他掰扯完了。 莫名涌起的失落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尊,我先回去了。” “等等。”季沧笙声音依旧淡如清水,似乎是没有发现,“再给我拿套衣裳过来。” 方才给忘了。 “是。”花不语低着头再点了点,不敢看过去,提溜着篮子下山,顺带在附近设了层层的结界。 离开泉水附近,清冷的空气扑面,却吹不散慢慢的闷躁,憋得他舌根有些发麻。 急匆匆回到季沧笙那间小屋,满室属于那人的味道将已经快要消散的感觉又勾了起来。花不语满脸又烧又红,随意取了套衣物复又匆匆离开,最后干巴巴地蹲在泉水不远的地方,等着火气降下来。 约摸念了二十来遍清心咒,花不语才回去送衣服,本以为季沧笙怕是该泡过了,却看见人坐在池边用手拨着水玩,上身的水渍都快干了。 “师尊……”花不语无奈道,“会受凉的。” 季沧笙没听见似的抬了抬下巴:“过来帮我把头发盘起来。” 花不语:“……” 他压着步子走过去,半跪下来,拢着如墨般的长发顺了顺,不甚娴熟地拢起后,方想起来:“师尊,没有簪子。” 季沧笙顿了顿,问道:“你身上有么?” 花不语望着那洁白细嫩的脖颈有些愣神,心想着先前季沧笙戴的那簪子,有些吃味:“有是有……不过可能不太适合。” “云泥梦境?” “不是……” “什么样的。” 花不语咬着酸溜溜的牙帮,把银簪取出来,因为一手还得扶着收起来的头发,递过去的时候便贴到了人后背上。 银簪是根素簪子,长许五寸,一头缀着颗碧玉珠子,珠子下方只有简单的银制雕花托,看着也素雅。 “就这个吧。” “嗯。”花不语应声,稍稍退开些,用簪子将发束固定好,季沧笙的头发不少,活动一下便有一两缕头发落到肩头。 看来也怪不得他不会挽头发,是这头发不听话才是。 仿佛感受到了花不语的纠结,季沧笙说话是都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谢谢。” 未完待续. ※※※※※※※※※※※※※※※※※※※※ 太忙了,没来得及抓虫虫 第七十五章 “踏花?” 花不语忽的回了神。 “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折花将一个篮子递给花不语,“天元峰后山开了这个,你要不要拿去点?” 花不语掀开篮子上盖着的黑布,里面满当当地装着出炉银色的花朵,篮子上的定制像出自子沉之手。 “月见草?” “对,香吧。”折花笑道,“过些日子要做新的熏香,正好师尊喜欢这个味道。” 花不语拿起一朵,原本还盛开的花朵慢慢耷拉下去,变得蔫儿巴巴的。 “师兄,这花好像只在晚上开?” “对,所以找子沉下了定制,他对这方面比较有研究,只要定制不破,这花儿在篮子里便不会开败。” 花不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手中的□□注入十分微弱的灵力,慢慢的,有些枯萎的花重新舒展开来。 “说起来,踏花。”折花将篮子上的黑布遮好,状似不经意地问到,“你们去守宫镇,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花不语捏着月见草的手顿了顿。 “没有,几乎没费什么力,毕竟师尊和沈师叔都在,会有什么搞不定的?” “也是。”折花低着头,笑了笑,“是我多想了,总觉得师尊回来之后不太一样了。” “师兄多虑了。”花不语将月见草的花朵轻轻握在手中,“那我去修炼了。” “好,去吧。” 花不语往天元峰走去,虚握着的手松开,黑灰色的粉末从他指间滑落,随风飘散了。 哪叫什么没费力…… 无名召出,剑锋凌厉,在空气中铮铮作响。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近来所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不断在他心中浮现。 虚无之境里那个人,季沧笙苍白的头发,守宫镇里的梦,以及那时自季沧笙体内溢出的鬼气……甚至,还有刚来天元门时,季沧笙两次去死神谷的事,如梦魇一样死死缠着他。 花不语头疼欲裂,无数的画面闪过,前世今生,那些念头疯狂地叫嚣着,警示他,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师、师兄……?”一道怯生生的呼唤打断了快要将花不语淹死的执念,可他的心脏还是跳得飞快,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哥、哥……”李淑君吓得直哭,她从没接触过修者修炼,却也知道这样不正常,就像是……走火入魔。 花不语也发现了自己状态不对,飞快地念起清心咒,将要去喊人的李淑君抓了回来。 “我没事。”反复念了十几遍,才将那些快要炸开的想法压了下去,花不语又累又头疼,毫不客气地抓着李淑君的后领。 “哥……”李淑君用袖子擦着脸,哭得直抽抽,“我、我去找天元仙尊。” “贤淑……”花不语没放手,“我没事。” “可是……” 清心咒一遍又一遍下去,花不语终于恢复了理智。 “没事,不是走火入魔,只是方才练的这部功法有问题。”花不语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反正这丫头也听不懂,“之前出去历练的时候得到的功法,很难练,所以才这样的。” “可是……” “贤淑,谢谢你。”花不语放软了硬邦邦的语气,“好在你叫醒我,不然可真的难办了。” “真、真的?” “真的。”花不语松了一口气,将无名收起来,方才他几乎要迷失了心智,还真怕手里有武器会误伤了人。 “那、那你别练这个了行不行?” “嗯。”花不语点点头,收敛好表情,才把李淑君放开,“不练了,说来也丢人,贤淑要帮我保密,不然得被二十二上仙笑话死。” “师父他们很好的……不会笑话你的!” “你不懂。”花不语循循善诱,“当年我在他们收下学习可从来没出过半点纰漏,他们就等着看我出丑呢。” 李淑君呆呆地看向花不语:“他们怎么这样呀!” 然后反应过来:“不对,哥你好厉害!” “还行吧。”花不语再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清心咒,转了一圈对李淑君展示到,“你看,我没事吧。” 小姑娘缓慢又重重地点点头,心想她才不信呢!方才那些溅在花不语颜色上的黑色张牙舞爪的,就要把他本来的性格都给吞掉了!怎么可能没事!即便是现在看来,那黑色似乎变得更大更张狂了。 不行不行,一会儿一定要跟师父说! 李淑君打了几个哈哈,找了个借口离开,方一转身,忽的被敲了一下头。 “哥?” “小心脚下。” “啊!”李淑君叫起来,她差点就踩到一株很好看的花了!她还记得师姐们说天元仙尊喜欢养花,所以天元峰但凡好看的花可能都是天元仙尊种的,如果弄坏了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小姑娘小心翼翼绕开那株不知名的花卉,对花不语挥了挥手,下山去了。 “咦,我刚刚好像要说什么来着……”山脚下,李淑君敲着脑袋嘀咕着,“好像要跟师尊说什么来着,完了……我又忘了!” 花不语看着右手的掌心,良久,闭上眼睛坐到了地上。 那样的感觉实在太诡异,并且他竟然并不觉得陌生。 口中念着静心咒,花不语仔细回想,自己身上的异样。 是在守宫镇看见季沧笙的时候呼吸快要停止的痛,那时似乎就控制不了情绪与行为了…… 不,或许更早。 地下赌坊遇见沈释的时候也是,心中那股酸胀的感觉至今都清晰地记得。 再往前…… 见到季沧笙戴沈释送的簪子?还是更早…… 虚无之境里难以控制的复杂心情。 不,或许还有。 在离开天元门历练之前…… 以及,比武大会上,那女人说要送自己一件礼物,可那些血珠在自己丹田没并无异样,明明会让人神魂俱灭…… 太多了,一点点推敲回去,这些完全不像他的烦躁竟然十分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身上。而终于在今天彻底爆发了。 花不语搭在膝头的拳头越捏越紧。 即便上一世是季沧笙杀了自己,可他却十分清楚,自己并没有那般恨他……但似乎,从这一世见到季沧笙开始,自己心中的敌意就被无限放大了。 为什么自己能迟钝成这个样子,十多年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发觉。 他本就不应该从一开始就那样……固执,或许,如果他更早发现,更早和季沧笙亲近些,也能更早发现些别的什么。 可现在,事情已经逐渐走向了那不可挽回的地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重活一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失控的情绪分明越发地明显,为什么自己就察觉不了分毫! 花不语越想越是头疼,连静心咒都要忘记,整个人即将堕入执念了。 他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方才又快要失控,蓦地心中一惊。 压下情绪…… 花不语念着静心咒,背起来祖训,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些烦躁的感觉才渐渐平稳下去。 得找到根源,上一世他并没有如此,莫不是重活一世的原因?心境变化,有了心魔,因此走火入魔了? 不像,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不,不对。 花不语越想越是不安,即便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自己也太过进步神速了,天赋再好,身体也是跟不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花不语劝诫自己不要急躁,仔细地将重生之后的一切细节回想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端倪。 他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天色已昏,血一般的红色被染上绛紫,诡异又迷幻。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怕是要引起怀疑。花不语整理好心情,将这事埋进了心底,算不上不信任,可这事确实无法告诉任何人。 下天元峰的时候,路边出炉银色的小花慢慢展开了花瓣,被夕阳镀上奇异的色彩,这种在月光下淡雅的花朵此时妖艳无比,那还有出浴的美人那般清…… 猝不及防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背影,让花不语呛了一下。 少年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弄了些月见草和它的草根,这玩意儿好看是好看,药用价值也高,可以做道药膳。 季沧笙看着换汤不换药的药膳,差点没摔门出去,他不太喜欢药味。 花不语好哄带骗的,就差没亲自动手喂了,让他想起来小时候村里小孩儿吃药,大人骗他说不苦,结果苦得直哭,塞半块儿糖就乐滋滋出去玩了。 前面眼睫垂着,嘴角弯出柔软的弧度,季沧笙往嘴里塞了块儿冬瓜糖,被甜得有些齁。 卯安上仙说的那些话,虽然他不信,后来缓过来些后,也觉得不无道理。 在守宫镇的镇门前,花不语分明是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鬼气,却第一反应是选择了遮掩,没有让沈释发现。 结合李淑君所说,季沧笙也觉味出些不对劲来,相比上辈子那个无欲无求理智冷静的人来说,这一世的花不语,似乎要急躁许多。 也有其他原因,比如这家伙才十几岁,并没经历过太多世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 但并不能否认,也会有与阴界之人有染的可能性,或者即便他不愿,阴界的人想让他做点什么,对于此时的花不语,是没办法抵抗或者察觉的。 茶水中花草的味道弥漫开来,安神的药效催得季沧笙略有些困,虽然缓过来了一些,黄泉之水带来的不可逆转的伤害却是养不好的。 等花不语走后,季沧笙对着灯芯看了好一会儿,浅浅叹了口气。 还是试探一下吧。毕竟命运已经完全不同了。 未完待续. ※※※※※※※※※※※※※※※※※※※※ 家里人住院了,不严重,跑了好几天所以一直咕,本来今天手术因为血压没控制住所以还得拖,最近更新可能不太稳定,我……唉,晚上还有两更,或者一更加长 第七十六章 “师兄师兄!”李淑君屁颠屁颠抱着把刚发的佩剑就溜到天元峰来,笑嘻嘻地要花不语指导她。 小姑娘天赋倒是不错,可惜开小灶找错了人,天元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花不语修炼最为严于律己,不练到分毫不差从不收手的。 还没一个时辰,李淑君就歇菜了,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偷懒,结果没坐上半炷香的时间,就又被花不语拉起来练习了。 小姑娘磨磨叽叽不想动,她的手都起水泡啦!师兄真的!非常!不近人情! “哥……”李淑君打感情牌撒娇道,“你看我都练得差不多了嘛!今年收的外门弟子中我不说数一数二,起码也名列前茅了……完成度可是超过了大多数的!” 花不语看着她,倒不恼,召出御风后觉得不妥,换了一根竹枝:“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 “好呀!”李淑君眼睛一亮,然后忽然想起来花不语是用的树枝,耳朵又耷拉下去,“可是我万一不小心伤到你怎么办?” 花不语笑道:“除了师尊,天元门目前少有能伤到我的。” “二十二上仙也?!” “虽然不一定能打得过。”花不语将一片叶尖有些发黄的竹叶摘下来,“躲还是能躲过的。” 李淑君有些呆呆的:“哥……你今年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嗯。” “……”小姑娘觉得有些不服气,“那!那我就不客气啦!” “来。” 门外弟子刚入门,还不到练气境,学的也只是些最基本的剑法和皮毛,比如这一套,就是基础中的基础,刺、挑、挡,等最基础的用剑手法,等这套练熟了,才会开始系统地学习九大基础剑法,之后才是从基础剑法中衍生出来的招式。 李淑君以为,以花不语这么厉害,肯定会用很多她不知道的剑法,哪知道即便是用竹枝,那枝条也如利剑一般,能挡住她的进攻!并且,即便才学这套剑法不久,李淑君也能认出,花不语竟然也用的这个! 最最最最——最为基础的起势。 可是,来来回回已几十个回合,别说抢着花不语了,她连他的衣服角都碰不到!练习的佩剑虽然不长,但总比随手折的竹枝长吧!可是她居然觉得自己的佩剑比那竹枝还短!每每有一点优势就会被化解,永远都是差一点! 李淑君练得手都拿不住佩剑了,还是没近花不语的身,郁闷得直接坐到地上。 花不语收起竹枝笑了笑,给小姑娘递了杯水。 “哥……”李淑君右手拿不住水杯,换到了左手,“为什么我们都用的同一套剑法,你总是能压制我?” “你是想说,为什么你每次以为快要到手了,还总是差一点?” “嗯嗯嗯!” “因为你在练习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差不多,差不多,所以在实际作用的时候,就总是差一点,差一点。”花不语解释道,“你差的那一点,就是你偷懒时省去的那点。” 李淑君搓了搓发红的脸。 “贤淑,或许现在的你,只是将修炼当作不得不完成的功课,但将来有一天,你会有想要做到的事,或者想要保护的人,那时候你就会将修炼看做成功、或者保护那个人的武器,只有有了武器,你才有资格去承诺。”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哥,这些都是天元仙尊教你的吗?我突然也好想学习这些知识!” 花不语愣了愣,这并不是季沧笙教他的,也不是沈释教的,天元法则讲究修身养性,并不会把这些事说得如此通俗。 “等你不是记名弟子了,自然会学。” “哦……”小姑娘又蔫儿巴了,“练气大圆满,好难啊!我连感知都感知不到!啊啊啊!” 看着小姑娘抓狂,花不语召出御风修炼起来。李淑君端着水杯看了会儿,忽的问道:“哥,那你是有什么想做到的事吗?或者说……想要保护的人?” 御风有轻微的颤动。 想做的事,或许变了,或许也没变。不过想守护的人,确实……从天元峰的弟子,变成了那个人。 花不语心中泛起一股痒意,挠得他又有些烦躁起来,好在自从上一次开始,他就留意起来,因此在心中摸摸念起了清心咒。 杂念如杂草一般疯长,野火也烧不尽,只需一丁点契机,就蔓延到他整个胸腔。 这些日子的修炼,花不语已经逐渐熟练地将这种情绪冷静下来,可那仿佛要把他的心脏烧化的感觉,依旧磨得他要发疯。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得快些想办法。 可即便知道,以他目前的查阅速度,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寻到蛛丝马迹。 “踏花。” 花不语快要按捺不住的心情忽的被这一声呼唤冻结。 “身法乱了。” “天元仙尊。”李淑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师尊。”花不语收起御风,不敢看向季沧笙。 一只白净又没什么血色的摊在自己眼前。 “御风给我。” “是……” “好好看着。”季沧笙往花不语额头上轻轻一点,指腹有些微凉,柔软又光滑,像挠在他心上似的,把所有的烦躁都拂了去。 季沧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自教过自己了,可惜这套剑法太短,还没看够味道,御风就被递了回来。 “学会了没?” “会了。” 季沧笙抬了抬下巴,花不语便操纵御风舞了起来。 李淑君抱着小杯子呆呆愣愣地,悄悄跑到季沧笙面前问:“天元仙尊,你这个和……师兄刚刚那个,有差别吗?” “等你再学一段时间就能看懂了。” “哦……”李淑君认真点点头,抱着小杯子蹲在一旁,悄咪咪嘀咕,师兄一和天元仙尊说话,两个人之间就像是气场合在了一起,连话都插不进去了,好奇怪好奇怪。 但是又有一丢丢羡慕,要是她的师父也和她这么相亲相爱,就更好啦! 小姑娘坐在不知道哪里拽来的芭蕉叶子上,偶尔鼓鼓掌,然后被好吃到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的点心撑得脸都圆了。 季沧笙循循善诱地把点心往她嘴里喂,小姑娘吧砸吧砸吃得老开心,要什么哥哥!哥哥能分我点心吃吗! 花不语敛着情绪看不出什么,晚上回去做零食的时候,经过的王二娘吓得一个小跳差点摔倒。 “我说……你做这么多,是打算喂猪?” 花不语人畜无害地笑道:“最近确实有头小猪要喂。” “哦……你们天元峰养猪……养这么好啊?” 花不语:“……” “小踏花,猪养肥了也分我几斤呗,喂在天元峰的猪会不会有灵气啊?吃了是不是能美容养颜?” 花不语笑了笑没回答。 不过几天,卯安上仙就拽着李淑君到天元峰兴师问罪了。 “踏花!”她大着嗓子叫到,“天元仙尊!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家贤淑,别人都因为修炼瘦了一大圈,她倒好,胖得连新做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进来天气降温,刚进门的弟子便早早量了尺寸,订做冬日的弟子服。李淑君还穿着秋天的劲装,呆头呆脑的,让人想起贴了秋膘的大脑袋鹅。 因为是季沧笙一手喂大的,平日里还没什么感觉,今天站对面一看,确实……影响美观。 但是他竟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今天正好天元峰另外几个弟子也在,如七汝白歌,已经憋得整个人都发抖,就差没滚到地上去了。 “秋天里贴点秋膘也好。”季沧笙拍了拍李淑君的头。 “那是不是再过几个月就能杀来炖汤了?!”卯安上仙气得直骂,骂完也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 李淑君原本觉得没什么,还打算捂着嘴巴跟着笑一笑,她一低头,突然看见自己肉乎乎的手…… …… 怎、怎会如此! “都怪踏花师兄,每天都做那——————啊!么多好吃的。”李淑君趴在小茶几上郁闷。 七汝和她开玩笑道:“你这是饱了口福,每天都能跟着师尊吃好的,我们可只有吃试做的份。” “是啊,踏花还是挺喜欢你的,还特地做了你的份。” “那是!”李淑君鼻子翘得老高,“四舍五入可是亲哥!” 几个人被这活宝逗得直笑,最后大家一起吃着糕点,留小姑娘看着他们吃,口水哗啦啦地流。 “我、我就吃一小口……”李淑君看着桂花糕,眼睛都绿了。 “不行。”几个师兄倒是很替小姑娘着想。 季沧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李淑君都要和桂花糕瞪成对眼了,出声道:“你们让她吃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师尊。”花不语适时走过来,接住了优哉游哉撞过来的肥嘟嘟的小鸟,放到桌子上。 小家伙看到桌子上桂花糕的碎屑,敞开肚子啄起来。 花不语拍了拍李淑君的头:“你可知道,这是谁喂的?” 李淑君:“……” 她悄悄咪咪望向季沧笙,几个师兄一致点头。小姑娘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胖成这样! “还吃吗?” 李淑君疯狂摇头,就差没把脑袋甩出去了。 逗得众人又是一顿好笑。 季沧笙看李淑君被吓得那样,又好气又好笑,往花不语耳朵上捏了捏,没说什么。 第二天李淑君还是按时到天元峰报道,不过今天的点心已经没前几日那么多了,季沧笙随意吃了几口,品茶,指导两个人的身法,一天就过去了。 “天元仙尊,您是怎么……看着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为所动的?” 季沧笙笑了笑:“等你以后辟谷了,自然就会习惯不进食了。” “对哦!”李淑君一拍手,“可以辟谷!” 小姑娘自说自话道:“虽然辟谷很好,我还是好舍不得这么多美食呀……辟谷之后还能去食堂吃饭吗?” “自然可以。” “那太好了,虽然食堂的东西没有哥哥做的好吃,我还是能勉为其难接受的!” “小嘴挺叼。”花不语捏了捏她的鼻子,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喉头滚动,少年人独特的青涩褪去大半,带了些无法言喻的性感。 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低头悄悄往点心盘子里摸,还没摸到莲花酥呢,手背就被打了,超级疼的! “休息够了就过来训练,下次课堂还要给别人做示范,你就这么上去?” 李淑君在心里骂骂咧咧,叽叽歪歪,敢怒不敢言,磨磨唧唧跳下去,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一瓣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芬芳,比真的荷花看起来好得不知何许的莲花酥递到面前。 不管了!吃! 小姑娘张嘴啊呜一口,差点被逮个正着,莲花酥含在嘴巴里不敢嚼,没练两个招式就被呛到了。 花不语无奈抬头,就看见季沧笙对着这头笑,本来该又气又笑的,现在气是气不出来了,还真挺好笑的。 自从跑来天元峰开小灶,李淑君的修炼速度还真算是一日千里,加上她的灵根属性,很快就爬上班上第一名的宝座,并且凭借着傲人的体重坐得稳稳当当。 卯安上仙来天元峰逮了几次人,也懒得管了,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一天到晚泡在天元峰,况且修炼快点也好早点摆脱记名弟子的名号,最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日天气冷得让人怀疑快要下雪了,可天空却晴朗地出了太阳,李淑君重新做好的冬服让她裹得像只元宵,看着无比喜庆。 她刚踏上天元峰的石板路,就被白歌拐走了。 “白歌师兄?” “走走走,过来。” 二人从小径去到山腰,七汝和折花手里头正忙活,见她来了也只吆喝了声,继续手中的事情。 “咦,这是?” “什么咦这是,你踏花师兄今日生日,你可忘了?” 李淑君:“……” “啊!!!”小姑娘抱着脑袋一惊一乍,“我真不知道!” “没事,你今天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去准备生日礼物,踏花那边师尊亲自出马去拖住了,你就不用来帮忙了。” “不行不行,我也想帮忙!” “那礼物怎么办?” 小姑娘又把嘴巴拉下去了,五官皱成一团。 “行了,你先去准备,准备完了就回来帮忙。” “噢噢!好的!”李淑君又蹦跶起来。 “不过待会儿从小路过来,可别迷路了。” “没问题!”小姑娘一拍手,啪嗒啪嗒就跑了。 折花摇了摇头,除了准备花不语爱吃的,还要准备其他人只的菜,特别是师尊喜欢的,得多弄几样,然后去找澈老祖讨点好酒,就齐活了。 七汝负责在白歌的指引下布置场地,这是花不语游历三年后回来过的第一个生日,前几年各种事情给耽搁了,就办得隆重了些。 几个人没筹备多会儿,白歌也回来了,带着一堆好东西,还领了个帮倒忙的拖油瓶。 再过了会儿,澈老祖也晃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了,这还没喝酒呢,就把自己喝醉了,好在没忘,带了好几坛不同的美酒来,还捎带了夏老祖准备的礼物。 夏老祖竟然准备了礼物! 几个人看着那花里胡哨的锦囊,一看就是澈老祖的东西,那里面的呢?真的是夏老祖准备的?还是澈老祖自己准备的? 众人的好奇心前所未有的旺盛,晚上一定要让踏花最先拆这个! 没多会儿,李淑君也屁颠屁颠跑回来了,一双手冻得通红,抱着一捧最先开的腊梅花,澈老祖稍施法术,花儿便都从花骨朵慢慢绽开了,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李淑君闻了好几下,夸了半天真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白花花的男人。 “你就是贤淑?” 澈老祖刚一开口,周围几个人全都警惕地盯了过来。 “是……”李淑君见所有人都对这人十分敬重,便先行了个礼。 “呵,有几分意思。”澈老祖笑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侧卧在那里像是在醒酒。 忙忙碌碌的,冬日里天色黑得早,不会儿就泛着些昏沉沉的紫色,李淑君虽然有些冻,还是抱着手臂缩在一边没有添乱,不像子虚峰那个师兄,简直了!没一会儿不给玉蝴蝶师兄使绊子的,他们两个之前是有结什么仇吗? 被冻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忽然折花低声一句:“来了来了。”小姑娘瞬间清醒过来,还打了个喷嚏。 “贤淑?” 众人:“……” 季沧笙没忍住笑了一声,传染似的,笑意染上了每个人的唇边。 “小踏花儿,你看这开场方式,独特不独特?” “行了,去把火点上,贤淑才练气二层,经不得冷。”折花推了推白歌。 花不语愣了愣,被季沧笙轻轻推了一把,走进这专为他布置的场地的时候,四周星星点点燃起了光亮,把被淡淡墨色染上颜色的世界重新照亮起来。 他好几年没有这么庆生了,以前也只是随便过一过,聚餐吃点东西,收点礼物,没有哪一次像这么隆重,这一世是,前一世也是,甚至,前一世自从跟随沈释修行后,就再没过过什么生日了,虽然沈释会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他些礼物,可远远不及现在。 这群人说着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送出他意料不到的礼物,就连远在他方的任意也托人带了礼物和信回来,花不语恍惚得很,心脏被一点一滴塞得满满当当,再也放不下别的什么了。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所经历的那些苦恼,如果是为了此时所做铺垫,那他甘之如饴。 他不会后悔被季沧笙捡走,进天元门,拜入天元峰,即便这身体背负着不可控制的东西,他第一次觉得,只要眼前这些人还在,他就能克服一切。 他也能…… “师尊。”在喧闹之中,花不语转过头,从未有过的诚心,眼底最深处带着温暖与笑意。 “谢谢。” 你所给我的一切。 未完待续. ※※※※※※※※※※※※※※※※※※※※ 大肥章说来就来,不带含糊的。歇菜,我要睡觉觉啦,接下来就要开始走剧情了,嗝~ 第七十七章 “你瞧瞧人家!你再看看你!好的不学,净给我添麻烦!”甲元上仙气得胡子直吹,子虚上仙在边上当和事老劝说,青年却不为所动,站在殿中昂首挺胸的,丝毫没有听进去。 这是跑来告状来了。 花不语站在季沧笙旁边,随意打量了这青年,从头到脚都是股子不可一世的气息,倒是和他入门测验时联系了起来。 此人名叫孙跃华,进甲元峰后不久,便从记名弟子升到外门,赐字让卿。 让卿天赋不错,也算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就是有一点,脾气太臭。 世家子弟,有权有势,因天赋极高早早开始了修炼,他的家族也因为他的天赋而更进一步,族人以他为傲,由着宠坏了脾气,加上他又贪和那些纨绔子弟玩,搞得甲元峰乌烟瘴气的。 “你看看你踏花师兄,他天赋比你高,修炼比你勤奋,我也教过他,为人处世哪哪儿比你好,人家骄傲了吗?”甲元上仙立刻拿出别人家孩子优秀得毫无缺点式夸法,把花不语猛地吹了一番,明明之前在他手下学习的时候,这老头可傲娇得很,总是不愿意承认花不语优秀,说是怕他骄傲。 “这点你师尊说得不错。”子虚上仙适时出来和稀泥,“踏花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学得最快,也最勤奋的学生了。想当年他到我子虚峰来的时候才五六岁,仅仅用了半年时间,我就没什么好教他的了。” 让卿一副你们怎么不去说书的表情,表示自己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只有他年纪的一半大,不过是运气好点入了天元峰罢了,哪里可能那么夸张,天方夜谭呢! 一旁斟茶的折花笑了笑,发现不合时宜,便收起笑容,看向花不语的时候眼底还带着笑意。 花不语无奈地看回去,想要耸肩,只是不太适合,本来这伺候的事儿他都揽下来了的,甲元上仙突然让他做做表率,不要一副打杂的模样,他只好站在那儿摆个花架子了。 季沧笙似乎被这群人争来吵去闹得无聊,轻握着拳抵在额角,天元堂他来得少,除非必要,他更喜欢在他仙寐山的屋子里待着,无聊了还能睡会儿,而这儿可是连个卧榻都没有。 毕竟天元堂是当初他师尊翻修过的,前天元仙尊跟他又不一样,就没准备卧榻。 坐在仙师椅上百无聊赖,眼睛都要合拢了,甲元上仙才说到了正题。 “天元仙尊,你这几个徒弟也都差不多快出师了,近来也不会很忙,要不然让让卿过来天元峰学习学习,熏陶熏陶。” “天元仙尊,吾辈认为这也是个法子,天元峰弟子个个优秀已成气候,何况您也有经验。”子虚上仙搭话道。 花不语略有些不解,看向季沧笙,便见他垂着眼睛寻了下扇子,想起来这是冬日了,才微微调整身姿道:“行吧,让他来这边跑几个月的腿也好,正巧天元峰最近落叶甚多,缺个洒扫的。” 甲元上仙:“……” 子虚上仙:“……” 折花:“……” 花不语:“……” 让卿:“凭什么!” “让卿,不得无礼。”甲元上仙出手将人拦下,“那劣徒就多由天元仙尊照拂了。” 季沧笙坐起来挥了挥手,大有一副无事退朝的味道。 “我!”让卿刚张嘴,只发出了一个音,便说不出话了。 真是久违了的禁言术。 青年气得眼睛一瞪,刚打算把膀子捞起来,就定在原地不动了。 真是久违了的定身术。 青年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了,没人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这熟悉的管教之法……也不能说管教之法,这禁言术被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确实不爽,看着平日里跳得老高的小孩儿被收拾了,甲元上仙觉得有些畅快,碍于有几天的师生情面,还是假惺惺地劝了两句。 季沧笙挥手让他们回去各自忙,他有经验,就让折花送客了。 剩下一屋里三个人,让卿在屋子正中央姿势尴尬,季沧笙起身整理衣角,花不语便让到了一旁。 然后这师徒二人也离开了。 只剩下一座雕塑似的某人可怜巴巴地立在那里。 这叫让卿的青年和当初玉蝴蝶差不多,入门的时候修为不低,不过也就自行修炼到了炼体末期,比起玉蝴蝶还是差远了。 但即便是二十二上仙,被季沧笙下了禁言术都要至少半个时辰才能解开,这家伙的修为,估计得罚站到晚上。 “你随便给他收拾个屋子,让他自己打扫,东西给他备齐就行。”季沧笙对折花吩咐道。 “是。” “今日的功课耽误了,去修炼吧,昨日讲的要领可记住了?” “记住了。”花不语点头道。 “记住了就多练几次,最好比别的更熟练些,这个很重要。” “是。” 花不语听出了季沧笙话语里的赶客之意,还是执意随着回了仙寐山,确认完一切妥当才离开的。 昨日所学的要领他前世并未听过,即便这一世学了这么多东西,见识更加广泛,也不曾听说这个。 难不成是天元仙尊绝学之类? 花不语不疑有他,只是按照季沧笙所说,狠狠地练到几乎成了本能反应。 天色渐晚,花不语还在修炼,听到竹林里骂骂咧咧下来一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让卿。 这家伙还解得挺快啊。 说不定是师尊手下留情了。 花不语收起招式,站在那里,不过须臾,路的那头果真出现一个身影。 “这又是哪里!喂!你!”让卿从竹林中钻出来,“这是哪儿?我迷路了!你带我出去!” 花不语立在那里没太多表情,也没搭话。 “你聋了?” “我记得……你叫让卿对吧。” “啧。”让卿眉头一皱,“这名字真难听。” 花不语神色冷淡,先是教育了一番这家伙师门赐字的意义,以及应当怎样对待,甚至拿出了天元门的门规,把让卿说得头都大了。 “你今年多大?不过二十吧?怎么说话跟那群老家伙似的!别在那儿长篇大论了,快带我下去!” “首先,不论我的年纪,也不说修者以实力为尊,光是我已入门十余年,你就该称呼我一句师兄。再次,你进天元门应该也有人跟你讲过,天元峰的人都要抬一辈,我和你师尊同辈,你叫我师兄,已经是便宜你了。” 青年眉头深深皱起,他本就一肚子的火气,这个什么狗屁仙尊的,让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一下午,本就是奇耻大辱了,站在竟然还要叫一个小孩儿师兄! 他不让他叫自己爸爸就不错了!还师兄! 让卿也不想忍了,他天赋不错,直接祭出佩剑向花不语刺去。 然而剑刃还没触及人面前,就整个人生生顿在了那里。 “既然听不懂人话,就再反思一会儿吧。” 这禁言术和定身术,花不语也学过,只是之前没怎么用罢了。 让卿气得要发疯,他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脸先着的地。 花不语怕这地上的落叶太厚,把这小子闷死,很贴心地用脚尖挑了这人一把,让他翻过来对着漆黑的夜空反思。 不论让卿在心中怎么骂娘也没用,反正没人听得到,他起码得在那儿躺到子时,花不语可没手下留情。 离开天元峰后,给季沧笙送完宵夜,又提了一盒小食清酒跑去找折花唠嗑了,他倒是对今日甲元上仙所说的“有经验”感兴趣。 折花听明了来意,笑得眼角都弯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想吃你点宵夜还得给你讲故事。” 花不语挠挠头,一点没有之前面对让卿时候的略带盛气凌人的样子,有些腼腆:“那以后我做宵夜都多做些。” “不必了!”折花制止道,“我可不想和贤淑丫头一个下场。” 花不语笑了笑,把清酒斟上。 “事情……有些遥远,你容我想一想。”折花看着酒杯中的倒影,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会儿,才开口。 “你七汝师兄,一开始并不是天元峰的弟子,而是午阳峰的。” 十五年前。 “夭寿了,是仑泽!” “仑泽来了,快走快走!” “师弟,听我一句劝,天元门弟子中谁你都能惹,唯独一个人,见到他能走多远躲多远。” 七汝刚从门外弟子提拔为午阳峰门外弟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天元门出门了。 这个少年在测试的时候,仅凭着练气末期的修为,就伤到了当时他的主考官,午阳上仙。 午阳上仙也是位极有血性的人,十分看中这小子,便好好和他过了几招,没想到被碾压的少年竟然不要命地反击,最后直接在试炼场上突破了练气。 那时候少年还有另一个外号。 杀夜叉。 夜叉是一种凶悍的恶魔,而他就是连夜叉都不畏惧的杀.神。不管你修为几何,他就是死,也会把你一同拖下地狱。 仑泽打架的手段十分毒.辣,并且可以越级碾压,在天元峰众门外弟子中根本没人敢惹。即便进入午阳峰,那些所谓“师兄”也大都打不过他。 天元门的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是禁止私下斗殴的,毕竟实力悬殊太大,一个没把握好度就可以要了对方性命,可仑泽偏偏不怕,即便是内门弟子,也被他揍得头破血流。 残忍又可怕,他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连午阳上仙这般也压制不住,规矩对他来说如同虚设,你可以打断他的腿,但永远囚.禁不了他的灵魂。 因为伤了不少午阳峰弟子,午阳上仙决定将他逐出师门,可这么好的苗子只需要以德化之,他的天赋会在将来发光发热。 二十二上仙都不愿放弃他,却都不敢接受他,仑泽也就在二十二峰辗转了快半年,最后…… “喂,听说你是天元门最厉害的人,要不要和我试试?” 被他拦下的少年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不高,清瘦得看着都柔弱,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穿着和贴的宽袍,像极了精致的瓷娃娃。 小少年看着仑泽,忽的嘴角一动,冷淡的眸子里染上了令人着迷的生气。 未完待续. ※※※※※※※※※※※※※※※※※※※※ 少年,你在玩儿火 我太菜了,我太难了,回过神来就十二点过了……1551,大家就当我准时更新了吧,还有人在看吗? 第七十八章 “那已经不是一个惨字就能形容的了。”折花喝得有些微醺,脸色带着微红,说着说着笑起来,“人人谈而色变的杀夜叉,被揍得像块抹布似的丢在路边,身上的骨头碎了不止几根。” “沈师叔的医术好,师尊的也不差,毕竟是天元仙尊的传承,但是师尊只给七汝治好了骨伤和内伤,皮肉伤让他自己慢慢好。” 那段时间终于不是仑泽见谁揍谁,而是被季沧笙抓着打了。 一次比一次揍得惨,仿佛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二十二上仙都看得肉疼,劝了季沧笙好多回。 “你们要是谁看不下去了,就把他收回去当徒弟。” 那二十二上仙哪敢啊,他们还没来得及教化呢,仑泽还被天天揍个半死,不窝了一肚子气? 再加上……明里说着是被揍,实际上也算是过招了,仑泽被揍得惨,学得也不少,捡回去了万一没养好,不得灭门咯! 仑泽是真被揍服气了,锋芒毕露的脾气裹起来,跑天元峰报道去了,正式拜入天元仙尊座下,成为了天元仙尊第四个弟子,抽到的赐字是—— 七娘子。 后来对外改作了七汝,虽然当时的天元门弟子中知道七娘子这个字的不少,但大都是:想笑,但不敢。 因此,如今的天元门弟子中,出师没出师的,只要是那个时期的弟子,通通都还是对七汝有心理阴影,有些说句话都会不自觉打寒战的,基本上都是当年被揍过的。 花不语听完,有些难以想象。面世大会上他见过七汝的比武,确实有些意外,但他对这个师兄的印象总是那个喜欢和白歌一起开玩笑逗他的和蔼师兄,和杀夜叉几个字完全联想不到一块儿。 “对了,让卿呢,不是说今日就住过来,现在还没见着人。” “还在天元峰定着呢。”花不语含糊道,“待会儿子时过了我去接他。” 折花笑了笑,他知道师尊定是不会这么狠,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徒弟,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但那小子确实讨厌,这么整整也好。 二人煮着清酒闲扯到半夜,花不语让折花先休息,剩下的事他来忙活。折花不似以前那样事事详细,随意交代两句便歇了。 让卿不是天元峰的人,自然不会腾天元峰的屋子给他,只是在仙寐山腾了间弟子房,距离这边的屋子不远。 花不语方出门没两步,便遇见了两人。季沧笙在前,让卿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白日里不可一世的青年从脸颊红到耳朵,大气儿不敢出一个。 季沧笙见到花不语,先是浅浅笑了下,即便让卿不告状他也能猜出来,却没有指责的意思:“你带他过去吧。” “是。”花不语看不透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闷头把让卿带去他隔壁不远的屋子,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等人安分收拾。 让卿见季沧笙走远后没多久,就又原形毕露了。 “为什么屋里没打扫?这怎么住人啊!叫个小厮来收拾收拾很难?”让卿翘着指头嫌弃地捻起铺盖角,生怕里面有什么似的。 “不想住可以回午阳峰。” “才不要!”让卿得意地挑眉笑起来,“我好不容易过来,怎么会轻易回去!” “你有什么目的。” “嗯?”挑三拣四半天的人停了下来,好笑地打量,“师兄莫不是想多什么了?” 花不语眼神一深,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嘴角笑得冷淡:“你怎么知道我指的不好的一面?” 让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绕进去了,不免又看了花不语一眼。他听说这人沉心修炼,古板又不知变通,做事一卯一眼的,在天元峰算起第二好欺负的人才是,没想到几句话下来自己竟然吃了亏! 白天在天元堂戳着,木头棍子一个,晚上满口的门规祖训,也没看出来肚子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来。 “师兄错怪我了,我哪有什么目的,不过自幼仰慕天元仙尊,如今见着了,确实是……喜欢得紧。” 花不语似嘲笑般冷冷呵了声:“你今年多大了。” 让卿下巴一扬:“三十有二。” 比季沧笙还大一岁。 “你笑什么。”让卿心高气傲,见不得这种带着些蔑视的眼神。 “自幼?” “自幼。” “那你仰慕的,和现在这位,可不是同一个人。” 让卿眉心抖了抖。 “你自幼的天元仙尊?那是师祖,不是我师尊。” 青年牙尖磨出些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花不语加重了那个“我”字,意思非常明确——来了天元峰又如何,师尊是我的。 “说起来,师兄你是十一年前入门的吧。”让卿挑衅般掰起笑,“那你可知道七汝师兄的事?” 花不语笑意微敛:“怎么。” “他可以,我自然也可以,论天赋,我可不比他差。” 似乎听到极为好笑的事,花不语嗤地一声,走进了屋内。 “天赋?”他往前一步,屋子的四周便立上了严严实实的隔音结界。 “你可五岁开始修炼?” “……”让卿发出细微的气声,他五岁的时候……确实已经发现自己这方面的天赋,准确来说,自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在修炼了,不然下凡界那灵气稀薄的地儿,怎么可能三十几岁就炼体末期! “我五岁拜入天元峰,十四岁从二十二上仙出师,熟记藏书阁三成的书目,前些日子刚满的十七。”他一步一步走近,月光清冷地映在他眼底,冰冷又锋利,“不过,已经是你入门测试的考官了。” 让卿被花不语步步逼退,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气息,仿佛只用眼神就可以把他撕裂。 “以我这般,勉强能配得上天元仙尊关门弟子的身份,你……?” 语意中的意犹未尽淹没在了轻蔑的尾音中,即便没说出,让卿心中也浮现出了完整的后话。 你算什么东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觉得,有我在前面,师尊还会看得上你?” 让卿气得直呼了两口气,要命地瞪着花不语,无法反驳。 事实上,花不语这话也是瞎编乱造的,如果真是收了不得了的徒弟就看不上次的,收了玉蝴蝶之后还怎会有后面几个什么事? 但他就是吃味,什么喜不喜欢的,哪轮得到外人来说了? “踏花师兄,你和传闻中真是有大相径庭。”让卿抹了把额角并没有的冷汗,不承认自己着实被这气势给吓着了,忽的想到什么似的,想把气势掰回来,“天元仙尊可知道你实际是这样的吗?” 花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掩埋了下去;“身为天元峰弟子,就要学会抑制自身性格,遵循天元法则所训。学礼、立身、成人,去糟取精,动心忍性,以为修心。我自不是继承天元仙尊所选之人,私底下什么性格,还不劳师尊费心。” 让卿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有气却只能闷着,被一套一套大道理接连甩巴掌,无处辩驳。书读的多了不起是吗! “另外。”花不语继续威胁道,“午阳上仙虽说让你来天元峰学习,实际上并不是把你托付给师尊,而是让我来指导你。” 言下之意再了然不过,他虽然没出师,就已经是入门测验的考官,深受二十二上仙信任,天元仙尊青睐有加,一个巴掌就能把拍死这个才入门的小弟子。 花不语从没用身份压过人,天元门上上下下也因为那几个师兄的关系没有敢欺负他的,更何况上一世跟着沈释修行,也学着无为不争之道,更是不会如此盛气凌人。 让卿被他欺负得心中恨恨,敢怒不敢言,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他都比不过这个只有他半大的少年,出生至今,他还从没受过这般的气! 真是气死人! 可花不语仿佛看不出他眼前的怒火,迤迤然走出房间,仿佛方才那拿身份欺压的人不是他。 “师尊。”花不语立刻收敛起来略有些闲散的姿态,乖巧地走过去。 季沧笙刚和折花交代完什么,转头就看见花不语心情上好地赶过来,就差没长条尾巴摆起来了。 少年眼中映着夜色,明亮的星光璀璨无比,一举一动都生着名为青春的风,带到面前好似要把人都感染得年轻些。 “还没回去?”季沧笙往花不语过来的方向看去,站在门边的青年与他们师徒几人格格不入,说来也奇怪,天元峰的弟子向来没这种感觉,即便是花不语刚来那会儿,也让人完全没有违和感。 到底都是命中注定。 如此想着,季沧笙忽的升起几分好感来,心中一热,拉起花不语的手腕往自己的屋舍走去。 少年的手腕紧绷,捏起来很有实感,蓦地让季沧笙回想起刚来天元峰时候的花不语,个子小小的,一双眼睛里透着没藏好的警惕,小家伙身子没长开,指头肉乎乎的,握起来像个小暖炉,一个石阶得走两步,被那群师兄围着,可怜巴巴的。 只是上一世天元峰的弟子…… 他能救一次,救两次,他知道玉蝴蝶他们是什么时候遭受的劫难,唯独不知花不语的命运。 季沧笙的指间不禁紧了紧,只想着卯安上仙所算之挂,起码他所爱的那个天命之人还未出现,说不定能有机会制止。 “师尊?”少年察觉出不对,停下了步子。季沧笙回过头,这家伙站在低他两个石阶的地方,却几乎能个他平视。 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他看见他眼睛里透亮澄澈,瞬间想把那试探的想法收回去。 花不语轻轻就把手抽走了,又回握了回去。这只手比他的小上一圈又余,从指尖凉到掌心,却柔软得比绸缎捏着还舒服。 真是被这小鬼看透了。 季沧笙无奈道:“走吧。” 握着的那只手并没有松开,依旧暖和得普通冬日阳光,丝毫不灼人。 未完待续. ※※※※※※※※※※※※※※※※※※※※ 俺这几天又生病了,因为太忙,一忙就容易生病,我就是个弟弟……呜 第七十九章 心里被奇怪的情感塞得满当,甜的、软的、暖的,用一切美好的词来形容也不过分,即便用清心咒也静不下来,花不语索性放任这奇怪的情绪纷飞,躺在床上辗转了一晚上。 第二日,天色未亮,花不语便十分“尽·职·尽·责”地去隔壁把让卿拽了起来。 这家伙好不容易从家中严苛的修炼生活中暂且解放出来,人还在梦里,就被拽起来晨练了。 他可是昨天晚上装被子装到半夜!还没装好!最后裹着棉絮睡的! 这破门派地位低了连个丫鬟都不能带,凭什么! 他一边嘀咕着花不语肯定有七八个丫鬟通宵伺候,而且还没给这禽兽伺候舒服,才大清早不睡觉跑来折腾他!一边懒懒散散地跟着去了天元峰。 天元峰比二十二峰都高,弟子却是最少的,冬日里更显冷清,树叶间都结了薄薄的霜。 虽然炼体末期已经很扛冷扛热了,耐不住这比霜都还要薄的弟子服啊! 让卿搓着手臂,被花不语盯着摸了个底,摸完还被嘲笑了句不过如此,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被彻头彻底嫌弃完了一遍,教倒是有好好教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明明没有学过他那些独门身法,竟然看一遍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并且还能改进得更加完美。 这还是人? 不是人的花不语只演示了一遍就要离开,被让卿拉了下来。 “你就耍一遍给我看了就走?要领也不讲,我怎么记得住!” 花不语眼中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我也是只看一遍,而且如此简单的身法都做不到位,还不如刚入门的小师妹做得好,真不知道天天的哪来这么多自信。” 让卿真快被这人气死了,他好歹也被称作天才,哪有这么被批过,顿时来了劲,等他练好了,就去天元仙尊面前表演一遍,到时候让天元仙尊夸他,好好气一气这小子! 让卿哼了一声:“我记住了!等着吧,不出三天,我就能把这个练好!” 花不语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居然走了!!! 他居然不监工!!! 太不负责任了!!! 让卿假装比划了几下,赶忙跟花不语背后赶过去,就见花不语穿过好几处树林,去到另一处修炼的地方。 此处的灵气比方才他修炼的地方更为充裕,天天在这种地方修炼进步神速不是必然?让卿愤愤不平。 接着,他看见花不语在一处石台上点起香炉,还有几个暖炉,石台上铺着细软的皮草,正上方的枝叶被清理干净,没有因为温度升高而滴下水来。 让卿目瞪口呆,这人到底是来修炼的还是来度假睡觉的!就这样还关门弟子?!睡出来的关门弟子?! 花不语忙活完,一旁的锅里还炖着东西,香气袅袅,他从锅里盛出来芋圆香栗红糖羹,羹汤浓稠,汤水清甜,光是闻着味儿就勾起来肚子里的馋虫。 让卿在心中骂到,这待遇也太好了,天元峰关门弟子比他们这些阔家少爷还会享受! 然而乘好的羹汤刚放到石台上的矮桌上,另一个人便来了,让卿心虚地藏到一旁,猜想来者会是花不语的哪个姘头,能不能抓住什么把柄之类的,就见一青莲长袍男子缓缓走来。 这不是天元仙尊又是谁。 那芋圆香栗羹花不语没喝一口,小小一锅炖出来小小一碗,季沧笙随意吃了几口便放到一旁。 皮草将冷硬的石台垫得柔软,暖炉把寒气赶得无影无踪,天元仙尊百无聊赖地玩着调羹,检查完花不语的功课,从石台上跳下来,又演示了几套功法。 这功法和让卿所学那些身法确实没法比,他根本看不懂季沧笙舞的什么,别说照葫芦画瓢,他根本理解不了,走不了两步就得手脚打架。 季沧笙演示完一遍,对着这边道:“学会了么?” 让卿以为他在问花不语,直愣愣地回味着,忽然就被拎着后颈飞了起来,眼睛一花便落到了那个青紫色的身影前。 感情这两个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里! “天元仙尊。”让卿抱手行礼道,态度一反昨日。 花不语垂下眼睫打量了下,昨天晚上季沧笙去接让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家伙突然转性? 宛如一根柔软的细刺扎进肉里,摸着会疼,又找不着踪迹。 季沧笙袖摆一挥:“开始吧。” “是。”花不语看了让卿一眼,取出一把练习用的长.枪,红缨枪的枪.头没有开刃,与龙骨枪齐长,曾经那个没有武器高的少年早已脱胎换骨,手执长.枪,舞得气势逼人,心无旁骛地一遍又一遍用身体记住功法。 花不语说的不假,仅仅看了一遍,他便能记住要领与差别,并且在令人难以想象的短时间内练得浑然天成。 他的光芒太甚,将另一个人压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无时无刻不提醒这人,不要痴心妄想。 修者辟谷,可以不必进食,作为师兄的没有休息,让卿自是不能先停下来。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手脚酸软姿势走样了,奈何花不语像是永不知疲惫的器械,一直练到日落才收手。 让卿不顾形象地坐到地上,手抖得拿不住东西,只听花不语叹了口气:“既然累了就去歇息吧,晚课就不用来了。” 还有晚课?! 让卿目瞪口呆,这个人都不用休息的吗! 花不语无视掉他的表情,笑道:“师弟今日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跟得上了,晚上再来练两个时辰。” “是、是……”让卿累得有些转不过来,迷迷糊糊答应下来,心中警觉,生怕再待下去还得被拉着补补书本知识之类,赶忙告辞了。 “人走了?”季沧笙给住在这边的鸟儿们送完吃食回来,发现让卿已经不见了。 “刚回去。”花不语收拾好香炉暖炉和炖着羹汤的锅,一件件纳进储物戒里,又取出一把伞。 这天气冷得紧,傍晚的时候结在树叶上的霜化了,会滴水下来。 油纸伞的伞面很大,花不语还是半个肩都在外面,二人距着些距离慢慢走下山,伞外面的肩头被冰冷的水珠浸得有些润。 他体温偏高,弟子服也不厚,白色暗纹的布料变深了一块,在昏暗的光下不是特别明显。 把季沧笙送回去之后,花不语依旧没忘去食堂做了些消夜,白歌近些日子也在天元峰休息,送完宵夜之后,花不语找到白歌出来一起吃消夜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羹汤。 芋圆和栗子炖了一天,软得只能用勺子舀起来,白歌感慨花不语真是有耐心,竟然把芋头磨成粉混了糖,做得如此弹口又兼甜糯,拿去哄小姑娘开心绝对一哄一个准。 花不语知道这人损自己,也不接话,从食盒里取出来一大团干泥。 泥壳子剥开,再把荷叶拆了,油光水嫩又带着荷叶清香的叫花鸡,肚子里塞着各式各样的灵草,光是闻着味肚子就快叫了。 “师兄你尝尝。” “新品试吃?”白歌搓了搓手,“这个我喜欢!天天羹啊汤啊粥啊糕的,我肚子都空了!” “辟谷的时候肚子空空多正常。” 白歌懒得和他掰扯,这叫花鸡他吃一半,另一半花不语还会盛一些待会儿给折花留着。季沧笙胃口不好,肉食更是吃得少,偏生这几个徒弟全都是肉食主义,少能吃到如此美味。 他啃了个鸡腿,手指上沾着油,点头道:“鸡肉紧致细嫩,一点也不油,味道也不腥,清淡,师尊应该吃得下。” “嗯。”花不语将另一半的鸡翅鸡腿取下装到碗里,给折花留着,又尝了尝鸡胸肉,略有些柴,把这块儿地方的肉划入了黑名单。 白歌倒不客气,把半只鸡吃得干干净净,甚至不嫌弃这小师弟把另外一半吃得像个蜂窝,除了给折花留的,整只鸡能下肚的基本上都进了他的胃里,包括塞在鸡肚子里的灵草。 “奢侈啊师弟,这灵草子虚峰炼丹都舍不得用,你居然拿来塞叫花鸡,啧啧啧。”白歌感叹,“吃得我浑身精神气都来了,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着了!” 花不语应了声:“师尊从守宫镇回来之后,身子虚得厉害,又不方便找亥合上仙开药,我只能自己给他补补了。” 白歌听到这话,正擦手的手绢顿了顿,垂下了眼睫没有接话。 花不语并没有就此而止的意思:“师兄,守宫镇之中发生的事,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对不起。” “师尊那边我没有问。”花不语语气平静,“可是……那天晚上,我从师尊身上看到的鬼气,也不是眼花。” 白歌抿了抿唇。 “或许……师尊有自己的考量。师兄……你能不能,就,只给我告诉一件事就好。” 花不语看向白歌,这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师兄神色带着痛苦和压抑。 “我……能,”花不语顿了顿,“无条件地相信吗。” “踏花。”白歌忽的抬起了眼睛,里面透着坚定的光,“是师尊救了我。” “你永远不要质疑,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白歌将那话按进了沉默里,缓声道,“只有师尊,绝不会负天下苍生。” 花不语掐着掌心,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起身收拾好桌面,忽的放松似的笑了声:“这里面特别添了些补阳气的,要是流鼻血可不要仰脖子,会流进肺里呛着。” 白歌:“……” 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早点说?!他鼻子已经开始痒了! 接下来几日,白歌彻底充当了花不语的试验品,天天吃到流鼻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灵草比例,达到阴阳调和的效果。 正午的时候,花不语正在那里剃鸡腿肉,折花匆匆忙忙跑来,神色紧张:“师尊,师妹来信了。” 未完待续. ※※※※※※※※※※※※※※※※※※※※ 写细纲写嗨了忘记更新没写,我是猪 一边写细纲一边哭,我虐点好低,我菜的一批。其实不是很虐,只是我这人泪点有问题,友情亲情爱情激情,情绪波动就掉眼泪,就和那种一骂人就哭其实并不想哭是一个情况……我的意思是,不要怕,是he的!(半夜写东西写傻了的我又开始了碎碎念) 第八十章 任意没少往天元峰寄信,大都是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有趣儿写什么,也不注重形式,有时候还寄些奇奇怪怪的画。 这封信与她往日寄的信封不太一样,封头上贴着几根翎毛,驿站传信都要加急。 信封上有特殊的定制,里面有个不大的储物空间,季沧笙打开信,信纸没找到,倒是翻出来个琉璃瓶子。 定制拆开后,信封也散了,内封写着一行不太讲究的字—— 今年的第一片雪。 师徒几人面面相觑,看着琉璃瓶子里悬浮的一朵雪白的绒花哭笑不得。 “好厉害!”李淑君凑过来,一双眼睛盯着琉璃瓶中的雪花感叹,季沧笙便把瓶子塞给她玩儿了。 让卿略有些嫌弃这丫头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视线也落在上面,毕竟是样稀罕玩意儿,他也没见过。 “师兄师兄。”李淑君缠着折花给她讲原理,说是等以后修为起来了,她也要每年留几片这么漂亮的雪花下来。 折花略通此方,他以前经常给季沧笙摘花,有些花儿摘下来用不了多久就蔫儿了,得用法术保存。 “不过这方面还是踏花更在行,等你突破炼体境了,找他教你,别说雪花,鲜花灵草都能保持万年不败,四季常开。” “还有这样的法术!”小姑娘眼睛都快瞪对眼了。 花不语听着几人对话,嘴角一勾笑了声,手中的活没停,垂着眼睫仔细剥着肉,忽的感觉有视线看来,抬眼便对上了季沧笙的目光。 “师尊?” “嗯。”季沧笙应了声,缓缓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煽动,垂下一片薄薄的阴影,他看着桌上的叫花鸡,说道,“踏花,你出门一趟,去把任意接回天元门,就说回来过年。” 今日刚过的大雪,距离过年还有月余,这么早早的把人接回来,应该不止过年那么简单。 花不语心知此事重要,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了不想离开的眼神,但却很快收了回去:“是,我下午便出门。” “也不急着今日,收拾好行头明日再去。”季沧笙从他筷尖把肉剔出来,“待会儿到我屋子一趟。” “是……” “啊……这位师姐……”任意眨巴眨巴眼睛,一直注意着这边,这天元门男徒占大多,天元峰更是没有女丁,能寄冬日第一片雪回来的,定是位心思细腻的姑娘。 “贤淑,记得,若是见了这位师姐,你可不能叫她师姐。”折花好生教导,“你跟我们一起唤她小师妹便是。” 李淑君十几岁的年纪,自然不懂为什么,她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哪里来的师妹,这天元峰的辈分还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折花又叮嘱了李淑君几句,这丫头不经事,那丫头不懂事,别到时候搞得两方尴尬,过个年都不安生。 让卿功课也不做了,站在一旁听折花劝叨,心里暗暗记下。他还真未听过天元峰什么时候有个女弟子的,但既然要让关门弟子亲自去接,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对了,师尊,要不要把沈师叔也一并请回来过年?”折花给任意讲辈分的时候,提到沈释,顺便问了句。 沈释长年在外游历,偶尔二十二上仙也会请他回来过年,今年大事小事的堆到一起,估摸着会忘记请。 花不语看见季沧笙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反常感。 “嗯。” “前些日子听说沈师叔游历至……”折花嘀咕起来,对花不语道,“踏花,晚上忙过了去我那边,还有些事要与你交代。” “好。”花不语捏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僵硬,这才想起在守宫镇里的事,那时出现在沈释梦中的人……他本来打算回来之后私底下问问,奈何一直耽搁了。 想想前世跟了沈释数十年,这人向来心性沉稳,不喜不怒的,虽皮囊生的好看,却在感情方面十分淡薄,实在看不出来他心里会有那么一个人,重要到即便知道会杀了自己,也下不了手伤那人分毫。 好奇是好奇,他又不能直接去问季沧笙,显然那个人季沧笙也认识,当时他脸色不太好,自己在天元门待了十年有余也未听过,想来也不方便直接询问本人。 白歌应该知道,可是今日他出去寻他那表弟了,或者可以今晚问问折花。 心中装着事,时间也过得快,天刚擦黑,花不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去仙寐山找季沧笙了。 暮色深沉,小屋中幽幽的光从窗户缝儿钻出来,在门前的地面上落下点点线线的影子。那块儿的草皮被食盈兽天天滚落窗台压坏了,蔫儿巴巴的有些可怜。 花不语敲了敲门,在外等候,片刻,屋内的人才唤他进去。 季沧笙面色带了些疲惫,将桌上的油灯挑得亮了些,示意花不语坐下。 “让你跑一趟腿,不乐意了?” 花不语很想用沉默表示默认,但不能。 “不是。”他早就想好了借口,“今日所学的功课有些难懂,当时在想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看了些什么书?”季沧笙的语气有些无奈,却好像……带着溺宠似的,在他心头柔软地搓着。 花不语拿出一本古朴的经书:“前些日子在藏书阁偶然读到末那识与阿赖耶识,便找到了此书。” “这是释教八识,相较于我们来说,确实要难懂一些。”季沧笙翻开书页,解释道,“末那识的理解不可只从此识中理解,人之所见、所听、所闻、所感知,也就是前六识,都是源于这里。” 季沧笙指尖轻轻点在花不语胸前,指腹下,透过薄薄的弟子服与骨肉,有力的心跳沉沉跃动。 “你能感知的万事万物,都是因为你有意识存在。意识状态生生灭灭,终有一轴贯穿其中,这便是末那识。而简单来说……末那识,就是‘我’,是‘心’。”他停顿片刻,继续解释道,“此‘我’是以‘本我’,本我之所在,在于‘大我’,是你所生之日起,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经历千万年积淀所成之文化造就,口中之言,心中之想,遇事之见解,都源于’大我‘之中,此为阿赖耶识,亦作藏识。” 这来自远方的思想,想要领悟确实比花不语以前所学难上不少,这些东西甚至难以用现有的文字真正解释,在细细的拆解之后,拨开层层迷雾,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大彻大悟一番,实在畅快。 季沧笙讲解得细致,如同他教授功法一般,绝不能留有半丝的含糊。花不语正处于化神境后期,在思想上的觉悟十分有利于他的突破,因此比起让他一本本翻阅,一句句思考,一日日理解,季沧笙更愿意手把手地带他慢慢体会。 学习学说,靠的是悟性,也需要天赋,花不语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随随便便解惑一二之后,夜色都深得能滴下墨来。 花不语抱着书,口中念念有词,认真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可爱,这家伙从小就被丢到二十二上仙处跟着学习,没有像这般从始至终都由自己来教过。 “今天就到这里,明日还要赶路,等你回来,我去藏书阁再找几本书来,仔细给你说到说到。” 花不语眼睛亮了亮,原本的不情愿被一句“等你回来”踢得老远,比起二十二上仙唱经似的讲课,他觉得季沧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春日里温软的清泉水,甜得想要捧起来细细品味,他从来没有如此想听一个人说话过。 “冬日了,清晨雾大,赶明雾散了再走。” 花不语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好!” 他亲昵地坐地近了些,心中满当当的,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得让人舍不得赶。 季沧笙食指往他额头上一点:“行了,快回去休息。” 闪亮亮的大尾巴狗狗耳朵耷拉下来:“是。” 季沧笙失笑道:“就这么喜欢释教?” 花不语摇摇头:“喜欢师尊、讲解的。” 他的喉咙可能是有些干,说话还卡了一下,季沧笙这才想起来,讨论了大半个晚上,这家伙水都没舍得喝一口。 “天元法则选中我,继承天元仙尊,祖祖辈辈积淀下来的知识,讲出来的确实比你自己理解的深得多。”季沧笙给他倒了杯花草茶,静心安神的,淡淡的药味之中泛着丝丝的甜。 果然自己泡的永远没这儿倒出来的好喝。 季沧笙看花不语慢慢品着茶水,又喝了个干净,以为他真渴了,提上紫砂壶又给人满上一杯。 兴许是这花草茶的药效太好,花不语回房间,觉得眼皮子都是沉的,冬日里没有暖炉,他却整个胸膛都泛着暖意,唇齿间都留着淡淡的甜味儿。 一夜好梦。 折花看着这个精神抖擞得仿佛喝过十全大补汤的师弟哭笑不得,将给沈释的帖子交由花不语后,又交代了些该注意的细枝末节。 明明昨日还看着有些闷闷不乐,今天倒像个准备出去踏青的小孩儿,积极得不得了。 “师兄,我离开这几日师尊的食谱我已经写好交给王二娘了,还劳师兄每日去取。”不同于以前花不语出门,这回,他竟然也有要交代的,“前些日子摘的月见草也做成药了,本来打算今日送去药房加进花草茶里,师兄要是忙就放着,我回来再送过去。” 花不语不像个要出门的,倒像个要送行的,事无巨细交代了个遍,还理了个清单,但无一与季沧笙无关。 折花听完指着花不语笑骂道:“行了行了,你来之前师尊都是我照顾呢,现在活儿都被你抢去了,以为我就都不会了啊?” 花不语挠挠头赔了个笑。 午后的雾散了,阳光落下来,暖洋洋的。他往某处看去,那里被群山遮挡了,什么也看不见。 “那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 未完待续. ※※※※※※※※※※※※※※※※※※※※ 折花:我好闲呐—— 关于末那识和阿赖耶识……都是我瞎掰的!!!瞎掰的!!!!!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不要考究,都是我胡说的 腱鞘炎犯了,疼得要死要活,医生让禁止玩手机了……所以更新大概是隔日更或者隔两日更,手好些的时候会加更,绝对不会断更…… 第八十一章 “快快快帮我拦住他!” 花不语看见任意第一眼,这丫头就站在房檐上手脚并用往下跳,丝毫没有半点身为女性的自觉。 迎面跑来的男子和他对上了视线,转身溜进了另一条小巷。 只可惜,脚程能超过花不语的,除上仙之外几乎是没有的。 “干得漂亮!”任意飞过来就是一脚,把那男子踩在地上,碾着人的脸在地上糊泥巴。 “任、任意……” 任意正一根一根从男子脑袋上拔头发,手法迅速,不一会儿就薅秃噜大块儿,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巷口跑来的男子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步履虚浮,不像是个修者,气喘吁吁赶过来,差点跌地上去。 花不语抬手扶了扶,那人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都叫你不要跟过来了,怎的还抱着这么多东西瞎跑。”任意面上嫌弃,还是随手把大包小包接过来,指着花不语介绍,“这是我师弟。” “你好。” “你、你好!”那人瞬间涨红了脸,伸出一只手来个花不语握了握,“我叫林权允。” 林权允做完自我介绍,有些尴尬地望向任意,她还没介绍怎么称呼! 奈何任意正在翻包包里的东西,压根没收到信号。 “叫我踏花便是。” “踏花仙君。”林权允感激地笑了笑,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好人。 花不语顿了顿,这个称呼还真是……久违了。 “你站着干什么,拿着!”任意找不着东西,又把大包小包的推回去,林权允赶紧接过来抱着,任由任意在包里翻来找去。 花不语随意打量了一番这个叫林权允的男子,没有修为,年纪与自己差不齐,衣着不凡,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这一言一行倒是有几分废柴。 任意好不容易从包裹里找到了自己的东西,又恶狠狠地往地上那人踩上两脚,威胁了几句,让那人滚蛋了。 林权允无奈地望着花不语笑了笑。 “喏喏喏,这个给你!”前些年游历的时候,花不语没少碰见任意,二人关系也缓和许多,这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姐姐了,见面就不管不顾地塞了一堆东西给花不语。 花不语将东西收好,又从林权允手中接过来包裹—— 看那花里胡哨的布料就知道这些个大包小包是谁的,自然是不能让外人来拎。 林权允将包裹交给花不语后,红着脸搓了搓手,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还在这干什么?”任意也偏头问他。 “我……”林权允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要不我请师弟吃顿饭,也当接风吧。” 任意送他一个白眼:“师弟什么师弟!你可知道这是谁?” 林权允:“呃……啊?” “天元门,天元上仙的关门弟子,你可别瞎叫。” 林权允顿时慌了手脚,窘迫地改口:“踏花仙君,那个,我……” “没事,左右我还没出师,不讲究这些。” 林权允松了一口气。 “啧,算了算了,你打算请我师弟吃什么?” “要不……你想吃什么?”林权允小心翼翼道。 “吃什么啊……”任意摸着下巴往方才过来的地方走,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最近吃了什么,什么不想吃,哪家吃腻了,林权允唯唯诺诺跟在她后面,一点不像个公子哥。 最后任意还是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点了她最喜欢的汤菜,虽说是吃腻了,还是想让花不语尝尝这儿最好的特色。 那酒楼老板是个会来事儿的,见到他们进来,点头哈腰招呼任意,然后才客气喊了声林公子,把几人引去楼上最好的包间。 也不愧是城中最豪华的酒楼,楼顶四周敞亮,冬日里用琉璃做墙,暖炉运作着,可以透过琉璃墙看见整个城镇的风景,又暖和无比。 这雅间面积很大,除了饭桌,还有专门的地方让伶人奏乐,随处都透露着高雅。 任意拿着菜单点完自己喜欢的菜,又将菜单交给花不语点,花不语也随意叫了两个菜,才将菜单交给林权允。 本以为是走走过场,林权允却把菜单中贵的好的挨着点了便,挥手让人下去。 满满一桌盛宴,几乎是每碟子只动两三筷子,怎么端上来就怎么端下去,酒楼老板甚至没来结账,估摸着是直接记到账上。 还真是个公子爷。 任意听说要回天元峰过年,犹豫了很久。她确实没和那群人一起过过年,长年的漂泊让她想在这特殊的日子也感受一下亲人在身边的感觉,可她却完全不想回到天元门,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是天元门的人将她父亲害死的。 花不语没有直接劝她回去,而是讲了讲天元峰的近况,几位师兄的近况,还有李淑君,让卿,入门测验之类的,说得任意感慨不已。 “回去的时候也不从正门,我用腾云带你飞天元峰。”花不语说,“那就不算你进的天元门,直接回家,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任意忧愁了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我也很想小师叔了。” “说起来,今年应该会是天元峰最热闹的一年。”花不语给她画饼道,“白歌师兄会把他表弟也接回来,沈师叔的邀请函我也要去送的。” “沈师叔也回去?!”任意忽的来了兴致。 “……是。”花不语眼皮子忽的一跳,心中莫名翻起来股奇怪的感觉。 “那好吧!对了对了,你快和我说说你那妹妹,就是……贤淑!” 花不语嗤地笑了声:“放心吧,今年回去不再只有你一根‘独苗苗’了,你应该会喜欢她的。” 任意满意地笑起来,一双腿在桌子下晃来晃去。 沉默良久的林权允忽的问道:“那你……之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吧。”任意夹了筷子菜,看向桌上某个盘子,“我比较喜欢到处游历,既然今年不在这边过年,过完年我就要去其他地方了。” 花不语往那少年脸上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过两日,三天后如何?我还要先去找沈师叔。” 任意心想就花不语的脚力分明明日就能启程,却闷着没揭穿,拿起茶杯不在意地玩儿起来。 沈释那边本可通过驿站送信的,除了天元峰的人,花不语这些年还没见过任意身边有什么固定的朋友,便留些时间让他们好好道别。 据白歌的情报,沈释所在的地方离这边并不远,说是去送信,花不语也打算去点别的地方买些礼物回去。 沈释收到邀请函后顿了顿,这函信是折花写的,季沧笙近来在练字,什么东西都要抄两笔,偏生让折花来写这信,想来是有些奇怪。 莫非……还是因为那个叫安之的人? 安之…… 花不语在心中仔细念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先前在季沧笙的屋中耽搁了,便没来得空问问。 沈释看完信后,点头答应下来,说是半月后再回去,这次会待久些。 他的语气客气又疏离,不免让花不语想起,前世的沈释,对待他人确实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不再是他的徒弟了。 三日后,花不语带着任意直飞天元峰。 白歌也回来了,二人刚一落地,便看见边儿上被五花大绑捆着的男人。男子手长脚长的,看起来不矮,与白歌的眉眼有两三分相似。 这人莫不是那个表弟? 花不语愣了愣,算起来,这都好几年了,他才第一次见着这位表弟,以前常听几位师兄说,印象里是个长不大的调皮孩子,整日里闯事儿,天天闹着要和白歌一决高下,本以为是个小孩儿,现在看来是倒挺人模狗样的。 结果好景不长,这家伙开口就彻底破坏了他还能看的外表。 “啧,吹得天花乱坠的,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花不语知道这人是在说自己,索性了无视掉这家伙。 “师兄!”李淑君屁颠屁颠跑过来,乐呵呵地给他递水。 “不过如此?”倒是任意,正和白歌在说什么,忽的没头没尾听到一句,以为在说自己,一双眼睛唰地瞪过去。 白歌这表弟显然和任意有过接触,立刻被吓得整个人一抖:“我、我不是在说你!” “嚯嚯。”任意活动着手,指节被她压得咔哧咔哧响,“小朋友,看来你这礼节还是学得不到位啊。” 金铃索欢快地飞了出来。 白歌往那边瞥了一眼,扭头不管了。 反正整不死,不往死里整,这臭小子就教不会。 他是懒得教了,天元峰这么多师兄弟,不信没人收拾的了他。 花不语有些想擦汗,这家伙得多顽劣才能混到这地步。 表弟被金铃索勒出猪叫。 说来也怪,分明都是顽劣,比起让卿那公子哥,这家伙看着倒是怪可怜的。 “师姐,你不是说想见贤淑吗。”花不语适时道。 任意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转头便看见花不语身边的小丫头,比她的个子还矮几分,显然是被吓傻了,呆呆愣愣的像只受惊的鹅。 只听咚的一声,表弟落地,李淑君被这一声惊醒,什么交代全忘了,张嘴就来: “师师师、师姐好!” 花不语:“……” 任意眼睛睁得圆溜,看着这傻丫头也生不起气来,倒是噗嗤笑出来:“小师妹真可爱!” 众人松一口气。 花不语郁闷,怎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 他正嘀咕,抬头便对上一双笑眼,嘴角止不住扬起来。 “师尊。” “师尊。” “小师叔!” “呼——天、天元仙尊!” 白歌往地上半死不活的表弟身上踹了一脚。某人奄奄一息也跟着道好。 “欢迎回来。”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让我看看这家伙在看什么!”任意抽走花不语手中的书,“佛经?嗯……” 李淑君在一旁巴巴地看着,她不怎么识字,虽然进天元门之后已经开始学了,但佛经这种一看就十分厉害的东西她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 “师姐。”李淑君凑过去,笑声道,“这里面写的什么啊?” 任意随便翻了几页,把书丢还给花不语:“我原本还想说,这里面我每个字都认识,凑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看来是我太天真。” “啊?这里面的字很难吗?”李淑君挠头,那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她就更一个都不认识了。她在乡下待久了,某些思想根深蒂固,因此这么久了也没缠着要习字。 “还行吧,不常用,我就不认识。”任意耸耸肩,转头看向花不语,“你都能看懂?” 花不语摇头:“只能理解大概,二十二上仙对此研究也不多,所以都是等师尊有空给我讲解的。” “天元仙尊还会这些呀!”李淑君夸张地瞪大眼睛,不仅修为高,还会这么难的东西! “嗯。天元法则包含的不仅有功法,还有诸子百家、各大教派的思想,不论哪个方面的造诣都是顶尖的。”花不语将书合上,抚平书脚,“正好,今日师尊有空与我答疑,你们要一并去听么?” “我又听不懂……”任意嘴巴一撅,“不过有点想了解了解。” “这些东西,世间没有人敢说全懂,但只要窥其一角,都会有极大的收获,不用强求全部明白。”花不语解释道,“并且,这些思想汇集了千百年来古人的智慧,即便现在不懂,背下来,以后慢慢领悟也是一样的。” 任意似乎被说动了,李淑君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早就跃跃欲试,等任意同意就一并去听课了。 于是,一炷香后,天元堂里三个小家伙坐得端端正正,面前摆着本古朴的佛经。季沧笙看着这三人,无奈地笑了声。 仪式感还挺强。 “啊……以前常听说色即是空,但今日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任意恍然大悟道。 “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乃是释教之入门级经书,其中涵盖了佛经的总括,如果能读懂这本书,那也算是正式入门了。” “这么难懂的书,才算入门?!”李淑君瞬间跟放了气似的,“我太难了……” “你才刚刚入门,接触这些还早,等你炼神末期的时候来学,才有助你突破的。” “万物本空……”几人讨论正酣,唯有花不语沉默思忖着什么,缓缓嘀咕出这一句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空气顿时变得沉闷压抑。 李淑君打了个抖:“怎、怎么回事?” 现在正是午后不久,照理说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却忽然之间乌云密布,像是要下暴雨了。 季沧笙眉心一蹙,自是了然发生了什么,他和任意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李淑君道:“带你师姐去庚弥峰,让庚弥上仙为她护住心神,我不来接不要离开庚弥峰半步。” “不行!”任意忽的反对道,“我不离开。” “任意。”季沧笙眼色冷下来,“听话,我没事。” “师叔,你看看外面的天,这么大的雷劫,我怎么能一个人去躲着?” 雷、雷劫?! 李淑君有些惊讶,她望向花不语,这才发现他已经入定了。 这这这、这是要突破了?! 但是…… 师兄不是才化神境吗?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天劫! 一般来说,修者修为越高,天以为凡人要逆天而行,便会降下天劫以恐吓,但普通修者引发天劫,至少也是炼虚末期的突破,化神境突破至炼虚境引来天劫,千万年来还是头一遭。 “贤淑。”季沧笙知道这丫头不会离开,便直接拿出缚仙绳,把任意捆了交给李淑君,“记住,你师姐神魂不能遭受任何震荡,一定要看住她。” 李淑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认真地点点头,扛着贴了轻羽符的任意,踩着疾风符飞快赶往庚弥峰。 任意气急,却动弹不得:“贤淑!师姐的话你也不听了?快放开我!” “师姐。”李淑君跑得有些小喘,“虽然我才入天元门不久,但是我相信天元仙尊。” 肩上的任意愣了愣。 “所以,天元仙尊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任意身子有些发抖,“我还是怕……” “师姐别怕。”李淑君深吸一口气,“我生来就有通灵的体质,能感受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所以,我才这么相信。” “你……” “卯安上仙都夸我这些感觉相当准呢!”李淑君挤出来一个笑,“所以,我们就去庚弥峰等着,等天元仙尊接我们回去,还要和师兄一起过年……我连新年礼物都准备好了。” “嗯……”任意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才想起这丫头也才十三四的年纪,却举目无亲,把花不语和季沧笙当作亲人一样,她又怎么会不担心? “……”李淑君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怕任意听出来她哭得喉咙有些紧,用力地朝庚弥峰跑去。她现在的修为还没练成轻功,只能用这最笨拙的方法,天上无边无际的黑云,压得她鼻根都在疼。 好在心中没有那种刺痛的慌乱感,她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天元峰。 李淑君前脚带着任意离开,折花后脚就踏进了天元堂,看到入定的花不语,也是一惊。 “早有料到,不必惊惶。”季沧笙把花不语搀起来,对折花道,“我带他去天元石,山中不要留任何人,天元门所有弟子回归本峰,不得外出。” “是……”折花看了一眼比季沧笙还高了快半个头的花不语,终是没说出其他话来。 很快,白歌和子沉便把需要的东西送来了。 “这么大的天劫,也不知道他撑不撑得住。”子沉放下早已准备好的丹药,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扛住,这可是十七岁便突破化神境的天劫,不亚于渡劫境的雷劫了。即便花不语拥有神农氏最纯净的血脉,再加上这些神器丹药相护,也只能说是赌一把。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季沧笙原以为,即便花不语再怎么天赋秉异,加上天元门的资源以及天材地宝,起码要到二十岁才能突破化神境,比较上一世花不语参加面世大会的时候,也不过炼虚一层。 十七岁…… “天劫快下来了,你们也找个地方避避,折花已通知诸位上仙此事,不用守在这边。” “师尊……”白歌每说一个字,仿佛都用了极大的力气,“那您呢?” “我自然是在这里。” “……”子沉看出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话,碍于自己在场无法说出,但白歌眼中那痛苦与挣扎却深不见底。 即便这雷劫再厉害,也是伤不着天元仙尊分毫的,这家伙究竟在担心什么? “白歌,师命不可违。”子沉拉了白歌一把,仿佛拉的不是手臂,而是一根烙铁,不动分毫。 “子沉,带他下去。”季沧笙一甩袖子,转身去往天元石前。 这天元石,也叫天元台,是上仙界最中心的地方,这巨石也是天下无可摧毁的神石,只有这里,才承得住天雷的威力。 季沧笙很少来这里,当年他也是在此处接受的天元仙尊传承,不过在传承的瞬间,身体便因承受不住而浑身渗血。 现在来到此处,竟然有一丝亲近感。他将手扶上石台的台面,青石光滑如玉,分明是冬日,却一点也不显寒凉。 “这也是天元峰的弟子。”季沧笙对着那巨石说道,“还望老祖宗们庇佑。” 乌云越发地浓郁,午后未时,天色黑得快要滴出墨来。 忽的,一声巨响,手臂粗的天雷落下,毫不留情地劈在了少年身上。 花不语一身遒劲的弟子服,雪白的布料上顿时浸出鲜红的血来。 开始了。 不过数息,又有第二道雷劫劈下,横在他腿上的惊雷木冒出一缕细细的白烟。 这惊雷木是万年的古树经千道雷劫淬炼的,小小一块便能扛下一道合.体境的雷劫,若是雷劫威胁不大,它是不会起作用的。 这才第二道雷劫,惊雷木上便落下了痕迹,那后面的雷劫……怕是连这惊雷木也承不住! 不对! 季沧笙眼帘一窄,这混小子,竟然压制了修为! 修炼好比往杯子里装水,修者的修为便是水杯的杯壁,修为越高,杯壁越高,装的水便越多。根基越是深厚的人,就如同底面越大的容器,装满所需要的水便越多,也就是根基越牢固,修炼越慢的原因。 而同水杯装水,水是可以一定程度超过水杯的高度而不溢出,因此,越大的水杯,那多出来的没有杯壁的水就越多。 难怪会召来如此可怖的天劫,若是换了常人,起码该有炼虚二层的修为了! 不过是三年时间没管,这混小子究竟哪里学来的? 然而,入定的花不语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整个人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而追逐着小小一个亮白的光点,他早已忘记了所有事,只投入了全部精力去追逐那个光点,那光点太过狡猾,几次从他的指间溜走。 静下心来。 花不语停在了原地,闭上双眼,缓缓伸出一只手。 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到了掌心。 抓到了。 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那一望无垠的黑暗与微弱的白色光芒,而是同样沐浴在雷阵中,神色略有不快的季沧笙。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花不语甫一张口,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就要吐出血来。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被雷劫烧得无一处完好,血肉模糊混着烧焦的味道。 “别说话。” 天雷如暴雨般落下,季沧笙与他相对而坐,四手相握,为他护住心脉,又将他无法消受的雷电从体内引出,原本一袭白衣被自己身上的血液溅得斑驳。 花不语心中疼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把手抽走,却被紧紧握住。 “既然醒了,就好好将这天雷炼化。”季沧笙语气淡然,与平日无异,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雷电在他手中并算不得什么。 花不语将心放下,才发觉浑身灼痛,电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燃烧血液,击打经脉,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给磨灭掉。 对他来说,这雷劫也算是对身体的一种淬炼,只要能扛下来,可比得肉.身重塑,同百炼成钢一个道理。 身遭众多法器护体,再加上季沧笙的协助,即便再痛,他也得全部忍下来。 突破后的花不语似乎让天神更为愤怒了,数道雷劫同时劈下,若有千斤之势,强大的电流瞬间在他体内暴走。 花不语疼得弓起身子,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顶着快要昏厥的痛楚将天雷压制、炼化。 可他的手指却比身上绷得更紧,生怕把这人捏疼了,他总觉得这样薄弱的身体,定是经不得疼的。 乌云酝酿着更加强大的雷劫,天劫也是有道数限制的,而它劈了这么久,竟还让这小子扛了过去,不免觉得有失颜面,铆足了劲想要给花不语最后一击。 季沧笙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他忽的抽开了手,半跪起身,将花不语拉过来,护在了身下,他知道这人已腾不出来半分力气,连坐都坐不稳,若是再让他接下最后这道雷劫,怕是真的会粉身碎骨。 不过是道雷劫罢了,他此时已是至纯至阳之驱,雷电与他属性想合,自是伤不着他太多,只不过身体损害不大,雷电流过的痛楚却不会抵消。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疼痛。 分明已经跌进他怀里的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季沧笙只觉得肩头一重,便被两只手狠狠惯在地上。 血液顺着发梢滴落了下来,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他只看清了那双闪着坚定光芒的双眼。 天雷劈到花不语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连按在他肩上的手也疼得抽.搐。 季沧笙睁着的眼睛里有不可置信,还有……他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他护人护惯了,总觉得只要张开手臂,就能将一切挡下来。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天塌下来也得站在最高的地方扛着。 可就有这么一个人…… 一声抑制不住痛苦的闷哼将他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季沧笙只觉得脖子上一痛,花不语整个人就倒在了他身上。 天放晴了。 折花和白歌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季沧笙坐在天元石上,地上躺着花不语。 “师尊!”他们赶过来,发现花不语气息归于平稳,终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把他带去天元峰的屋子。”季沧笙坐在原地没有动作,他身上溅了不少的血,理应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要沐浴更衣的。 折花将花不语背走,白歌上前,打算将季沧笙扶起来。 “先别碰我。”他声音里带了些疲惫。 白歌伸出的手顿住,忽的看见季沧笙肩头那带血的指印,而指印下方,竟然也浸出了血来。这种里衣比外衫多出一圈的血渍无疑说明了一点,季沧笙也受伤了。那苍白的皮肤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破裂出血。 “师尊。”白歌慌忙地跪下,一双手在腾在空中,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打点,此事切记不要声张。” “我……” “不是你的错。”季沧笙没动,安抚道,“我已服用丹药,一会儿就没事了。” 白歌向来是不会质疑他的话,但却跪着不肯离开。 “听话,快去。” “……”白歌闷了半天,应了声是,咬着牙离开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自责,若不是守宫镇内师尊元气大伤,不过是天雷,又怎能伤得了师尊? 天下人都以为天元仙尊坚无可摧,只有他知道,这所谓最强大存在的人,经历过怎样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情。 白歌离开后,天元峰空无一人。季沧笙缓缓抬起右手,覆在左侧的颈间。 那里的牙印已经消失了,神农氏的血液正在他体内游走,替他料理内伤。 终究还是没瞒过这小子。 之后的一月,花不语都没离开他在天元峰的屋子半步。对外是说,花不语伤势严重,天元仙尊亲自料理,外人不便打扰。 实际上花不语在第三天的时候,全身上下就恢复彻底了,除了儿时留在胸口的,竟然连道疤都没留下。 当然,恢复和疗伤的丹药灵草之类的,天元峰还是没少领,至于花不语,剩下的一个月里,全被罚去闭门思过抄经书了。 等花不语禁闭完了出来,天元峰已是热闹非凡。 任意吆喝着要布置出过年的气氛,整日里拉着李淑君满山跑,这儿挂串儿花儿那儿扎个灯笼,冷冷清清的天元峰硬是被打扮得像个待嫁姑娘。 沈释刚回天元门,还没去二十二峰上仙那儿请礼,便撞上了个满头扎着野花的小丫头。 这丫头穿着卯安峰的弟子服,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冒冒失失地从一旁的树林钻了出来,正好撞到他身上。 小姑娘劈头盖脸一顿道歉,头都不敢抬,满脑袋的野花跟着乱颤。 天元门什么时候连这般的弟子也收了,卯安上仙终于放弃挣扎了? 小丫头连忙把东西都敛好抱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行礼,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抬起来,然后噎住。 这、这又是谁呀…… 她好不容易分清了二十二峰的服饰区别,面前这男子却不属于任何一种。他身量颀长,比她师兄都要高些,却不似澈老祖那般瘦骨棱棱的,浑身散发着温润如玉般的气质,既不过分亲近,也不甚显疏离,很是令人舒服。 方才她抱着的东西差点就撒地上沾泥了,好在这人用法术将东西接了下来,否则还要有的忙呢。 还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李淑君乐滋滋地想,约摸是哪位上仙请的客人吧。 沈释见这丫头脸色变来变去,然后自顾自笑起来,无声感叹,实在是摸不透卯安峰那些人的想法。 “啊啊……对不起,我刚刚在赶路,一不小心……”李淑君一惊一乍地道起歉来,又一惊一乍叫起来,“遭了!师姐还等着我呢!” 沈释见这丫头不过练气境,此处离卯安峰也有些距离,等这冒冒失失的丫头过去,怕是黄花菜都开新茬了。 “我带你一程吧。”顺便就从卯安峰开始请礼好了。 李淑君迷迷糊糊应下,爬上腾云,四周立起来干净利落的结界,和天元仙尊施得十分相似。 她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这个结界我见过!天元仙尊经常用。” 驾着腾云的人顿了顿。 “啊啊啊!不是这边!”李淑君猛地反应过来,“仙君仙君,走反了!” “你不是卯安峰的弟子?” “我……是呀。”李淑君底气不足道,“但是这些是要给任师姐送去天元峰的。” 腾云缓缓停了下来,李淑君见这生得耐看的男子看向自己,摸了摸脑袋,薅下来一朵白色的小菊花。 李淑君:“……” 李淑君:!!!!!!! 她两只手往脑袋上一摸,扒下一大片蔫儿巴巴的野花,兜在干净的弟子服上。 沈释不免被这丫头倾家荡产一般的表情给逗到了,嘴角微微一勾,轻轻咳了声,十分留面子地没有笑出来。 李淑君简直感动得要哭了,世间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她小心地把花都敛好揣着,这男子才问她:“你经常去天元峰?” “嗯嗯嗯。”李淑君点头,对这个人好感飞速飙升,这么好的人,要是能常来天元峰就好了,“天元仙尊可好了,又温柔,脾气又好,还经常给我零食吃,和传言里完全不同,一点都不难相处!” 沈释看这丫头吃得臂膀浑圆,倒是丝毫没有不信的意思,似乎想起来什么,克制与冷淡被笑意扫开,一路浸到了眼底最深处。 李淑君话说到一半,看着眼前这人,竟有些愣神。 到底是想到怎样的事,才会笑得如此温柔,连礼貌的疏离都融化了。 “还有呢?” “呃呃、啊……”李淑君回过神来,又把天元仙尊一顿天花乱坠地吹,丝毫没发现这腾云的速度比她走起来还慢了些许。 二人就这么悠悠飘去天元峰,直到进入天元峰的地界,腾云的速度才恢复了正常。 李淑君抱着东西从腾云上跳下来,屁颠屁颠跑向季沧笙,像只想要邀功的麻雀,叽叽喳喳跑过来了。 然后她看见天元仙尊淡淡看向方才那人,缓缓道了一声:“师兄。” 师兄…… 李淑君:“……” 李淑君:??? 李淑君:!!!!!!! “寒、寒枝仙君?!”李淑君这才想起来,她就说这人怪眼熟的,原来是之前救下她并且将她送来天元门的人! 但是……那位仙君当时好像不长这样啊? 一旁花不语敲了敲她的脑袋,把她拉到边上,对沈释行礼道:“师叔。” “小贤淑,我的东……沈师叔!”任意就差没扑上来,手中的东西全扔了,蹦过去拽着沈释的袖子撒娇道,“说好的提前半个月回来的!” 她掰着手指头比划:“这还有三日就过年了!” 后面跟来的七汝白歌折花几人挨个叫了师叔,李淑君依旧处于脑袋空空的状态,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喊师叔了,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快过年了。 未完待续. ※※※※※※※※※※※※※※※※※※※※ 来呗,选呗,小白眼儿狼还是深情师兄呗 诸君,我喜欢修罗场! 最近重感冒咳得不行,脑袋比较混乱,万一漏了什么剧情可能会补,就,如果有大的改动之后更新会说的,么么哒 第八十四章 李淑君总觉得,最近自家师父有些怪怪的。 “你在这里待着做什么,你不是说昨日你师兄要你午时过去吗?” “等等,这是别人孝敬我的千年足份的人参,你带去给你师兄补补,记得拿去厨房让王二娘找只灵气蕴养过的鸡煲汤,多炖几个小时。” “你怎么又在这里不务正业了,还不快去你师兄那儿!” 李淑君抱着头委屈,到底她是亲徒弟还是师兄是亲徒弟了,师父怎样一点道理都不讲! 花不语扇着团扇煲汤,馋得李淑君抱起来马蹄糕就啃。 “晚上你去厨房弄点材料过来,我给你做红烧肉。” “红烧肉!!!”小姑娘立刻跳起来,“好好好!!!我要吃那种,有点甜甜的,然后要炖得好软好软的!” “好。”花不语揭开锅盖,将汤面上的油刮掉,又加了些高汤进去。 “师兄,师父让我去找只老母鸡来炖,你炖鸭子……会不会不太好啊?”李淑君炖在锅旁边,这锅子都烧了这么久了,为什么鸭肉还没好呢? “鸡肉太燥了,鸭肉性味甘、寒,入肺胃肾经,有滋补、养胃、补肾、除痨热骨蒸、消水肿、止热痢、止咳化痰的功效,还可以治疗食欲不振。” 小姑娘一双眼睛立刻被说得晕晕乎乎转起来:“师兄,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 花不语浅笑一声:“近来抄的书里不仅有经书,医书杂文也有很多,抄了顺带就背了。” 李淑君:“……” “全部背完了?!” “嗯。” 小姑娘还从未听过这种事,乐呵呵跑进去挑了几本书出来,随便翻开:“这本!” 她展示了封面。 然后数了数:“第六页第一句!” 花不语笑道:“这我怎么记得住。” “啊?”任意有些失落。 “你随便读一句,前后我就能背出来了。” 任意:“……” 心情有些复杂。 她张了张嘴,一连几个字都不认识,又翻了一页,突然指着里面,道:“这个我认识!之——子——归——不!” 花不语愣了愣,笑出声来:“那我考考你,之子归的前一个字是什么?” 李淑君一顿,左看右看,三个之子归,一个前面的字都没学过!她涨红了脸反驳:“现在是我考你!”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 “其后悔也!”任意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打断道,“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李淑君十分配合地鼓起了掌,虽然她剩下的字都不认识。 “我闻着味儿过来,就听到小师弟一边给师叔炖汤,一边长念深闺怨,怎么,半个多月就怪师尊罚你了?” “不是不是不是,师姐,是我……”李淑君赶紧把书递给任意,解释道,“师兄说他抄过的书都背得,我考考他嘛……” 花不语知道这丫头嘴馋,盛了一小碟子汤出来:“嘘。” 虽然天元峰不常来外人,季沧笙还是严令禁止他离开屋舍的,今天也是偷偷跑出来,在小屋背后的树林炖汤。 任意心满意足接下来贿赂,尝了一口,不乐意了:“你居然往这里面加了灵草?!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李淑君心想师兄还拿灵草当配菜装饰呢,当初她也以为灵草是非常珍贵的东西,直到她在饺子馅里面吃出来连辰初峰内门弟子都需要按月分配的忘忧草,就开始麻木了。 “啧啧,给我来碗大的!”小小一酱油碟子,味儿都没尝出来,但她知道,这锅汤定然价值不菲。 “现在还没熬好,不会少了你的。” 小火炉旁边又蹲来一只馋猫。 新来的小馋猫还是比较矜持的,没有对着砂锅哧溜吸口水,反而感叹道:“唉,前些日子沈师叔来信,说有事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也不定,好可惜。” 花不语添柴的手顿了顿。 他语气尽可能地放松道:“师姐在可惜什么?” 任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李淑君,摆手道:“唉,你们小孩子家不懂啦!” 这种时候就装大人了。 花不语略有些憋闷:“师姐,我都满过十七了。” 任意顿了顿:“我知道啊!不是给你寄了生日礼物了。” “贤淑,你是不是忘记取陶罐来了?”花不语找了个理由将李淑君支开,思来想去,任意在天元门待的时间也不短,应该会知道。 “师姐想师叔回来,不会是想……” “嘘!!!”任意打断他,“你这家伙不是木头吗?这时候又什么都懂了。” 花不语装作不经意道:“因为前些日子听师叔提起过一个人。” 任意一听这话,惊讶起来,忽的转为警觉,凑过来小声问:“谁啊?” “安之?”花不语不确定地说,心如擂鼓,“或许是我听错了,师叔说的是寒枝也不一定。” 复杂的表情在任意脸上变来变去,若没看错,似乎包含了不少惊喜在里面。 “师姐,你知道她是谁吗?” 任意眉头皱起来:“踏花,这件事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花不语摇头。 “那好,永远不要说出去,而且千万不要在小师叔面前提那个名字,知道吗?” “是有……什么禁忌吗?” “嗯。” 看任意表情如此严肃,花不语没由来地心中烧得慌,究竟是什么人如此重要,连提都提不得? 花不语心痒难耐,是恨自己出生太晚,关于他的过去没有参与进半分。 任意忽的从地上蹿起来,神神道道地往花不语肩头拍了拍,脚底一抹,走了。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问到,莫名其妙的压抑感却闷得他快要发狂。 “师、师兄?”李淑君拎着食盒,手有些发抖,陶瓷小盅磕出细碎的响动。 而只是转瞬间,那快要炸开的黑色就被压制了下去,仿佛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只是错觉。 花不语收敛好情绪,略带着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没事没事,是我,看……错了。”李淑君急忙把食盒放下,一个个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揭开盖子,结结巴巴道,“师、姐呢?” “她有事先走了。”花不语拿过一个瓷盅,将清澈的汤水舀进去,又挑了些易入口的肉,合好盖子放进一个稍小些的食盒。 食盒里面设了定制,温暖又干燥,保温效果极好:“先帮我送去师尊那边,就说是卯安上仙让你炖的,再撒个娇让他把汤喝了,听到没?” 李淑君瘪瘪嘴,说不定是真的看花眼了,师兄那么温柔那么好,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情绪。 “任务完成了记得把红烧肉的食材带过来。” 小姑娘疯狂点头,屁颠屁颠拎着食盒跑了。 李淑君没在天元峰找到人,轻车熟路去了仙寐山,遇上了正在逗猫的季沧笙。 “天元仙尊!”她跑得太快,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师、师父让我炖的参汤!” “进来吧。” 李淑君拎着食盒过去,发现那只肥猫盯着她手里的盒子眼露凶光。 猫是怎么长成这副模样的?! 小姑娘护着食盒警惕地对食盈兽道:“那个,这个你不能吃,这是师……父!让我带过来的!” “你这小妮子,说话没大没小的。”肥猫突然开口道,“我老远就闻着味儿了,这天元门敢拿灵草炖汤的除了那傻小子还有谁,这碗给了我你再去提一碗过来不就好了。” 李淑君震惊得差点把食盒盖子给翻了:“你、你居然会说话?!” 因为食盈兽整日没事就到处找吃的,或者对着花圃里的女娲草垂涎三尺,李淑君今日才第一次听见它出声。 “我不仅会说话,还会吃人!快快快把鸭汤交出来!” “不行!这是师兄给天元仙尊炖的!你要喝自己去厨房!” “厨房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就要这个!给我整这个!” 季沧笙看这一人一猫吵得个不可开交,轻笑了声:“环环,你现在去天元峰,说不定还能分点汤,再争可连洗锅水都没了。” 肥猫一听这话,毛都炸了起来,转瞬消失在了房间里。 “环、环……环环?”李淑君看了看季沧笙,上下左右屋子里又看了个遍,不确定地问,“那、那只猫?” 季沧笙仿佛也想起来这件事,将瓷盅从食盒里取出来,浅笑道:“对。” “啊……那师兄小名也叫环环诶。” “嗯,算起来……给它取名字的时候,踏花还没出生呢。” 李淑君:“……” 真是知道了件不得了的事!怪不得当初天元峰的师兄们对那个小名反应那么大呢。 啊……不过,这样子,感觉好像有点,嗯……怎么说呢? 小姑娘撑着下巴晃着腿,等季沧笙把东西吃干净了,才收好餐具:“天元仙尊,师兄还有多久的禁闭呀?” “十日。” “唔……”李淑君叽叽歪歪地嘀咕,嘀咕半天也没嘀咕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乖乖道,“那天元仙尊早点休息。” 十日后,天元峰对外宣称关门弟子花不语痊愈,各位上仙都派了内门弟子或者亲传弟子过来送礼,花不语再次收了个盆满钵满。 不仅是庆祝他痊愈,更是为了庆祝花不语突破了化神境进入炼虚境。 炼虚境啊……天元峰大弟子玉蝴蝶也就炼虚境二层,二十二上仙修为最低的就是炼虚境后期,能进入炼虚境的人,只要品德没问题,都是有机会成为上仙的。 花不语应酬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天元峰,往日冷清的地方已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可被众人围在中央讲解行笔停顿的人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疯长的占有欲如荆棘一般缠上心头,连花不语自己都不知道,那时他的眼色沉沉,压抑而可怖。 未完待续. ※※※※※※※※※※※※※※※※※※※※ 鸭肉食性摘自百度百科,江有汜摘自《诗经·国风·召南》,至于李淑君为什么说的是“之子归去”,因为古代的书没有标点符号,以上 第八十七章 天元峰个顶个的吃货,没事就找些理由聚会,这师叔回来了,还不得接风洗尘好好庆祝一番。 沈释方一入座,李淑君就被塞过来认认真真了场行大礼。这迷迷糊糊的丫头被养得圆滚滚的,实在是和记忆里那个孤苦伶仃的瘦弱小孩儿联系不起来。 那边的村落正好在最后一次发现神农氏踪迹的村落附近,因此沈释是易容后去查探的,谁料到会遇上那样的变故,整个村落……他只救下来这么个小孩儿。 不过,她竟然和天元峰的人走得如此近,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当时的李淑君遭受了太多打击,意识混沌,只知道有位仙君救了她,告诉她灵根难得,带上信去天元门,今后再不用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她哪是颠沛流离,不过没有家人寄人篱下,看起来像个小乞丐罢了,瘟疫过后的饥荒年代,能活下来都不错了,没必要过多解释什么。 李淑君拿上那位仙君给的盘缠,很快振作起来,精打细算节约出了衣服钱,一路问到了天元门,还正好碰上入门测验。 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这么幸运,有过爱护自己的哥哥,有过温暖的家,能在疫病中活下来,遇到了如此好心的仙君,并且重新体会到了亲情。 李淑君眼眶红彤彤的:“寒枝仙君,贤淑能有今日,多亏仙君施舍,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沈释并未推辞,却安慰道:“一切自有天意,不只是因为我,还有你自身的天赋。以及天元门、你师尊,所有对你好的人,都应该心存感恩。” “是,谢仙君指导。” “刚一回来就开课了,要不给你设立个讲座,传道受业一下?”雪白的身影闻着酒香从天而降。 “澈老祖。”众人起身行礼。 这老狐狸因为季沧笙闭关的事在天元门关了三年有余,前些日子看着都蔫儿巴巴的,这才出去逛了一圈,就生龙活虎地回来了。 “给你们介绍个人。”澈大手一挥,袖子里便钻出来一条腰粗的白蛇。 众人:“……” 花不语起身作揖:“蛇仙奶奶。” 白蛇摇身一变,化身年轻男子模样,那眉眼与长灵镇所见时相差不大,却充满了英气,并非雌雄莫辨的面容。 这……奶奶? 众人不禁看向花不语。 澈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谁能想到蛇仙奶奶是个男人呢。” 白一曦与澈身高差不齐,比花不语略高些,迤迤然走到花不语面前,将一道白色的光打进花不语额心。 花不语只觉得额心一阵温暖,便听主位上的季沧笙道:“还不快谢过赏赐。” “谢过蛇仙奶奶赏赐。”花不语略有些莫名其妙,却丝毫不怀疑,他在一些古书中见过此蛇妖的传闻,好几千年的白化莽山烙铁头蛇,比澈老祖活得还久,属上古神话中存在的生物了,和天元门也有一定渊源。 请完二位老祖落座,气氛有片刻凝固,但在白一曦拿出一坛半人高的百年陈酿后,气氛转瞬又活跃起来。 害,老祖宗不也好这一口。 不论修者还是这些千年老妖精,都不容易醉的,凡人小小一坛子,两个人喝都欠点儿。 “对了,夏老祖呢?怎么不过来聚聚。”白一曦年纪大,却大不过这位,在万物初开灵的时候,就已修为喧圆满了,实力分明在飞升之上,却还能留在世间,没人知道为何,也没人敢问,即便是澈也对此十分含糊。 “谁知道呢。”澈语气里的无所谓将那些不满压下去,“天天可劲儿睡呢,以前也不见那么懒啊,估计和你一样,要蜕皮了吧。” 这拿白一曦打趣呢,夏是凤凰,哪来蜕皮一说。 “说不定是你这狐狸精把人家精气吸干了呢。” “去去去,还喘上了。” 两人在这儿没有分寸地一扯皮,气氛才彻底缓和下来,酒过三巡,坛肚子敲起来都有回声儿了,这群人才醺得醉了几分,什么话都敢往外跑了。 看来酒不止壮俗人胆,仙君的胆也壮的。 白歌修为低些,又是个人精,没多会儿就和澈勾肩搭背扯八卦呢,澈老祖是何人,若不是夏老祖管着,唯恐天下不乱得很呢。 二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加上白一曦这老妖精煽风点火,在仙寐山的夏老祖睡觉不知道会不会打喷嚏啊。 天元峰地势高,闹了一夜,看完日出才散,休整一日后,还要忙活过年呢。 其实以往跨年也就年夜各峰聚一聚,大年初一相互走动走动,需要回家祭祖的请假回家,没什么集体活动,大概因为天元仙尊闭关几年,前前后后觉出些流年不利的味道,才决定二十二峰聚在一起,正儿八经地驱除邪祟。 天元门上下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地方容得下,那便是花不语曾经拜师的地方,那里除了拜师,宣布一些重大事宜的时候需要上仙界众仙聚集也会使用,台面也宽敞。 这次跨年,除了放放鞭炮驱除邪祟之类的,总不能大家聚在一起干瞪眼放一晚上炮仗吧,因此会从除夕当晚日落之后开始各峰内门弟子的汇报演出,那可是天元门上上下下看着呢,谁都不想丢人。 二十二上仙头都要秃了,只有天元峰画风完全不一样,可不是呢,天元峰弟子谁需要操心。 今天晚上就要去看汇演了,季沧笙倒是没练字,而是煮起茶来。二十二上仙都很喜欢沈释,毕竟曾经他们都以为这天元仙尊是他,免不了多感慨了几句,因此一圈走下来,就到除夕了。 “师叔师叔,这边坐!”任意拉着沈释走向季沧笙旁边,坐下的时候挤得极近,大家都以为这丫头人来疯,便没在意也没斥责,即便他们师叔都快扑师尊身上去了。 沈释忧心挤着另一边的人,别把茶水洒了,便把手往后撑了撑,他生得高,手脚长,这么一坐像要把人圈进怀里似的,偏生任意这个疯丫头还一个劲往这边挤。 另一侧伺候季沧笙的花不语往边上挪了几寸,但是身边的人却没有多的动作,只继续静心煮茶。 “小师妹。”折花无奈地把她拉开些,“别挤着师叔了。” “哎呀,有点激动!”任意很快把话题接过去,“师叔我跟你说……” “师尊。”没过多久,白歌就来了,对着二人行礼,“时辰差不多,可以过去了。” “嗯。”季沧笙放下茶具,“你们先过去,踏花留下来把东西收了。” 这算是季沧笙头一次让花不语留下来做杂活,白歌立刻接话道:“那师叔,小师妹,我带你们过去。” 折花也凑过来,给任意把披风披上,披风有一个巨大的帽子,可以把她的脸遮住一半。小丫头很满意这个披风,几步跳到前面去。 花不语老老实实收拾茶桌茶杯,忽然听季沧笙道:“任意那丫头不懂事,你和她置什么脾气。” 花不语向来不习惯对他撒谎,没有应声,也没否认。 沉默很短,不像这冰雪寒冷,暖炉飘荡出热气,融化的水珠落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季沧笙语气缓和,循循善诱道:“任意确实任性了些,但是没有恶意。她是你师姐,你要尊她,敬她,爱她,护她。” “我知道。”花不语敛着眉眼,乖顺又懂事,方才确实是失态了,最近那种莫名的失控感越发强烈,清心咒也不管用,还找不到半点由来。 他心里憋着口气,解释也不想去找,默默念着清心咒,将快要溢出的情绪按下去。 季沧笙陪他收拾好,对他伸手道:“走吧。” 那在胸腔中乱撞的烦闷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又甜又痒的欣喜跳跃,这点幼稚的小心思被他好好地藏起来,忍着用力握上去的冲动,状似不是特别在意地回握住那只柔软温暖的手。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一个呼吸就烧没了,二人落在山脚下的时候,那只轻轻握着他的手松开得十分自然,偏低的体温连额外的温度也没留下,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接引的弟子对二人挨个行礼,然后带着他们去观看的地方,会场人山人海,唯独天元峰所在的地方搭了个不大的看台,其余四周都是临时催生植物而筑的藤椅。 季沧笙看了看那弟子所指的地方,纵身一跃腾空飞起,只见一洁白的身影飘然而下,落在看台最中央的藤椅上。 花不语和这弟子道了别,也跟着飞了过去。 “师尊。” “师叔!” 一群人起身招呼。 季沧笙左右坐的玉蝴蝶和沈释,花不语被几个师兄吆喝着坐下,那种奇怪的烦闷感又爬了起来。 “小踏花儿,被训了?”白歌凑过来,笑得不怀好意。 花不语微微一顿,点了下头。 “嘿!”白歌在位置上蹦跶了下,两手一伸,“来来来来!” 七汝瞪了他一眼,往他手里放了锭银子,折花笑了笑,也放了一锭。 “我们赌你是不是被训了。”白歌的表弟在一旁幽幽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不被训的。” 这小孩儿到底什么时候和自己结的梁子? “师兄。”几人正闹着玩,子虚峰的一位内门弟子便过来,请玉蝴蝶去主持。 天元峰的人虽然不参加这次汇报活动——毕竟他们平日里就颇受瞩目,但很多事还是需要出人料理的。 这些事不是杂事,又不能麻烦季沧笙,只好玉蝴蝶亲自接手。 玉蝴蝶走后,季沧笙旁边的位子就空了出来,任意今天表现得太兴奋,即便脸皮厚也不好意思坐过去。 众人就听刚才还把人单独留下来的季沧笙将花不语喊到前面侍茶去了。 害。 未完待续. ※※※※※※※※※※※※※※※※※※※※ 重感冒,太严重了……今天好些了,明天正常更新…… 第八十六章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天元峰上下聚到一起的时候,满山的炮仗味还没散。 季沧笙和沈释作为长辈,各给每个人封了个红包,意为“压祟”。 二人红包刚发完,就听见小径一阵响动,路边钻出来个圆乎乎的身影。 “新年快乐!”李淑君抱着一堆东西,后面跟着卯安上仙。 正月串门倒是一直都有的传统,不过二十二峰相互串门,而大家都要到天元峰来拜年。 季沧笙自然是准备了李淑君的红包,还有一个新年礼物。 李淑君挨个从玉蝴蝶开始,不仅给天元峰弟子送上了卯安上仙准备的礼物,还给任意和白歌的表弟准备了新年礼物。 拜完了年,卯安上仙便离开了,留着小丫头在这边玩儿。小姑娘巴巴地看着其他人的礼物,又稀奇又不好意思问,好在白歌看出来了,好心给她解释,李淑君听得正入迷,忽然觉得被谁瞪了一下。 她茫然地抬头,就看见午阳上仙带着两个徒弟过来了。 其中一个是让卿。 兴许别人还会被这个人骗到,但是她不会!这人的颜色张扬又恶心,乱七八糟的,像个疯子! 李淑君往白歌身后躲了躲,悄悄朝着让卿做了个鬼脸。 “贤淑。”白歌敲了一下她的头。 李淑君叽叽歪歪给白歌咬耳朵,说这个人不是个好人,让白歌师兄也不要和他走太近。 白歌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把自己的礼物分给她玩儿,小姑娘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她对修者用的宝贝向来爱不释手。 新年礼物是沈释先发,然后季沧笙再发,虽然天元仙尊身份高,但还是喊沈释师兄的。 这时候没什么顺序,储物戒里拿出什么,就先给谁,一群人盯着那个小小的储物戒,师叔在外游历多年,有太多他们听都没听过玩意儿,实在很吸引人! 沈释每拿出来一样,他们就争先恐后地猜这是什么,出自何处或者谁人之手,会送给谁。沈释脾气不错,还真的让他们这么玩儿,季沧笙也纵容着呢,谁拿到礼物,他就把他准备的那份也一并给了。 “这个我知道!”白歌刚开口,就被七汝抢答。 “护腕!” “谁不知道这是护腕!关键是这护腕的来历!”白歌白眼一翻,解释道,“这玩意儿来历可不低,你别看它仅仅是纯银打造的,纹理也只是平凡的祥云纹,这里面儿可是有定制的,能抵一次化神境炼体修者骨折伤。” “能把化神境炼体修者打骨折……”任意忽的一抖,搓了搓手臂。 “踏花。”沈释将这护腕交给花不语。 一旁看戏的季沧笙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也拿出了一对护腕。金丝镂空雕刻,龙纹之中带着灵气,应该是亲手打制的。 “哇!二位师叔真是心有灵犀!送的东西都是一对!”任意在一旁起哄道。 季沧笙不在意似的笑了笑:“还真是,你又没有两双手,拿两对来也没用,这个就算了,过几日我再补一个给你。” 说完,季沧笙把让卿叫了过来,将护腕给了他。这二十二峰上仙拜年都是带的最为器重的关门弟子,估计午阳这人神经太过大条,想着毕竟让卿在天元峰待过一段时日,就一并叫了过来,因此季沧笙根本没准备多的礼物。 这来拜年的,空手回去兆头自然不好,沈释是客,也不能让他重新给花不语准备礼物,看起来倒是两全其美,反正自家徒弟,先让着也是应该的。 花不语连碰都没碰到那护腕,护腕转手便落到让卿手里去,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些呆愣,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午阳上仙还没走,弥庚峰又来人了,为了不影响修炼,今天二十二峰都会过来拜年,这一忙活,竟然没人注意到花不语的情绪不太正常。 任意的小伎俩被识破后,被季沧笙逮着认识二十二峰优秀弟子,小姑娘终于知道“逼婚”二字怎么写,抓着李淑君找了个借口溜了。 花不语安静地站在角落,敛着眼皮默默念着静心咒,让卿被午阳上仙留了下来,在这群人之中插不进去话,也待在一旁抱臂看着。 他可没闲着,目光在花不语和众人之间转了转,掂着护腕道:“唉,多好的护腕啊,怕不是天元仙尊亲手做的吧,戴起来竟然有丝丝灵气!” 他的声音不大,又站在花不语边儿上,正好够花不语听见,又不让他人注意。 花不语抬眼,让卿被那要杀人的眼神吓得转瞬寒毛就立了起来。但这人性子确实如李淑君所说,内里顽劣得很,且根本没有变过,只是表面上假装改过自新了而已。 让卿从心底燃起股子兴奋,这人处处比他好,天元门上上下下都喜欢他,那又如何?他最想要的东西,他的新年礼物,不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让卿眼珠子一转,对花不语挑衅地笑了笑,没离开天元峰,继续站在一旁当个透明人。 他在天元峰当透明人当惯了,众人也熟悉这种感觉,便没人赶他走,过了很久,让卿把护腕扣在手腕上,故意从花不语面前走过。 花不语看了眼各自忙碌着接待的众人,抹低了存在感,从这边溜了。 反正在让卿面前,他也没什么好形象,但是这护腕是他的,新年礼物也是他的,绝对不可能拱手让人。 即便拿回来之后不能佩戴,也不想让它落到他人手里。 让卿像是故意等着似的,走得很慢。天元峰他待得时间不长不短,却也熟悉,朝着一条偏僻的小径走去,躲开了去天元峰拜年的人的视线。 “你想做什么。”花不语直截了当问道,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让卿是故意往这边走的。 “师兄这么跟着我,又是想做什么?”让卿收起那副乖巧的皮相,笑得揶揄。 “护腕给我,我可以用任何东西跟你换。” “你说这个?”让卿抬手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金丝护腕,这护腕有一定延展性,正好贴合着他的手腕,“师兄你看,这护腕我戴着刚好,说不定就是天元仙尊给我的呢?” 花不语知道这人是在胡说八道,如果生气或者反驳才是中了他的记,冷言道:“开条件吧。” 让卿好笑地摇摇头:“天元仙尊的赏赐,什么我都不换。倒是师兄,你不是已经有了一对了,怎么还来要别人的东西?” “这是我的。” “不,这是我的。”让卿毫不畏惧花不语杀人的眼神,兴奋又带着挑衅地走到花不语面前,“师兄,这是天元仙尊送给我的,不是你的。” 花不语面色一沉,抬起手就招呼过去,不过控制了非常多的力度,被让卿躲开了。 “哈哈哈哈!师兄可是生气了?”让卿大声笑道,“不过是对护腕而已,师兄这般小气,莫不是因为……” 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向前凑近:“师兄对做这护腕的人,心怀不轨吧。” 花不语皱眉,呵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天元峰这些人还真是瞎啊。”让卿轻轻挑着眉,抬起手腕,指腹抚过金丝护腕,“师兄这般贴心伺候,不就是馋天元仙尊的身子么。” “闭嘴!”花不语抓过让卿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毕露,“天元仙尊也敢侮辱,你想死?” “呵呵,被我说中了,狗急跳墙?”让卿瞪着花不语,用力地将手抽走,“其实也不怪你,天元仙尊那身子,啧啧,真是绝品啊。” “你可知道,凡间那些小倌儿,最受欢迎的便是这种,病弱又充满美感,那小腰抓着,操起来……” 让卿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他脑内嗡鸣,被揍得一时回不过神,张口便是那市井小民常说的污言秽语,他可知道怎么才能激怒这个人! 终于动手了! 让卿兴奋地想到,他数着二十二峰的人来了多少,踩着快要结束离开的,这条路虽然僻静,不是众人上山的路线,却是季沧笙喜欢回仙寐山的路。 然而,还不待他得意自己的小算盘得逞,铺天盖地的拳头便砸了下来。 头,身体,手脚,身上每一个地方,被覆着灵气的拳头,用最原始的方式砸了下来。 手腕上猛地一痛,片刻后,传来火辣辣的感觉,那对护腕竟然活生生地从他手腕上抹了下来,削掉了他手上的肉! 然而可怕的远不如此。 让卿被揍得遍体鳞伤,炼体境之后,修者的身体便超出常人数十倍,连普通的刀剑都不可伤的,而现在他却浑身上下被揍得没有一处完好。 这人疯了! 无限的恐惧袭上心头,他竟然害怕地直接叫起来。 为什么还没来人!为什么! “天元仙尊!天元仙尊!” “你不配叫他!”花不语一手掐到让卿脖子上,血色充满了他的双眼。 杀了他!杀了他! 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催促到。 杀了他,杀了他! 花不语指尖一收,那被学染花的脸瞬间变成了绛紫色。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花不语的手一沉,即将掐断让卿脖子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他的手瞬间变得僵硬无法动弹,而后被白色的那道直接把他拽到了一旁。 花不语眼中带着杀戮,一双明眸早已充满着骇人的血红,黑色的眼仁更是泛着血光。 他看着眼前的人,牙尖又痒又疼,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把这个人咬碎了吃下去。 未完待续. ※※※※※※※※※※※※※※※※※※※※ 圣诞节快乐! 第八十七章 花不语跪在地上,脑内嗡嗡作响,心中一片混乱,转瞬就要疯掉。 而在他发疯之前,却落进一个冷香盈盈的怀抱,清瘦的手臂环着他,薄而柔软的手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耳边是熟悉的低语,不带丝毫苛责:“没事了。” 他说,没事了。 快要把他整个人烧成灰烬的火慢慢安息下来,灭掉后没了踪影。 花不语无措地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季沧笙看向沈释,查看完让卿状态后简单做了保命治疗的沈释看回去,摇了摇头。 子虚上仙张口闭口,终究没开口。 新年第一天,二十二上仙聚集在安陵殿,气氛沉重。 昨天晚上除夕除夕,可别把年兽给请来了吧。 天元门禁止内斗,当年七汝闹得再厉害,也没像现在这样,直接把人仙根给废了。 如果是丹田被废,起码还能修复,而仙根被废……这恐怕连天元仙尊都救不回来。 只是……这花不语是天元峰弟子,极受天元仙尊喜爱,季沧笙这人,出了名的不守规则和护短,这让他们怎么罚? 然而,季沧笙并没有让他们因为花不语的惩罚而为难,而是直接提出让二十二上仙恨不得当场暴毙的言论。 “确实是我教育无方,你们不用争了。”季沧笙淡淡道,“我自愿去幽闭谷一月,以省为师之道。” “师尊!”白歌跳起来,再跪不住了。 今日因为任意的话,他还是不太放心,便跟了过去,正好听见让卿那些不敬的言论,因此并没有在花不语出手的第一时间出面制止,他原以为不过是些皮肉伤,并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花不语向来懂事有分寸,也没有直接上来就用法术之类的杀招,白歌以为不过是给他受点皮肉之苦。 他自知此事严重,便出面分担,说自己在场却没制止,想要分去一部分责罚,却没想到季沧笙会出来替他们受罚。 “师尊,这事我们做得太过,的确该罚,可让卿这伤……恕我直言,并不过分。” “你……!”午阳上仙瞪过来,还没说话便被打断。 “此子内心龌龊不堪,在天元峰关门弟子面前侮辱天元仙尊,师弟不过是惩罚时没控制好力度,他向来最尊敬天元仙尊,听了那些话……失控,情有可原。”白歌重新跪下,振振有词,“本身就该是废去仙骨逐出天元门的混账,师弟不过是替诸位上仙代劳罢了。” “胡闹!”有上仙骂道。 “我并没有胡说,我自愿对心魔起誓,所诉若有半点虚假,遭心魔反噬,爆体而亡。” 二十二上仙相互看了一眼,一时不好再说什么。 “你说……让卿侮辱天元仙尊,可有证据?” 白歌脸色变了变:“没有。” 众人脸色一言难尽。 “难不成你们还想我复述一遍?”白歌毫不畏惧地抬头,“不然你们可以请夏老祖问罪,看看让卿到底有没有说大逆不道之词。” 众人见白歌如此无畏,也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开始去劝季沧笙。 “天元仙尊,算了吧,大过年的……这两个孩子罪不至此,警告一下领罚算了,不至于您也受罪。” 午阳上仙虽然痛失一个极具天赋的弟子,此时也未多说什么,显然相对于这个新收的徒弟,他更相信天元峰的人。 而季沧笙却摇头:“天元仙尊说的话,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时候你又摆架子了! 二十二上仙苦口婆心劝慰,季沧笙油盐不进,花不语跪在殿前,不发一声。 他不值得季沧笙如此。 凭什么他的错,要他去承担? 可他却再没有立场开口,只希望二十二上仙能劝动季沧笙,怎么罚自己都行,幽闭谷那样的地方,他宁可自己进去面壁一年,也不想季沧笙再踏入一步。 “行了,不要拿闭关说事,我说要罚就罚,你们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又不是罚你们。”季沧笙不耐烦道。 二十二上仙那个急的,重点是这个吗!这小子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就这么倔啊!还有没有人能管了! 正当众人这么想着,遥遥响起一个陌生又空灵的声音,伴着令人心安味道的清风,那人稳稳落在殿中的地上,唤道: “安之。” 花不语的血液如在场的气氛一般凝固了,他不可思议地望过去,便看见之前在虚无之境里见过的男子。 没有漫天的白光,男子银褐色长发如瀑,一袭粉青长衫,气质柔和,温文儒雅。 “师祖。”天元峰弟子拜道。 “师尊。”沈释行礼道。 “天元上仙。”二十二上仙起身礼拜。 季沧笙眉心微微蹙了下,瞥了这人一眼,收起架子整理仪表毕恭毕敬行礼,面色很难看。 花不语头一次看见季沧笙如此吃瘪的表情。 “事情的经过我已了解,安之,你在位时间也不短了,怎的还如此意气用事?”前天元仙尊慢吞吞走到季沧笙面前,“弟子私斗的惩罚,不至于此。” “不过。”他话锋一转,“天元仙尊继承天元法则,行事作风皆不出格,他这个决定,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诸位身为二十二上仙,旨在辅佐,对于此事的定夺,逾越了吧。” 前天元仙尊在位数百年,二十二上仙全在他手中更代,对这位尊敬有加,一个个垂着脑袋被骂,不敢吱声。 季沧笙继位时年纪尚小,不免被这群人看管,但二十二上仙毕竟是凡者,万事利为先,处事难免有失偏颇。 天元仙尊身为天元法则代言者,不仅是被天元法则所承认,更时刻被监督着,若所做有违天道,自有天罚,如今季沧笙已是三十而立,在位期间并无过错,也是时候将所有的权力交付了。 前天元仙尊新账旧账一起算,将二十二上仙批得狗血淋头,实在让人不敢不服气。 “其身正,不令其行。天元仙尊以身作则,并无不妥。白歌所述可请夏老祖定夺,若确有此事,酌情,禁闭三日即可。” 二十二上仙哪里敢反驳,连忙应声,午阳上仙也出声说此事并不用麻烦夏老祖,用忠良石一测便知。 忠良石测品性向来公正,卯安上仙也出面算了一卦,确认此子天生反骨,现在仙骨废了,抹去记忆遣散出上仙界即可。 “事情都处理完了,诸位就各自散了吧。” 二十二上仙连忙溜了,这老头子护短劲儿上来,指不定多看一眼想起来什么,又是一顿纲常伦理。 等众人离开,玉蝴蝶几人赶紧冲过来,拦在了季沧笙面前。 这个沉默许久的人一个眼刀甩在四个徒弟面前,语气又冷又凶:“让开。” “师尊……”天元峰几个弟子难得没听话,他们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花不语,心中犯愁,这谁拦得住啊? “你怎么出来了?”季沧笙插着腰,气得发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不要命了?” “本来就没几天活了,不好好在虚无之境里养着,跑来看热闹!”他不留情面地将人骂了一顿,越骂越是心疼,最终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前天元仙尊对他笑了笑:“你家伙,脾气怎的这么大了。” 他把几个徒孙拨开,走到季沧笙面前,看着这个外表不过二十,似个少年的徒弟,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季沧笙感受到什么似的,突然抓住了那只手腕:“师尊?” “我不过是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你,看看你们,以及……天元门。”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人,将呆愣在门口已经泪流满面的任意唤了进来,“还好你丫头回来了,不然我可没力气出去找你啦。” “师祖,师祖……我不出去了,我就留在天元门,我去虚空之境,天天陪你,给你讲……” “我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伸手想捏了捏任意的脸蛋,却停在了任意面前,金铃练叮当一响,飞了出来,乖巧地伏在他手中。天元上仙看了眼季沧笙,转头对沈释道,“寒枝,任丫头的花灵,就交给你了。” 沈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看向季沧笙,照理说这两只花精事关任意的性命,当然是交由季沧笙掌管更好,却不知师尊为何会将花精交付给自己。 “师兄,麻烦你了。”季沧笙也有片刻呆愣,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去找夏老祖,借你徒弟一用,如何?” 季沧笙明显想亲自将他送过去,天元上仙却摆了摆手,走到花不语面前:“起来吧,犯了错,来将功补过。” 花不语看向季沧笙,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起来,扶着这位前天元仙尊走了。 殿内的人一个也没出来,只不过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 “你拜入我师门,我身为你师祖,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天元上仙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无色的,似琉璃珠一样的东西,“收下吧。” “天元门,就拜托你了。” 花不语脑中一瞬间仿佛闪过了什么,抬眼之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遥遥的,古树之下,一站一坐两个身影,站着的是夏老祖,而坐着的人……正是前天元仙尊。 花不语向那边行了最隆重的大礼,离开了仙寐山。 未完待续. ※※※※※※※※※※※※※※※※※※※※ 先别看啦,可能要大修……等睡醒了来看亲亲! 第八十八章 这是舍利子。 花不语认得。 舍利子可以反应一个人灵魂的颜色,而这澄澈不带一丝杂色的,只能是有天元仙尊品性的人。 花不语捏着那颗透明的舍利子,心中越发慌乱。前天元仙尊的出现,他的一言一行,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为什么不将花精交由季沧笙,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出来,单独说那样的话? 花不语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可能是天元仙尊的继承者…… 不。 如果,像前世那样,天元峰弟子从未出世,显然是在出师之前就已殒命,在自己出师,也就是二十六岁之前,天元门就已灭门……而活下来的只有季沧笙。 因为自己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却抑制不住地将一切联想到一起。 什么情况下,天元门会交付给自己?天元仙尊迭代,除了像上代天元仙尊那样隐退——季沧笙的年纪不止于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季沧笙会用命保下天元门。 前天元仙尊并不是天命之人,自然精通占卜。 花不语这才想通,在安陵殿中季沧笙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人早已没有多少时日,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命数占卜出天元门的未来,并将舍利子交付自己。如此明显的用意,让他想要避而不想都无法。 他又想起来季沧笙那心痛的语气,仿佛有几把刀子绞进自己的心脏,他从未见过季沧笙如此的模样,那才是他在乎别人的样子啊。 花不语头疼得紧,不由得忽然脱力,捂着头单膝跪到了地上。 一件又一件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抑制不住地,记忆中的画面串成一片网,铺天盖地而来,要把他闷死。 他的耳边忽的想起一个声音,分辨不出是谁的,只是清晰地听见那两个字。 安之。 他回避不了的,一直就知道的啊……他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却总是自私地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季沧笙。 花不语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到不想季沧笙被任何人看到,不想他和任何人亲近,甚至连别人的接近,花不语都想冲上去隔开。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一切,他都不想与世间任何一个人分享,可偏偏…… 血色再次爬上了花不语的眼眸,不可抑制的怒意快要具象化似的,将四周的空气压得极低。若是此时李淑君在,一定会被吓得哭出来。那盘踞在花不语心中的黑色,如倾倒进谭中的浓墨,霸占一切颜色,染得一池漆黑。 季沧笙总觉得心慌得难受,他将剩下的事交托给了玉蝴蝶和折花,留下沈释等人,提前往仙寐山去了。 今日之事闹得太大,二十二峰的弟子早就被叫去了本峰,偌大的山峰静得可怕。 他虽然强行压下了一切,却并没有昏庸到花不语的异常都看不出。前世将花不语拖入尸阵,都不见他那么失控,这次却连神智都丧失了,难不成花不语在什么时候也出了问题? 天元门的禁锢未破,那些东西自然进不来,就只有花不语在外游历的三年最为可能。 季沧笙心脏跳得难受,他安抚了一下快要失控的呼吸,朝着仙寐山飞去。 季沧笙刚踏上袖清晖,飞出去没多远,忽的只觉脚下一轻,便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意识变得恍惚起来。 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感觉。 等他视线再度恢复清明,却被眼前之景惊得心中一跳。 四周张灯结彩,红艳一片,这场景莫名的眼熟,似乎……和云泥梦境里有些相像。 季沧笙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繁古雕制的镜台前,镜台上绕有秩序地放置着各式的胭脂水粉,他能看清那纯银盒子里细微的粉末,连味道真实得可怕,并且是他熟悉的,带着花香的味道。 黄铜镜中倒映的正是自己。 季沧笙说不出那是怎样的装束,红色的喜服分辨不出男女,他也并未梳着什么新娘头,发丝挽起,松松垮垮的,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上也并未被胭脂水粉所染,几乎除了这喜服,和平日里再无半点差别。 可他却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偶尔眨一下眼睛。 四周静得可怕。 这大概是云泥梦境,而云泥梦境在花不语手中,莫不是那小子将自己关进来的? 即便十分清楚自己此刻是状态,季沧笙也无法挣脱云泥梦境的束缚。这种上千年并且吞噬了无数少女作为祭品的梦境,若是由花不语掌控,即便是天元仙尊也休想解开。 自己毫无准备地被拉进此处,是无法解开分毫的。并且云泥梦境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一旦进入,便不会被外界感知和打扰,根本不会有人会将他的消失和云泥梦境联系到一切,也更没人有办法将他救出。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同样的红色喜服,不过因为来人太高而黄铜镜中并不能映出他的面貌。 但是这人季沧笙实在太熟悉了,连想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花不语站在他的身侧,又走到身后,解下束得并不算太好的发髻,重新拢了一个,并且用发簪固定好。 细碎的头发滑至脸侧,有些发痒。 季沧笙动弹不得,却身不由己地被花不语牵着站起来,他比花不语矮了半个头,眼睛正好直视着那双形状漂亮的薄唇。 季沧笙缓缓抬起眼眸,便看见那双不似平日里闪耀着星光的眸子,深邃得洒了一涟晕不开的墨。 可那双眸子是深情的,依旧清澈干净,里面只倒映着自己。 季沧笙莫名想起来守宫镇中,花不语的梦境里所见到的,似乎不是他的娘亲……他当时醒来时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被自己给忽视过去…… 即便再怎么迟钝,那隐约的想法也挣脱了束缚着的绳索,从池底飘起,就要破出水面了。 眼前,花不语垂下眼睫,从桌上拿起一盒唇脂。 那张稚气未脱净的脸认真地盯着红润的膏体,用指腹沾取了柔软的红脂,轻柔地落在季沧笙薄薄的下唇。 带着些薄茧,温暖的手指将唇脂染上舒适的温度,指腹细细摩挲,带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季沧笙方有些恍惚,便看见那双要掀起眼皮才能看见的双眼,微微敛着,带着无穷无尽的情意,近在咫尺。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柔软的,因为紧张而带了些微凉,带着香气馥郁的唇脂,令他片刻失神,毫无意识地张开了紧闭的唇瓣。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如蜜一般的甘甜被搅乱在舌间,缠绵缱绻,浸入每一个角落。 呼吸被霸占剥夺,不消多时便有些站不住,季沧笙浑浑噩噩地向后跌去,却落入了不算柔软的寝榻,避无可避。 紊乱急促的呼吸交错,接连落下的吻伴着细微的水渍声,昏暗的烛光中让人昏昏欲睡,险是要迷失进去。 身体无法自主动弹,只能顺应着梦境主人的想法,季沧笙的手被拉到了花不语后颈虚搭着,越发亲昵暧昧,可怪的是,他竟然并未觉得恶心,分明平日里与人过多接触都会感到不适。 或许是情难自已,梦境的控制产生了一丝松动,虽不至于脱开梦境,但狠狠咬下一口还是没问题的。口中血腥味弥漫,带着铁锈的味道,熟悉又遥远。 花不语眉心一蹙,缓缓眨眼,这才慢慢恢复了姿势,看着身下冷冷瞪着自己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他并非没有意识,却如真正的做梦一般不想醒来,他希望这是梦,又对这是现实而产生了一丝期待。 “我……”他张口,声带摩挲,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真实得可怕。 口中只剩下血的腥甜,以及……无尽的专属于这个人的味道。 清醒了,梦境便散了,融化的水珠顺着竹叶落下,正好滴到花不语耳尖,又顺着耳廓缀在了耳垂上。 季沧笙伸手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力气,不过转眼,白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花不语呆愣地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刚刚好像,并不是在做梦? 幽闭谷。 半山腰上的小屋自从季沧笙住过之后就翻修了一次,毕竟是天元仙尊住过的地方。后来也时常有人过来打扫,偶尔也有弟子被丢来关禁闭,因此比上次来时多了几分人气。 本来该是等折花收拾完之后再搬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季沧笙有些措手不及,逃也似的躲到了这里。 小屋旁的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个鸟窝,一两只小鸟见到有人来了,跌跌撞撞飞了出来,和雪花一并落到了桌面上。 桌上撑着一双清秀的手,连指尖都染上了红,不像是冻的。 季沧笙淋着雪,浑身着火似的发热,他覆着双眼无声叹息,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沧笙设想过许多,他去迟了,没有救下花不语的村人,他想过,花不语可能会恨他。 或者,这家伙会放下仇恨与过去,接受正规思想的洗礼,尊师重教,他们成为真正的师徒,倒也不赖。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花不语怎么会对自己有这般心思。 是他师兄们对他不够好了,还是天元门的女修没有优秀的?论姿色容貌,季沧笙自认并不算多优秀,怎么这小兔崽子就瞎了似的看不见别人了? 不知名的小鸟离窝之后感受到了雪气的寒冷,一个劲往季沧笙袖子里钻。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季沧笙点燃了火炉,将鸟儿一并带进了屋里。 桌上的茶具质朴干净,季沧笙扫了一眼,轻微的洁癖让他不太想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人收拾这里,并且把自己惯用的东西都带来。 以往这些事大都由花不语揽过去,如今这般,季沧笙暂时不太想看到这人。 季沧笙坐到床边,看着好奇地在暖炉旁边蹦来跳去玩耍的小鸟,陷入了沉思。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虽然能听出是谁的,季沧笙还是紧张了一瞬。 折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低头道:“师尊,师弟理了些东西,我带过来了。” 折花虽位居天元峰二徒弟,他叫师弟也无非只有那一个。 花不语考虑得十分周全,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收纳得整齐,惯用的东西也考虑到了,还带来了御寒的衣物,只是人未到。 季沧笙又有些出神。 这般心思,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不对?如此想来,花不语的那些举动也彰明昭著了,早已越界,哪里是徒弟对师父该有的。 “师尊?”折花看着季沧笙的脸色,私心想替花不语说几句,“踏花虽然做得过了些,也是想维护您的声誉。” 他呸!这家伙都……还声誉!不孝不敬说的就是他! “大家都知道踏花最尊敬的就是您,让卿常年混迹市井之中,说的话未免难听。”折花将屋内原本的茶具收起,重新烧了水,将安神茶的茶叶放进茶壶,“早些年天元门那些弟子或有微辞,近年也少了,也并不全是顾及七汝,踏花也多少管教过。他一向知晓分寸,弟子认为,此次过失,主不在他。” 季沧笙捏了捏眼角,有些想叹气。 别说是自己,或许天元峰这几个都相同的迟钝,现在回想,在此之前,说不定那小子自己都没发觉。 等折花收拾完了一切,季沧笙才摆了摆手,他有些累了,并没多说什么,只让折花离开,想自己静一静。 也许很早之前他就该发现了,只是自己也在潜意识中回避着。 季沧笙本想推脱于花不语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兀地想起卯安上仙给花不语算的那一挂。 他眼角一跳,觉得头疼更甚。 天命之人又不是白菜,千年难遇,这世间除了夏老祖和自己,哪里去找第三个,当时真是被鬼迷了眼? 现在细想当初的卦象,急促跳动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甚至有些发沉。 卦象说不定并未出错。 若花不语心悦之人是自己…… 季沧笙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决定,那还真是可能,这小子会因自己而丧命。 可他当初救下花不语,并不是为了养一个人去替自己死。 季沧笙看着自己的掌心,琢磨着。 命中情劫,也是命劫。 情路坎坷,最终会因为这人丢了性命。 他不愿如此。 如若当初把花不语捡回来,是改了他的命,那再改一次,又有何妨? 老天爷要他情路坎坷,确实,他们的身份,怎能不坎坷?虽然师徒结为道侣并不算多罕见,可他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天元仙尊。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但这条路上,遍布都是荆棘,那家伙能撑得下去么? 思至此,季沧笙不由得轻笑一声,带了些嘲讽。是自己想错了,上一世花不语身为散修也有那样的觉悟,这一世接受的天元法则的教导,其心性坚韧十头牛都拉不动罢。 三天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足够季沧笙考虑完一切。 花不语不能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若改命,也不是断其根本。 幽闭谷外,几个弟子悉心侯着,季沧笙站定,看向花不语,等着视线相对。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相互递了个眼色,想要替还在紧张的小师弟说说话,季沧笙便动身了。 “师尊,师叔昨日带着小师妹离开了,说是想去莲灵之地为小师妹巩固一下花灵。” “嗯。” “师尊……” 折花和玉蝴蝶一条条报着近几日的事宜,白歌也有一些情报需要上报,七汝向来不管这些,拉着花不语在一旁拍了拍肩。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师尊似乎也没再生小师弟的气了,可喜可贺,以后还是不要再让人往天元门加塞了,又不是人人都像李淑君那么天真可爱。 “天元仙尊!”李淑君在天元峰侯着,她一做完功课就赶过来了,发现天元峰半个人都没有,估摸着今日该是天元仙尊回来了,原地跑了几圈儿差点没跳起来。 “几天没见,又瘦了。”季沧笙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被肉堆得软乎乎的。 自从卯安上仙算出来那卦,他们也试着让花不语多与这些女弟子接触,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搞错了方向。 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在门口侯着,这呆子还能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叠衣服呢。 把李淑君交给白歌带着,季沧笙便把花不语叫上,要离开天元峰,众人原本还在闹腾,一听又紧张了起来。 这、这是关完自己回来算旧账了? 小踏花儿不会被拆了吧! 他们倒是想跟着过去听听墙角,拦着师尊可别把小师弟打死了,只有玉蝴蝶这个叛徒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事儿忙活! “师兄,你就不怕师弟被师尊给拆咯?” 玉蝴蝶摇了摇头:“师尊自有分寸。” 白歌和七汝相互看了看,以前他们也相信自有分寸,但是师尊卸小师弟的根骨,那也不难啊! 玉蝴蝶不给他们机会,通通留到眼皮子底下,既然师尊单独叫走踏花,那自然是不想被他人听到的,就算过去,也会施隔音结界。 季沧笙并没有布下任何结界,也没坐下喝茶,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支起来,指腹抹过纤尘不染的窗台,就这么背对着花不语问道:“没什么想说的?” 屋内的人乖乖跪好,没有开口。 季沧笙转过身,对上一双闪着清澈光芒的眼睛,那眼睛微微一眨,垂了下去,片刻,低声道:“师尊。” 这时候乖巧得跟条小狗似的,给谁看呢?既不承认错误,也不开口道歉,还卖可怜? “踏花,眼睛抬起来,看着我。”季沧笙走进一步,直视着那双深邃又毫无躲避的眼睛,“你可后悔。” 那双眼睛眨了一下,却不带丝毫的动摇:“不曾。” 季沧笙眼色沉了沉,又问道:“你可知错。” 那双明眸向下一沉,又抬起,注视着:“弟子……” 他急急缓了几个呼吸:“知道。” “那你说说?” 花不语:“……” 他垂下双眸,并未回答。 “三书六礼不提,心悦于人不以言告知,怎么,你是不懂礼节的乡野之徒,要生抢不成?” 未完待续. ※※※※※※※※※※※※※※※※※※※※ 什么?什么……爸爸!!!爸爸!!!!!审核爸爸新年快乐!!!不要搞我!!!!! 新年快乐今天三更日万哈,前几天咕咕咕咱们就假装没看到,嘘!!! 第九十章 花不语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抑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他想过被拒绝,甚至是被赶出门派,却独独没有想过此般,明明是现实,却比梦境更让他心跳加速。 “还是没话?”季沧笙捏着他下巴,“莫不是想不负责了。” “不……是。”花不语声音哑着,小心翼翼道,“只是,只是想不到……” “嗯?” “这是……我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花不语说着,连目光也舍不得转开。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这人好到无法用语言形容,花不语从未在一个人面前自卑至此,“我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拒绝。” 他不清楚自己,却满心扑在这个人身上,如若能发现一丁点,哪怕少如蛛丝的爱意,也足够给他生出无尽的勇气。可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在他眼里,和芸芸众生一样,并无特殊。 “如果我拒绝,你就会放下执念,不再爱我?”季沧笙忽然问道。 花不语摇头,他没爱过谁,前后孤独半个百年,得此一人,即便是用命来换得常伴左右,他也甘之如饴。刻进心里的,融进命里的,怎是想放就能放下? “既然不会,我又何必让你这么痛苦。”季沧笙拉他起来,拈起一瓣放在橘子,食指抵着推进花不语嘴里。 这是南方最出名的甜橘,无籽,个头不大,入口方便,汁水充足,并无半点酸味,清甜爽口。季沧笙好这个,入冬之后每天花不语都会剥一个,去皮去络,分成小瓣用灵气保着,随手都能拿来吃。 花不语依旧那副没太回过神的样子,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地颤抖,愣愣道:“师、师尊的意思是……是我想的那样……” 怎么还结巴上了。 季沧笙缓了几天,此时倒觉得有些好笑:“你想的哪样?”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人手足无措地噎不出来话,微微笑道:“没有赶你走,自然是接受。” 不是在做梦。 花不语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他不用再装作不经意地偷看,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细细描摹这张做梦也不敢梦到的脸,坠进那双夜一般的眸子里,把按进心底的情愫如数倾倒。 他眼神炽热,像闪着光,燃着温柔的火,想要将人包裹。 “师尊……”他小心地,极轻地托起季沧笙的手,不似平日里的微凉,暖和又柔软,“承蒙偏爱,不胜欢喜。” 清瘦的手缓缓回握,季沧笙的目光在他双眼间流转,如承诺一般回道:“会的。” 花不语往前走近一步,眉眼弯弯,压低了声音无比郑重:“师尊,我心悦你。” 面前的人从耳尖到面颊都染上了极浅的红色,垂着眼睫用手推了推他:“方才不是已经说了。” “嗯。”花不语微微低下头,凑近人耳边,张口想说什么,愣了愣,轻轻嗤笑了声,连日的压抑全部不见踪影,满心的愉悦,平时背的那些诗书杂文一句也想不出来,光是靠近些就傻乐了。 他心里明了,知道所谓偏爱都是奢求,但即便如此,哪怕多那么一点,特别的,占据小小一块地方也好。 ※※※※※※※※※※※※※※※※※※※※ 实在卡文,还有半章写了又拉废稿去了,先放一半,补个番外,这章可能明天补或者重写……我太难了 番外一. 1. 澈是一只毛色极纯的赤狐,浑身赤红,像朵正燃的火。在化形之前,有了灵性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试图将自己变成一只白狐。 跟随夏游历四方的时候,大摇大摆地挂在人脖子上,尾巴扫来扫去,遇到人就假装是片皮草。 “怎么想变成白色?”夏拽着这家伙不安分想要钻进他领口的大狐狸尾巴,撵着尾巴尖儿搓了搓,肩头的狐狸瞬间炸毛,四只小爪子抓进锦布,想拽走自己的尾巴,却因为拽不过从肩头掉下去。 一只温柔的大手把他一捞,按在了怀里。 狐狸张着嘴巴骂,人话里夹着狐狸叫,闹完又蹿到人脑袋上,变成一定赤狐帽子,款式比山野村夫戴的还丑。 穿过这片树林,再往前便是常去的村子,村中的猎户也正往回赶,碰见这位常常帮忙的仙君,面色有些奇怪地打了个招呼,并拎了只兔子给他。 这个年代修炼的人不多,夏这般的修为可是被村里人当神仙供着的,大家对于这位仙君的印象总是仙气飘飘的,哪里见过他戴这么顶……非同寻常帽子的模样。 夏拎着野兔,冷声道:“下来。” 小狐狸叽叽歪歪装死,心想这个人不会小气到把自己拽下来吧,倒真被一只手抓了下来。 “仙君好巧。”白一曦将小狐狸抓到怀里逆着毛搓球,被狐狸爪子抓花了脸,最后看在夏的面子上没对某狐狸的屁股下手,放作平时早就一巴掌拍下去了。 夏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拎回来,左手提着兔子耳朵,右手拎着狐狸尾巴,看起来收获不错。 夜里,吃完兔子的小家伙抱着自己被折磨了一天的尾巴一边顺毛一边骂骂咧咧,最后翻着肚皮毫无形象地摊在床上,试图冷战。 温暖的大手按在他不大的肚皮上,左右搓了搓:“生气了?” 大狐狸尾巴往手臂上别了别,装模作样地意思意思赶人。 “不想被白一曦欺负,就早点化形,天天修炼都到处乱跑。” 小狐狸被挠得翻来翻去,眯着的狐狸眼睛悄悄一转,只听砰地一声,烟雾过后,床上躺着个肤白胜雪的少年,黑发如墨散开,细腰被大手捏着,触感极好…… 小少年脑袋上顶着对狐狸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顺从地收在腹间,顺着那小臂缠上去,笑吟吟道:“哥哥轻点,痒……” …… 怪不得是狐狸成精呢。 常年波澜不惊的某人脸色都黑了,抽走手的时候狐狸尾巴还挑.逗似的在他掌心挠了下。 “把衣服穿上。” 小狐狸……小少年顶着无辜的双眼眨巴眨巴,它以前又不是人,光习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他好不容易化形成功,虽然耳朵和尾巴没能藏起来,但也很辛苦了!居然没从这人脸上看到惊喜,太气了!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不太习惯手比脚短,直接就扑到人怀里去了。他大尾巴扫着,水灵灵的眼睛等着夸呢,却被按着套了身衣服,老气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夸呢! 2. “哟,小家伙会化形了啊。”白一曦凑在他身后,舌头一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小少年白眼一翻,开始扒衣服。 “等等,你、你做什么呢!”白一曦甩开扇子遮了遮,不忍直视。 “你不也是蛇修炼成精的,怎么习惯穿这玩意儿的?”澈拽着衣服扯不开,这衣服被他突然脱了好几次,就被夏下了定制,除非有口诀,不然是脱不掉的。 白一曦松一口气,将扇子收起,上下一打量这不伦不类的化形,恨铁不成钢。 这家伙本是修不成精的,奈何那位好这口,硬是用自身灵气把这家伙养起来了,小东西领悟能力太差,半天学不会个化形,又想给夏惊喜,就偷偷跑他这儿来补课了。 白一曦这时候还是男子的形象,风流倜傥的,摇着把扇子,是当下文人墨客最崇敬的装扮。他伸手往小家伙的脑袋上一按,就把狐狸耳朵塞了下去。 “耳朵藏好。” 耳朵刚被按下去,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啵地又弹了出来。 白一曦:“……” 伸手,按! 一盏茶,啵。 伸手,按! 一盏茶,啵! 两个人就这么在房间里不停地将耳朵按下去,按完耳朵塞尾巴,尾巴塞进去了耳朵又冒出来了,耳朵按下去尾巴又蹦了出来,像是俩开关似的,总有一边要冒出来。 白一曦差点被气得闭过气去,眼白都翻出来了,好容易将两个东西都拍了下去,松的一口气还没松出半口,门外回来的人轻唤一声,狐狸耳朵尾巴还有胡子都蹦出来了。 算了,云游去吧,不然迟早被这狐狸气死! 3. 狐狸是十分聪明的生物,自从学会了化形,就开窍了似的,修炼突飞猛进,学得快得很,就是走路依旧又不好,得人牵着。 等澈学会了走路,也完成了他的变白大业,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的杂色,大火苗子变成了大白团子,挂在澈的脖子上神气极了,有时候见到人没被夸,还要悄悄动一动吓人家。 就是每次化形依旧不喜欢穿衣服。 自从发现夏给他穿的衣服可以变回狐狸之后再变成人就能脱掉,每次等夏一走,他就变成狐狸再变成人,等夏快回来的时候穿上就是了,这么大热的天,修炼还要穿衣服,想想都热死了! 近来他修炼进步神速,今日也是,下午就把功课做完了,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尾巴,侧卧在床上睡了过去。 昨日下了场暴雨,今天晴空万里,又凉爽,没了夏日那股子闷死人的燥热,小家伙眯着眯还真睡熟了。因此,夏一回来就看见床上赤.条.条卧着的家伙,实在无奈,叹了口气。 澈做梦做得正香,迷糊间听到有响动,翻过身来摸到气息熟悉的手,蜷着身子想要爬过去。 “啪!” 清脆悦耳,响彻云霄。 少年转瞬变回了狐狸,唰地蹿到了房梁上去,揉着屁股发出狐狸的尖叫。 大混蛋! 夏眼眸一冷:“不许说脏话。” “你打我屁股!” 人类毛发稀疏,打起来自然疼的。 “你知道疼还打我!” “不打你你会记得穿衣服?” “我又不是人凭什么穿衣服!” “既然要化形成人,就要有把自己当人的觉悟。”夏沉沉道,“要是想出去,除非你领悟了这一点。” 小狐狸气极,赖在房梁上不下来。 脾气倒是一如既往地倔。 傍晚十分,夏正坐在院子里烤野味,忽的被一团小东西撞了下背,白色的影子越过肩头,咕噜噜滚到了怀里,变成少年的模样。 澈学着夏的打扮,穿得规规矩矩,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我听说,今天晚上神庙那边要放烟火。” “想去?” 小家伙猛点头。 夏将小东西从怀里拎出来,把灵气蕴养烤出来的野味递过去,顺便给他束了个头发。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树叶掉下来,在衣服上划过忽明忽暗的花。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夜幕中绽开一朵斑斓的花。 “啊……”澈顿了顿,攥紧了另一只大手。 “要赶过去么?” 小家伙摇摇头:“和夏一起看就够了。” 他补充:“那边吵。” 夏不喜欢热闹。 澈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就腾空起来,他们乘着云,落在了附近的树林里。 有小孩儿被大人赶了出来,唧唧喳喳尖叫着往这边跑,看到夏之后吓得像一只只受惊的鸡,齐齐道完仙君好便跑了。 夏好像也不喜欢小孩儿。 只可惜他现在连维持一个相貌都很费劲,更做不到再变另一个。 一分心,狐狸耳朵就冒了出来,连他自己也没发觉。澈只感到一只手落在了头顶,捏着耳朵尖玩,痒酥酥的,他蹭了蹭那只手,去看那漫天的烟火,觉得这是他见到的,最灿烂盛大的一次。 4. 城镇发达之后,有钱人多了,生活也丰富了起来。 某只修炼不俗的狐狸,最喜欢的就是这闹市,他化了一副人间最美丽的皮囊,去学最能讨好人之术。 都说郎才女貌,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更喜欢女像。 白一曦没骨头似的往那卧榻一躺,就有无数人想要跪拜其下。 澈有事没事闯些个祸出来,总有人争先恐后给他兜着。他倒是在想,这些日日供养着他们的人,有一日知道他们竟然是男的,会是怎样的想法。 “别吧,您可别这幅样子去那位面前晃悠,不怕被打来吃了。” 澈踹了白一曦一脚:“去去去,哥哥才不会打我,我从出生到现在,被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白一曦看着这家伙已经修炼出来的第四条尾巴,懒得解释了,对着不远处对他们流口水的男人笑了笑,不出所料,那个人立马找阿妈掏了票子。 澈的修为已经足以露出尾巴不被凡人见到了,即便是有修者看出来,也会畏惧他身边那只几千年的白蛇。 对,白一曦被丢到这地方陪澈玩儿,也是身不由己呐。 “我生意来了,出去玩一圈儿,你自个儿注意。” 澈对她翻了个白眼:“瞧您说的,我是这么柔弱的弱女子吗?” 白一曦对他笑了笑。 四天尾巴了,确实“柔弱”,光是三尾狐,就足以覆一城了。 奈何那位舍不得呢。 这白一曦分明是条蛇,却长了张乌鸦嘴,离开没多会儿,店里还真来了个不得了的人。 论修为,这几人确实算不上什么,但论法术,这几人的门派正好克制各种妖族,是近来新兴的职业—— 捉妖人。 澈和白一曦的动静不小,主要还是因为有这个实力,没人敢打扰,奈何就真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看上这小狐狸好段时间,下了血本请了人过来。 澈不慌不忙地用胭脂花往指甲盖儿上染颜色,他还在想呢,人类是什么欣赏,怎的喜欢把指头弄得红彤彤的,嘴也是,跟吃了人似的。 他连一个目光也未施舍,就听见那群人打了起来。 这么大动静,是多想把白一曦招过来? 他在这儿磨得皮子都痒了,可是好久没有动动拳头啦! 澈从摇晃的高台飞起,落下,鲜艳的指甲暴涨,划开了一个人的经脉。 鲜红的血液落在指甲上,暗暗的正红色,这样才好看嘛,胭脂花的颜色终究是淡了。 “妖女!” “妖女!快抓住她!” 澈顿了顿,忽的笑了声,倾国倾城。 “妖女?”他歪了歪头,“看来,你们的修为也太差了。” 他冲向第一个喊妖女的人,忽的听到一声铃响,只觉得扑到了什么绳子上,手脚被拦了起来。 澈皱了皱眉,看向了站在角落的男人,正是之前白一曦一笑时给银票的人。 好啊,连他都敢耍? 澈衣摆一甩,转身向那个人冲去,手脚一紧,随着铃声响动,被拽得更紧了。 “妖女还敢妄动!” 周围蹿出来几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符纸灵器,看得澈直皱眉。这可一点也不好玩,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最引以为豪的狐狸皮! 澈拽了拽手,发现根本挣脱不动,正想着如何逃走,随着一声尖叫,白一曦从楼上被丢了下来。 澈:“……” 他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怂巴巴地喊了声:“哥哥……” 他是偷跑出来的,现在被抓了个正着不说,还是这种情况。 澈赶紧拽了拽绳子,把手腕脚腕勒得通红,等白一曦帮他解开,才可怜巴巴跑过去,扑进人怀里。 都这么可怜了,总不会被训了吧? 然而,是他高估了自己。 被迫变回狐狸的小东西再次被抓着尾巴拎走,尊严什么的,又不能吃,不能计较! 放弃了挣扎的小狐狸就像只打猎回来的皮草,蔫儿耷耷的,等把皮剥了,就可以把肉剃下来炖汤了。 白一曦诚不欺我。 澈被抓回了城外的住处,变回了女子的模样,手脚上的红痕还在,一路颠簸,越发楚楚可怜了。 他衣衫凌乱,这身衣服本就没几块儿布,现在更是清凉,也不知道白一曦怎么教的,连鞋也没穿两只白嫩小脚,脚腕上的红痕看上去更显触目惊心。 澈身上还有坊间最受欢迎的香料,里面加了些奇怪的东西,闻着让人血都要燥起来。 他手脚并用往人身上爬,夏眉头一蹙,把人拨开:“变回去。” “哦……”澈怂巴巴地变回少年的模样,十七八岁,清澈干净。 他看见夏浅浅叹了口气。 “好哥哥,我错了。” “……”夏张了张嘴,没有追问,只敲了敲头,“没有下次。” “好!”澈松了口气,“那、那我以后也不去那里玩了,能不能……能不能出去玩啊?” “嗯。”夏若有所思,最后道,“不过近来你的消息传得远,不少捉妖人都拿了赏金来捉你。” 澈嘀嘀咕咕:“他们又打不过我。” 然后被冷冷看了一眼,立马怂了。 “那、哥哥陪我一起,不会麻烦?” “不想和我一起?” “不是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澈就差没伸手去堵他的嘴,“这不是……怕哥哥不喜欢那么闹腾的地方。” 主要还是想偷偷学,某些东西,不想被他知道。 “还是说……”夏若有所指地看向澈的手。 澈:“哥哥!我、我们去仙客来吧!那边最近新请来个南方厨子,手艺可不错了。” 话头转得既是生硬,也没技巧,偏生某人吃这套,还百吃不厌。 被留下单独处理烂摊子的某蛇:吃东西都不带我一个! 5. 狐狸是独居动物,终究是关不住的。 小狐狸长成了老狐狸,就更是像风一样捉不住了。 整日神龙不见尾的,一到夏日便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冬日又溜回来,乖乖窝在神树里一睡就是好几天。 “忘尘,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老狐狸晃动它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十条尾巴,自从修出这十尾,这家伙恨不得每个人给他夸一遍。 少年刚拜入师门不久,长得柔柔弱弱地,比这老狐狸矮了快两个头,偏偏因为这个天元门上下都不敢惹的魔头偏爱,即便被破例收入天元仙尊座下,也无人敢有怨言。 “澈老祖。”少年毕恭毕敬行礼道。 “我给你算了一卦。”老狐狸摸出个王八壳,上头被刻着些没人能看懂的纹路,话音未落,便听卯安峰的小徒弟哭兮兮地往这边跑,好像是要找他喂的……小薇? 忘尘看了看澈手中好像还挺新鲜的百年老龟壳,垂下眼眸不敢说话。 “澈老祖,小薇……小薇,年纪还不够,做出来的占卜不准啊!”小徒弟急得都快哭了,这龟可是他入门的时候师尊给的,上百年的老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是能分到的! “小薇什么小薇,这玩意儿是公的,你叫人家小薇,可不被你气死了。” 这乌龟哪有被气死的道理。 澈把龟壳背到身后藏着,厉声道:“不准什么不准,我刚才给你师兄算过一卦,你师兄能过一千多岁,比你那小薇可厉害多了,什么叫不准!” 小徒弟:“……” 小徒弟白眼一翻,气昏过去。 忘尘把这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师弟”给扶起来,点穴唤醒,好生讲道理道:“师弟莫慌,澈老祖不过是接你的龟壳一玩,虽然差这么几年,但是可以请澈老祖把龟壳带去虚无之境一圈,广吸灵气,之后不会比你多养的几年差。” 小徒弟被唬住了,连忙谢过,并希望师兄能帮自己说说情,他还没开口,澈就摆了摆手,将龟壳带走了。 弄到个新鲜玩意儿,澈也是头一次接触占卜这,带着些铜钱,又抓了几个小徒弟练了练手,便去仙寐山的神树找夏去了。 夏不在虚无之境,而是以白凤凰的模样落在了神树顶上,澈倒有几分稀奇,丢下东西变成狐狸爬上去,当然,是拖着十条大尾巴,活像只白孔雀。 树顶之上,视野开阔,天元门景色尽收眼底,夏变回人性,接住这“孔雀”狐狸,并没有顺手给他顺毛。 “夏,这是什么?” 澈这才发现,夏的手中放着一颗坑坑洼洼的树子。 “星月菩提子。” “名字好听,看着有点……” “嘘,莫要妄言。” 澈一听,立马听出了不对,惊讶地侧头看过去。 夏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可惜,它已经快要死了。” 似乎听过这菩提子的传闻,澈难得没有胡闹,只对着这颗菩提子认真行了一礼。 菩提老祖保佑,让我沾沾星月之气,沟通天地,窥得真理,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棍吧! 完. ※※※※※※※※※※※※※※※※※※※※ 一些小日常,元旦快乐 第九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幸福把花不语彻底砸懵了,以至于他背了一晚上的书也没琢磨出来,恋人之间该如何相处,更何况此时还不算真正的两情相悦。 古诗古文中有关情.爱的,大都是讲的相思之苦,他这厢日日伴其左右,并没有参考价值。至于热恋之时,描述的本就不多,什么看花赏景,闲情雅趣,都是平日里玩儿惯了的。还有追求的手段,吟诗抚琴季沧笙都有不俗的造诣,难哦。 晨光从窗户缝儿钻进来,推开门,清晨的薄雾带着干净的水汽,没有雨的味道,又是一个晴天。 今日分明和前些日子没什么差别,花不语却看什么都觉得清新顺眼,连梅花瓣上的水珠都分外可爱。 他采了几枝腊梅放自己屋里晾干水分,用灵气保起来,便晃悠去了食堂。 虽然还在正月头几天,但不少探亲的弟子都回来了,带着家乡的特产,平日里没事儿过来馋嘴的家伙不少,便都分了些好东西过来,等食堂做出来饱饱口服。 花不语没什么特产,见着每人手里头都拿着大包小包的玩意儿看向自己,随手摸了些灵草和灵兽妖兽的肉来。 喧闹的食堂在看清这人带了些什么出来之后转瞬安静了。 天元峰还收门外弟子不?记名也行啊!这些灵草他们都只在书中看过!还有那充满灵气的肉!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仿佛不用做熟,他们就能沾着酱油把这些吞下肚去。 花不语轻咳一声,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些肉来,吩咐了几个辰初峰的弟子过来指导着做菜。 这辰初峰的弟子都是外门弟子,他们长年学习灵草药草的知识,对于处理这些比药材还珍贵的兽肉还是有些研究的,但是他们不敢亲自动手,便去辰初峰把内门的师兄请了过来。 妖兽灵兽不算罕见,也不多见,即便能见到,这群外门弟子也只有逃命的份,就是合伙灭了妖兽,也只有很少的肉能吃,就更分不到自己头上了。 这些兽类的肉蕴含的灵气吃下去,不仅有各自的药效,还能根据所修功法体质有所增益,吃上一口可比修炼几个月都强。 听说天元峰拿了很多灵兽妖兽的肉来,天元门上下弟子全部过来围观了,虽然对于二十二峰内门弟子来说不算多稀奇,但……这便宜不占是人??? 辰初峰的内门弟子全部过来做饭了,还有亥合峰的人来根据体质分菜,一时之间食堂内内外外至整个山头挤满了人,大家倒是不拘小节,一人端着一个小碗等着分菜。 花不语接受着道谢,虽然但是,这些妖兽灵兽是经过他的挑选,有些不适合师尊的体质,有些药性太霸道,有些味道太重难以处理,有些做出来口感不好等因素,被淘汰的,放着也是浪费储物空间,不如拿出来分了,反正他今儿个高兴。 “啧啧,行啊你,还藏着这么多好东西呢!”白歌是最先过来的,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感慨,即便见过大世面,看着也有些肉疼。 或许对于花不语这种令人神共愤的人不觉着,可今日分出来这些肉,可都够二十二上仙……不,整个上仙界的上仙加起来,两年的灵肉消耗了,妖兽灵兽可不是大白菜! “偶然进了几个秘境,随手猎了些回来,我那儿还有些好的,不急。” 瞧这话说的,还有好的!要不是灵肉不能一次吃太多——因为灵力接受太多可能会爆体而亡,他们能把花不语的小金库吃空! “吃不空的。”花不语笑,“养师兄们养个一二十年没问题。” 几个师兄:“……” “你到底存了多少?” 花不语拿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放了上百个储物戒,而每个储物戒里的空间有一丈见方。 “没装满,大概一半,除了灵兽妖兽也有……”花不语在几个师兄杀人的眼神中闭嘴了,想想觉得好笑,连忙取出些东西贿赂,才被几人架着回了天元峰。 结果厨房没借到,反倒放了血出去。 这血放得花不语莫名舒心,他没多想,让李淑君把之前偷藏的炊具带来。 季沧笙到天元峰老远就闻着味道,上去一看几个徒弟还有李淑君围了一圈儿,正在炖汤。 这汤灵气浓郁,应该是品阶不低的灵兽的肉,还有灵草炖的。玉蝴蝶来得晚,便在边儿上架烤肉的架子。 “师尊!”白歌猛地蹿起来,几步跑过来把季沧笙接过去,“这天太冷了,我们炖了汤给您补补。” 子沉抱着柴火过来,往白歌脚边踹了下:“小师弟出人出力的,你就在旁边吹嘴皮子,好意思吗?” “去去,不说话舌头会臭啊?” 子沉一边和白歌吵一边帮玉蝴蝶搭架子,不出意外地帮了倒忙之后被丢到角落串肉了。 花不语在吵闹声中抬头,对着来人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徒弟,乖顺得很。他把汤交给李淑君照看着,取了温在暖炉上的甜粥,素粥清甜,看着就可口,且就只有这独一份。 自挑明之后,平日的点滴像水珠子似的,砸得心坎儿痒,现在这些偏心再放到眼前,烧得耳根都有些发红。 此时大家都各自忙活着,花不语便悄悄地打量,视线细细勾勒,恨不得把这人一颦一笑都印成画收藏起来,看到那微红的耳尖,无尽的欣喜涌上来,忽就觉得手痒,牙尖也有些痒。 但他既不能动手,也不能动口,只能比之前稍微正大光明地多看几眼,目光灼灼地快要把皮都给人刮下来,最后身旁的人实在受不住了,转过头瞥他一眼。 “还没看够?” 这声音十分轻,被不远处的吵闹声压着,只钻进花不语的耳朵,仿佛不同平日里的冷清,带了八百层偏见的耳朵甚至听出了娇嗔。 真是魔怔了。 花不语眼角一弯,倾身凑得近了些,压着成熟低沉的嗓音道:“怎么都看不够的。” 气息有些灼人,搔在皮肤上简直能要命,季沧笙袖子一甩,挡住了视线往花不语大腿上掐了一把,这家伙怕不是飘得得意忘形了。 花不语皮糙肉厚的,自然不觉得疼,反倒是被掐得身下一痒,隔着薄衣转瞬即逝的温度带着刺人的痒意一蹿,可比天劫劈一下来得刺激些。 “唔……”花不语不禁闷哼了声,忽然把袖扣解开,中宽的袖摆垂下,被护腕箍得有些皱巴。花不语随即挪了挪,姿势有些奇怪地坐着。 季沧笙以为真把人给掐疼了,想也没想就拍开了咸菜似的袖摆,问道:“掐疼了?” 花不语摇头。 他还想问什么,视线一晃,看到什么不太和谐的凸起,吸了口气骂都骂不出来。 真是、真是! 季沧笙真是了半天没真是出来,好在继承中有医术,医书里说收到惊吓也会有这种情况,只好推卸为某人胆子太小上去,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快而有力,简直要将耳朵给震破了,拿在手里的调羹也烫得像烙铁,却又有些心神不宁,只好胡乱舀了两口粥掩饰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花不语才重新把袖子束好,那群人吃饱喝足了把东西都撤走,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只剩下李淑君笨拙地练起新学的功法。 花不语跳下去给小姑娘指导,季沧笙把碗收到一边,铺开宣纸练起字来,李淑君有些糊涂,师兄和天元仙尊怎么啦?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呀? 小糊涂蛋散发着十日并出的光芒,坚持到天黑也坚决不离开,硬是因为这几日懈怠了,要和师兄一起练到最晚。 最终,小糊涂蛋被累得摊在地上歇菜了,还得花不语亲自拎去卯安峰。 卯安上仙向来喜闻乐见这两人凑一起,这人也二百来岁了,真真正正的老不正经,两只眼睛里的揶揄丝毫不隐藏。 “怎的啦怎的啦?踏花可莫要欺负你小师妹。” 真不知道这女人最近是得到了什么天材地宝,容光焕发的,比小糊涂蛋还亮几分。 “卯安上仙。”花不语语气带着几十分的无奈,“修炼也要循序渐进,贤淑从巳时练到亥时,这几日估计都起不来了。” 卯安上仙:“……” 这丫头犯癔症了?! “那我就告辞了。” “诶等等!”卯安上仙把花不语叫住,“你过几日可有空?” 花不语刚想推脱,卯安上仙便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传音给你师尊了,前些日子我算出今年东南方向会遭大旱,正月十五上元天官生日,我打算过去做场法事,以祈天官赐福,我那几个弟子估计也要一并带过去,但是正好这月十五有考核,你过来替我顶一顶。” “紫薇大帝他老人家还管这个?算不算越俎代庖?” “严肃点!马上就要开春了,总不能在人家生日的时候去找别人吧,再说洞阴大帝十月十五生日,怕是灾民都饿死了,此事还真拖不得。” “不过,为何最近才算出灾情?” “这不是前段时间南城出了点事,下元节之后卦象就变了好几次,一直算不准。”提及此事,卯安上仙也难得染上了愁容,好像是为此困扰了不少,“四大仙门上仙都定了卦象,此次法事由天元门主持,各宗门都有参与,毕竟事情有些蹊跷……” 卯安上仙言尽于此,没有多做定论,这事儿谁也不敢妄言,说是蹊跷,用邪门来形容也不过分,按理下元水官主解厄,偏生在下元节之后卦象就出了问题,不得不让人警惕。 十日后,花不语提前过来卯安峰安排考核示意,人还没进山门,就被莺莺燕燕迷花了眼。 未完待续. ※※※※※※※※※※※※※※※※※※※※ 一更,还有 第九十二章 这些个弟子不仅有卯安峰的,还有其他峰溜过来的。本峰弟子因为要考核还算过得去,其他峰过来的那就不得了了,百花争艳呐。 卯安上仙本想把李淑君带过去,想来可能有危险,便将这丫头留了下来。 小姑娘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手膀子一捞,毫不客气地帮花不语扫出一条道来。有的弟子敢对她动手,她就大喊一声——“哥!”,接着就被其他弟子给护了起来。 花不语暗叹这丫头被任意给带坏了,但是他没证据。 卯安峰此次的考核不难,三人一组,给指定的人占卜,从卦象和解挂方面进行考核。小姑娘们来,自然是想免费算算卦的,便把同门师兄弟们都挤走了。 愿意出考题的姑娘们登记了名字,就由李淑君来念号。内门弟子都随卯安上仙去南城了,李淑君又只是特殊记名弟子,不参与此次考核。 卯安峰外门弟子不少,令花不语意外的是,白歌的表弟也在其中,是特殊记名弟子,过段时间卯安上仙的亲自考核通过之后直接晋升内门。 花不语身为主考官,每一轮都要和考核的人一并卜卦的,一天下来,要卜二十多卦,寻常人可做不来,即便是内门弟子,也需要轮流。 有的卦象可以当面解,不能公示的,便写在纸条上上交,再当场宣布成绩,记录在册。 若是内门弟子考核,总有些偏差,有时会引来不服,就要其他人也一并算卦,而花不语从始至终,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说不出半个不对来。 “这才叫学神,恐怕只有卯安上仙才这么准吧?” “那是卯安上仙没有关门弟子,都是些入门的占卜,哪有那么夸张。” “呿,好大的酸味儿啊,是没接触过以前的考核吧,即便内门弟子前五都不敢在考核上说完全不出错,你们以为踏花师兄不是卯安峰的就能随便说了?” 花不语懒得和这群人计较,说来卯安上仙也是时来运转了,上十年没遇到好苗子,这次入门测试却收了三个记名弟子,一个直接破格入内门的。破格入内门那个因为入门时间短,也没过去,花不语便叫来这四人,随便考察了一下。 四人中,一个是白歌的表弟,现在在卯安峰赐字礼琛,琛的本意为珍宝,取意有礼即琛,懂得礼数,自是珍珠。 另外两个,花不语作为主考官,自然也有印象,这二人表现不凡,入内门那个更是修为不低,虽然年纪稍大了些,也是因为在下凡界算卦得罪了人,才不得已来天元门。 这人性子直,又特别遵循礼数,本是同时收入卯安峰下的,却要管着礼琛。 按年纪,此人都足够礼琛的父辈了,被花不语叫来考核,也丝毫不恼,甚至还想多讨教讨教。 而礼琛本来就和花不语不太对付,此时放到一块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免就有人在一边咬耳朵。 礼琛何人?白歌的表弟,苏家的才子,其实力不比白歌差多少,还特会记仇,没多会儿就记了一个小本本,估计接下来这段时间天元门得鸡飞狗跳了。 至于花不语自己,则是完全不担心的,礼琛打不过他。 围观的人中,不少天元门外门弟子,多是不服李淑君这样连练气都没有的人怎么晋升的特殊记名弟子,今日一来一看,就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哥,你也太厉害了!”李淑君瘦下来了些,总算是有点人样儿了,今日没事就拿花不语当挡箭牌,哥哥哥地叫,一时还没改过来。 两人往天元峰去,正巧路上遇着个人。 “诗琳见过仙君。”女子身上拢着厚厚的衣衫,腰间挎着绣房的篮子,估摸着是去仙寐山没找到人,又不好随意进屋,只能来这边送春衣。 再过段时间就要开春了,天元仙尊的衣服总要提前清洗晾干熏制,等太阳出来之后再晒几次才能穿。 “给我吧。” 女子将衣篓递出,有些犹豫,明眼人都看得出有话要讲。 “咦,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李淑君问道。 “没……”诗琳左右看了看,欠身离开了。 花不语在李淑君脑袋上点了点。 “哥,这人谁啊?”小姑娘揉着额头,小声嘀咕,“有点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之前历练时救下来的,体质特殊,为了不被抓了当血奴,躲在青楼维生。” 李淑君捂着嘴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也没有坏透。” 花不语知道她看人准,又心软,没多说什么。 “对了哥,你最近、最近……”小姑娘斟酌了一下用语,“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啦?” “嗯?” “就是……”那团黑色的印记被压制得很小的样子,“看起来心情很好的亚子!” “好好说话。”那个破格入内门的弟子来自长年炎热的南方,说话略有些不同,李淑君听得个含含糊糊的,说话都奇怪起来。 小姑娘一吐舌头,蹦到前面去,跳起来想摘一片叶子,却把整个树枝都拉了下来,然后弹了一身的水。 李淑君:“……” “我还是回去换衣服吧。” 今天是上元节,也是元宵节,任意没回来,天元峰的几个倒是凑齐了,不过明日就要各自出去忙事情了。花不语严格上来说还没出师,之前不得已出去历练,现在该学的东西还有不少。 “踏花,来了啊。”因为花不语要去考核,做元宵的就变成了几个师兄。 北边的元宵做法不同,是用馅滚糯米粉滚出来的,各种味道的馅料在竹编的篓里滚上一层层糯米,大白团子越滚越大,撞得闷响,也叫撞元宵,讨彩头的。 折花七汝没见过,手生得很,身上地上糯米粉滚得到处都是,礼琛抄近路过来,蹲在一边儿捏着鼻子把随风吹过去的糯米粉给拍开。 “哇!你们在做什么?!”李淑君我没见过这场面,刚跳过去,就被糯米粉扑成了个小雪人,“咳咳咳……这个杀伤力!” “贤淑要玩儿吗?”白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竹簸箕,铺着白花花的糯米粉,还有各种颜色的馅料。 “嗷!”小姑娘接过去,“怎么弄呀白歌师兄?” “随便玩儿,我来给你加糯米粉。” “好的!”李淑君说着,抖筛的手法十分娴熟,分明是第一次做,没一会儿就抖出一簸箕来。 “厉害!”白歌竖起大拇指,“比我还做得好。” “嘿嘿。”小姑娘挠挠头,“之前干过点农活,这些都是最轻松的啦。” 蹲在一旁打算冷嘲热讽几句的礼琛闭嘴了。 “来来来,水开了,谁的先下?”白歌吆喝。 “这面粉滚出来的东西,不会下水就煮散了?” “是糯米。”白歌无语翻了个白眼,“试试不就知道了。” 几个人没见过世面似的又围着小火炉裹了一圈。 毕竟不是专业的,滚出来的元宵有大有小。 “等等,你放下去这个是什么?”白歌抓住七汝的手腕。 “我称它为霹雳无敌大元宝。” “我看你是想吃拳头!”白歌把手一攥,“你看是你的元宝大还是我的拳头大?” 七汝左右一看:“当然是我的霹雳无敌大元宝,七种馅料,裹着最多的面粉,绝对不会煮化掉。” “你考虑过它煮不熟吗?”花不语站在一旁看热闹,插话道。 七汝:“……” “算了,反正好认,谁煮的谁吃。”白歌还真把这个比拳头还大的团子丢下去,锅里的水差点没漫出来。 “在做什么?” “师尊!” “师尊。” “天元仙尊。” 季沧笙从竹篓里挑出个圆滚滚的白团子,转头问花不语:“你做的?” “师妹做的,刚考核回来。”花不语拆了护腕开始卷袖子,“我这就做。” “小踏花儿,做人不要太自信。”白歌把被七汝毒手后的馅端给花不语,“这个看着简单,可不好上手。” 花不语挑了两种季沧笙喜欢的馅料,又调了个红豆鲜花味的馅,掐了几个大小合适的馅团丢进竹篓里,自信一笑:“师兄莫不是忘了,天元峰最会做饭的是谁?” 白歌:“……” 众人把第一批煮好的元宵捞出来,各自都认得各自的,尝尝自己的怎么都好吃,吃别人的就开始嘲笑。 除了自个儿吃,每人还挑了个自己做得最好又最小巧的出来,放到了同一个碗里专门煮了一碗。令花不语惊讶的是,玉蝴蝶也有做。 花不语的元宵最后做好,各个又白又圆,还一般大小,匀称又好看。等他的元宵做好,一共七个元宵,下水煮着,捞出来,装了不小一碗,端到季沧笙面前。 看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双眼睛,绕是吃不下,也要放着慢慢吃,落了谁也不好。一顿下来,起码接下来一年,季沧笙都不想再看见元宵这玩意儿了。 那群肚子里仿佛藏着无底洞的徒弟一碗又一碗下肚,竟然还能吃。 季沧笙撑得不行,坐在一旁看他们闹腾,花不语也坐过来,牵着他的手在手心和手腕的两个穴位不轻不重按揉,忽然就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不算太差。 未完待续. ※※※※※※※※※※※※※※※※※※※※ 还有两章 第九十三章 立春之后不久,便是惊蛰,春雷乍动,细雨绵绵。 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万物复苏的日子,却带几分绵软的倦意。 雨水顺着房檐的瓦片滴滴答答落下,砸出一排或深或浅的水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骨头都要被这湿意浸得酥烂了,虽然可以去有避雨结界的地方修炼,可哪哪儿都是湿哒哒地泛着潮,连日的心雨着实让人心情不太愉快。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李淑君撑着下巴,坐在小马扎上数屋檐滴落下来的雨。她是水木灵根,雨是沟通天地的媒介,卯安上仙让她试着沟通天地,感受万物灵气。 连绵的雨并没有让花不语心情多差,他反倒喜欢这雨,带着经书古卷去找师尊解意,一待就是一天。 今日七汝因为接了个任务,收拾好行头正闲着,便也过来听讲,没听多会儿就呵欠连天,搬了凳子去天元堂门口数叶子了。 门口第二从楠竹上有几片叶子没数清,数来个麻烦。 “还好你没走。”子沉笑嘻嘻走进屋檐下,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往屋内看了一眼,起身给季沧笙行了礼,才转身重新坐好,“七汝师兄明儿个是不是要去夜歌镇?” 今天的午后甜点是蛋黄酥,今年天气暖得早,已经有新鲜的茉莉花烤成了茶送来,味道一如既往地香甜。 花不语见两人有事要谈,两头一起说话也吵,便拿出蛋黄酥切好,准备休息一下。 他按着茶盖正斟着茶,余光中,季沧笙突然抬眼看了过去。 夜歌镇? 花不语想起来这个名字,今年上元节,上仙界在南城做法的地方,就是这夜歌镇,据说那边可能会发旱灾,事有诡异,便记下了。 不过惊蛰之后,便可以翻田动土了,也没有干旱的消息传来,应该是解决了才对。 “这夜歌镇早年我也去过,江南水乡,夜夜笙歌,好玩得很。”子沉习惯性地吹了几句。 “既然好玩,可以一并过去,正好我缺个脚夫。” “不了,我那边丹炉还催着呢,最近老爷子可凶着,没法溜。” 可不是,白歌那表弟到哪儿不是个祸害,子虚峰的弟子关系又广,被骚扰是首当其冲呢。七汝笑了一声,假装不知道是谁惹的祸。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忙活。听说你之前问过乾安丹,我那儿最近正好炼出来几枚上品。” “说吧,要带什么。” “蟾蜍你怕不怕?” 七汝看他一眼,仿佛在怀疑这人今天出门没带脑子。 “问一句嘛,你别看蟾蜍和另外几个格格不入,它虽然没有蝎子的毒刺,长虫的獠牙,滑溜溜的看着没害,却浑身都是毒的,而且丑。”子沉拿出一个特制的瓷瓶,普通的空间芥子装不了活物,这是子虚峰带带传承的宝贝,空间不大,却是能冻结时间,可以保管活物。 “要多少。” “装满就行,品种我写在这里了,到了镇上你去这家店拿货,两天可以备齐。”子沉显然早就找过白歌,条条款款写得仔细,比前些年靠谱许多。 七汝往单子上打量一眼,将清单和瓷瓶收了起来,只是顺手带这么点不麻烦的小东西,根本犯不上讨价还价。 “前些日子任意捎信回来。”季沧笙翻着手头的蛋黄酥,咸蛋黄不腥不油,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他近来心情不错,胃口比之前好不少,此时却一口没吃,像有什么心事。 “听白歌师兄说,她又去汇湾镇了。”花不语立刻明了,“林家公子人品不错,家里有官位,亲戚行商,以师姐的脾气,吃不了亏。” “嗯。”季沧笙用细竹签戳起一块蛋黄酥,伸手喂给面前的人,“她家只有他们父女修炼,别的人早些年也去了。第一次去男方家里,也没个人撑面子,待会儿清点东西,陪你师姐走一趟。” “好。”花不语没好意思戳穿,任意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林权允家里,而且就她离开时说的话,也不像开窍的模样,当初还以为这事儿没有后续了。 之前一次去接任意,花不语还有莫名的抵触,现在想来,季沧笙把任意当作亲人,他此行过去,也是以“娘家人”的身份,弯弯绕绕,心里的小算盘哒哒响,还有些甜滋滋的。 “师兄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随!”李淑君进步神速,应该可以在下个月进入内门,修炼的资源也存了些下来,加上平日里几个天元峰的师兄把她也当成了小师妹,不适合给花不语的就塞给她,导致她也有个小金库了。 天元峰没出去的几个师兄,还有子沉都随了礼物,李淑君也翻了些小玩意儿出来,虽然和师兄们的不能比,但也不是寻常物件了。 第二日,花不语带着满满一储物戒指的东西来到了汇湾镇,正好碰上出门钓鱼的任意和林权允。 惊蛰之后天气回暖,汇湾镇这边还不到梅雨季节,鱼虾都跑了出来。任意是个坐不住的主,加油打气了半天没钓出来点名堂,鞋子一踢就跳进了塘里。 这水塘浅,不仅有鱼,还有虾蟹,好在她修为不低,被虾蟹夹着脚趾了还能提起脚来把虾蟹取下来,用脚钓鱼的,也是没谁了。 林权允一开始还心急呢,后来也有些无语,笑也不敢笑,只好拿着桶在岸边接着。 花不语到的时候,任意正在扒自己脚上的螃蟹。春日的螃蟹,一肚子蟹黄,肥得很,张牙舞爪的,还挺凶。 林权允记得这个师弟,对他笑了笑,也没问花不语为什么过来,只端了糕点和茶水请他坐。 “阿允!接着!”任意吆喝着,就把比巴掌还大的螃蟹丢了过来。螃蟹壳滑,又重,稍稍一滑,就飞向了林权允的脸。 林权允:“……” 这家伙不是修者,自然躲不开,眼见着一双大螯就要夹掉他的鼻子,银色的光芒闪过,青灰的螃蟹就被一根银鞭卷了过去。 任意对着这边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虽然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林权允将木桶抱过来,里面装着不少虾兵蟹将,这只螃蟹一丢进去,竟然不是最大的。 花不语吆喝任意上岸,说是带了些东西来,陪她去林家拜访一番,顺便感谢林家的照顾。 林权允一听这话连脖子根都红了,任意眼睛一瞪,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骂道:“小白眼儿狼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气急败坏冲上岸来:“什么叫他照顾我,明明是我照顾他!这家伙菜得跟鸡似的,小胳膊小腿儿天天被那群王八蛋欺负,还不是靠我……” 任意说到一半,也觉味出不对来,难得的厚脸皮都气得通红,没忍住踹了花不语一脚。 她脚丫上带着泥,花不语一身白衣怎么会给她踢到,轻松躲到一旁。 任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躲,是实打实踢过去的,结果踹了个空,顿时失去重心往下摔去。 林权允可急着了,反应比自己被摔时还快,连忙冲过去。他深知自己是拉不动的,想也不想就垫到了任意背后,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又没修炼过,听着都疼。 任意还想骂的,听到这声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劈头盖脸先把林权允骂一顿。林权允灰头土脸爬起来,竟然没摔疼,又不敢插话,只能挠着脑袋陪笑。 “行了,没摔着你心上人。”花不语有点酸,他可没这待遇,就某人那性子,什么时候会这般担心自己?虽然没人能伤着自己。 他有些感慨,上一世见着那些小情侣,总觉着幼稚,想想都不屑,自从开了窍,就觉得自己以前真蠢,想体验这种幼稚都体验不了。 “什、什么心上人!这是我小弟!”任意眼睛直瞪,十分“不经意”地确认了地上还有残留的定制,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是是是,那咱们现在去林家?” “去就去。”任意嘴巴一瘪,“为什么我罩我小弟,还要给他家送礼啊。” “你这段时间吃饭都是谁请的?” 任意:“……” 林权允打着哈哈请花不语去府上坐,他看花不语也没带什么东西,以为只是玩笑,完全忘了还有空间芥子这种东西,毕竟任意总是大包小包的直接背身上,哦不,是直接让他背身上。 林府。 林父听说是天元门的仙君要来,早就摆好了宴席,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别说收礼了,就是人家仙君来家里坐坐都是填光。 他之前不知道任意的身世,以为是个野丫头,但林府就这一个嫡子,还是老来得子,宠的很,便先随了林权允的性,谁能想到这姑娘能和天元门有关系啊! 花不语个子高,相貌好,又自称是任意的师弟,十分给任意长面子。他已经辟谷一段时间了,并不急着吃饭,到了主厅,拿出了储物戒指,一样样将东西摆出来。 林家上上下下出来接这仙君,看到一枚小小的戒指里拿了这么多罕见的东西,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师姐孤身一人,只有咱们师门的人来拜访,此行来得比较急,没带什么东西,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林父哪里敢嫌弃,这些东西随便拿一样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东西,上仙界向来与下凡界交往不深,天元门对修者与凡人的交往控制得严格,对于他们来说,能偶得一两件上仙界的宝物,都是祖上冒青烟了。 虽然给足了面子,任意还是有些……情绪复杂,毕竟她不太想承认某些事情,就胡乱推脱说是因为自己在外游历,林家对她也照顾得还行,就随便让师门赏了点。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嘛,就不要戳穿啦,小姑娘面皮多薄啊。 与此同时,七汝看着时辰到了,也收拾上了东西,准备离开天元门前往夜歌镇。 “七汝。”不远处,折花提着个包裹,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七汝站定,眉心习惯性地蹙起,转而变为了疑惑,待折花走到面前,才低声问道: “师尊?”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快走。”“折花”低声说道,拉着七汝便离开了天元门的前门。 这下七汝便确认了这真是师尊了。 前些日子还有几个峰的上仙上门来“讨教”,就是怕季沧笙又像上次那样金蝉脱壳,毕竟季沧笙一连老实了好几个月没作妖,二十二上仙由俭入奢皮子痒,都怀疑季沧笙是又偷溜了,这才故意跑来试探,结果一个个的被扒了层皮。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天元仙尊终于转性之后,季沧笙就又溜了。 离开天元门不远,季沧笙便带着折花换了另一条路线,避开了所有天元门的眼线,往夜歌镇赶去。 夜歌镇,顾名思义,就是盛产蟾蜍青蛙的地方。这玩意儿大半夜的时候就开始呱呱叫,烦人得很,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用如此好听的雅称来形容,还夜歌呢,明明是半夜鬼叫,扰人睡觉。 夜歌镇盛产蟾蜍,各种种类的蟾蜍都很多,也是一大药都。镇上很多人家里都养了这东西,毕竟好蟾衣贵比黄金。 蟾蜍蜕皮之后,会立刻将蟾衣吃掉,所以这个镇上的人,都是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 季沧笙和七汝赶到的时候,华灯初上。这个镇子在南城的东面,多水路,湿润得很,却长年阳光充足,气候十分宜人。 白日躲藏在檐下和石缝等阴暗角落的蟾蜍在日落之后活跃了起来,如子沉所说,蟾蜍浑身都是毒,还会主动攻击人,主街人气足,灯火旺,还算安全,要是去那冷清的小巷,从头走到尾,能抓五六只一手都握不住的大□□。 子沉说的那家店就在主街最热闹的地方,店面很大,蟾蜍的种类最多,蟾衣也是存量最多的,店里白天晚上十二个时辰都开门,接待的人不少,上门买卖的络绎不绝。 子沉早就托白歌递了信,七汝将清单交给店里的小二,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精,立马就认出来来人是修者,修者都有钱啊,立刻就把人引到了贵客室。 七汝交完定金,说是两日后就来取,掌柜是个大腮帮子的男人,面相有些像□□,笑起来褶子一堆,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皮薄馅大的包子来。 夜歌镇做的是蟾蜍生意,若是遇到大旱,那还真是大灾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周边的几个镇也会一并遭到影响,更何况这边的人以稻为食,真正的吃不饱还赚不到钱,民不聊生,也难怪上仙界如此重视。 此行来夜歌镇,并不是因为这边出了什么怪事,而是为了探查一下实际的情况,这种事一般只由天元门关门弟子及以上的人来查看。 奈何最近农忙,惊蛰之后复苏的可不仅是动物,天元门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试想,连去试探季沧笙有没有金蝉脱壳都没时间了,哪里派的出人手过来看看广大的夜歌镇人民群众有没有吃饱赚钱? 天元峰的弟子就那么几个,这些年相处下来也算知根知底,大家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徇私,就十分放心地把这个任务交付给了七汝。 七汝在天元峰弟子中脾气算是最不好的,除非是天元仙尊亲自下令,否则从来都不好好干活,要么就是打架生事,所以这段时间都闲得很。好在夜歌镇的事情不需要多麻烦,应该惹不出什么岔子来。 从店铺出来,季沧笙就去租了匹马,哒哒哒地坐在马背上四处逛悠,七汝十分“乖巧”地牵着缰绳,逛完主街买了一堆特产和小玩意儿,转进小巷子把东西收进储物戒指,才牵着马往镇外走。 出了镇中心,就能看见良田,这时候水稻才播种下去不久,看着和野草没什么两样,顶多是比较整齐的野草。 在镇上的时候就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叫声,四周的人声安静下去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蛙鸣。 当然,田坎见蹲着不少的人,在守着蟾蜍蜕皮,大半夜的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生怕把□□吓跑了,这道风景线着实有些……诡异? 确认了这方确实风调雨顺,,七汝便又牵着马回了旅店。这两日再去周边逛逛,将信函写好带回去,就算是交差了。 本来就没什么危险,师尊在虚无之境关了三年,又一直没出天元门,偶尔出来透透气,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什么问题,七汝也懒得问缘由。 第二日,在镇上吃了特色的水煮蛙,七汝便牵着马匹带季沧笙出城去放风。什么监察,他是那么守规矩的人? 若是换了其他峰的弟子,看到七汝如此乖顺的模样,定是要吓得扶不住下巴,这哪里是当年那个将天元门搅得鸡犬不宁的杀夜叉,简直不要太乖巧! 夜歌镇湿气重,清晨的阳光照在新长出来的小草的水珠上,烨烨生辉,像落了遍地的珍珠。 此时正式踏青世界,万物一片欣欣向荣,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难得能和师尊一起出来踏青,连烦躁的心情都舒缓了下来。 “师尊,那边好像有……”七汝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古树,话没说完,就听马儿一声嘶鸣,受了惊似的提起前脚,想要挣脱牵在七汝手上的缰绳。 季沧笙沉着脸,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待七汝开口,转瞬就立了数个结界,将七汝严严实实关在了里面。 “师尊?”七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皮子一跳,心慌起来,“师尊,您这是……” 四周风景一转,草木瞬间枯萎凋零,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随着一声低沉难听的鸣叫,那棵形状奇怪的树上竟然跳下来一只比人还高的□□精。 蟾蜍这玩意儿,本来就生得恶心,现在放大数百倍,背上的疙瘩里仿佛包着水,一碰就要炸的模样。那些疙瘩小的有拳头大小,大的比脸还大,里面装的东西绝对非凡,若是真的炸开,溅到身上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蟾蜍的毒液可以从任何想不到的地方射.出,何况这种成了精的蟾蜍,毒性更是足以放倒修为不低的修者。 七汝虽然打架在行,修为却不算特别高,再加上他偏好拳拳到肉,很容易碰上蟾蜍的毒液。 真是好算计啊。 随着□□精的出现,四周也密密麻麻跳出来无数的蟾蜍,叽叽哇哇地叫着,这声音仿佛带着妖力,修为低的十分容易受伤。 结界用了单方面的隔音结界,七汝在里面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想都明白,这声音对季沧笙也有影响。 “师尊!师尊……放我出来!” “七汝。”季沧笙创造了这些结界,自然可以和里面的人对话,并且只让七汝听到他想让他听到的,“这结界中我掺杂了神识,如果强行破开,我就会遭到反噬,你可懂了?” 七汝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你对自己可真是狠啊,天元仙尊。”在那巨大的□□精背后,响起了细碎的马蹄声,方才骑过来的马,此时正被另一个红色的身影骑着。 “是你……” “天元仙尊认得我?” “不认识。” 红衣女子笑着摸了摸那毛色不纯的马,这马目光涣散,显然是中了蟾蜍的毒,而蟾蜍的毒液有致幻的效果,现在已经完全被红衣女子掌控了。 “我叫玛瑙。”女子自我介绍道。 季沧笙并没有搭话。 “你可真是冷淡啊。”叫玛瑙的红衣女子玩着自己身前的一缕头发,“天元仙尊莫不是讨厌奴家,才如此冷淡的?明明面对自己的徒弟,可以舍身相救。” 季沧笙蹙起眉头,关闭了与七汝交流的结界。 “玛瑙只是在想,天元仙尊……还能救自己的徒弟几次。”红衣女子语言中透露着轻松和愉悦,“长灵镇那次,你丢了修为。守宫镇那次,你被阴气侵身,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死了上十次了,你还能再撑多久?” “天元仙尊,玛瑙真是佩服啊。” 红衣女子忽的一抬手,手中便捉着无数只黑影,那些黑影挣扎扭曲着,像是阴界饱受折磨的阴魂。 玛瑙从马背上跳下,将无数的阴魂按进那巨大的□□精背上,漆黑的阴魂钻入□□精体内,明黄的眸子瞬间被染上了血红。 血红…… 一个画面忽然出现在季沧笙脑中。 花不语在废了让卿的时候,双眸也是布满了如此可怕的血红。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那巨大的□□精妖气暴涨,带着鬼气发了疯似的爆开了背上大大小小的疙瘩,季沧笙立刻撑起结界,阻隔飞溅过来的毒.液,毒.液落到结界上,竟然发出了沸腾般的声响,并且转瞬就将结界给染黑了。 染黑的结界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碎了,留下一个空落落的窟窿。 以季沧笙的修为,这样的结界是化神境以下的修者拼尽性命自爆修为也无法破坏的,竟然被这□□精的毒.液给腐蚀了! 季沧笙连忙又补上了几层结界,而被这毒.液溅到的蟾蜍却没有被毒.液烧出窟窿,反而是身形暴涨,变成了原来的两三倍大小。 发了疯的“小”□□向季沧笙飞扑过来,一只接着一只地撞在结界上,以命消耗。 这等结界本就十分耗费精力,不到半个时辰,即使是季沧笙也有些乏力了,红衣女子说的不错,他的身体确实是因为前几次的损耗,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抵御太过被动,季沧笙索性解开结界,从虚无中抽出一条近丈长的软鞭。 不同于七节鞭,这软鞭更像是加长的骑马鞭,质地柔软,长鞭一甩,便将扑过来的蟾蜍挡下,而被妖气污染的蟾蜍一接触这软鞭,便被上面的禁制净化,变成寻常□□,摔到地上死了。 棕红的软鞭飞舞,像网一般铺开,迅速地解决干净了成片的蟾蜍,季沧笙却无可避免地被毒液伤到,雪白的衣服灼出斑驳的窟窿,被暗红的血液染得触目惊心。 失去了无数傀儡,巨大的□□精发出暴怒的嘶吼,玛瑙看完了好戏,跳下马来,在空中画着奇怪的阵法。 七汝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季沧笙却对这阵法再熟悉不过。 “你怎么会这个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压制的怒意。 “女人的秘密。”玛瑙对他笑道,“送你的礼物,天元仙尊,后会有期。” 玛瑙说完,向后一仰,藏进了阴界的裂缝。 松软的泥土下,忽然伸出一只腐烂的手。一只,又一只。数十具活尸从泥土中钻出,他们的身后,妖艳的魔蝶闪耀着疯狂的红光。 季沧笙紧了紧手中的长鞭,解开了关着七汝的结界。 “师……” 七汝话音未落,被季沧笙推了一把,传送到了远处。 正因为熟悉,季沧笙才知道,这些活尸并不好对付。然而,破土而出的活尸并没有袭向季沧笙,而是转身扑向了那巨大的□□精!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痛苦,唤道: “师尊?” 未完待续. ※※※※※※※※※※※※※※※※※※※※ 剧情大致定了,还有细节要改,开虐啦,实在受不住的可以在隔壁我的另一个坑吃吃糖,然后回来接着啃玻璃渣(小声逼逼:其实我觉得不虐的) 娱乐圈重生文:重生后还没和影帝结婚 主受视角,攻是三金影帝受是三线开外小透明,不过因为重生了,里子却是已经和攻结婚十多年并且也早就三金封神的影帝了 秦诀习惯性踹了大影帝一脚,玩球,他还没跟影帝结婚呢! 第九十五章 无法言喻的难受蔓延,即便上一世被天下人所误会,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下一刻,花不语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挡在了季沧笙面前。 把一切情绪压下去的,是心疼。 “你疯了!”季沧笙张口,想把挡在身前的花不语拽开,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双眼睛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竖瞳。如蛇一般阴冷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白一曦来天元门的时候,所留下的“礼物”,正是数千年蛇妖的一缕真蛇气息。 只不过,那真蛇气息并没有如此霸道,因为花不语体内还有应龙的继承,直接将那蛤.蟆精压制得动弹不得。 数十具活尸飞扑而上,将那蛤.蟆精动弹不得,很快便被活尸分食殆尽。连如此剧毒也不惧,还仅是普通村民的尸体,可想上一世季沧笙操纵的活尸有多么可怕。 花不语分毫不动,挡在季沧笙面前。他的身体贴得极近,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季沧笙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和让卿那次一样,有什么即将失控的感觉。 腰间的手隐忍着,一寸寸收紧,却又怕伤着他似的,不敢用力。 悲伤与痛苦是遮掩不住的,花不语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右手,忽的一握,召唤而出的龙骨枪发出铮铮嗡鸣。 龙骨枪一甩,似有龙鸣,将想要扑过来的活尸生生吹飞数步。 不远处,响起细碎又有些虚浮的脚步声,花不语抬眼,深沉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对上了七汝复杂得难以解读的视线。下一刻,失去毒.物限制,七汝冲进活尸堆中,毫不在意活尸身上残留的毒.液,大肆与活尸厮杀起来。 花不语随手一抛,取出一方软榻,将季沧笙扶上去,动作轻柔之极。瞬息间层层叠叠的结界布起,将那一方软榻严实地圈了起来。 这数十活尸,约有炼神初期的实力,有几具甚至达到炼神中期。花不语一枪挑掉袭向七汝身后的活尸,他太清楚这些活尸的弱点,再加上修为压制,很快就将活尸请理干净了。 “那个疯女人!”七汝恨恨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迹,留下被蟾蜍毒液灼伤的伤痕。他不擅长处理这些尸体,更不擅长疗伤,见花不语去给师尊清理伤势,只好捏着鼻子将尸体收敛,又收纳好毒液,防止误伤村民。 神农氏的血液只能愈合肌理的伤口,对于阴毒的恢复十分缓慢,七汝拒绝了花不语的血液,他还有任务没完成,让花不语先带着季沧笙回天元门调养。 体内蕴藏的数种毒素和阴毒相互克制,季沧笙疲惫地说不出半句话,只任由花不语给他换了身衣物,靠在人身上昏睡过去。 到天元门的时候已是入夜了,毕竟这次是偷溜出去,除了折花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花不语默了两个药方,一方外用一方入浴,让折花多备些,七汝虽然中伤不多,还是得处理伤口。 折花见他这副模样,终究压下了心中的疑问,彻夜去准备药材了。 第二日午时将至,季沧笙才悠悠醒来,毒素让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虽看着没有大碍,可那皮肤只稍稍用力触碰便会破损,比凡人还脆弱些。 花不语在一旁守着,桌上备着吃食和汤药,闷声不语表示不满,却又在扶上那薄弱的后背时,因触碰而疼痛发麻,怀中人不禁轻微的颤抖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心疼。 在汇湾镇做客时,花不语总觉得心中又烧又痒,他好像忽视了什么,他从不信什么预感,却怎么也压不下那种心慌的感觉。 任意虽然精得很,却也不难套话,小姑娘甚至还奇怪,为何花不语会突然过来,她分明没有往天元峰寄信才是。 想起之前种种,花不语脑海中闪过一瞬不成型的想法,季沧笙故意支开他,会不会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他火急火燎回天元门,看到折花的瞬间便明了了,即刻起身去了夜歌镇。他记得季沧笙蓦然抬头的那个眼神,仿佛早已知晓那里会发生什么。 然而在他赶到之时,却看见一群活尸正在扑□□怪,像要保护不远处浑身鲜血的人。 这操纵活尸的技法花不语熟得不能再熟,那是一种源于阴界的邪.术,不过那种邪.术只能操作毒物,只有后来经过季沧笙改进后才能操纵人的尸身。 而天下会这种纵尸术的只有一人。 在那一瞬,花不语甚至再次将季沧笙的身影与前世在尸阵中浴血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却在那人回眸的瞬间,所有的幻觉都被摧毁。 不是他。 操纵这些活尸的人,绝不可能是季沧笙。 花不语找不到缘由,却从未如此确信。他没有从那双眼睛中看见慌乱或是遮掩,或许那个眼神太像绝望了,扎得他心尖都在滴血,那样不在乎世人眼光的一个人,竟然想要解释一般看着自己。 不算清晰的水声将花不语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水温有些烫,季沧笙坐在池子旁,试水的脚转眼泛着粉嫩的微红。 “是不是烫了?”花不语伸手调整了水温,这泉水是他特地调制的,需要用略高的温度促进水中的药物吸收。这些药材是他曾经背的古籍中,专解此种精怪毒素的。 天气尚且寒冷,水是早就热好的,四周立起了结界不让热气跑出去,于是乎这白色的水雾就凝在了身上,将薄薄的白色底衣晕湿。 衣服是花不语给换的,他实在不喜季沧笙一身墨黑,季沧笙皮肤本就生的白,黑色的衣物更显几分憔悴,不过更多的是,会让花不语想起来前世的季沧笙。 如此细想,记忆中,前一世的他总是一身墨色,带着难以隐匿的血腥气和阴气鬼气,与现在完全不同。 “鞋脱了。”季沧笙站在池中,水位没过膝盖不多,水温滚烫,淹着太高会有窒息感,花不语只放了半池多些的水。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花不语透过若隐若现的白雾看过去,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照做。 下一刻,腰上一紧,没个防备,便轻轻松松被个病患拉进了水里。 季沧笙站得近,花不语生怕踩着他,忙想岔开腿,可他脑袋跟被浆糊糊了似的,手脚听不进去话,胡乱折腾几下,竟然把人给扑进了池子里。 水花溅起,发丝垂下,白色的雾气在极近的距离下似乎消失了,他能看见尽在咫尺低垂的睫毛,还有那双闪着水光的眼眸。 心跳得快要将他整个人的血液都沸腾了,药味中嘈杂着另一个人的呼吸,把他的世界吹得一片空白。 柔软,温暖,带着药水的苦涩,没有迎合,也无抗拒,数月来他连触碰都惧怕失了分寸,惹人厌恶,却在此时绵密地交换着呼吸。 不是幻境,一切清晰又真实,却又美好得像是在做梦,心中那些空缺被不断流进的满足感冲走,他讨好却又抑制不住索取,寸寸逼近,世界变得混沌模糊,气泡从水底逸出发出咕噜的声响,他被季沧笙两手推了推,这才不舍地将人从水里捞起来。 水顺着发丝活络,漆黑的发丝缠绕分不清彼此,不过被水拨开了碎发后,那再无遮拦的面庞再没了冷清,似乎带着的情.迷,与湿漉的眼眸一并展现眼底。 呼吸从未如此急促过,一切都美好得太过不真实,花不语腾出手来托着季沧笙薄瘦的后背,再次吻了下去。 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与缠绵,动情间,他感受到那双被池水浸得有些发烫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颈,连最后的理智都要冲刷干净。 未完待续. ※※※※※※※※※※※※※※※※※※※※ 本来感冒快好了。去住院部守了几个小时回来就复发,再吃药吃不好,换了几次药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药物副作用是腱鞘炎,从手指疼到手肘……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吃药一定要看说明,不适合慎用 第九十六章 “师兄……”天元峰人手不够,二十二峰小弟子经常会过来帮忙。 看着这个入门不久才骗过来给七汝送药的小师弟,折花摆了摆手,让人下去了。 七汝带着一身伤回来,脾气爆得很,知根知底的根本不敢去送药,这小师弟也被吓着了,眼角还是红的。 玉蝴蝶和白歌不在天元峰,七汝和自己不对盘,折花一直有自觉,便不去讨这个嫌。 忙完手中的活,折花看了眼已染暮色的天空,还是提着药篮过去了。 “你来做什么。”七汝懒得遮掩地瞪了折花一眼,“看笑话?” 折花不和他吵,草草看过一眼就开始配药。七汝入门这些年,学得不少,路子还是野得很,时常弄得自己浑身是血,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虽然活尸没什么血,却沾着不少毒液,不免沾到身上,腐蚀出斑驳的血迹,连脸上也有两道,看着本就骇人,偏生他还憋着一肚子火,充血的眼睛像头快要发疯的困兽。 仿佛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棉花上,七汝脾气一上来,一把挥倒了桌上调药的瓶瓶罐罐,长年挥动武器而粗砾宽大的手震得竹篮都跳了一下。他压抑着嗓音低吼道:“不要你管,滚!” 折花忽然抬眼,平日里的温和无奈尽收,偏了些冷,他不为所动,拿出药蓝中早就配好的药,虽然不如现配的好,但起码不能让这毒干晾着。 七汝断是想不到这怂货敢不经自己的同意掰着自己的脸上药,火气腾一下上来,把人掼到了墙上,他比折花高出不少,一把就掐稳了人的脖子。 折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狼狈,即使被迫垫起了脚,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多少,那么冷冷地直视着七汝,把声音全部按进嗓子里。 七汝似是被这眼神激到,手上力道加重,掐得折花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你以为自己是谁?”七汝避开那个眼神,垂着视线狠狠道,“不要妄想模仿师尊,你不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折花抬起双手,浅浅的指甲掐在那手臂上,根本没什么威胁,他往后靠了靠,挤出一丝呼吸的空隙,“你以为内疚的只有你吗?你算什么?长灵镇那次本来也该是我的命劫,也是师尊替我挡下的,你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难过吗?” 不知道是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还是太过激动而眼睛充血,破天荒的,他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骂完还不过瘾,硬是铆足了劲推了七汝一把。 温顺的猫露出獠牙和利爪,光芒扎眼,七汝向来见不得这种眼神,恨不得直接揍一顿,可折花修为太低,折腾不了两下得要了他的命去。 七汝牙尖都在痒,恨不得一口咬断那脆弱的脖子,这个没有天赋的家伙,自入门开始,就再没见他顺眼过。 十六年前。 “就是那个?” “可不是。”几个天元门外门弟子并没有压低声音,语气里尽是嫌弃,“这样的人是怎么招进外门的?” “谁知道呢。”另一个不屑一笑,“反正日子混到二十岁再被赶出去,怎么进来的重要?” “啧啧,白吃这么多年饭。” “害,看样子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了,这人入门就十四了,又没天赋,谁会要?” “嘘,仑泽来了。” 几人迅速噤声,不远处的竹林里钻出来个鲜衣少年,他脸上带着或新或旧的伤痕,一双眸子又冷又狠,如孤狼一般恐怖。 他耳力可好得很,却不屑收拾这群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人,目不斜视地越过站在几乎角落的人,连余光也不施舍。 仑泽是和那个被叫做废材的人一同进来的,那废柴是因为没人肯收,而仑泽是因为没人敢收。这种走到哪里都要惹祸的人,二十二上仙都在考虑自己能否收服,自然不敢断然把人收入门下,即使他优秀而耀眼。 “呿,这么拽,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和在外门待着。” “别说了,小心他没走远。” “怕他没走远?他不是傲得很吗?咱可入不了他的眼,不会跟咱们动手的。”那人接着说道,“哼,还天才,心比天高之才吧。” 众人哈哈一笑,在边缘处安安静静修炼功法的“废柴”少年忽然看了过来。 “看什么看!” 话音未落,四个人便被一齐扫到了地上。 “爹确实看不起你们。”仑泽蹲在刚刚最嚣张的一人背上,一边揍一边骂回去,拳拳到肉打得可开心。 这几人确实很菜,没被仑泽找过茬,也没见过仑泽揍人,所以根本没有仑泽揍人是多么可怕的事,传言嘛,总有夸张的成分,但是直到他们真的被仑泽揍了,才知道那些传言真的没有半点夸张。 他是把他们往死里打,根本没有留手! 那“废柴”不知何时去找了师兄,管事的师兄早就被揍怕了,二十二峰的弟子竟然也没有人管,“废柴”少年见那四个人被揍得奄奄一息,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算了吧,要是出人命了……” 他劝到一半,仑泽突然抬头,那双眼眸恶狠狠一瞪,“废柴”少年也不禁浑身抖了下。 果真是废柴。 仑泽从那几人身上跳下来,头也不回走了。 围观的人这才敢过来,站在一旁窃窃私语着什么,却都不肯出手帮忙。 “江椋,别管了,当心仑泽把你也算进去,找你麻烦。” 被叫做江椋的“废柴”少年无奈笑了声,还是把自己的伤药拿出来,给几个人简单处理了下。他在外门待了几年,自己都没多少东西,伤药可是保命的东西,谁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江椋没有责任必须救这几人,确认他们脱离了生命危险,便安静离开了。 半月后,这四人找上了江椋,随便凑了些东西给他,算是扯平。 江椋看着桌子上的玩意儿,不知该哭该笑。他把东西收好,里面还有些吃食,在天元门不远镇上挺出名的,可惜他不怎么吃甜食。 江椋带着这些糕点出去,打算分给相熟的姑娘们,或许是他这住所太过偏远,出门的时候听见了不远处树丛里传出细碎的声响。 门外弟子的住所在天元门的边缘,距离镇上比较远,免不了会遇见蛇兽,考虑到他们这群门外弟子修为还没到可以不用睡觉的地步,江椋还是决定去处理一下。 江椋拨开树丛,没看见任何的动物,便又往外走了走,结果蛇兽没看到,倒见着个身穿白衣的小公子。 小公子十四五岁的模样,生的精致又漂亮,像开在冰原里的花,冷冷淡淡的,看衣着甚是贵气,不像是寻常外门弟子。 江椋对他笑了笑,一时找不着话,便伸出拎着糕点的手:“你是迷路了吗?要等人的话可以去我那边坐坐,我这里有些芳心斋的糕点。” 小公子似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糕点接过去,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到林子那头有人唤道:“江椋!江椋你在哪里!” “这呢!” “你去林外做什么!快回来,出大事了!” “马上!”江椋回头,对着自己的住处一指,“我的屋子在那边,门没锁,要歇脚就进去坐坐吧,反正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担心,我朋友叫我了。” “嗯。”小公子难得地应了一声,正低头研究手头的糕点。 江椋离开了树林,来找他那人也急了,拉着他就开跑。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师兄召集了所有门外弟子,连镇上的都叫回来了,说是天元门上下都乱套了!” 江椋不疑有他,跟着好友去了聚集点。 主事的师兄收到了灵蝶,最后神色复杂地解释道,有上仙的东西被偷了,但是偷盗之人搞错了,所以被偷的东西应该还在天元门境内。 外门弟子瞬间吵开来,他们可没什么机会去二十二峰,不会是他们偷的。 “上仙们并没有说是你们偷的,只不过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灵器,天元门地界大,所以希望大家能帮忙寻找。” “师兄,丢的是什么?” “一个八卦盘。”管事的师兄说道,“那人本来想偷卯安峰的甲子盘,结果和卯安上仙做给关门弟子的八卦盘弄混了,虽然只是千年的龟壳,也十分难得了,希望大家帮忙找一找。” 若是仔细看,管事师兄神色是有些复杂的:“二十二峰弟子都在本峰搜寻,如果遇到了不认识的人,诸位可以请那位师兄……回去便可。” 众人皆是点头,找东西的差事嘛,天元门地界这么大,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何况他们还不能进二十二峰。 “卯安上仙说,若是八卦盘找到了,可以收他为记名弟子,待到修为有成直接进卯安峰内门。” 听到这话,原本还不怎么在意的众人立刻来了性质,纷纷卖力地去寻找起来,江椋看着转瞬就空荡荡的集会点,跑去修炼场修炼去了。 最后那八卦盘也不知道被谁找到了,反正不是外门弟子,众人直呼可惜,转头准备半个月后的选拔。 天元门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内门弟子的选拔,优秀者可以被选入二十二峰,有时是二十二上仙亲自来,有时是二十二峰内门弟子来选。反正不管是谁,江椋知道今年自己是进不了的。 他没抱什么希望,修炼却是一天不落,认识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进了二十二峰,有的离开了天元门。不是没人劝过他放弃,只是不甘心罢了。 这日选拔格外热闹,听说二十二上仙都是本人来的,各个外门弟子铆足了劲,却是另外的缘由—— 今年天元峰来人了! 未完待续. ※※※※※※※※※※※※※※※※※※※※ 七汝:凭什么这个废柴能当我师兄?!我不服!揍又不能揍,咬死算了 作者:亲上去!快亲!(不是) 大家应该知道江椋是谁吧,哈哈,二师兄的名字真好听,对吧老四(被拖走灭口了_(xq 第九十七章 这代天元仙尊继位快五年了,就收过一个徒弟,似乎是想要这个大徒弟锻炼锻炼,便让他来主持此次选拔。 说来也是个传奇,这位大弟子是下凡界皇室的血脉,两年前入门的时候就有炼神境修为,入门两年,已是炼神四层,众人都是艳羡不已,踮着脚尖想要一睹这位师兄的风采。 那天元峰的大弟子穿着不同于二十二峰的白色劲装,腰间挂的玉牌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光是那气质,就能在人山人海中脱颖而出,即便身在二十二上仙之列也无半点逊色。 江椋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没太在意他们讨论的什么,不论来的是谁,他只要尽力而为便是。 那天元峰的大弟子按照的是入门时间点的测试,江椋位列前十,而仑泽更是在他前面。 在叫到仑泽的时候,他身旁的人群忽然分开了一条道,那个凶恶的少年经过的时候,好像瞪了他一眼。江椋摸了摸鼻子,好像好友说的没错,因为之前的事,这人确实不太喜欢自己。 实际上,仑泽并不记得那件事了,只是单纯的讨厌弱者,而江椋又是弱者中的弱者,之前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自那次之后才知道天元门竟然有如此存在,才真正开始讨厌起这人来。 那么弱,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巴掌就能拍死。 以往仑泽很少参加选拔,毕竟以他的修为和实力,甚至不用选拔,上仙直接过来提人便是。有传闻这次选拔是天元门打算故意刁难借口赶人,也有说是终于有上仙决定将仑泽收入门下,走个形式。 仑泽的去留江椋并不在意,他只是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有趁机一并走到前面去,如今被挤在最外侧,连二十二上仙的头顶都看不到。 “对了,听说这次来了个小孩儿?” “可不,就在那边坐着呢,连二十二上仙都没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没听说二十二上仙有此般年纪的小孩儿啊?” “听说是哪位上仙的亲戚,患了腿疾,过来养病的。” “唉,太可怜了,多好看的小孩儿啊!” “哎哎哎,别说了,开始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提醒道,众人都踮起脚看过去,江椋叹了口气,只好等叫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再过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那是午阳峰内门弟子吧,那位师兄我见过,午阳峰内门中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他入门晚,午阳上仙的关门弟子说不定就是他了!” “这么厉害!午阳峰外门弟子呢?” “呵呵,仑泽可是把午阳峰的外门弟子全都挑战了一遍,谁还敢出来丢人。” “他这么强怎么还没入峰啊,你们看午阳上仙那个表情,自家徒弟被揍了还乐呵呢!” “害,午阳上仙就是个武痴,手心手背都是肉,看来啊,仑泽这次是真的要进午阳峰了。” “诶你们看!仑泽这招是不是我们前段日子学的那个?他居然能用这个阴师兄一手,厉害啊!” 江椋看不见场内的情况,只能听身边的人实况转述,别说,这群外门弟子别的不行,两片嘴皮子倒是磨得很溜。 很快,仑泽的考核就结束了,午阳上仙果然当众宣布了收仑泽进内门,并且连字号都想好了,就叫“虚怀”。 虚怀若谷嘛,希望仑泽能虚心谦退些,别整日里没事儿就惹祸。仑泽那副表情算得上一绝,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 仑泽进了午阳峰,之后两人的考核并没有激起什么浪子,大家还沉浸在仑泽的事里呢,这些个排名靠前的,只能证明他们天赋不佳,可和实力没什么关系。 “江椋。”天元峰大弟子的声音响起。 “江椋。”又叫了第二遍。 “江椋,没来吗?” “这里!”人群中伸出一只手,他存在感太低了,四周又热闹,几乎把他给淹没了。 “哈哈,他是来杂耍的吗?” “太好笑了。” 人群退开一圈,面对四周的指指点点和嘲笑,江椋熟视无睹,穿过人群来到了考核台上。 他刚站定,便看见了前段时间在树林外见过的白衣小公子,正坐在一把桃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地看过来。 江椋愣了愣,对那小公子一笑,便等着接受考核。 一般来说,考核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展现自己的实力,若是有上仙看上,再叫本峰弟子或者亲自去出题考核,通过后便可收入峰下。 江椋一丝不苟地将平日所学展示出来,他修为不高,天赋也不行,更不是打架的料子,炼体或者法术没有哪样优秀,台下传来接连不断的嘲笑。 一套功法结束,江椋对二十二上仙行礼,诸位上仙左右看了看,这孩子他们倒都见过,确实不是适合的料,正当决定让江椋下去的时候,坐在太师椅上的白衣小公子就开口了。 “玉蝴蝶。” “师尊?”天元峰大弟子立刻过去,低眉顺目的,像是随时侯着吩咐。 这下子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谁不知道天元峰大弟子?!天元峰大弟子喊师尊,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可传言天元仙尊都十六了,椅子上那个看着就十三四的模样,都还没开长个呢! “天元仙尊,慎思啊!”有上仙劝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天元仙尊!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沧笙也不好抹二十二上仙的面子,不过那个眼神真是太过熟悉了,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不是你们让我收徒弟的?还不快去支竹竿放鞭炮? 倒是玉蝴蝶,这个二十二上仙都喜欢得紧的,听话懂事得不得了的,天元峰最靠谱的大弟子,在季沧笙对台上那小孩儿扬了扬下巴后,就跳到了台上。 二十二上仙:“……” 玉蝴蝶!快醒醒!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玉蝴蝶倒是知道江椋拿不出什么能考核的来,站在少年的对面,缓缓提问起天元门的门规,祖训,训诫等条例来。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考核方式,谁没事会背这些啊! “若是遇到……”玉蝴蝶倒是很满意江椋能将条条框框回答出来,又出了几问礼仪道义的问题,江椋都回答得十分不错。 “回师尊,此人品性温良,心怀众生,不骄不躁,深明大义,确是可造之材。” 二十二上仙差点集体闭过气去,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啊!你这意思不就是这人除了品性好点已经找不出任何优点了吗! “嗯。”季沧笙理了理袖子,稍微收起来些散漫,端坐在了椅子上。 “快过来拜师。”玉蝴蝶出声道。 二十二上仙完全被这师徒二人的骚操作给惊了个神魂出窍,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椋都跪在季沧笙面前了。 “老规矩。”季沧笙摊开手掌,无数灵蝶纷飞出来,这些灵蝶各携着一张纸条,围着江椋转起来,“选一个吧。” “是。”江椋看不出这些灵蝶的区别,便随手一伸,距离他掌心最近的灵蝶就落了下来。他展开纸条,白色的纸头上冒出点点荧光,在空中组成了两个字。 折花。 半年后。 “怎么回事?”管事师兄将新入门的弟子拉到一边,闯入者的点名要找苏折,态度十分不善。 这群人一看便知是职业的杀.手,只不过今年还真没收过叫苏折的,整个天元门外门弟子之中,也没有这人。 “诸位怕不是弄错了吧。”管事的师兄一般是二十二峰内门弟子,自然不会被这种下凡界的杀.手吓到,“姑且不说你们所寻何人,此处乃天元门地界,绝不可能让你们在此行凶的!” 管事师兄释放威压,拖延起来。他并不确定这几人是何等身手,但既然能出现在此处,必定不是凡人。天元门正门处有一结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就算是二十二峰外门弟子,能破开那结界的也是少数。 这几人正大光明地破除了结界,还敢来找他要人,怕不是真没把天元门放在眼里! 他身为管事,也是在天元门待了二十几年的内门弟子,内心早走觉悟,即便今天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这群外门弟子,不能给天元门抹黑。 管事师兄大义凛然,结果威压一出,几名杀.手立刻就跪了。 杀.手兄弟们心里那个苦啊,他们的修为并不足以破坏结界,全是跟着那小子进来的!不是因为发现了天元门正门,打死他们也不敢乱进天元门啊!何况他们身为刺客,却还是正面交涉,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至于那管事师兄觉得的态度不善,手中沾了人命的,能和善到哪里去? “在那里!”几人还没来得及解释,一群内门外门弟子便赶了过来,这些都是二十二峰的人,还没被选走的外门弟子纷纷退让开,行礼道好。 几位师兄二话不说将那几人绑走,为首的才对管事师兄解释道:“正门的结界被破坏了,还请安排人手搜山。” 管事师兄来不及说那几个刺客真不是破坏结界的人,这位领头师兄就离开了。 算了,天元门自然不可能冤枉他们,等下会查出来的,他还是去安排搜山吧。 天元峰。 青衣少年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若是细看,他身上的伤也并不止一种,刀伤,灼伤,大小皆有,数不胜数。 他倒在小道旁的草丛中,此时刚入秋不久,草木茂密,再加上天元峰几乎没有往来,分明浑身是伤,少年却放松地笑了一声,安心地睡了过去。 此人便是那几名杀.手追杀的,也是破坏了天元门正门结界的人—— 苏折。 未完待续. ※※※※※※※※※※※※※※※※※※※※ 我只是出门半天,回家就有点受寒,大半夜突然醒过来上吐下泻……还好吃了药之后基本缓解,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太难了……快点回暖吧!!! 第九十八章 在感受到有人接近的时候,苏折立刻就醒了。他本就睡得不深,稍微恢复了体力便就地运行周天,只不过没有打坐而是依旧倒在草丛里。 来者修为不高,苏折微微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对方腰间的白玉牌,嘴角微微勾起了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折花寻着血腥气过来,掀开草丛,发现草丛里躺着个血迹斑斑的青年。 此人不像是天元门的人,但天元门隐匿在巨大的结界之中,仅仅一个入口,寻常人是进不来的,且天元峰在天元门最中心,这人又是如何绕过诸峰抵达这里的? 虽然知道这人可能是入侵者,但折花还是心软了,他探查了一下这青年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用略会的医术整疗一番,勉强保下此人性命。 苏折适时地醒来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却是血迹斑斑看着狼狈,连忙起身谢过折花的救命之恩。 见他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折花稍稍放心了些:“你是?” “我……”苏折面色为难,还是答道,“在下苏折。” 折花看着这人眨了眨眼睛,笑着伸出手:“我叫折花,是天元峰的弟子。” 苏折略微吃惊了下,想要起身,却因为伤痛绊了下,被折花扶住,也不顾什么形象,激动地说道:“有人在追杀我!” 折花毕竟经世不多,立刻抚慰道:“没事,这里是天元峰,没人会来追杀你。” 苏折摇了摇头:“不……你知道,苏家吗?” 折花一愣。 普天之下,若是某家声名显赫,那定是要加个缀头,比如钱安柳家,武炼赵家,或是个地名,或是家族为何出名,而天下只有苏氏一族没有缀头,若是提到苏家,便只有那么一家—— 掌控天下所有情报的苏家。 苏家所在十分隐蔽,可谓是只有他想让你找到,你才能找到。毕竟苏家掌控了太多秘密,天下想要掌控苏家的不少,想要灭掉苏家的更多。 然而在不久前,苏家不知什么原因,惨遭灭门,据说一个人也没活下来,有关苏家的一切也如数尽毁。虽说是下凡界的事情,可此事牵扯太过巨大,连天元门都不得不出面调和,此时这人说他竟然和苏家有关,可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 折花不免在心中微微叹息,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师尊此时还未午休,心情应该尚可,才对苏折道:“你先随我来罢。” 天元峰深处。 果不其然,这位年纪尚轻的天元仙尊又将自己的餐食拿来喂猫,这虎皮大花猫被喂得浑.圆,在地上撒泼打滚儿,一会儿又站起来作揖,有灵性得紧,好不可爱。 看它那活泼样倒像只奶猫般活泼了,其实这家伙精得很,对天元仙尊之外的人向来爱搭不理的。 “师尊。” “拜见天元仙尊。”苏折俯身跪下行了一个大礼,久久不起。 “怎的,行这么大个礼,是想拜师了?” 跪拜在地上的少年愣了愣,他本是只想求天元门庇护的,以他所知,自己这份力量只有贡献给天元门,才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天元门是上下两界之中最公平最无私的存在。 可苏折也深知自己就是个大.麻烦,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一旦暴露了行踪,下凡界说不定会就此结盟,向天元门讨人,除非他运气好,拜入哪位上仙门下,再得一二分青睐,否则谁又愿意替他去挡下那些麻烦呢? 这原本该是一项交易,以他的能力与掌控的情报,换得一处栖息之所,纵然他生来就是苏家最有天赋的天才,再香的山芋,那也是烫手的山芋啊…… 可现在他见到了天元仙尊,却忽然被问了这样一句话。 “小民惶恐……” 坐在太师椅上逗猫的小少年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了苏折面前。那只手温度不高,带着食物的香气,指腹轻轻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带着笑:“你可说说,是怎么破开天元门结界的?” 绕是苏折见惯了许多世面,也有片刻的愣神。他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心境,只是,只是……自懂事以来一向紧绷的心,忽的就放松了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苏折揉了揉脑袋,睡得太多而有些发昏,他自己也是无语,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晕了过去! 此处应该还是在天元峰,灵力十分充裕,窗外鸟语花香,气候宜人。唯一欠缺的,大概是他睡的床有些硬。 身上几乎没余多少伤口,只是破开天元门结界的灼伤不同普通的伤口那般容易愈合。他穿着贴身舒适的衣物,有一间小屋,不用再忧心潜伏的威胁,竟觉得有些新奇。 “醒了?”折花似乎在他床头布下了什么简单的定制,他醒后就会通知人过来。 “是……”苏折有些窘迫地挠了一下脑袋,“我不小心就。” 折花对他笑了笑:“等着吃点东西,去天元峰拜师吧。” 苏折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长久为进食差点摔地上去。 “莫急。” “那个……这位,师兄。”苏折有些欲言又止。 “放心,师尊早已知晓你的身份。”折花解释道,“你可知晓,两年前荀国死去的皇子?” “虞?” “嗯。”折花点点头,现下风头还未过,说出全名未免不妥,“要打听并不难,这人并没有死,如今是天元峰首徒——玉蝴蝶。” 苏折愣了愣,此事他当真不知道,毕竟涉关重大,他逃亡这几年,消息并不灵通。 待休整完毕,苏折便随着折花去了天元堂,除了天元仙尊还有几位上仙在,他身份特殊,不便公开,拜师礼也相对简化了。 一切礼数到位后,这位年轻的天元仙尊宽袍的袖中飞出了无数灵蝶,仿佛黑夜之中逃逸的光芒。 苏折喉头一动,略有些紧张。折花在来时与他说过,他们天元峰的师门赐字都是从词牌名中挑的,大师兄抽中的是玉蝴蝶,他抽中的是折花,一切都靠天命。 会抽到什么词牌名呢?就他所知的词牌名,倒是都挺好听,他最喜欢的一首便是雨霖铃,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苏折并没有在灵蝶之中看出什么差异,最后眼睛一闭,随便抓了只。拆开纸头,萤光飘逸而出,在空中落下三个字—— 白鸽子。 …… 咕。 转瞬又是半年。 仑泽……本该是叫虚怀了,但这家伙即便是午阳上仙也管不住,在祸害了一圈二十二峰之后又被丢到外门。 仔细说来,也不算是管不住,而是二人皆属火爆脾气,午阳上仙真情实感地害怕自己哪天没忍住把仑泽给灭口了,才将这记名弟子丢去门外冷静冷静。 结果仑泽可半点不管在哪里,依旧惹事惹得飞起,半年来,天元门门外管事这炙手可热的职位变成了二十二峰弟子谈之色变的忌讳。 甚至还有上仙这么威胁不听话弟子的,你若是犯了错,就让你去外门管事,保准再难管的弟子都服服帖帖,仑泽这个名字也被戏称为可止小儿夜啼。 可止小儿夜啼的仑泽在天元门游荡—— 毕竟他无处可去,上仙界四大仙门更是不敢收,就别说小门派了,散修联盟上书不要把这人放出去,这人只是好斗,并无坏的心思,二十二峰让他随便逛逛,能少惹事是最好的。 仑泽逛了一圈,也没遇见个人,自觉无趣,便找了个树杈躺下睡了。 待他醒来准备瞎碰个倒霉催的找点麻烦,发现自己身上竟搭了件雪白的披风。 披风并不算多好,也不甚厚实,上面缀着薄薄一层冰碴子。 下雪了。 仑泽觉得好笑,天元门上下谁不把他当作瘟神,唯恐避之不及,怎的有人会怕他淋雪?他满不在意地讲披风一扔,跳下树去找茬子了。 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一个。 大雪将天元门裹上一层厚厚的白,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雪了。 仑泽一身薄衣,晃着晃着,竟看到一个即便在白雪皑皑之中也无比突出的身影。 那人个子不高,模样稚嫩,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却带着温柔的感觉,一身雪白,披着件拖地的白色披风,分明也是白色,却在这雪景中脱然而出,约摸是那比良炭更为漆黑发亮的发丝打眼得紧,仑泽才想起此人是谁。 “喂,听说你是天元门最厉害的人,要不要和我试试?” 少年看着他,沉默转瞬,忽的笑了声。 折花听白歌说师尊把那个魔头给灭口了,匆匆忙忙赶到天元峰山脚,果不其然看见雪中趴着个人,像条抹布似的,只剩一口气了。 白歌拎起仑泽的手,又撒手,果真像个死人一样,啪嗒就掉了下去,他没折花那么软心肠,甚至还觉得好笑,对着地上的仑泽玩得不亦乐乎。 在折花不知道叹第几次气之后,白歌才缓缓道:“没事,你担心这混蛋作甚?死不了,师尊自有分寸。” “他……”折花顿了顿,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好了好了,今日功课还没完成呢,回去晚了仔细师尊生气。”白歌推着折花就要走。 “等等。”折花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玉瓶,将丹药倒出一粒匆匆塞进仑泽口中,便任白歌将自己推走了。 “你可真是舍得,补元丹你也就分到那么一瓶吧,拢共才六枚。” “我也用不上。”折花对着白歌笑了笑,忽的咳嗽一声。 “唉,师兄,不是我说你啊,今年雪下的古怪,大师兄特意让成衣坊给你送的斗篷呢,怎也不见你披上?” “嗓子有些干罢了,怎么说我也炼体七层了,还不至于不经雪。” 未完待续. ※※※※※※※※※※※※※※※※※※※※ 大家新年快乐,注意身体哦 发出三师兄的叫声:“咕。” 害,不知道之前大家有没有看出来,七汝对师尊其实有那么一丢丢情结,讨厌折花也是真的,并且他也从未叫过折花一声师兄。误会是不会解开的,他永远不知道一开始对他好的人是谁,毕竟世间之事不若小说之中那么巧合,我很 第一百章 日头高立之后,仑泽才转醒,身上的致命伤被一股温柔的气息修复包裹着,口中还残余补元丹的药香,那天元仙尊……似乎也不若表面那么冷淡嘛! 他找不着消遣,却因浑身疼痛而不得不回房间疗伤。结果第二日他还没出去找别人麻烦,就被麻烦找上门了。 天元仙尊天天抓着把他打个半死,留口气,旧伤未愈新伤不断,二十二上仙劝说过几回,连午阳上仙都看不下去了,却被季沧笙一句看不下去就将仑泽收入峰下全堵了回去。 仑泽是用来止小儿夜啼的,可不是请回家挂门上的,他天天被天元仙尊揍到昏厥,满腔怒火要是惹到自己身上,这谁顶得住啊! 一日没有上仙收留,季沧笙便一日不空闲去“指导”,反正他也不会教,打架倒是能奉陪到底。 仑泽终究是被揍服气了,心甘情愿拜入天元仙尊门下,并约定再不违抗师命,改头换面好好做人。 约摸是被他欺负得狠了,拜师礼这天天元门上下能到的几乎都到齐了。 说来天元峰这几个弟子,他算是拜师礼最热闹的,玉蝴蝶和白歌身份特殊,折花却是因为不被看好,拜师礼并没有特别隆重,不然没撑不起场来太抹面子。 折花脾气倒好,他向来不争不抢,即便是今日拜师礼,他身为天元峰二弟子,也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若是需要处理什么杂事便会自然接过去,存在感低得像个透明人。 依旧是那么个老规矩,仑泽自然也知道赐字是从词牌名中抽取,他自认天选之子,抽出来肯定是人中龙凤威武霸气,自信满满伸手捏过一只灵蝶,打开。 空中飘出三个大字—— 七娘子。 全场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 倒不是不敢惹仑泽而没人笑场,毕竟是天元仙尊收徒弟!!!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能笑呢!!!就算是憋死也不能笑!!! 台下众人忍出内伤,偏生此时还真有人笑了。 天元仙尊理了理袖角,缓声道:“不如同你师兄那般,也取个别名吧。” 本名白鸽子的白歌幸灾乐祸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仑泽……七娘子……冷眼扫过去,视线忽然凝住。 是了,那个人早在一年前拜入了天元峰,还是在自己面前! 凭什么他那样的废物能做自己师兄?! “仑泽。”天元仙尊的声音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提醒仑泽不要放肆脾气,倒是没用刚抽出的名字拂他面子。 仑泽收起戾气,眼色沉沉依旧瞪着折花,那人却躲避似的垂着眼睫,并没有过多的视线想触。 就这么个人,懦弱,无能!真是碍眼之极。 “别名……便叫七汝,师尊觉得如何?”仑泽咬字七汝时落音极重,都要分不清是在说“七汝”还是“欺辱”了。 “师尊赐字自是不能全改,留一七子,娘子留作汝字,如此可好?”仑泽收回视线,抱手行礼。 虽说不论七娘子还是白鸽子,平日里叫七汝和白歌这别名,天元门入谱还是原本的赐字,不过这别名却是对外的,总不能指着俩大汉介绍道,这是白鸽子,这是七娘子吧? 别名只是个雅称,跑偏太多也不好,七汝这称呼改得还算有理,今日当众宣布了,免去了日后定下别名还要再传一遍,以后叫七娘子七汝! 至此,短短三年时间,天元峰添了四个徒弟,虽各有个性,日头久了,终究磨合得不错。即便以七汝单方面来说,与折花结下了梁子,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倒也未曾戳破过。 私下如何没人说得清,但对外之时,谁妄敢提天元峰半点不好,即便是嘲笑那位无所作为的“废柴”,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被七汝找麻烦。 虽是十余年过去,粗粗算来,七汝与折花相遇之日起竟快二十年了,二人之间也从未有今日这般剑拔弩张。 印象中这人向来性子懦弱,做着没人乐意做的杂务,一根指头就足以把他给摁死。 但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即便指甲浅到在自己手臂上掐不出痕迹,那双眼睛却有史以来地鲜活,怒气腾腾的不见半分平日的温和。 七汝眼色一沉,像要把人吞噬进去,却蓦地松开了手。 他还没疯到要把这人掐死,那样只会惹师尊生气罢了。 折花贴在墙上,缓缓下滑一截,发软的双腿用力撑着,让他不至于狼狈地坐到地上。他缓过一口气,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坐到桌旁的七汝,又走了过去。 自己约摸是疯了。 左右这人不会杀了自己,虽然表面看起来凶恶,心里还是有柔软之处的。 折花拾起桌上的药瓶,用手指蘸取了药膏,往七汝脸上抹去。 “你……!”七汝狠力抓住那只手腕,因为疼痛,折花下意识抽手,没抽动,随后抬手挣了下,蹙起了眉。 “是师尊让我过来给你上药的。” 手腕上的力道顿了顿,带着不情愿的意味松开了。 如同咒语一般有效。 冰凉的药膏沾上指腹的热度,在皮肤上落下由冷及热的触感,到底是做活的手,指尖覆着的薄茧不似柔软,掀不起半点涟漪来。 七汝算是捏着鼻子让折花给他上药,好容易弄完了脸上,这家伙竟然得寸进尺地让他脱.衣裳! 七汝睥睨他一眼,就他那弱鸡一般的身材,不是自取其辱? 想来有两分得意,便没反对,也没动手,算是默认了。 虽然折花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还是耐着性子给人宽衣解带,小心地剪开和血凝在伤口上的布料。 他跪在地上,认真地将层层薄布从伤口上剥下来,又用棉花粘了干净的烈酒,轻轻点掉血水,剜去腐肉。 烈酒在伤口上滋滋作响,听着都疼得心里发慌,七汝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倒是折花,连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来。 好容易处理完了伤口,再把膏药调制好,折花拂袖擦去额角的汗,再次跪到地上,细细地将药膏敷到伤口上。 这药膏温和,治愈起来药效来得快,不疼,就是痒得厉害。分明连疼痛都能全数忍下去的七汝绷紧了身子,健康的肤色下蕴藏着无尽的,快要爆发的力量。 一条条肌肉线条分明,好看是好看,就是他这一用力,还未上药膏的地方便渗出了血来。 折花不知道他是痒的,还以为多疼呢,不仅放轻了手,还自然而然地轻轻吹起了气儿。 初春的傍晚空气带着丝凉意,裹着体温若有似无的触感激得七汝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别吹了!”他不耐烦地伸手,心中烦躁得厉害,抓着折花头顶的发丝微微用了点力道。 被迫抬起头的折花再没了方才好脾气的细心模样,眉心一蹙也要瞪过来。 门外突然响起竹篮落地的声音,小姑娘惊呼一声捂着嘴跑了。 七汝那脸终于黑成了锅底。 折花拍开他的手,起身去将成衣坊的衣篮捡起拎进来,放到桌上,无事发生似的接着拿起药瓶,把剩下的伤口处理好。 待到上身的伤口都处理完,裹上了纱布之后,折花起身打量着有无遗漏,视线一点点向下滑去。 即便再怎么……七汝也不可能让这人扒他的裤子,脾气一下子冲上来,骂骂咧咧地把人给赶走了。 至于之后天元门那些奇奇怪怪的传言,还没传开呢,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白歌那表弟在这方面还算娴熟,这种怎么听都不可能的谣言也真是那群嘴碎的丫头闲疯了才能传出来吧。 这家伙大部分时候都不靠谱,白歌没带他出去几次,就嫌弃起来,随便寻了个借口让他在天元门好生“学习”。 说来苏珏并未拜入天元峰,却顾着这表兄的面子时常打理着,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夜歌镇的消息,秘密传给了白歌,白歌又将此事告知玉蝴蝶,二人不日便匆匆赶了回来。 “师尊如何了?” “无碍,方歇息下,调理一段时间便是。”花不语为了让二人安心,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本医书孤本,“之前我已经从藏书阁找来了对症的药方,连同旧疾一并调了,师兄回来得匆忙,可是处理好了要务?” “那不着急。”白歌拍了拍花不语的头,“还好有你。” 玉蝴蝶在一旁沉默良久,眼色深沉,看得花不语略微有些心虚。白歌走后,才交代了一句谢谢。 “师兄。”花不语无奈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过是我本来就该做的,又何来道谢一说?” 玉蝴蝶神色稍稍缓和,眼尾带着些柔软:“或许在师兄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 所以,这样的事,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离开了天元峰的白歌直接去了仙寐山,七汝见他气冲冲的来,也没应声,二人一路打架打到了天元峰,毕竟存在着实力差距,七汝硬是收起修为,光是用拳头和白歌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二人躺在天元峰山头,对着月色互骂了一通,才终究是泄出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气。 未完待续. ※※※※※※※※※※※※※※※※※※※※ 待修。 第一百章 “师兄!”一道亮色的身影从虚空之中追出,玲珑可爱的少女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臂,戴在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师尊同意啦!带带我嘛!” 在石径下的不远处,一身材挺拔的青年伸手接住了少女的胳膊,无奈笑了一声:“急什么,等着你呢。” “嘿嘿。”李淑君笑得有些傻气,及笄之后乱糟糟的杂毛被一根根漂亮的钗子管得服服帖帖,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倒是出落得小家碧玉了。 小姑娘好容易长高了些,奈何师兄长得比她还快,头顶才到人家胸口,她扬起头,被一张无数少女梦中情人般好看的脸闪了下。 修者修为越高,外貌变化越是缓慢,如花不语这般一年下来便彻底褪去了最后几分稚气的,还真是不多见。 不仅是相貌,连身高也长了两寸,脱离了少年人单薄的骨架,因为冲得太快而跟不上的肌肉也在这半年充盈起来,雪白的衣衫下鼓着有力饱满的肉.体,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令人脸红心动的气息。 小姑娘脸蛋一红,感慨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师姐要让我递情书了。” 花不语往她头顶一敲:“小心待会儿丢下你。” “别别别!”李淑君赶紧拽住花不语的胳膊,“我就感慨一下嘛!” 修行进入正轨之后,李淑君的修为也算是一日千里,并没有因为年纪太大而停滞不前。 毕竟她不仅是卯安峰的内门弟子,还在天元峰有那么多疼她的师兄,就算是只猪,也能被那些天材地宝给养出灵性来了。 石阶上渐渐弥漫出一层薄薄的浮云,云层逐渐变厚,将二人托了起来,四周的空中浮动着金色的暗纹,腾云飞出山门,疾行而出,二人连发丝都没怎么动。 此行去的是南方的一个小镇,盛暑的天,不是春弥城那种四季如春的地方,街上行人少得可怜,连空气都被烤得扭曲起来。 二人穿着妥帖严实,却没有半点流汗的迹象,在众多打着赤膊光着屁股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这种天气街上几乎见不着女子,其实他们可以直接飞出城外的,奈何这天儿实在太热,李淑君贪凉,硬是要去买上一碗香饮子喝了再走。 穿过城镇,李淑君才和花不语暂时分别。她要去城郊办事,而花不语则是要再往南走,直达海边。 时值正午,海上看不见什么渔船,海岸上晒着干苏苏的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味。 花不语早已收起了腾云,他随手一挥,虚空中顿时出现了一柄长.枪,枪.身漆黑,在烈日下闪着耀眼的寒光。 当初方得这龙骨枪时,少年的身影还显得清瘦,以至于用起来略有两分不和谐的滑稽。 此时那孔武有力的手臂挥动,龙骨枪划破海风,发出低沉的龙吟,顿时近海岸的一些小鱼便浮到了水面上,翻出花白的肚皮,竟是被应龙的余威给震昏了。 花不语脚尖一点,腾空飞起,执着龙骨枪飞入深海,海面依旧风平浪静。 哪怕是修者,也无法在水底支撑太久,花不语却一潜就是小两个时辰,待到他离开海底的时候,夕阳都将海面染成了橙红色。 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归船的渔民被这个突然从水中蹿起的青年吓了一跳,小船儿一翻差点把桨给丢下去,花不语看见他船上的鱼,正好发现一尾罕见的海鱼,落到了船上想买。 船家知道这是个修者,却在听说花不语想要的东西之后犯了难。 “不瞒您说,这位仙君,咱们能安稳出海也都靠诸位仙君们庇佑,这船上别的什么仙君若是看上直接拿走便是,只是是鸢尾鱼……”渔夫黝黑的皮肤泛着被晒伤的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内人近来就要生产了,这不是打算熬来给她补补。” 花不语点头,没继续问这鸢尾鱼的事,转而打听起这渔夫的妻子来。 说来这夫妻也是恩爱,看见渔夫脸上幸福洋溢的神情,听着那止不住甜蜜起来的语言,花不语莫名有些想回天元峰了,分明他离开不过半日。 花不语打听清了情况,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瓶:“你妻子的状况确实吃得这鸢尾鱼的汤,不过……” 渔夫看这青年干净清朗的眼里染上了柔软。 “这是安元丹,安神补元,虽不如鸢尾鱼那么大补,却能滋养胎儿,安抚元神,想来过几日接生会更加顺畅安稳。” 渔夫听了这话,呼吸急促起来,盯着花不语手中的玉瓶移不开眼。 “只是我……”花不语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心上之人偏爱这鸢尾鱼汤,不知先生可否割爱,用这鸢尾鱼和我一换?” 这安元丹渔夫听都没听过,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青年,有些犹豫。上仙界的修者大都有些傲骨,如这般宁愿拿着百倍价值的丹药只为和自己换一条鱼,他一时之间有些捉摸不透。 花不语见他犹豫,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人参,虽然不过巴掌大小,但根须繁茂,药香浓郁,即便是没怎么见过人参的人也会觉得此物不凡。 “我再加这一尾人参如何?”他思来,复补充道,“但这百年人参对于你的妻子来说有些过补了,只能生产之后吃,且一月不能超过两片。” 渔夫实在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修者,在他们眼里,修者可都是神仙,这么厉害又贴心的仙君,怎么会哄骗自己! 渔夫黝黑的脸再红了红,将鸢尾鱼挑了出来,却只想换那株人参,毕竟这鸢尾鱼虽难得,却值不过一株百年人参,更别说去换丹药了,那可是神仙才吃的。 眼看渔船快要靠岸了,花不语手指一收,将海水捏成一个不大的水球,把鸢尾鱼放进去,斑斓的鱼尾瞬间舒展开来,原本奄奄一息的鱼儿又恢复了生气。 那渔夫直感叹,花不语告别完,腾空离去了,而在船舷上,留下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玉瓶。 “师兄,这是什么鱼啊,好漂亮!”李淑君早就处理完,在城郊等着了,她倒是知道师兄这两年时常会出门寻东西,为的是给天元仙尊补身子。 “这叫鸢尾鱼,炖汤鲜而不腥,即使凉了也没有腥味。” 李淑君无语一阵:“师兄,你捉这个来就是为了炖汤?!” 花不语看她一眼:“不然?” 小姑娘是彻底养熟了,非常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么漂亮的鱼,找个池子养起来,多养眼呀,天元仙尊一定会喜欢的!” 李淑君盯着晶莹水球里舒展自己漂亮大尾巴的鱼,用手指戳了戳,十分可惜。 她透过阳光研究了半天的鸢尾鱼,却没得到回应,不免有些疑惑,抬头疑惑道:“师兄?” 花不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凭空变出来一把指头那么大颗的珍珠,立刻把小姑娘乐坏了,还管什么鸢尾鱼是吃好还是养着看好。 二人回天元门的时候,月色刚晕起来,世界带上一层漂亮的蓝紫色,入夜之后清风徐徐,拨动林间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天元门正门有结界,便没有守门人,凡人不得接近,即便是修者,若是没有入门的令牌,一条没入深山的石径的某处迷失方向。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快步走上石径,仿佛穿过一层水面,忽然消失了身影。 “水面”便是正门的结界,进入后的风景与结界之外大不相同,天元门灵气旺盛,连植物也被蕴养得极好,随处可见罕见的奇花异草,夜蝶在月色下变幻着奇异的色彩,因为人气的出现,原本在石径上歇脚的萤火虫纷纷惊起,悠悠扑回了草丛中,在草叶林间若隐若现,倒是铺出一条淡黄色的萤光小道。 李淑君随着花不语一并前往食堂,十分积极地打起来下手。这两年花不语时常这般出门寻找极其罕见的玩意儿,或是做成药膳或是炼成丹药,小姑娘年糕似的扒着,总能混两口吃的。 花不语从储物戒中将今日海底的收获一一拿了出来,若是有旁人在,定是要把下巴给惊到地上,这些东西即便是四大仙门也轻易拿不出来,何况还是最为新鲜的。 李淑君却是见惯了,师兄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听话得很,而且极其自觉从来不偷吃,反正最后也会分一杯羹。 她蹲在凳子上托着下巴,对着桌上的深海异兽发呆,思考这些东西怎么这么丑呀,因为相互看不见就随便长长么?怎么能下口呢。 但是每次师兄熬出来的汤都能把她的舌头给叛逆进肚子去,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贤淑,我记得你那里有个琉璃九方鼎?” “嗯。”李淑君愣愣地点头,那是一个不太熟的师兄送她的,也没啥用,在阳光下会散发彩虹一般的光芒,一不能吃二不能练功,她就压箱底从来没拿出来过了。 她正好奇师兄为什么忽然问这一句,突然想通似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蹦跶着站到凳子上,又跳下来,风似的跑了。 花不语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等他将这些异兽抽筋扒皮,取丹放血,处理好按照顺序码进陶锅里炖上,李淑君才蹦蹦跶跶地跑来,两手捧着干干净净的九方鼎,还献宝似的洗过,水珠都没干。 花不语将鸢尾鱼放进去,让李淑君将这玩意儿和安神汤端去仙寐山,又开始忙碌起来。 此时夜色深了,仙寐山不少地方已熄了灯,唯独偏远处的一处小屋还亮着幽幽的光。 “天元仙尊!”小姑娘站在门外端着九方鼎喊道。 屋中之人顿了顿,声音如这月光一般清亮干净: “进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屋内火光亮堂,照得那张还带几分少年人青涩的脸庞越发柔和。 在花不语悉心的调理下,季沧笙也不像以前那般几年没点变化,虽说还带着无法抹去的病色,却是比一年半以前好太多。 “他呢?” “师兄今日去南海寻到了新鲜的药引,说是耽搁不得,得连夜将汤药熬出来。”李淑君乖乖地凑过去,献宝似的捧起来九方鼎,“您看这个!师兄让我送过来的,好看吧?” “嗯。”季沧笙将汤碗从食盒中端出,又取来两只玉碗,盛了两碗安神汤。不知怎的,这丫头吃饭总是吃得特别香,看起来十分有食欲,便常叫她来一同用膳。 小姑娘找了个好位置将九方鼎摆好,喜滋滋地坐下,两手捧起碗来,像兔子似的嘬汤,汤还没喝完,就真打了个呵欠,活宝似的。 李淑君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还不忘把膳具都收走,脚底打滑地飘出去,可别半路上睡着了才好。 季沧笙将屋内的油灯一盏盏息掉,只留了九方鼎边上那盏,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果然,没多会儿,便传来木门推开的吱呀声。 虽然没睡着,但也没睁眼。 花不语轻声走进屋,看见斜靠在床头的人,无奈地想要叹气。虽是夏日,夜里还是有几分清凉的,这般随意搭个外衣,明日即便不会感冒,身体也不会太舒服。 他刚走到床前,靠在床头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那张因为沉睡而变得安静柔软的脸带上了薄薄一层冷清,季沧笙蹙了蹙眉:“一股子腥味儿。” 像是等了许久的不耐烦,又如不在意般,季沧笙扭了身子躺下了,手指一掀,最后一盏灯也暗了下来。 屋内布上如水空明的月色。 花不语不禁笑了笑,从柜中取出一方薄毯替人搭上,撑开香扇,坐到床边缓缓扇起来。 毛毯带来的燥热在暗香中渐渐消散,分明是分外无聊的事,花不语却前所未有地耐心,一直听那清浅的呼吸缓慢下来,等人熟睡了,才离开房间。 门外蹲着一滚圆的身影,见着人出来便飞扑而上,被花不语精准地抓住了后颈皮。 然而食盈兽这幅皮囊实在太圆了,后颈皮根本抓不稳,还得抓着后背才能将它整只拎起来。 小东西可精得很,嗷呜张嘴没发出声音,一副馋了几年没吃饭的样。 提着食盈兽离开仙寐山之后,花不语才将这家伙放下,丢给它一只没有锁神识的储物戒,戒指里是今日那些用剩了的海妖海怪的皮肉,全便宜这肥猫了。 食盈兽叼着戒指回仙寐山后山的花圃了,花圃旁边重新搭起了个小屋舍,它就住在里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个护花使者还有白来的奇珍异宝,小日子过得可好。 说来这女娲草因为中间有太长的空白期,生长比上古时期要慢上很多,那花苞似乎要续极多的精力才能绽放,更别提到结果需要多久了。 食盈兽被喂得白白胖胖,也不那么贪吃了,甩着圆滚滚的屁股摸过去,对着那株女娲草呼出灵气,又补充了聚灵阵,算作饭钱运动,再假装很累地回窝里进食了。 第二日天亮不久,折花竟然匆匆忙忙赶来了。 “师尊。”他在屋外侯着,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醒没醒,又不得不报,“师叔来了。” 折花语气里带了些欲言又止:“带了个小孩儿。” 季沧笙瞌睡没睡够,还带了些起床气,本打算继续睡过去,听到这话心中竟然惊了一下。 他可不记得沈释什么时候捡过小孩儿,登时就清醒过来。 花不语正好算着时间过来,时辰差不多了,再睡会头昏,结果看见门外的折花,不由加快速度落了过去。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师叔带了个小孩儿来。”折花也低声回答他。 小孩儿? 花不语仔细想了想,他不记得……除了自己,沈释还认识别的能称为“小孩儿”的人。 “进来吧。”屋内,季沧笙略有些紧涩的声音响起,一听便是方睡醒。 “那我先过去了。”折花对花不语递了个眼神,往天元峰赶去。 折花拎着早膳推门进去,将窗户支高了些,等人用过了粥,才一同去了天元峰。 小孩儿果真是个小孩儿,七八岁的模样,一双眼睛黑得没有半点杂质,认生得很,凶巴巴得像炸了毛的猫,奈何生病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着倒生几分可怜。 花不语不自觉地眉心微蹙了下。 他心中略有些不舒服,即便自己十分清楚地认识到,那个人不再是自己的师尊了,也有收徒弟的自由,可是……可是,他上一世连自己所在的门派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家伙却被正大光明带来了天元门! 小孩儿似乎感受到了花不语的眼神中带的东西,眼珠子一转,哇地哭起来。 这边沈释正在解释小孩儿的由来,见他一哭也是一阵头疼。 这孩子是他在一处荒郊捡到的,在一群劫匪的尸骸中,浑身是血,高烧不下,像是灵根初开,需要浓郁的灵气蕴养,这才不得不带回来。 这么点年纪就灵根初开了,还反应如此强烈,估摸着是个好苗子,也不知道究竟哪儿捡来的宝贝。 可惜小孩儿不会说话,看样子像是从小就被狼给叼走的,只会发出呜呜呜和龇牙咧嘴的威胁声。 小家伙可怜巴巴地往季沧笙身上一扑,两只小爪子死死抱着人大腿不放,还发出娇弱的呜咽声。 众人:“……” 季沧笙一阵头疼,好声好气哄起来,好不容易哄松了手,这热乎乎的小团子又闹着要抱。 花不语觉得这混蛋玩意儿是故意的,光打雷不下雨,扒拉在师尊身上老紧了,还偷偷看他,典型的小王八羔子。 但他此时又不好伸手把小王八蛋剐下来,显得他多小气似的,从心口酸到牙根子,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季沧笙拍着小家伙的背刚打算哄,另一只大手跟拎小鸡似的,提着后衣领就把小孩儿薅了下来。 倒是难得看见沈释脸色都沉了下来。 小孩儿显然对这个把自己捡走的人十分弟子,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吼,双手双脚一扑腾,小脸憋得更红了。 “我来吧。”折花立刻走上来,将小家伙抱到怀里。 “仔细他抓伤你。”这小东西闹腾得很,张牙舞爪的往折花身上抓,白歌见势不对立马上前帮忙,两个人好容易才把小家伙制住。 大概是曾经照顾过小孩儿,深得哄小孩儿的要领,折花再哄了会儿,才把小家伙给哄住了。七汝在一边看了半天的热闹,被这小屁孩儿吵得脾气都要上来,等小东西安静下来之后不解气地凑过来往小孩儿脸上一捏,小东西又哭了起来。 “干嘛呢这是!”白歌一爪子将他拍开。 七汝发誓他看见那小混蛋趴在折花肩头对他做鬼脸。 众人忙活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折花有办法,季沧笙便让折花和白歌一同管管这小孩儿,把小家伙带下去吃饭了。 徒弟们呼啦啦一走,天元峰才重归了宁静。季沧笙把花不语留了下来,三人一并往天元峰的弟子房走去。 “这孩子,师兄打算留在天元门,还是?” 沈释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他的情况不适合直接交给外门,等烧退了安定下来,再带他出去。” 季沧笙打笑道:“收作徒弟?” 沈释摇头:“还没想好。” 花不语安安静静走在季沧笙身侧,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像是横着梗了个什么东西,又酸又涨又疼的,说不出个缘由。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气闷的感觉了,只是难受得发慌,急需要一个口子发泄出来。 “踏花。”季沧笙微微向他侧身,“东面第二间空着的屋子,你去收拾出来吧。” 天元峰弟子房不多,闲置不过两三间,那个房间朝向不错,却一直闲置着,即便曾经任意和李淑君来住的时候也住的另外的房间。花不语在接管了部分内务之后也知道,那个房间时常会有人打扫,可是今天他才知道,那间屋子是给谁留的。 “不用了。”沈释随手拨开横在空中的树枝,露出阳光下那间打理得纤尘不染的屋子,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蝉鸣肆意起来。 树荫下看阳光明媚,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种感觉令花不语心下空荡一片,不自觉便往前凑了一步。 他看见二人的背影,恍惚间失了神,这种心慌的感觉让他快要发狂,花不语微欠了身子,悄悄将宽袖下指尖微凉的小指勾起来。 他知道这样做十分出格,确定关系之后他向来懂得分寸,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不能被发现,何况……何况这个人,不仅是前世自己的师尊,是自己现在是师叔,也是…… 花不语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他无法忽视沈释眼中的情愫。 发紧的呼吸和快要刺穿胸膛的心跳让他觉得时间都凝固起来,他不禁抽搐似的紧了紧勾着的那一小截手指,即便它理所应该被抽走。 花不语甚至自己想象出来季沧笙生气的模样,可他却无法控制此刻的感情。 那小指顿了顿,从他的指间滑走了,那一刹那,花不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无法思考的躯壳,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 曾经……他以为时间或许能够改变什么,现在却只剩下迷惘,他终究是……哪怕一丝一毫,也没能在他心里多占去锱铢的分量。 花不语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上传来温玉一般的触感,从微凉的指间再到柔软的指根,宽袖下,十指交缠着,挤开了所有空隙。 未完待续. ※※※※※※※※※※※※※※※※※※※※ 还有人吗qwq明天也更,冒个泡泡好不好 第一百零二章 那个人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分明不怕热的人,耳尖泛着极淡的粉红。 花不语贴贴实实地回握着,拇指在软玉一般的指节上摩挲,仿佛温柔的春雨,将皴裂的泥土软化,心中满得一塌糊涂。 身后的小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宽袖下的手急匆匆松开。 送东西过来的小童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脑袋跑过来,他怎么觉得……氛围有些怪怪的? 他说不出哪里奇怪,可这盛暑的天儿怎的就……好像有点冷啊? 小童一一问好后,随着这位天元仙尊的师兄进屋,手脚利索地归顺好,这间屋子他常来打扫,却一直没见着有人住过。 忙碌之余,小侍童悄悄打量了下这位仙君,生的是谦谦君子的相,脾气看着也好,不疾不徐地把玩着屋内少有的饰物,没有半点催促。 可惜他需要忙活的不多,斟完茶水之后领了碎银便离开了,小侍童懊恼没能搭上一句话,却不知自己心底竟然有一种,不好搭话的想法。 匆匆提着篮子离开弟子房,小侍童忽然听见林间传来极细的声响,虽没听说天元峰会有蛇兽出没,他还是和受惊的兔子似的朝林中看了过去。 夏日草木茂盛,虽然看不真切,但即使是一个被树木遮去不少的背影,但那身影,那衣着,分明就是方离开不久的天元峰关门弟子,踏花师兄! 小侍童赶紧捂住了嘴,才没惊呼起来。 无数师姐师妹求而不得的踏花师兄,竟然,竟然!!! 竟然已经心有所属了?! 小侍童心里跟猫抓似的,想看看师兄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什么天仙,即便这个秘密可能要在他肚子里烂上好一段时日。 天呐,那个师姐们戏称高岭之花,优秀得无人能及,分明薄情无欲的一个人,竟然会、会和女子在天元峰幽会?! 小侍童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天底下谁不知道天元门最尊师重教的人是谁,踏花师兄竟然还把人带来天元峰了! 唉,说不定过些时日还会有喜酒吃呢! 那林子里的人见他停驻下来,侧过头,眼帘微垂,似乎带着警告,小侍童一个激灵,抱着篮子飞快跑开了。 花不语也觉得自己这是疯了,才会没走出多远就忍不住将人圈进了怀里。他低下头埋进季沧笙颈间,上瘾一般呼吸着寡淡的冷香,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心脏跳得极快,即使只有一瞬间,也足够了。即便会被推开,或者被劈头骂一顿,或者冷上几天不理他,他也不后悔。 只需要零星的火苗一燎,就足够把他整颗心都烧起来。 花不语闷声闷气地哼了声,想不出要说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般撒娇似的行为和那个小混蛋有什么区别。 怀里的人被他这么圈着,竟没有立刻将他推开,甚至抬起了手臂轻轻拍在了他的背上,安抚似的顺着他的后脊。季沧笙微微一偏头,二人耳鬓相贴,挠得花不语整个人痒起来,只想每一寸肌肤都贴上去,把人彻底融入自己怀里。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不远处的小径上再次传来微沉的脚步声,像是之前去打理屋舍的小侍童。 花不语心中又吃味起来,抱着人一旋身,背对着石径,把怀中人挡起来。 季沧笙也略微向下沉了沉身子,低头一埋面颊正好贴在花不语胸膛上,有力的心跳砸得他也不住心痒两分。 蝉鸣里,只剩交错的呼吸声。 远去的脚步声扯断了什么,树下阳光斑驳,将温柔的吻拽得缠绵悱恻。 下午回去的时候,白歌看向花不语,又瞥了眼床上的小孩儿,把花不语拉到了屋子外面。 “坦白从宽,是谁?” 花不语笑了笑:“师兄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还快?现在二十二峰上上下下全传遍了,谁还不知道!” “这么快?”花不语略有些意外。 “说吧,哪个峰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师兄,你要是知道才有问题了。”花不语解释道,“既然传遍了,就随他吧,还能免得麻烦。” “好啊你小子,炫耀什么呢!心机!”白歌拐着花不语打闹道,“不过看你今天心情格外不错啊,小脸儿都要笑烂了,可有什么好事?” 花不语眨眼,无辜道:“有吗?” “有,非常有。”白歌收起笑,假装一脸严肃,“你这傻得冒泡的样儿,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然我也不会问你。” 花不语从善如流:“那就有吧。” 白歌:“……” “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瞒着我,哪天我发现了,就去师尊那里告你一状。” “好啊。”花不语坦然一笑,“到时候二十二峰都要放鞭炮庆祝了,咱们天元峰五个大疙瘩终于有一个开窍了。” 白歌笑骂道:“就你有嘴叭叭的!” “对了师兄,之前问你打听那事儿?” 白歌深深看了花不语一眼,叹了口气:“查到了。” 他看向那双精亮的眸子,不赞同地蹙起眉:“师尊的事你是最放心上的,但你要找的这个,实在是太危险了。” “师兄,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白歌指着花不语鼻子骂,“破损的秘境有多危险,就算上仙们进去也不一定能保自己周全,你是想要登天?” “可没有别的地方有这东西了,师尊的身体……” “踏花,世上有无数奇文秘方,师兄也会帮你找,我知道你心忧师尊,但我也相信,师尊不会希望你拿自己的命取换。” “师兄放心,我自然有数。”虽是被骂着,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让他不自觉勾起嘴角,“为了这次秘境开启我准备了半年,此行也会带上食盈兽,有它在,能最大限度地容忍变数。” 白歌见他心意已决,狠狠瞪了花不语一眼,将一卷古旧的羊皮书摔过去:“你自己向师尊解释。” 自从白歌那表弟进了天元门,白歌的脾气日益见长,左右都是弟弟,有时候见花不语犯了浑,也像骂他那表弟一样就差没提着耳朵骂了。 花不语倒是习惯,晚上摆了一桌子折花喜欢的菜,被礼琛阴阳怪气地打量了好久。 托白歌寻找的秘境叫怜秋秘境,是一个存在千年的秘境,每年初秋开启,秋日过后关闭,修者可随意进出,除了灵气浓郁外,并不如其他大型秘境那般物产丰富,许多修为低微的修者都喜欢去这个秘境。 然而,这个秘境却在百年前被一位大能所毁,那位大能也因此葬身秘境,花不语要找的东西,天下最后一片朱雀之羽,也永远地留在了秘境之中。 季沧笙的纯阳之躯,离开虚无之境后便会逐渐衰弱,他体内的阴气会随着阳力减少而入侵五脏六腑,花不语翻遍了整个藏书阁,终于找到这能彻底改变体质的药方。 药方所含的药材都极其难寻,这种类似逆天改命的药效必须用最精良的材料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毒效,然而其他的药材虽罕见,终究还是这天地间能寻的,唯独那朱雀之羽,即便动用了白歌的所有力量,也只寻到了已经损毁的秘境里可能存在。 世人皆知损毁秘境的危险,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所谓危险的恐怖。 秘境是一种特殊的芥子,每一个秘境都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碎片,进入秘境需要经过传送,而这传送通道通常会因为秘境的损坏而破损,破损的通道里刮着可怕的罡风,若无防护可抹杀炼虚境以下修为的修者,一旦遇上便是有去无回。 好在罡风也是盈物,食盈兽虽然嫌弃它刮牙,但是吃下一些还是没问题的,若不是如此,白歌是绝不会让花不语去这破损的秘境。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立秋之后,花不语便准备去寻那残碎的怜秋秘境入口了。 而在他出发的前一日,一直没对他此行有过片语的季沧笙忽然提出要一并前行。 季沧笙说这话时是在仙寐山的小屋中,并没有当着他人的面下令或相逼,倒像是……更亲昵一些的,商量的语气。 花不语微微敛了眉心,沉默下来,他可以折了自己的命,却不想这个人再受伤痛苦了。 季沧笙发觉了他的犹豫,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纸糊的?不过是个破损的秘境,别太小看天元仙尊的继承。” “我知道。”花不语语气软和下来,“我只是心疼。” 他说话说得直,听的人眼尾也带上一丝笑意:“饿死的骆驼也比你大,别人陪你我不放心。” 花不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认栽,只好回去重新准备了行李。 第二日。 此行相送的只有折花,其他人都没赶回来,毕竟花不语也不是曾经那个他们需要事事担心的小孩儿了。 今日季沧笙要以折花的身份离开,因此,来送他的是天元仙尊外表的折花。 季沧笙姗姗来迟,和一模一样的“自己”撞了个对面,稀奇地在折花身上捏捏捡捡起来。 只有花不语在一旁从头顶红到了脚趾尖。 他……他怎么把那件龙鳞甲给穿上了。 未完待续. ※※※※※※※※※※※※※※※※※※※※ 末尾要修 第一百零三章 琵琶镇是北城最出名的城镇,也是最繁华的都市,不过此处并无夜市,日头落下之后,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整个城镇都归于寂静。 破损怜秋秘境正好在琵琶镇最北方的密林之中,此处丛林高大茂密,入秋之后遮天蔽日的树木簌簌落下失去生机的树叶,在地上铺出厚厚一层叶毯。 琵琶镇形如其名,地界范围像一面竖起的琵琶。但琵琶镇主城往北一路密林蜿蜒,最后略有回勾,若说是像琵琶,倒是更像另一种雅称琵琶的毒物—— 蝎子。 午后阳光正好,遮天蔽日的树林中却透着股阴冷的气息。 这里人迹罕至,连动物也不多见,谁也无法预料残破的怜秋秘境会将入口开在何处,若是意外被吸入,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终于,二人在树林最北的边缘找到了秘境的入口。 那一处仿佛置于烈日之下,连周遭的空气也扭曲起来。这般天然的秘境入口本不至如此可怕,却是因破损显出几分狰狞。 走近那入口,便能感受到通道中凶残的罡风,食盈兽灵活地蹿上花不语的肩头,吸溜了一下口水:“放心吧小子,这玩意儿还不够我塞牙的。” 花不语淡淡瞥他一眼,没多说话,食盈兽顿时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里面的轻蔑,从他肩头跳下来,摇身一变回了原型。 食盈兽体型硕大,低吼一声扬起脖子,得意之极。 花不语不理这显摆货,转身对季沧笙伸出一只手,态度一转:“师尊。” 季沧笙看了那手一眼,勉强给面子搭上去,转而拉着花不语一并跳到食盈兽背上。二人前后相贴,似是共骑良驹赏秋色般自在,酸得食盈兽直嘬牙花子。 有些事情不知道真比知道好太多啊!!! 食盈兽也是有些郁闷,当初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惊讶花不语这小子狗胆包天,还是季沧笙竟然会点头同意,本以为这二人走不了多久,谁料是越发如胶似漆了? 可气这事儿只有它一只喵知道,两人在他面前也丝毫不避讳,当真不怕它给捅出去吗! 想来生气,食盈兽蹦跶着就跳了进去,在空间裂缝里灵活地上蹿下跳,虽然知道将这二人甩不出去,但也挺解气。 可是某上古神兽万万没想到,某人的脸皮可比城墙厚实多了,藉由着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相较起龙鳞甲的感应,花不语觉得这般贴实的拥抱更让他满足。 只是可惜怀中人还是清瘦了些,硌得他心疼,不由以耳鬓厮磨,磨去心中悸动。 说来也是奇怪,自二人相结道侣之后,曾几何时常常浮现的烦闷与失控的感觉几乎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变成一种空洞,需要怀里这人的点滴来填满。 这样肆无忌惮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食盈兽发现它的折腾反而给这两人牵线了,气的一个猛冲飞出了空间通道。 怜秋秘境内部。 此处并不像隧道里那般破败,反倒如遗失的仙境,万物生长,数十年未经人打扰,灵气充裕得让人通体舒畅。 食盈兽大叫一声,飞扑进一片灵植花海,敞开肚皮大吃特吃起来。花不语提了他一句注意寻找朱雀之羽,便不看这吃相不雅的东西了。 怜秋秘境里尽是秋日之景,却不是晚秋之破败,而是盛秋之丰硕,就连里面的灵兽妖兽都被这秘境给养得温顺,一只只贴着秋膘,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已经太久没有人来打扰它们的生活了。 不过花不语对于这些低阶灵兽妖兽倒是看不上眼,也没遇到个口感不错能拿来打牙祭的,主要还是这些“猪”们太肥了,炒回锅都腻得慌。 怜秋秘境并不算十分巨型的秘境,以天元仙尊的修为,足以用神识覆盖整个秘境了。可这毕竟是个破损的秘境,若是碰上了空间裂缝,十分容易伤及神识,只好小范围地搜寻。 数十年前的打斗痕迹已经被淹没在了疯长的草皮之下,骸骨化作沉泥,被灵气蕴养得骨渣也不剩。 花不语略有些担忧起来,朱雀之羽会不会早就被秘境给消化了。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朱雀之羽。 这上古神兽的羽毛不仅没被消化掉,反过来吸取了秘境中的灵气,周围一片的灵植被压制,只长出普通的草木。 那位大能的骨肉也被朱雀之羽吸收了,一根小臂长短的红色翎羽被百花众星拱月似的捧着,哪需要什么神识扫荡,那么大剌剌地敞着,生怕人发现不到。 花不语抬脚就要去取,却被季沧笙拉了下来。 “小心有诈。” 这上古传下来的东西,即便是一片羽毛,也不一定简单。虽说白歌已将这翎羽调查清楚了,可在这遍布妖兽灵兽的秘境,高阶灵兽却一只都没有,着实是有些诡异。 “是。”花不语这几年没少出入秘境,但凡能记录进医书药书的东西他都能找来,经验可不谓不丰富。 花不语缓缓铺开神识,一寸寸地探查朱雀之羽附近,如目之所见,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偏是这样,反倒有些诡异起来,若是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朱雀之羽能在秘境之中安然数十年? 果然,花不语在一处极隐秘的地方,发觉了极细微的不自然,还来不及细查,腰前横过一只手,拦着他后退了好几步。 “退开!”季沧笙厉声道,随着语音落下,朱雀之羽下方的泥土如起雾一般蔓延出一股阴冷的鬼气。 花不语立刻收起神识,他认出了这朱雀之羽下方的东西,正是阴界的裂缝。 可他从未听过阴界裂缝会开在秘境之中,芥子空间之中再开辟空间,一定会被空间法则所制裁。 朱雀之羽所在的空间扭曲起来,裂缝之中,一只白净柔软的纤纤玉手伸出,拽着那片朱雀之羽,将自己从虚空中拉了出来。 “好久不见。”玛瑙依旧是一身血红罗裙,美貌不可方物,风情万种地对着二人勾了勾眼皮,葱段玉指捻起朱雀之羽把玩起来。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朱雀之羽上面的禁制解除后,原本带着微橙正气的鲜艳亮红转瞬染上一层暗色,变为了妖艳的血红。 这朱雀之羽竟然早就被污染了! 花不语还未动作,忽然身遭竖起层层结界,与此同时身侧飞出一柄如雪长剑,直逼一丈开外的红衣女子。 玛瑙轻笑一声向后退开,避过那剑锋,好笑道:“天元仙尊可真是心急,莫不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 玛瑙赤脚碾在那极速枯败的草叶上,指尖一撩,露出了暗黑扭曲的裂缝。 季沧笙的剑没有半分犹豫,这样的裂缝他见过太多,也修复过太多了,完全不怕掉下去。 玛瑙显然不敌,也未想到季沧笙如此果断,她虽然表面看着是个柔弱女子,却活了数百年,阴界之内近乎无敌,却还是被季沧笙杀了个节节败退。 正好季沧笙也不想误伤到花不语,乘胜追击毫不手软。 若是先前还略有顾虑,此时在这破群的秘境里,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不会殃及无辜,这女子前世的作为足够季沧笙将之斩杀。 四周景色飞速流转,直至秘境深处,玛瑙被拍到地上狼狈无比,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她好不容易将季沧笙引了过来,这家伙真是天真啊!竟然如此简单就落入了圈套。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玛瑙吐出一口阴冷的浊气,她早就吐不出血来了。 她看过花不语的记忆,上一世,这人可没少给她添乱子,就连阴界入口都彻底封锁起来,不要命的疯子! “这话该对你说。”季沧笙执剑刺去,这回,玛瑙终于没躲了,无数具现化的黑色鬼气凝聚,硬生生挡下了季沧笙这一剑。 “如果你杀了我,不仅救不了这天下,你那小徒弟,也要成为我尊上的肉皿。” 终于,那雪白的长剑有了片刻的犹豫,指尖的颤抖被无限地放大到剑刃上,一时间,一切的线索都被连了起来。 当初长灵镇一事时,季沧笙特意和师兄约谈,却意外地发现,原本上一世出现在沈释体内的诅咒竟然不见了。 上一世,玛瑙为了复活她那所谓尊主的灵魂碎片,将诅咒种于沈释体内,接着以无数次的打击刺激,让他彻底失去本心。沈释压抑数十年,在察觉之后选择了离去,彻底将□□销毁。 季沧笙原以为……这一世,该是变了,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诅咒竟然被种在了花不语身体里! 他可真是迟钝啊,分明有那么多次,他都应该发现的……花不语是怎样一个人,他怎么会不清楚?那样怪异的举动,根本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玛瑙见他脸色变了,发疯似的狂笑起来,她在黑色瘴气的搀扶下坐起来,飘到空中,居高临下地说道:“天元仙尊,看来你相信我的话了,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么?” 季沧笙捏着剑柄,终究是收起了杀意。 “之前你替尊上将灵魂碎片从冥界之水中请出,尊上对此很满意。”玛瑙理着鬓边凌乱的墨发,柔声道,“我答应你的,也决不食言。说吧,想要什么,尊上一定不会亏待你。” 季沧笙还未张口,忽然听见身侧传来近乎嘶哑的声音。 “师尊?” 他转头,便看见那个人,双目赤红,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这眼神他见过,可却从来不如这般,这般像是要将心脏撕裂的痛楚。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玛瑙见这一幕,不禁兴奋得眯起双眼,仿佛在享受花不语即将无限增长的怒意。 若是,他最深爱的人背叛了天下,并且死在他面前,花不语会不会彻底崩溃? “尊上?!”玛瑙忽然惊呼一声,局促地低声安抚道,“请……再等片刻。” 她身后的虚无之中,仿佛有什么和花不语体内的诅咒感应起来,只是转瞬,花不语便觉身体一震,仿佛要把灵魂撕碎的痛变为了真实的存在,顿时喉头血气翻涌,吐出一口如火的鲜血。 玛瑙笑盈盈地从黑气凝成的座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踏空而下,脚底绽开墨色的曼珠沙华。 “天元仙尊,可莫要跟我客气,毕竟——”她微微垂下头,抬眼看向花不语,“还要感谢你,将尊主的肉皿饲养得如此……” 一声长啸打断了玛瑙的话,食盈兽从天而降,护在季沧笙身前,龇牙即欲暴起,将这阴魂给撕个粉碎。 “环环。”对峙终究被这冰冷又决绝的声音打断,季沧笙轻轻抚过食盈兽的侧脸,示意它不要妄动,他看着玛瑙,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分给花不语。 花不语的内脏仿佛被浸入了千年的寒冰了,又冷又疼,他半跪在地难以支撑,那女子身后的虚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压制着自己,仿佛隐伏在暗处的嗜血凶兽,只需丝毫破绽,便会将他整个吞噬。 不论是□□的疼痛,亦或精神的折磨,他都不会有半点退缩,可……为什么,他为什么永远没有一句解释,即便是一句相信我也不曾说过,为什么……不能看自己一眼。 所有的所有,都不及寒心带来的那种快要剥夺他生命的痛苦。 仅仅几个呼吸,季沧笙便有了决断,他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彻底除掉玛瑙,可那诅咒……前世与沈释探知的结果历历在目。 他做不到……做不到让花不语也磨灭肉身,以神魂俱灭的方式阻止旌斩的复活。 直到这一刻,季沧笙终于想起来,那尘封于记忆中的名字。沈释只告诉他,阴界之人在他体内种下了诅咒,妄想复活一个可怕的存在,可直至今日,季沧笙才真正知道那是谁。 那个一切存在都被世人抹去,连一个字的描述也没留下,即便是天元法则也将之相关封锁起来,追溯至混沌时期最初之“恶”。无数上古神兽与大能的牺牲才终究将之毁灭,他的灵魂碎片封进冥川,从此冥河水变为世间最可怖之物。 原来……玛瑙打开阴界之门的目的,是为了将天下万物献祭给旌斩,将之复活! 不过是…… “谈谈吧。”转瞬的思绪万千,让他心如乱麻,却有一个想法,如火焰般光亮,“先……让他出去。” 玛瑙正要嘲笑,季沧笙手指一弹,将一抹神识打入花不语脑中,封住了花不语的七情。 只瞬间,那些折磨与痛苦,如数消失,只留最原本的理智。如玛瑙所愿,此时的花不语,该是彻头彻尾地知道,季沧笙便是那与阴界勾结,妄图祸害天下之人。 玛瑙的脸色变了变,此事好不容易就要成了,竟会节外生枝!她正欲袭向花不语,一柄长剑掷出,横在了她的面前。 “环环,带他出去。”季沧笙仿若命令般说道,“他在,会碍事。” 花不语对食盈兽呵斥道:“你敢!” 七情可以封住,可刻进灵魂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花不语看向那个瘦削的身影,声音嘶哑:“师尊,我不走。” 那侧对着他的人不畅地吸了几口气,仿佛咬牙切齿地骂道:“滚!” 季沧笙分明疼得耳鸣,却还是听见了花不语忽的一滞、转而沉重的呼吸声。 他终究还是忍不下心,转头看了过去。 那一眼,足够刻在他心中一辈子。 花不语的眼神中交杂着失望与痛苦,深深看了季沧笙一眼,飞身骑上食盈兽,冲入离开秘境的通道,连背影也不多留下一分。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季沧笙只觉得浑身脱力,几乎跌倒似的坐了下去。 怜秋秘境中秋日甚暖,照得草皮都暖融融的,可季沧笙却觉浑身都在发冷。 或许不是错觉,只是体内阴气发作,是真的很冷罢了。 “天元仙尊,放走了肉皿,尊上会生气的。”玛瑙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失控,即便方才那般狼狈,也没有这样快要发疯的神色。 季沧笙将手一抬,召回袖清晖,现在这秘境里只有他们两人,连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肉皿一事他自重生以来就一直在查找,虽没有破解的方法,却不至于让花不语如沈释那般丧命了。 玛瑙的身遭逐渐聚集了肉眼可见的瘴气,若说方才那些还只是稍微浓郁的黑气,此时更像黏腻的黑水。 漆黑的瘴气中隐约有恶鬼的嚎叫,透露着森冷与不详,经历了前世的季沧笙却不知这是何物。 虚无里的旌斩似乎与玛瑙失去了联系,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彻底消失了。 玛瑙神色阴沉,微微垂着头,忽然笑起来:“来了。” 无数阴魂恶鬼从远处的阴界裂缝中逸出,自数万年前那次封印后,这些游魂就再没见过天日,此时竞相而出,所过之处生机尽无,遮天蔽日地将秘境变成一片充斥着荒芜死气的枯地。 这只是一些低级的游魂,魂魄残缺没有意识,只服从玛瑙的命令,前赴后继地向季沧笙奔来。 袖清晖之所以排在天下名剑之首,便因它的剑身刻着古老复杂的梵文,这种梵文专克妖邪,可斩尽天下邪物,护得一方安宁,也算与天元仙尊相称了。 雪白的剑刃接触到游魂,触发了镌刻的梵文,古老的文字隐约透出微光,将阴邪恶魂净化。 玛瑙见季沧笙似有几分游刃有余,越发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两世了,她依旧斗不过此人! 她不甘心,终于催动了手里的符箓。 旌斩沉睡之后,再没有谁能制得住玛瑙,她本就是个癫.狂.邪.恶的存在,此时被惹恼了,更是不顾后果,放出了上一世不敢接触分毫的东西。 那愈发浓郁的黑色瘴气逐渐收缩,挣扎沸腾着,伴随不断浮现的咒文与痛苦的怒吼,也不知是咒文引来的痛嚎,或是怒嚎激发了咒文的压制,黑色瘴气如泼墨倒放般收敛,最后竟凝成一隐约的人形。 季沧笙自觉不妙,迅速与那黑色人形拉开距离,可那黑色人影只有片刻的停滞,便毫不犹豫地向他袭来。 眨眼间,黑色人影逼至身前,它张牙舞爪,却没有任何武器,混沌之中能分辨出那寸长而尖锐的指甲,直取他的喉头。 季沧笙提剑一挡,那黑影如烟雾一般被袖清晖斩断,却是不曾停下,被劈成两半的黑色瘴气直扑季沧笙面门,即便他立刻封闭五识运转真气护体,也还是被那瘴气所伤。 仿佛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被丢进了长年不化的冰川中封冻,刺骨得无处躲藏。那寒意直冲脏腑,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雪白的衣襟上瞬间绽开数朵泼墨般暗色的血梅。 玛瑙见他吐血,终于放声狂笑起来,她五官扭曲,不复惑人心神的妖美,其中的恨意却让人胆颤。 “别以为你那破剑能伤他分毫,他曾经也是阴界无上的存在!”玛瑙近乎咆哮地说道,语气里带了两分不屑,“只可惜啊——终究还不是为尊上所用!” 季沧笙神智被这极阴极邪之气伤得有些混乱,却即刻想到了那个名字,不禁心中涌起一股悲凉来。 还真是个疯子,连他也敢拿出来支使。 说来也是可笑,上一世,他一直以为玛瑙想要复活的便是这位,谁料这一世,自己会栽在这真正的阴界之主手里? 万万年前的上古时期,万物初化,阴阳相生,邪祟并不像现在这般少见,它们全听旌斩的号令,神兽大能灭掉旌斩之后,邪.祟大乱,却再无可制,此时天地间再诞一杀神,将天下的邪.祟吸收大半,成为了阴.邪之首—— 凌诛。 凌诛开辟阴界,打下根基,妄图统治一切,他手下有无数恶鬼罗刹,皆是如他一般以阴物为食,世间大乱。 也正是此时,闭关修炼多年的最后一位大能,终于出世了。他闭关太久,以至于被世间遗忘,旌斩的讨伐也未曾打扰到他,这位大能距离飞升只一步之遥,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飞升,将凌诛封印,以自己的肉骨彻底封锁阴界,以繁杂的咒诀在最薄弱出口附近刻下定制,万事万物进入都会失去灵力支撑。 大能的神魂化作一青衣书生,以定制所在附近为界,广纳各路奇人,创立一庇佑天下为己任的门派,谓之—— 天元。 天元为天干化合之主,是万物中心,也是万物之发源。在天元门的扶持下,世道最终趋于太平。 说来季沧笙为天元仙尊的传人,与凌诛有太多数不清的渊源,他身上的血脉气运,足够凌诛对他恨之入骨,今日一出,必然是互不放过。 若是鼎盛时期的季沧笙,是根本不畏惧这被封印的元神,可他早就遍体鳞伤,且毫无准备,再加上玛瑙召来的需求阴魂恶鬼,此行……怕真是有来无回了。 季沧笙缓缓呼出一口气,心境平静无比。他从未畏惧过死亡或者痛苦,他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足以走完他所铺好的路,今日即是回不去了,也要把这两个祸害,从他们未来的道路上铲除。 只是可惜,没有好生道别。 季沧笙身遭缓缓生出十分浅淡的一层白光。好在,他出身特殊,是天命之人,可向天借命。命数罢了,搭上个几百千年他本就不奢求的时光,换来天下苍生的安宁,有何不可? 凌诛被这天元仙尊的气运激得发狂,连身形都清晰几分,带着泼天的戾气直逼过来。 只听刺耳一声脆响,无名挡在那乌黑的瘴气前,相撞发出低沉的嗡鸣,连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发颤。 高束的发丝与发带在空中缓慢垂下,宽实的后背前所未有的陌生。 “师叔……”花不语挡在他面前,“师尊就拜托您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花不语还没有浑到毫无察觉的地步,他清楚,他不想让自己接触那些事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其中的失落与某些不可言状的情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向来不抗师命,也深知季沧笙不会轻易离开,可他却没由来的心慌,玛瑙背后的东西太过危险,他不想让季沧笙受半点伤害。 那女人太疯狂了,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断不会出来冒险,也没这个胆子以居高临下谈条件。 花不语和食盈兽离开怜秋秘境后,心绪乱如细麻,理不清,斩不断。 此事断不能让二十二上仙知道,上仙界的任何人都不能透露,花不语亲历过上一世的讨伐,深知上仙们对于阴界的任何事都十分过.激,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只让食盈兽去通知诸位师兄过来帮忙,他心里混乱成一片,前世今生的事杂乱地混到一起,让他无比恍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找到了沈释。 果然,即便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依旧能用曾经的办法轻易找到沈释所在。可他再也不会唤这人师尊了。 “师叔……”花不语垂着眼睫,错过了沈释眼中闪过的错愕。 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即便是另外几个天元峰弟子也不能轻易寻到自己的行踪,往往都是自己透露的。 花不语为何在这时找上自己? 然而花不语并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其他,他只是……习惯了。上一世,在他还不成熟的时候,遇到任何麻烦,解决不了的,总是会有这么个依靠。 可他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了,他从未如此鄙视自己,分明不是不知道,却还是来找沈释帮忙。 他实在想不到任何……任何不会害师尊的人了。只有这前世相处数十年的师尊,其他任何人,他都信不过,他不敢拿季沧笙的安危去赌。 花不语简要地说明了状况,沈释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同花不语赶向怜秋秘境。 路上,花不语提出希望沈释能带季沧笙离开,自己留下来善后。 沈释虽不太喜欢这小子,却不赞同他这做法。 “天元仙尊一定不想失去你这关门弟子,我留下。” “师叔。”花不语看向遥遥可见的密林,“我一定会出来的,我也放不下师尊。” 分明是再合理不过的话,沈释却还是从里面听出来什么,蹙眉并未接下。 二人穿进怜秋秘境,被遮天蔽日的死气震得心生寒意。还未落地,花不语便如闪电般飞了出去,快得只剩下残影。 当啷一声,花不语以最强硬的姿态,护在了季沧笙之前。 他发誓会护这人周全,便决不食言。 即便他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或者他早就知道此次回来,会豁出性命,可他的剑意凌厉,不带锱铢犹豫与胆怯。 相较于死,他更怕身后这人,会死在自己面前。 沈释也在顷刻间有了自己的思量,花不语能挡下那黑影,更重要的是,季沧笙身为天元仙尊,他从未见他虚弱至此,分明已无力站立,却还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的心仿佛也一同燃起来,血液焦灼,痛无可复。 沈释没再犹豫,一把揽过那仿佛风一吹就会消逝的人来,自季沧笙继承之后,他时时警醒,从未逾越半分,连名字也只有午夜梦回时才敢在梦中低吟,他想了半辈子的人,如今遭受这般折磨,着实好与撕心裂肺。 他实在太过瘦削了,甚至抱不了满怀,沈释护着怀中之人冲破冲冲阴魂恶鬼,离开了只剩死气的怜秋秘境。 阳光照下来,他们又回到了这充斥着“生”的世界。 沈释不敢再拖,在怜秋秘境不远处将季沧笙放下,想先替人查看。 季沧笙低着头,双手无助似的抓紧沈释的衣襟,他跪坐在地上,几乎耗尽了力气才未倒下。 啪嗒。 啪嗒。 圆滚烫热的泪珠簌簌滚落下来,砸在质地偏硬的布料上,在这午后连风声都微不可闻的寂静中振聋发聩。 “师兄……”季沧笙近乎呜咽,“求你,救救他……” 那头沉默数息,浅声叹了口气,像是捧起极易碎散的花朵一般,轻柔地抬起季沧笙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扶去了眼角的泪水,那双眼里再没有抑制,如最真实的他,深情且温柔。 “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季沧笙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可他伸手阻止,却连衣角也抓不住。 沈释封了他的筋脉,让他再使不出半分力气。可他还是挣扎着起来,强撑着这具可谓残破的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向秘境入口。 一步,再一步,疼得他快失去意识,几乎找不着任何理由再走下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直到树林尽头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沈释左手抱着花不语,他们二人身量相差不多,以至于看上去略有两分滑稽。待到沈释走进后,季沧笙从那泛着阴冷死气的身体中感受到不息的生气,仿佛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不负使命地崩断了,跌进沈释怀中彻底昏了过去。 沈释这才脱力,直直向后倒去。 花不语说的不错,他确实有那个实力留下,虽然伤重,却还是将那红衣女子击退了。 沈释望着影影绰绰的树叶,裹着夕阳,泛着温暖的颜色。 白歌是第一个抵达的,他医术不精,只能把所有保命的玩意儿一股脑先用上,然后简单地清理了二人身上的阴气。好在他总爱了解这些,随着花不语调理的时候学了不少,才如此娴熟。 玉蝴蝶与七汝前后脚到,食盈兽放大了身形,驮着四人回天元门,只留玉蝴蝶收拾残局。 三日后。 季沧笙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说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搅得他生不如死。 他并不如花不语那般伤重,二人一并安置在天元堂,由折花和李淑君轮流看守,醒来的时候小姑娘正蹲在一旁抄佛经,她认的字不多,大都跟着形状画,却抄得十分认真。 小小的方桌上晾着一排刚抄好的生宣纸,墨汁浸得字体模糊,努力写整齐的字有大有小,还有些歪歪扭扭。 季沧笙侧过头便能看见还在昏迷中的花不语,他忍着不适坐起身来,吓得李淑君直接跳了起来。 李淑君看着他,呆愣了整整两个呼吸,眼圈渐渐发红,泪水啪嗒一下就下来了,她张张嘴没说出话来,腿一软跪到地上,趴在床头放声大哭。 屋外的人听见这动静,纷纷赶了进来,季沧笙只感受得到花不语呼吸虽虚弱,也还算平稳,便问道: “寒枝仙君呢?” 四人皆是一愣。 “师叔并不在附近。” 季沧笙一听,立刻要起身,把五个小徒弟吓得不轻,连忙一拥而上堵在床边。 “弟子这便去寻师叔下落。” 玉蝴蝶连忙道。 “我也去。”白歌为了让季沧笙放心,也应声道。 “师尊,师兄定会寻到师叔的,您先养伤,成么……”七汝面带担忧,眉头紧锁,继续道,“踏花……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季沧笙心中咯噔一下,终是坐了回去。 折花找来靠垫扶他靠下,时不时替七汝所述补几句缺漏。 那日众人赶及琵琶镇时,怜秋秘境已彻底被损坏,四周阴气鬼气浓郁,却没发现任何阴魂,应该是如数葬身在了秘境之中。 玉蝴蝶清理完周遭的阴气,上报天元门,四位天元门上仙携四大门派派出的七位上仙共同消除了秘境残骸。 食盈兽告知了部分实情,众人商议后决定隐瞒此事,待他醒来后做主,便借口下了假令,让二十二上仙处理此事,留在天元峰严守此事。 交代完一切,二人皆是沉默下来,连在一旁哭累了的李淑君表情也沉重起来。 仿佛有什么想法隐隐欲现,季沧笙忽然觉得自己不敢将视线挪开。 “踏花他……”折花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五脏受阴邪之气破损,根基受损,功力丧失大半,现在……只有炼体初期的修为。” 季沧笙忽然觉得呼吸一滞。 “不过……”折花犹豫道,“踏花体内,好像存在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伤势有些奇怪。” 与其说是伤势,更像是……凤凰涅槃。 遭受阴邪之气损伤,而新生脏腑更显精.壮,现在这样子,换做寻常修者早是命悬一线,他却更像是养精蓄锐。 折花不敢说这结论,他们这几个人的见识并不如天元仙尊广博,若是判错了……或者说,他们不愿相信此事是真的。 但花不语体内的阴邪之气太过浓重,食盈兽捏着鼻子吃下一些,好歹保住了性命,断是不敢随意送到二十二峰医治,依旧得等季沧笙醒来断绝。 季沧笙沉默片刻,好容易消化了折花说的话。那些字让堵在他的胸口,仿佛每一个字都要将他的命带去两分,刺得他心脏疼痛无比。他缓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师尊!” “师尊!” “天元仙尊!” 几人皆是惊呼,最终相视一眼,没说什么,自觉离开了屋内。 季沧笙对着门外的人缓声道:“我已无大碍,让我单独待半天,下午再过来吧。” 师命难为,七汝皱了皱眉,还是给天元堂四周立起了隔音结界。几人心怀担忧,回了天元峰的弟子房,烦躁地聚集在一起,说不出一句话。 季沧笙又缓了许久,才蓄上力气起身。花不语的卧榻距他不过两步之遥,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他走到床前,极轻地坐下,看着那平静的睡颜,甚至不敢用手触摸。 终究还是…… 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吗? 若是如此,他便再也不能让他留在身边了。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只觉心中空掉了什么,拽得他又酸又疼。 季沧笙缓慢伸出右手,指尖微颤,却闻闻地落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 与他一般熟悉的阴冷,刺得他指腹发疼,也更坚定了他的心。 “我不值得你这样,从前世起,我亏欠你太多了。” 他低声感慨着,话音刚落,床上熟睡的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若是说恢复意识,花不语甚至更早半刻,可是他的身体沉重极了,疲惫和倦意让他止不住想睡过去,却有什么支撑着想要清醒过来。 接着他便听见,季沧笙的声音,问的第一句……不是自己。 仿佛有数万长针,齐齐扎进那一拳肉里,挑得血肉模糊也不罢休,连呼吸都要给他封住。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之痛,恍惚间怀疑起来,这般的意义谓何。 “踏花……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花不语早在秘境之中便心里有数了,光是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他听着众人对自己的谈论,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事。 直到他冷静了些下来,才慢慢回嚼在怜秋秘境中玛瑙那番话,这才觉出些不对味来。 前世他一直以为,沈释是因季沧笙而死,毕竟那时他看到的,是那个草菅人命的恶魔,那时沈释为了不把他卷进去,并未提及分毫,花不语只好自行调查。 花不语寻着那天下之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季沧笙,也算寻出一些眉目,其中就包括肉.皿。 那时的记忆莫名变得有些模糊。 “天元仙尊,你可真是狠啊。”玛瑙的视线飘向某处,仅轻瞥一眼,季沧笙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可没那个精力分辨在场之人多出了谁。 “多亏了你,尊上的肉.皿得以培育,为什么……要将他毁了呢?” 季沧笙蹙着眉心,显然没听懂玛瑙的话中之意。 “寒枝仙君,可是伦家特意献给尊上的肉.皿,你把他毁了,尊上可是很生气呢。” “你说什么?” “天元仙尊,你可别听不懂啊,若不是你,尊上现在……” 花不语只觉记忆有些模糊。 还有什么,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现在想来,当时因为沈释的死而忽视的内容,分明季沧笙阻止了什么,才让玛瑙如此愤怒,否则,玛瑙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地想要季沧笙性命。 可那之后,季沧笙为何要将四大仙门已逝上仙的亡躯炼成活尸,且以此献祭打开阴界之门…… 这一切都太过矛盾,花不语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而在怜秋秘境里,玛瑙也提了肉.皿,只不过所指不再是沈释,而是自己。 因为重生一次,这世上终于有什么变了。 如今按下那些偏见,花不语才觉,前世沈释得知自己可能成为复活不该复活之物的存在,而自行了断才是,那时季沧笙的反应,不像知道此事。 而现在……该是轮到自己决定了么?便是如……上一世的沈释那般,自行了去? 他舍得吗? 他真的……能有那般觉悟吗。 花不语心中思绪万千,搅成一团乱麻,甚至想要逃避之时,忽的听到季沧笙沉吟道: “我不值得你这样,从前世起,我亏欠你太多了。” 他神魂一震,惊讶地看向季沧笙,这一瞬,仿佛坠入冰川,从头到尾都清醒过来。 他没错过季沧笙眼中一闪即逝的惊惶。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花不语一把抓住了那只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语气不禁带上两分逼问。 “上一世?” “你听错了。”季沧笙见不得那双眼睛,说不出缘由,只怕眼神撞到一起,便什么也拦不住了。 “师尊……难道你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垂着的眸子,嗓音颤抖,“有上一世的记忆?” 季沧笙怔了怔,一点点抬起密林似的软睫,眼色暗了下来:“你有。” “是。”花不语并不想否认,他的心跳捶打着胸腔,几欲跳出。 “哈……”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再次垂下,将情绪敛进阴影里,似笑似叹,意味不明。 花不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像握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捏着那骨节分明的手腕不肯放开,他想说什么,可太多的话交杂在心头,堵得他嗓子发紧,声色沙哑道:“师尊……” 季沧笙似乎被这一声惊醒,眼睫轻颤,极缓地,极缓地,抬起双眸,一切的动摇被封下,只剩冷如寒冰的坚定。他缓缓的,不容置疑地,一分一厘将手抽走。每抽离一分,就仿佛有一把刀子,在花不语心上剜下一块肉来,那么决绝,那么不带丝毫牵连。 他从未见他如此绝情,曾经数载,若浮生一梦,而此刻,梦醒了。 季沧笙并未问责,他们皆有前世记忆,所以心里清楚,此事无法为外人所道,可一旦挑明,那些囫囵藏起来的东西被掀翻到阳光之下,便如鲠在喉,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 季沧笙避开他绝望的眼神,语气里听不出分毫的不舍,仿若在下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 “既然如此,你……便离开天元门吧。” 是啊,他是天元仙尊,视天下众生平等,又怎会偏心他一点?昨日种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罢了。 花不语不禁苦笑,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可他更清楚的是,胸膛之中跳动的这颗心,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师尊,你当真……要赶我走?” “不赶你走,难不成我要养一匹狼在身边?”季沧笙觉得好笑,也觉得可笑。哪有四五岁的小孩会有那般心智,倒是难怪,花不语曾经那些作为,现在可真是……说得通了。 可怜他这一片心,究竟是给了谁。 季沧笙说着,都快气笑起来:“花不语,你莫不是忘了,上一世,是谁杀了你,而你……又杀了谁。” “我把你拖下地狱,你敢说,你就没恨我分毫?” 花不语听见自己的名讳,被捏住脖子一般呼吸不畅起来。 “既然你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们一世为仇,我杀过你整整两次,不可能再让你待在门派!” “师尊!”花不语浑身发寒,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下床,跪在了季沧笙面前,语似哀求,“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我从来不信那些,即使你不对我解释分毫,我也……会一直相信你。” 季沧笙冷不防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扎了一下,痛不欲生地闭上眼眸,许久,才缓过神来。 “你……拿什么来信我。” 那双不比他温暖的手轻轻执起他冻得近乎失去知觉的手,接而缓缓牵至一个宽实的胸膛。 一样的被阴寒之气浸得冰凉的肌肤,骨肉之下的心跳却清晰地敲在他的指尖。 “我说过,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季沧笙觉得那心跳烫得要将自己灼伤,如贴近烈日一般将他彻底融化,可他却再也不敢回应了。 他不能再把他留在身边,他不想花不语死。 “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这个想法仿佛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撑,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致命的温柔乡里。 “我……知道。”花不语喉头一哽,却不再隐瞒,“重生之后,我觉醒修为时,本是练气三层。可……回天元门时,却成了练气五层。” 花不语苦笑道:“我该知道修为是无法嫁接的,何况那时我的身体,若是真的接受来自天元仙尊的修为,肉.体凡躯,只会爆.体而亡。” “直到在怜秋秘境时,发现无名竟然是阴界之物,我才明了……在一开始,我拔.出无名晕厥时,诅咒便……已种在我体内。” 花不语垂着双睫,仿佛在回忆什么极为痛苦的回忆:“前世……是师叔救下了我,收我作为弟子。” 季沧笙的指尖颤了颤。 “师叔替我……保管无名。”他没再解释下去,“师叔心思通透,定是比我更早发现诅咒,他从未对我透露分毫,直到最后,我也没寻到他……” 他再说不下去,可二人都知道那归于寂静的是什么。 良久,季沧笙才张口,仿佛干渴许久之后无力又嘶哑:“那你可知,肉.皿是何?” 花不语顿了顿,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可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玛瑙妄图复活的……是混沌时期所生之恶——旌斩。”季沧笙趁着花不语愣神之际将手抽走,“旌斩复活,天下将会变得比上古之时更为混乱,而你……正是他复活的关键。” 花不语没听过旌斩的名号,却光是从混沌时期便能猜出几分,难怪沈释不愿告诉自己,那定是要让这肉.皿,带着无名之中的诅咒一并彻底毁灭,连神魂也不能留下丝毫。 “若如你所说,当初……见你之时……”季沧笙几乎一字一哽,尾音奄奄一息,可花不语早已听不清之中的情绪。 若是初见之时,季沧笙便发现了自己体内的诅咒,知道自己是会祸害天下的肉.皿,还会将他带回天元门吗? 花不语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碴,滚动在筋脉里刺痛无比,痛得他彻底清醒起来,清醒到觉得重生之后的一切都如黄粱一梦,季沧笙依旧是那个季沧笙,大爱到无情。 他听见季沧笙语气冰冷,一如记忆里那般,带着压抑的疯狂道: “我当初真该杀了你。” 花不语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他的心早就痛到麻木,除了绝望再无更多情绪。他闭上双眼,敞开了胸膛,露出脆弱的脖颈,等着死亡的到来。 可他没等来刀锋没入的刺痛,只等来一个微凉、柔软,轻得似梦一般的,吻。 未完待续. ※※※※※※※※※※※※※※※※※※※※ 还有小半章,还在反复修,晚点贴上来orz 第一百零七章 心脏在一瞬间狂跳起来,如浴火重生,如死灰复燃,泼天的绝望转瞬再无踪影。 花不语分不清这是幻觉,抑或梦境,他能看清那近在咫尺的睫毛细微地颤抖,缓缓掀开的薄玉似的眼睑下,冷泉一般幽深透彻的眸子。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里面的情愫在互通的心意面前无所遁形。 那一刻,心中仿佛有粒烧焦的种子,带着无限生机的嫩芽破开那焦死的外壳,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这个吻并不绵长,却极尽温柔,花不语呆愣地看着慢慢退开的人,只觉双手奉上这条命,也再无遗憾了。 他张了张口。 胸前落下那双骨感瘦削的手,掌心分明是凉的,却有什么奔涌进他的胸膛里。 花不语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神,那双手只轻轻推了他一把,四周景色变幻,再清明时,已是在山门之外。 此处花不语再熟悉不过,李淑君磨蹭,他常停在门前等她,那一条蜿蜒的石径的某处,便是天元门的正门,但凡正统的天元门弟子出入,都得从此。 花不语身上还有修为大失的无力,却再找不到刚醒来时那种彻骨的阴寒,他心中一紧,仿佛想到了什么。 不…… 他踉跄地站起,每接近那结界一步,便越是恐慌,越是呼吸困难。 终于,他触到了那无形的结界,如触碰着春日清澈的水面,结界上荡开薄薄的水波,花不语再向前,穿过那水面,却再次出现在了山门之外。 他确实,再进不去了。 阳光烤在背上,很烫,他体内的诅咒分明已被拔除,他却心寒得快要死去。 从今往后,他再没有进天元门的资格,也不再是……天元仙尊的座下弟子了。 花不语以为自己会发疯,会失控,会像从前那样失去自我,可他却从未如此冷静,从未如此清醒。 他清醒地知道,他被赶出来了,就再也无法在他身边了。 不是恐吓或者威胁,也不是气话,季沧笙真的把他赶出了天元门。 他怎么能赶他走…… 花不语能明显感受到与之前的差异,即使他现在悲伤又愤怒,却能控制下来不再有那种紧绷的失控感。 他不知道季沧笙在那一瞬对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用死了,却没有半分释然,他只想回去,诅咒可解倒罢了,若是……若是……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他看向山门之处,从未有过的强烈无力感几欲将他淹没。 日头越来越烈,天空蓝得不真实,云朵又白又厚,被阳光照得发亮。 阳光将地面晒得发烫,连风都是微热的,花不语就这么跪在石阶上,背脊挺拔,面色却如大病初愈的惨白。 不过半个时辰,山门结界之处涟漪微泛,一身着弟子服的女子浮出,见到花不语神色一凝,眼底浸着掩不住的悲伤。 李淑君贴着石径的边缘走到花不语身侧,抱着装满储物戒与储物袋的布袋,跪在花不语旁边,低声说道:“师兄,天元仙尊让我把……” 李淑君说着哽咽起来:“二十二上仙正在主殿劝说,可天元仙尊态度很坚决……” 花不语目不斜视,像一座塑像般跪在那里,他修为大跌,又身受重伤,此时额边已浸出了细汗,绕是他向来与柔弱一词搭不上干系,可此时却莫名透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李淑君陪在他旁边跪着,时不时急促地将落下来的眼泪偷偷抹掉,日头流转,不会儿便换作了夕阳,这么斜斜照着,将大地铺上一层血色。 除李淑君外,再没有人经过此地。 小姑娘眼泪哭干了,她现在的修为和花不语差不多,也觉得疲惫,跪不住了,身子有些摇晃,还是咬着牙没离开。 “贤淑。”花不语蓦然开口了。 “师兄,你说。”李淑君精神一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过问,因为她知道,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可只是不想看他们这般折磨。 她想,或许,事情并没有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天元仙尊禁止天元峰的弟子再与花不语接触,可没让她也不准。 “你说过,每个人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我,是什么颜色?” “师兄是……唔!”李淑君惊呼着捂住了嘴,她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花不语,眼睫抖动,落干了的眼泪刷地又掉下来。 花不语心中一沉。 “师兄,我……”李淑君哽咽起来,“师兄的颜色很鲜明,很柔亮,干净又透彻……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自入天元门正式修炼之后,李淑君能看的越来越清楚了,她惊讶地发现,那些染在花不语颜色中的墨点彻底不见了。 “贤淑,你跟我说实话,我与之前,有何不同。” 李淑君只顾着兴奋,没听出花不语语气中压抑的沉重,她擦了擦眼泪:“之前……之前,嗝。” 她哭得有些岔气,便没压抑着声音,像声嘶力竭般吼着:“之前师兄的颜色也是如此,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何,又一团墨色横亘,那墨色很可怕,师兄有时候很可怕,那墨色就会变得很大很大,像要把一切颜色吞了一样可怕……” 李淑君哭得脑袋发昏,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花不语却听懂了。 他捏在身侧的手颤抖着,不是错觉,自己身上的诅咒被拔除了,再没有令人疯狂的失控感,再没有阴气入体却滋养生息的违和感,他终于……成了一个正常人,不再是复活恶魔的肉.皿,真的……不用死了。 是季沧笙救了他。 可季沧笙呢? 那诅咒……如若真的可解,上一世沈释又怎么会死? 花不语突然抓住李淑君的肩,虽修为大跌,可毕竟这么大个子,身上紧实的肌肉并不是白长的。李淑君被掐得有些疼,却生生忍了下来,她被花不语可怕的神色吓懵了,连哭都止住了。 “师兄?”她不确定地喊道,心底涌起一股害怕,小姑娘仔细看过去,却也没再见那墨黑。 “贤淑,你……”花不语喉头发紧,话到一半有些失声了,他换了换,却还是有些颤抖,“帮我看看,师尊他……” 小姑娘一愣:“天元仙尊好像受伤了,不过并无大碍,二十二上仙都知道,应该不会打扰太久,此时应是歇下了。” 花不语摇了摇头:“师尊他替我……” 李淑君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听懂花不语说的什么,手忙脚乱怕起来,一个不稳差点摔石阶上。 “我我我、我这就去!” 花不语看她轻易地就进入了结界,心中一痛。 他从没觉得进出山门是多困难的事,此时却如阴阳相隔般无法打破。 他从白歌那里听说,白歌曾经破解过这个结界,后来二十二上仙与天元仙尊便重新下了个更古老复杂的定制,若是逃命至此处,可穿过结界进入一虚无之境,门内自有守门者感知,过来接待,若是路过,只需再在虚空之中前行一段,便如鬼打墙一般重新出现在山门前。 花不语触发了结界,却无人出来查看,想必已是交代过了,他别无他法。 片刻的等待如过了一世那么长,花不语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怕李淑君告诉他,季沧笙承下了那诅咒,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如此。 最后一丝红日的边缘埋进了天边,天色未黑,却透着沉沉的绛紫色,沉重而压抑。 李淑君去得急回来得也快,火急火燎地奔出来,甚至急得说不出话,可花不语见她眉梢间带的喜色,一颗悬着的心缓缓安定下来。 他没有…… 花不语觉得头有些昏,恍惚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小姑娘吓得立刻扶住他,又急又气,最后吼似的喊出来两个字:“没有!” “嗯。” 李淑君点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兴奋地解释道:“师兄,我仔细看过了,一丁点儿黑色都没有,天元仙尊的颜色好像比以前更亮了,不过你别担心,这是好事,唔,也可能并没有变,我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让花不语心里好受了些。他活了两世,前后加起来年过半百了,亲情的感觉太远,远得他要不记得了,天元峰给了他“家”,而李淑君则是上天留给他的宝物吧,他想,他早已把她当作了亲妹妹。 李淑君跑得气喘吁吁地,毫无形象地坐在留有余热的地上,傻乎乎笑了会儿,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才收起表情严肃地跪好。 “贤淑。” “诶!”她清亮地回应着。 “你回去吧。” “……”小姑娘的表情僵在脸上,不情不愿地忸怩一下,没动。 “乖,听话,回去吧。” “哥……”李淑君委屈地瘪瘪嘴,“我想陪你,天元仙尊下令了……不得过来见你,任何人不得说情。” 她本是不愿告诉花不语这些的,可她憋不住,她一想起这些就想哭,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明明那么好…… 花不语顿了顿,心想果然。他早有料想,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在听到的时候心中一痛。不过这些疼痛只是在不断的疼痛之中的一部分,他恨不得能早点痛得麻木掉。 “你修为不高,身体遭不住的,听话,回去吧,我没事。” 李淑君不知道花不语现在的修为和她已想差不多,也没怀疑,只是不想离开。 “贤淑。”花不语少见她不听自己的话,语气里也无责备,“你……能替我照顾他吗。” 李淑君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花不语。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只是……我不在的时候,我想你能帮我。” 李淑君好容易缓过来,鼻子又酸了,她眼圈一下子红了,认真点点头:“秋天燥,我去给天元仙尊煮碗银耳汤。” 花不语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札记,便打发李淑君离开了。他没有别的办法,并非不相信折花及诸位师兄,只是不找这样一个借口,这傻丫头是断不会回去的。 等李淑君走后,天也黑了,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月亮被遮在了厚实的云后面,天空却很亮,云层背后有无数星辰闪耀,修者飞升后,会与这群星伴吗? 天元门虽是上仙界中心,有二十二峰上仙,天元仙尊坐镇,监管上仙界众修者,救济下凡界之苍生,制约两界太平,是天下最公正无私的门派,往日进出却是不多的,此时夜铺下来,夏末秋初的蝉鸣透着濒死的凄凉,入夜之后寒气蔓延上来,简直对花不语的伤势雪上加霜。 花不语依旧笔挺地跪着,不动摇分毫,仿佛融进了这安静的夜里,如这夜色一般,空寂又悲凉。 第二日,李淑君下了功课便又偷偷跑了出来,看到花不语苍白的面色吓得噗通跪了下来,她劝不动,只好去找季沧笙,可那个温柔的人却像一夜之间变了似的,以养病为由闭门不见任何人。 没人劝得动季沧笙,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般不进油盐的,像活在自己的世界的模样,天元峰几个弟子离开了一半,整个山头变得冷清又压抑。 也没人劝得动花不语,硬生生拖着病躯跪了两天两夜,水米不进,仿佛季沧笙不收回逐出令,就宁愿跪死在那里。 平日里看起来,两方都不是性格硬倔之人,却不约而同地犟起来,众人只叹这师徒二人越发相像了,却没人能改变这状况。 烈日狠狠曝了几天,风一吹,云布起来,在夜里,只听惊雷一声,瓢泼的雨笼头砸下。 这场秋雨,来得粗.暴且热烈。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李淑君向来睡得沉,特别是这几日,磨得她心力交瘁,睡着之后天塌了都不知道的,却被一声雷响惊醒了。 刚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砸吧了两下嘴睡回去,却在来势汹汹的雨声中彻底清醒了。 小姑娘像是被冻着一样,两瓣嘴唇直哆嗦,她笨手笨脚披上衣服赶去山门外,看见那个在雨中也屹然不动的身影,忽然不敢出面去劝了。 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也很无可奈何。 总要做点什么。 李淑君沐着夜雨。秋雨该是缠绵柔软的,淅淅沥沥接连下好段时间,把最后的暑气冲进土里埋起来,将青涩的果实蕴养得丰硕饱满,而不是这般凶狠地,想把世间一切冲刷洗去。 进入仙寐山地界之后,即便豆大的水珠粗鲁地倾泻着,也无法将这缓缓萦绕在山间的灵气搅浑。这是夏老祖的庇佑,充盈的灵气让李淑君逐渐沉静下来,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某个念想。 连最后一丝恐惧也被洗净了。 她不怕受罚,也不怕被逐出天元门,她吃得苦,大不了跟随师兄离开,过去的日子那么难挨,不也一样撑下来了么。 天元仙尊小憩的屋舍远离弟子房,僻静又更显孤独,此时结界撤了,雨水砸在门外林中,秋日的竹叶干硬,发出躁人的声响。 李淑君没有犹豫,快步走到门前,干脆利落地跪下了。 这屋舍修得简陋,屋檐不深,瓢泼的雨不客气地往她身上砸,以天元仙尊的修为,足够发现自己了。 李淑君在心中默默背着门规的入门篇,打算背完第一章,要是天元仙尊还没醒,就算是被揍一顿也要出声请人了。 师兄已经跪了两天两夜了,他面色越来越差,那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挤得她心坎儿疼,她不敢问,却不瞎也不傻,他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这场秋雨无疑是雪上加霜,即便是修者也经不住这个折腾啊。 思至此,李淑君没忍住又哭起来,许是这雨声真的很能引起共情。李淑君越哭越难受,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抽抽。 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亮着一盏灯,不算很亮,季沧笙披着一件玄色薄衫,身上带的寒气与那烛火带来的温暖相差太大,扑得李淑君一个寒颤。 “别跪了,进来吧。” 浑身湿漉漉的小丫头吸溜吸溜鼻子,抽抽得直打嗝,却没起身,跪在那里直摇头:“师兄,师兄他……” 扶她的手顿了顿,雨水冰冷,可他身上的寒气更为刺骨,季沧笙转而取下身上的外披给小姑娘搭上:“贤淑,你进来听我说吧。” 李淑君又抽巴两下,挫着手臂爬起来,她知道他不是这般无情不讲理的人,受伤的不止自己师兄,天元仙尊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甚至看着更为虚弱。 她乖乖关上门,坐到桌旁,捧着递过来的热茶小口小口嘬,想起山门外水米未进的花不语,眼泪又滑下来。 “天元仙尊,为什么……” “贤淑,你觉得,我对他不好吗?” 李淑君摇摇头:“天元仙尊对师兄很好,对我们都很好……” “所以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要将他赶走?” “嗯……”她可怜巴巴地给花不语卖起残来,“师兄一直跪在门外。” “我知道。” 李淑君不说话了。 “贤淑,有件事……我本不愿告诉你,因为很危险。”季沧笙垂了垂眼睫,“他……你师兄若是继续留下。” 他想了想措辞:“之前,你师尊给他算了一卦,他会因为一个天命之人命殒。” 李淑君吓得一抖。 “这天下共有两名天命之人,都在天元门,你懂了吗?” “如果师兄不离开天元门,就会……” “嗯,你在卯安峰也学习过一段时间了,想必也知道,改命需要多大的代价。” “那师兄离开天元门,就会安全了吗?” “不确定。”季沧笙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笼上了一层阴翳,“可若他继续留在天元门,一定会死。” 小姑娘眼泪又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我试过……改不了。”他的声音疲惫而沧桑,“贤淑,我与你一样,我也……很爱他。” 李淑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点头。她心里莫名觉得,不一样的,他们的感情,应该比她更深、更浓,因此即使心痛,也要狠心将人赶走。 “贤淑,只有你能劝他。” 李淑君摇头,眼泪再次落下:“天元仙尊,我劝不动……我劝不动啊,我、我……我不敢,师兄怎么会忍心离开啊……他定是知道的,他不愿意离开……” 她头顶落下一只手,不算宽厚,冰冰凉凉的,有什么凉爽的东西钻进她脑袋里,让她情绪舒缓下来。 小姑娘安静下来,望着桌上的烛火有些呆,余光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一樽九方鼎。 漂亮的鸢尾鱼舒展着斑斓的鱼尾,闲适地活在那一方小小世界里。 季沧笙取来一支素银簪,淡白瘦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便将簪子放到桌上,极轻地,细碎的声音淹没在了雨声中。 李淑君认得这簪子,还是以前师兄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一起挑的,师兄眼光太差了,这簪子虽是银簪,却素淡高雅,男子戴上也不觉违和,果然,天元仙尊也很喜欢这簪子,几乎是常戴着。此时这素银簪放在桌上,李淑君心里咯噔一痛。 “贤淑,去吧。” 李淑君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尖悬在簪子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贤淑。” 季沧笙又唤她一声,她终于是闭上眼睛,没憋住落下两行泪来,咬牙将簪子攥进手心了。 离开的时候,季沧笙又将她叫住了,只淡淡地说道:“门边有伞。” 至此之后,便是再无人与他撑伞了。 李淑君看着门外已隐去的夜色,天边朦胧地泛起青紫的光,这么大的雨不知还要下多久,今日的天……也不会再亮堂了。 她撑起了素色的油纸伞,走向山门,心怀胆怯,步履沉重若有千斤,这段路太短,短得她还没理好心绪,便临近了山门。 雨声太大,李淑君静静走到花不语身旁,为他撑着伞。秋日的凉意被雨水浸得寒冷,湿润的衣布贴在皮肤上,雨水顺着皱起的纹路滑下,水珠顺着伞沿落下,砸在干净光滑的青石板上,溅起一圈水花。 还是要说的。 李淑君开口,不如她想象那般冷静,分明想过无数次说辞,张口却只剩下哇地一声哭喊。 太多了,太多的话挤在她嗓子眼,堵得她无法解开。 伞落在地上,旋了一个圈,雨水转瞬没过了伞底。 她对着花不语跪下,脸庞被雨水抹花,祈求一般嘶吼:“师兄,求求你……离开吧。” 离开吧,不然你会死的啊。 “不要再回来了,永远别再回来了。” 花不语神色没有半分松动,只是那双眼睛,落在她肩头玄色的外披上,再也移不开。 李淑君并未发现,只嚎啕大哭着,再说不出话,她想到什么,将那支素银的簪子拿出,颤抖地递过去。 雨水落上去,更显那银白的簪子伶仃茕茕。 花不语紧绷的表情终于变了。 “哥哥……天元仙尊让我给你带话。”李淑君的声音听着有些古怪,若是细看,那双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宛若傀儡般自说自话,“说他从来没有动过心,从上一世开始,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杀了你……答应你,也不过是想报复,他不想再见到你了。” 李淑君静静跪在那里,花不语想通过那双无神的眸子看见什么,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是报复。 是啊,不过是从未动心罢了,他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啊……可为什么,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的心早该被这雨水浇得冰冷麻木了,可还是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当真是,从没对自己动过哪怕一分的情。 他突然好累。 累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 花不语觉得眼角滚烫,可雨水流过,那最后一丝温度也不再了。 他为任意布下一遮雨结界,看着那件薄披好久,胆怯似的不敢伸手。他拾起地上的伞,将雨水倒干,缓缓站了起来。 膝盖的疼痛被千针所刺的麻木给压了下去,一面油纸隔开了这偌大的天地。他僵硬地、行尸般地,一步一步,撑着伞,离开了这个他魂牵梦萦之地。 终究是一拍两散。 宛如夜幕一般的清晨,一直走到傍晚,他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走到雨停了,夕阳如血如火,刺进他的眼里,光芒之甚,似要把他的心也融掉。 可那里早没什么可融的了,只剩一空荡的躯壳,住客不知所踪。 他们之间没什么来去,离开时什么也带不走,该是还清了罢。 可一切都带着他的气息,包括他的呼吸里,也全是他,又怎么还得清呢。 未完待续. ※※※※※※※※※※※※※※※※※※※※ 他把那个雪雨中为他撑伞的人赶走了。 诶一百零九章 五年后。 夏日时分,空气燥热得扭曲起来,半人高的草丛上方忽的裂开一丈高的裂缝。 寸宽有余的裂缝中似有光透出,却看不分明,因为这光芒之中还夹杂着无数鹅毛大小的雪绒,以及盐碎般的细雪,纷纷扬扬从裂缝中飞出。 冰雪被烈日融化,在空中扬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在夏日刺眼的阳光中绽放出道道七彩的虹光。 这荒野人迹罕至,烈阳曝晒下连个活物也瞧不见,忽然,裂缝之中伸出一只遒劲的大手,转手一扒,将裂缝撕扯开来。 似精钢打造的枪.头破空而出,拨开裂缝的另一面,那裂缝彻底张开,无数风雪争相而出,将郁郁杂草吹得匍匐在地,温度转瞬跌下,裂缝近处的雪在烈日下竟也未立刻融化。 虚空中走出一男子,白衣墨发,身量颀长结实,分明长着一张如意郎君的脸,面色却冷得出奇,光是看着他的神色就让人遍体生寒。 花不语一把扯下兽皮大麾,随手将之甩进储物戒中,他遍体透着刺骨的寒意,不仅是冰雪之寒,更是他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他身上处处透露着令人胆颤的、压抑的成熟,一双手臂孔武有力,挥舞着龙骨枪将裂缝抹去了。 他落在被压垮的草地上,收起龙骨枪,却收不起身上的寒意,霜雪渐渐融化开,又转瞬被燥热的天气蒸发,微润的白色锦布让他冷硬的线条柔和不少。 忽然间,草丛之中响起一阵喷嚏声,接连不断地阿嚏了好几下,肥硕的虎皮大花猫扑腾着灵活的身躯飞出,直扑到了花不语肩头,一屁股落座下来。 食盈兽伸出爪子蜷成软软一团,搓了搓鼻子,懒洋洋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换了个人。” 花不语微微斜瞥一眼,没理他。 “嗷呜——!”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近乎愤怒的嘶吼,即便相隔异空,也将这草叶震得一抖,食盈兽被这一声怒吼的,差点没从花不语肩头摔下去。 “脾气挺大还。”肥猫突然一个坏笑,一巴掌往花不语的侧脸糊上去,软趴趴的肉垫贴在上面,它还觉得挺凉快。 “呼呜——!!!”虚空之中的巨兽威胁似的低吼起来。 “行了,你别逗它了。”花不语略觉有些头疼,按理说,食盈兽是上古神兽,而他所开拓的这个虚空秘境中的巨兽是麒麟的后代,虽然血脉末微,也数神兽后裔,怎么说也不该掐起来,特别是食盈兽,压根儿没个长辈样儿。 “没事,你放我进去,我好久没和小东西玩儿了。”食盈兽打呵欠似的张张嘴,粉色的舌头吸溜一舔,特别不怀好意。 “怎么,你想进去把神农草毁了?” 食盈兽炸毛一般叫嚣:“我又不会去那边!” 早在几年前,女娲草就成功开花结果了,不过那时候花不语在外漂泊,并没有安全的地方培育,就一直搁置下来。 后来,偶然之间,机遇巧合下,花不语获得了一个未被开垦的秘境,他将秘境内部清理一道,顺带救出了被封在寒冰之中的麒麟后裔,一只长相更像东北白虎的长角巨兽。 驯服巨兽之后,花不语在秘境中开拓了一方田地,埋入灵脉灵泉,将神农氏血液灌溉结籽的女娲草——此时该名为神农草的种子种了下去。 这神农草只需要灵泉浇灌,吸收天地灵气便可生长,虽然生长比普通灵草慢些,在花不语的精心培养下,已经结出第一个花苞了。 而那被驯服的巨兽,也负起了看守的职业,它并不怕冰雪,且凶悍无比,对花不语更是忠心之极。 花不语觉着这小东西快炸毛了,龙骨枪一挥,便将它放了出来。小家伙虽年纪不大,也有人高,还没学会说话,对着食盈兽龇牙咧嘴,打不赢也要给它扒下来几撮毛,好战得很。 花不语没给它起名字,拍了拍它的头,仿佛解开了什么咒语,小家伙真的变成了小家伙,转瞬弱小成不及膝盖高的奶白小狗,嘤嘤呜呜缩在花不语脚边,讨好地蹭他的小腿。 “不许捣乱。” 小奶狗一个劲点头。 花不语将裂缝关闭,左肩扛着猫,右边跟着狗,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特别人畜无害,看上去温柔极了。 他带着一猫一狗往近处的城镇走去,到近郊的时候,储物袋中的发簪光芒一闪,跳出个俏皮的红衣女子。 这丫头乃是云泥梦境之主,在跟随花不语修炼的途中渐渐增强了法力,已可化作人形,只是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蜜姬顶着自己十三四岁时的模样,那大概是她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她恨不得时间会永远停在那一刻。 小丫头看着与常人别无二异,蹦蹦跳跳地进城自己玩去了,花不语带着两只看似人畜无害的神兽打了间房,立起结界二话不说修炼起来。 他又要突破了。 五年的时间,他一刻都为停止过,修者虽可以通过打坐运行周天代替睡眠,却不能在打坐的时候彻底放松精神,修为再高的修者,也需要适当的睡眠放松紧绷的神经,否则很容易精神崩溃走火入魔。 花不语自离开天元门,便再没睡过一次觉,没有放松过一刻,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有半分闲暇,那竭力想要忘去的人就会占据他的一切,思而不得让他痛不欲生。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拼了命般地修炼,总算找回了大半的修为,今日唤来食盈兽,也是为了让它给自己护法,他要重新突破化神境了。 回想几年前,他突破化神境时引来雷劫,恍若隔世,那个会护他周全的人,却像仇人似的将他扫地出门,难道重生这十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可花不语再清楚不过,他的偏见,他的执拗伤害了季沧笙,无数次,他想留下,可他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前世他二十六岁出世之时,天元门已成往事,如今他二十四有余,他过得……还好么? 回忆一开了闸,就再也止不住了。 “小子,你心乱了,想要引来雷劫吗?”食盈兽出声提醒,语气不太好,小狗儿对着它龇牙低吼起来。 花不语心中慌乱,呼吸几下压抑下思绪,认真入起定来。 不论未来如何,即便不在他身边了,他也不能再同上一世那般……他会站在他那方,要变强,才能有实力站出来保护他。 因为历经过一次天劫,此次突破再引发雷劫的几率不大,身处闹市更能压制天雷制裁,若是真的劈下,就只好让食盈兽来吞雷了。 花不语本就经历过两次化神境突破,此次更是顺风顺水,几乎没费什么力,而重修一次的根基也变得更加稳固宽阔,待他彻底突破后,整个人的气场彻底沉静了下来,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啧啧,你小子真是可怕。”食盈兽抱着自己的报酬啃起来,它好心从牙缝里抠点东西去喂那狗儿,奈何狗东西不识好歹,在床前追着尾巴直转圈儿,还真把自己当狗儿了,丢人! 花不语起身想要喝口水,忽然之间面色冷了下来,神情凝重。食盈兽以为他看出来自己想把这狗儿打来吃了的想法,心虚道:“咋了这是?” “蜜姬不太对劲,我去看看。”花不语说完便撤开了结界,从窗户飞了出去。 日头正斜,夕阳如血一般妖异,不禁让人心中生寒。 城中心最大的酒楼外停着数架豪华的轿子,往来的仆人丫鬟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将刚搬上楼的行李又搬出来,急匆匆地准备离去。 花不语一眼发现了在角落里阴恻恻盯着这一切的蜜姬,她一双眼睛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正觉疑惑,忽然感觉那恨意滔天,夏日的傍晚应是刚开始凉爽下来,却忽然变得寒冷起来,围观的人本还看着热闹,一见不对劲吓得四散开来。 “我早就跟你说了!先生让不要走这边不要走这边!偏不信!”女人扯着嗓子,像个说媒的。 一旁的汉子脸色有些黑,已知理亏:“那我有啥子办法?还不快伺候小姐启程!” 叫骂间,众人围着一喜服女子,将她送上了车。 蜜姬还不能化出肉身,云泥梦境之外接触凡人都容易受伤,更别说有这么多阳气旺盛的脚夫所组成的接亲队伍,此时的她若是靠近,定是要灰飞烟灭的。 一队人匆匆忙忙收拾着离开了,蜜姬抬脚追过去,却被花不语拽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蜜姬的眼角落下两行血泪来,好在看热闹的都被吓跑了,不然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指不定要把道士给召来。 “你冷静点!”花不语立刻用咒,竖起了结界,蜜姬已被阳气所伤,身形都有些透明。花不语是云泥梦境的主人,倒是伤不着她,这丫头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已经虚弱到这般模样了。 “阿姊!是阿姊啊!”她咆哮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 花不语这才反应过来,那新娘子的身形有那么些微的熟悉感,原来是那个她当作亲人的姐姐的转世。 可那队伍对她的损伤实在太大了,他不能让她跟过去,即便去了,不顾一切地相见了,她也只会当她如洪水猛兽,对她避如蛇蝎。 “蜜姬,你冷静些……”花不语向来不会安慰人,“你此时过去,又有何用?” “我要见她!我要把她带走!不能嫁……不能嫁啊!!!”蜜姬字字泣血,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无尽恐慌中。 花不语不知道清心咒对她有没有用,却还是念了起来,蜜姬痛苦地挣扎着,分明是魂魄,硬是痛出一身冷汗来。她失了理智,恶狠狠地瞪向花不语:“我恨你!我恨你!” 花不语无言。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为什么!”她失声痛哭起来,血泪掉到地上,好不骇人。 蜜姬抱着头,忽然站起身,眼色阴冷:“你……我要报复你!” 花不语眉心一蹙,他不懂她指的报复是什么,蜜姬隶属于他,无法伤害他分毫才对。 一道白光从蜜姬的指间飞出,打入花不语的额心,神魂恍惚间,便被拉入了云泥梦境。 这里…… 花不语看着遍地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是哪段记忆,当他看见那浑身鲜血,立于尸林中的季沧笙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不识好歹。”季沧笙一声冷呵,将花不语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一袭墨色长衫,身形单薄,手中袖清晖淅淅沥沥滴着血,正是他面前那个孩童的鲜血。 他当着自己的面杀了一个无辜稚子! 花不语仿佛置身着段回忆里,连情绪都被染上了当初的色彩,胸中愤懑:“南允村四十八口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救……我……”那小孩勉强撑起身子,流下两行清泪,却被季沧笙毫不犹豫地抹断了脖子。 花不语掀起御风刺了过去。 袖清晖虽为天下第一名剑,剑身却柔软,缠着御风一挑,便借巧力一震,将御风掀飞出去。 “花不语……”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花不语,你倒好好数数,现在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有几口!”季沧笙一甩袖清晖,与花不语拉开了距离,露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全部尸.体。 花不语也后退一步,他警惕着季沧笙,却也发动神识一扫,惊讶地看向季沧笙。 加上那小孩儿,竟然有四十九具尸.体。 “他们早就死了,你若不信,可查看他们身上的尸斑。” “怎会如此……”花不语后退一步,似是不稳,“那他们为何还会……” 他话未说完,只见季沧笙往那尸体的腹部一挑,剑刃划破的地方溢出了黑色的瘴气。 “还不明白?” 花不语沉默下来。 季沧笙将瘴气放出,重新将尸.体敛好,他的动作太过熟练,熟练得甚至有些麻木。 “这件事你别再追查下去了。”季沧笙说完,便离开了村落,只留下如血一般一样中血迹斑斑又荒芜的空村。 花不语捂着头,那些模糊的记忆全部清晰起来,并且流水一般展现在他的眼前,让他又一次重新体验。 他阻挠过季沧笙那么多次,季沧笙却救过他,他也因为某些信念,放走过季沧笙。 可…… 这一切的纠结,只到他听到那件事为止。 “寒枝仙君,可是伦家特意献给尊上的肉.皿,你把他毁了,尊上可是很生气呢。” “你说什么?” “天元仙尊,你可别听不懂啊,若不是你,尊上现在早就借着寒枝仙君的肉身复活了。” 季沧笙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沙哑:“对,他确实……是我杀的。” 花不语终于想起来了,这个被自己埋葬在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事,他不信……他一直不信,不信季沧笙会真的杀人,他一直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与季沧笙告诉他的事实之间纠结,季沧笙若真是那样滥杀无辜之人,不会留自己到能与之为敌的地步…… 可沈释的死将花不语彻底推向了另一方。 他找不着季沧笙,便联合上仙界所有上仙,一齐讨伐。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或许,比起阻止季沧笙开启阴界之门,那时的花不语更想替沈释报仇。 不过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因为他不该是那么自私的人,师尊不喜欢的…… 花不语的记忆有些混乱,他有些恍惚,此时他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真的……是想要阻止季沧笙的吗? 不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早就知道的……分明,一直都清楚,季沧笙,并不是背叛天下的人。 花不语,你怎么能犯这种浑啊。 花不语捂着头,说不出究竟哪里疼,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落了满脸的泪痕。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眼神里究竟包含着什么。 “何必呢,过来送死。” “地狱太冷了,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那并不是无情与冷漠,而是对他失望……或是绝望的眼神。 那时的季沧笙孤身一人,而他的最后一分信任,也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为什么……你会有我的记忆。”花不语只觉一阵寒冷,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在你成为云泥梦境之主的时候,我就与你共通记忆了。”蜜姬看花不语被折磨成这样,收起了方才的疯癫,“有人篡改过你的记忆,可惜她改不了我的。” “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蜜姬眼带寒霜,并没有回答,可那眼神分明带着嘲讽。 许久,花不语才低声道:“抱歉。” 蜜姬不屑道:“你道歉还有什么用?” “我可以……替你去问她。”花不语终是下定了决心,“如若她愿拜入天元门,放弃那大户人家的身份。” 蜜姬的双眼亮起来。 “你要答应我……算了,你自己心中有数,若是吓着她,我不给你收拾烂摊子。” “哼!” “谢谢。”花不语解除了结界,急得直打转儿的小白狗扑上来,吚吚呜呜地叫着。 蜜姬有些挂不住面子,自个儿回簪子里去了。 夜色深了之后,小白狗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硬要驮着花不语走,本想讨好,最后玩疯了撒欢儿跑起来,可惜它没跑多远,就追上了接亲的队伍。 毕竟都是凡人,夜晚也是要休息的,有身份的在马车上歇息,下人们支个帐篷过铺点东西席地睡下,他们劳累奔波了一天,还没在客栈歇脚,就被迫赶路到深夜,也算是苦。 巨兽缩回了小白狗的模样,在一旁站哨,夜里众人都倦了,自然没人发觉有一道白影闪进了新娘子坐的花车。 车内空间不小,足一人躺下歇息了,新娘子披着红盖头,在到达之前不得摘下来。女子听到响动,以为是丫鬟来了,便问道:“又怎么了吗?” 花不语张开结界,背靠着门边席地而坐:“我布置了结界,现在说话外人听不到。” 女子被吓得叫起来:“你、你是什么人?” “我……”花不语顿了顿,“有人托我来带你走,不过走不走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女子顿了顿,方才她的叫声没有引来旁人,说明此人没有说谎。她取下红盖头,借着烛火打量起来。 眼前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斜眉入鬓,鼻梁高挺,连嘴唇也偏薄,彰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厉,可一双眼睛却线条温柔,内敛之下藏着深情。墨黑的长发高高竖起,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十分正气。 都说相由心生,花不语这模样倒是让女子安心几分:“谁要带我走?为什么要带我走。” “她说……是你的故人。” 女子顿了顿,对他一笑:“我早没了故人。” “如若你此嫁是两情相悦,那我即刻……让她见你一面便离去,如若你不愿嫁,可随我离开。” “我能先见见他吗?”女子倒是没有半分害怕,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她已不是常人,如果你确定不会被吓到。” “那他是什么?” “你的故人。”花不语解释道,“你前世的故人,她说你和她姐姐一模一样,所以想救你。” “和你一样是修者吗?” “是念想……或者说,游魂。” 女子点点头:“他想救我,便不会伤我吧?” “不会。” 她笑起来:“我想见见他。” “你不怕?” “挺怕的,不过……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女子眼中透出一阵凄凉,她还未解释什么,车中忽然凝成一道同样火红的身影,那影子被烛光照得有些透明。 两道火红的身影对着烛光相跪而立,女子心头忽的一动,莫名闪过的感觉让她捉摸不透。 蜜姬怔怔看着她,满脸泪痕,弓着身子忍住情绪,呜咽道:“阿姊……” 女子看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可里面却带着触动,她伸出一只手,指尖颤抖,轻声细语地仿佛怕惊醒了这个梦:“我……可以碰你吗?” 蜜姬想也不想就伸手过去,却被花不语拦了下来:“新娘子身上正气重,你若不想灰飞烟灭,就冷静些。” 女子忽然收了手,目光黯淡下来,对他点了点头:“对不起。” “阿姊没有错……”蜜姬变得像个小孩儿一样,“我浑浑噩噩偷了这么多年光阴,若是能见阿姊一面,灰飞烟灭又算什么!” 她执拗地爬过去,女子却受惊一般往后缩了缩,这个微小的动作深深地刺痛了蜜姬的心。 “阿姊……”她哀求道,“我不会伤你的。” 女子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怕你,我想跟你们走,想听听我们的过去。” 蜜姬一下来了精神:“真的?!阿姊,我变厉害了!我可以让你看到,听到,让你……” 她话到一半,忽然蔫儿了下去。 那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 “只是……我想走,可其他人是无辜的。”女子显然觉出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如果我走了,他们都会被……” “我可以做一个傀儡,凡人看不出来真假,傀儡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暴病而亡。” 女子摇了摇头:“我……是去杀他的,现在还不能走。” 她面带悲伤与痛苦,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娶她的人是一方恶.霸,亡命时被蓉君所救,恶.霸倚着身份,想强娶蓉君作妾室,逼死了反对这门婚事的李家所有人。这恶霸的事迹名声和某位员外倒是十分相像,气得蜜姬的化形都真实了几分。 “阿姊,不用怕,那个人……我替你解决。”蜜姬尽量收敛杀气,阴恻恻地说完,瞥了花不语一眼,“你欠我一个人情,此事不要插手,此后我们两清。” 她倒不觉得这个恶.霸会是那员外转世,毕竟那员外的魂魄还在云泥梦境里受着煎熬,但她就是看不惯,她恨不得天下这般混账都死了才好。 花不语心性高洁,断不会让她伤人,可让这种人逍遥法外,比杀了她更难受。 而这一次,向来与她约法三章的花不语竟然没有阻止,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浅笑一声道: “这样的人,死了不是便宜他?” 未完待续. ※※※※※※※※※※※※※※※※※※※※ 没有黑化,不要担心……不过是本性暴露,还是我们的乖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直到蜜姬真的把那恶霸困进了梦境里,她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要不是梦境没什么异常,她真以为花不语换了个人。 “怎么了?”花不语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斟了一杯茶出来,推给了蓉君。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花不语摇了摇头:“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蓉君左右看了看,笑着打了个圆场:“谢谢你们救了我,也救了这么多无辜女子,蓉君无以为报,为二位弹奏一曲可好?” 花不语看了眼呆愣的蜜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蓉君走到摆放在屋中的木琴前,信手试完了音准,十指拨动弹奏起来。 这是一首古老到快要绝迹的乐章,现在的花楼里已经很少能听见了,花不语只觉这调子有些熟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蓉君弹奏了一会儿,坐在一旁的蜜姬忽然开口唱了起来。 “忆君忆昔忆江南,往日忽忽,见水不见山……” 小调清扬软糯,如喃喃细语,深夜之中的低吟却不显凄凉,只有无尽的惆怅。 一曲终了,泪痕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脸庞,蜜姬哭得声音颤抖:“阿姊,你……怎么会这曲子的?” 蓉君也愣了愣:“曾经偶然听见,觉得喜欢,便跟着学了。” 蜜姬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她挤出个笑来:“很好听。” 这不是她喜欢的曲子,是自己喜欢的曲子,原因无他,琴太难学了,自己总是找不着音,这首曲子简单又好听,她才最为喜欢的。 “我也弹奏一首吧。”蜜姬过去坐下,仿佛想起来什么,长叹一口气,缓缓弹唱起来。 琴声相对于方才那曲,显得激昂又愉快,琴弦铮铮,似刀似剑,连空气都要被它割裂开来。 这是阿姊最喜欢的一首,无关情.爱,充斥着希望与抗.争。 花不语悄声离开了房间,找了个僻静的地儿,五年了,他终于停了下来。 月光白亮透净,他习惯性地温了一壶酒,斟酒时惨淡一笑,斟上一杯放在旁边,对月浅酌。 温酒并不是他的习惯,更何况这夏夜,不过因为季沧笙不喜欢冷酒,温过之后酒香更浓郁些。 花不语一向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地忙碌,把所有时间挤满,就能把思念给挤出去,而念想却和这酒一样,温和的,连呼吸都醉了。 放空下来之后,花不语只觉得无比想他,分明是日日难熬的五年,离开他的每一刻都难挨得宛如时光静止,却又如弹指一挥,仿佛上次相见还是昨日。 可惜这凡间薄酒寡淡,怎么也喝不醉,他还真是怀念起来曾经喝醉的时候了。 月亮渐渐地高了,夜色浓得无边无际,蜜姬阴恻恻地飘上来,蹲在离火炉稍远的地方,火光透过了她的身子,让她更加透明。 “你说……这世上真有转世吗?”蜜姬盯着摇曳的火光,有些发怔。 “你觉得呢。”花不语将凉掉的酒仰头饮下,没分辨出多少区别来。 “我以为只是相像罢了。”蜜姬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有转世,那我又是为什么……” “你没有转世,说不定是为了遇见她。” 蜜姬神色奇怪地抬头看了花不语一眼:“我觉得你变了。” “我一直如此。” “可真羡慕你啊……”她起身摆弄裙摆,这罗裙本就是她幻化的,转手间就换了好几个花色,“至少你们没有阴阳相隔。我一想到她还在这世上,就无比心悦。” 花不语沉了沉:“我想回去。” 蜜姬提着裙摆的手顿了顿:“我没记错的话……” 她心情不错,便不将那后半截话说出来。 “所以蓉君现在暂时不能去天元门,我需要你们帮忙。” 三月后。 天元门。 “天……”李淑君还没喊出声儿来,踏进门槛儿的脚就拐了个方向落到了门外。 折花推着她出了门,长嘘一声让她噤声。 “师兄,你放我进去!”李淑君被推出门外,不高兴地直蹦跶,“我听到我哥……唔唔唔!” 折花不得不把小丫头的嘴捂上,没走远就看见了急匆匆赶回来的七汝,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李淑君快被捂得憋过气儿去了,折花才放开手。 “师兄!我打听到我哥的消息了!” “嘘!”折花差点又把她嘴捂住,不知道这里够不够远,只希望季沧笙千万别听到。 “怎、怎么了?”李淑君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紧张,舌头一哽,结巴了。 折花施了个结界,解释道:“师尊早就知道了,你这段日子随你师尊闭关不清楚,踏花在外面闯大祸了。” 李淑君五官一阵抽搐,最后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呃……啊?” 折花猛叹一口气。 “踏花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近来不少地方上书,说有天元门的弟子……唉,反正啊,你别在这关口去触师尊霉头,师尊这几天气得脸色都变了。” “折花师兄,不带你这么吊人胃口的……”李淑君委屈极了,早知道就不跟着师尊去闭关了,什么瓜都没吃到! 折花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旁人在,这才低声解释起来。 原来近几个月里,几乎销声匿迹的花不语突然出关了,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机遇,实力大涨,但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心性大变,到处惹是生非,搞得下凡界处处民不聊生的,告状都告到天元门来了。 一开始二十二上仙也没当回事儿,后来四大仙门的上仙差点没把门槛给踏破了,毕竟是天元门出去的,他们也不好随意处置,主要是打不过,就跑来天元门告状。 任意听得喜庆,津津有味的,就差没拿一把瓜子出来嗑了。 折花看她这模样,无奈苦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任意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淡定,连忙夸张地撑起眉毛:“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亚子了!” 看来闭关这段时间还被他们师门的另一个天才弟子把口音带歪了。 “你这样子……怎么像知道什么似的?”折花打量她。 “师兄,你就别冤枉我了,我跟随师尊闭关半年多,哪知道我哥发什么疯啊……” “别这么说你哥。”折花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古灵精怪的,总之这事儿你别往里凑,听到了么?” “好的!”李淑君拍着胸脯保证。 其实她还真有点儿猫腻,五年时间,总不可能真的和花不语断联系,她私下见过花不语好几次,闭关之前就见过,她那双眼睛又不普通,倒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不过还是有些念想的,小姑娘摸着下巴离开之后,也嘀咕了一句:“哥哥到底怎么了啊……” 子沉刮风似的赶来,问折花道:“小丫头出关了?还听说了?” “能不听说吗?现在上仙界谁还不知道啊……” 子沉笑得发坏:“这小师弟,挺厉害嘛。” “有什么事?” “玉蝴蝶呢,回来没。” “没有。” “那我走了。”子沉说完,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他现在可是子虚峰亲传弟子了,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倒都是拜花不语所赐。 折花对着子沉离去的方向叹了不知第多少次气,才转身进了天元堂。 近来雷雨来得急,季沧笙懒得挪窝,大都在此处休息,折花进去的时候,白歌正在报告什么,季沧笙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睫,捏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之前的话。 折花现在一旁,忽的生出一丝感慨来。师尊身体本就不好,五年前一事更是大伤元气,再加上长年被阴邪之气所侵,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提不起力气的、病恹恹的样子。 别人兴许看不出来,折花却是心细的,早就觉出些什么。 花不语刚走那段时日,只听人人谈论这天元仙尊多无情,多绝情,却无人知晓,他们口中那绝情之人,也会茶饭不思,如行尸走肉般数月未说一句话。后来…… 后来,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曾经的天元仙尊白衣胜雪、风光霁月,若遗世独立之仙,现如今玄衣墨发、冷若冰霜,让人越发觉得难以接近,就好像……就好像,是心死了一样。 再没有心情去逗鸟摘花,闲时捧着书翻看,小憩的时间越来越多,仿佛一直都很累似的。 不说天元峰弟子,连二十二上仙也看出不对劲来,可没人敢提,也无人可解。 直到…… “我知道了。”季沧笙蹙着眉心,神色中止不住地透出嫌弃来,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说是累了。 “你觉得师尊是真的累了吗?”白歌自问自答道,“怕不是气的。” “天元峰弟子闹得如此人尽皆知,你说……”白歌悄悄问折花,“小踏花儿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你还好意思?”折花不知该气该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般会添油加醋。” “师兄莫急嘛,既然知道这是小踏花儿的意思,自然是要帮帮我们小师弟的。” “什么意思?”折花一愣,白歌显然话中有话。 “害,其实我私底下呢,早就已经跑去那些村落看过了,你猜怎么着?” “嗯?” “人家过得可好了,人人都叫咱们小踏花儿踏花仙君呢,怎么一传上来就变成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祸害了,你觉得?” “他故意气师尊的?” 白歌抖抖肩:“行了,别愁了,这段时间准备准备,跌打药什么的,别到时候小踏花儿回来给揍死了。” 折花一笑:“师尊真的会让踏花回来?” “已经叫环环去送信了。” 碧落村。 “诶,踏花上仙,您就别在这儿晒太阳了,仔细这污水溅着!” “不碍事。” “踏花仙君。”蓉君拎着茶壶过来,招呼众人过来喝茶。 正是秋日农忙时,风里带着燥热,吹在身上却很是舒爽。花不语眺望着远处,似乎在等什么。 “仙君说了,不要叫上仙,你这嘴!”田里那汉子的婆娘往他背上拍了一把,又把揍他的毛巾递过去。 “嘿,稀罕,这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蝴蝶?” “嚯,谁家养的猫,这么肥!” 那被烈日照耀下显得有些羸弱的萤蝶飘飘忽忽,没力气似的慢慢飞了过来。 花不语伸出手,纯白的灵蝶落在了他的指尖,一道熟悉的、带着些微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有三个字。 “滚回来。” 未完待续. ※※※※※※※※※※※※※※※※※※※※ 没人看了是吗,我这就滚/哭泣/哭泣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门通往天元峰的路几乎见不着什么人,回过神的时候,花不语已经看见天元峰的一角了。他有些恍惚,心中空空,思绪却杂乱无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食盈兽进天元门之后就不知道溜哪儿去了,花不语站在天元峰山脚,看着蜿蜒而上的石径,心中感慨无比。 五年的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依旧,仿佛从未变过,秋日的午后本该还有些燥热的,今日天气好,凉爽宜人,连风也干净清透。 天元峰上下静悄悄的,偶尔有掠过鸟叫虫鸣,颜色迤逦的彩蝶翩翩落到石径上,又受惊似的飘走了。 花不语总觉得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有如擂鼓,把整个胸腔都敲得痛,心中迸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有些目眩。 而后他便看见了那心心念念的人,墨色长袍,茕茕而立,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如画般美得不忍打断。 一瞬间,澎湃的血液凝固了,如同这时间。惊鸿一瞥,胜过万年。 那眼睫轻轻扑扇,幽冥似的眸子里转着清澈的流光,花不语被这眼神一勾,心下一痒,便什么都忘了。 他如风一般奔至他的面前,卷起的气息和那双有力的手臂一并将人包裹起来,怀中冷香盈盈,清瘦的骨骼硌在他的肋骨上,硌得他心尖儿疼。 花不语收紧了手臂,将脸埋进人脖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季沧笙的气息,像濒死的旅人在荒漠之中寻到了绿洲,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今年的新香还没下来,栀子的味道浓烈,直将心底的火给扑灭了。 “我好想你。”花不语的嗓音带着紧涩的沙哑,不住地轻轻磨蹭那贴在侧颈上的薄薄布料,忍着发痒的牙尖,轻轻吻在了那边缘,“我真的很想你。” 搭在他腰间正欲推开他的手顿了顿。 这仿佛给了他极大的勇气,让他安心无比。花不语紧了紧手臂,闷声道:“你瘦了。” 他的呼吸炽热,灼得季沧笙微微颤了颤,随即那双手轻轻地攀上他的背,犹豫着是否回应。 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理智与冷淡:“你不该回来的。” 花不语略微拉开距离,却依旧环着人不肯放开,他眼睛的燃着光芒与烈火,这么直直烧进了季沧笙的心里。 “可要我离开你,比让我去死更加痛苦。” 季沧笙心中刺得发疼,他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眼睫一垂轻巧地避开,像是胡乱找了个借口,连语气都带了一丝颤抖:“你知道的,这是师徒不该有的感情。” “可你已经把我逐出师门了。”花不语耍赖一般不肯放手,却没敢更进一步。他心中没底,仿佛身在低谷,不论他怎么努力,面前这人依旧那么遥不可及。 幼稚又无赖极了。季沧笙提醒他:“你是人人称道的踏花上仙,怎的这般不讲道理。” 花不语知道他拿身份压自己,语带委屈得像撒娇一般嘀咕:“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人,上辈子行善不过是……听从师尊的教导罢了。” “那你为何就不听我的。” 这句话宛如惊雷一般砸在花不语身上,那语气中仿佛带着憔悴,无力又难过,搅得他心中又酸又疼。 “我听……”花不语小心翼翼地埋下头,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哀求似的,“我听的,你别赶我走,我什么都听。” 季沧笙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印象里,不论前世今生,花不语永远都是如松柏一般骄傲的、挺拔的,无所畏惧的,没有什么能摧毁他,却只对自己服软,如此这般,早就将他的底线抹开了,就怎么再硬得下心把人赶走。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把说辞全抛出了脑海。 “好。”他应声道,怕花不语听不懂似的补充道,“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花不语欣喜若狂地看着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像只受到表扬的小狗,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给贯穿。 季沧笙心中一慌,别开了眉眼,却好似默认了什么,不躲不避,那略带湿润的、火热的呼吸渐渐靠近,最终与他的呼吸交缠到了一起。 轻柔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若即若离地贴过来,分开,又再次触碰,不像试探,更像在点火,一点一点将他的心给烧出个口子,再把一切爱意全部浇灌进来。 他向来守得分寸,吻也都是浅尝辄止,五年光阴将思念酿成了酒,迷醉了他最后的理智,像疯了一般地,头一次想从这个吻中索取什么。 得到回应像在花不语的脑袋里放了把火,把一切杂念烧干,只浸心于怀中这人,沉念于口舌之吻,他越发用力地亲吻,恨不得把人吃进腹中,带着避无可避的侵.略性,掠夺着暗香浮动的呼吸。 直到一声瓷罐落地的清响,才将沉溺的理智给拉了回来。折花的两只手还悬在空中,脚下是碎了一地的瓷片,神情僵硬地看着这边。他猛地回过神,神情窘迫地垂下头,手忙脚乱地连离开都忘了。 季沧笙拉着花不语的衣襟,气息粗重,似是有些呼吸不畅,连声音都带着微不可查的情.色:“折花。” “师师师、师尊。”折花受惊的一抖,结结巴巴地吐不出来半句话。 “你先回去,此事莫要声张。” “是……” 折花如蒙大赦地跑了。 花不语丢了魂儿似的站在那里,垂着头,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又倔强地醋起来,季沧笙那眼底潋滟的模样,他不想任何人看到。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们在名义上还是师徒。若是寻常修者,或可传得一段佳话,可天元仙尊不同……他要以身作则,行不得这歪风。 心知如此的,却还是心有不甘。 一只冰凉的手往他紧攥的指节拨了拨,花不语略微松了力,回握住那只浸着寒意的手,眉心蹙起来。 “不碍事,先回去。”季沧笙撑开手指,穿插进花不语的指缝,十指交缠,拉着他往山下走。 没了诅咒与那些阴寒之气,花不语的手温暖又宽阔,他一点点搓过那光滑的手背,想把那只手捂热些,垂着眼睫细细刻画着这背影,以至于季沧笙忽的停下,他才看见闻讯过来的卯安上仙。 卯安上仙的视线落到了二人交缠的手上,花不语不舍地抽了下,没抽动。 “正好有事想找你,一起吧。”季沧笙拽着他,依旧没有松手。这让花不语的心脏再次跳了起来,那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将血液送向四肢百骸,浑身都有些发热。 卯安上仙似乎早就猜出些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在二人间打量一番,转身一并往仙寐山走去。 几人进屋,季沧笙便请卯安上仙落座,花不语轻车熟路地关门开窗拉结界,斟茶倒水摆糕点,熟悉得像在自己房间。 当年这些举动在众人看来不过是贴心,如今…… 卯安上仙端起茶杯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那卦象,你可和踏花说了?” “还未。” “命中有情劫,也是命劫。”卯安上仙喝了口茶。 花不语顿了顿,看向了季沧笙,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卯安上仙受不了这两人黏腻的气氛,举手投降:“我是早有准备因此并不算意外,可此事还是不要让他人知道才好。” 季沧笙微微点头。 “不然我再另开一挂。”卯安上仙说着,开始掏家伙,“一事不算二卦,我换个方式重……” 她话到一半,刚摸出龟甲,虚空之中忽然传来震人心神的咆哮,差点没把卯安上仙手里的甲壳吓掉。 “什么东西?!”卯安上仙叫起来,这震动应在龟壳上,震得她指尖有些发麻。 “在外面捡了只小东西。”花不语风轻云淡地将小白狗放出来,因为房间实在装不下它的原型,小家伙只好变成了狗儿,虽然它特别不喜欢这么大点的身形。 “麒麟末裔!”卯安上仙可识货,“你管这玩意儿叫小?!” 花不语觉得好笑,心道那是食盈兽修为太高你感知不到,不然这麒麟末裔又算什么。 上古时期的巫师惯用麒麟之血卜卦天问,也有用麒麟血来增进修为的,因此麒麟后裔对巫师抱有天生的敌意,小家伙一感受到巫.蛊之术顿时就炸毛了,对着卯安上仙龇牙咧嘴的。 花不语往小白狗脑袋上拍了拍,小东西委屈得呜呜叫,缩在花不语脚边眼带敌意。 “它叫什么?”季沧笙看过来。 “还没起名字。”花不语把小东西拎起来,“打算看师尊眼缘。” 卯安上仙:“……” 这也要秀? 季沧笙伸手,花不语赶紧往后拖了一寸:“它有点凶……” 花不语的话没说完,小白狗就发出了讨好的呜呜声,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季沧笙,蜷起来的尾巴滋溜翘起来,吧嗒吧嗒摇得可起劲,要不是看花不语捉着它,早扑上去了。 小家伙伸出舌头哈气,高兴地叫了一声。 可比食盈兽那家伙讨喜多了。 季沧笙伸手往它脑袋上揉了揉,小东西就伸出爪子扒他,花不语生怕它把季沧笙挠伤了,赶紧放了手。 小家伙手脚并用扑到了季沧笙怀里,吚吚呜呜打了两圈转,惬意地找个地方趴趴好,摇着小尾巴转脑袋。 季沧笙伸手过去,小家伙左晃晃右晃晃,脑袋没被摸着,就站起来往人手心送,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倒总是讨这些小东西喜欢。”卯安上仙笑着回忆起来,“环环小时候比这家伙还凶,见谁咬谁,把任丫头都挠得个大花脸,唯独黏你。” 花不语看着这小东西,莫名有些……嫉妒? 那腿他可都没睡过。 季沧笙玩着狗,抬头看向卯安上仙:“你不是要卜卦?” “咳,忘了。”卯安上仙惋惜地狠狠看了小白狗好几眼,把小东西吓得毛都炸起来,差点没钻季沧笙怀里去,花不语实在忍不了,把狗儿给拎走了塞回秘境。 窗口突然响起一声哂笑,食盈兽趴在窗棂上打了个呵欠,血盆大口里洁白的獠牙十分健康。 “环环。”卯安上仙逗了逗它,忽然想起来,“说起来,环环也……” “卯安上仙,我们先把卦象看了,等会儿我做好晚膳让贤淑给您送来。” “哦?灵植灵肉做的吗?”卯安上仙显然也听了传言,对花不语的厨艺十分好奇。 花不语笑了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玄龟甲,递出来:“要用这个试试吗?” 卯安上仙顿时眼睛都亮了,要不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早就扑上来了。 那可是玄龟甲! 未完待续. ※※※※※※※※※※※※※※※※※※※※ 爸爸!!!求放过!!!!! 我真的很会立flag,说完更新就腱鞘炎复发,疼得手抖……等疫情结束了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了orz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玄龟本是神话中的异兽,它的每一块甲片上的花纹都像一只栩栩如生的诡异的眼睛,传说此物可窥破天机,就算是天命之人的命数也可窥探分毫。 卯安上仙对此啧啧称奇,抱着龟甲细细抚摸一番,又怕触着灵气没摸太久,恋恋不舍地将甲壳放在清理干净并且铺上一层兽皮的桌面上。 龟甲卜辞分为很多种,像这般稀有的甲壳若是用烧甲卜辞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卯安上仙迅速摸出来一把老钱,铜板撞在龟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不语端来净手盆,里面装着的水泛着淡淡的腥味,水面上漂浮着桃枝柳叶,映得水有些发绿。 五行之术中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再生水,生生不息,以衍万物,占卜之术借用五行以替天地,更方便卜术者借万物之灵问道。 卯安上仙取出一香炉,半炉子香灰不点自燃,她用木盆中的水洗过手,取出柳枝往龟壳中的老钱点上水,再将玄龟甲晃动数下,把铜板抖入香炉中。 待火熄灭后,才能把老钱抓出来,撒在桌面上,以此解卦。 问天地的卦问卦者不得有任何杂念,天机既定再问其因,此为天命的卜法。 卯安上仙做完这一整套不算复杂的法术竟然有些面色苍白,疲惫地坐到一旁,示意季沧笙自行解卦。 卦象如何,只有问卦者自己才能看懂,天命之卦本就难卜,更别说解卦了。 花不语即便记住了卦象,若不知问题是什么,依旧是解不出其中之意的。他细细地、毫无遮拦地看着那张神色平静的脸,却没从上面解读出半分情绪。 五年的时间,季沧笙几乎没怎么变,这更说明他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花不语看着那张透着冷淡的脸,感觉心中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撑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带来难以压下的刺痛。 季沧笙浅浅笑了一下,抬头对卯安上仙道:“辛苦你了。” 卯安上仙摆摆手,倒不客气:“有机会让我取点麒麟血……” 她话没说完,虚空之中的小家伙就咆哮起来,卯安上仙只好悻悻地耸耸肩,准备告辞。 “若是不嫌弃,这个我也没什么用处了。”季沧笙捡起桌上的玄龟甲,递了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卯安上仙受宠若惊地接了过去不带一点打顿的。 “没事,这本就是寻来给师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卯安上仙若是喜欢拿走便是。”花不语没有半分不悦,甚至有些欣喜。 季沧笙虽然总给人一种不太守规矩的感觉,却向来讲究得很,或许是天元峰弟子特有的那种近乎孤傲的品性,才能行得正、端得平,却总让人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如今这不分你我的行为,着实让花不语高兴。 是不是……他也愿意对他敞开一些心扉了? 卯安上仙喉头一哽,差点没吐出血来,脚底抹油抱着玄龟甲溜了。 季沧笙微微掀起眼皮看他,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缓声道:“拿这么珍贵的东西贿赂她,看你还挺高兴?” 花不语扬着的嘴角根本没打算放下来,还得寸进尺地贴近几分,眼光柔软,深情得要吞没一切,如情人间低语般暧昧的语气低声道:“师尊,我想吻你。” 大抵是没想到花不语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季沧笙不带嗔意地瞪他一眼:“怎的,方才还说我已经把你逐出师门了,此时又唤师尊了。” 他本是为了遮掩情绪故意这么说的,说完拂袖一旋身子不看他,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花不语喜悦的心都要飞起来,恨不得把这人揉进怀里,又心知急不得,便贴上那清瘦的后背,两臂圈着不盈一握的腰肢,黏答答地贴着那柔软又带着热度的耳垂厮磨,他轻轻咬着那软.肉,舌尖一点点摩挲,引得怀里的人一阵颤抖,却难得没有推开。 花不语心软得一塌糊涂,亲吻着季沧笙的碎发和鬓角,呢喃般低唤一声:“安之。” 这压抑了太久,又念想了太久的两个字,他从不敢叫出,此时情意都快把他撑炸了,便是借着由头狗胆包天地叫他的字。 季沧笙往腰上的小臂上一掐,微微用了力,那手臂却不动分毫。 “在外不许这般无礼。” 花不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偏过头去亲吻人的唇角,季沧笙躲了躲,往他手臂上一拍:“别胡闹,还有正事要做。” 花不语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地无赖起来:“就亲一下。” 季沧笙瞪着这嬉皮笑脸的人,没了脾气,蜻蜓点水般亲吻了一下那柔软的唇瓣,从这人怀里脱开,不自在地理了理袖脚。 一动不动呆愣了片刻,花不语才收回了神,分明才一盏茶的时间,他快把一辈子的欢喜都用完了。 他伸手替人整理行头,一双手不老实地又缠到人腰上,理完了前襟最后一个褶皱,又压下.身子吻过去。 这次季沧笙终于没遂他的愿了,泛着凉意柔软的手指抵着他的唇,笑骂道:“就一下?” 花不语被这笑惹得心中塌软一片,耍赖似的带了几分嘟囔:“方才是你吻我,我还有一次。” “歪理。”季沧笙推着他退开,落得一身清风傲骨,穿过厅堂走到门边,“回来再说。” 淡淡的失落转瞬就被拍到天边消失不见了,花不语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脑袋里跟化了浆糊似的,心甘情愿被牵着鼻子走。 安陵殿许久没这么热闹了,近来正好没什么忙的,二十二上仙几乎都在天元门,他们都知道花不语被废除了修为,谁也没料到,五年的历练,花不语的修为不仅回来了,且较之前更为深厚。 七汝白歌高兴得直耍宝,连玉蝴蝶都被逗得笑起来,五年了,天元峰的弟子终于又聚集到了一起。 谁也没有注意到折花低落的情绪,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出风头,此时站在角落忧心忡忡的,更是没人在意他。 二十二上仙祝贺完花不语的回归,都建议设宴接风洗尘,却被季沧笙推了,说是要去拜访夏老祖,才将人都散了去。 折花依旧神游着,肩头却被拍了拍,季沧笙看着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白歌也贴过来,一把搂住折花的肩就往外走:“走走走,咱们去准备一下,好好给小踏花儿接风。” 折花回头又看了一眼留下的花不语,和七汝玉蝴蝶一起离开了。 “师兄,小踏花儿回来了,你这下可轻松了啊,是不是不太习惯?”白歌打趣道,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贤淑,这边!” “来啦!”小姑娘脱离了稚气,出落大方,却大大咧咧地飞扑过来,经她这一闹腾,众人自然就忘了折花的不自然。 再说折花几人离开后,季沧笙便带着花不语前往仙寐山的那棵神树,不过是天元峰弟子的来去,并不至于去叨扰夏老祖才是,花不语心是知道,这是带他去陈情的。 夏老祖早早便在那参天古树下设好了座,翩翩白衣如画,斟上了茶水独自品茗。 这天气还热着,不到下凉了澈是不回天元门的,往日里有那白毛狐狸折腾倒不觉得,此时繁花落叶下,竟然生出几分孤寂来。 花不语随着季沧笙一并行礼,二人落座在茶杯前,并没有急着开口。 “想好了?”夏老祖放下茶杯,依旧那副冷淡得立于世间之外的语气。 “是。” 茶水温凉正好,秋风微拂,再无多言。 花不语微微抬眸,夏老祖便也看向他,这白凰存世不知几何,一双冷蓝的眸子,光是一个对视便觉被看透了内心。 毕竟隔着辈分,如此直视自是失礼,花不语很快垂下眸子,心中却慌乱起来。 仔细一想,夏老祖通晓天地万物之事,即便他们今日的到来都有所预知,不用开口也知道他们所来目的,是不是说……夏老祖早就知道他们两人都是重生之人? 这个想法狠狠震动了花不语的内心,他不禁又抬起头来,捏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 夏老祖淡淡看他一眼,分明没带什么情绪,可花不语仅瞬间就明白了。 他知道。 花不语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脑海里萌生出了什么想法,却是一闪而过,捉摸不住。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二人没作过多的停留便告退了。 “夏老祖洞晓天地万物,却不会插手世间之事。”身侧,季沧笙沉声道,语中带着一种难以体会的莫名情绪,“他并不属于这尘世,天元法则说,他只是凡尘的观测者。” “不属于……夏老祖是天外之人?” “或许吧。”季沧笙笑了笑,“上古时期灵气充裕,传闻有大能飞升天外,想必便是那个世界而来吧。” “初代天元仙尊距离飞升只差分毫,因此并不知晓天外之事。” “如此……”花不语思索着,不知不觉便回了天元峰。 这里一切依旧,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设好了宴席,倒都是些他喜欢的菜肴,且看着不像是临时准备的。 “哥哥!”李淑君兴奋地扑到花不语怀里,“欢迎回来!” “叫师兄。”花不语捏捏她的脸蛋儿,与众人一并入席。 “嘿嘿嘿,师兄!”李淑君坐在位置上直蹦跶,分明还没开始喝酒,就已笑嘻嘻地有几分撒酒疯的征兆了,众人不禁莞尔,任这丫头不讲礼数了。 “开席之前,我有件事想要告知大家。” 季沧笙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停下了手,安安静静地看了过来。 花不语心中咯噔一慌,一个疯狂的念头飞长起来。 未完待续. ※※※※※※※※※※※※※※※※※※※※ 预收换了八百遍,这下真的定了,下一本就决定是你了,去吧——《我的爱豆会抓鬼》 作者专栏作者专栏作者专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关注作者专栏收获劳斯莱斯,这样都听不懂我也不能再明示啦,收藏作者的时候顺带收藏一下接档文鸭,鸭——这本写完就无缝开它!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桌面上安静得只剩下温鼎里水沸腾后发出的扑扑声,众人正侯着下文,季沧笙忽然往花不语这方看了看。 仅是那淡淡一瞥,花不语觉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随着滚烫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连脸也有些烧。 天元门向来看重礼数,座次安排也十分严谨,花不语入门最晚,常坐末席或者布菜之位,今日却被安排在了平日里玉蝴蝶常坐的右副席。此时随着季沧笙的视线一看,这才觉出不对味来。 即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也不能没个规矩不是? 疑惑间,便听那冷淡的声音响起,用着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语气,仿佛只随口一提: “我与踏花两情相悦,已互结道侣。” 若说方才只算是安静,现在的气氛可算沉闷成了死寂,或者说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懵了。 忽的一声瓷器支离破碎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七汝手中捏着的酒杯碎得再看不出原形,他发了狠,碎瓷片嵌进肉了,猩红的血转眼爬上了手腕。 “你小心些。”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折花,他倾着身子挡了挡七汝那吃人的视线,也不顾两人交情不深,伸手去掰开那紧攥着碎片的手指。 七汝狠狠地瞪他一眼,折花却投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越界了。 “你这暴脾气还是没改过来啊,不知道还以为你又上头了。”白歌很快回过神来,搅乱了话题打马虎眼,这才将这小插曲给糊弄过去。 七汝深吸一口气,才收敛起杀意,甚至带了两分憋闷,委屈似的解释道:“有点突然,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玉蝴蝶递过来伤药,折花捉着那只手将碎瓷片挑出来,上药之后用了点治愈术,基本上就痊愈了。 倒因为这小小的一耽搁,各自心中都缓了些过来,他们这些做弟子的,管不到师父头上去,那叫逾越。 又是当啷一声脆响,从宾客席被挤到末席的李淑君终于回了魂,手里的杯子没拿稳,落到了地上。 “我、刚刚好像……”她结结巴巴地看了一圈,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也没有幻觉,傻里傻气地扶了一把下巴,抖了半天嘴皮子吐不出个字来,显然是吓到了。 她哥竟然把天元仙尊给办了!!! 李淑君虽和天元峰的众人熟,却是师从卯安峰的,与其他人一样对天元仙尊保持着十分崇敬的敬畏。 天元仙尊对她好,她也待他如亲生父亲般尊敬的,这、这……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爹和她亲哥搞起来了,她能不震惊吗! 可仔细回忆起来,倒也不是无迹可寻,不过谁会往那方面想呢? 一顿饭众人皆吃得索然无味,气氛诡异得李淑君耍宝都挽不回来,最后囫囵散了席。 白歌早早找了借口把七汝拐走了,折花留下来收拾碗筷,李淑君也没在这风口往上凑,也留下来帮忙,只有玉蝴蝶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反应,散席后随在后面报告近日的情况。 花不语与玉蝴蝶并排走在季沧笙身后两尺之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他深知公开是奢求,是自私,是不被允许的,他觉得自己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地从季沧笙的底线往下踩,可他就是疯了一样觉得甜蜜,连心脏都被搓得柔软。 能被如此温柔以待,何其有幸。 “……不过,依旧没有查到师叔的踪迹。” 玉蝴蝶一句话,将花不语拉回了现实来。 五年过去了,他依旧在找他的下落吗? 花不语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吃这飞醋,沈释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可他就是忍不住地吃味,他太过稀罕季沧笙这人了,一想到有人觊觎他,就想把他藏到一个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花不语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疯狂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嗯。”季沧笙显然是听过这句话太多次,淡淡的语气里却还是带了一丝惆怅,轻轻的一个音扫在花不语心上,扫得他又酸又疼。 待玉蝴蝶离开后,花不语压下酸意,合上了门,才一边斟茶水,一边用状似不经意的语气说道:“或许我能找到师叔的下落。” 花不语原以为,以白歌和他表弟的势力,找个人不过轻而易举,他着实是没想到,沈释会躲,躲到一个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地方,且一躲就是五年。若是换作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人一旦动了心,便再止不住想念。 季沧笙接茶的手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前世的师尊……” 花不语点了点头。 “是师叔收养了我,因为血统特殊,一直没有回天元门。”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们之间永远有斩不断的联系。 “我跟了师叔二十年,如果他不想让别人找到他,确实有一个地方。”花不语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句回应,抬眼一看发现季沧笙正思考着什么。他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可他却清楚自己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什么都不对自己说的感觉。 季沧笙听他声音停下,才敛下了心绪:“他才是你师尊。” 花不语摇摇头:“他不认我的。” 时至今日,直到说出这句话,那些哽在心头的东西,分明怎么也放不下的东西,终于释然了。 花不语缓缓走至季沧笙面前,单膝跪下,显得可怜又脆弱,他伸手环着那劲瘦的腰肢,将脸埋在人腰间,闷声得好不委屈。 “我没有拜师,也没有师兄弟,叫师尊……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可你给了我一切。”花不语紧了紧手臂,像是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抛了出来。 季沧笙带了几分怅然,指尖摩挲着花不语漆黑的墨发,一时之间有些心疼。 “你可曾怪他。” 花不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曾,都过去了。” 他在心中无奈地笑了笑:“若没有师叔,我可能早就死在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可是……花不语突然觉得,死了也好,若是他死了,就不会害季沧笙落得个不得不身填地狱的下场。 他心疼啊。 “花不语。”季沧笙捏着他的耳廓,引着他抬起头来,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声音柔软,带着淡淡的情意,“还好你活着。” 还好你活着。 花不语的心被猛地砸了一下,数不尽的情绪漫了上来,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他的呼吸有些不畅,指尖颤抖地,扶着那单薄的后背,动情地吻了上去。 唇瓣贴合,呼吸交缠,浅尝辄止。可一切都那么让他沉溺其中,他恨不得把心也给他,也真切地悟到了,死而无憾四个字有怎样的重量。 为了这个人,即便让他死,他也甘之如饴。 这夜花不语并没有回弟子房,交往几年有余,他头一次夜宿于此,能整夜拥着自己的爱人,听他平静的呼吸声,便是如春雨甘霖,将他干涸的心给浸透了。 第二日一早,花不语难得没有早起,借着窗户缝透进来的光,在那莹润如玉的皮肤上细细描绘着,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晨光熹微,模糊了怀中人的轮廓线条,让这一切如梦境一般不真实,花不语没忍住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就把人给吵醒了。 季沧笙不适地动了动,平日里被吵醒时如火一般燃起来的脾气今日竟没有半点苗头,反而只是往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接着睡去了。 花不语心跳如擂鼓,还生怕把人给吵醒了,他觉得季沧笙像只猫儿一样,墨发磨蹭在他的脖颈间,好似挠在心上一般令人发痒。他不禁又往人眼皮上浅浅一吻,这下终于把这人的脾气给撩上来了,软绵绵地推了他一把,也就意思意思。 “别闹了。” 花不语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他怕自己心跳声太响把人吵醒,便伏在人耳边轻声细语道:“待会儿想吃什么?” 季沧笙被这小孩儿脾气上来的人吵得不行,翻身对着墙睡了不搭理。早知道这家伙这么能折腾,昨天就不该留他下来! 要不是看花不语委屈得跟个小孩儿似的,他才没这闲心呢。 花不语撩开他柔软的发丝,在洁白的脖颈上落下一吻,借着晨光出去准备早膳了。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过来的折花。 折花面带两分尴尬,他和花不语的弟子房挨着不远,昨夜花不语没回去他是一清二楚的,今日本是路过,就正好撞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师兄。”花不语礼数周全地道好,与之前没有半分不同,依旧是笑容温和的模样,倒是让折花松了口气。 随着,花不语便道:“师尊昨夜睡得晚,现在还在歇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这话确实不假,季沧笙睡得浅,一有点动静就能吵醒,何况身旁还睡着个人,几乎到了深夜才困得睡去,花不语伺候得久了,自然能听出来他睡没睡熟。 折花脸上又爬出几分尴尬来,眼神躲闪地咳嗽两声,解释道:“没什么事,习惯了,既然你回来了以后还是都麻烦你了。” 花不语自然大方地点点头:“是,这几年麻烦师兄了。” 这话说得,像是早就…… 折花摸了摸鼻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自然地避开视线:“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尊身体不好,你还是……节、节制点。” 最后那几个字小声得跟动动嘴皮似的,奈何他们这些修者听觉灵敏,还是被花不语听清了。他顿在原地看着折花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的整个人都烧红了,磕磕巴巴地在原地,大脑转了半天没转起来,人都快冒烟了。 未完待续. ※※※※※※※※※※※※※※※※※※※※ 逆徒!!![/生气][/生气]我总有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枯了。咱很纯洁的哈,没开!没开!收藏作者专栏领取劳斯莱斯几个字我已经说腻了,不懂算了[/傲慢] 不好意思来晚啦,有丢丢卡文,沈师叔马上就要出场啦,还有那个小崽子!开心[/高兴][/高兴][/高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方边境,秋日里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如密雪一般坠下,铺了满地的金黄。 还显几分生嫩的叶子踩上去干酥酥的,柔软干净得让人想躺下去,不像南方秋雨重,叶子泞在泥中脏兮兮的。 大陆边境之处出去不远便是极北的极寒之地,那里常年冰封万里,只有极少的人居住,若是不出意外,再往北走百里地的样子应该就能碰到澈狐狸了。 今日之行只有季沧笙和花不语二人,一来此行不一定能找到沈释,且天元门也不会随意放天元仙尊离开,二来……自从两人说开之后,总觉得参和上前世的记忆,二人的关系也稍稍起了些变化。 花不语见不得季沧笙一身黑漆漆的,回去就将所有深色的衣物全收了起来,今日给人搭了身月牙白的长袍,立在金黄的世界里格外清雅。 穿过银杏树林,又是一片林木参天的森林,北方的树生得笔直高大,即便秋日了也森绿一片,很是寂静。 沈释便住在这深林之中,此处略有些诡异,除开凶猛的野兽不提,这灵气充裕的地方养了不少精怪出来,且常常会裂开阴界裂缝,算是混乱又危险了,即便修者也少有能走出这片林子的。 花不语曾到此处住过一段时间,或者说,为了防止阴界裂缝真正裂开,沈释常带他来此处修补裂缝,也正因如此,花不语对阴气鬼气特别敏感。 果然,复行不久,林中忽然钻出一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一袭黛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稚嫩的面庞下紧绷着难以掩盖的桀骜不驯,警惕地看向这边,随后立即抽.出了一柄短剑。 花不语上前一步,却被季沧笙拍着肩膀拦了下来。 “沉念。” 少年并未收起杀意,反倒更加戒备,双肩紧锁却不带分毫畏惧,语气不善:“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寒枝仙君的师弟。”季沧笙不咸不淡道,“你小时候还在天元峰住过,忘了?” 小孩儿疑惑道:“天元仙尊无故不会离开天元峰,你不是天元仙尊。” 季沧笙被这小孩儿逗得一笑:“我们是来找寒枝仙君的,你师尊……他过得可还好吗?” 少年丝毫没有动摇,皱着眉头低呵:“你不要骗我!你身上鬼气这么重,还敢冒充天元仙尊!”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顿了顿,随后便了然了,此处时常有阴界裂缝,沈释定是带他见过,会分辨得出也不与道理。 “不然你带我去见见他,就知道我是不是了。” “不行。”小孩儿皱眉,“别废话,我不会跟你们走的!你也休想伤我师尊!” 少年语音未毕,提剑刺了过来,花不语巧妙地将他的剑刃挑开,顺带着试一试这小家伙的实力。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花不语就莫名不喜欢这小孩儿,那是一种奇怪的占有心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心有不爽。 小孩儿跟了沈释五年,天赋极佳,也有一身傲骨,却被花不语明着放水给气得半死,没一会儿阵脚就乱了,他越是暴躁,周围的空气就越发诡异起来,不过这种变化实在太小了,甚至根本引起不了注意。 “踏花,别欺负过头了。”季沧笙方出声提醒完,就见林中过来一墨色身影,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依旧是一身深邃的苍蓝色,不过因为身遭的寒气看着更冷了些。 小家伙被欺负惨了,大叫一声师父扑了过去,直接被沈释拎着衣领提在了半空中。 沈释向来不喜欢出口训斥,他为人温和却透着极少的冷淡,光是那么淡淡看一眼,小孩儿就知道认错了。 小东西狠狠瞪了花不语一眼,龇牙咧嘴的,和五年前拎到天元峰的时候一模一样。 “师叔。”花不语抱手行礼道。 季沧笙愣了愣,才缓声道:“师兄。” 沈释显然早就知道了二人的到来,正欲礼数周到地行礼,忽然从二人身上觉出些什么。 越是在意的人,视线就总会落在那人身上,即便一别五年,沈释还是从季沧笙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二人的穿着上虽大相径庭,却在很多细枝末节上呼应起来,如那一对儿的银纹香囊,或者如出一辙的青底云纹发带,亦或是那看着并无特别的腰封,上面绣着的却是花不语那护腕上相同的龙纹,实在是无法忽视。 沈释冷冷看了花不语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二人回了去处。 树林深处的结界十分复杂,即便是上仙们过来也不一定寻得出阵眼,更别说让白歌他们找见了。 进入结界之后,似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内有引来的溪水流经,几乎见不着什么高木,反是那丛丛的细竹,被照顾得甚好,品种倒像是季沧笙在仙寐山屋外的那丛。 天元门上下惯爱竹,种得最多的便是楠竹,少有在门前种这种用来做笔杆子的细竹,矮矮的一从看着不甚大气,偏生了季沧笙喜欢这细竹,还照料得生机勃勃的,脱离了斯文的范畴,甚至生出几分风骨来。 竹林过去不远便是木屋,接连的三四个房间,搭得算是宽阔,且什么都一应俱全。 主厅布置得与天元堂有些相似,花不语不清楚在他离开之前,上一代天元仙尊是不是如此布置的,只是一进了屋,就熟悉无比。 这是他曾住过的地方,一草一木,几乎没太大变化,只不过住的时间久了,更多了些人气。 小家伙被勒令烧水煮茶,不情愿极了。 “沉念。” 小孩儿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出门了。 季沧笙看这二人相处,竟觉得有些好笑,沈释的为人他清楚,深得师尊的亲传,连花不语都能教好,却是养了五年都没把沉念教育下来,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是哪里捡来的倔骨头。 当年这小孩儿是从死人堆里薅出来的,一身气死煞气,却生的细皮嫩肉,不太像生在山匪窝子里的小东西。 沈释把他带回天元门之后,才给小孩儿取了名字,寓意沉心净念,结果五年过去,除了会勉强压制一点脾气,什么都没学会。 几人落座之后,季沧笙一张口,才发现他们都不是喜欢闲谈的人,索性直奔主题,建议沈释把小孩儿一起带回天元门。 沈释离开天元门已快三十年,期间二十二上仙几乎全都劝过他,也从未动过回去的念头,季沧笙头一次劝说,他却犹豫了片刻。 他知道即使是距离和时间也冲淡不了那份不该有的爱意,可越是接近,就会越想拥有,那会磨去他所有的心性。 他沉下了念想,拒绝了这没有由头的邀请。 季沧笙一度以为这个师兄是因为自己横手天元仙尊之位而厌恶自己的,这生硬的语气,以及联系上沈释离开的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直到守宫镇鸳阳楼梦境为止。 记忆里那个优秀又有些冷淡的师兄,只对他换过一次称呼,从安之,到天元仙尊。 曾经不知道他的心境便罢,他不能利用那份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去伤他的心。 季沧笙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强求。 沉念将茶水端进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二人离开,他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便装进了那双深沉又带着痛苦爱意的眼神。 那视线太过热烈,热烈到将他的心都绞了起来。他转头一看,便见那个所谓师兄伸手挡住了一片飘向天元仙尊的落叶。 是谁? 师尊在意的人是谁! 他莫名想起了花不语看向自己时候眼底里带的敌意,情绪转瞬间便失控了。 秋日燥热的空间凝滞般扭曲起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空中忽然裂开一个黑色的巨口,将花不语吞噬进去。 有一阵风从他面前奔过。 时间趋于静止,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沉念的双眼有些失神,他看见他的师尊……像是生怕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伤到一般,将另一个人护进怀里。 理智彻底崩塌了。 空间扭曲得连四周的景色也模糊起来,森然的阴气转瞬遍布了整个空间。 沈释挡在季沧笙身前,态度坚决。 “他是我的徒弟。” 他没说后面半句。 我自不会让他伤你。 沉念一双眼睛遍布血色,盈着猩红的光芒,在扭曲的裂缝之中,有无数的阴魂恶鬼嘶吼,那阴气太过浓郁,直接将他手中的短剑震碎。 忽的,空中响起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一抹血红的身影从那裂缝中走出,笑脸盈盈地对季沧笙打了个招呼。 “天元仙尊,真是好久不见了。” 五年前,花不语与沈释重伤卯安,可阴魂与凡人不同,只要留有一丝的魂魄未灭,便可通过吞噬万鬼的方式重新复活。 这是阴界第一魔头旌斩创造的,季沧笙略有所知,因此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沉念竟然也是阴界之人,可……他们谁也不曾察觉。 玛瑙优雅地走到沉念面前,双手碰上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毕恭毕敬道:“玉魈寒大人,那凡物不趁手,玛瑙这就完璧归赵。” 那个名字一出,季沧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玉魈寒,是与旌斩、凌诛齐名的,阴界三大魔物之一,可他分明早就…… 季沧笙没有半分犹豫,召出袖清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沉念……或者说,该叫他玉魈寒更为合适。 可他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舒服在地,那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进阴影一般的力量,正源自玛瑙身后的……旌斩的残魂。 那诅咒虽不至于影响季沧笙的心性,却是旌斩用来控制肉.皿的媒介。 玉魈寒接过那通体漆黑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季沧笙杀了过来。 带着滔天的恨意。 季沧笙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刃逼近,听着那刺穿血肉的闷响,炽热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灼得他疼痛不已。 沈释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带着寒意,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我不想你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未完待续. ※※※※※※※※※※※※※※※※※※※※ 想把文名改成《重生后把反派拱了》以示我心头之痛,没意见我就动手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是你大师兄,木萧,你二师兄出门了,过几天再带你认。”天元仙尊牵着一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儿,满脸喜庆,活像是牵着个宝贝。 白毛狐狸放出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在小孩儿后背挠了一下,小孩儿才后知后觉地跟着喊人。 “见过木萧师兄。” “这是你三师兄,寒枝,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天赋极高,才二十一岁便有不凡的修为,且心性仁爱,坚韧平和……”天元仙尊一夸便停不下来,恨不得把自家徒弟所有的好都举一遍。 若是换了一般人,怕是早早地就要谦虚一番了,而寒枝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分明是夸奖,却听得好似听习一般正经。 “行了行了,你别数了,日后有的是日子相处,咱先给小孩儿把名儿取了。”澈听腻了天元仙尊的说辞,一点也不客气地打断道。 “名字我早想好了。”天元仙尊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执掌之中,“就随我姓季,名曰沧笙,沧笙踏歌的沧笙,可好?” “季……沧笙?季沧笙……济苍生?”澈一连念了几遍,不禁用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天元仙尊回之淡淡一笑。 “师尊决定便是。”小孩儿……或者说,现在该叫季沧笙了。季沧笙被夏捡走的时候,并没有相遇之前的记忆,可却能从之言行中看出些不俗的教养。 “哈哈哈,好,好!”天元仙尊自娱自乐得直乐呵,高兴得连说了两个好,“那字的话……就叫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对吧。”澈学会了抢答,顺带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以示嫌弃,“每次取字都是,从人家的诗词里取,怎的就不能多动动心了?” 他说完,哦了一声,大叫道:“这还不算诗词!” 天元仙尊被戳穿了也不恼,像是没听见似的,转头和蔼地对季沧笙一笑:“这名字你还满意?” 澈愤愤不平:“起码得有他师兄的格调啊,拣尽寒枝不肯栖,多好!” 他越说越上瘾,自顾自地取起来:“我就一直很喜欢这句,要不然叫不栖吧?” 季沧笙越听越离谱,生怕这狐狸再给他改出个花儿来,双手一抱,微微颔首,吐字清晰,礼数周全地道:“谢师尊赐字。” 他悄悄抬头,本想偷看一眼老狐狸有没有生气,却正好看见那名字被狐狸喜欢得不行的寒枝师兄,分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却浅浅地笑了下。 狐狸又要发作,季沧笙连忙又向寒枝一行礼,提高了嗓音,小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本该是讨喜的,结果这一喊差点没破音。 “安之见过寒枝师兄——” 他声音拉得老长,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话被打断,季沧笙还没问好。 天元仙尊那个乐的,直夸季沧笙心细、懂事,赶忙顺阶下,把话题给揭过去了。 “寒枝,你与安之年纪最近,这小师弟,你可要好生照顾啊。” “弟子知了。”沈释微微颔首。 “木萧,你去给二十二上仙送信,三日后准备拜师典。” “是。” “安之,你跟寒枝去弟子房,今日就先熟悉一下天元门。” “是。”季沧笙走到沈释面前,点头又叫了一声师兄。这小孩儿虽然才过十岁,却与普通的孩子不同,不玩不闹、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地挺直地站在那里,该到他的时候好生应着,行事也周到,即便这般年纪,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澈狐狸显然对季沧笙很有兴趣,一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渗人得很,季沧笙倒是不怕,对上那双眸子毕恭毕敬地又行了一礼,才对众人告辞跟上这个新师兄的步伐急匆匆跑了。 沈释生的高,腿也长,尽管已经放慢了步子,对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十岁小孩儿依旧是跟不上的。季沧笙跟在后面小跑了一路,天元门地界广得很,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见着天元峰的影子,只好伸手拽着人袖子,尽力吐出一句话来。 “师兄,我跟不上。” 沈释袖袍下的手顿了顿,指尖一勾,二人脚下便生出一层薄薄的腾云来。云层不厚,踩上去软绵绵的,季沧笙端坐在上面,额角生了薄薄一层汗,刚跑过的面颊染上两片薄红,看像生冷的嘴唇也变得红润,分明是个孩童,看着却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儿。 滕云飞得又低又慢,没有撑起结界,初春的微风就这么吹拂在少年的鬓角,少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倒有几分惬意。 “师兄,那是什么?”季沧笙乖巧懂事得紧,不像是会随便提问麻烦别人的样子。 “是神树。”沈释解释道,“上古时期,夏老祖从天界下凡至人间,便栖于这树中,后来这树受仙气灵供,成了神树,这山也由此得名,谓仙寐山。” 少年看着那棵巨大的神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总觉得,我见过它。” 他说完,随即低笑一声:“说不定是在梦里。” 少年声音清脆干净,真如书里若说,如银铃之声悦耳,让人听着就心生喜爱:“师兄,这仙寐山好多屋舍,我们也住这边吗?” 滕云缓缓越过仙寐山的山头,沈释这才道:“二十二峰各有弟子房,内门弟子大都入住本峰,仙寐山所居,大都是修为还不够入住本峰,但天赋极佳,未来会提升内门的外门弟子。”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不过内门弟子也可来这仙寐山居住。” 季沧笙点头应了一声,略有些留恋地看着仙寐山,直至它消失在了云里。 天元峰较其他峰来,人迹寥寥,更显出些冷清来。 沈释将滕云停在了山脚,二人缓缓拾阶而上,先是去天元堂认了门,再给季沧笙去挑弟子房。 天元峰的弟子房建得不多,每个房间都是套间,且圈了个小院子,看着闲适又别致。 季沧笙并不挑剔,选了一处地势平坦,周围没什么遮挡的屋舍,欣然入住了。 没多一会儿,便有小童过来打扫清理,这里太久无人居住,积着厚厚一层灰,好在天元峰灵气浓郁,看着至少不像鬼屋,就是有点…… 孤独。 “师兄,你的别院是在?” 沈释正站在庭院中,用手轻轻拨动一棵稚嫩的幼苗,幼苗很快便抽条,长成一棵遮阴的大树。 是一棵桃树。 桃树的枝干细嫩,承不得多少重量,这棵却长得十分高大,主干足有一抱,生得和屋檐齐高,树枝舒展,将半个院子笼罩进去。 此时正是初春,树上缀满了花苞,跃跃欲试地准备开放,分明还是光秃秃的树干,硬是透出不羁的生机。 沈释向愣神的少年招了招手,唤他到这树下,细细地给人讲起学理来。 “五行生万物,你且闭上眼睛,与这天地之中的灵气沟通,再去分辩不同属性的天地之精。”他说话总带了几分书卷气,让人听着宁神又舒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秃秃的树枝,落在少年的脸上,留下画中春枝般的阴影。 感知万物的灵气,是修炼基础中最基础的事,由无生有,是最困难的事情,沈释甚至做好了和这小家伙耗一天的准备,少年突然偏过头,那双灵动的眼睫微微颤着,在眼睑下铺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师兄,我好像看见了。”季沧笙伸出手,他依旧闭着眼睛,却像伸手触碰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小心翼翼。 沈释顿了顿,告诉他:“抬头。” 那是漫天的荧光,比星空更加动人。 他将他的手贴上树干,被阳光晒得有些微暖的树皮蹭得少年手心有些痒。 季沧笙心下一动,竟生出无尽的亲近感,一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包裹在他的指尖,顺着流向了枝干。 世界从一片火红之中安静下来,微风一吹,带着香腻的清甜,便树的花苞绽放得肆意。 花瓣如雨一般落下,浇在他的身上,一如那温热的血液,如翩翩细雨,轻柔的,再也捉摸不住了。 那温柔又甘冽的声音对他道:“我的别院就在附近,你随时可以过来。” 一如我永远在你身后,沉默的护着你。 季沧笙伸手,只抓住一条苍蓝的发带,那个淡如璞玉的人,再一次的、再一次地,永远地,离开了他。 玉魈寒站在季沧笙面前,手中的剑刃上挂着的血珠滚落,滑入他紧攥的掌心。 他丢了魂一般,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渐渐地,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黑色的长剑落到了地上,小孩儿痛苦地蜷着身子,将脸深深埋进那件血衣里,喉头发出近乎嘶哑的怒吼。 蹲在地上的少年后背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冒出刺骨的寒邪之气,玛瑙兴奋地叫起来:“玉魈寒大人,您终于觉醒了!” 黑色的长剑一挥,立刻将女子腰.斩为两半,玛瑙化作黑色的瘴气,扭曲地消散了。 凌诛残魂的控制早已失效,可季沧笙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再动不了分毫。 玉魈寒疯了一般挥剑砍来。 漆黑的剑刃砍在龙骨枪上,发出铮铮的嗡鸣。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季沧笙的身侧,他跌进一个包裹着鬼气与寒气的怀中,那里的心跳铿锵有力,带着生命顽强的鲜活。 花不语撕开了禁锢他的牢笼,损耗巨大,不见半点疲惫。可他看见怀中人那悲伤失落的神色,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长针扎了一般疼痛。 他疼得喉头发紧,挤出来的声音苍白又痛楚。 “对不起,我来晚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不语并未迎战,他对这结界了如指掌,顿时催动了隐匿的咒术,将这小小一片天地彻底封死,虽没法长久控制玉魈寒,拖延片刻并不困难。 牢笼落成后,花不语立刻捏碎了一枚传送玉符,不过转瞬,二人便回到了天元门。 玉符的子令放在了仙寐山的屋舍,子虚上仙还算偏爱这便宜徒弟,今日特意过来拜访,本说提前打个招呼,却一直没见着人,折花正愁怎么把子虚上仙骗回去,二人就这么出现了。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便发现两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阴气鬼气,像是去阴界泡了一圈回来,且季沧笙身上还带着血,顿时连追究天元仙尊擅自离开的心思都没了。 子虚上仙看着花不语抱着季沧笙,眼皮子直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花不语眉头紧锁着没有回答,想先将季沧笙安置下来,怀中的人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紧紧拽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开。 花不语心疼得紧,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安抚地在人背后轻轻顺着,柔软的吻落在人额间,他想要出声安抚,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沈释的死……是他做什么也挽回不了的。 他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在命运面前,就像河中的一片落叶,所做的一切都渺小到毫无意义。 子虚上仙没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子虚上仙,师尊现在很不好,能等会儿向您解释么?”花不语替季沧笙挡住了探究的视线,侧过脸对折花递了个眼神,折花点了点头,引子虚上仙去天元堂一坐。 二人走后,花不语立刻给任意发了信,让她带着卯安上仙先去拖住子虚上仙。 一切安排妥当,房间中又安静了下来,香炉中还燃着迎客香,淡雅又凝神的香气充斥,却按捺不下心跳。 那种每一次都重得砸在胸腔之中,痛得要把呼吸也砸灭掉。在这段感情里,他自始至终都像个乞讨者,卑微又舍不得放开。 良久,怀中的人才止住了颤抖,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眸色沉沉地,仿佛从未悲伤过。可花不语还是从那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眼神和前世死神谷内时一般,强压下悲伤,毅然又决绝。 他想起来,曾经天元门灭门,几个弟子被他炼作活尸,那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他不爱他的弟子么? 花不语清楚他的护短,数十年师徒的情谊,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何等诛心,他一个人扛下太多了,而如今,只有自己能与他站在一起。 他想为他分担什么。 可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安抚,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人安全感。 “我没事了。”季沧笙被这微小的动作暖得熨帖,贴着那宽阔的胸膛,觉得心脏又一点一点复活过来,曾经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悲伤,如今这般有依靠的感觉,也不太坏。他贴在人耳畔,低语道,“谢谢。” 如茫茫寒夜里一簇温暖的火光,仅仅是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动作,就能将他的生命点得鲜活。 花不语想,这大概就是劫,渡不过的。 季沧笙往他手背上拍了拍:“去换身衣服,子虚上仙还等着。” 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悲伤,还有太多的事要去面对,再难过,也不能被打倒。 子虚上仙在天元堂等了一个时辰,卯安上仙快没把舌头说干,也没把这个平日里一听她念叨就捂着耳朵躲远的老顽固赶走。 师徒二人款款赶来,可更衣并遮不住二人身上的鬼气,子虚上仙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花不语半天,胡子都吹直了也骂出个话来。 花不语就着那气势汹汹的手指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子虚上仙年纪大了,差点没翻出个白眼来,他指着花不语的鼻子骂道: “他可是你师父啊!” 花不语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退缩:“是,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 “你!”子虚上仙古板,是二十二上仙中最难接受这事儿的,偏偏今日被他撞破,很难不把此事闹大。 “行了,子虚,说两句够了。”卯安上仙劝道,“这都是命,上天的意思,你骂他几句就能改?”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我看这小子就是犯浑!手都伸师父头上去了,这不是欺师灭祖?这几天不算违反天理了?” 卯安上仙耸耸肩,将曾经给花不语算的卦象又复述一遍,子虚上仙虽难以接受,却不会怀疑卯安上仙的话,毕竟她之信仰,对万事诚恳才能沟通天地,是不会随意撒谎的。 子虚上仙气过了,置气似的坐下,子沉连忙过来给他倒水,这家伙平日里一副纨绔的模样,今日这事儿一生,行为反常,很难不让他觉出些什么欲盖弥彰出来。他抬头一问:“你没给我整出个幺蛾子吧?” 子沉早已晋升为亲传弟子,和子虚上仙近如父子,嬉皮笑脸一摆:“我哪敢肖想您呐,别说我爹了,我自己都把自己打死,天元门这么多师·妹谁不好,您说是不?” 子虚上仙冷哼一声,灌了一口茶,还算欣慰,还好自家徒弟没长歪。 殊不知子沉说那师妹二字时眼睛又看向了谁。 子沉这么一搅,气氛缓和不少。子虚上仙虽别扭,还是要问正事的。 “天元仙尊,你们身上这鬼气又是如何?” “子虚上仙,此事我已让折花白歌召回二十二上仙,现在我们先去安陵殿细议。” 子虚上仙眉头一皱,并未再问。 一炷香后,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之中十七位聚于前殿。 看见浑身鬼气的二人,气氛降到了冰点。 “诸位,今日召集主要有两件事,我们先处理其一,其二需得二十二上仙同时在时宣布。”季沧笙端坐在主位上,他向来是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今日正襟危坐,让众人一时间问不出口什么。 “今日我与踏花去了北方边境,靠近极北之处,寻到了寒枝仙君的踪迹。” “寒枝找到了?” “唉,活着就好。” 众人低声感叹一句,便又安静了下来。 “五年前,寒枝仙君带回一孩童,赐字沉念,诸位可还记得?” 众上仙点头,有几个甚至回忆起来。 “那小孩儿可怜啊。” “凶着呢,我徒弟去给他看病,差点把耳朵咬掉了。” “唉,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不是凡人,正是万年前被诛罚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阴界之主古往今来仅三,随天地混沌伴生之邪——旌斩;蛊惑统领阴界之恶——凌诛;以及这位生自极阴,曾一度统治阴界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玉魈寒并不如另外两位无恶不作,甚至从不与外界交流,他像一个不管事又孤独的王,没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甚至连他的死,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玉魈寒现世之时,随着上古大能陨落,世间灵气早不如从前,天下无人可以匹敌,他便是最强的存在。 上仙界众人联合诛伐,不过是个噱头,当年的真相只有当上二十二上仙的人才清楚,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玉魈寒已经自戕了。 可任谁也没想到,时隔万年,玉魈寒竟然转世成了一个孩童,并由沈释养了整整五年! 提及这个名字,众人都清楚意味着什么,他们心中想说的太多,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恨不得此刻就是一场梦! 可季沧笙没说,转世的不止玉魈寒,他们的敌人一直都有一个,便是那上古之恶,旌斩。 季沧笙总觉得,这一世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他想不明白,旌斩妄图复活,甚至掌握了凌诛,又制造了玉魈寒转世,究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这三大魔物,任放一个出来,天下都会就此覆灭。 “阴界有人为了让玉魈寒彻底觉醒,挑拨关系,让玉魈寒暴走失控,而寒枝仙君……也命尽于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一切归零般的死寂。 天元仙尊的话,他们分明字字都听清了,却突然发现……听不懂了! 玉魈寒那小疯子怎么了? 暴走?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暴走? 就是那个,为了一统阴界,特杀了七天七夜,残忍如凌诛那般的……暴走? 这梦做得太离谱,赶快醒来吧! “如今玉魈寒被禁锢于寒枝仙君生前所布的结界,我们没有时间去解释了,与其召集四大仙门,引起上仙界恐慌,不如趁玉魈寒还未完全觉醒的时候早早解决了他,若是解决不了,再号召四大仙门助阵。” 众人分明坐在椅子上,却觉腿软无比,虽然转世的玉魈寒并未完全觉醒,力量也未恢复,此行也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他们每个人心中所想虽不同,却未有一人想要退缩。 这便是二十二上仙,天塌下来也要站在高处将天扛起来的人,自他们继位之日起,每一个人都有了这般的觉悟。 平日他们有着各自的性格,各自脾气,他们是不同的人,可只有天下面临危机时,他们才有了同一个称号。 这是他们的殊荣—— 天元门二十二上仙。 上,万物之敬重。 为上者,受天下人之信赖,护天下人之安生。 就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午后,这十七位上仙,与天元仙尊,天元峰关门弟子,共赴极北边境。 没有一个人想要回来。 没有一个人不想回来。 他们要回的,回天元门,继续守护这天下苍生。 未完待续. ※※※※※※※※※※※※※※※※※※※※ 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这句话眼不眼熟? 最后也是天元门灭门的原因,二十二上仙就是第一批赴死守卫天下的人,即便他们死了,被天下人当成了反派,也从未退却过,一开始还觉得这群人挺讨厌的吧,就像那种讨厌但是真心把你放第一位的家长,天元门真的是我最爱的门派 另外,如果没人反对,文名我就真改重生后把反派拱了,封面不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的森林安静得有些诡异。 传送法阵的光芒散去,十九支光柱齐齐落地,打破了这片肃杀的寂静。 传送阵消耗巨大,由紧急召唤的二十二峰弟子联合催动传送仙器而启,阵法结束后,地上齐齐躺了几十号人,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淑君捧着一袋补元丹挨个发了一颗,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炼制,吃下后不消片刻便能恢复所有的灵力,甚至有的修为低些的,被这浓郁的灵力冲得瓶颈都有了一丝松动。 他们第一次在没有上仙的指导下独自完成如此巨型的传送,距离远不说,要求还精准,由不得一丝一毫的松懈。 玉蝴蝶稳稳走过来,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辛苦了。”这位大师兄自出师之后便更加神秘起来,再加上那些传言,让恢复体力的众人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 “辛苦各位了,现在还请稍等片刻,原地休整,等待将天元仙尊及上仙们传送回来。”经历了这么多年,折花这个天元峰二徒弟虽然修为不高,其他方面倒都可圈可点,此时二人相站不远,众人不免在心中猜测起来,下一代天元仙尊会花落谁家。 “诸位辛苦了,一点薄礼,还望师兄们不要嫌弃。”李淑君这个双峰小师妹这几年可谓是整个天元门最富得流油的,不说她是即将被提拔为卯安峰关门弟子,就是天元峰那几个师兄,修炼资源那是不要钱地送,连外峰弟子看着都眼红,何况还是天元峰那个人的亲妹妹,二十二峰谁都不敢惹她。 提及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天才,不少人在心中复杂起来。 当年据说是那位犯了错,修为尽失,直接被赶出了天元门,如今回来的消息还没穿开,今日出行者,除了留驻的十七位上仙和天元仙尊,竟然还有他! 这些人都是各峰最受重用的天之骄子,却只能拿来做苦力传送,心中确实有些膈应。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五年的时间,人家还修为尽失,此时诸位都与上仙齐肩了,即便站在诸位上仙之中也不落半分下风,哪里是他们能比的。 天才不愧是天才啊。 “瞧你这模样,都快能吃人了。”子沉用胳膊肘轻轻拐了玉蝴蝶一下。 他炼丹天赋极佳,一口就尝出来这些丹药是花不语炼制的,毕竟自称是花不语的师兄,带了两分得意,捧着一袋丹药吃得老香。 众人看着那叫一个羡慕啊,想着子虚峰的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他们要是这么说,可不得吃得爆体而亡。 玉蝴蝶把他的手拂开,难得没做理睬。他知道的事情显然比白歌还多些,现在天元门地位最高的便是他,他得真正肩负起责任来。 “小师妹,还有没有,再来点儿?”子沉撩不动这木头,转头玩儿李淑君去了。 李淑君可怕了这师兄,双手把储物袋奉上,道一声师兄请。 子沉在袋子里挑挑捡捡,最后翻了个玉瓶出来,玉瓶一开,顿时药香四溢,竟是一瓶极品香露丸。 丹药分上中下极四品,光是能炼成都属不易,若是谈上品阶,许多人究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炼出中品,就连专司炼丹的上仙也大都是中品,偶尔费尽心力才能炼出上品,极品都是极难见得的玩意儿。 香露丸这种……除了吃了之后会散发一种体香,稍稍有点凝神的功效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费尽心力炼极品香露丸?炼丹那人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子沉倒出一把,嗤地一笑,分瓜子似的摊开手伸到李淑君面前,好似这丹药是他分出来的,众人对这个子虚峰亲传弟子的印象彻底崩塌。 宁能要点脸吗? 李淑君挠着头挑了一颗,这香露丸小小一颗,只有红豆大小,由数百种灵植花草炼制,吃下去之后会根据体质不同散发不同的体香,且有排毒祛阴,静心凝神之效,说出来可能不信,这瓶东西还是炼废掉的,里面其中一个药效没出来,花不语转手就送她了。 这玉瓶看似普通,其实是个储物瓶,里面炼坏的香露丸她吃一辈子都吃不完,见人这么糟蹋也不心疼。 子沉把储物袋还回去,磕瓜子似的吃起来,品阶越高的丹药,毒素杂质越少,而他吃了这么一大把香露丸,身遭却只散发着极淡极淡的香味,连他腰间香囊的味道都盖不过去。 这人身在子虚峰,炼丹者常常以身试药,身上毒素都重得很,一颗下去整个山头都是味道,还不说这人方才还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丹药,现在把香露丸嗑巴得这么香,真是让人怀疑那极品香露丸什么味道。 众人视线落在那活动的手上,忽然那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一转,就塞进另一张嘴里。 这双唇比方才那个把丹药磕得挤香无比的嘴唇色胆些,嘴唇薄薄地轻抿着,没什么弧度,看着严肃无比,那指腹按在上面,嘴唇隙开条缝,白色的齿间隐约可见红润的舌头,转瞬便又翕上了。 众人视线往上,看清楚那张脸后。 集体:“……” 刚刚……是幻觉吧? 是幻觉吧! 这是摸老虎屁股……不,是摸狮子的嘴!真不怕被咬死啊! 众人心下一凛,赶紧把视线移开了,生怕这位天元峰大师兄发现了自己的眼神。 玉蝴蝶这几个字虽然看着跟个姑娘似的,却在二十二峰所有弟子中很有威信,几乎是顶着天元仙尊的威严,且这人又不苟言笑,常常主持大局,在弟子心目中与自家师父一个级别。 子沉师兄胆子也太大了吧! 玉蝴蝶看都懒得看这人一眼,这种人你越是给他点反应,他就越是嘚瑟。 这个小插曲转瞬即逝,很快,白歌手中的传音石就亮了起来。 是花不语。 “师兄,叫大家散了吧,这边并没有什么状况,今日便回。” 这声音不大,可身为修者大都听力绝佳,他们被召唤过来辛辛苦苦做了个传送阵,想也知道是有什么紧急事态,诸位上仙那凝重的神色让他们心神不宁了好久,结果现在突然说没事了? 甚至悠闲到自己回来? 虽是心带疑惑,也不好多问什么,在天元峰弟子的疏散下各自回了本峰,又各自纳闷起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天元门长老们把我们叫去,送他们出去秋游了一趟。 再说北方边境,众人抵达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全副的准备,花不语解开结界之后,十七位上仙同时冲进了结界。 结界内部浓郁到快要将内脏腐蚀的阴气和鬼气让众人心颤不已,此处仿佛已不是人间,而是阴界。 可阳光照射着,竹林影影婆娑,溪流安静无比地穿过这一方小天地,屋舍安静地立在那里,还余有两分烟火气。 毕竟是玉魈寒出现的地方,没人敢放松警惕,也无人敢放出神识试探,生怕遭到反噬,可众人把这里找了个遍,别说玉魈寒了,连阴界裂缝和游魂都没碰上。 真是诡异无比。 “难不成被他跑了?”终于在确认玉魈寒不在后,众人才放开神识试探,结果如先前所料,这里确实没有玉魈寒的影子。 “结界并没有受到破坏,所以玉魈寒并没有出去。”花不语冷冷道。他虽然年纪最轻,还是小辈,可没人会怀疑他的判断。 “那他怎么……” 在众人的低声讨论之中,花不语却靠近了季沧笙两分,悄悄地用手碰了碰那宽袖下冰冷的手指,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 季沧笙对他点了点头。 看见这一幕的子虚上仙胡子又吹了起来。 “凭空消失?”一位上仙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恐怕不是消失,也不是去了外面吧。” 花不语点了点头:“他们之中有一人,通晓破开阴界裂缝的法子,不过那个裂缝会因为阳气太重而自行消散。” “所以玉魈寒是回到阴界了?” “他不是……”另一位上仙话到一半,自觉地主了嘴。 “为什么啊……” 众人不解道。 这下连花不语也摇了摇头。 “总之,今日之事待二十二上仙聚集时再议,另外,我还有要事宣布,就定在三日后罢。”季沧笙淡淡说道,“今日我与踏花,以及子虚上仙,卯安上仙,庚弥上仙先行回天元门,白歌会与另外五位上仙传信,还劳烦诸位一探上仙界与下凡界的安宁了。” 玉魈寒现世,绝不可轻易判断他就是回了阴界,还需要将上仙界下凡界寸寸搜索,确认他不在凡界,且此时不宜向任何人透露,因此只能让二十二上仙亲自出马。 天元门不能没有人,子虚上仙乃二十二峰之首需要坐镇,卯安上仙的占卜之术守卫着上下两界的安宁,以及庚弥上仙守护上仙界何处结界阵眼,天元门离不得他们。 季沧笙这决定做得十分决断,且恰当无比,众人不禁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仿佛这一刻起,从小看着的小孩儿忽然就成熟了。 十四位上仙各自散去,花不语正要升起腾云,被子虚上仙冷哼一声打断,老爷子自顾自升起老大一朵腾云,把花不语赶到一边儿去,和另外两位上仙替季沧笙查看起身体来。 唯独一个在状况外的庚弥上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到天元门之后,已近子时,几位上仙借口各自散去,夜色忽然就宁静下来。 二人一步一步拾阶往仙寐山走去。 花不语身上的阴气早就散了,他捏着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捂不暖,心跳在宁静的夜里有些响。 “师尊,要不要……去汤池?” 未完待续. ※※※※※※※※※※※※※※※※※※※※ 下一章,我账号都注册好了,虽然那玩意儿在在三十章的时候就写好了,今晚修一修,下章四舍五入可能是两更半的量,正宗加长林肯,收藏作者专栏即可领取 不是温泉,温泉在后面,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气尚且燥热,泉眼涓涓流出的水泛着甘丝丝的凉意,早被铺上青石的池底干净得没有落叶,清澈的泉水在稀疏的月光下波光粼粼。 此处本就偏僻,又落下了结界,越发人迹罕至,一条不明显的小道更是杂草丛生,夜中愈加荒寂。 花不语随手一拂,生冷的水转眼变得柔软起来,水面上丝丝袅袅地泛出层层水雾,缓慢地在这静夜中四散开来。 入秋之后再见不到什么萤火虫了,仅凭着月光着实有些昏暗,那只宽厚的大手一捏一放,盈着淡淡光芒的灵蝶翩翩飘出的掌心,落在树叶林间,若隐若现地散发光芒。 夜静得连十分细微的水声都听得清,二人虽都沉默着,可默契生在那里,倒没有半分尴尬。 这几日的事儿扰得季沧笙身心俱疲,或许真当好好放松一下,沉沉睡一觉,才有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泉水微有些发烫,天气又热,季沧笙坐于水边,水汽蒸上来,白色的里衣濡湿,变得有些通透。他身上没几两肉,两条腿浸在水里,被泉水烫出两道分明的界限,皮肤薄薄一层绷着,可爱又可怜。 花不语尽心尽责地调试着水温,他将那生着药田的随身秘境打开,一条白色的小狗撒欢儿地跑出来,它灵智还未多高,不懂得太多,只知道它个子太大,原形出来不方便。 小东西叼着一把灵草放到花不语的手心,回秘境之前跑去季沧笙那儿讨好地蹭了蹭,又迅速地钻回了秘境。它辛辛苦苦地跑了好几趟,才把需要的药材全部找齐。 这些灵植灵草是花不语近几年来从各个秘境之中搜刮来的,有些甚至只有十分古老残破的孤本中才有记录,朱雀之羽没了,用得想些其他法子调调某人阴煞气重的身子。 草药泡进池水中,透明的水色顿时变得迤逦起来,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颜色,或许是极阳之性,偏了些澄澈的淡红,连味道也带了两分燥热。 季沧笙本就不喜热,何况现在天还没凉下来,这么下去可不是跟煮虾一样,他索性就泡着腿脚,坐在池边逗狗玩儿。 小东西发出吚吚呜呜的叫声,讨好地转圈圈,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转圈干着急。 “你也没个名字。”疲惫过后的嗓音本该是沙哑的,可惜被这药泉一泡,连声音都被浸得温柔起来。 他只是随口一说,小东西立刻来了劲,点头哈腰地直蹦跶,就差没跳起来。 花不语将季沧笙换下的衣物收敛好之后,也席地坐过来,动手一拨把小东西给拨离得远了些,生怕这小玩意儿爪子一薅给药泉添泥。 小家伙吚吚呜呜地跳到另一边去,小脑袋委屈吧啦地贴到季沧笙的手臂上,湿漉漉的眼睛控诉着主人无情。 分明是只凶狠的神兽后裔,搞得跟个吃里扒外的小奶狗似的,撒娇得顺其自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花不语早先就说它的名字由季沧笙来取,虽然但是,季沧笙看了一眼小家伙,道:“就叫小白吧。” 小白:“……呜呜呜。” 看它脑袋一耷拉,好不可怜,显然是不喜欢这名字,叽叽歪歪地撒泼呢。 花不语淡淡看它一眼,小白狗也不吚吚呜呜了,蔫儿巴巴地把脑袋搁那腿上,想了半天没想通,突然变回了原形。 还好这附近算是宽敞,没被它一屁股坐塌。 这家伙的原形比食盈兽矮了不止一半,在秘境中关久了之后天天都在撒欢儿,身体精.壮得很,厚实的兽皮下紧绷着惊人的力量,那对獠牙有成人一臂之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如此骇人的巨兽此时低着头,用头亲昵地往人耳边蹭蹭,想要换一个名字。 这么大块头还撒娇,果然是个小东西。 季沧笙抬手往它脑袋上顺了顺:“知道你不小,不过你前头已经有环环了,就叫二白?” 不知道一穷二白但是就是觉得这名字不够威武霸气的某神兽后裔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它命运的后颈皮就被捉住了。 花不语右膝跪在人身后,左腿支在季沧笙身侧,伸手就把这撒泼玩意儿提溜过来,他身上带着某种特别的冷香,这姿势能把人整个圈进怀里,薄薄的衣衫下是精壮有力的躯体,实在是让人不禁心跳。 二白被提溜着,变回了小白狗,整个身子被拉长,像只待宰羔羊一动不敢动,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季沧笙还没开口,小东西就被丢回了秘境里。 它的主人连灵宠的醋都吃,真是不要脸。 花不语好哄歹哄才让人整个泡进了池水里,这极阳极燥的水即便是蒸出来的水汽也带着药效,多待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下腹就有些紧绷。 他找了个借口回去拿衣物,清心诀念得都要飞起来了,也压不下去那股莫名的邪念。 花不语恨不得啐自己一口,不是没开灵智的野兽,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夜深之后,气温终于降了下来,站在衣柜前踌躇了片刻,花不语最终还是拿了一套被他压在最下面的一套玄色长衫,那白衣的影子在他心头脑海挥之不去,还真是怕了之后看到就不免在大庭广众之下失礼。 着实是,有些难熬。 即便压抑着不去看,不去想。 落荒而逃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了一夜荒诞迤逦的梦。 季沧笙几乎是一晚上没睡着,他从肉.体到精神都十分疲倦,却一闭眼就能看见那漫天的花,分明还没开始做梦,眼角就有些发涩了。 第二天天刚亮不久,季沧笙便起了,花不语给他准备了一身玄色长衫,他一路从仙寐山走到天元峰,发现天元门弟子大都换上了黑衫,不免得心中怅然起来。 天元门作为裁决之门,道服纯白示为无垢,无私,无念,无欲,因此若是有上仙陨落,便举门齐着黑衣,以表哀悼。 子虚上仙素来喜欢沈释这个师侄,仅一夜就下达了安排,季沧笙这一身黑袍反而显不出丝毫的突兀了。 一路上无数人敛着神色,低头行礼道天元仙尊,季沧笙一步步走往天元峰,他累了,觉得每一步都太过沉重。 进入天元峰地界之后,这派热闹之景转瞬即逝,连枝叶也显得孤寂,再着不住分毫人气了。 季沧笙拾阶而上,那些强行收敛下去的情绪,像秋日的风筝一样被风吹了起来。 天元峰的弟子房很偏,建在阳面,且屋舍都相隔很开,唯有两处相隔较近那儿地势平坦,本是想修作偏院的,却是因为某人的到来而正式修成了完整的院落。 季沧笙没在这里住太久,两三年吧,那时候他已经是天元仙尊了,便在仙寐山找了处偏僻又偶尔照不进阳光的地方落了个住处。 之后便再没怎么来这里住过了。 可这毕竟是天元仙尊的院落,每隔几日便会有小童过来清扫,还会顺带照料庭院里的那棵桃树。 小童没什么修为,自然没发现来了人,今日日头不错,便推开了窗户,给屋子透透气,多在屋中待了一会儿。 季沧笙站在桃树下,入秋之后,那绿叶也耷拉着有些萎靡,即便今日是个艳阳天,也唤不起它的精神来。 他伸手,带了些小心翼翼,那斑驳的树皮依旧是硌手的,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抬头,却再看不见那漫天的璀璨。 花谢了,叶枯了,再过些时日便是万物凋零的季节,树之精不再如花苞待放时那般充盈跳跃,温和的,衰老地,缓缓落下来,布到他的身上,只留下来不及捉住的温度。 “天元仙尊……”小童终究是打扫完出来了,他看见院中的人,惊了一下,毕竟他在这儿打扫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来过的痕迹,他天赋不佳,是天元门最底层的存在,而眼前这人,是天元门、甚至上仙界至上的存在。 小童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他不瞎也不傻,赶忙带着洒扫的用具告辞,准备去另一间院落打扫,却忽然被叫住了。 “不用去了。”季沧笙说。 那声音里带着小童听不懂的情绪,可悲伤是人类所共通的情感,即便是他听了也心生悸动,顿时也有些难过。 他说:“哪里以后,不会再有人住了。” 小童这才回想起来,今日所传,说是天元仙尊最后一位师兄也在昨日去了,他不想再触天元仙尊的眉头,赶忙转身离开了。 小童没跑两步,季沧笙便听到他声音急促道了一声:“踏花师兄。” 季沧笙搭在树皮上的手不禁一蹙。他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那人,一身玄色劲衫,高束利落的长发,眼睛里带着心死的悲凉。 那个眼神像刀一样扎在他心上,抽搐着思议的痛感,季沧笙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半句话。 他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张脸,那突如其来的慌乱冲开了所有情绪,把一切都搅乱了。 花不语看起来和往日里没什么两样,练功,做饭,伺候得滴水不漏,可再没多说过一个字。 季沧笙被他这言行冷落了一天,心脏被搅得恍惚又觉难受。 “花不语。”莫名其妙地,他叫了他的名字,如前世那样。他拽着那有力的手腕,像是一松手,连这个人也要不见了一样。 他语气冷静,听不出多的情绪:“和我谈谈。” 未完待续. ※※※※※※※※※※※※※※※※※※※※ 我本来说今天发车的,结果写超了,我本来说加个千把字的大长章的,没写完,分章了,下章一定发! 我就是个废物!!!!!!!!! 第一百二十章 那只手顿了顿,闹脾气似的想要抽走。季沧笙就用力给他拽回来。 好像是生气了。 也合该生气的。 他并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境,哪怕他早就知道自己动了心,可依旧还是摆出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该得他生气的。 “踏花。”他想退一步,不想把人推开。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又不容拒绝,“和我谈谈。” 花不语背对着他,站了很久,才转过身来。 那一双眸子憋得通红,像要泣出血一样,揪在他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花不语舍不得抽走的手微微颤抖着,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开口便要崩溃了:“我需要一点时间……” “冷静一下。” 等我收敛好情绪,再来义无反顾的爱你。 可季沧笙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淡淡一句话,足够把他的心磨灭数十次! 什么误会? 是误会他的爱,还是误会了他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可他分明说过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的。 不是两情相悦么?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厢情愿,他像个追不到光的跳梁小丑,永远,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花不语看向他,只觉得世间一切都不重要了,甚至是连活着的意义,为什么呢,为什么会难过至此…… 他终究是,什么也不是。 他张了张口,发现说不出话来,他试着发出声音,却害怕只能发出狼狈的哭泣。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声嘶力竭地,一句话便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你能不能,在你心里分出些位置给我,哪怕分毫……” 他像是伏在他脚边最卑微的存在,无论怎么做也得不到半分的偏爱,仿佛卑微进尘埃里,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曾疯了一般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我爱你,可他却要克制得不能逾越分毫,他想滴水穿石一般融化这颗心,却被冻得遍体鳞伤得就要死了。 还能再坚持下去吗? 又要用什么…… 一双手环到他的腰上,那带着凉意瘦削的身子贴过来,冷香之中混着些许的药味,毫无间隙地,整个贴在了他怀里。 季沧笙比他矮了近一个头,垂下的发丝磨蹭在他面颊上,直直挠进了心里。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花不语小心翼翼地,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生怕一动,梦就碎了。 “花不语。”季沧笙声音有些闷,尾音染上了难以言喻的柔软,“人心都是偏的,我亦如此。” 微凉的,有些湿润的气息扫在他的颈间,把他的脑袋扫得一片空白。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生去消化,唇上便落下了一个吻。 如那呼吸一般,微凉的、柔软的。 那双温柔的眼睛微微支开一条缝,透着湿漉漉的光,那样的、深情地看着自己。 哪怕是整颗心都要给了去。 莫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他从未这么不管不顾地放肆亲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地,肆意地掠夺他口中的一切。 缓缓落下的夜幕里,呼吸交错而渐渐粗重起来。 季沧笙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这得寸进尺的崽子却搂着怀里这人紧紧贴着,死都不肯放开。体温在呼吸的催促下节节攀升起来,将满屋都铺得燥热。 一步,又一步地,仿佛被什么指引着,直到二人撞到了床边,脚步才停了下来。 心跳得快要冲出来,带着那早就抑制不住的反应。 不该这样的。 理智告诉他,时机不对,他们不能在这种时候…… 可怀中的人往他衣襟上一拽,连同着最后的理智一并拽断。 花不语撑着手臂,不敢再吻下去,屋内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刮灭了,只剩从窗户里偷跑进来的月光,印在光滑的地板上。 “我跟你讲讲课吧。” “从人类的起源开始。” “人类是意志而生的产物,你是垃圾桶的孩子。只要你什么都不懂,伤害就追不上你。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说,不要想,不要知道,但你要生孩子。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外面遍地都是畜生,你出门就是下.贱。烂到底的东西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消失,语言只需抹去世界就一片祥和。你只用圈在划好的框里,多的一切不要生长。” 第二日难得睡到了日晒三竿,按头上了一晚上的课,深觉师尊教的极对,人活着,不就脑袋一想什么就都有了嘛。 我敬自由。 花不语挠了挠头发,这才找了衣服换上,接着也不顾把人吵着,拉来扯去地换了一套被单。要不是没什么力气,早得把他给踹出仙寐山去! 花不语得寸进尺,替人换上干爽舒适的衣衫,两手一撑将人圈进怀里,好声好气地低声询问:“师尊,我带你去沐浴吧。” 季沧笙随手把他扫开,没好气地骂了声。 “滚!” 滚肯定是要滚的,不过滚之前还得再偷一个吻,没由头地想要多亲近,把一切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推门出去的时候阳光正艳,照得世界一片金澄澄的亮,将这处幽静的山谷照得生机盎然。 花不语将饭菜甜点做好,温在了屋后的小灶上,便去了天元峰。 二十二上仙只剩三位,有些峰没有亲传弟子,内门弟子许多事情做不了主,只好将事务递交到天元峰来。 往日里冷清的天元峰今日山路都要被踏破了,天元堂里来来去去挤满了人,却十分安静,毕竟玉蝴蝶、七汝、白歌三人往那儿一坐,实在是没人敢造次。 不说玉蝴蝶平日在众弟子中的威严,就说七汝,这些升上内门或者亲传的弟子谁不认识,又有几个没被他揍过?再说白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得罪七汝顶多被揍一顿,得罪白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天元门上下什么事情他不知道啊?就连入门资格都是他筛选的! 这三尊大神往那儿一跺,好家伙,谁也不敢说话,安安静静地递书,偶尔出声回答几句,人虽都挤着,也不见抱怨。 除了特别重要的事不得不往玉蝴蝶面前凑,这群人就知道指着软柿子捏,折花几乎是被众人给围起来了,这位好说话的师兄十分受人青睐,毕竟是天元峰脾气最好又最没包袱的。 花不语刚到天元堂,众人就齐齐对他拱手问好,有几个踌躇着不敢去玉蝴蝶那儿说事的,看见他来眼睛都亮了。 这位天元峰关门弟子常被各位上仙提起作为典范,不过因为他经常出没食堂,太过接地气,也没什么架子,理所当然地给众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结果想来找花不语的还没走到跟前,闲出屁的七汝就把花不语拎走了。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可以稍稍放松些了吧,就听某人嘻嘻一声笑。 他们转头一看,白歌手撑着下巴,对着众人笑了一下。 刚要冒出的声音再次被压了下来。 惹不得惹不得。 门外的人见七汝气势汹汹地拽着个人出来,皆是心中一惊,却兴致勃勃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 谁又惹这杀神啦? 这位不是隐忍好多年了吗,终于有人撞上去啦? 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天元峰关门弟子。 打扰了,非礼勿视。 七汝拖着花不语去了后山,这边阳光不是很充足,树木也长得阴郁,平日里少有来此处练功,杂草生得有半人高。 “陪我练练。”七汝冷着一张脸,起手就和花不语比划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修为也已突破了化神境,可谓与现在的花不语不相上下,更何况他天生对打架有天赋,越级揍人都习惯了。 花不语接招接得轻松无比,重铸修为后,他的根基修得宽厚无比,再加上这些年在外的奇遇,跨一整个大修为碾压都不成问题。 他并不是木头,早在那日就明白了什么,只是说不上来那界限在哪,不过,既然他独占了季沧笙,就得站出来承受这怒火。 二人修为极高,不一会儿便将这附近的植被毁得惨烈。 这一架从中午打到了晚上,一开始还会斗用法力,最后卸了法术纯粹肉.搏,发泄最好的方式便是拳拳到肉,整那些虚的控制不好力度,天元峰弟子拉私架还打出问题来了,那是往老师脸上抹巴掌。 如若平常的比武,自然是花不语更胜一筹,而单纯地打架,七汝当仁不让,他肉.搏的经验并不比花不语两世加起来少,两人打得不相上下,最后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七汝掐着花不语的衣襟,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是敢负了师尊,我就揍死你。” “不会的。” 七汝翻身躺在地上,二人一并望着夜空。虽然只需要一枚丹药便可恢复全部体力,可他们都选择了就这么躺着。 自修炼之后,已经很难有如此酣畅淋漓疲惫的滋味了。 星空浩瀚,花不语望着偶尔划过的流星,不是许愿,更像是发誓。 我会守护他,也会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声响,折花见这二人终于停手了,才走了过来,没说什么话,跪在地上给二人抹药。 那下手是真的狠,用的还是那种需要狠狠揉的跌打药,花不语差点没憋破功,这师兄看着温温和和的,心也太黑了! 七汝显然不想忍,一巴掌把折花的手拍开,恶言道:“要你管!” 折花仿佛早就不怕这家伙了,直接坐人胸膛上按着上药,这人累的筋疲力竭,又没吃药恢复,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反抗成功。 “老实点。”平日里天元峰第一温和的弟子语气冷冷,“后天各位上仙就回来了,你要顶着这张脸去拜见?” “我自己知道收拾,用不着你管这闲事!” 折花没接话,毫不留手地给他把脸和手上能看见的伤口处理了,药瓶子一摔走人。 “他发什么神经呢?”七汝爬起来,看向旁边被扒了衣服处理好全部伤口的花不语。 花不语也是懵的。 白歌抱着手臂靠在不远处的树上对着二人笑了声:“你们两个拉私架,不告诉你们。” 未完待续. ※※※※※※※※※※※※※※※※※※※※ 差一千字三更的量就问你们爽不爽 我真正想表达的在作者专栏,关键词(加长林肯4646)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十二上仙落座之后,季沧笙立刻支起了数十层结界,整个安陵殿严防死守,感受不到外界的丝毫波动。 每次天元仙尊有话要说,二十二上仙就开始心跳加速血气上涌,虽是准备接受不了蹬脚归西,今日这阵势,更是让他们惶惶不安起来。 前几日宣布玉魈寒之事时,季沧笙便说还有其二,此时严肃到必须二十二上仙同时在场,绝对不可小觑。 天元仙尊坐在主位上,左右是关门弟子花不语侍茶,以往侯着扇风的折花站在玉蝴蝶旁边,几位天元峰弟子正襟而立,不论怎么看,都不会是件好事。 二十二上仙那个心虚啊,分明季沧笙还没说话呢,他们的心就跳到嗓子眼儿了。 忽的房梁上传来一声嗤笑,澈老祖的十条大尾巴稀里哗啦往下一垂,似在空中撑了张雪白的蒲扇。 二十二上仙只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更加沉重了。 这是个什么造型啊? 天塌了? “前些日子玉魈寒之事,想必诸位都已了解,在此我就不过多赘述了。”季沧笙放下茶杯,清脆的声响震得好几位上仙身子一抖。 “想必诸位对我前些年频繁出天元门颇有些怨念……” 二十二上仙:哪能啊?那是颇有些怨念呐?您还能有这自觉啊?天天儿的往外跑真以为没人知道啊? “不过,有些事情,如今也不能再瞒下去了。”季沧笙理了理衣襟,正坐于榻上,仅那个气势,就让所有人收起了打趣的心思。 “先古时期,天地初分,万物初出混沌……” 那些曾经被封印的记忆,因为凌诛的残魂现世,慢慢解开了封印。 条条款款,像是记录于史书之中那般活灵活现,描述着上古时期那场惨烈的战役。 天元门的创立,向来是有些模糊的,直至今日,才终于真相大白。 二十二上仙听得心潮澎湃,同时又肝寒胆颤,仅存于描述里的上古之恶,就足够让人感到恐惧。 “数年前,阴界之人玛瑙,利用天元门的气运,在冥川之中,寻到了凌诛的残魂。”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都摒了起来。 “五年前,凌诛为了抢夺可提供复活的肉身,甚至将旌斩的魂魄从地狱最深处放了出来。” “踏花为了阻止此事,修为尽失,寒枝仙君也因此身负重伤。” “这便是这几年我寻找寒枝仙君的原因。” “后来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玉魈寒的转世被安排在了寒枝仙君身边,玉魈寒也在前几日觉醒。” 一桩一桩,如利剑一般,将二十二位上仙钉在了位置上,他们如脱力一般,久久不得动弹。 天元仙尊早不是那般荒诞无礼的小孩儿了,在夏老祖眼皮子底下,不可能会做出任何有背天下之事。 可若他所述为真,凌诛复活,旌斩被放出,玉魈寒转世觉醒,那天下将再不会是人掌握的天下。 在座众人之中,只有两人眼色复杂地看向了花不语。 若是之前还心存芥蒂,在知道这些事之后,他们又还有什么立场置喙? 这个少年,早在五年前便救了天下苍生一次,是天下有负于他啊! 天元峰的另外几个弟子,在此之前对于这些事虽是不知的,却也或多或少接触到一些,此时神色看上去还算淡定,默默站在一旁并无表态。 “不过,我已请示于夏老祖,此事并非毫无回寰之地。” 躺在房梁上的狐狸抖了抖尾巴。 “天元门二十二峰,与四大门派二十八峰,显天象之局,自古至今,天元门与四大仙门便是镇守阴界的阵眼,想必诸位都知晓。” “二十二峰为镇压,二十八星宿峰为辅助镇压,以守上仙界阵脚,因此此次凌诛复活,会在二十八星宿峰开刃,以四方天地与幽闭谷相呼应,把阴界整个复刻至上仙界。” 花不语微微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侧目看向季沧笙。 这些事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可如今得知,便与前世季沧笙频频出现在四大仙门二十八星宿峰的事彻底联系起来。 “二十八峰应该会在近日,陆续开启阴界裂缝。”季沧笙的语气平淡到仿佛在说十分微不足道之事,“裂缝的位置十分隐蔽,即便是诸位上仙也难以察觉,并且无法卜出。” “好在前日里,踏花寻来了玄武之甲,我也在近日,算出了二十八星宿峰裂缝所在。” 占卜之书大都依靠五行,若是被阴气蒙蔽,即便是卜神老祖也算不出阴界裂缝的位置,而就算修者用神识测探,也会不小心被接缝所反噬,在他说出裂缝所在之前便被阴鬼之气打得魂飞魄散了。 季沧笙身为天元仙尊,又是天命之人,聊借以天元之精,又辅上古玄龟之甲,再加上天命之气,是能测出这二十八星宿峰的阴界裂缝的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的占卜简直就是在燃命,二十二上仙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们也算是眼看着季沧笙从不足十岁的小孩儿,一步步长成至今的,又怎的能看他……看他这样的,不惜命呢。 可他们又能说什么? 他们终于知道,天元法则一开始的选择是多么正确了。 天元法则永远是这么的……公正,不容一丝差错。 或许从一开始,早就注定了今日这般结局吧。 “阴界裂缝的位置,以及封印之法,我已录入玉简之中。”季沧笙抬手,袖中飞出二十八枚玉简,玉简飞至二十二上仙以及天元峰五名弟子面前,散发着莹莹的薄光。 那光芒柔和,一点一点流入额心,里面的内容也深刻地录入了众人的脑海里。 “二十二峰之中,足以担起此事的弟子,想必诸位心中也清楚。” 最后一枚玉简,缓缓飞至子虚上仙面前。 “今日堂中之事,我已刻录其中,子虚上仙,该不会舍不得借你弟子一用吧。” 子虚上仙伸手,那眉玉简便乖顺地落入他手中,他抱手行了一礼:“必然不会。” “这玉简刻录了天元门之灵,见简如见我。”季沧笙又甩出二十八封信笺,“还请诸位上仙注入灵力。” “这二十八封函书已录入天元仙尊与二十二上仙的灵力。”他把函书送到每个人手里,偏头对几个弟子道,“你们拿去,自不会有人为难。” “另外,还请二十二峰各派十名弟子,与我天元峰弟子共通前往。” 二十二上仙对于这要求自是得答应下来。 “封印阴界裂缝的方法诸位都看到了,所需人力不少,所以将门徒全部带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二十二上仙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不赞同来。可还不待他们提出异议,季沧笙直接堵住了反对。 “阴界裂缝的封印出不得半点纰漏,天元门有夏老祖,澈老祖,我,以及食盈兽镇守,你们莫不是信不过?” “食盈兽?!” 二十二上仙一听,大惊,这传说中能吞噬天地万物的神兽,竟然为天元仙尊所使?!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这群老家伙是老糊涂了。” 一只肥猫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舔了舔爪子,扭着屁股蹲到了大殿中央。 众人正纳闷环环怎么跑出来了,就感受到了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威慑力,直接将他们的冷汗都激了下来。 肥猫收起威压,甩屁股走到季沧笙所坐榻前,分明是一只不足榻高的猫,却十足地鄙视了一圈。 “有我和夏老前辈,还有澈老家伙在,你们就安心去把阴界裂缝给补好,说实话,阴魂那玩意儿太难吃了,谁敢放一只出来我先把他吃咯!” 实际上,光是夏一人,就足以和天下所有修者匹敌,只是众人担心夏老祖不会出手,若是向来喜爱天元仙尊的澈老祖在,以及这猫真是食盈兽的话,待在天元门可比去封阴界裂缝安全许多。 二十二上仙被说服后,纷纷起身,向主位行礼,食盈兽高傲地一抬下巴。 “去吧!记得给本尊待吃的回来!” 它话刚说完,就被一只手捉起来,放到腿上,顺毛顺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还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啊。 结界层层解开,众人相继告退。 “师尊……”几个徒弟欲言又止。 季沧笙摆了摆手:“我想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去吧。” “我等你们回来。” 四人齐齐行了最隆重一个大礼,沉默地离开了。 “哼,就你特殊。”食盈兽叽叽歪歪地跳到地上,“酸臭,睡觉去了!” “……师尊。”花不语垂着眼睫,眼底里有流不尽的悲伤,“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并没有占卜,你知道的,上一世这些裂缝都是我一一找出来的,若是不出意外,便不会有偏差。”他站起身来,将额头靠在花不语的肩头,“我不会死的,这一世我还有你在,舍不得。” 他往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花不语看着他,那双透亮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也只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样深情的,只属于他的。 他捏了捏那双冰凉的手,郑重地承诺道:“好。” “嘶,酸死了。”大尾巴狐狸趴房梁上看得津津有味,十条尾巴煞风景地甩着,“快走吧!我会照顾好你师尊的。” 花不语对澈点了点头,不舍地离开了。 门外阳光灿烂,生意盎然。 房梁上的狐狸化作一根雪白的羽毛,缓缓地飘落下来。 季沧笙伸手接住了那根羽毛,只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句。 对不起。 未完待续. ※※※※※※※※※※※※※※※※※※※※ 我希望文字是自由的。 上一章的原版大家去围.脖看看吧,原本的那段是我写这篇文的初心之一。这章开始进入最终篇了,前面40万都是铺垫,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我写这个故事的出发点,愿你也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寻找阴界裂缝的事引起了四大仙门的高度重视,门派上下纠集了全部人手派往二十八星宿峰,合力协助天元门的人封印裂缝。 裂缝并不是同时开启的,且一开始十分难以察觉,最开始的几天有不少人掉以轻心,因此葬送了性命。 这事儿瞒不住,四大仙门立刻制定了更详细的规章,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正轨。 封印阴界裂缝不是一日两日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第一个阶段,需七七四十九人同时吟唱助咒二十八天,控制并阻止阴界裂缝的扩大。 第二个阶段则是需要一百零八人吟咒,并且注入精气灵力,相当于是燃烧部分的生命来填补裂缝。 第三个阶段则是立咒封印,重新建立新的阵脚。 封印前后需要近百日的时间,且消耗人力物力巨大,是一项撼动上仙界根基的大工程。 直至了解了封印裂缝的全过程,花不语才真正知道前世的季沧笙是顶着怎样的身躯,用生命去填补这些裂缝的。 第二阶段燃烧的生命对于普通修者来说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可那么多道裂缝,需要那么多人分摊的命数,全是由他一个人担着…… 花不语顶在最前线,心中前所未有地想念那个人。 他忽然觉得庆幸,庆幸季沧笙愿意将封印裂缝的事分担出来,愿意让他站在他身后,一起挑起这守护天下苍生的大任。 只是止不住地心疼,还有后悔。 为什么会变成前世那般处境,为什么自己曾那么的……那么的看不清局面。 花不语忽然感受到阵脚一处有些纰漏,眉头瞬间蹙起来,似乎是有人偷工减料。 不过今日由他亲自上场吟唱,现在暂且还分不开身去将那人揪出来,只能自己多花些力气去填补。 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偷工减料,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现在第一阶段的吟唱术若是没做好,裂缝扩大,第二阶段就得搭更多的命数进去,仅仅是这么点偷工减料,就有更多的人替他买单! 一日的吟唱结束,下一波人立刻衔接上来,交接的时候,花不语突然就想,今日是他在阵中,所以才能感受到,虽是有人监督,却也顾及不到这么多口人,偷工减料这事儿真的就只他一人? 想到这点,花不语便没有急着去揭穿那人,而是不经意地藏起了气息,跟了过去。 第一阶段的吟唱术一共有三波人,不分昼夜地轮流吟唱,花不语几乎是住在吟唱场全程监督的,今日突然离开,倒是引来不少视线。 不过是人就自然需要休息,私下还有人悄悄打赌呢,赌这天元峰关门弟子究竟能守多少天不离开。 花不语跟在那人身后,他们修为差距太大,自然察觉不了他的行踪。 那人不是天元门的,看服饰是北室峰的弟子,离开吟唱场后便与其他师兄弟伙同到一起,聊聊天吃吃东西喝个水休息,修者不注重这些,甚至有的人席地就打起坐来。 这人眉眼之间带了些贼气,一看就是个偷奸摸滑的主,他略带几分得意地和另外几个人调侃,今日就在那位天元峰关门弟子眼皮子底下偷懒,不也什么都没发生,不也没被发现。 “你们就是太老实了,什么玩意儿吟唱这么多天为的就是不扩大阴界裂缝,说这也有人信?”他扮酷地往嘴角塞了根草,“咱们这咒术根本就是屁用没有浪费时间!天元门现在整个一空架子,谁知道是不是天元仙尊那老家……”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惊雷劈翻在地,这种雷术是天元门上仙专门用来惩罚弟子的雷术,一道雷劫下去能把人疼个半死,封印血脉暂时失去功力成为废人。 那人疼得呻.吟都哼不出来,被修为差距巨大的修者一道毫不留情的惩戒术,起码得缓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四周的人见势不对想要四散开,花不语随手就定住了这几十号人,随后请来了协助的四大仙门的上仙。 巧极,这群人里竟然一个天元门的弟子也没有。 花不语向两位上仙陈情,这群被定住的人有不少都是他们手下,虽然花不语与他们平辈,但年纪摆在那里,到底是抹不开面子。 花不语毕竟是天元门的人,不好越俎代庖,客客气气地把人交给了两位上仙,继续监工去了。 还有一波看热闹的,这回也夹着尾巴不敢吱声了,分明都是弟子,这个人也太凶残了! 然而,真正凶残的现在才要开始。 花不语站在吟唱阵外,突然起手就是一道惩戒术,雷劫劈下将阵中之人劈趴在地,却能凭他的修为暂且补上这缺失一角。 众人光是吟唱就够费尽心力了,这位天元门关门弟子随随便便就补上了缺漏,还安排了接手的人,动作不可谓不迅速,且滴水不漏,随便抓了几个人之后,想必也再没有人敢偷懒了。 被雷术劈过的人形貌非常惨烈,浑身焦黑,不断抽搐,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且修为尽失,那哪是人能遭的罪。 花不语向二位上仙禀报完后,便借口离开了,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松懈。 因为方才被劈的那几个,有一半今日都还没来得及偷懒,谁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猜出来的!谁都不敢去赌! 离开吟唱场后,花不语径直去找了白歌,他总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 “你也发现了。”白歌冷冷笑着,就连花不语看了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没事,我已经在查了,你这个方法很好,我明日就拿去推广。”白歌往他肩上拍了拍,一道难以捕捉的白光钻进了花不语的衣角,随后,白歌的声音便在花不语的脑中响起。 “你应该还记得吧,长灵镇的事。” 花不语不咸不淡地对上了白歌的视线。 “当时去长灵镇的修者太多了,时候许多记录被销毁,连我也没将所有的傀儡揪出来。” “你知道那些傀儡十分有可能和玛瑙有关,这次的事情,也很有可能是她来插手的。” “她在这些弟子中安插了一些眼线,私下造谣师尊,并且带头偷工减料,还真是玩的一手好牌啊。” 白歌对着花不语笑了一下:“回去吧,改明儿我空了找你喝茶。” 脑海中的声音接着说道。 “现在我还在彻底排查,礼琛做了一份名单,等过几日我便给你送过去。”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天元门的气运庇佑了天元门的弟子,起码天元门没有内鬼,二十二上仙那里我择日会去告知,不过,想必诸位上仙也应该有所察觉了。” “只是……” “只是,踏花,我还发觉了一处不对劲。” 花不语心中隐隐的那个想法随着这句话咯噔一下跳出来。 他能明显感受到胸腔之中砸得发疼的心跳。 “这吟唱术,好像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或许师尊有他的想法吧。” 可白歌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花不语还是立刻就懂了。 他点了点头,像丢了魂一样,心脏难受的如有一只手在一下又一下地拧。 他再没那个心思回到驻守的地方,而是转头赶往了天元门。 二十二峰的弟子离开后,天元门变得安静下来,每一处都像天元峰那样,感受不到丝毫的人气。 分明只离开了不到一月,天元门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说没有派遣的天元门外门弟子,就连天元门收留的那些帮工的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心脏慌得就要跳停。 太安静了,就连虫鸟的声音都难以捕捉,若不是四周绿叶茂盛,花不语甚至以为来到了无生气的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并没有隐藏的阴死之气。 终于,花不语走到天元峰山脚时,看见了……看见了,前世那陌生又熟悉的……活尸。 是四大仙门中玄武门已仙逝的长老们的尸骨,修者修为越高,尸骨便越不容易腐败,这些尸骨本被祭拜在的陵寝之中,由专人看守,如今却如数停在了天元峰的山脚。 他们死后并不穿寿衣,而是穿着生前最隆重的门派礼服,玄武门的道服由天黄为主,华丽又繁杂,更加衬得那一张张没有血色的脸死气沉沉。 那确实是一具具尸.体,面色惨白,有些甚至带着伤,即便被收敛好也略显狰狞,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的结界上流光溢彩,刻录着复杂的咒纹。 而这些尸体,都是活尸,不过现在没有命令不会动作罢了。他们的眼唇指甲呈现出青紫发黑的颜色,这是活尸与死尸最大的区别,因为控制这些活尸的,正是他们身后那些来自地狱的妖蝶。 花不语从未觉得这条路会让他走得如此痛苦与沉重,仿佛每一步,都会剥去他的一部分性命。 走在这段路上的时间太过难熬,可这段路为何又这么短? 短到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 季沧笙一袭黑衣,侧卧在天元台的中央,微微蜷着身子。 他的身形比分别是更加薄弱几分,像一只黑色的蝶,转眼就会飞走。 他的面色惨淡,看不见血色,连嘴唇也泛着病态的白,那么的脆弱,几乎与前世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墨色的长发并没有束起,就那么散落在光洁的石台上,安安静静的,像停止了呼吸。 可他没有死。 他像是终于发现了来人,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墨发滑落,披散在那瘦骨嶙峋的身上。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平静,还有花不语看不懂的笑容。 他对他伸出了一只手,声音从未变过,依旧是那么冷淡之中带着无尽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未完待续. ※※※※※※※※※※※※※※※※※※※※ 一不小心设定错时间了……不出意外每周257固定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花不语毫不犹豫地将人拢进怀里,寒冷、带着阴死之气的躯体,仿佛抱着一个死人。 “踏花,你听我说。”季沧笙轻轻拂过他的耳发,那样的亲昵,仿佛和离开之前一样,从未变过。 可他忽然就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一个字也不想,就好像……就好像他说完那些话,就会离去一样。 “天元门的幽闭谷,原本就是封印阴界的阵眼,阴界裂缝修补之后,阴界之门大开,幽闭谷便会变成死神谷,所有的阴魂鬼怪都会从那里出来。”他一字一句,与平日里说课时那般的温和,“这阵法的启用,需要血肉之躯填补,只有把阴界之门封上,才能真正地修复封印阵法。” “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所以前世……”花不语张口,话语哽咽,“我破坏的尸阵,即是补阵之用,是么?” “都已经过去了。”季沧笙似是有些脱力,踉跄着跌坐下去,花不语只觉这人太过瘦削,轻飘得他快要抓不住了。 他忽然感应到什么,整个顿了下,扶着那腰肢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每一具活尸,都是被魔蝶所控制,而魔蝶如蛊虫一样,是与宿主生命相连的,那么多具活尸,会将那具填补了二十八道阴界裂缝的身子蚕食成什么样? 死神谷一战,那人身缠千万根菟丝子般的吸血鬼,又是怎么在天下人的质疑中,依旧毫不犹豫地填身地狱。 一点一滴,如诛之心。 他怎么能接受…… 花不语按着那双单薄的肩膀,发丝垂下,交缠,可心却再也触不到一起。 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疯掉了。 分明没有无名的诅咒,可这一切,就像要把他逼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般痛苦。 “安之……”花不语抑制不住地,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恳求到,“你救济苍生之前……能不能先救救我。” 那双眼睛里道不明的情愫太多了,多到即使丢到黑暗里,也要溢出来,将他彻底淹死。 “我没有办法做到你这么伟大。” “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死去。” 眼泪落到脸上的时候,像把心割开一样痛。 季沧笙看着他,幽静的眼眸之中倒映着那张痛苦崩溃的脸。 不曾心痛么? 可他不能停下,他不能被打败,即便遍体鳞伤,也得咬牙扛下一切。 他不能倒,这天,不能塌啊。 “踏花。”季沧笙压抑着那快要将他淹死的痛,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如诉,“上一世我没有护好天元门,没有护好我的弟子,这一世,我便安心地将天元门交给你。” 话音落下,花不语忽然觉得周身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季沧笙把他掀到一侧,反压到他的身上来。 那墨色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这般长了,不舍一般地滑落到他的身侧,带着熟悉的香味。 那人低垂着头,如此深情地看着自己,就好似……在与自己道别一样。 季沧笙垂眼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最后那指尖往他腰间的银纹香囊上一蹭,鲜.血顿时涓涓而出。 他已经脆弱到只需轻轻的触碰,就要破碎的地步了。 花不语忽然明了,为什么前世总见他一袭黑衫,分明清风明月的白衣才与他更衬。 “不要……”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这荒诞的想法让他不敢呼吸。 他身上只剩血液还是温热的,那猩红抹在他的额间,唇瓣,一路延续至心脏,刻画着难以解读的文字。 那只冰冷的手轻轻按在那几欲死去的胸膛之前,有力的心跳撞在上面。 再留不下温度了。 无数的白光从季沧笙的身后溢出,一条条雪白的缎带钻进花不语的体内,如一把把利刃,像把他杀死一般的痛。 他是不被天元法则所承认的。 他无法做到天下大同。 他心中有一个人,那个人比天下还重。 突如其来的力量与无尽的记忆与知识直接将他激昏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好像看见了,他眼角挂着的泪。 是错觉吗? 他……为他哭了吗? 为什么…… 季沧笙脱力地从花不语身上下来,失去了天元仙尊力量的他只剩一具空壳,这些力量也将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而去。 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久,才指尖颤抖地拂过那俊逸的面庞,一点点抹去微凉的泪痕。 一缕缕发丝垂落,乖顺地拂在那雪白的弟子服上,与暗红的血液呼应得如此刺眼,他牵着他的手,低头细细描摹他的模样,压抑不住的情绪纷飞起来。 “有时候我在想,我来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师尊给我起的名字是为什么。” “这些我都找到了答案。” “人们说,天元门是上仙界的叛徒……可我在位数十载,自认问心无愧。” “我没有负天下人,我只负了一个人。” 花不语,对不起。 他缓缓地、极缓地,倾身俯下,轻柔地、依恋地落下一吻。 某些记忆,也如同这吻一般,沉入深渊,无人知晓。 “我爱你。” 不远处,林间晃过一抹血红的身影,转瞬即逝。 “蜜姬。”季沧笙的声音里没有命令或是恳求,深情化作平静烟消云散了,“暂时不要告诉他。” 那潜伏树后的红色身影顿了顿,终究是走了出来,对他行了一礼。 “蜜姬知了。” 一声低哑的嘶吼响起,打破了山中的宁静。肥硕的花猫化身为两人高的巨兽飞来,它身形太大了,爬不上天元台,只能两只爪子扒在石台上,讨好地将脑袋伏在人脚边。 季沧笙摸了摸它的面颊:“去吧。” 食盈兽将昏迷中的花不语叼入口中,昂头甩到了背上,低低呼噜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偌大的天元门,如今只剩这一人。 一只雪白的凤凰缓缓飞来,落于石碑之上,没有一丝杂色的尾翼垂下,将石碑上的大字衬得鲜艳无比。 夏什么也没问。 季沧笙沉默了很久,看着这天下苍苍。 忽然觉得,有些孤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算出来了吗?” 几位上仙各自拿着占卜之器,面色凝重。 “到底是真是假啊!” “是真的。” “这么说,天元仙尊真的叛变了?” “二十二峰,包括天元峰都不留一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唉……我还是……” “天元仙尊如此年轻,若是误入歧途也并非不可思议,只是……” “还是请诸位掌门定夺吧。” 四大仙门的掌门面色都不太好,二十八星宿峰一已逝上仙的仙体遗失,已经算是莫大的侮辱了,现在那些仙体还被炼成了活尸!于情于理都不能不追究。 可对方毕竟是天元仙尊,他们又怎么才能讨到这个理? 若是夏老祖管倒还好说,夏老祖身在天元门,若是被天元仙尊蛊惑,那整个上仙界都不是那只白凰的对手啊! 屋内气氛沉重,数十道结界并不敢支太久,天元峰那个苏家的徒弟很快就能察觉,若是一伙的,回去通风报信把人放跑了,才真是得不偿失。 “马上就是裂缝填补的关键时刻了,二十二上仙无法动身,但天元峰那几个弟子没有问星的传承,无法主持裂缝填补,得想办法拖住他们。” “唉,怎么说,这回也不得不去天元门走一遭了,带上他们,恐生变数啊……” 几位掌门一合计,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最后也不得不答应。 毕竟这时候,没人敢为已被认定为上仙界叛徒的人说话了。 “踏花,我总觉得最近四大仙门有些奇怪。” “嗯,我也察觉了。”花不语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此事我已经让我弟去查了,先不要妄动……”白歌话到一半,看向似乎有些走神的玉蝴蝶,疑惑道,“大师兄?” “嗯,照你说的做便是。” “师兄,怎么了?”花不语见玉蝴蝶看着自己,奇怪地抹了把脸。 “没什么,错觉吧。”玉蝴蝶捏了捏眼角,“最近有些累了。” 蓉君适时地倒了杯醒神的茶过来,中途被另一只手截胡了。 “别给他喝这个了。”子沉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拽着玉蝴蝶就要走,“你跟我过来。” 白歌蔫儿坏地笑了下,把那杯茶拎过去喝了。 花不语看着蓉君,忽然问道:“蜜姬呢?” “嗯?”蓉君顿了顿,摸了下头上的发钗,“在睡觉。” 她一孤魂野鬼,睡哪门子的觉? “师兄——”李淑君哒哒哒地跑进来。 “怎么过来了。”花不语顺手接住。 这丫头跟在卯安上仙那边打下手,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着了,瘦了一大圈,看着怪可怜的。 “呼——”小姑娘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想你们啦!” “这小嘴儿甜的,来。”白歌胡乱塞了一把东西给她,“拿去玩儿。” “哇!谢谢白歌师兄。”李淑君毫不客气地把东西收起来,牵了一下跑乱的衣摆。 “晚上想吃什么,叫你哥给你做。” “不啦不啦。”李淑君连连摆手,“我偷跑过来的,再不回去要被发现了!” “你啊。”花不语无奈地敲了下她的头,“走吧,我送你。” “哎!”小姑娘开心地跳起来,“我回去啦,师兄们再见!” 送完李淑君之后,花不语并没有直接回他所负责的星宿峰,而是转在了一处并不起眼的屋棚停了下来。 这里的结界绝对是上仙级别才能设置出来的,并且用了隐匿结界隐藏得很好,要不是花不语经验丰富,怕是连白歌也发现不了。 他在一旁的树林施了个隐匿术,悠闲地等了起来。 这些耗子,今天总算被他捉住了。 果然,不一会儿,结界就撤开了,而让花不语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出来的人,竟然是四大仙门的掌门! 四大仙门的人不去星宿峰监督裂缝修补,聚集到此处,是有何目的? 直到屋内的人全数离开,花不语也没见着一个天元门的人。此事蹊跷,却不好及时下定论。 “总之先看他们罐子里卖的什么药吧,二十二上仙那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裂缝的修补也十分顺利。” “只要修补之事无碍,便等此事过去再追究吧。”折花望了望窗外,神色担忧,“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事不随人愿。 “联合结界出了问题?” “是的。”四大仙门的掌门人面色严肃又带了些愧疚,“阴界裂缝修补之事,四大仙门人手不齐,天元门上仙也困于阵中,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上仙界共有五大主峰,为天地之柱,借天地之力调和阴阳五行,支起五行结界以御灾祸,此结界乃四大仙门与天元门共同定制与修补,便又称联合结界。 五行结界的作用之一,便有抑制阴界裂缝生成,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修补裂缝,是上古时期大能传承下来守卫天下的结界,如今二十八星宿峰的裂缝同时爆发,也与五行结界的削弱有关。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修补裂缝,等修补完之后才是修复五行结界,最好是能以天元之力加固一下,才能将阴界之人的阴谋彻底抹杀在摇篮里。 四大仙门缺人,需要借助天元峰弟子所携的气数,稳住四大阵脚,而那四峰在四方最极之地的边外,光是往返都要数日。 “阴界裂缝修复之事大可交由四大仙门上仙,还望诸位辛苦,走这一趟。” 花不语等人虽有疑惑,却无法拒绝。 他们并未位列上仙,无法借用星辰之力修补裂缝,修复之事进入第二阶段之后,并不是必须他们在场。 几人简单商议之后,答应下来。 “那便请玉蝴蝶,七汝,白歌,踏花几位仙君速速准备,明日便随四大仙门的人启程吧。” “如果只是借天元之力,那天元峰弟子都是一样的,白歌留下,诸位可有异议?” “玉蝴蝶仙君,这、这可有点难办。”有人出来和稀泥,“四大主峰在四极边外,地势凶险,环境恶劣,就算是诸位上仙过去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这……” “这又有何难。”花不语取出一储物袋,“四大主峰之中,东望峰最为安全,在下不才,正好有不少御水之物,别的不说,保得师兄周全还是没有问题的。” 四大仙门的人面露难色,不过很快便收敛了起来。 “那就有劳踏花仙君,就听诸位安排吧。” 留下白歌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发生什么事,白歌坐镇,一定有办法通知到众人,并不会因为去了极地而失了眼线。 这群人留下折花,显然是动了什么心思。 注定是无眠之夜。 天元峰的弟子走得匆忙,四方结界修补之时,天空会出现奇特的异象。 那是只有在极北之地才能见到的,斑斓壮阔的极光,漂泊在神州大地之上,异常瑰丽。 至此,四大仙门才彻底确定四方结界拖住了天元峰那几位弟子,把留在星宿峰的白歌给囚禁了起来。 纵使苏家的天才,也逃不过这蓄谋已久的天罗地网。 这光芒不仅在四大仙门能看到,身在天元门的人也撑起了那如破损的空壳一般的身躯,墨发铺散开来,玄色长袍将所有华光吞没。 他骨瘦形销,像一朵凋零的花。 季沧笙看向天空,琉璃般的光芒在那幽静的眸中落下光影。 终于……要开始了么。 与此同时,除去修复二十八道裂缝的上仙,余下二十二位星宿峰上仙与四大门派掌门人集结,共同前往天元门。 讨伐上仙界的叛徒。 天元门被毫不遮掩的死气笼罩,连植物也难以幸免,万物枯黄凋零,尸气滔天,骇人惊心。 众人步伐匆忙地穿过正门结界,便能看见树林中各家老祖的尸身就那么随意堆放在山间地头,愤怒得无以复加。 可他们不敢妄动,这些活尸皆是修为极高的上仙仙体炼制,活尸身后牵着一只只妖异的魔蝶,即使现在并未主动攻击他们,也不得不提防。 诸位上仙越看越是心寒,这遍地的尸身就是天元仙尊叛变的铁证!就连那些原本不愿相信的人,也不得不掩面长叹。 事情怎会落得如此境界! 众人并未在天元峰寻到季沧笙,在确认夏老祖不在天元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天元门的尸气太重,无法占卜,而众人又不敢分散开,只得一峰一峰慢慢寻。 最终,他们进入了一处并没列入二十二峰行列的山谷。 忏罪峰,幽闭谷,在上仙界都算有名。 这里是脱离上仙界法则的地方。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天元峰并非真正的上仙界中心,幽闭谷才是。 所有人在进入幽闭谷之后,都会变为凡人。 所有仙器入了幽闭谷之后,都会落为凡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爬上石阶,终于在一处屋舍前找到了季沧笙。 树下还有一人,背对着石阶,发色似那洗旧的麻布,长发如瀑。 季沧笙正替那人梳发,只淡淡瞥了众人一眼,冷清得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不带半分感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闭谷常年透着一股阴寒之气,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又低沉,随时可能下雪。 季沧笙回过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手头的动作,认真而仔细,将那长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指尖被冻得微微泛红,越发显得那双手惨白得像死人。 众人气冲冲的来,见到这幅诡异的景象,一下子没猜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干瞪眼围了一圈。 季沧笙的手法不算很好,毕竟他连自己的头发都理不好。他简单挽了个发髻,没装饰任何饰品,松手时带起一缕发丝,看上去有些依恋。 直到他微微侧身,众人才发现,这白发人身后竟也有一只魔蝶! “这是……天元上仙!” “何等不孝!竟将自己的师尊也炼成活尸!” 众人义愤填膺,声讨此起彼伏,恨不得斩之而后快。 季沧笙缓慢起身,众人立刻噤声,迅速地退了开,却转念一想,此时他们都是修为尽失,捉拿一个季沧笙又算得了什么? “天元仙尊,对不住了!” 人群中,数人突然暴起,各持武器袭过去,季沧笙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不见丝毫的慌乱。 “噔——” 声声闷响,将袭来的人震飞出去,那具活尸——前天元仙尊,依旧是那慈眉善目的五官,却已眼底青黑,唇色发乌,双目紧闭却行动灵敏,很快便将动手之人掀翻在地。 直至此刻,众人才觉不对。 幽闭谷之内,连鸟兽蛇虫都无法生出灵智,可谓一点灵气也没有,活尸身后的魔蝶之契为何未断? 为何这活尸会不受幽闭谷的影响?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季沧笙一袭黑衣,如那幽冥之中飞出的冥蝶,虚幻缥缈似的,缓缓穿过众人,走下石阶。 无一人敢拦。 幽闭谷内,众人不是那活尸的对手,幽闭谷外,众人更不一定能捉拿天元仙尊了—— 一旦离开幽闭谷,便可操纵那遍布天元门的活尸,又怎么将他制裁? “不能让他出去!” “以何拦之?” 众人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沧笙带着天元上仙离开幽闭谷。 转眼便跌落人世。 随着季沧笙一步步路过,那些活尸像是受到感应一般,身后魔蝶所散发的红光更加妖异明显。 众人不得不警惕地跟在这二人身后,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天元门四季常青,此时却满目破败,再加上那供奉的先祖与魔蝶,越走越是触目惊心,直至天元台附近,众人已止不住愤怒了。 “天元仙尊,回头是岸啊!” “天元仙尊乃护天下苍生之尊,他已迷失了本心,又怎称得天元仙尊?” “还请归还……我门派先驱之仙体。”人群中,忽然有人跪下了。 “北女上仙,您这又是何必……” 四位掌门思量片刻,也是一同躬身:“还望归还我门先驱之仙体。” “掌门!” 不少上仙义愤填膺。 季沧笙置若罔闻,纵身跳上了天元台,扫身席地而坐。天元上仙并未因为成了活尸而身躯僵硬,一并落了上去,护在了季沧笙身后。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骂还,也有祈求,一时间吵闹不止。 忽然,有一人惊呼道:“为何天元仙尊落座天元台,没有天地灵气勾连?” 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向天元台上之人看去,天元台作为沟通天地的媒介,所承认之人在其台面之上,可以见到如丝如缕的灵气,若傀儡的牵线,仔细查看并不算难。 可此时的季沧笙身周干干净净,一丝一毫的灵气都看不见! “他不是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在哪里?!” “妖孽!你对天元仙尊做了什么!” “我自然还是我。”他平静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耳边,“至于天元法则,也已传承。” “不可能!天元仙尊的继承,需要上仙界上仙的知晓与承认才能真正继承,你若不是天元仙尊,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天元法则收回了你的继承资格!” “对!他做出如此恶劣之事,早就不配天元仙尊的名号了!” 季沧笙淡淡看向人群中闹得最厉害的几人,他幽深的眼眸中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几具活尸突然从脚下的泥土中暴起,将那几人拖了下去。 这变故实在太快,被拖下地底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就彻底地离开了人世。 “你……你这个魔头!” “好恶毒之人!” 众人不禁胆寒,此人如此草菅人命,今日一行见得他的本面目,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能让他这样任意妄为!” “今日,我便是战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剩下的人各自祭出法器,同时向这方袭来。 可就连他身后的天元上仙,竟然也一动未动。 众人并未发现,那黑衣之下因稍微剧烈一点的动作便从皮肤中渗出的鲜血。 季沧笙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些年所负的伤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再加上他体内的诅咒,与强行操纵炼成这尸阵,他几乎是一具活尸都操纵不动了。 路已铺成,接下来的事情,可就要交给你了啊。 在众上仙与四大掌门联手所成的诫法落下之时,忽然,天元台前闪过一道白影。 数道结界层层而立,将无数道致命的法术阻拦其外。 青年一袭白衣劲装,手执白面锻扇,一如往日里那翩翩公子,护在了天元台之前。 “你、你不是去了极北之地……” 簌簌几道白光随后落下,护在天元台四角,四人背向天元台中央的人,面对二十几位修为远高于他们的上仙,坚定无比,没有丝毫动摇。 “你们、你们这是想要维护这个叛徒,反抗上仙界不成!” “师尊……”花不语扶起季沧笙,洁白的衣袖转眼便沾染了暗红的血迹。 “为何……要回来。” “迷途知返啊!你们这样,让二十二上仙怎么办?让上仙界怎么办!” 眼见这几位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倒戈,众上仙无不惋惜,试图以理劝说。 但他们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玉蝴蝶。”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折花。”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白歌。” “天元仙尊座下弟子,七汝。” “今日迎战,誓死保护天元仙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们……天元峰,天元峰真是……疯了!” 众人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指着几人直发抖。 忽然,一注黑色的瘴气冲破云霄,将那七彩的流光转瞬打得粉碎,而黑色瘴气发源的地方,正是方才众人过来的幽闭谷。 不仅是五方结界,就连天元门的结界也被这瘴气冲破,天空渐渐被黑色的瘴气充斥,死气沉沉的天元门顿时变得阴冷无比,活尸身后的红光妖异,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一呼百应似的若隐若现。 “地狱之门开了!” “怎么回事,那二十八道裂缝不是修补了吗?怎么会!” 连季沧笙也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原因了。 “您可真是让我好找。”玛瑙踏着一朵朵乌云一般的瘴气,从空中走下来,“天元仙尊,可多亏了你啊。” 众人还来不及攻击玛瑙,那红色的裙摆一飞,天元台之上瞬间裂开一道连光都照不进去的裂缝,转瞬就将季沧笙吞噬进去。 “师尊!” “师尊!” 天元峰弟子抢在裂缝消失之前,毫不犹豫地追了进去。 只留下二十几位上仙掌门面面相觑。 “不行……不能如此!” “我们坐上这个位置,就担负了上天赋予的使命!” “必须保护上仙界,不能让阴界得逞!” “是啊……” 众人相视一眼,没有凄凉,只有坚定与悲壮。 今日他们,必定要葬身于此了。 “必须……去将那裂缝填上!” 天元台之上,那块只有两个大字的石碑,忽的闪耀出阵阵白光。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的,正是历代天元仙尊的名字。 而初代天元仙尊的名字之上迸射出一道白光,分散成数个光斑,渐渐散落了。 庞大的记忆与传承落入脑海,直接将众人激昏过去。 与此同时,裂缝内。 裂缝的另一头并不是阴界,而是一个扭曲的空间。空间不见头尾,漆黑一片,让人看不见生的希望。 直到过了很久,才终于见到了光明。 竟然是…… 天元门。 自进入黑暗中后,众人便四散了,而再次出来之时,他们便来到与离开之前的天元门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 可惜这里山清水秀,却不见虫蛇鸟兽,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折花所落之处并不是二十二峰,也不是天元峰或者仙寐山,而是某处小的山峰。 他对这里熟悉无比,穿过一片竹林之后,果然就能看见那间锁坏了的屋舍。 那是他在天元门待了好几年,被称为废物与耻辱的,还是门外弟子时候的住处。 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变过,还和记忆里一样。 折花不敢在这诡异的地方妄自行动,他试着运行体内真气,却发现此处如同幽闭谷一般,竟然找不到半丝灵力。 这究竟是哪里。 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不过不进屋,而是…… 他刚走出竹林,就听见了房屋背后传出的声响。 有人? 虽然感知不到,但以他多年的直觉,并没有察觉到人的气息。 他转身想要逃走,可惜已经迟了。 无数黑影从屋舍背后冒出来,直至走出了阴影,折花才看清他们是谁。 竟然是曾经在门外时所熟识的同伴。 不过他并不会真把这群连眼珠子都没有的玩意儿当人,更何况他们几乎不是人的行动方式,就好像腐烂已久的尸体,或者四肢着地的动物,手垂在地上撑起诡异的弧度,比行走的速度更快地爬了过来。 这没有灵力可以运行的地方,连储物袋都打不开,折花不同另外几人,他不擅长武斗,舞刀弄枪的不太会不说,佩戴也麻烦,他总觉得碍事,除了储物袋中有一些备用外,可谓是手无寸铁。 而现在他是真正吃了这坏习惯的亏,被一群怪物追着满山跑。 他的体能不太好,幸得在门外蹉跎好多年,虽比正常修者差距尚远,躲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智商的怪物还是能跑好一会儿的。 但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得找到其他人。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会遇到这些怪物,但起码情况会比自己好很多。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他们都活着,都安全,且都在同一个空间。 折花一路往仙寐山跑,也不敢去天元峰或者师尊的屋舍,他生怕师尊那样的身体对付这些怪物就够困难了,不想给人添麻烦。 即使那个时候踏花并未放开师尊,他们依旧有被冲散的危险。 门外弟子的住处距离仙寐山不算远,对于修者来说。 折花本就是五人中修为最低的,又从东海急匆匆赶回来,连日的疲惫与修为不在时这般的伤筋动骨,还没见到仙寐山的山脚,就被一只怪物给追上了。 这怪物挠在身上会留下阴邪的瘴气,阻止伤口愈合最后皮肤溃烂,好在他躲得及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害,不过还是被抓伤了好几处。 就当他快要被这些怪物给彻底包围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发出了接连不断的低吼与惨叫。 那些怪物像是咸菜一样被甩出去,血液溅到了那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上。 七汝皱了皱眉。 他的进攻方式太过暴力,以前觉得对手的血液溅在身上会给他一种奇妙的快感,而现在只让他感到恶心。 他比折花高出半个头有余,修长有力的腿一跨,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把人给捞了过来。 手中的武器一挥,顿时扫飞一片。 这玩意儿除了恶心,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威胁。 折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人肩头心有余悸地让呼吸平静下来,那怪物的血液中也有瘴气,他伸手就用袖子拂去了七汝脸上沾着的血液。 七汝眉头一皱,就想把人摔下去,奈何下头是前赴后继扑过来的怪物,只好一手算着这小废物的腰,一手解决另外那堆恶心的废物。 这废物师兄身上还有几道伤,见不得含着瘴气的血,他还得用自己给人挡。 真是烦躁。 折花趴在人肩头被甩得七荤八素,又不敢用力圈人脖子,害怕把这位爷给惹气了。 等七汝收拾完那群怪物,折花觉得比他逃了这么久的命还折寿。 他被拎着脖子丢到地上,天旋地转地又要摔倒,被七汝皱着眉头扶住了。 “师尊呢?” 折花摇了摇头:“没看到,我不敢去天元峰找。” “嗯。”七汝转身就要离开,被折花拽了下来。 若是换了往日,他定是拽不住的,今天却是还没用什么力,背对着他的人就倒了过来。 地上可还留着那些怪物的血,光是流经的地方草叶就枯死了,折花赶紧走上去用胸膛顶着人后背,却发现这人竟然已经昏过去了。 七汝长得并不如玉蝴蝶或者踏花那般出众,却透露出一种张扬的好看,此时那双平日里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凶光的眸子紧闭着,有时候话语还刻薄的薄唇抿起,泛着一层淡淡的青。 他不敢耽搁,把七汝搬到了最近一处平整的石台上,将自己的香囊打开来。 折花没什么爱好,平日里就爱鼓捣这些小玩意儿,有时候也喜欢往香薰里加点药,即便效果甚微也能稍稍调解一点阴毒。 他清理干净七汝身上的血迹,将香薰倒出来搓碎,敷在已经微微有些发黑的伤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有的香薰里加了不能吃的东西,他们现在都没有内力,无法将毒素逼出来,断是不敢随便把东西喂进七汝嘴里的。 七汝醒的时候,正好看见天空中疏疏落落掉下来的、如鹅绒一般的雪花。 他枕着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抬眼便看着那又薄又尖的下巴。 一副福薄的短命相。 折花此时抬头望着天,他左手捏着七汝的手给人取暖,右手伸出,接住了一片轻如鸿毛的雪花。 雪花被他温暖的体温融化,留下薄薄一层水渍,像天空落下的眼泪。 他的声音干净又温暖,此时带了几分不难察觉的惆怅。 “下雪了。” 未完待续. ※※※※※※※※※※※※※※※※※※※※ 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唉……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一刻,七汝总有一种这人即将远去的感觉。 他虽然不喜欢折花,但是师尊喜欢,天元峰的弟子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师尊会伤心的。 他毫不犹豫地拉下来那只手,不忘嘲讽:“没见过雪么?” 折花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低头对他浅浅一笑:“你醒了。” 分明再正常不过,可七汝就是觉得,有什么变了。 “我睡了多久?”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枕在人家腿上,却毫不在意地越过了这个话题。 “没很久,不到一个时辰。”折花理了理衣襟,将七汝扔回来的,方才披到这人身上的外搭抖顺,穿回了身上,“你冷不冷?” 七汝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么?” 若是换了白歌,总要和这人互怼几句,折花忍让惯了,没搭理他,跟在七汝身后一起去仙寐山和天元峰寻找其他人。 他们刚走进天元堂,便听身后一声尖细的声响,一道伴随着彩色烟灰的烟火冲向天空,看样子是子虚峰的方向。 那彩色烟雾如一根天柱,久久没有散去。 是白歌。 一个时辰前。 白歌比折花要不幸一些,直接落进了怪物堆里,以他那记性,自然是认出来这些都是什么人。 天元门的弟子此时全都在千里之外的二十八星宿峰填补裂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且他们的相貌都较记忆中年轻些,还不乏生面孔。 白歌素来比他看起来要谨慎许多,在得知天元门有幽闭谷那样能让人内力尽失的地方,他就制造了许多不用放进储物袋的东西。 取出储物袋内的物品,一要神识,二要法力,若是缺一,便是有天大的好东西,也只能干瞪眼。 他手中还执着剑。 虽然比起另外几个天元峰弟子,白歌的身法确实不够看,可那也比二十二峰那些内门弟子强上很多的,只是许多人当他是绣花枕头,毕竟他的情报能力过于厉害,修为再高就说不过去了。 他只是掩盖在了师兄弟的光芒之下而已,处理起这些怪物还算游刃有余。 清理干净这堆玩意儿,白歌几乎没花多大功夫,他背得多,掌握得牢固,且寻的都是些适合自己的功法,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歌换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开始对这个世界研究起来。 首先,此处并非真正的天元门,天元门因为阴界之门即将打开而死气沉沉,那些植物短时间内事不可能复活得这么郁郁葱葱的。 其次,此处看似生气勃勃,实则所有的生物都是死的,应该是受此处空间之主的掌控,这里没有动物,植物也都不生灵气,他引以为傲的控制术在这里根本发挥不了作用,没法起到传递信息寻人的作用。 白歌在子虚峰逛了一圈,确定了此处空间的大致时间。 自他来到天元门之后,天元门地界的各处地方都被他临.幸过,如若是直接照搬,那定能找到一些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构建这么一个庞大的世界,一草一木都要亲自刻画,白歌掀开几处石堆,果不其然,只是虚有其表,那些藏在内部的东西并没有复刻过来。 这就有些难办了。 他从袖中取出符纸,蘸湿了笔尖画出一道符,是最简单的破雷符,能发出雷声,若是运气好,还能引起方圆十里的人的注意。 符咒是借用空气中五行元素施法的,基础的符咒并不需要耗费内力就能催动,因此这是最能坚持这处空间是否还在五行之内的法子。 破雷符成,没有丝毫的效果。 果然么…… 白歌惆怅了起来,不过手下的功夫却不停,不断地从身上摸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试探这空间。 他研究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为什么这里一只动物都没有,连花草树木都是死的? 答案只有一个。 所有的活物会在这个空间渐渐灭绝。 虽然不希望这个想法是真的…… 白歌再掏出一张黄表纸,画了一道阴符。 符咒的四周空间开始扭曲,渐渐被符咒吸收,白歌连忙销毁了符咒。 这下棘手了。 此处竟然是阴界的产物! 也对,是玛瑙把他们拉进来的,自然是和上仙界截然相反,上仙界的法则在此处也无法运作…… 思至此,白歌才恍然明白了,为何幽闭谷之内比外界寒冷,且无法施展法术了…… 阴界之门于幽闭谷开启,自然是以幽闭谷为阴界阵眼,那里根本不是上仙界的运行规则! 如若如此…… 那些怪物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不早点逃出这空间,说不定那些怪物就是他们的下场。 白歌不敢耽搁,立刻取出信号烟,发射至空中。 已经顾不得其他人在的时候他做这些试验危不危险了,他们需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七汝和折花便到了子虚峰的地界,与白歌汇合。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玉蝴蝶,季沧笙与花不语三人同时寻了过来。 玉蝴蝶是第一个寻到季沧笙的,那时候花不语似乎因为某些状况昏迷不醒,好在他们没有遇上那些怪物。 玉蝴蝶也精通医术,很快便把花不语弄醒了。花不语坚持要给季沧笙喂血,可惜季沧笙的身体实在难以挽回,即便是神农氏后裔最纯净的血液,也起不了多大的效果。 三人在见到子虚峰的烟雾信号之后,便缓缓赶了过来,还好他们的落脚之处不算远。 至此,天元峰的师徒终于到齐了。 众人都有无数想说的话,可显然,此刻并不是时候。 白歌简要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便开始试图破坏这个空间。 比起坐以待毙变成那些怪物,是被空间裂缝吞噬,还是成功出去,是一场平开的赌博。 此处不受上仙界法则约束,仅凭现有的东西,根本无法破坏这个空间。 “等等……!”众人忽然听见折花的一声惊呼,这才发现折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距离他们两丈有余的地方。 “折花?”众人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折花的身后阴寒之气暴涨,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算是阴寒之气了,而更像是…… 鬼气。 “不要过来!”折花后退一步,有些踉跄,他疼痛得想要发抖,却根本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 “才不要。”虚空之中,一道带着笑意的邪魅的声音响起。 折花痛苦地抱着肩头,像是想要阻止什么,他的身后响起奇怪的声音,随即,黑色渐渐浓郁,在他的后背凝出一道身影。 是旌斩。 那个统治了阴界,分明还被凌诛控制着灵魂的旌斩。 “好久不见,天元仙尊。”旌斩渐渐变为实体,从折花的后背分离出来,“真是孽缘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蝴蝶将七汝拦了下来。 季沧笙并未开口,花不语便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呢~”旌斩站在折花身后,搂着那并不充盈的腰肢,折花几乎已经脱力,面庞毫无血色,如凋零的花儿般苍白脆弱。 “把你的手拿开!”七汝狠狠瞪着那个轻浮的男人,语带威胁,声音低沉得如同嘶吼的凶兽。 “别这么凶嘛。”旌斩用指尖轻轻从折花的下巴勾至面颊,那种阴冷得毫无体温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他像是在抚摸什么心爱的物件,仔细地、痴情地,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见这几人似乎很愤怒的模样,玩心大起,定住了四人的身,让他们不得不看向自己。 旌斩的性格不同于另外两个鬼王,他统治阴界趋于一种病态的心理,似在游戏人间,以看到有价值之物的撕碎为乐趣般,搅乱着这个世界。 “我可是不计前嫌,来帮助你们出去的。”旌斩在折花的耳旁吐着气,像一只吐信子的毒蛇,“你们这个小家伙可是愿意用命与我交换,放你们出去呢。” 本就安静的空气忽然凝固了起来。 “放心,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我很满意他的身体。”旌斩说着,伸出舌尖在那耳廓上轻轻舔过,“我也会按照约定,送你们离开这个空间,不会耍任何手段。至少现在,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七汝挣开了旌斩的束缚,提剑一推,剑刃带着风,几乎是贴着那张迷惑众生的脸侧划过,斩落的白发化作缥缈的黑烟。 “放开他又如何?他活不了了。”旌斩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往那腹部轻轻一按,“不过只剩一具皮囊罢了,他的身子早就献祭于我,待我吃完这最后的气运,我就能彻底摆脱凌诛那混账了……”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狠厉起来:“竟然敢囚禁驱使我,你们也算捡了个便宜,有我替你们解决掉那个大.麻烦,你们应该感激我。”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阴界的未来如何,眼中只剩下化不开的仇恨,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传闻中的那只恶魔。 冷血,残.暴,唯我独尊。 旌斩似乎是对这几人失去了兴趣,广袖一挥,虚空之中便破开一道裂缝。 “对了,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并不能直接回到上仙界,想回去的话,一路往东走,就能找到天元门的裂缝。”他微微拨开折花的领口,那截脆弱的肌肤因为失去血色而苍白,“不用谢我,祝你们好运。” 折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他微微仰着头,目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绝望。 “不要看……” 在这个空间被黑暗淹没之前,旌斩的獠牙刺.进皮肤,溅出的鲜.血像雪中的梅花,洒在旌斩脸上。 他确实就是恶魔,带着挑衅的眼神,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短暂的黑暗过后,甚至来不及偷得时间悲伤,强烈的阴气鬼气便扑了过来。 阴阳两界自古便被分隔开来,从不相见。 阴界或许还有一个说法,便是地狱。 传说人死之后魂魄会经地狱周转,其实并不对。阴魂是因恶而生的,或是恶念,或是其他,但绝非三魂七魄逸出肉身所变。 所谓鬼,则是阴魂中的极阴之魂相互吞噬所成,如当初旌斩所为,越高级的鬼,阴气鬼气越重,最终就会变成煞气。 若说阴邪鬼气只能伤凡人,煞气就能伤及修者根基了,有一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恶之物放弃了底线,自然要凶残得多。 阴界之物不屑享受,加之毫无生气,放眼望去,皆是破败之象。 生者的气息,尤其是天元峰这样极正之道的门派,门人身上的“善”如同黑暗之中的烈日,吸引着由“恶”而生的阴物。 四周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猩红光芒,光源无可考究,阴魂飘散遍地,因为这几个突然出现的活人而恢复了活动,慢慢逼了过来。 好在都是些低阶的阴魂,即便此时身无功力也尚可解决,一行人护在季沧笙身周,迅速往东赶去。 越是接近东面,阴魂的等级就越高了,现在只能祈求别再出什么岔子,能够安全离开这地狱。 可天不遂人愿。 忽然空中刮起一阵阴冷之风,这风寒冷刺骨,带着逼人的煞气,转眼便有一道黑影袭来过来。 黑影径直逼向季沧笙,在昏暗的地狱之中夹杂着刺眼的光亮。 花不语身手并不受没有修为的限制而迟钝,迅速带着怀里的人避开了这一剑,只是那剑角度狠厉刁钻,直接挑破了他后背的皮肤,落下一掌之长的伤痕。 若是被附了阴邪之气的剑刃所伤,即便是花不语的体质也很难恢复,奇怪的是,这道剑伤并没有被邪气侵入,很快便愈合了。 来者一袭墨色长袍,五官刀刻般深邃,带着冷清与难以掩藏的狠厉,即便已是成人的模样,依旧可以分辨出来。 是玉魈寒。 他手中的剑,并不是玛瑙给他的那柄似无名一般的黑色长剑,而是花不语熟悉无比的…… 沈释最常用的佩剑。 玉魈寒比起觉醒前更加理智,也更加阴冷可怕了,他狠狠瞪向季沧笙,仿佛是有血海深仇一般。 跟随玉魈寒的部下很快也赶来了,迅速地将五人包围,这些再不是普通的阴魂,而是比阴魂更可怕的——鬼。 即便是在上仙界庇护的法则之下,光是应对玉魈寒一人都足以动用天元门二十二峰上仙的力量,更别说此时他们修为尽失,连待宰的羔羊都算不上。 玉魈寒挥手便将想要扑上的两只鬼魂打开,这人人谈之色变的鬼魂,连挣扎都没有便烟消云散了。 本该依照本能上去捕食的恶鬼们竟然无一敢动,似是怕了这魔王一般,齐齐退了一圈。 “这个人……定是要我亲自手刃!” 玉魈寒说着,提剑便刺了过来,花不语毫不犹豫地接招,将玉魈寒挡下,却被震得一口鲜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踏花!” 正当几位师兄过来支援之时,虚空之中响起一声可怖的怒吼,就连玉魈寒也被这声嚎叫所震,身体僵硬了片刻。 相较于在近处被麒麟血脉余威所震的玉魈寒,其余恶鬼更是被这威压所伤,偷偷依附过来的阴魂竟然直接被这血脉余威震散。 二白竟然在这个关口彻底觉醒了血脉! 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二白在秘境中无法作为,只得逼自己层层突破,觉醒了血脉之中微弱的麒麟之血。 麒麟乃上古瑞兽,身承天运,所现之处必有祥瑞,是阴物天生的克星。 “是麒麟!是麒麟!” “麒麟来了!” 四周的恶鬼被吓得乱蹿,能跑的都跑了,胆儿大的也隐匿了起来,即便是和谐秘境,阴物依旧认了出来。 花不语无法使用内力打开秘境,只听又是一声怒吼,虚空之中竟是破开一道裂缝,白色的巨兽彻底变了模样,青色的鳞片覆盖遍体,狮首鹿角,身遭燃着祥瑞的红色火焰。 先前因为血脉末微,好好的麒麟末裔都快长成大猫了,如今血脉觉醒,连模样也更似其先祖,光是它的出现就让整个阴界为之震撼。 花不语忽然觉得体内的血液略有沸腾,方才被玉魈寒所震的内伤正在逐步好转,甚至因与二白的感应而唤起了体内的某样未知的东西。 二白扭头吐出几株草植,乃是花不语养在秘境之中的神农草,几人迅速吃下那神农草,隐秘的内伤迅速被填补修复。 花不语不需要神农草,见几位师兄恢复了被阴煞之气损伤的身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也向后跌了过去。 他的血液在沸腾。 季沧笙接住他,却体力不支地随他一并跌到了地上。 “传闻麒麟是应龙的后裔,其实它们共属一脉,二白的血脉觉醒,估计是唤起了你体内应龙的血液。”季沧笙用胸膛支撑着花不语靠在怀里,“麒麟属火,天生克制阴物。应龙虽祥瑞,却属水行,水生阴。” “碍事的东西!”玉魈寒虽被麒麟克制,一来二白的血脉实在末微,二来他曾也是阴界之主,对付一个毫无经验且年幼的麒麟幼崽,不过是有些棘手罢了。 二白低吼一声,再次震住了玉魈寒,它回过头低顺地蹭了蹭二人,退开时,眼中充满了依赖。 与不舍。 “二白!” 仿佛感应到什么,花不语却因血脉觉醒而无法阻止,二白提爪抓向自己的胸膛,撕开鳞甲,将心头精血甩至一旁的玉蝴蝶三人身上。 鲜红的血液如梅花一般在雪白的弟子服上绽开。 三人在短暂的愣神中,发现自己恢复了内力,如同在上仙界一样灵力运用自如,甚至更加充沛。 玉魈寒似乎越发适应了麒麟血脉的威压,受压制的时间很快结束,提剑刺向了二白。 三道白影同时挡在了青色的麒麟身前。 “二白,带他们出去。”玉蝴蝶发力,将玉魈寒的剑挡了回去。 “嗷嗷!”二白转身咬起地上的二人,头也不回地向东跑去。 那里有光。 “你们以为,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能够杀得了我?”玉魈寒以为这是鄙夷,怒气更胜。 “你说错了。”玉蝴蝶从储物袋中取出最趁手的武器,三人分散开,警惕地面向玉魈寒。 自选择进阴界裂缝起,他们就没想过回去。 只不过是拼了命,也要拖延一点时间。 到他们离开阴界罢了。 “师兄,好久没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了。”白歌笑道。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哪次不是躲在后面躲清闲。”七汝嫌弃道。 玉蝴蝶看向二白消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声。 再见。 来不及多交代一句。 刺入骨髓的阴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却抵不住心中最痛苦的煎熬。 二白飞快地奔向裂缝,遥遥的,似乎有光。 那光越发地近了,越发地清晰,也如一道刺般扎在了心上。 疼痛无比。 心头精血乃是麒麟之血,二白拼尽全力奔向那道白光,它深造的火焰渐渐熄灭,青色的鳞片缝隙间钻出了白色的兽毛,随着阴气的侵入,体力渐渐流逝。 可它却没有放慢分毫,直直地向那处光亮奔去。 忽然,一道血红绸缎如剑刃般劈下,将二白整个掀翻出去。 混杂着白毛的青皮巨兽裹成一团翻滚两圈,死死护住怀里的两人。 它没多少力气,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花不语割开手腕将血滴在伤口上,退化才渐渐止住。 “您怎么就出来了呢?天元仙尊。”玛瑙优雅地、缓慢地走来,“肉皿逃走了,尊上可是很生气的。” 二白龇牙咧嘴地对玛瑙怒吼一声,玛瑙并不如玉魈寒,可二白也几乎快没了麒麟的血脉,此等震慑让玛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绸带抽到了二白身上,骂道: “畜生。” 花不语身上有应龙的血液,无法再受麒麟之血的庇护,他从未有过这般的无力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没有用的废人。 季沧笙拽了拽他的手,那双眼睛里有浓到读不懂的情绪。 “天元仙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个死在面前,都无动于衷?” 玛瑙手指一抬,便扬起一阵青雾,而青雾之中,正是玉蝴蝶等人的画面。 玉魈寒像是玩弄猎物一般,将几人折磨得不忍直视。 “您真的……不愿意么?”玛瑙扑朔着她的大眼睛,“只要您愿意成为尊上的肉皿,连玉魈寒也能为您支使,您的徒弟们都还没死,一切都还来得及!” 凌诛的残魂只有借助肉皿才可彻底复活,玛瑙的话又怎么能信?一旦复活了凌诛,季沧笙的神魂就会彻底消失,再无转世。 她像是引诱着猎物入网的蜘蛛,微笑着没有半点恶意。 二白突然从地上暴起,咬住两人猛地甩了出去。 甩向了那到光。 玛瑙气急败坏的声音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幽闭谷。 或者说,阴门打开之后,称之为死神谷更为恰当。 那是一处连路也没有的后山,阴界之门四周有许多裂缝开开合合,二人在空间裂缝之中被罡风分开,从不同的裂缝中掉了出来。 花不语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就被天罗地网压在了地上。 四大仙门之一的某掌门的声音响起。 “天元仙尊,得罪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他们在说谁? 花不语有瞬间的愣神,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那道被食盈兽护住的黑色身影,毫无血色的手臂勉强支撑着形销骨立的身体,正因忽然改变的环境而震伤咯血。 “师尊!”花不语挣扎了一下,却立刻被按在了原地。 “天元仙尊,您也该醒醒了!” “他是沟通阴界的魔头啊!” “你们知道什么!”花不语愤怒地咆哮道,“他没有!” “他没有,那外面那四大仙门所逝上仙的仙骨被炼做活尸又是如何?” “他没有,那这阴界之门为何开启!” “他没有,你又为何能从阴界返还!” “他没有……那头凶兽又怎会阻止我们关闭阴界之门!” “天元仙尊……您被他给骗了啊!” 字字逼问,不得甚解。 花不语曾想过,他为什么不解释。直至今日,他才发觉,他无法解释,即便说了,那般荒谬,也改变不了这群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忽然,人群传来慌乱的声音,花不语看着季沧笙扶在食盈兽身上缓缓起身,心疼得滴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季沧笙的身体即使是神农氏的血液也救不回来了,他整个人如一张薄纸,稍稍磕碰都可能渗血,而这熟悉的血腥味与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并不钟爱墨色的衣袍,只是看不见那浸透衣衫的血迹,能让他不那么狼狈罢了。 季沧笙缓了好一会儿,恢复了力气,他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没往花不语这边看一眼,而是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断崖。 雪稀稀疏疏地下着。 山里风大,没有内力护体,寒风吹拂,如刺入骨髓一般疼。 他那么虚弱,怎经得这么大的风。 众上仙见季沧笙起身,纷纷举起武器做出戒备的姿态,他们不信任这人,更何况这人身边还有一只食人猛兽。 季沧笙抚摸过食盈兽的头,低声说了什么,话语被吹散在了风里,没人听清。 食盈兽站起身子,如狴犴一般转身对着众人,守在了断崖连接的阴界之门前。 “掌门!掌门!”山下有人急匆匆跑上来,气也没喘匀报告道,“二十八道阴界裂缝忽然扩大,无法修补!请求各位上仙支援!再不回去,再不回去……上仙们都会被阴界反噬啊!” “怎会……” “一定是季沧笙与阴界勾结,想害死这二十八位上仙啊!” “连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也不放过,真是好狠的心!” “造孽啊……” “不能放他回阴界!” 众人义愤填膺,刚一行动,食盈兽便低声威胁地怒吼,震得没有灵力护体的众人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匆匆赶来,却因为猎猎狂风而显得那么微弱。 此处不像山脚还有石阶,下雪之后的泥泞小径湿.滑无比,蓉君没学过武功,顶着寒风跑这么高已是不易,她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有些晃悠,在看见花不语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顿时脚底一滑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这些枯黄的野草有近一人高,边缘锋利长着细细密密的刺,细皮嫩肉的人摔上去立刻被勒出道道血痕。 天气太冷了,冻得人失去了直觉,蓉君坐在草丛上,取下一枚发钗郑重地放在一处堆着厚厚的、洁白积雪的地方。 一道红色的身影转瞬即逝,蜜姬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伸出手,指尖对向花不语,轻吹一口掌心。 千丝万缕的红线飘向了被众人压制的那人。 她们已经错过了,她不想再看着他们也错过,徒留永远无法抹平的遗憾。 花不语只觉一阵头疼,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飞鱼般破水面而出。 他回天元门找季沧笙,却被按着强行继承了天元仙尊之位。那个人分明……分明说爱他,为什么又要如此绝情地抛弃他! 与此同时,还有一段被禁封的记忆也因此解锁。 那是刚被玛瑙封入那个诡异的阴界空间的时候。 他死死将季沧笙圈在怀里,才没和这人分开,黑暗过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和天元门一模一样的地方。 没有遍地的活尸,和他过去十几年生活的时候毫无区别。 只是再不见那些被溺爱得圆滚滚的小东西们。 花不语轻松解决掉了那些伤人的怪物,并且毫发无损,先前情况紧急,他也没去细想,为什么在遇见玉蝴蝶之前,他会昏睡过去。 直至记忆解封,他才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 一个长相妖异的白发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他身上血腥气与煞气极重,那双眼睛里带着玩世不恭的滋味。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男子笑道。 花不语护在季沧笙身前,警惕道:“你是谁。” “啧,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男子丝毫不惧花不语的威胁,缓缓凑过来,“是我呀,我们还打过,你忘了。” 花不语蹙了蹙眉,这气息他确实熟悉,只是…… “旌斩。” “对,是我。”旌斩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这家伙不是本该被封印着的么?即使被凌诛所用,也该是没有自己的意识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若他是凌诛派来杀他们的,那为何还会在此废话。 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修者,杀掉他们比呼吸还简单。 “你想做什么。” “我……”他挑了挑眼睫,“我当然是,想和你师尊好好聊聊。” 花不语眼皮子跳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替人做决定。 季沧笙拍了拍他,冷声对旌斩道:“你说。” “你这么明事理,可真是少了我好多趣味啊,天元仙尊。” 季沧笙不置可否。 “如今的阴界并不如你们想象中那么和谐,我是不知道凌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想杀了他。”旌斩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必信我,想必以上仙界如今的实力,光是封印阴界之门就需要耗费所有的精力吧。”旌斩凭空变出一副地狱绘景,“如今玉魈寒觉醒,又受了那么大刺激,想必你们填补裂缝之事应该会很不顺利吧。” 他的语气愉悦至极:“说不定去填补裂缝之人,会因阴气反噬而全军覆灭哦——” “也不知道凌诛是哪里得来的情报,竟然想到用激怒玉魈寒的方法来扩大阴界裂缝,一旦他得逞,就算他自身不复活,你们上仙界也会被阴界吞噬。”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想他死!”旌斩狠厉道,“我想凌诛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没控制好情绪,煞气不禁外露,逼得季沧笙内脏一震,吐出一口血来。 “不好意思,我并无想伤你的想法,可惜我只会破坏,治不了你这身伤。”旌斩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季沧笙被花不语扶着,面色并无痛苦,冷冷道:“你继续说。” “阻止凌诛复活的办法,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旌斩看向季沧笙,眯着眼睛,“光是克制情绪是没有用的,他可以让你无限虚弱,最后夺取你的身体,因此想阻止他,就必须让肉皿的□□与灵魂全部消亡。” 花不语扶着季沧笙的手指紧了紧,却被季沧笙安抚地拍了拍手背。 “我知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不仅能毁灭肉皿,还能挽留现在的局面,反将凌诛一军。” “只要趁他失去肉皿而反伤元神之时,我就可以彻底灭掉他。那时候,阴界裂缝也可以修复了,凌诛也死了,你们想用那些活尸填补阴界之门我也不会阻止,反正我对如今的上仙界已经不感兴趣了。” “怎么样,天元仙尊,这笔买卖,怎么想你都不亏吧。” 花不语憋着一肚子话,却没有先一步开口。只看季沧笙冷冷看了旌斩好久,最终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说吧。” “师尊!” 季沧笙敛了敛眼眸,并没有看向他。 旌斩兴奋起来,解释道:“很简单,除去玉魈寒控制的那部分喽啰,我会把所有阴魂聚集至阴界之门入口,凌诛的肉皿与凌诛拥有共通的气运,阴物因恶而生,而凌诛是万恶之始,他的肉皿足以控制万鬼,也会引诱万鬼分食。” “到时候,整个阴界都由你掌控,还怕阴界裂缝继续扩大么?” “不行!”花不语拦在在旌斩面前,“若是连魂魄也被万鬼吞食,那就再无……” “花不语。”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 花不语看见旌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一个遥远模糊的声音。 “那么,天元仙尊,合作愉快了。” “放开我!”整整十数人压制着花不语,不论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这些束缚。 “师尊!”他的声音撕心裂肺,“不要,不要去……” 季沧笙身形单薄,在断崖边被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他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无比。 自始没有侧目,给过花不语一眼。 花不语双眼通红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地低吼着:“季沧笙!季沧笙!你不准!” 可他却阻止不了那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分毫。 “安之……”他近乎呜咽,祈求一般一遍遍恳求,“别去……不要丢下我。” 季沧笙站在断崖边,一如二十年前,花不语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季沧笙那样,墨色长发在风中飞舞,那人一袭白衣,转过身来的时候,风吹掉了斗篷的帽子,把这人吹向了人间。 可现在,这个人再也不会回头了。 崖边空荡一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像风一样,永远捉不住。 花不语爆发了惊人的力量,挣脱了众人的束缚,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片衣角擦着他的指尖滑走,不带半分留恋。 就如同那段记忆中,他说爱他,却又如此绝情。 花不语跪在崖边近乎绝望地嘶吼,他连颤抖的力气都不剩,僵硬地蜷起身子,却缓解不了半分的痛苦。 食盈兽依旧坐镇在崖边,并没有阻止他,却对着其余想要过来的人露出獠牙。 “天元仙尊……”有人开口想要劝解,立刻被食盈兽一尾巴甩了出去。 季沧笙对它说。 拦住他们。 保护好花不语。 还有,永别了。 花不语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连光也渗透不进的裂缝,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进去。 身后的一切被淹没在了风声里。 他一路下坠,身遭寒冷刺骨,可却冷不过他几乎被冰封的心脏。 那里还跳动着,在他的胸腔里震颤着,宣告着。 他还活着,可他最爱的那个人却永远消失在了这世上。 花不语不断地下坠,压断了许多长在断崖上的树枝,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连血液也未干涸,就再看不见伤痕了。 若是心也能如此痊愈,便不再会遭受这般痛苦了罢。 可那样算活着么。 前世今生的回忆不断地在花不语脑中回现,记忆里全是有关那个人的画面。 崖底光秃秃的,相较于断崖之上寒风呼啸,这里连雪也落不进来,那么的寂静,寂静得什么也不不剩下。 他并没有跳进阴界之门,而是落于幽闭谷的谷底。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他不在! 花不语在这满目死寂之处发疯似的寻找起来。 他一定在这里…… 他一定在这里! 既然自己也没有落入阴界,是不是也意味着…… 像横亘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花不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可这儿什么都不剩下,没有鸟兽蛇虫,没有花草树木,甚至尸骨尘埃也不看不见,只有无尽的怪石,青黑的,冰冷的,冷漠而僵硬地立在那里。 花不语不知道找了多久,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或许他可以这么一直找下去,只要还没找到他,他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会活着的。 他想带他回去,到一个再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共度余生。 裂缝的另一头。 如旌斩若说,落入阴界之门后,那里侯着无数阴魂恶鬼,铺天盖地地围了过来。 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是肉.体损伤的数倍,光是丝毫的灵魂裂缝就足以将人痛昏过去。而那阴冷尖锐的獠牙密密麻麻地在他灵魂上啃噬、撕扯,还有灵魂被分食之后坠入寒冰之中刺骨的阴冷。 疼。 超过前世今生所有疼痛的总和,摧枯拉朽地撕磨着他的意志。 那种无法以昏厥躲避,无法以麻木隐匿的疼痛,深深地刻入了灵魂里。 真的好疼…… 疼得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地抽搐着,可季沧笙却拖着那每移动一寸就牵扯得如浑身支离破碎一般的痛,向着一个方向,一步,又一步地走去。 不可以。 还不能死。 不能…… 他还没见他最后一面,怎么能将自己折在这里…… 噬心食髓的疼痛让每一刻都变得如亘古至今般漫长,阴魂恶鬼的低语仿佛消失了一般,意识变得越发遥远。 季沧笙咬破了舌尖,却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可他不能停下,不能停在这里,他不能死…… 不能死。 他只能不断地想着那个人,那个支撑着他到现在还没倒下的人,他曾骗他,伤害他,抛弃他…… 是他季沧笙对不起花不语,他从没负过天下,却独独负了他…… 花不语,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如果有来世…… 我想把欠你的,一一还给你。 所以,要等我啊。 阴界的尽头,有一道裂缝,那里通往着连阴魂也无法存留的地方,却名死神谷。 花不语抬头的时候,便对上了那双眼睛,如琥珀一般清澈,眸底有化不开的情意。 季沧笙像飘落的蝶,从那裂缝中跌落下来,纯白的长袍衬得他脆弱无比。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花不语抱着怀里的人,落下的眼泪不断模糊着视线,可他舍不得少看他一眼,怀里的人冰冷得不像活物,他太过瘦削了,一直如此的,硌得他心疼。 “师尊……”他像个失而复得最心爱之物的孩子,颤抖着,不可置信地,不舍地看着他,声音沙哑,说不清痛苦还是幸福。 季沧笙摇了摇头,握着他的手,一如既往地,用着让人心绪宁静的声音道:“不要叫我师尊了。” 他看着他,从未如此深情。 “我进去,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天元仙尊……” “出来,是为了你。” 我有救到你吗。 那双细密柔软的眼睫再没有扇动,星空般幽静的目光变得涣散,里面只映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天下了。 花不语看着里面的光一点点消散,他留不住,什么也留不住。他痛苦地抱着那至始至终都没有温度的,冰冷的身躯,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安之……安之……” 安之。 你有没有听到。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推开我,又这么轻易地离我而去,什么都不剩下。 怀中的身躯慢慢变得透明起来,像被阳光穿透一样,最后化作一只只灵蝶,飘散在了风里。 我的念想,有带给你吗。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神谷内没有雪,却冷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食盈兽咬着一根白羽,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它没说什么,只是低垂着头,直至那人的最后一缕消散在了这连风都没有的山谷内。 花不语看着这大家伙,强行收敛了情绪。 一切还没有结束。 阴界之门还未填上,上仙界的叛徒还没清扫,他的愿望,是这天下太平,他不能让这世间再混乱下去。 食盈兽带着花不语回到幽闭谷的时候,众人皆是警惕地看向花不语,毕竟他们都以为花不语也跳进了阴界之门。 花不语坐在食盈兽背上,一个个扫过这二十个人,目光冷得要把人刺穿,分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却让众人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天元仙尊继承的记忆逐渐恢复,像一本详尽无比的史书,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花不语几乎可以查看到自古至今所有的内容。 他缓缓走出山谷,一路前往天元台。 天元石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以往冰冷的文字因为气运的相连而变得分外亲切。 石碑上残留着数代前天元仙尊的气息,花不语抬手,那些隐匿的文字缓缓浮现,如流光一般温柔而不刺眼。 花不语看到了师祖的名字,季沧笙的名字,自己自己的名字。它们并联在一起,与其他的文字没什么不同,却格外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小心翼翼地,郑重地将指尖落在那三个字上,流光缠绕着他的手指,没有什么温度,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原来你在这里。 这种奇妙的感觉如曾经一样,温柔地抚平了他的心。 我就在你身后,等等我。 众人急匆匆赶过来,看见天元台之上的花不语身遭牵连着与天地气运沟通的光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个个跪拜下去,虔诚无比。 “恭迎天元仙尊。” 花不语的指尖顿了顿。 他还真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恍然一瞬间,甚至以为是他回来了。 分明该是他的。 花不语回过身来,看着那些低伏的身躯,一时间心中涌起无数感慨。 他并不恨这群人,他现在是天元仙尊,就再不能端私心了。 “你们先去二十八峰,协助诸位上仙修复阴界裂缝,之后上仙界所有上仙集合,我有事宣布。” 诸位上仙与掌门相视一眼:“可天元仙尊,这阴界之门与这活尸……” “这些活尸,原本就是拿来填补阴界之门,以彻底封印阴界。”花不语看着这天元门的满目疮痍,眸底带着化不开的伤感。 “可是……活尸都是靠魔蝶操纵,这是来自阴界的邪术啊!” 花不语冷冷地看向反驳的那人,眼神如刀,似威胁一般:“你是天元仙尊,还是我?” “既然天元法则承认于我,我自然会守护上仙界。” 众人见他身上与天地勾连的气运,反驳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衡量再三,终于一一告退,各自奔向二十八星宿峰去。 他果然和他差太远了…… 季沧笙不会这样以天元仙尊的身份压制人,自己就像个心性恶劣的恶棍,根本配不上天元仙尊之位。 不论前世今生接受过多少教导,那源自骨子里无法摧毁的劣根性从未改变过。 花不语一直知道自己从不是什么天元仙尊的料。 他只是个凡人。 这被迫继承的修为他并不能彻底掌控,若不是情况危急,想必天元法则也不会承认自己吧。 花不语看向灰蒙蒙的天,一步步往仙寐山走去。 他不敢经过那座屋舍,即使身体习惯性地想要朝那方走去。 花不语停在仙寐山的那棵神树下,把夏给请了出来。 有关这位老祖的记忆花不语已从继承中获得,历史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直接插手,正如季沧笙若说,他就是下派到人间来的观测者,观测之人是不会涉足人间之事的。 食盈兽跟在花不语身后,见到夏出来,低顺地趴着身子蜷到了树脚,仿佛真是一只听话的猫咪。即便他的身躯低伏也有一门之高。 “夏老祖。”花不语毕恭毕敬地行礼。 这位白凰化作人形的男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花不语愣了愣。 他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夏是人间的观测者,那定也是知道自己重生之事的! 如若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他是否也能窥得? 那季沧笙的记忆呢? 他们为什么会重生? 卯安上仙若说,他的命数被改过,是天命之人的手笔…… 一瞬间,像是无数的点被串联了起来,直至此刻,花不语才终于明白过来。 “澈老祖……在你那里。”花不语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要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他知道夏不会插手人间之事,因此,要揪出上仙界的叛徒,只能请求澈来帮忙。 然而在安陵殿内的澈并不是本尊,那只是夏变出来的幻影!真正的澈早就被夏给关起来了。 是想避开这次灾祸? 花不语的呼吸有些不畅。 夏通晓天下一切之事,也有一手遮天逆天改命的本领,如若是前世的澈因为此次阴界之乱而亡,那么他们的重生也就说得通了。 是夏逆转了时间,为了救澈而让这人间再经历一次地狱! “你怎么可以……!”花不语的胸中烧起了一股完全无法克制的怒火,他不顾身份的悬殊,一把扯住了夏的衣襟,通红的双眼像要把人撕下一层皮,声音如困兽一般近乎嘶吼,“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你要保护你爱的人……” “那……我爱的人呢?” 花不语的视线瞬间模糊起来,竟然一时不知该从何处愤怒。 可若是没有夏逆转时间,又怎来他们的相爱,他们会像前世那样一世为敌,或者永远不会相见。 若相爱会导致他的爱人死亡,他是否还会选择相遇? 他没法选择。 在命运面前,在时间面前,在天地面前,他太过渺小,太过无力,他救不了谁,护不了身,他什么也做不到! 夏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可那个眼神,花不语却转瞬就明了了。 如果换做自己,会不会用天下人去换自己爱的人活着。 会。 他就是这般自私的。 花不语离开了仙寐山,不想再思考答案。 夏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待食盈兽也离开,刚想动身,身形却虚晃了一下。 他扶着那盘根错节的枝干,眼底的情绪让人无法看透。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真的有意义吗? 即便是触发天道处罚,或许他依旧会选择这样做…… 这世间我无欲无求,只望你能好好活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界裂缝被压制住了?” “总算……” “不要大意,一鼓作气把裂缝填补上!” 镇守在二十八道裂缝前的上仙已是精疲力竭,可即使燃命也不肯松懈分毫,就在他们快要只撑不住的时候,裂缝的扩张突然停止了,并且有收敛的现象,众人立刻着手修补裂缝,马不停蹄地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终于……终于! 只要填补完这些裂缝,便可保上仙界太平,可护这天下万万人的安宁,就算是搭进他们的性命又如何? 眼看着胜利在望,众人兴奋得连疲惫也消失不见了,再快点!再快点!不能再出意外了! 然而,正在他们修复之时,虚空之中突然破开,逸出一道黑影,黑影直奔修复阵中的上仙,带着阴冷的煞气与杀意,正是阴界之人! 怎么会有阴界之人出现至此! 二十八道裂缝都处于上仙界镇守裂缝的阵眼之上,一旦被阴界掌控,整个上仙界都会被翻作地狱。而修复裂缝之事也算又自成一阵,如若一处阵脚缺漏,整个封印都可能前功尽弃。 不能让他靠近! 守护修复阵的上仙迎战,却仅仅一击就被黑影弹开,剩下的仙门弟子虽然畏惧这黑影,但是此时若是袖手旁观,修复失败只会导致上仙界的覆灭! 拼了! “真是不自量力。”黑影随手一挥,就将众人击倒在地,其中不少修为低下之人直接被阴煞之气所伤,性命危在旦夕。 “你到底是什么人!”第一个迎上的上仙伤得最重,他被弟子扶着,拂袖拭去唇边的血渍,重新积攒内力准备再战。 “我是谁?”那人一身玄色,面冷若似冰霜,“将死之人,不配知道。” 玉魈寒手执长剑,眼神一凌,直向阵中冲去。 “拦住他!”收拾的上仙从地上挣扎而起,却因强行运行内力而被打入的阴气所伤,顿时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当啷一声,一道白影挡在了黑影面前。 “咳咳……那是……”这位上仙颤抖着松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是天元仙尊啊。” 花不语眉头紧锁着,同样是面冷如霜,却是一种沉静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冷,不似玉魈寒脸上那种带着死气的冰冷,是一种透着恨意,除此之外连半分情绪也看不出的愤怒。 修复阵中的人并感受不到外界之事,不过因为并没有受到打扰,而尽心尽力地修补着裂缝。 花不语向守护此处的上仙抛出一个储物袋,执着袖清晖便逼了过去。龙骨枪和应龙的血脉并不适合与阴界之人作战,可他却毫不畏惧。 “你竟然……!”玉魈寒显然也没料到花不语一时之间竟会有如此高的修为,且那把通体银白的剑竟然会对自己产生压制,真是耐人寻味! 可他并不打算使用魔剑,他手中的剑并不如饱受阴界之气冶炼的魔剑趁手,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罢了,可他就是要用这柄剑,来替那个人报仇! 守护上仙服用了丹药,又吩咐伤势不重的弟子去请求别处上仙的支援,这才原地运化起来。 天元仙尊虽然修为是上仙界巅峰,可比起这位称霸阴界的魔王终究还不是对手,他要随时准备帮忙!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花不语。 前世今生几十年,花不语所拥有的实战经历,再加上天元仙尊的继承,以及数年历练所收纳之物,即便修为被压制,花不语依旧与玉魈寒打得不分上下。 玉魈寒被这情形激怒,越发暴躁,下手也越发狠厉起来。他几乎是崩溃地怒吼道:“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最珍贵的人也死了……我要让你们全部给他陪葬!” 花不语提剑迎上,将带着阴煞之气的剑风劈了回去,单手捏诀举起,顿时乌云密布,天雷酝酿于厚实的云层之中,发出低沉的怒吼。 “是七紫惊蛰雷!”守护上仙惊呼道,立刻召集剩下的弟子,来不及等众人恢复,“快!快撑起守护结界!越多越好!” 守护上仙心中惊颤无比,这七紫惊蛰雷即便是天元仙尊也少有能召唤的,施法之人需借东来之紫气,五行之气运,天地之灵气等七种至上之气,除了天元仙尊的气运外,肉.体也会遭受常人难以承受的气运,若有半分差池即使是天元仙尊也会爆.体而亡!他这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啊! 天雷不仅对上仙界的法则适用,对阴界法则同样适用,且天雷极阳,对阴界之物可谓是灭顶之灾!即便是玉魈寒这等魔王也遭受不住,更何况是有惊蛰之名能磨灭一切阴暗之物的七紫雷。 这是只有上古飞升大仙才能使用的咒法,即便天元仙尊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使用此咒雷也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他是真心想要守护上仙界! 守护上仙咬着牙再支起了数道结界,不论如何,天元仙尊把命都赌进去了,自己虽没多大的能耐,也要让人无后顾之忧地处理掉那畜生! 玉魈寒虽没经历过上古时期,可那云层中聚集的气运足够让他感受到威胁,他狠狠瞪向花不语,复仇和性命来比,哪一个更重要? 呵。 如若他是在乎性命的,就不会死而复生了。 花不语,今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们给我师尊陪葬! 玉魈寒根本没动半分逃跑的念头,下手越发狠厉张扬,花不语一面要挡玉魈寒的进攻,一面要召唤天雷惩戒,即便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终于,雷阵完成。 七紫惊蛰雷,落! 随着他捏诀之手挥落,咒声伴着雷鸣轰然落下,七道泛紫金光从天而降,如七道雷柱封锁于玉魈寒周遭,连成七星之阵,七星相互呼应发出雷呖之声,顿时四周方圆数里皆被这惊雷所劈得焦黑,不见丝毫的明火便彻底失去了生气。 众人支撑的结界被破大半,而这雷劫似乎还没劈完,天上的乌云之中依旧隐匿着数道惊蛰雷,蓄势待发。 不行,这样下去就护不住修复阵了! 正当场面僵持之时,四面八方突然闪过道道白光,层层叠叠地将修复阵包裹起来,结界之上流光溢彩,将修复阵彻底保护了起来。 众位上仙在收到讯息之后各自启动了传送阵法,尽最快的速度赶至,上仙齐聚于此,不约而同地护住了修复阵。 “不要动手。”花不语出声阻止了想要动手协助他的上仙,“今日,我就要让这魔头魂飞魄散,师尊所要守护的天下,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分毫!” 花不语话音刚落,又召下三道天雷,被天雷囚.禁的玉魈寒即便再强大,也抵不住这专克阴魂的雷电。 “不行!再这样下去,玉魈寒大人死了,我们也要完啊!”人群中突然发出一个声音。 “不能让雷阵完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下玉魈寒大人!” 人群中忽然刺.出两道法术,直逼花不语,花不语正顶着天雷诀,闪避时落下的天雷似乎有减弱的趋势。 有用! 又是六道法术飞出,比方才更加狠厉刁钻,径直飞向花不语,如迅雷之势,直取花不语性命。 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上仙来得及反应,他们之中竟然出现了阴界的走狗!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人群中飞出,乱剑劈开了六道法术,并用反弹之法将法术劈了回去。 六名上仙立刻躲闪,却被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其余上仙质住了。 “是你!” “你怎么会攻击天元仙尊!这是大逆不道啊!” “天元仙尊对付阴界魔头,你们如此搅乱,便是与上仙界为敌!” 子沉避开从雷柱中逸出的雷电,飞进人群拎出来个不高的小姑娘,声音冷如寒冬:“小师妹,仔细看看,还有哪些人。” “嗯。”李淑君双眼还是通红的,她咬着牙认真地一个个看过去,对比着方才几人的颜色,又从人群中指认出了五个人,“他,他,还有她!那个人也是!还有那个!” 她指认的速度极快,立刻就有天元门的弟子冲上去,将那些人给捉拿,却因为修为不足而被那些人挣脱。 “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又没攻击天元仙尊!” “乱了!天元门的人都是叛徒!” “大家别被他们骗了!天元门的人肯定和前天元仙尊一样叛变了!” 忽然一道惊雷落下,直接将最后说话的那个人劈翻在地,这雷虽然对上仙界的人来说不如对阴界之物那般伤害恐怖,也有渡劫雷劫那般威力了,直接就将那人给劈得昏死过去。 天元仙尊是仁慈的,可花不语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 “诸位都知道,我们上仙界出了一些阴界的叛徒,不管有没有错抓,之后验证便是,但绝不可让他们逃脱!给其他叛徒通风报信!” 子沉掷地有声,众人也觉有理,立刻将指认出的五人一并抓获,此行共捕叛徒十一人。 “结界。”花不语命令道。 众人立刻支起结界保护,随着一声咒令,竟有数百道天雷狠狠劈下,直接将那块山地劈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 原来方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抓捕上仙界的叛徒而做的缓兵之计! 花不语缓缓从空中落下,玉魈寒连同那柄沈释遗留下来的剑,一并消散在了惊天的雷劫之中。 师尊,我做到了。 阴界也好,还是这些往你身上泼黑水的也好。 我会守护你想守护的天下。 并且给世人留下一个清白的真相。 你从来就没负这人世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哥……”李淑君再也忍不住,扑进花不语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她并没有进入修补之阵,自然已经听说了天元门之事,两只眼睛早哭得发肿了。 当年疫病,家人离世,后被收留时吃尽了苦头,李淑君也从未像这般悲伤得仿佛肝肠寸断。小时候不懂事,等真正懂得感情了,再面对血淋淋的离别,才知道真的有一种分明无伤,却能撕心裂肺之痛。 “不得无礼,那可是……” 花不语冷冷抬眼,把那位出面阻止的上仙吓得噤声。 那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虽然算上现在这位,他见过的天元仙尊也有三位了,可这般冷漠的眼神,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几人,诸位不妨先验上一验,以免说我滥杀无辜了。”花不语毫不怀疑李淑君的判断,光是站在那里盯着,被绑住的十一人就没有一个敢动的。 原来上仙界至尊就是这样可怖的么? 他们从十余年前就安插进了上仙界,趁着长灵镇那蛇妖蜕皮之时夺取这些肉.身,十数年来被天元峰的弟子暗中清理出大半,好不容易留下他们,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鼓动人心抹黑天元门失败了,要是连阴界之主也被惩戒,失去庇护的他们定是会暴露出来,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方才的七道天雷是花不语所设的局,由天元门弟子佯装阴界安插的眼线,为的就是把他们给引出来。 李淑君虽然能看见人性所投影出的颜色,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些阴暗面,偌大的人海中,实在无法确定。 不过,只需要一个样本,她便能照着分辨出其他背叛者。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做些什么,师兄们都太过优秀,安逸的生活让她陷入一种即便不用多优秀也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假象。 这个梦突然就破碎了。 “天元仙尊,您的意思是……” 虽然这几人在惩戒阴界魔头时出手伤人,可毕竟是活生生的十一条人命,其中三人甚至是二十八星宿峰的上仙,另外几人也在四大仙门有着不凡的地位,直接夺去性命之事,怎么说也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们早就不是活人了,不过是被阴界亡魂所控制的傀儡,上仙界的动态事无巨细被阴界之人掌握,谁又能保证他们没包庇什么?” 方才还妄图捞人的众上仙和掌门集体噤声,此时若再为这些人说话,无疑是陷门派于不义,也无法给世人一个交代。 “可是,要怎么才能区分这些人是否为阴界之人?”这群阴魂混入上仙界多年,从未被发觉,自然就是仗着灵魂检验的方法需得将三魂七魄彻底破坏拉出,如若误伤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这是袖清晖,天下唯一能克制阴气之剑。”花不语细细抚过那雪白的剑身,剑锋一凌,瞬间割破了手腕上的皮肤,鲜红的血液爬过,在腕骨上留下一圈血痕,最后从手背低落下去。 “天元仙尊!”众人被这一举动吓得连忙阻止,却发现那血水只滴了几滴,伤口便愈合了。 “而他们。”花不语轻轻用剑尖挑破一人的皮肤,一丝黑死顿时从剑刃划过的地方逸了出来,很淡,却透着一股阴气。 !!! 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发出支离破碎的惊叹声。 待花不语一一确认完,四下已经安静得再无声音,除去一开始抓出来的六人,被指认出的五人竟然也无一幸免。 从痛失一员大将的悲痛,到将审视的目光集中到那个指认的小姑娘身上,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天元仙尊,请问……令妹又是如何能分辨出这些人的?” 众人的视线如刀一般落在李淑君身上,这个在师兄们眼中脆弱的小姑娘红着眼圈,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贤淑幼时被阴魂所伤,好在被寒枝仙君所救,因天赋极佳拜入天元门,已是卯安峰内门弟子。” 卯安上仙的占卜之术与卯安峰之名,在上仙界还是很有一些地位的,毕竟占卜与巫术不分家,卯安峰的人若是真的想杀人,外界还真难查出因果来。 “不过因被阴魂所伤,贤淑自由便能看见鬼气。”花不语张口就来,子沉神色动了动,没说什么,李淑君更是绷着一张脸,不留一丝的破绽。 “那为何现在才……” “是啊,若是早些……” 花不语轻笑一声,没什么意味,却实在是让这几个出声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嘲讽。 “诸位可以为,阴气鬼气在天元门很常见?” 是了,上仙界其他地方或许可能沾染,可天元门是镇守阴界的阵心,不可能会有阴鬼之气,自然曾经看不出来。 该是跟着卯安上仙出来修补裂缝,发现有些人不太对劲,这才发觉的吧。 李淑君知道花不语这番说辞是在保护自己,人心险恶,她虽然能看见,却没有多强的实力,若是被天下人知道她能看见人性之颜色,她的安危便不好说了。 可是……她还有哥哥保护啊。 她冥冥之中仿佛知道了什么,低下头想要遮掩,在一众视线中避无可避,泪珠噼里啪啦地落到黑焦的土地上,在一片安静之中响亮无比。 众人以为她是想起了旧事,便不再为难收起了视线。 花不语当场处理了这十一人,场面不很血.腥,那些人几乎没什么痛苦,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痛苦,皮肉下的灵魂就全部粉碎了。 天元仙尊让四大仙门各自将尸身收敛,忙碌之中,李淑君忽然走到花不语身边,袖子一捞,在袖清晖上蹭了长长一道。 伤口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贯穿整个手臂,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了,她并没有感染阴气。 李淑君脸上还挂着眼泪,眉头也没皱一下,从储物袋中取出药粉止血。 伤痕可以抹去,可命没了,就再也没了。 她再也见不到那些走进她生命中,比她的命更重要的人了。 可她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离去,她要更加努力地,把所有人的份一起,一起活下去。 众人见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此处暂且无碍,还望诸位上仙回归各峰,协助收尾裂缝填补,待裂缝填补完成,便组织上仙界包括散仙在内所有仙者,验身。” “是。” 众人收敛好情绪,各自告退。 花不语看向结界之中的子虚上仙,修复阵里的人没有一个被外界的事所惊扰。 阴界裂缝在一点点地缩小。 子沉冷冷的视线对了过来,花不语竟然莫名地、忽然心虚地躲开了那个视线。 两人皆是无言,李淑君安安静静站到了花不语身边。 良久,子沉才缓缓开口,不若方才那般举手投足都带着风气,嗓音嘶哑得几乎快听不出原声。 “他……有说过什么。” 花不语垂着眼睫,没有回答。 方才还沉着冷静的人疯了似的一把拽过花不语的衣襟,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花不语再熟悉不过了。 “对不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上仙界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在给入门弟子取字时,讲究一个取长补短,往往寄托着师者的祝愿与警诫。 子虚上仙也是如此,当年子沉拜入天元门,并非真正想为上仙界做些什么,而是追随着某位皇子的步伐来的。 子沉这人,天赋异禀,为人高调,行风纨绔,目高一切,也正因如此,子虚上仙才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收他为弟子时赐字“子沉”,愿汝沉心静气,将来必有大可为。 可惜他天赋再高,也高不过天元峰那几位,像是再闪亮的星,也在月光之下黯然失色。 子沉家世不低,其父为上仙界第一炼丹门派掌门,他自幼骄奢淫逸惯了,即便不服,咬牙追赶,表面也是纨绔不羁的。 花不语从未见他如此愤怒,不屑掩饰分毫的情绪,恨不得在花不语脸上瞪出两个血窟窿来。 可花不语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人死如灯灭,再给活着的人留下暧昧的念想,无异于是给人戴上沉重的镣铐。 他护不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却不想将好不容易保下的人也推入深渊。 二十二上仙还在,天元门还在,他们的家还在。 倘若世间会有因果轮回,他希望家里的灯能照亮回去的方向。 花不语清楚,大势所趋,天命难违,他的所有情绪不过是九牛一毛,在这世道掀不起半分波澜。 人太过脆弱,太过渺小了。 若是眼神能伤人,子沉早就大逆不道地把这位刚上任的天元仙尊身上给瞪出窟窿来了。 他拽着花不语衣襟指尖抖了抖,冷哼一声放开了。 失去挚爱的不止他一个。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备,因为活下来了,就要成为众人发泄怒火的对象吗? 可他见不得这张脸,一看到花不语,他就会想起另一个人。 他有他的道,他追赶过,放弃过,占有过,却不能抹去那个人向前的路。 子沉转身离去,却被一只手拽了下来。 “子沉师兄。”花不语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复杂的情感,“贤淑就交给你了。” “哥?!”一旁的李淑君惊惶地拽住了花不语的手,“你、你在说什么……” 花不语没有回答她。 子沉顿了顿,缓缓转过身,对上了那双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眸子,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说不出来的疼。 他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如今是真的成熟了,那薄弱的肩膀羽翼丰满,要去扛起这天下众生。 李淑君的哭喊并没有打动任何一个人,一丝的心软,都会让这丫头丧命。 花不语拧过身子,试着将那泛起涟漪的心绪抚平,看着雷劫之后满目疮痍的周遭,以及结界庇护下的修复阵,最后一丝留恋也被斩断了。 阴界裂缝的修复很成功,在玉魈寒被灭之后,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修复成功的喜悦仿佛能让众人忘却为了这成果而牺牲的人们,在黎明到来之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李淑君还是被封锁了记忆,原本活泼的丫头莫名变得一言不发,这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卯安上仙担忧无比。 而后噩耗传来,在一片愉悦的氛围中,天元门二十二上仙沉入了难以摆脱的悲伤之中。 是他们太过没用…… 要是没被阴界裂缝所拖…… 要是他们不会成为阴界之人威胁天元仙尊的软肋。 他又怎么会投身那可怕的地狱,落得个魂飞魄散、万鬼吞噬之终。 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那刚翘起来的尾巴也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阴界之门还未封印,黎明尚在远方,天元峰只余天元仙尊一人,能不能度过这一劫,没人说得清楚。 消失总是能在人心头泼上一瓢冷水,将还没开始的梦打碎。 新的天元仙尊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在裂缝修补期间带着那位能看见灵魂阴气的丫头,将阴界余党全部捉了出来。 不论是那些令人啧啧称赞的天赋过往,还是雷灭玉魈寒,抑或领导众人成功修复阴界裂缝,这位新上任的天元仙尊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依靠的感觉。 不过数日,花不语便在这个位置上站稳了脚跟。 经历过天元门之行的人眼不瞎,心也不瞎,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天元仙尊对他那位背叛了上仙界的师尊是多么敬重,自然吩咐了手下的人不要妄言,因此这数日,整个上仙界都没有一句关于季沧笙不好的话。 这个人像他的魂魄一样,连最后的痕迹也消失在了人间。 不该这样的。 他才是救下上仙界的第一功臣,自己不过是顶在这位置上偷得功绩的贼罢了。 不该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元门那些活尸安分无比,或许如旌斩所说,这两个魔头真的起了内讧,阴界之门在这数日也没出什么岔子,这平和的一切让不少人都产生了一种灾难过去了的错觉。 等清理休整完一切,甚至有几任上仙已重新传承,花不语才召集了上仙界二十二上仙,新旧二十八上仙,以及各大小仙门三十余位上仙,共聚在了一起。 除天元门拜师台之外,再没有那样能供数万人观礼的地方了,因此花不语只召集了上仙界地位最重的这些上仙,同时开启阵法,这是一场面对整个上仙界所有人的集会。 集会的内容,便是关于阴界之门的处理。 阴界之门和阴界裂缝的差别不算太多,字面意思,阴界裂缝仅仅是不起眼的裂缝,现世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更别说能直接沟通阴界中心,足够承受所有阴界之物出入的阴界之门。 这道裂缝像门一样,将上仙界与阴界的界限打破、勾通,前人费尽心血才隔出的人世,一旦打破了这道墙,世间将会再度变成上古炼狱。 花不语说得越详细,众人就越是恐慌,越是心惊。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上仙界灵气越发薄弱,自上古之战后,再无人飞升。即便那些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能们,都要耗尽性命才能封印阴界,让他们这些止步渡劫之前的人能拿这阴界之门怎么办? 花不语一点一点交代完,话锋一转,忽的提起来关于四大仙门丢失的上仙遗体与活尸上面。 一说起这个,四大仙门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控,就连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也皱起了眉头,顶着四面杀来的视线,一言不发。 “这些活尸,确由阴界秘法所炼,其操控之媒介,也确是阴界魔蝶。” 花不语一连的承认,几乎在整个上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前几日的告诫仿佛成了耳旁风,无数人都在斥责前天元仙尊此般作为,痛骂之为上仙界的叛徒。 厅堂之上,也有人按捺不住起身欲言,确被那压倒性的气势给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也有心细之人想到另一点,在幽闭谷内,天元仙尊一度保护前天元仙尊,季沧笙跳入阴界之时,那震撼天地的恸哭并不像作假。 何况,阴界裂缝的异常,是在前天元仙尊投身阴界之后恢复的,没有了某些见风使舵的,越来越多的人发觉了不对,转而抱着想法观望起来。 “不过……” 花不语的声音越发低沉,他抬起眼眸看向了某个方向。 “这些活尸并不是用来威胁上仙界之用,而是师尊……用来填补阴界之门的。” 未完待续. ※※※※※※※※※※※※※※※※※※※※ 快完结了,还有一章,好想写番外,好想开车,哭泣 最终章 世间一片嘈杂。 “天元仙尊此言……是何意?”子虚上仙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师尊并未私.通阴界,也从未背叛上仙界。自继位天元仙尊起,肃清心怀不轨、行事不端之人,清理通阴孽党七十有六……” 花不语继承了来自天元法则的记忆,像一本传记,记录着历代天元仙尊在位时所发生的一切,花不语追着那些回忆,如对待沧海遗珠般,一点点拾起那些错过的岁月。 他向来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在位期间为天下做了太多,明面暗里护天下众生之安危,从未有过半分怨言,也未邀过半分功德,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分内之事。 即便为此搭进性命。 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退步分毫,用那瘦削的臂膀扛起这天下,永远地站在世人之前,保护这苍生。 花不语想,他是那么的不善言辞,那便由自己来做他之口,告诉这世人,天元仙尊究竟因何而生。 世间平安喜乐,总要有人默默付出。 花不语细数着桩桩往事,闻者无不动容。那般理应天真放肆的年纪,却将自己的血肉一点点填进天柱,撑起这人间。 可眼泪换不来他的灵魂复苏,那个人,不论前世今生,皆为了天下大任,义无反顾地献出一切。 天空中的乌云被阳光刺破,投下道道光芒,温暖得如同桃源。 天元门二十二上仙,四大仙门二十八上仙,整装待发,合力布于阵眼之上。 死神谷内,花不语身着一袭墨色长袍,沿着那条石径小道,缓缓而上。 这条路他走过三次。 第一次,他遇见了他。 第二次,他失去了他。 第三次,他要去见他了。 天元仙尊最正式的礼服,如泼墨般漆黑,以喻包含天地万物,由之而生。 前世今生,不知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包含的又是怎样的心情。 被魔蝶牵引活尸迈着沉重僵硬的步伐,冷漠地越过花不语,投下了死神谷。 他仿佛顺着漆黑的浪潮,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地方。 记忆中获得的传承,花不语并未在此前的集会中言明。 他学着他的做法,将所有人排除在外,孤身赴前。 填补阴界之门不可或缺的一步,便是天元仙尊的气运。 也是在获得传承后,花不语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初代天元仙尊只留下了天元法则,真身不见其踪。 这个分隔阴阳两界的阵法,需借天地之气运集身,而只有天元仙尊才能承受住这气运。 那时候,他明知道,这是以身筑墙。 可重来一世,他依旧没有分毫的动摇。 不知道封印阴界之后,能不能再见到他啊…… 花不语站在断崖之前,今日天晴,身后的白雪皑皑将一切都掩盖在了下面。 回忆止不住地翻滚而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天空渐渐飘散起七彩的光芒,这是五方阵在庇护着大地。如若此次封填失败,阴界大开,便将上仙界与下凡界彻底相隔。 他们这些修仙的,站在高处,自然要替天下百姓扛起一片天的。 愿你们无忧。 花不语飞身入阵,活尸填满了整个死神谷,只此一隅,仿若人间炼狱,阴沉的死气被渐渐吞噬,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其中隐匿着惊世骇俗的怪物。 尸阵成,世间安静一片。 死神谷内无风,无雪,吞噬天地万物。 阴界之门的裂缝悬在空中,那一头漆黑无比,带着令人骨寒的阴冷。 就要结束了。 花不语催动尸阵,随着滔天的怨气,猩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峡谷,疯了似的刺向阴界之门。 五脏六腑疼痛得如同撕裂一般,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与皮肤都在灼烧,疼痛得近乎麻木! 这上万的活尸牵引在他的身上,与他的灵魂相连接,每一具活尸填身裂缝,都要将花不语的灵魂撕碎一般痛楚。 他紧绷的皮肤开始破解,血液浸透了墨黑的长袍,只留下湿润的、带着腥味的痕迹。 再看不见什么。 他前世也是这般么? 他带领上仙界众人去破坏尸阵之时,季沧笙被尸阵反伤而咯血。那样脆弱的身躯,究竟是怎么扛下来这些的…… 花不语想,如今这般,因果轮回,都是报应。 他并不觉得疼,因为肉.身的疼痛也好,灵魂撕裂的痛苦也罢,都比不上心中之痛。 他该得这痛的。 一道道红光填补进那巨大的裂缝,花不语只觉得肩头越发地沉重,即便是渡劫巅峰的修为,他也扛不下这数以万计的魂魄。 他不过是个小偷,天元仙尊之位本就是他偷来的,这一生欢愉也是他偷来的一个梦。 强行继承天元仙尊之位,花不语并未获得所有的气运,他名不符实,又怎么能扛得下来…… 花不语被沉重的魂魄之力压得再站不住,尸阵才启大半,他已是几乎承受不住这重量,单膝跪在了尸海之上。 可他并没有切断阵法,即便他被这数万魂魄压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也没有半分松懈的想法。 他不能…… 他不能这么懦弱。 花不语低着头,不知从何处滴落的血,溅到了地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他看着那血迹,心中一片空白,疼痛与魂魄的重量压得他无法思考什么。 恍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扶在了他的手臂上,那样轻柔,虚无得像是幻觉。 那只手抬着他的手臂,仿佛分去了他身上泰山压顶般的重量。 花不语抬头,如同一梦前世。 不过前世那张活尸一般毫无生气的脸,此时有些透明,正对着自己笑。 折花跪在他身侧,用手扶着他的手臂,就像此前,他还是天元峰小徒弟的时候,这位师兄无数次牵着他前行一样。 又一道光芒闪过,玉蝴蝶抬手扶住了他的肩,那只手淡得快要消失一样,没有温度,却那么的宽厚。 花不语觉得怀中一烫,那颗透明的舍利子从衣襟之中滚落出来。 七汝与白歌也来了。 他们并未多言,却默默地替他扛下了,他几乎完全无法承受的力量。 他好像回到了从前,自己不过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徒弟,拥有着世间最幸福的生活。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季沧笙如记忆中一般,一袭白衣才能配得上的风光霁月,温和似水地,捧在自己的脸颊上。 “做的不错。” 他拥着他,隔绝了世间一切痛楚。 从此人间地狱隔绝,阳光照耀大地,马蹄踏花惊飞鸟,丝竹沧笙唤晚春。 天下太平。 全文完。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po18.us 番外一.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天元门被毁,上仙界气数已尽,世间满目疮痍。 他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伸手想要触碰,却是怎么也捉摸不住。 “夏!”澈捂着头坐起来,梦见自己的死可真是一点也不美好。他惊了一身冷汗,浑身的不自在,变回了狐狸打算出去逛一圈,却发现自己在夏日才会掉得斑驳的皮毛又长得油光水滑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澈跳出神树,刚打算伸个懒腰,便被满目死气破败撞得心中一惊。 和梦里几乎一样的场景,让他一时间以为是幻觉。 可他的幻术修得太好了,即便是夏也骗不了他。 澈走起路来有些虚晃,他穿过死气沉沉的山间,来到天元峰,却感受不到半分的气运。 天元峰竟不剩一人了。 联想起那个梦,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只雪白的凤凰缓缓飞来,它身上带着薄薄一层灵光,看起来神圣无比。 白凰落到地上,化作人形。 夏身量颀长,比澈还高出半个头来,他生的一张冷漠的脸,仿佛从雪中走来,融不进这尘世。 他是世间的观测者,不该插手人间。 可却将自己囚禁了起来! “为什么……”澈站在石阶之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为什么不让我去。” 夏如同他的神色一般沉默。 “他们都死了!谁都不剩下,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他怒气冲冲地走下石阶,逼问一般怒吼,“为什么不让我救他们,你不动手,好,我去!你为什么连我去救他们的资格都不留给我!” 澈抓着夏的衣襟,不知是怒是悲,他眼中抑制不住地漫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淹没在了一声呜咽里,他做不到像夏那般冷漠地观望这世界,他活着,他有生命,也有情感,他没办法冰封自己的心!即便过了几千年,他也依旧适应不了沧海桑田。 他是狐狸,本性如此,多情又深情。 一生太长了,尤其像他这般过了上千年的,早就该习惯了生命中的过客来去。让他动情的人不多,澈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喜欢上“人”了。 人太过脆弱,生命像花一样短暂,他不愿意与人太过亲近。 可季沧笙不一样,他从他还是一粒菩提子开始,就期待着与他相遇。 那是世间最后一粒孕有灵气的星月菩提,是上苍赠与世间的礼物。 何苦惹尘埃。 “我只是……历史的观测者,没有权力改变历史。” 夏的声音冷冷的,毫无感情,那几乎冰封的眸子深深刺在澈的心上,他忽然觉得好累……无论怎么努力,他好像都追赶不上,无论怎么奔跑,也无法到他身边。 你的心到底为了什么而跳动。 面前的人微微低头,澈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断地靠近,放大,最后模糊起来。 嘴唇上落下了轻柔的,如同羽毛一般的触感。 是温暖的。 我爱你啊。 澈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双眸失神地跌坐在石阶上,待到灵魂归位,一双眼睛复又清明起来。 狐狸的眸子像琉璃珠子,透亮而闪耀,藏着一丝狡黠的光。 澈眨了眨眼睛,随意左右打量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男人身上。 他习惯性地露出一个迷惑人的笑来:“这位小郎君,可知此乃何处?” 面前那人一袭白衣,目光温柔如水,却又幽深不可测。 男子那张冷淡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笑,那绝世的容颜晃得澈几乎不能自持,心都要跟着跑了。 可惜这位白衣仙君连话都没和他搭一句,转身便走远了。 “唉。”澈叹了一口气,心中仿佛丢了一块什么,有些怅然若失,良久,才回过神,对着自己骂起来,“我是傻了?刚刚怎么不追上去?那么好看的玉面小郎君啊……” 他捶胸顿足,却再搜寻不到那个人的半点气息。 夏并未走远,而是回到了仙寐山,这个他沉睡过很久的地方。 人间走一遭,他是旁观者,什么也不留下。 夏伸手扶在那粗砺的树干上,身遭渐渐泛起莹莹的白光,他的身形越发淡薄,一点点随着光芒变得透明起来。 你们找到了答案。 便给他一世喜乐罢。 完。 番外二.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房间,屋内的陈设简单清雅,熏香之中夹杂着应季的花味,素净的屏风上搭着干净柔软的衣物。 床上的人抬手遮住双眼,不禁恍惚起来。 是梦吗? 他不是……跳进阴界之后…… “师尊……”门外,青涩稚嫩的声音已恭候多时,“来客人了。” 折花今日刚摘了新鲜的桂枝,便听闻那位云游四海的师叔回来了,赶忙抱着花枝过来,若是传出师尊这个点还在睡觉,有损形象啊! 他轻轻唤了一声,没人答应,又有些犹豫起来。师尊被吵醒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的,可是安陵殿那边…… 这方他还在纠结着,门忽的就被打开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奔出,那位平日里闲散得没骨头似的天元仙尊,披着那头泼墨的长发,手头还拉拢着衣襟,风一般地踩着剑就飞走了。 折花:? 师尊这么着急的吗? 他看向消失于天际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把花枝放下,拍着衣摆上的灰往安陵殿跑去。 季沧笙赶到那个偏僻的村落的时候,天色还没亮。 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能掩盖住许多气息。 这糟糕的雨…… 他心脏跳得厉害,不禁生出一丝烦躁来,袖口一挥,顿时狂风大作,将天空中的雨云给吹走了。 乡间小道,泥土被雨水溅得到处都是。季沧笙走在这田野间,衣不沾尘,白衣飘飘,仿若天仙。 如果忽视掉这位天仙连头发也没挽的话。 遥遥的,村口的芭蕉树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珠,一群身穿蓑衣的人奇怪地摘下头上的斗笠,看向朦朦胧胧泛着光亮的天。 然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人一袭白衣,面容姣好,墨染的长发披散着,像意外掉落云端的天仙,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修为却深不可测。 季沧笙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解释了由来,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屋内传来些声响。 小孩儿稚嫩的手推开了窗户,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只是那一眼,便足够震得季沧笙心神大乱。 是他。 他还在。 “对了,贵族是否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那剑中封了邪祟,我想尽快将之封印。”季沧笙将自己的玉牌交出,众人查完玉牌真假,不疑有他,连忙进屋中将无名取了出来。 还带着个小屁孩儿。 刚过人膝盖的小孩儿身上穿着夏天的粗布衣服,相比这位纤尘不染的仙君来脏兮兮的,小孩儿屁颠屁颠跑过来,一把扑到人腿上,稚嫩的声音闷进衣服里,软糯糯地唤道: “仙君!” 他…… 季沧笙心中忽然乱了起来。 不过也好,前世的记忆太过苦涩,他不记得了,也好…… 只是自己这心啊。 “环环!”人群中一妙龄女子伸手就要把这小年糕给薅下来,季沧笙摆了摆手,伸手将这小孩儿给抱了起来。 “不碍事。” 花不语和前世记忆中没有分毫的变化,那双眼睛依旧透亮得让人心颤。 “仙君……”小孩儿黏糊糊地就把手臂套到他脖子上,“仙君,你要走了吗?” 花娘子又做出一副要把这小孩儿扒下来的动作,卷了卷袖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倒是藏着小心思,并没有真的动手。 “不走。”季沧笙拍着小孩儿的背,哄道,“不走了。” “仙君,小子不懂事,这……” “不碍事。”季沧笙摆了摆手,“这剑可有人打开过?” “不曾。”一位气宇轩昂,看着就像是村长模样的男子说道,“这剑算是我们的传族之物,我们神农一族的使命,就是保护这剑不要流落,安全送到天元仙尊手中。” 季沧笙垂了垂眼眸,先将无名封印起来,丢进一个空的储物袋中,才缓缓道。 “此物我会带回天元门进行封印,诸位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如今各位离开太泽墟,世间已过千年,血脉稀薄,再这般流浪恐是不妥。” 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却又娓娓道来,让人听着舒服,不自觉放下心来。 “天元门与神农氏后裔自古交好……” 季沧笙话未说完,忽然被一枚暗器打断,那暗器直接袭向他身旁的男子,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然而,还不待所有人反应,暗器忽然在半途就碎作齑粉。 “无名鼠辈罢了。”他给怀中的小孩儿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在众人紧张的查看下继续道,“不如诸位随我一并回天元门,以延续血脉,不再受世俗纷扰,可好?” “这、这……” 众人皆露出为难之色。 “天元仙尊仁慈,可咱们这血脉,从古至今一旦现世,就会惹出巨大的麻烦,因此一直归隐太泽墟。太泽墟xx,吾辈流落,该是宿命将至,如今归还无名,使命已达,若是全部去了天元门,岂不是……” 季沧笙温和地对众人笑了笑,一点也没有直接将那个偷袭的职业杀.手给定肉.身封神识的冷漠。 “不碍事,诸位不是正在种植女娲草,我正好知道怎么培育,待神农草功成,诸位的血脉便也不是威胁了。” “您!您有女娲草的种植方法?!” 众人吃惊地看向这个年轻人,彻底相信了他是天元仙尊的事实。 季沧笙看向花娘子挎着的篮子中郁郁葱葱的幼苗,像是在怀念什么。 “天元仙尊!” “天元仙尊……” 沈释带着几位上仙迟迟赶来,折花跑到前殿之后才发现师尊竟然离开了天元门,虽然不知道季沧笙是怎么得知神农氏后裔所在的,诸位上仙一经探讨,还是随着沈释一并赶来查看了。 神农氏后裔全村一十八口人被接回了天元门,众上仙得知女娲草之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贴着天元峰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开辟了个村落,颠沛流离半生的人们,在天元仙尊的庇护下彻底安顿了下来。 村中没有别的小孩儿,独苗苗跟中了蛊似的天天往天元峰跑,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每天晚上出发,赶到天元峰的时候正好撞上吃午饭。 这算是全天下最大胆的小孩儿了,敢坐在天元仙尊怀里吃饭,偏生了这位天下至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任了这小孩儿怎么折腾也不生气。 天元峰几个弟子多大的人了是吧,怎么会吃一个小孩儿的醋呢。 他们反倒因为多了这么个小萝卜丁感到新鲜,那只小手还没他们巴掌大呢。 这天吃饭的时候,季沧笙闲聊似的,不经意地问了句:“环环,你要不要拜入我门下。” 小孩儿眼巴巴地眨着眼睛看他,笑容灿烂而耀眼,嫩生生地扯着嗓子唤道: “师父!” 拜师大典一点也不赶,四个师兄围着小孩儿教了整整三天才教会那些繁杂的礼仪。 关门弟子的典礼十分隆重,前世今生,恍若云烟。 不过这次,看台之上还有一处专门开辟的席位。 花娘子泣不成声,遥遥起身,对着这边鞠了一躬。 天元仙尊确实十分爱这关门弟子,连名字也不是糊弄的。 “今后春风得意,赐字——” “踏花。” 未完待续. ※※※※※※※※※※※※※※※※※※※※ 解释一下,二周目为什么这么惨,因为一周目的时候并不知道源头就是那把剑,三周目把剑解决了,凌诛没法觉醒,玛瑙也没法来上仙界捣乱,长灵镇以及以后的事情就都不存在了哈……嗯! 第二世并没有白忙活,找出来一切的源头,天元门和二十二上仙也活了下来,肃清了阴界安插的眼线,上仙界损失并不惨重。至于为什么有一周目的记忆还打boss打得这么艰难,因为玛瑙也看了花不语一周目的记忆,唤醒了旌斩玉魈寒,反派开挂,非常可怕。嘛……不要纠结太多(顶着锅盖逃走) 哦,至于奶花(作者□□四十米大刀) 让我砍死这个小兔崽子!!!!! 番外二. 季沧笙睡醒的时候,发现怀里揣着个小团子。 相比前世那个有记忆时冷漠得不像个小孩儿的人,如今这个倒是真实许多,只是…… 略有些粘人了。 小家伙离了家,不习惯一个人睡,半夜摸到这边屋子来,可怜巴巴缩在墙角的画面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终究是个小孩儿。 每每看到花不语这幅毫无防备天真无邪的模样,季沧笙就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花不语入门拜师有一段时间了,天赋异禀,很快就成为了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是不若上一世那样不分昼夜地修炼,每天晚上都会乖乖睡觉。 小家伙睡觉睡得沉,感受到了动静只扭了扭身子,往季沧笙怀里一钻,砸吧砸吧挤得嘟起来的小嘴接着睡,外面的天都要亮了。 “踏花,快起来了。”季沧笙可不会由着他的性子,小孩儿没什么自觉性,做师父的不能放任。 “唔……”小家伙埋着头往被子里钻,嘀嘀咕咕的,奈何某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拎着花不语的衣服就提起来了。 “再不过去,今日迟到可是又要罚你加倍练习了。” 花不语被加倍练习给吓得一激灵,可怜巴巴地下床换衣服去了。 他天赋觉醒得早,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就要和比他大一轮的孩子们一起修炼了,也怪可怜。 “下学回来给你留糕点。” “真的?!”花不语衣服换到一半,啪嗒啪嗒跑过来,爬到床上,搂着他的脖子吧嗒就是一口,“师父最好了!” 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小家伙亲完就跑,衣服都没穿好,出门的时候撞上折花了,还被吩咐了句别摔着。 就他这一日三秋的修炼速度,早就不会摔跤了。 “师尊。”折花在门口敲了敲。 “进来吧。” 来人带着早膳,干净的泉水,还有一束花枝,挨着放好之后打扫起房间来。 即便重生有一段时间了,季沧笙依旧不太习惯,随便用过早餐就出门了。 折花和花不语不同,只是单纯地顺着季沧笙的喜好来罢了,花不语则是有自己的想法,会悄悄把衣柜里深色的衣物拿去换掉,屋内的陈设也常常更换,且一代比一代稀奇贵重,把这冷清的房间一点点染上生活的气息。 再说这膳食……精致的吃食用惯了,即便折花做得也不差,相对比起来就成了粗茶淡饭。 折花最近也有些苦恼,师尊本来就胃口不开,如今吃得更少了,身子骨跟不上,让人很是担忧。 “白歌,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白歌正在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地回道。他倒不是敷衍,是真没查到,手上也真没空,庚弥上仙布置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 折花倒是没有这些苦恼,不过……怎么往常会和白歌一起奋笔疾书的七汝今日这么闲了? 他悄悄往另一摞笔记上瞥了眼,字体歪歪扭扭,怎么看怎么像小师弟的手笔。 这家伙……该不会是让小师弟代抄的吧! “喂,你看什么看!”七汝语气不善,折花连忙把莲子羹放下,离开了。 “你这么凶不怕讨不着老婆?”白歌抄得八风不动,嘴上八卦不止。 “你不凶也没见有哪个师妹喜欢吧。”七汝呛他。 “呵!”白歌冷笑一声,将一摞信笺拍到桌面上,这些书信各自带着香气,混到一起保存之后味道也混杂了,“看看?” “滚!”七汝甩了把袖子走了。 功课上交没多久,七汝让花不语代抄的事儿就暴露了。 庚弥上仙是个气性温和的男子,倒没气恼,而是好好和七汝讲道理。 七汝这般整日打来杀去的,最不喜这类修炼了,治病救人留给那些没出息的懦夫做不就行了,他看折花那废柴就很适合学这些。 花不语下了课,过来等几个师兄,就看见七汝被罚了。 庚弥上仙乐呵呵地把他拉过去,塞了块糕点,随和地将几页纸拿出来。 “踏花,这些可是你抄写的?” 啃绿豆糕的小不点差点被噎着,用力地摇头:“不是我!” 庚弥上仙抚摸着小家伙的头:“那我来给你讲讲,这……” 七汝被庚弥上仙留下来守着罚抄,白歌提前回去了,折花怕小师弟说错话,也留了下来,就听见庚弥上仙一边讲学,一边在提问功课里的内容。 他仔细一听,发现这个小师弟竟然全都能答上来! 分明只是替七汝抄过一遍,却记得分毫不差,如果花不语的修为再高点,说不定能展现出更加令人的天赋吧! 庚弥上仙也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考完,便问花不语,下课后有没有兴趣过来跟着学。 一旁还有几个庚弥峰弟子,听了这话也震惊不已,毕竟这小豆丁才入门就好? 很快,天元峰的关门弟子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之事就在整个天元门传开了。 二十二峰之间也暗自有些攀比,可都盯着这个小家伙呢,怎么能被庚弥峰给偷跑过去呢,于是二十二上仙都各自找了理由,把这小徒弟给叫到面前教教。 花不语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每天要跑好几处地方,逼不得已,提升了修为早早学会了轻功。 十年后。 原本担忧的上仙们发现,即使花不语经常跑去别的上仙那儿修行,这小家伙也没把自己布置的功课落下,也就没再阻拦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倾囊相授教出来自豪,竟然不是独一份! 花不语每月只能到一位上仙那里修习,每位上仙都暗自欣喜,这小子能把自己所授学的分毫不差,肯定是下去花了功夫的!毕竟即便是本峰内门弟子,自行练习也要月余,光是修习本峰功法就足够小家伙折腾了,谁能料到他这一月能把二十二峰的功课全部修完?! 当他们发现自己没什么好教的了,觉得花不语是时候出师了,还想过,等这家伙在出师会上,自己所授科目大放光彩,自己脸上得多贴金,结果发现这小子二十二峰的功课都修得同样完美! 这哪是什么天才,简直就是妖孽! 妖孽丝毫没有自觉,十几岁的年龄该稳重了,却在横扫完其他弟子后屁颠屁颠跑去天元仙尊面前邀功去了。 二十二上仙气得吐血,分明是他们教出来的!这小崽子怎么就只认那个不出力的师父! “师尊……”花不语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身子一旋,挡在了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前面,巨大的十尾白狐就这么扑在了少年单薄的背上,一条尾巴都快有少年一人高了。 “啧。” “澈老祖。”季沧笙对着这大尾巴狐狸打招呼。 狐狸手脚并用地往花不语头顶爬,被少年毫不客气地拽着不让接近。 季沧笙看得好笑,四下的人看得冷汗都下来了。 这位祖宗可惹不得啊! 澈虽是狐狸化作的精怪,多年以来一直庇佑天元门,也是天元法则的传话者,上仙界要犯问罪天元石时,都是请澈老祖来诵读罪条的,虽然这位老祖宗实在是……非常喜欢意气用事。 天元法则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这位老祖却不同,特别喜欢择情加邢。 谁又拦得住呢。 何况这位澈老祖,还特别喜欢捉弄人,这谁敢得罪? 然而花不语才不管惹得惹不得,扒拉着白毛狐狸就不撒手了,这家伙刚过脱毛期,但也还在掉毛,抓挠之下像蒲公英一样白毛乱飞。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少年的脸都要被抓花了,头发被扯成了鸡窝,方才还在比武台上大杀四方的人现在狼狈得有些滑稽。 季沧笙看了一眼四周心惊胆战的人们,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 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打到天元峰,小孩儿打架,不涉及神仙斗法,便随他们交流感情了。 最后两个人在折花盛出来的,澈带回来的一干特产吃食之中暂且休战。 澈馋了这些东西好久了,却一直没吃带回来,理由是一个人喝酒连下酒的花生都不香。 花不语被季沧笙拽着绑头发去了,毕竟脑袋还在人手里,也不敢继续作妖,乖巧得澈看了都想揍。 “小师妹呢?”折花随口扭转了话题。 “是啊,她哥这么‘精彩’的对决都能错过?”七汝接了句话,顺手薅走一块酱肉。 “贤淑回去帮忙搬家了,说是今日回来,估计睡过头耽搁了。”知人莫若白歌,随口就能猜到个七八分。 李淑君是三年前拜入天元门的,在外门修了两年,被卯安上仙破格收了。可惜她亲哥天赋不行,不过家中出了个能拜入天元门内门的人,意味着踏入了非凡的另一个世界,一家人的生活好了很多,最后举家搬迁到离天元门不远的镇上了,也好有个照拂。 “好香的酒。”子虚峰的子沉不请自来,这人路子比较野,澈老祖喜得跟他扯皮喝酒,每次都过来蹭吃蹭喝,占尽了便宜。 “小子,过来,给你看看我新收的宝贝。”澈有心炫耀,奈何一群人都不识货,只好抓着子沉唠嗑。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琉璃盏,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在盛上酒液后能看见七彩的光芒,光芒洒在桌上,形状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好精巧的酒盏。”子沉毫不吝啬地大夸一通,还把白歌那表弟拉过来一起夸,礼琛吃过老狐狸的苦,硬着头皮吹牛,不敢不从。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李淑君也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来了,正好赶上午膳。 众人的小欢乐包到账了。 修者喝酒可不管什么时辰,大中午的推杯换盏,一时间,天元峰热闹非凡。 澈喝到兴头上,忽的一回头,习惯似的地看向某处。 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幻觉吧。 未完待续. 番外二. “澈……” “澈老祖……” “澈老祖?” “老祖宗!” “啧。”澈偏过头来,不满地咋舌,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轻轻抬起杯角就定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这位大爷怎么就生气了? “澈老祖老祖宗的,听着也太显老了。”澈一挽自己如瀑的长发,绕是风情万种,也好像……没人欣赏的来。 他无语地看过一众木头脑袋,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以后不准这么叫了,就上次,白歌在外遇见我,一声澈老祖,把人丫头都吓跑了,可气得我!” 众人:“……” 这位老祖宗可真难伺候。 别的精怪活个几百几千年的,都自傲得很,恨不得见到谁都要给他跪拜行礼一番,这人倒好,嫌弃众人的尊称影响他勾搭姑娘? 季沧笙端着酒杯看向澈,恍然间觉得澈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但自己又能作何解释? 自这一世重生以来,他就再没见过夏了,他也曾旁敲侧击,包括澈在内,都不记得夏了。 自己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还记得夏存在过的人。 仙寐山神树的存在证明着记忆并不是假的,没人说得出那棵神树的由来,也没人觉得它的存在怪异,仿佛它就该长在那里。 有时候,季沧笙也会想,澈是不是也有一些关于前世的记忆。 这只没心没肺的老狐狸依旧讨厌夏天,不过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晃到古树那边,驻足很久都不离开。 他从未见过澈这般孤独的模样,仿佛平日里那些洒脱都是假象,他似乎在寻找谁。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不过是棵古树罢了,只是这样儿生得我喜欢。” 季沧笙摸着那树干,上面再没有那只白凰的气息。 或许他并不想澈记得,他曾来过这世间吧。 分别该是多难过啊。 “要不澈老祖添个姓?”七汝被这磨磨唧唧的家伙给吵得头疼,打又打不过,又是长辈。 澈一边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祖,又不想被直呼其名,他嫌弃地看过这群人一眼,仿佛单叫他一个澈字多玷污了这个称呼似的。众人一时也摸不透,七汝纯粹是胆儿肥,随口就提了这么个建议。 “嗯……”澈摸着下巴,一点头,“不错,可以。” 还真行。 于是话题又转到姓什么上来。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土死了。”大尾巴狐狸拍着扇子嫌弃道。 “公孙?司徒?万俟?百里?” “复姓把我的本名都遮住了,不要。” “要不……姓季?” 澈思考了下,和小沧笙一个姓么?也好。 “季澈……嗯,挺好听。” 某只小徒弟又不乐意了。 “澈老祖不会觉得这名字太过平庸,配不上您么?” “啧。”澈想反驳,“嘶……” 他虽然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若是真定下来,还有两分犹豫。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冠的姓。 是什么呢? 澈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几欲奔出,可它像是被层层巨石封印了起来,怎么也挣脱不开桎梏。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甚至帮澈反驳起来,似乎姓什么都配不上这位老祖宗。 澈忽然觉得无趣,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忽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季沧笙淡淡来了句:“姓夏怎么样?” “……” 众人不免神色一紧,谁不知道澈老祖最讨厌的就是夏天,这种浑身是毛的生物,夏天的毛发掉得斑驳,澈这么爱臭美一狐狸,夏天都见不着影子。 他们可都悄悄地把这个姓氏给忽略了不讨论,谁知道师尊忽然就提了这么一嘴! 澈愣了愣,他在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心中好似被什么给撞了一下,血液冲击着心脏,一瞬间,天地失色。 夏…… 夏。 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字,仿佛一直以来抓不住的东西主动钻到了他的指间。 他该是最讨厌和夏天有关的一切了。 可偏偏这个夏字,一旦提起,就再也让他无法将心思移开了。 夏……澈。 “澈。” 他好像听到一个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如山间清风一般,溺宠地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喊他,除了在场之人,再没有别的存在了。 错觉吧。 也是,他的身份,谁敢直呼其名。 “就姓夏吧,夏澈……嗯……怎么听着像女子的名字?”澈摸着下巴,状私不经意地将思绪牵走,“以后都叫我夏澈,不准喊什么澈老祖啊老祖宗什么的,连小姑娘都骗不到!” “是是是——”众人十分配合地敷衍道。 不过,澈老祖虽然嫌弃,却没再提换姓的事情,估计是很满意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恨之切爱之深? 澈看起来心情不错,今日的酒是他珍藏已久的神仙佳酿,修者吃了也得醉,不知道这老狐狸从哪里得来的这种酒,不过喝得开心就完了。 酒过三巡,除了几个还没长开的小孩儿,众人都有些醉了。澈本想拉着季沧笙再酌几杯,哪想到这人装醉,吓得他那小徒弟忙前跑后的,他觉得没意思,甩甩袖子离开了。 季沧笙倒不是装,是真醉了。这酒确实劲大,约摸是极寒之地难得的良米酿制的,凡米在那样的天气可长不出来,需得灵气酝养好生照顾。 谁能想到这家伙每到夏天去极寒之地躲着,实际是在种这些玩意儿来酿酒呢。 夏的修为过于高深,只喝这个才能尝点味儿,现在品酒的人没了,这佳酿自然便宜了他们。 说不记得么,为何又会做这些看上去无意义的事呢。 季沧笙晃了晃身子想要起身,花不语连忙过来扶他,少年的身量比他矮上半截,恍然间有些陌生。 “你也不记得了。”他低叹道。这感觉并不好受,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的。可直到酒将一切放大,那些名为孤独的情绪才如滔天巨浪一般掀起,将他淹没。 “师尊!”少年慌乱得手脚都无处安放,自己一身蛮力,生怕将人碰坏了。 酒味之中混杂着清淡的暗香,直至面前的人整个搭在他身上,心怀相贴,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缓慢而清晰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砸得他心头发疼。 “花不语……”那人近乎呢喃,后面的话淹没在了耳鸣声中。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转眼又是大半年,天元门的人对于这位祖宗真是又爱又恨,他离开的时候希望他回来,回来的时候又希望他快点走。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澈的一身白毛跟蒲公英似的掉得漫山遍野都是的时候,差不多就要收拾去极寒之地避暑了。 今年澈走得晚,春夏之交了,还在天元门晃悠。一阵惊雷和暴雨之后,夏便来了,天气热得这位常年在冰封之境的老狐狸怎么也待不下去,便说是要离开了。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拒绝了设宴,这位比谁都喜欢热闹的老狐狸,今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挥了挥手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并未离开,而是去了仙寐山的那棵参天巨树之下。 此时已是初夏,树荫斑驳,四处都闷热得如同蒸笼,仅此处微风清爽,很是凉快。 倒是个好地方。 澈看着错杂攀于树干上的枝条,总觉得心都静了下来。这树似有神力,在风雨中漂泊了上万年,枝叶开散遮天蔽日,沉着岁月古朴的气息,却只是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生长着,仿佛在凝视世间万物。 澈站于树前,抚摸着盘根错节的枝干,仿佛有清凉之意顺着指尖流如身体,他额首低眉,轻轻地将额头贴了上去。 温暖的气息缓缓流出,将他包裹,待他再度回神的时候,竟然进入了古树的内部。 四周一片淡金,泛着莹莹柔软的光,不再有夏日摆脱不掉的烦闷燥热,干爽又舒适,倒适合美美睡一觉。 这棵树中竟然有这么大的虚无之境,并且似乎与极寒之境中的那片相连,有着相同的,熟悉的气息。 澈打量了一圈,却没发现过去的阵眼,此处虚无之境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无聊得乏了,便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睡了。 梦里似乎有一个人。 温柔而又熟悉,仿佛是一直以来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那么轻易,却在醒来的时候再记不清分毫。 澈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落过一个吻,却如梦中蝶一般,随着梦醒消散了。 有什么顺着眼角滴落,澈缓缓坐起身,这才发现被自己泪湿的袖角,一片纯白的羽毛从怀间滑落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沾上的。 “夏……” 他不禁呢喃道。 他试图去捕捉梦里的蛛丝马迹,可它们像是这淡淡的金光一样,存在,却无法触碰。 四年后。 天元峰小徒弟的成人礼,二十岁便突破了炼虚境,门派上下都打算为之庆祝一番。 原本只打算准备天元峰几个人吃食就够了的折花头都大了,天元门二十二峰这么多人,又都不吃凡人的食物,那么多灵植灵肉烹饪起来,还不得要了他的命?也不知道踏花哪里找的那么多食材来。 折花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打点好一切,忽然就下雪了。 这就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折花抱着绣房刚做好的衣物,对着落下来的雪花有些发愁,到时候还要设置阵法将雪避开才行。 他仰望着天空,伸出手接下一瓣飘落的雪花,心中惆怅。 忽然间,头顶落下了一件雪白的斗篷,遮天蔽日地,把他整个人拢到了里面。 折花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住后颈,不让那斗篷从肩头滑下去。 “别受寒了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懒得理。”七汝往他头顶丢下斗篷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 自己哪有那么脆弱啊。 折花无奈地将斗篷系好,继续愁起宴会的事来。 未完待续. 番外二. “咦,这件斗篷……”白歌拎着折花肩头斗篷的一角,研究似的用手指搓了搓,“你不是找不到了吗?” “什么?”折花抬起头来,似乎没听懂白歌在说什么。一旁的七汝拧了拧身子背对向这边,不太想搭上关系的样子。 其实这斗篷披着有些碍事,不过鉴于某些喜欢找茬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折花就一直披着了,没想到忙里偷闲,竟然让白歌想起什么。 “你刚来天元峰不久吧……” “咳咳!”折花不自然地打断他,“你那里有没有多的夜明珠?” “要夜明珠做什么。” “这雪看上去得下好几天,天黑得早,用这个照明讨个好彩头。” “不愧是你。”白歌恍然大悟,“还能这么玩的。” “诶,等等。”折花叫住另一个小童,借着确认相关事宜的由头就走了。 “莫名其妙的。”白歌的记性可谓天下第一,所见之事皆过目不忘,不会因为被打断就忘记刚刚在说什么。 “你说那个斗篷,怎么回事?” “嗯?”白歌顿了顿手中的活,“哦,那时候你还没进天元峰。” “害,折花那身子,刚进天元峰的时候也不怎么样,大师兄见他畏寒,特地吩咐成衣坊那边儿给他打了件斗篷,说是见面礼。”七汝啧啧道,“毛料倒是挺稀有,虽说是大师兄寻来给师尊做披风剩下的边料,重在个心意不是。” 白歌的话在七汝心里头掐了掐,掐得他又痒又带了些的疼,像横着根刺,挑不出来,皮肉愈合时候的痒。 “什么时候丢的?” “什么时候啊……”白歌掐指算了算,“永宁十六年吧,你……” 他话没说完,一旁的人就没了踪影。 白歌这才松下手中的活,一双眼睛里满是得意。 “你故意的?”礼琛接过他手中的活,翻捡确认了一遍。 “小师弟都二十岁了,师兄们还心有隔阂,这算什么事儿啊。”白歌用脚别了一下自家表弟,“诺,那边还有一筐。” 礼琛:? “哥去看个好戏,加油!” 礼琛:“……” 祝你看戏被发现!然后被七汝追着打! 礼琛在心中咒骂完,乖乖坐到箩筐面前干活,给天元峰!关门弟子!成人礼!干活!天元峰的人都跑完了!跑完了! 啊!!! 可恶!!! 另一边。 “你等等,哎,等等我。”子沉急匆匆地跳到玉蝴蝶之前,伸手欲把人拦住,可他忘了,平日里能把人拦下,都是玉蝴蝶让着他,如今把人惹生气了,又怎么拦得住? 玉蝴蝶身形一闪便越过子沉,目光都没偏一下。 “和玉。”子沉心中一急,想也没想就将人拽下,遭了冷冷斜来的眼刀,后背有些发寒。 好像是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玉蝴蝶停下脚步,刚打算和他好生掰扯一番,林中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子沉灵光一动,搂着人转了一圈贴在了树林后,竖起了隔音结界。 “嘘,是你师弟。” 若说玉蝴蝶平日里还是谦和平静的,此时的眼神就着实有些冷了。 “别生气了,我真错了,没有下次,我保证。”子沉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样,把人抵在树上,十分不走心地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要是再去荀国看望单燃将军,我就……” 玉蝴蝶一个禁言术给了他个痛快。 子沉知道他是气消了,没皮没脸的又贴上来,张了张口没出来声儿,踮着脚就往上吻,玉蝴蝶轻轻一抬头,他就吻到人下巴上。 咋舌的声音还是很响的。 子沉气不过就要闹腾,被按着头顶禁止作妖。 “听说单将军遭了暗算,伤势不轻。”他啃在人下巴上说话有些含糊,“怎么也算你半个师父,我不得替你去关心关心老丈人?” 玉蝴蝶揪着这人的脸,把子沉从身上撕下来。 “我挺感谢单将军的。”子沉望向那双一切情绪都收敛得极好的眼眸,“不然我不可能遇见你。” 虽说知道这是子沉找的借口,又是打感情牌又是撒泼的,玉蝴蝶做太子时八面玲珑,唯独对这软肋无从下手。 “回去吧。” “诶,不是,我墙角还没听完呢。”某人嘴上吵着要看八卦,盯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脸都要笑开花了。 雪落下的时候,似乎也不是特别冷。 “好不容易能亲自撞上一回八卦,你得赔我。” “把你赔给我就成。” 带着笑意的声音消融在了冬雪里。 十日后。 宴会举办的成功又顺利,一众弟子从午后吃到晚上,如此盛宴能敞开肚皮吃,谁会错过这般机会? 天元峰可真是大方啊,竟然用灵植灵肉设宴,还有澈老祖专供的佳酿,一天下来仿佛活在梦中仙境。 然而寿星并没有享受这宴席,忙完祝词之后便去主位陪着他那师尊布菜陪酒了,真不知道是谁的诞辰宴。 毕竟天元仙尊在桌,众人敬起酒来也十分卖力,除了敬花不语,连季沧笙也跟着再敬了,没过多会儿,花不语就把季沧笙的酒杯藏了起来不让喝了。 “酒杯还我。” 这样喜庆的日子,若是不醉,可谓大煞风情了,季沧笙被众人的热情感染,喝得近似是烂醉,他喝酒不怎么上脸,薄红从鼻梁飘到耳尖,眼色迷离而湿润,半撑在桌上,看向一片盛景,心中感慨,又想要喝。 “师尊,你醉了。” 世人都说烂醉时如泥,他扶着季沧笙的身子,绸缎似的柔软,稍稍用力就能揽进怀中,酒香清淡,混着腊梅的芬芳,比桌上的美酒更是醉人。 “我没有……”季沧笙没推开他,果真是醉得厉害了,往人大腿上拍了拍,“酒杯给我。” “师兄。”花不语对着玉蝴蝶点点头,“师尊醉了,我带他回去,剩下的就麻烦师兄了。” “回去吧回去吧,晚上好好照顾师尊啊,折花我借用了。”白歌搭着折花的肩对他挥挥手,花不语扶着季沧笙起身离开,就听见身后的人在吵什么,好像是七汝和白歌掐起来了。 他倒不担心,闹着玩儿的罢了,玩的开心就行。 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花不语也没再扶着人走回去了,直接打了个横抱,大步跨过这冬雪。 不论过了几世,依旧是这么瘦啊,轻得跟纸似的,抱着没什么实感。 季沧笙醉得厉害,分不清此时是何时,压抑下来的感情一点点溢出来,涨得他心口疼。 他没有清醒时那般克制,心里想着什么,身子便诚实地展现,安分地窝在人怀中,偏着头数那有力的心跳,用手勾着花不语的脖子,牵来落在颈间的碎发戳在露出的小截皮肤上。 花不语不怕痒,却是心痒得紧,他委实没见过季沧笙这幅模样。他从来都是克制的,床笫间都无所欲.求的模样,这让花不语不止一次地想给那清薄的眼尾染上明艳的红,让这人同他一起从云端堕落。 彻彻底底地,染上自己的颜色。 心中动了,火便烧了起来。 “花不语……”怀中人连名带姓地唤他,后面的声音近乎呜咽,含糊得听不清说了什么,搅得花不语混乱一片。 一方面觉得可爱,一方面又心疼着,或许一开始只是一时兴起,曾经的相遇太过冷硬,他知道会撒娇的孩子才有糖吃,可命运从没给过他机会。 他把前世没得到过的关心通通黏糊了回来,却是覆水难收,再找不到时机开口。 一晃过去了十几年,花不语曾经无数次想要坦白,却在开口之前便胆怯了。 他太过自卑了,总是一昧地追随着季沧笙的背影,即便是分到手里的爱意,他也害怕只是不得已的同情。 他站在他身后踌躇不前,只要一步便可触碰,胆怯了十余年不敢伸手。 花不语想,若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身上的诅咒,他会不会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自己,他还是那个平爱众生的天元仙尊,没有人能够将之束缚。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留步于此,自己的爱不过是绑在他身上的累赘罢了。 如果能不往他肩上压那些担子,他便能不用再对自己负责了吧。 那便还他一世平静安宁。 至少曾经得到过,这世间最珍贵美好的岁月,能再回到他的身边,怎能不知足。 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花不语。”季沧笙被安放在床边,触碰本该到此为止,那双手却没放开,他挽在他脖颈间的指尖微微蹙缩了下,掐得不深,像是在挽留什么捉不住的东西。 只一句话,便让花不语溃不成军。 他终于听清他的话了。 “我好想你……” 花不语设想过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来,却从不敢妄想这样的情景。 心中的爱意决堤般奔腾,转瞬淹没了理智。 月光铺在柔软蜿蜒的墨发上,烨烨生辉。 季沧笙看着那人眼底的光,忽然间连醉意也散去了。 那些遮掩躲避的爱意从未如此清晰。 原来不是梦,也不是一厢情愿。 他伸手往花不语脸上掐了一把,问道:“疼不疼。” “不疼。” 他又正打算往自己身上掐一掐,看看到底是不是梦,手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截住了,十指交缠着,真实得填满了所有的缝隙。 “我也很想你,非常想你。” 花不语甫一低头,另一侧的脸颊又被捏住了。身下的人眯了眯眼睛,清亮的月光在里面闪烁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 某人心虚地避开了眼神。 “呵。” 睡墙角去吧,小混蛋。 完。 ※※※※※※※※※※※※※※※※※※※※ 季沧笙:呵 花不语:危 我真的好想搞七汝白歌的自行车,还有人看吗?举个手我考虑考虑。 番外三是灵魂互换篇,嘻嘻,有兰博基尼哟哟哟!作者专栏收藏起来! 番外二. 折花自幼身子弱,好在有天赋,跟着先生入了门道,运气好进了天元门,才不至于挨不过去寒冬。只可惜天赋并不佳,加上那烂好人的心肠,总是被门外那群颐指气使的人使唤。 七汝见不得弱者,特别像折花这种,光是看着就烦,跟只兔子似的,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碾死。 折花脾气好,性子也温顺,相貌不算多惊艳,却同他人一般柔软,特别适合一件绒毛长披,光是看着就觉得温暖。 他指导了小童几句,发现小孩儿被跟在身后的人吓得说话都不利索,最后只好把人放了。 可他着实摸不透,准确说,就连白歌也不太摸得透七汝在想什么。因此他只能把这个跟在后面的人当作透明人,忙活自己的,可那如影随形的视线实在蛰人得慌。 等到一处清净的地儿,折花才停下身,说话之前眉心没忍住微微蹙了下。 “怎么了吗?” “你在可怜我。” 折花:? 这到底是怎样天马行空的心思,才能得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结论? 七汝掐着那斗篷的领口,强势地把人拽到面前,他个子高出折花不少,站得近了,立马就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来。 “这是你给我的,同情我?” 折花磨了磨牙尖,一时间没想到说辞。先前白歌提这事儿的时候,他甚至因为事情太过久远没太想起来,七汝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断是不会要自己的东西。时隔这么多年这斗篷他依旧留着,指定是误会了,如今真相被捅出来,不找茬还是七汝么? 折花有些头疼,同门这么多年,他依旧不太会和这个人相处。 见折花不回自己,七汝收敛起来的凶恶又悄声跑了出来,他盯着眼前的大白.兔子,恨不得一口咬断了那脆弱的脖颈,叼回窝里拆吃入腹。 同情自己? 他也配? 折花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身上佩着师尊秋日用剩下的熏香,昙花的味道清淡,像夏夜的月下美人,保留着新鲜又纯净的味道。 把人叹得丢了神。 “不是同情,我挺羡慕你的。”他声音柔软,不似师尊那般带着冷清的味道,听着有点甜味儿,“你天赋好,修行快,几乎受所有门外弟子憧憬……” 折花微微垂着眼睫,毫不负责地夸赞起来。也不知道七汝听进去几分,就听见:“那你也憧憬我么。” “自然是……”他一抬眼,便被那深邃锐利的目光扎得心都漏跳了一下,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连忙避开了视线的交碰,“我先回去了。” 果真跟只兔子似的,被吓到只知道躲。 不过七汝并没有咄咄逼人地追上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心跳得过于烦人了。 “啧。”他往一旁丢了枚石子,白歌举着双手从树林后走了出来,“好看么?” 白歌向来死猪不怕开水烫:“不错。” 七汝额角青筋直跳,以前怎么没觉得白歌这么烦人?那脸笑得全是恶意,看着就想糊两巴子。 “对了,给你个好东西。”白歌拎出一个金丝蓝绒袋子,掏巴掏巴摸出一枚玉瓶,“驱寒的,少吃点,容易上火。” 七汝接过玉瓶,神识一探,果然有股子燥热的气息。 “我拿这个作甚。” “今年天寒,修炼容易寒气堆积,以往不还得专门逼出寒气,用这个直接就解了。”白歌压低了点声音,“子沉鼓捣出来的,据说效果不错,师兄亲身试验过了。” 七汝听得眼皮有些跳,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以前没觉着,如今想来,是有点无法理解。 “怎么了?”白歌看他出神,挑了挑眉梢,询问道。 “没什么。”七汝揣着瓶子离开了。 然而平日里不在意的事情,一旦注意到,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来。 自从上次竹林里忽的想起来这龙阳之好,仿佛天下都盛行男风了,连师尊也……!搞得他现在看见男子都要避远些,为此没少被白歌笑过。 “咯咯咯,我真的好喜欢惜辞美人。” “对呀,这样的美人谁不爱呢?” “天下的男子都要为之倾倒吧!” “唉,要我是男子啊,我也……七、七汝师兄。” 几名女弟子被突然出现的天元峰师兄给吓了一跳,这位还是传说中揍人不管男女的恶鬼师兄。 她们被吓得一慌,手里的画本也拿不住了,匆匆请安告辞,连地上的书都忘记捡走。 七汝看着封皮上的几个字,犹豫了下,便拾了起来,他倒想看看这能让天下人为之倾倒的美人长什么样。 然后发现美人是男子。 ? 他随意又翻了几页,美人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直到纸张上跃出的身影交叠到了一起。 七汝啪地把书合上,差点没把书捏坏。 转眼年关过去,积雪便开始化了。 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冷,不过对修者来说算不上什么,天元门不少女修早早换上了颜色艳丽的装束,想把冬日最后一点严寒也逼走。 “对了,庚弥峰那个怜雪你知道吧,我记得她在门外也待了挺久的,觉醒之后直接入了内门那位。”白歌啧啧舌头,“在外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 “那时候你还没进天元门。”七汝“善意”地提醒道。 “我没进天元门也比你知道的多,折花当时没几个好友,怜雪就是其一,后来联系一直密切。” 七汝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怎么知道的。” “害,他们还传信呢,就为了不让我知道,我是会看别人信笺的人吗?” “你不是?” “咳。”白歌摆了摆手,“别乱说,我可没看别人谈情说爱的癖好啊。” “啧,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卦一下嘛,最近咱们天元峰要有喜事了,师尊前两天去庚弥峰提亲了,你没发觉最近折花特别忙么?” “谁管他。” “我就提一嘴,万万没想到啊,折花竟然是咱们天元峰第一个成品的,排面啊!你打算送什么礼?给我参考参考。” “我去送他个大礼。”七汝起身丢下白歌塞给他的瓜子,“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诶你别走啊!”白歌追上去,“去哪儿!” “去给他捉贺礼!”七汝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哦豁。”礼琛阴阳怪气叹了一句,“你玩儿大了。” “没事,死不了。”白歌捏了这个小表弟一把,“别说出去啊。” “哼。” 三日后。 七汝还真给捉回来个“大礼”。 最近坊间流传三首鸟现世,这记录在山海奇录中的异兽出现大多会带来灾难,天元门还正派人去调查呢,整只三首鸟就被七汝给捉回来了。 这位杀神在二十二峰的名声更响了。 这三首鸟是三足金乌变种的末裔,与正阳之物的三足金乌不同,是极寒之物,所到之处冰封十尺,此次捉到是直接被摘除内丹拆了丢回来的。 三首鸟的内丹不同于它本身,是极其温和之物,用来酝养神魂再好不过,据七汝说是正好遇到这玩意儿和另一只凶兽打斗,那凶手把三首鸟的内丹吃了,他就顺手把三首鸟给捉回来了,自然交不出内丹。 众上仙一阵可惜,也没办法,至少捕获了三首鸟,不至于它到处乱飞去下凡界冻冰雕。 “啧啧,伤的不轻啊,三首鸟的喙羽伤及的皮肉,寒气数年不散,也不知道伤口什么时候能愈合。” “没有药膏么?”白歌听着也是担心起来,这家伙平日里受伤都从来不处理的,如今不知道会不会当成事。 “有啊,他好像打架打输了心情不好,老凶了,谁敢去上药就拆谁。”白歌夸张道。 折花皱了皱眉:“把药给我,我去试试吧。” “真的吗?太好了。这极寒之毒解太快反会灼伤伤口,这个药膏每日敷在创口上,七日便可痊愈。” “嗯,我去试试吧。” “师兄辛苦。”白歌对着折花笑了笑,折花总觉得这个笑让他有点后背蹿冷风。 估计是三首鸟被捉回来的缘故吧,雪都没继续化了。 七汝那一身寒气太过吓人,便没在仙寐山住,而是去了天元峰的弟子房。折花老远就能闻到那血腥气,还有刺骨的寒意。 房门没关,毕竟附近没什么人,屋内比屋外更寒冷,七汝正从瓶子里倒出几枚丹药,冷冷瞥着进来的人张口就吞下了。 “等等!”这丹药折花认得,子虚峰研制出来给弟子们调养身体的,气性燥热,虽说是可以逼走体内的寒气,可三首鸟的寒.毒太烈了,冷热一激可不把人给搅坏了。 七汝不以为然,一如既往地对他拉着一张脸,却在看到折花带来的膏药之后脸色变了变。 “拿走。” 也只有折花这般好脾气的,才会顶着不耐烦好生解释。 “不需要。”七汝冷硬地拒绝,“让你拿走。” 折花不怵他,一边把瓷瓶拿出来调药,一边随意地扯了些其他。晶润的膏体柔软地闪着水光,一点也没因为这逼人的寒气凝固。 “三首鸟是出现在极寒之境出来不远的村落吧,既然发现了,回来告知上仙们便是,为什么要亲自去捉。”他调好药膏,用指腹蘸取了一些涂抹在手背上,莹润的膏体覆上薄薄一层膜,倒是样好药。 “你的新婚贺礼,拿着,滚。”七汝将一枚如白玉一般龙眼大小的珠子往折花怀中一塞,就要把人丢出去。 “等等,什么新婚……”折花攥着那珠子,温润的暖流立刻包裹了他的全身,蕴养起神魂来,他几乎是立刻就知道那珠子是什么了。 竟然是三首鸟的内丹! “这不是……” “怎么,你不是要与你那青梅竹马喜结连理了,何必跟我假惺惺地推辞?”七汝牙冠有些紧,心中躁乱不已,只想把人推出去。 “怜雪?”折花也愣了,“我并未和她有过婚约,你是听谁……” 他话到一半,忽然皱起了眉:“你身上怎的这么烫,是不是方才……” 他的手还没触及七汝的额角,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就被掼在了桌上。 那双孔武有力的手臂摁得折花动弹不得,身后的人浑身像着了火一般滚烫,把他死死顶在了桌上。 “你是不是偏得惹我?” 未完待续. ※※※※※※※※※※※※※※※※※※※※ 上一章我忘记贴正文了……正好字数超了就把七汝折花的内容切了单独加到这章,没看上一章的回去看看 下一章,懂的都懂,暗号在下章作话 一定是我切了一千字的剧情过来才拆成了上下两章的,呜呜 番外二. 仿佛做了一个梦,太过光怪陆离,画本中的美人走了出来,长着一张他不太喜欢的脸,却做着那些苟.且又难以拒绝的事。 七汝没睡一会儿便醒了,怀里的人不安地蹙着眉头,两手抵在他胸膛蜷缩着,情.欲褪去后洁白的肌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目光下移之后便能看见那被掐得满是痕迹的腰肢,果然不是在做梦。 七汝有些头疼,这算个什么事儿。 房间里还有旖旎粘腻的气息,实在是恼人得紧,他身上粘着汗,看怀里的人睡得不安分,索性把人抱去了浴桶里,打算清理一下。 折花实在是累了,睡得极沉,直到温热的水漫上来,才忽然惊醒。 他眼睛肿得睁不开,瞥着点人影就开始躲,推在那胸膛上哼哼唧唧唤着不要了。 七汝被他磨得心头又痒又疼,他没怎么哄过人,语气硬邦邦的:“不做了。”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折花迷迷瞪瞪地思考了下,便重新靠过来身子沉沉水去了。 这一觉睡得是真沉,沉到七汝给他清理干净身子也没醒。 七汝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屋子,给折花裹着披风抱回他那屋去了。 第二日折花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浑身疼得厉害,脑中混乱一片,被子单薄却出了一身汗。 他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以至于那些事变得像梦一样,浮浮沉沉地重现。 “啧啧啧。”白歌一早就赶过来看戏了,没办法,关系好了就是可以口无遮拦,“你们这动静也太大了吧,昨儿个我在山脚都听到了,就不知道设个隔……哎哟我去你,你谋杀!” “昨天的事怕不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七汝危险地眯着眼睛看他。 白歌向来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只是把人给你送过来,事儿不是你做的么,怎么能怪我……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信不信我这就去折花那儿告状!” “行,你去。”七汝活动了下手指,“正好我今天精神不错,能陪你交流交流。” 白歌赶紧退到一边:“折花可是现在还没起,你不过去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他哪有……”七汝话到一半,在他眼里,折花还真就这么脆弱。 “这是药。”白歌伸出一只脚一只手,把两个药瓶放到桌上,“长的那个是风寒药,罐子那个是你身上的药膏,记得涂,不然真好不了。” “叫你老婆给你涂也行。”白歌嘴贱地补充一句,被七汝丢出了门外。 七汝一到折花的房间,就觉得有些闷,床上的人露出一小张脸,布着不自然的红晕,果真是病了。 这位打架第一名的杀神犯起了难,他是真的不太会照顾人。 折花被他吵醒了,看清了来人的脸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仿佛有种难以言说的气堵在了胸口。 他就这么怕他? 昨日能浪.荡成那样,今天又恢复了软弱的样儿,还真是长了见识。 “你……咳咳咳。”折花想要起身,却无力得撑不起来,单薄的被子顺着滑落下去,露出了不着.寸.缕的肩头。 七汝这才想起,昨天直接裹着披风就把人丢过来了,连衣服也没给人换上。 啧,真是麻烦得要死。 他坐到床边,端来温水,随手一点,空气便温暖起来。七汝把人搂起来放进怀里,单手拔掉玉瓶的塞子抖出药丸来。 “吃药。” 折花没说什么,拢了拢被子遮住身上的痕迹,接过药吃下,喝了水,七汝便把衣服也拿过来了。 “我自己可以。”他恢复了点力气,嗓子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七汝根本不管他,胡乱地把上衣给人套上,又拿出了圆瓶的药膏,把折花翻过来按在了怀里。 那身子又软又烫,即便是没生病也拧不过他,折花拽着七汝的衣襟躲了躲,被七汝抓着贴在了身上。 “给你上药,别躲。” “我自己可以……”那声音变得更加尖细了,挠在心尖儿沙沙地痒。 “今天不操.你,老实点。”七汝语气汹汹的,却没有半点不耐烦,指尖挖了药膏就抹上去,冰凉的药.膏还没化开,激得怀里的人抖了抖。 受伤的地方隐秘,微微肿着,七汝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伤到,只能把药也推进去。 融化的膏体水渍渍的,指尖淹没在了一片温暖之中,能感受到那圈肉从紧.缩变到柔软,不住地收缩,嘬出细细的声响。 折花羞得一张脸通红,埋着头不说话,七汝却是魂儿都飞了出去,昨日的记忆开闸似的涌了上来。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能半途丢下人不管,清心咒念得飞快,胡乱地搓开了药膏涂上,把折花按回被子里,落荒而逃了。 他是疯了。 居然在这般清醒的情况下再次起了不该有的想法。 然而越是不想去想,一切的心思都要飘到上面去,七汝根本不敢回天元峰的屋舍,无论看见什么都能想起昨日荒唐。 真是荒唐。 自己怎么会在意那等废物! 话虽如此,第二日,七汝依旧带着药膏敲开了折花的门。 那药膏温和,伤口又隐秘,一两日好不了,昨日丢了场子,今天得找回来才行。 折花太久没生病了,原本体质就弱,再加上那天的事儿,一烧起来有些没完,病恹恹地卧着,见到七汝进来,下意识瑟缩着身子躲了躲。 稍稍回过神来之后,那样深入骨髓的体验,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七汝见他面色酡红,眉头就皱起来,也不管什么面子,伸手就摸上了那额头,依旧烫得吓人。 “怎么回事,药没用?” 折花摇了摇头:“好些了,以前的老毛病,热散出来就好了。” “嗯。”七汝硬邦邦地坐到床边,命令似的道,“过来,上药。” 床上的人本来就红着脸,再红些也不明显了。 “我……” 拒绝的话被冷硬吓人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折花认命似的噤了声,别过头去虽这人怎么折腾了。 那身子还在发烧,滚烫又柔软得不可思议,像融化了的饴糖,黏软而甜蜜。 交错的呼吸莫名地重了起来,七汝急匆匆起身:“我让踏花过来给你看看。” 折花还没说出不用二字,人就又跑没了。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拉好衣服与棉被靠回去,病得难受了,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期间花不语来过两次,折花睡得迷糊,说实在的,自从这小子长大点后,折花手头的事务基本上都被接过去了,这家伙也确实会照顾人,折花半梦半醒地喝了药,第二天天刚亮,热度就退下去了。 虽然身上的伤没被查看,但那汤药里似乎放了促进愈合的药物,沉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身子已是没了半点不适。 “师兄,好些了么?” 花不语起得早,实际上他昨日过来照顾过好几次,这种高烧容易把人烧糊涂,加之折花体内有些毒素,就特地熬制的药.液。 这药.液浓缩后便是丹药,没有凝丹纯粹是见折花烧得吞不下去。 他夜里过来照顾了两次,今早起来一看,人倒是都能下地了。 “谢谢,已经痊愈了。”折花看着花不语,有一种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的感觉,他比花不语矮不少,却突然想拍拍这人的头,然后被自己的想法笑到,“我还把你当小孩子,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师兄。”花不语无奈地笑了笑,几个师兄之中,玉蝴蝶不太会照顾小孩儿,连买些玩意儿都要装作的买东西送的,白歌的想法天马行空,照顾小孩儿也不太靠谱,至于七汝,面对小孩儿都得躲着点儿,生怕把人脖子拧断了,只有折花最会照顾人,他刚来天元峰不久的时候,修为提升太快生过一次重病,喂了药也难受,黏糊着要季沧笙哄,那人却是突然有要事得走。 后来折花把他抱着数云,让他莫名有一种在娘亲怀中的感觉。 或许是烧糊涂了吧。 两人笑着说了两句,门外就来了个黑着一张脸的人。 花不语倒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赶在七汝把他丢出去之前。 “怎么下地了,烧退了?”七汝把门窗都给关上,他身上的伤口也痊愈了,没再带着那股子刺人的寒气。 “嗯,好差不多了。”折花躲开了探过来的手,给七汝把茶斟上。 七汝啧了一声:“伤口呢。” “也、也好了。”折花端茶杯的手抖了两下,好不容易恢复白净的脸上又飘上了一层薄红。 “真好了?”七汝没接,把茶杯按回了桌上,“我看看。” “等……!”折花后退一步,用手撑着七汝伸过来的手臂,“真好了。” 七汝眯了眯眼睛:“你骗我。” “我没……”折花窘迫得满面通红,滴血一般不敢抬头,半推半就地便倒到了床上,连身子都有些颤抖。 空气有些发闷,细风拂过皮肤的时候,又有些凉飕飕的,彻底清醒的时候,那异样的感觉越发明显,那指节摩挲着,伴着药膏融化的汁液,发出细碎的水声。 他听到一声叹气,抬眼便撞进一双要把人吞进去的眸子,像忽然擦起来的火花,伴着柔软的冰雪撞到一起,融成春日里涓涓的水。 未完待续. ※※※※※※※※※※※※※※※※※※※※ 暗号:兰博基尼2970 我也没想到会有第三章……一开始我一直一张就能写完 最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修,不过不会大改,正文之前还有一章,双更了夸我 番外二. 七汝粗鲁惯了,从未有此般温柔过,晨光泛着耀眼的金,融进桃粉似的肌理之中,盛开了满园春色。 许是真的疯了。 这几日睡得太多,折花累得想昏过去都不成,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新新旧旧的淤痕搞得到处都是,像一幅肆意泼墨的画。 七汝理好了衣衫,见人睡得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还替折花换了干净的床单,拿来膏药打算把他身上的淤青处理了。 床上的人本来就没睡着,惊得直往那只伸过来的手臂上推,那双手没什么力气,心有余悸得颤抖,像挠在心尖儿上似的让人发痒。 “给你上药,别乱动。” “你刚也说上药……”折花被欺负狠了,嗓子哑得冒烟儿,说起话来带上几分委屈,搞得七汝连脾气也发不出来。 他心情好,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等上好药膏都已经是晌午了,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突然转性,七汝来找花不语弄小灶的时候,可把看热闹的白歌乐呵坏了。 小嘴儿叭叭的,要不是有花不语拦着,指不定被揍得多惨。 “我就说!怎么了!”白歌躲在花不语后面,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骂,“人家嫖小倌儿还给钱呢,你睡了师兄还白嫖,真不是个东西!” 七汝被怼得额角的青筋直抽抽:“我有说不给他个名分吗?” “你给人家还不一定要呢,瞧瞧你那脾气,瞧瞧小踏花儿,多勤劳,多贴心,啧啧啧。” 花不语突然被拿出来比较,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去看汤,然后汤勺就把七汝扒走了。 怎么觉得火莫名其妙烧自己身上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折花师兄还是很在意七汝师兄的。” 七汝扬了扬下巴,示意这话受用,让花不语继续说下去。 花不语:“……” 他硬着头皮强行扯了几句,最后被赶走了。 白歌跟着花不语被踹下了山,一路上笑得要断气儿似的,看着十分欠揍。 花不语略有些担忧:“师兄,你这乱点鸳鸯谱,怕是……不大妥当。” “谁说我是乱点的了。”白歌从袋子里倒出一把炒瓜子,分了花不语一半,“也就你看不出来了。” “折花确实脾气好,好欺负,但怎么也是天元峰弟子,他又不是奴隶、下人,你当他真是那种没有底线的烂好人么。” “……” 要不是近日搬到天元峰住了,折花真会以为七汝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这家伙五谷不分的,完全不是伺候人的料。 但是……也不知是怎的,看着七汝笨拙又别扭地照顾自己的时候,忽然又觉得有几分可爱。 还有无奈。 真是魔怔了。 折花揉了揉额角,摆好茶杯斟上两杯香醇清淡的花茶,将茶杯推到七汝面前:“你不必这样的。” 七汝伸出的手一顿,语气登时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开春刚暖和了两天,倒春寒便来了,温热的茶水中飘出一丝丝的热气,将花香与茶香揉进空气里。 “前些日子那事,我能理解。”折花似乎斟酌了许久的说辞,以至于听着过分理智且带着冷淡,“你并不用觉得负担,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当作没发生过……” 他话未说完,七汝腾地站起来,一把将人拽到了面前,咬牙切齿道:“当作没发生?唬谁呢?” 折花下意识向后挣了下,抑制住了动作,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一字一句扎得心中疼痛:“不然?你我皆是修者,何必对一个不待见的人负责一生。” 七汝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都快瞪得红了,他想反驳什么,可这话也是事实,在此之前,他确实不待见这人。 他重重地呼吸了好几次,也没说出话来,最后被气得牙痒痒,拽着衣襟的手按到了人脑后,肆虐地将那些故作的镇定带着呼吸一股脑卷走。 折花被这个粗暴的吻折磨得几乎窒息,最后连推搡都挣扎不动了,软泥似的跌进了那宽阔的怀里。 七汝的火气被挑了上来,嗓音都有些哑,他把折花按在怀里,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恶狠狠地咬着那烧红的耳朵骂:“你又凭什么说我不待见你,就不能和你过这一生了。” 折花简直被这人的霸道蛮狠与不讲理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他向来摸不透这人的心思。 “我真的那般厌恶你,还会同你做这些?”七汝拎着折花的脖子,眸色深深地盯着那双眼睛,“我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强迫我。” “嗯……”折花垂了垂眼眸。 “还是说,你不远嫁我?” 怀里的人顿时抬起了双眸,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 他倒真敢! 七汝刚决心这人要是拒绝自己,就算是绑也要绑回去的时候,就听见折花说。 “可我是男子。”折花微微垂下了眼睫,他不能置喙其他人的人生,思想却有些老旧,“也不能给你生孩子。” 这话简直要把七汝给砸昏了,什么东西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我不需要那些。”光是养那个师弟,他都生怕不小心把人脑袋给拧下来了,要真有人给他生个孩子,对他来说莫过于是个负担,“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就算不愿意,那也不能拒绝。 可他就是想听折花说那两个字。 不仅是身体,他连他的心都想要占有。 说来奇怪,莫名其妙,可就是变成了这样。 “如果你不是强求自己这般……”折花觉得自己脑袋里被浆糊给塞满了,声音越说越弱,耳朵越来越红,“或者,如果你哪天腻了,也不用……” “啧。” “我愿意。” “哼。”七汝眉梢都要飞起来了,“真愿意还是假愿意?” “……真愿意。”要不是现在被按在七汝怀里,折花都要选地缝里去了,偏生这个人还要追着他问。 “我这么对你,你还能真愿意啊。” 折花愣了愣,顿时有些想笑,他是着实觉得这人怪可爱的,分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竟然会在意这些小事来。 他并不多善言辞,眼角带着笑意,心血来潮地踮起了脚,微微肿胀的唇在那薄唇上回落了个一贴即分的吻。 “操。”七汝骂了句脏话,“你真是想要我的命。” 或许早在很多年以前,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折花刚来天元门的时候,他天资不佳,脾气又好,总是容易受人欺负。 新来的外门弟子中,有一个又凶又狠的小孩儿,这些外门弟子打不过,便拿折花来出气。 那时候他并没有见过那个叫仑泽的少年,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自己遇上了,怕是连小命都得交代。 那群失败者将他围起来,以欺负弱者来找寻存在,别说这么大一群了,就是其中一两个,折花叶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回下来估计得躺好几天。 只希望不会废了自己,若是被赶出天元门……他真没地方可去了。 折花低着头,缩起脖子硬挨那举起的拳头,就听一声闷响,刮带着一阵风,围着他的两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 那时候春日刚盛,漫天的灿烂撒下。 便是一见倾心。 完。 ※※※※※※※※※※※※※※※※※※※※ 七汝:一群废物,给老子爬 至于折花,emmm因为太弱了他连打都懒得打,收拾完那群人就走了,算个误会吧(。) 番外二完结啦~现代篇我感觉大家都不期待,要不就不写了,至于夏老祖和澈老祖的故事会收录进《非典型修真之美男图鉴》里面,夏澈在里面会是重要角色,如果哪天心血来潮我就专门另开一本现代番外吧,当睡前小甜饼,所以,收藏作者不迷路~ 番外三. 一声蝉鸣惊醒了本就睡眠不深的人。 季沧笙簌地睁开双眼,在暮色沉沉中望着裸露的房梁失神片刻。 他好久没睡得这般沉了,往往闭眼就是噩梦缠身,弟子们的死相,天元门落败的景象,即使沉睡也无法摆脱。 就快结束了。 再过几日,尸阵一成,便能真正地与他们团聚了吧。 季沧笙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挨过了眩晕感,他的身子早就濒临破碎,连呼吸都在疼痛。 自天元门灭门后,二十二峰再无人敢进入,地界被划分独成一镇,被称为水灵镇。 虽被叫做“镇”,真正的活人怕只有自己一个,如今天元门各峰遍地的活尸,成为他的“眼”,更是不怕有人打扰。 季沧笙浅浅呼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太对,屋中淡淡萦绕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哪里来的熏香? 他警惕地坐起来,直接愣在了床上。 屋内陈设不再是破败荒凉的,床上垫着细细的兽绒,柔软得像睡在云端一般,身上搭的是上好的绸缎面锦,与自己一袭的粗布黑衣显得格外不和谐。 若不是房屋格局还在,他都快不认识这是自己在仙寐山的屋舍了。四处摆设尽显奢侈,别说平常人家了,就连上仙界也没有哪位上仙摆设如此大方,拿灵器来养鱼? 季沧笙不觉得这是在做梦,他的梦可没这般离谱。 他缓缓起身,拿起屋内陈设打量,每一样都精致无比,拿在手上温润地蕴养着神魂,全是些稀世的好东西。 窗户半支着,窗外的景色熟悉而又陌生,没有遍地活尸,却是曾经最习惯的景色。 他这是……回到了曾经? 若是填补阵法扰乱了时间,倒也说得过去。但如果太久没回去…… 季沧笙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最后站定在屋前,窗户的缝隙中能看到来人的衣袍下摆,正是天元峰独有的弟子服。 “师尊,您醒了吗?” “进来吧。” 来人正是折花,与印象之中并无太大差别,只是相较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活尸,眼前的人从未如此鲜活。 折花提着食盒进门,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将食盒中灵兽灵植做的糕点饭菜一一摆放出来,看得季沧笙眼角都有些抽搐。 天元门什么时候行的这奢靡之风了? 绕是自己以前,也不至于讲究到用这般稀有的东西当饭吃。 “师弟明日便回了。”折花将食盒收放到桌下,“您多少吃点。” 倒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脾气。 “折花。”季沧笙蓦地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折花,本想留人下来吃个饭——他已经太久没和活人打交道了,也太想念自己的徒弟了。 可是他不能,自己病魇缠身,指不定会被看出什么端倪。 “让他回来了见我,下去吧。” 季沧笙摆了摆手,却看折花呆愣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收敛了情绪。 “是,我会告知的。” 折花在天元峰排名老二,也不知道所谓师弟是七汝还是白歌,他只希望回去之前,能再见见他们。 “对了,玉蝴蝶呢?” “应该是在天元峰教小师妹练剑。” 居然还收了个女徒弟? “嗯。”季沧笙点点头,示意折花可以走了,坐下来安静地吃了顿饭。 不愧是灵植灵兽做的饭菜糕点,不带半点污浊之气,倒是可以修养身体,只是太过奢侈。 他身子不好,吃不下太多,每样尝过一口,便再吃不下了。 去天元峰看看吧。 季沧笙没施用法术,缓缓踱步过去,仙寐山与天元峰相距不远,却走了好久,走到月色都下来了。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呜咽。 “呜……我真的练不动了啦!” 小姑娘半死不活地嚎叫,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大有撒泼耍赖的意味,倒怪可爱的。 “你前几日偷懒,就不怕你师兄回来……”白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季沧笙一感知,不仅玉蝴蝶和白歌,七汝也在此处。 那……折花口中的师弟是谁? 莫不是他还收了个徒弟? “啊啊啊!!!!!”小丫头仰天长啸,“师兄可以理解的……” “你觉得,要是他回来,发现你偷了懒,还发现……”七汝恶趣味地提醒道。 “呜呜呜我不听!我不听!”小丫头捂着耳朵耍赖,忽然发现了季沧笙,两条腿吧嗒吧嗒跑过来,可怜巴巴地叫道,“天元仙尊!” 季沧笙:“……” 竟然不是自己座下的么。 这丫头双眼清明,看上去颇有几分灵气,古灵精怪的,卯安上仙约摸会喜欢吧。 “天元仙尊……”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撒娇,“明日师兄回来了,可不可以……”她暗示道,“师兄最听您的话了。” 季沧笙往她头顶揉了揉:“去休息吧,我会跟他说的。” “耶!!!天元仙尊最好啦!”小丫头高兴得一蹦八丈高,恨不得羽化而登仙。 “师尊。” “师尊。” 剩下几人一一过来行礼,季沧笙随意打量了一眼,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没多做停留,便吩咐人都回去歇息了。 如若……一切都没有发生,是否会像现在这样,再收一二个徒弟,世间和平,每日养这些小家伙,过上平静的日子呢。 曾经不屑的生活,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遥远奢侈了。 季沧笙在天元峰逛了一圈,觉着有些疲惫,便回仙寐山休息了。 他真恨不得眼前的梦不要醒,却也知道,原本的世界离不开自己。 他还有重要的事没完成。 想起遍地活尸的天元门,他想,若是阴界之门彻底关闭,将来某日,是否也会有如此安静平和的一天呢。 但愿吧。 他松开衣带,正准备换一身衣服睡觉,不远处忽然传来落地的声响,紧接着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季沧笙甚至来不及反应,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风尘仆仆的,似乎连夜赶来一般,夹着淡香的风扑面而来,定睛一看,竟然是…… 季沧笙眼神一暗,抽.出袖清晖,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花不语怎么会在这里? 莫不是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地方,而被找上门了? 可屋内陈设并未有任何变化。 花不语堪堪躲开季沧笙的剑锋,神色惊讶又带了些呆愣,他还没回过神,又是几道剑气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却也不敢伤着人,一番来去之后,花不语放出灵力纠缠、压制,将人禁锢起来,贴身按到了床上,那脊背瘦弱得令人心疼。 发丝交缠着垂落在锦被上,花不语将手按在季沧笙握着剑的手上,十指扣入指缝,袖清晖的白色护手飘带在挣扎中缠在二人的手腕上,屋内的油灯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尽生暧昧。 季沧笙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听身后的人语中疑惑地唤道: “师尊?” 未完待续. 番外三. 季沧笙被一句师尊砸得头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花不语疯了? 身后的人胸膛宽阔而炽热,赶路过急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两层衣衫传递过来,花不语整个人贴在自己的后背,这般亲密的姿势让他无所适从。 季沧笙动了动手脚,发现浑身都被禁锢着,却也是温柔地呵护,并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几乎是咬着牙骂道:“放开!” 身后的人顿了顿,语气立刻变得有些委屈,像只被关在门外可怜巴巴的小狗:“师尊……” 季沧笙这才确认,这人是这么在唤自己。 所以,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小徒弟,竟然是花不语? 然而他还没细想,身后的人就磨蹭着身体,湿热的气息洒在脖颈之间,仿佛下了定身术般,惊得季沧笙动弹不得。 果然是疯了吧! “我错了,我该早些回来的,你……”花不语这次出去确实耽搁了时日,他本就过意不去,又收到师兄递来的讯息,说是师尊让他早点回来,便是疯了一般地赶来了。 许是生气了。 但也不至于这般刀剑相向嘛。 花不语也委屈,但他自知不对,便只能厚着脸皮讨好,想来床头吵架床尾和,磨磨蹭蹭地开始点火。 季沧笙咬牙切齿骂道:“花不语,你疯了?放开我!” 他倒不是没听过季沧笙这般连名带姓地唤自己,只是除了在床上,再生气也不会用如此生疏的语气,花不语不禁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放出些许灵力探入季沧笙体内。 那奔腾在血液中的阴寒邪气,以及填补裂缝留下的陈年旧上,似乎一碰就要支离破碎的身体,针扎一样踩碎了花不语的心。 是他…… 是曾经,第一世时的季沧笙。 花不语心疼得呼吸不畅,连忙好声好气地、哄似的应道:“我放,我放,你别动气。” 他缓缓撤走灵力束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用力就把人碰碎了。他心疼得紧,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究竟怎么回事,却被一双警惕的眸子给扑凉了大半的情绪。 季沧笙被这温柔细软的语气给灭了一腔的火气,虽不至于刀剑相向了,还是毫不客气地将人推下了床,却在接触到那个伤心的眼神之后,心中升起来一种难言的愧疚。 这不是他认识的花不语。 “你怎么会这个的。”季沧笙蹙了蹙眉,他可不记得花不语如此厉害,前几日交手不过能和重伤的自己平分秋色,如今却是能这般轻松地压制自己了。 “这是你教我的。”花不语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动弹,像极了被丢出门的小狗儿,语气闷闷地补充道,“应该说是这个世界的你。” 季沧笙倒是有了考量,确实,不论是身法还是其他,包括这一身弟子服,都是出自天元峰的手笔。 “你做了我徒弟?”他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见花不语没做出任何不利的举动,稍稍放松了警惕。他实在是太累了,没多余的力气来防备一个无害的人。 “嗯。”花不语点点头,十分顺手地将凳子从桌下拉出来,伺候人坐下,又温了茶水倒上,其动作之自然,令季沧笙看了好一会儿。 他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却实在不喜这般生疏,使性子一般摊牌道:“也不止是徒弟。” “嗯?” “还是道侣。” 季沧笙:“……” 还好方才他没去端水,不然现在恐怕会被呛得狼狈。 这家伙果然是疯了吧!真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信口胡说? 即便沧海桑田,左右也是继承天元法则的自己,天元仙尊无欲无求,大都一生孤独,有伴侣都是极少的,更何况对自己徒弟下手! 花不语见他不信,幽幽举证道:“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操办的。” 他还怕季沧笙不信,打开了衣柜,取出一件明显尺寸不和的衣衫,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其实他放在此处的衣物不多,也少有留下过夜,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想证明什么。 季沧笙捏了捏眉心,心情复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花不语将东西收起来。 “你半夜的过来作甚。” 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后悔,答案不是摆明了么?不过道侣……也可以是共同修道的人,也不一定……哦,他修为在渡劫末期,修什么修。 他找不到借口,话题引得暧昧,有些不忍直视。 “师兄说你叫我回来,我想是此行出去耽搁太久,便连夜赶来……”结果发现自己的爱人回到曾经结仇之时了。 “罢了,我不是他,你也不必苦恼,想来是法阵影响错乱了时空,要不了多久就把人还你。”季沧笙想了想,“他在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花不语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模样,虽然他听懂了季沧笙语气里赶客的意思,他将窗户放下,拉下帘子,生怕人被风吹着感染邪气,又取出一枚深海龙珠置于床头,龙珠散发着淡淡的凉气,将夏日的燥热赶走,既不寒凉也不会带来湿气,除了或许奢侈外再无缺点。 季沧笙倒是信了这一屋子陈设果真是出于此人之手了。 “……”花不语张了张口,一时没想出个称呼来,“你先歇下吧。” 季沧笙许久没被人伺候了,也不大习惯,他看着花不语将夜明珠的盒子打开,熄灭了油灯,又取出茶叶重新泡了一壶茶水,用灵力蕴养过,倒好递到手边。 “这是安神茶,我……明早再过来。” 他能看见花不语眼中的不舍,却只能狠下心将人送走,他在寒冷之处待了太久,受到一点温暖便会被灼伤,然后就再难忍受那般痛苦了。 不能动摇…… 或许是安神茶的缘故,这一觉季沧笙睡得很沉,梦里他谁也没梦见,只觉得身遭被暖流包裹,那些温暖的气息扫去了他体内的陈疾,让他沉重疼痛的身体舒缓许多。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即使窗户紧闭且被帘子遮挡,屋内只有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暗淡的光,床头凉爽,却还是能感受到屋外的燥热。 花不语像是一直在门外守着一样,季沧笙刚醒来,便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是我。” 自从花不语回来,折花也不过来伺候了,七汝昨日说有事要商,估计也被这家伙给接过去了。 季沧笙从没觉得自己是这般娇气的人。 但是花不语提了纯净的灵泉水来给他洗漱,膳食也是特地为他准备的调养身体的罕见灵草和灵兽的血.肉,做出来的食物不带半点腥味,合口得不可思议。 花不语守着他吃完,便说要出去端药,季沧笙受不的这般过度的伺候,刚出门,就看看花不语熟练地挑开手腕,那刀尖进得深,流出来的血液鲜红无比。 季沧笙听见自己夹杂着众多情绪的声音怒斥道: “你在做什么!” 未完待续. 番外三. 花不语刀尖抖了一下,掀开了皮肉,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疼。他脚边摆着熬药的炉子,药碗摆在桌上,边沿还溅着新鲜的血液。 “我……”他有太久没被这般质问了,一时间有些慌乱,抽走了刀刃,将目所能及的血迹清理干净。 “都这时候了你在想什么?”季沧笙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奇怪的烦躁来,他上前拽过来那只受伤的手,用力却显了两分小心,看着很是心疼。 方才还在放血的手腕上只留下了一道不深的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等季沧笙捏着衣角将四周的血迹擦干净时,上面竟然连疤也不留下了。 他被迫换的这一袭月牙白的衣裳,血液顺着袖口的金丝线蔓延,浮现出暗纹勾勒的花瓣,好好的衣物弄脏了,不禁轻轻啧了一声。 花不语以为季沧笙啧的是自己,这才解释道:“我是神农氏的后裔,不碍事,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季沧笙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把自己当药囊的?” 分明是被瞪了,花不语却觉心中漫起丝丝的甜蜜来,他是在在意自己?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思至此,他连目光也柔和下来,里面带着款款的深情,注目着眼前的人:“若是给你做药囊,我心甘情愿。” “真是疯子。”季沧笙推他一把,转身往屋内走,眼不见心不烦,某人却赶着趟往上贴,端着药碗就追了进去。 花不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药方他熬了一世,寻了好多的方子,调试了无数次,才终究配出来,专为针对这被阴气所伤的身子的,放血也不过只是能止痛,促进药物运作,他不过是个末裔,若是神农他老人家还活着,也定是会去讨一杯血。 季沧笙背着身子不看他,他就端着碗围着人打转,好哄歹哄,也哄不进这油盐不进的。 “师尊。”他见季沧笙被他磨得烦了,索性跪在人身前,把药递了过去,“你就喝一口,行么?” 季沧笙别过头:“我不是你师尊。” 这药,这血,不值当放在他身上。 花不语依旧没将碗端走,好声好气之间带着丝丝委屈,亲昵道:“安之。” 面前的人抖了抖。 “你是,一直是。”花不语抓住那只冰冷得像是死人的手,贴在自己胸前,“安之,我心疼,你就喝一口也好。” “你真是……大逆不道。”季沧笙的指尖往那胸膛推了推,没推动,他惯不喜欢被威胁,若是花不语说出什么不喝便拿去倒掉的话,他宁愿转身就去幽闭谷待着。 可或许真如这人若说,他们是恋人,相处太久,知根知底,花不语总能找到他致命之处,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一切的情绪,让人忍不住就想…… 沉溺进去。 倒不能任由他这般接近了。 季沧笙喝了药,不算苦,清爽之中有淡淡的血味,却不腥膻,带着一股令人身心通畅的药香。 又是那种梦中奇怪的感觉,温暖的水流细腻地冲刷着静脉,将那些刺人的阴气包裹起来,留下短暂的喘息时间。 花不语见他乖乖喝了药,眼尾都弯弯的,不知那儿变出来些甜点,却被季沧笙冷淡地拒绝了。 可这人是一点也不气馁,就连蜜饯也准备好了,大颗饱满而厚实的果肉晶莹剔透,去掉了果核,切成了小小一块,十分方便入口。 就连随手拿出来的玩意儿都这般精致讲究,着实是让人很开了开眼。 也不知是把自己当什么养了。 花不语继续哄诱着,差点没上手直接喂了,季沧笙接过蜜饯自己吃下,示意这人莫要再得寸进尺。 某人被拒绝后明显地蔫儿了下去。 说来也是可怜,季沧笙想,这样的人,这般性格,确实讨喜,原本相爱的人忽然间变成这幅模样,也不怪花不语会难过。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过去之后……遇到危险?”季沧笙并不确定花不语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花不语反倒对他笑了笑,安抚道:“师尊天下无双,不用担心。” 季沧笙觉得跟这人说不通了。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花不语起身来,替人理干净袖角的血渍,夏日天热,外面日头正好,复取了把桐油伞,替人遮挡出两分阴凉地。 季沧笙没拒绝这个建议,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想看看这世界究竟能变得多美好,才会更有撑下去的力气罢。可惜他与这世界脱轨太多,一个人出去定是要露出马脚,惹来恐慌可不太好了,那群老家伙可敏感着呢。 花不语带他从仙寐山,一路走过二十二峰,路上低声细语地解释着种种趣事,就如同他第一次重生时,季沧笙带他走遍了天元门一样,这回换他带他走回这人间。 你看这山河大好,都是因为你。 或许是那药真的有效,也可能是太过思念,这一圈下来,竟然并不算太累。直到季沧笙确认了一遍那群老家伙都还活力四射的,才随花不语回了天元峰。 今日卯安峰那丫头也来了,被四个师兄轮番教导着好不可怜,见到天元仙尊也不见外,雷声大雨点小地嚎着就往这边扑,被花不语一把拎了起来。 小丫头心虚,缩了缩脖子,没敢叫嚣,依旧被提溜着后颈,甜滋滋地叫人:“天元仙尊,师兄。” 季沧笙见这丫头讨喜,算是懂了方才花不语为何偷偷往自己手里塞了颗米纸包裹的蜜饯,他伸手将蜜饯递过去,小姑娘吧嗒吧嗒嘴,馋极了地盯着蜜饯发呆。 这才第二次见面,却是心领神会地将蜜饯塞到了人嘴里。 “行了,自己去练习。”明明是花不语给的蜜饯,现在却看起来心情不好了,把小丫头随手一扔,打发走了。 剩下几人一一道好,花不语随季沧笙找了个地方歇下,便也一声不响地陪着人看向另外几人练功。 “你不去?”季沧笙问道。 “想多陪陪你。”花不语一闲下来,就变出个炉灶升起火来,熬起了莲子羹,几个师兄见怪不怪。 好在花不语还没丧心病狂到要亲手把莲子羹喂到季沧笙嘴里,碗儿不大,几口尝个味儿,正好,剩下的都给另外几个徒弟分了。 这时候躲懒的李淑君也跑回来了,带着一包新鲜的果子,乐呵呵地跑过来。 “刚摘的!您尝尝。” 季沧笙看那果子酸,也不好拂小丫头面子,云淡风轻地捏起来一颗,还没凑到嘴边,他的手便被握住了,转了个方向,喂到了另一个人嘴里。 湿热温暖的气息打在指尖,分明早就冻得麻木了,此刻却有些痒。 小丫头自觉自己有点亮堂,留下几颗果子去祸害另外几个师兄了。 “甜。”花不语评价道,然后眼巴巴地等投喂,几颗红色的果子都进了他嘴里,空气里弥漫着闻着都牙酸的味道。 季沧笙有些怀疑:“真的甜?” 小流氓往他面前一凑:“要不你尝尝?” 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发光的星星们就此别过。 季沧笙这才回过味来,这果子都被吃了,还能去哪里尝? “大逆不道。” 左右骂来,也就只会这一句了。 此时天光已经暗了下来,天元峰四周眼界开阔,能看见如血般瑰丽的夕阳,火红的太阳一点点没入地面,晃得人眼睛生疼。 许是逛了一天,即便吃了药也挡不住劳累,现在闲了下来,睡意比夜幕还爬得快。 季沧笙越发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头也越来越重,便自然地落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 这光明,他想最后再看一眼。 “安之……”花不语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 “辛苦你了,再等等我,未来的苦难我不会再让你一人承受了。” 那令人安心的话音淹没在了一片黑暗里。 没过多一会儿,花不语便发现,怀里的人变回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季沧笙在那边似乎也在睡觉,呼吸平稳绵长,眼睫被风吹得轻轻颤抖着。 他看着他,极浅地在人眼皮上落下一个吻。 那细碎的睫毛扫过他的唇瓣,怀里的人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花不语往他另一只眼睛上叶落了个吻,语气里有怎样也融不开的温柔。 “我想你了。” 完. 番外三. 花不语手中抱着一篮食盒,天光正盛,四周鸟语碎碎,青竹翠绿,浓郁的灵气萦绕,令人身心舒畅。 这是哪里? 他四周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到过此处。 脚下的石径被岁月磨得光滑,看起来不像深山老林的模样,可这里实在太静了,前后都望不见人家。 花不语放出神识,终于在不远处寻到一处屋舍,便放轻了步子走去。 “踏花!”他刚走没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来者是一二十来岁模样的青年,修为不高,五官柔和,看着没什么攻击性,浑身散发着种莫名柔和的气息,身着一袭白衣,腰缠碧色腰带,看上去与自己十分相熟。 “还好赶上了。”那人笑了笑,递给花不语一枚玉简,“七汝刚回来,你要去师尊那儿,把这个先交递过去。” 花不语确定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人,不过见他与自己相熟,便淡定地收下了玉简。 那人好笑地看他一眼:“怎么了?咦,你这身衣服……” 花不语低头一看,这些年被尊称一声上仙,衣着也算讲究,虽看着朴实无华,实际上暗纹层层,用料也奢侈。 “成衣坊这么快就把衣服做好了?”那人嘀咕了一句,“今年有这布料么?” “不是,这是前些年的。”花不语信口胡诌,面色镇定,胡说八道。 “这样啊。”绕是记忆再好,也不至于记得别人所有成衣吧?那人拍了拍花不语的肩,“行了,就这事儿,师尊估计起了,你快去吧,不耽搁你了。” 花不语眼角一动,看这日头怎么也不早了,一口气睡到现在的?师尊? 原本暗暗萌动的想法被掐死在了心底。 若是师尊的话,定是不会这般睡到日上三竿的。 花不语缓缓向那处在建在山腰特立独行的屋舍走去,这附近只有这一处房屋,方才他往这边走,那位不知师兄还是师弟的人也没阻拦,估计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了。 一路上,花不语走得极慢,心思却飞速转动起来。 那人叫自己踏花,自己虽穿着不同,也没什么出入,估计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这方面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们修者修道飞升,菩提世界千千万万,左右不过换了片花叶,找个机会回去便行了。 不过……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没遇到师尊么? 竟然拜入了别的门派,即便是这一身奢侈的衣衫,也不会引起太多的违和。 倒是个底蕴深厚的大门派啊,莫不是四大仙门? 总之,这事不好解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他孤身一人身在异世,也不好随意树敌。 这么想着,花不语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屋舍,修得不算多精致,门外种着几丛细竹,倒显几分脱尘了。 会是怎样的人呢? 前世随尘散修,没有正式拜过,此时竟生出一种好似近乡情怯的感情来。 许是在门口磨蹭太久,屋内有了动静,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推开了门扉,淡雅的长袍广袖,和心中默然勾勒出的形象一模一…… 季沧笙看见不远处的花不语拎着一个食盒,神色复杂,转眼间提剑逼了过来,便召出袖清晖,轻车熟路地化解了。 花不语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沧笙:“……” 这相较而言蹩脚的剑法,以及眼中透露的警惕与恶意,季沧笙几乎立刻明白过来,现在的花不语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 他实在太熟悉花不语的一招一式了,还是升级版的,初代版放面前——何况现在的季沧笙还是全盛时期,更是对付得轻松。 “你先冷静些,这不是幻术。”季沧笙实在不擅长解释,正想着要不要把人捆下来冷静冷静,便听到遥遥一声呼唤。 “踏花!等等!”折花一转过来,就看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禁郁闷,怎么今日还在仙寐山就比划起来了,不去天元峰么?还是师尊等太久等不及了…… 飞来横锅,不要也罢。 “师尊。”折花停下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明日宴会忽有要事需找踏花协商。” 季沧笙点了点头。 “踏花,你忙完便过来吧。” 花不语倒想现在就跟这师兄走,但季沧笙方才的话,显然是知道什么。 他点了点头,将御风收了起来。 折花提过食盒交递过去,花不语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 待折花告辞,才听季沧笙道。 “他是折花,你二师兄。”季沧笙随手将食盒拎过去,转身往屋内走,“进来说吧。” 花不语一时有点难以接受,难不成这个世界,季沧笙收自己为徒了? 思至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怎么能和这般魔头共处一个屋檐下的。 他走进屋,便见屋内陈设尽显奢侈,太过奢侈了,竟然用下品仙器插花! 那可是仙器啊!!! 季沧笙正往桌上摆盘,食盒内菜色丰富,前菜到甜点一应俱全,且不是凡俗肉蔬,竟然全是由灵植灵肉制成,就连和糕点的水都大有来历。 真是奢靡无度!难怪养出那么个混世魔头来。 “做吧。”季沧笙随意摆好菜,连碗筷也是两人的,花不语这才觉出些不大对来。 他来送饭,为何是两人之食?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还是说…… 可照季沧笙所说,他们是师徒!不出意外,此处该是叫天元门,那个数年前便湮灭的门派,花不语幼时也有耳闻,天元门管辖四大仙门,是上仙界之首,门规森严,怎么会师徒同进午膳? 花不语又往季沧笙脸上看了一眼,并不觉得这人会用饭菜里下毒这般低级的手段坑害自己,何况这饭菜娇气,经不得一丁点毒物。 季沧笙随意动了几筷子,缓缓道:“你可以用神识探一探,这饭菜可是谁做的。” 花不语将信将疑,随意一扫,顿时愣在原地。 虽然内力深厚且用功精巧,但那灵力运作后留下的痕迹花不语却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这桌上的每一道菜,竟然全都出自自己之手?! 未完待续. 番外三. 花不语听到了浅浅一声轻笑,不带任何恶意,抬眼便坠进那双温软透亮的眸子,融着一点笑意,怀念中夹杂着些不明的情绪。 季沧笙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下巴轻轻一抬:“尝尝自己的手艺。” 花不语:“……” 他尝了一口,菜色清淡,却鲜美清香,做功之精致,只取最嫩最新鲜的部分,用内力蕴养过,已不是奢侈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他怀疑这个世界的自己被洗脑了,也怀疑自己现在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和季沧笙在这里和和气气地进膳? 花不语倒不是客气,只觉得有些别扭,随便吃了些意思意思。季沧笙吃得斯文,每样菜只尝一点,两人同时停筷,桌上的东西还剩一半。 季沧笙跟看不见似的,盛了一碗甜羹,慢条斯理地吃完,也不指望花不语能收拾,随意将剩菜收回食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你这样子,明日的生辰宴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橱中取出一套纯白束袖的弟子服,精致的银丝暗绣闪烁流光,碧色的腰封与先前那二师兄的如出一辙,此外还有一块素玉玉牌,针脚精致的云纹香囊,和一只平安扣。 花不语接过这一大堆东西,有些懵。 “换上,你现在这身过于招摇了。”季沧笙淡淡道。 花不语:“……” 你对招摇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他比季沧笙身量高出不少,这衣物却比自己的尺寸还大了些许,怎么看也不像季沧笙的衣服。 但是那个想法太过可怕,他并不想确认。 花不语换好衣衫,对着一堆饰品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来一一挂在了腰间,平安扣撞在玉牌上,发出清脆空灵的脆响。 天元门么…… 不愧在四大仙门之上,奢靡成风呢。 花不语换好衣衫,环视一圈屋内的装潢,这才推门出去。季沧笙站在不远处的细竹前,几只圆滚肥硕的鸟儿叽叽喳喳吵着什么,阳光灿烂落下,照得那微微勾起的眼角温柔如水。 听到动静,季沧笙便正过身来,鸟儿四散开去,仿佛神明落入人间。 “走吧。” 直到此时,花不语才有了闲余去打量身前这个人。他对他是怎样的印象呢?或许更多的是来自传言,季沧笙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上仙界的背叛者,盗取四大仙门已逝上仙仙体,制造阴界裂缝与阴界私通。 可是,花不语也遇过季沧笙很多次,他心中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他对他了解得太少,无法得知季沧笙这么做的真相。 花不语看着眼前的人,刀削似的薄背,宽袍之下透露着骨感,皮肤白皙得略带两分病态,一头如瀑的黑发散着,只用了根素银的簪子随意挽起了小半,或许是那发丝过于柔顺,总有碎发散落在肩头,随着走路带起的微风,在空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弧度。 仙风道骨几字无比适合这人。 “人前记得唤我一声师尊,莫要露出马脚。”季沧笙头也不回地说道。 花不语:“……” 见机行事吧。 此时刚过午后,山中弟子不多,见了这一前一后的二人规规矩矩地道好。 “天元仙尊。” “踏花师兄。” 小弟子们来去匆匆,毕恭毕敬地作揖之后便急急离开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在花不语接触上仙界之后,几乎再没听过天元仙尊之称,甚至是天元门,大多数仙者也闭口不谈,因此他也对面前这些人没个底。 二人一路穿过几条小道,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眼前的这座山峰相较其余各峰要显冷清许多,此时秋意正浓,山间氤氲着虚无缥缈的雾,更显几分神秘来。 不知怎的,花不语突然觉得心中猛地一慌,像是沉睡了多年的感应突然联系起来,血液躁动地击打着胸腔,一时间,花不语甚至忘了如何行走。 季沧笙先他一步踏上了台阶,回过身来,他身后是苍茫的翠绿,影影绰绰地光芒落在宽松的衣袍上。 “看来你发现了。” 花不语止不住地有些颤抖,甚至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的收缩都变得困难,连呼吸都要静止了。 “走吧,他们也在等你。” 这句话如咒语一般推着花不语的背,走上了蜿蜒的山路。他有些浑浑噩噩的,脑中浮现出无数的思绪,却又一根也捉摸不到。 直至他看见了不远处那道火红的身影。 “我这个会不会太艳啦?”花娘子一身火红的罗裙,周遭的人也纷纷换好了新送来的衣物,众人嬉笑着,相互夸赞对方的打扮。 “……”花不语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字太沉重了,沉重到憋了十几年,都一直不敢触碰。 “环环!” “环环哥哥——”几个小毛孩儿从人群中钻出来。 花娘子提着长裙,轻盈地越过茂盛的草地,来到二人面前。 “安之,你过来了。”她笑着和花不语身边的人打招呼。 “娘。” “娘亲……”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天元仙尊!天元仙尊!”几个小孩儿围着季沧笙跳着要糖吃,花不语顿时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惊讶比较好。 “你瞪什么呢!”花娘子往花不语肩头拍了拍,接着把几个小鬼赶跑,依旧越过花不语,拉上季沧笙的手便往另一处凉亭过去。 花不语:? 这到底是是谁的娘了? 难道自己才是捡的? 一出戏剧的场面将那些无尽的悲伤都给压了下去,如果一切都不是梦,那该有多好。 “环环来了,来,吃月饼!” “婶婶婶婶!我也要吃月饼!”小萝卜头们又来添乱了。 “你们不许吃,再吃晚上吃不下饭了。” “不嘛不嘛!要吃要吃!” “嗯?!不听话是不是!” 凉亭之中热闹非凡,全村十几口人,甚至还有几个相同血脉的小孩儿。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上来,太过遥远,太过模糊了,温暖又饱满地,涨得他心头都泛着饴糖似的甜。 “环环哥哥!”一群小孩儿要不着吃的,转头跑过来扯花不语的衣角。 花不语愣了愣,这才响起自己身上什么哄小孩儿的都没有。 一只素净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米纸包好的蜜饯。 “哇!” “呀!” 小孩儿们尖叫起来,蹦跶得更厉害了。 “您就是太惯着他们了。”花娘子随手就往花不语耳朵上一拧,语气变得恨铁不成钢,“还有这小子。” 花不语:“……” 是亲娘没错了。 他耳朵背拧得不疼,像是被暖流冲刷着一样,痒得他鼻根发酸,连笑容都带着傻气。 花不语觉得自己有太多话想说,可他一句话也不能说,一句话也不能问,他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他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即使永远凝固在此刻也好。 “团儿。”季沧笙叫住那“只”差点挂到花不语腰上的小瘦子,小家伙吐了吐舌头,乖了许多。 “月月,要不要铃铛?” “要!”另一个小家伙乐呵呵地扑了过来。 这么不动声色地,花不语一个个知道了这些小孩儿的名字。 “天元仙尊,时辰不早了,您不去天元峰么?” 季沧笙对来人笑了笑,随手捏出一只雪白的灵蝶,才道:“我让他们把夜宴搬过来。” “这、这怎么好……”那女子面带两分受宠若惊。 “人多热闹。” “韩佳!你再去扑那只灵蝶试试!” 几个小孩儿被骂了,一窝蜂散掉,不敢再去追那只盈白的传音蝶。 “安之。”花娘子端了凳子坐过来,拉着季沧笙的手嘘寒问暖地模样,“你再这么惯他,我老脸都快丢光了。” 花不语虚心受骂,看模样还被骂得很开心,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将桌上的桂花酒斟了递过来。他刚打算给自己倒一杯,便听自家老娘长吁短叹道: “害,也是,左右比他那不靠谱的爹好,都没见你们小两口闹过什么矛盾。” 未完待续. ※※※※※※※※※※※※※※※※※※※※ 端午节快乐~ 番外三. 花不语视线左右一扫,被花娘子嫌弃地甩了个眼刀,忽然觉得自己恍惚过了头,竟然产生了幻听。 小两口?这里除了他和他娘,哪里来的第三人和他是…… 还真有。 季沧笙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看好戏似的看向他。 花不语:“……” 这梦做得也太玄乎了。 “环环哥哥——”叫做团团的小瘦猴子跑过来往花不语腿上一趴,将角黍包裹着的月饼摆到桌上的玉盘里。 “团团真乖。”花娘子夸赞道。 这桌面上的月饼也不知是谁研究出来的,冰皮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蛋黄似的内馅,压制月饼的模具雕工也精细,还真似那天空中挂的明月。 不一会儿,又有六七道洁白的身影穿越夜色而来,风风火火地带着大堆的东西,麻利地布置起来。 原本照明用的灯火换成了粒粒饱满的夜明珠和一只只透亮的灵蝶,将树间草丛照得恍若白日。 季沧笙的手往花不语指尖上碰了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布置夜明珠的是折花。” “布置灵蝶的是玉蝴蝶。” “抬桌椅的是白歌的表弟,不是天元峰的弟子,你唤他礼琛便是。” “在玉蝴蝶边上捣乱那个叫子沉,子虚峰的。” “左边那个叫白歌,你待会儿少和他说话,他旁边是七汝。” “小丫头叫贤淑,卯安峰的,你们附近村落的小孩儿。” 花不语忍住了将手抽.走的冲动,安静地听着,并将这一点点仔仔细细记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海边捡拾贝壳的旅人,发现了遍地的珍宝。 季沧笙不是个话多的,想到什么便说了,那响在脑海里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如记录历史长河的古老画卷,将他没参与的人生娓娓道来。 如若他能生在这般世间,该有多好? 一群弟子跑上跑下的,白歌本想过来打趣两句,看了一眼两个人牵着的手,识趣地继续骚扰七汝去了。 花娘子坐了一会儿,也想去帮忙,把众人吓得好哄歹哄地劝住了。 花不语正心想娘亲并不至于这般娇弱,便听季沧笙道:“再有七八个月,你大概就有亲妹妹了。” 花不语:!!! 季沧笙看他一脸震惊,似乎是解释累了,身子一倾,手臂撑在桌上,微微偏过头,冷莹莹的光洒在玉琢精雕的面庞上,果真有几分摄人心魂的容颜。 “前几年寻到你父亲的下落,少有来往。” 花不语胸中忽然百感交杂,一时间竟琢磨不出任何的情绪,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手背却被微凉柔软的指腹轻轻搓过。 季沧笙看着他,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柔软得不真实。 “你看看你娘亲,可有几分不愿。” 花不语垂了垂眼眸,他知道,娘亲心中一直有那个男人,即便嘴上嫌弃,像他的字——踏花,可她几乎很少唤自己的字,而是叫的“环环”。 盼君还兮。 “哥!!!”李淑君尖叫着跑过来,躲在花不语身后,对着七汝做了个鬼脸。 追过来的七汝身后站着笑得一脸无奈的折花。 这丫头看着也不小了,怎的跟那群讨人厌的小孩儿似的,一点也不让人放心,怕是被宠坏了,就差没跳到桌子上去。 “贤淑,你给我过来,再说一遍。”七汝咬牙切齿。 “说就说!”小丫头躲在花不语和季沧笙中间,好不安全,张口就要大声复述,结果嘴皮子动动,一个音没发出来。 “张罗好了就过去吧。”季沧笙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这夜被欢声笑语所充满,热闹得真实,比梦境都要美好。 天泛起蒙蒙亮意的时候,月亮的轮廓已经淡了下去,众人各自回去休息了,世界才重归了宁静。 “走吧。”季沧笙赶着有些恋恋不舍的花不语,回到了天元峰的屋舍。今日所剩休整的时间不多,早起的弟子有家可回的昨日便离开了,剩下的二十二峰弟子决定聚到一起共度这个中秋节。 二十二峰的上仙几乎都是上百的高龄,在尘世间已没什么牵挂,倒是格外疼爱这个不是本峰的天元峰小徒弟,一定要花不语今天在场。 季沧笙先随意交代了几句,便放花不语回去休息一会儿了,他一路走下石阶,隔着树林远远看向那间屋舍。 这未来,你该是喜欢的吧。 阳光刺破云层,兴高采烈地赶走破晓前的阴沉昏暗,世间一片明亮。 季沧笙还没走到仙寐山小憩的屋舍前,便听到那匆忙稳健的脚步声,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回过身,被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结结实实地圈了起来。 “欢迎回来。” 完. ※※※※※※※※※※※※※※※※※※※※ 其实还有一辆车,但是最近很忙,大家关注作者专栏顺藤摸瓜等着吧,还剩最后一个番外就真正完结啦! 番外四. 壹. 百年后,甘润村。 六七岁的男孩儿背着几乎和他齐高的背篓,拎着和他手臂一样长的镰刀,在夜色将淡的时候默默离开了村头。 小孩儿神色平淡地爬上山腰,这深山里杂草丛生,树木也生的怪,在晨昏中张牙舞爪的,略有些骇人。 锋利的镰刀将草药割下,男孩熟练地抬手,将草药塞进背篓里,一步一步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此时刚刚入夏,天色醒得早,背篓里的草药才铺了个底,四周就渐渐明亮了。 那些可怕的树影变得滑稽起来,鸟儿的鸣叫声也明朗许多,男孩看了眼天色,加快了步子。 忽的,他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躺着个人。 他抱着镰刀小心翼翼走过去,心跳的声音快要冲破脑袋,在第一缕晨光破晓之时,那人抬起手,眼神迷惘,眼底却闪着琉璃一般透亮的光,清澈得仿佛能冲洗人们心中的污浊。 破晓之时的晨光过于耀眼,小孩儿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黑衣人的面庞。 洁白无瑕的皮肤,玉雕一般精致的五官,绝对算得上他见过的人之中最好看的了。男子分明一身墨色,却萦绕着温柔的淡淡光晕,好似神明掉落人间。 那人略有些迟钝地坐起身子,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晨光似乎能穿透那薄纸一般的皮肤,透出那细细的青紫色的血管。 没什么表情的脸渐渐随着清醒的面容鲜活起来,那双墨色的眸子像缀着星辰的黑夜,沉沉浅浅,却柔软似水。他对着小孩儿微微笑了笑,简直要把小家伙的魂都给勾走了。 “你、你是谁?” 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男子似乎是被问住了,他好像睡了太久,此时还未清醒,垂着鸦羽似的眼睫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像山间最澄澈的清泉水,整个人都散发着像是干净阳光的味道,甘甜得让人想尝上一口。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是这般非同寻常的,天不亮便出来干活,与成人相比也不逞多让,分明心思成熟,却如中了蛊一般,就这么信了这人的话。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孩儿放下了手中的镰刀,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惕,他总觉得……从第一面起,自己的心就再也无法起疑了。 小孩儿将手往身后的衣服上搓了搓,巴掌大的小手冻得发红,被草叶弄上的泥点子蹭到了背上藏起来,这般干干净净的人,竟让他生出一丝自卑的心来。 即便生活苦涩,他也从来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他又有什么好讲究的呢?吃饱穿暖向来奢侈,这冬日里不会衣不蔽体便是走大运了,何时来的心思去顾手脏不脏? 男子似是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神色不变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他一点也不怀疑,甚至有些担忧道:“你记得什么?” 那人思考了片刻,依旧摇摇头。 小孩儿收起外放的情绪,须臾之间长大了一般,假装老声老气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了。” 像是见着什么极有趣的事,男子对他笑了笑,那神色顿时温和得如再过几日方才融化的溪水:“是。” “那……”小孩儿红了耳根子别别嘴,“那你跟我来吧。” 贰. “你饿不饿?要喝水吗?”一路上,他像是中了魔一样,不自觉地搭起来话。 男子安静地跟随在他身后,依旧摇了摇头,仿佛无所需求,就和传说中的神仙一样。 两个人沿着不成路的小径下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孩儿时不时地割两把草药丢进背篓。或许是孤独惯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好像建立了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如学堂里那先生说的。 一见如故。 那些紧紧埋藏着的记忆全被小孩儿一点点翻了出来,好的不好的,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小孩儿没有名字,七年前被遗弃在村头,无人领养,也并未再被遗弃。他吃了两年百家饭,五年前,村里李家的儿子被淹死了,就收留了小孩儿防老。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李家又生了个女儿,半高的小孩儿就便支出来干活了。 虽然李家并未明言需要小孩儿这么早就开始糊口,但他还是坚持自力更生,去山里头找能卖出价钱的草药,有时候捉些野物回去,换不了钱便给自己填肚子。 他活得野,也自在,没什么顾虑和束缚,甚至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儿。 “环环。”男子忽然伸手拉了小孩儿一把,小孩儿这才发现他差点踩进了猎人捕捉兔子的陷阱里。那铁卡子刺儿开得深,一脚踩下去骨头都得刺穿。 兴许是聊得太兴奋,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小孩儿吐了吐舌头,用树枝挑掉捕兽夹,一脚将那东西踢得老远,铁夹子咕咚咚在空中滚了几圈,挂到树枝上,砸出了嘶嘶的声响。 一条颜色艳丽的蛇缓缓从树上探出身子,妖娆地垂了下来,竖立的瞳孔紧紧盯着二人,吐着信子想要攻过来。 小孩儿也抓过蛇,这玩意儿一看就是那种咬一口能让人即刻暴毙的,怎么看都惹不得。 若是他一个人遇见,倒还有那么两分勇气去斗上一斗,可现在身边还跟了个人,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别说抓蛇了,光是护着人不被蛇咬就要多分些心力。 他警惕地横起镰刀,不待开口,那长虫便张着大口扑了过来,指长的獠牙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那长虫才扑了一半,便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连獠牙都卡在了半空中。 身侧漆黑的广袖抖了抖,那白皙骨感的手指轻轻一扬,僵在空中的长虫便就这扑来的姿势飞出了老远,也不知是挂到哪处的树杈上了。 “你、你会仙术?!”小孩儿惊讶地转身,却看那黑衣男子正瞧着自己的掌心发愣。 是了,这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了。”环环忽的拍手道,“你是会仙术的神仙!” 黑衣男子似是被他这个说法逗着了,微微一笑:“或许吧。” “可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小孩儿皱着眉认认真真地思考着,“那我就叫你神仙哥哥,好不好?” “好,听你的。”男子挽了一下滑落肩头的墨发,牵着小孩儿下了山。 两人还没走出林子,忽然听见树林在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交杂。 “那魔头定在此处,诸位快散开!我等立刻……” “环环!”一老妇人突然唤道。 “仙君说那地狱的魔头在这山中,莫不是……” “我早就说这孩子看着邪乎,我们老李家造了什么孽啊!” 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孩儿也看出了众人的神色不对,那是一种厌恶与憎恨、心寒等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的眼神,甚至带了些恐惧。 什么魔头? 他转头,看见那温润如玉的人,心忽的一跳。 来不及了。 “魔物,还不放开那雉子!” “四大仙门的人已往此处赶来,今日你已无路可逃,还不速速就擒!” “他不是魔物!”小孩儿跳了出来,两手张开,那身躯过于瘦弱,什么也挡不住。 “竟已是被迷惑了心神……” “天要断我世间安宁啊!” “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定将这魔物捉拿!” 话音间,四面升起道道金色光芒,金茫越发密集,形成铺天盖地之势,将晨光熹微照如白昼。 “去岁的卜卦之传……竟不是空穴来风!” “这魔头从地狱逸出,天下再不复安宁啊!” “求仙君收了这妖魔——” “求仙君收了这妖魔——” “求仙君收了这妖魔——” 围观的村民纷纷扑倒在地,虔诚地跪拜起来,那金芒似有所感,越发闪耀。 “你快走!快走啊!”小孩儿眼看无法阻止,丢下镰刀推着男子想离开,却发现再无退路,急得眼泪刷地坠了下来。 “无碍。”男子如同在树林中掀飞那长虫一样,只轻轻一挥手,那光芒便如数散去了,四周响起沉闷的噗通声,竟是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小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声音颤抖地问道:“他们……是死了么?” “只是睡过去了。”男子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温柔,甚至有些冷,“若我真是他们所说的魔物,你该待我如何?” 小孩儿用力一扑,两手紧紧拽住那袖脚,带着压抑的哭腔:“你才不是……你是神仙哥哥。” 男子矮下.身来,轻轻拂去小孩儿脸上的泪珠,恢复了方才那令人舒服的温柔:“谢谢。”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尤为敏感,他似是感知到什么,突然抓住了男子的手:“你要走了么?” “嗯。”男子没有挥开那双稚嫩的小手,“我没有前尘记忆,他们既要拦我,我也不再方便停留于此了。” 小孩儿的眼神仅仅在那双澄澈如海的眸子里逡巡了一圈,便做下了决定。 “那你能带我走么?” 那双眼睛顿了顿。 “你愿意跟我走?” “嗯!”他的眼神太过坚定,都要将他的心给灼伤了。 男子眼睫轻敛,缓声道:“跟了我,便不会再有这太平的日子,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 “我不怕。”他的眼中没有分毫动摇,他的心中发疯似的呐喊着什么,复杂的情绪膨胀得快要从胸口喷薄而出。 他不想再离开他了。 “好。”男子捏了捏他的手,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温柔。 “即使搭进这条命,我也定会护你周全。” 未完待续. 番外四. “神仙哥哥!”对外冷淡得像只孤狼一般的小孩儿被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也如小白团子一般惹人心喜。 小家伙长得精致伶俐,巴掌大的脸上缀着墨玉般好看的眸子,不时露出一点小孩子心性,又因为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而有些害臊。 二人漫无目的地游历人间,从春蚕看到夏露,一件件去体验人间的美好。 男子换了一袭浅色云纹长袍,那张可谓倾国倾城的面容,怎么看怎么仙风道骨,任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仙君。 街市嘈杂,环环抱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急急地向这方跑来。他们在这镇子落脚有些时日了,街头妇人们都眼熟,连忙叫着小孩儿别摔着。 狗儿身上糊着泥和血痂,脏兮兮得看不出本来的毛色,干干净净的小团子急得眼珠子里水汪汪的,看着好不可怜。 “没事,别急。”男子接住扑过来的小孩儿,也不担心这狗儿会把他衣服弄脏—— 这毕竟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君,似乎总是能纤尘不染的。 男子将狗接过去,便听见四周响起吸冷气的声音。这小孩儿来的动静大,吸引了不少目光,众人一见这狗儿被伤得快没个原型了,纷纷咋舌活不了多久。 “方才、方才过来时,就在,有人突然出来把我抓起来,还说要拿我去卖掉!”小孩儿急得条理不清地解释道,“是它咬伤了那个人把我救出来的。” “原来方才那个小孩儿是你啊。”围观的一个大娘拍着胸脯说道,“东街那边乱,经常有些赌了一夜的烂账出来拐了小孩儿卖,幸好你遇着这狗了。” “是啊,运气好点不过是被卖了做苦力,咱们镇上肉价钱可比人贵着呢……” 四周围观的人不敢靠近,生怕沾了这死畜生的晦气,照此处的风俗,狗是看家护院的,是门神的灵宠,可不能随便杀生。 “居然下这么狠的手,也不怕得罪神仙。” “神仙哥哥……”小孩儿带着哭腔,近乎哀求地问道,“它是不是活不了了?” “没事的。”男子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将手里的狗儿好生放到地上,他起手捏了个诀,空中忽然卷起几道细风,微风轻轻穿过小狗的皮毛,所过之处瞬间泥污尽除,露出了小狗本来的毛色。 原来是一只雪白的狗儿,浑身没有一丝杂色,看不出品种,形似大猫,骨瘦嶙峋的,却因那皮毛的颜色显出几分不俗。 可惜皮毛上的泥污虽然清理干净了,那深红的伤口却大喇喇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裂口在雪白的皮毛的映衬下更加令人心惊。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不过嘈杂变为了低语。 若说此前称一声仙君还仅是因为这人看着像,现在可谓是心服口服了。 原来当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仙君! 虽然新新旧旧的伤口狰狞,众人却莫名不担心这狗子的性命了,有这指尖一扫百污尽除的本事,还怕救不了一只小狗么? 于是那狗儿身上再次被缕缕若有似无的白光笼罩,白光散去之后,那些可怖的伤口也尽数愈合了。 男子收了手,忽的蹙了下眉,神色有些凝重。 小狗咿唔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再晃晃悠悠地栽倒在了男子脚边,合上了眼睛。 众人:“……” ? 环环也似乎被吓着了,急得差点跳起来。 “别急,它只是睡着了。”他看着卧在地上呼吸匀称绵长的小东西,没有将疑虑说出来。 自得知这人真是修者之后,镇上的人便对这二人更为热情起来,连客栈也免费将他们的房间换到了更好的上房,每日来送礼想求缘的人更是排到了马骝。 看来是时候该走了。 男子自留一些不算贵重的,便带着小孩儿和小狗上路了。 说来有趣,因着守在客栈的人太多了,二人是趁着夜色离开镇上的。好在环环白日里守着狗儿睡着了,觉睡得多,不然还真赶不了这夜路。 出镇之后很快就到了荒郊野岭,不过两人倒都不怕,该担心的是敢打劫他们的人才对。 小狗睡了一天,恢复了精神,一边跑还围着二人转来跳去的,本该是静谧的夜路也变得生动起来。 今夜月光照得足,路上闲来无事,便给这狗儿取名字。 两人似乎都不太擅长此事,最后定作二白。 至于为什么不叫大白,这么大点儿的小狗—— 或许还因为,环环觉得自己才是老大吧。 不过二白似乎很喜欢这名字,一喊便高兴地应和,尾巴摇得特别欢快。 两人正走着,二白忽然大叫一声,扑进了一旁的草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受惊了的光点不紧不慢地飞出草丛,高高低低地晃动着。 “是流萤!” “嗷呜呜!” 一大一小两只团子追着被惊起的萤火虫跑,那小小的家伙们闪耀着黄绿的光芒,飘忽不定地飘走,却是怎么也抓不住。 此时方才入夏,流萤并不见多,星星点点地闪着,像是寂静时候的夜空,只偶尔能看见几只星星。 环环和二白捉累了,耳边忽然飘过一道洁白柔亮的光。 那是一只雪白的蝶,翅膀尖化作了虚无缥缈的光,比流萤的光芒更亮,却温柔胜过流水。 小孩儿转身,便看见不远处那人向这方伸出手,白净的指尖舒展着,那流光做成的蝶轻轻一跃,落到空中,婉转地留下道道转瞬即逝的弧线,飞向自己。 无数只灵蝶带领着早早破水而出的流萤,缓缓升入天际,将这皓夜点亮。 蝉鸣变得鲜明起来。 夏日分明是热的,走在溪水边却分外凉快,小孩儿有了狗儿作陪,玩水玩得更欢了。他手脚利落得很,比二白捉鱼还捉得快,等一人一狗玩累了回到岸上,最先烤上的鱼正好焦了层皮。 环环先前找的野果被洗干净了放在宽大的叶子里,四周还散落着些浆果,二白嗅了嗅那些颜色鲜艳的果子想要下口,被小家伙一把捞了过去。 “这个!不能吃!”小孩儿认真地教着,又把自己的鱼肉分给狗儿。 “呜呜。”二白极通人性,立刻不去理那些看起来好吃的果子了。 吃着简单的午餐,男子便和环环讲起来那些扔掉的果子是什么,吃了会怎么样。 小孩儿总觉得有些奇妙,这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却又好像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他认真地听完,吃了几个果子,擦了擦嘴,看向了天空。 “云飘过来了,要下雨了。” “嗯。” “刚刚我在水里捉鱼的时候,捡到了根坏掉的簪子,估计再走不远就能到村落啦!” “对,再往北不远,就有一处村落。” 小孩儿听到自己猜想对了,得意地蹦跶了两下。 “那这次我们要在哪里歇脚吗?” “或许不用。”男子望向远处的天空,声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快到了。” “是你说的那个地方吗?” 男子低下头,笑了笑:“大概吧。” 他并不知道那是哪里,说不出具体的名字,也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觉冥冥之中或有指引。 “那我们出发吧!”环环来了力气,原本午饭后的困顿也没了,扑灭了火收拾好残渣,便急急上路了。 那村落离这儿不过六七里路,一个时辰便到了,方进村里便下起了暴雨,好歹有户人家心善,让二人进去避雨。 这村落不大,连个客栈都没有,再出去一截才有个繁华小镇,还好民风淳朴,收留二人过来等这暴雨过去。 “你们是去镇上的吗?如果雨停得快,天黑之前便能到了。” 男子摇了摇头。 “啊,那是去天元门求仙的?”大娘似乎遇到不少求仙的旅人,劝道,“若是去求仙的,便一路往西面儿走,不过啊,那仙界的地盘,可玄乎的很,常人啊,根本走不进去。” 大娘掸了掸身上的水:“如若你们走着走着老是走到同一个地方,就往东面儿走,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到镇上落脚了。” 她热心肠得很,便也不说破,那没有仙缘的,是见不着那些仙家的。即便知道在何处,常人也进不去那地儿。 可总是有人不信这个邪,非得撞了南墙才肯回头。 “多谢告知。” 夏日的雨来去匆匆,二人也不打算停留,雨停便告辞了。 顺着大娘所指的方向,不一会儿便觉得,四周的景色大有不同了。 虽还是万物青翠,可走得越深,便越觉生机无限,连二白也乖顺起来,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天元门。 群山脚下遥遥望去,除了茂密而静谧的树林和一条小径,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的石径被打理得干净,但并不光滑,显然很少有人走。 二人没作什么停留,一步一步踏上了石阶,走到近处,才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结界。 这结界只有天元门的人才能进入,凡人若是闯了,则会被送往山脚,这便是出现那反复景色的原有。 环环略有些紧张了捏了捏身边人的虎口,那人笑了笑,缓缓抬起手臂,指尖接触到结界后,那薄薄的结界荡开层层的波纹,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二人轻松地穿了过去。 四周的景色不断变幻。 天元门内部与外面的差别不大,只是在茂密的竹林间,生的野草竟然全是凡界满意见到的奇花异草,也更令人心旷神怡。 抬头一方方石阶,穿过数座山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指向了某个地方。 天元峰较二十二峰灵气更加充裕,路边的花草中混入了灵植,秋日,一只只蝴蝶被来人惊起,从石道上飞起,落入一旁的草丛,又飞向苍翠的竹叶间。 二人缓缓拾阶而上,忽的,一旁的小路钻出来个人。那人十几岁的少女模样,穿的却是天元门上仙的服饰,她仿佛被这里突然出现的人气给惊到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这边。 少女手中的果盘跌落在地,发出当啷的声响。盘中的果子顺着石阶滚落下来,带着香甜的气息。 她呆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却了。 许久,飞奔而来。 李淑君几步便飞到了二人面前,扑通跪在了石阶上,她小心翼翼地握着二人的手,直到感受到上面的温度,才颤抖地张嘴。 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如孩提一般,哇地哭了起来。 未完待续. ※※※※※※※※※※※※※※※※※※※※ 还有一章,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陪伴。 番外四. 叁. 看着眼前抱着他们相握之手,用额头虔诚相抵,失声痛哭的少女,恍惚间,二人竟觉得有些熟悉。 雨后的天高得十分遥远,湛蓝而耀眼,洁白的流云缱绻淡薄,慵懒地漂浮着。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呜里哇啦地也听不懂说了什么,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一大一小相互看了一眼,还没说话,跟在后面的狗儿终于哼哧哼哧地跟了过来,围着少女转了两圈,好不怕生地凑上去嗅了嗅。 少女依旧说不出什么要整的话,嗷地抱起来狗儿,差点没把二白吓一跳,她憋足了劲,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二白!” 这一嗓子把赶来查看的另一个人也吓了一跳,二人听见身后有响动,转过身便看见一白衣青年,似乎被岁月磨去了尖锐的棱刺,显出一种沉稳的气质。 青年和那少女一样对着二人惊讶了片刻,眼角转瞬便染上了绯色,毕恭毕敬地抱手行礼道: “天元仙尊。” 待那少女哭够了,即便打嗝不止,还是拽着二人衣角不放。 “卯安上仙刚闭关出来,没听到那传言,如此惊讶也实属正常。”青年解释道,“不过我派人寻找您数月,怎的您还先回来了。” “那些人是你叫来的?”环环突然瞪了这青年一眼,警惕地皱起了眉。 “什么人?”青年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那群人……” 青年将事情原由娓娓道来。 天元仙尊陨落后,至今已快有三百个年头了,天元峰一直无人继承。当年封印阴界之事,暗地里却兴起一派,说是前天元仙尊未死,在阴界称霸,所以天元仙尊之位才无人可以继承。 这群人之前便不信服天元门,阴界之门大开之后更是嚣张,上仙界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将他们彻底铲除。如今天元仙尊现世,便可将之引出一网打尽。 男子默默听完一切,指着自己缓缓问道:“你们说的天元仙尊……是我?” 李淑君:“……” 子沉:“……” “抱歉,关于两个月之前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男子面无波澜,平静道,“我只有近两个月的记忆。” “没事,继承天元仙尊会继承历代天元仙尊的记忆,您曾也是天元仙尊,若是恢复身份继承,便都会想起来的。” 子沉皱了皱眉,他并不如李淑君那般乐观:“可是……天元仙尊现在,应该不是凡人了。” 李淑君唰地站起来:“即便不是凡人……我也能看出来,天元仙尊就是我们熟悉的天元仙尊,师兄也是曾经的师兄,他们并没有改变!” “但极阴之体,不说天元法则会不会承认,天元门如此浩然正气,恐会伤其神魂。” 少女一听,也沉默了下来,只听男子依旧那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究竟会不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至于你的担心。”他看向子沉,“我倒没觉得此处会对我的神魂有什么形象。” 二人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好,子沉立刻放出传音蝶,召集来二十二上仙。 自阴界之门彻底封印后,上仙界下凡界都安宁了许多,此时诸位上仙几乎都在天元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赶来了,其中却几乎没有熟悉的面孔。 三百年更迭,一切都不如故了。 二十二位上仙中,除去子沉与李淑君,只有三位是曾经见过上一代天元仙尊的,其余上仙皆是后来才收的弟子。 男子终究不是肉.体凡躯,身上阴气极重,有好几位上仙方到场便生起了敌意。 “不行!怎么能让阴界之人来做天元仙尊?” “他虽是前天元仙尊,却早已投身阴界,化作阴魂了,由他带领上仙界?恕难从命。” 二十二位上仙中,绝大多数持反对的意见,即便加上还未表态的,也不到半数。 男子像事外人一般打量了这群人好久,才道:“不知天元仙尊如何继承。” 李淑君瞪了几个想要开口的上仙,乖乖解释道:“只需要天元法则承认,任何人皆可成为天元仙尊。” “卯安上仙,你也说了,是任何‘人’!我天元门存在万年,可从没有阴界之人继承天元法则的说法。” “是啊,这传下去,天下不得大乱!” “那没有天元仙尊,天下就不会乱了吗。”子沉适时站出,反驳道,“这数百年,上仙界群龙无首,诸位真当没问题?” “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那你去找个能得到天元法则的人出来?”子沉忽然笑了一声,恍然间,不再是那个沉淀岁月的君子,更像是个无赖纨绔,“或者说,您去天元台试试?” 那上仙被子沉气得胡子一吹:“子虚上仙,慎言!” “如今天下并无可继承天元法则之人,而现在,唯一得到过天元法则承认的人就在这里,诸位是想半路截胡,让上仙界依旧这样下去?” 子沉把帽子那么一扣,果然封住了反对的声音。 “天元法则不是我等常人所能揣测,若天元法则不承认,难不成我还能挟天子令诸侯了?” 众人:“……”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子虚上仙是这般恶劣的人呢? 子虚子虚您对得起这名号么? 众人不敢阻挠,只得跟随着一并去了天元台。 那是一块巨大光滑的石台,石台之后立着块好大的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字—— 天元。 一走近此处,二人仿佛若有所感,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奇特地联系,系在了他们的命中。 “那便是天元台了么?” “是。”李淑君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环环忽然拽住了男子的衣角,抬头问向身旁的少女:“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少女眼中带着无尽的情感,“命运如此。” 男子微微颔首,飞身跳上了天元台,他立于石台之上,身周渐渐泛起了金色的光芒,丝丝缕缕,沟通天地。 石碑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排排文字,那是历代天元仙尊的名字。 文字的末尾,渐渐浮现出新的字符来,如同轮回一般。 众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最末尾的三个名字。 季沧笙。 花不语。 季沧笙。 这便是他的名字么。 男子缓缓伸手,触摸在最新出现的文字上,忽然看见了一旁的文字,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 前世的记忆,如数浮现。 他对着他的小孩儿笑了笑。 好久不见。 肆. 环环刚想问问身边的人,继承是否成功的时候,身旁的少女便跪了下来,他觉得她就是水做的,还没消肿的眼睛又哭红了。 李淑君跪在天元台前,虔诚地附身拜道:“拜见天元仙尊——” 一旁的子沉也跪了下来,长声道:“拜见天元仙尊——” 二十二上仙都没经历过天元仙尊继承,自然不知道,其实行礼并不用跪拜,只是这天元法则成了,他们也知道,天元仙尊会继承渡劫巅峰的修为,可与整个上仙界为敌,他们再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众人齐齐跪拜,倒是季沧笙,看着那带节奏的小丫头,略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 满肚子坏水儿。 直至继承了记忆,那些忘却了的事情便也一并勾了起来。 原来,季沧笙堕入阴界之后,被万鬼分食,却也成了万鬼的一部分,不仅可以统领万鬼,还可以让他们相互吞噬融合—— 就像旌斩称霸阴界那时一样。 直至万鬼融合,季沧笙也恢复了意识,此时阴界最强悍的阴魂融合,成为了可以匹敌旌斩等魔王的存在,季沧笙也顺利成为了阴界第四位首领。不过旌斩与凌诛相互制约,玉魈寒向来不喜独霸阴界的事儿,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再加上万鬼亏损,阴界几乎是整个亏空了。 再后来,季沧笙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清理了阴魂—— 当然,只是高级的阴魂鬼魂,最普通的恶和游魂,只要这世间还有人活着,只要人类有七情六欲与恶意,游魂便不会断绝。 处理完阴界之后,季沧笙便赌上了一切,回到了人间。 或许李淑君的那句话很对,命运如此。 你我总是要相遇的。 陆. 二十年后。 自季沧笙回归天元仙尊之位后,上仙界出过好几次动乱,不过那些反对的声音,都在越来越井井有条的太平盛世之中渐渐消失了。 二十年前,李淑君闭关失败,她原本修炼的晚,修为不够,命数该尽了,纵然花不语寻来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无济于事。 “哥,你就别忙活啦!”小姑娘依旧是那年轻的模样,嫌弃地捏着鼻子,“再喝我都要吐了。” “你啊。”花不语无奈地将碗递过去,“乖乖喝了,听话。” 李淑君瘪嘴,撒泼,翻白眼,喝药。 呕。 “嘿嘿。”她擦干净嘴角的血,笑得无比幸福。 “哥,没事儿,我本来就只有两百的寿数,一定是上天想让我再见你们一面,才让我偷偷活了这么久的。” “我这么伶俐可爱,老天爷早就想我上去给他解解乏了。” “没事啦,这二十年,我真的很幸福,这些药材给我喝了也是浪费,不如留给子沉师兄,他此次闭关也不顺利,寿数恐怕也只余百年了吧。” “去去去,你别说我啊,我早就活腻了,要不是小踏花儿还没出师,我还能在这儿留着天天受你们气!”子沉假装没有看出今天李淑君的异常,就好像回光返照一样,她今日的话格外多。 “哼!你就是……算了,不跟你掰扯,我去找我小徒孙玩儿。” 花不语无奈地看了看子沉,带着煲好的羹汤去天元峰了。 少年完全长成了前世的模样,如今完全长开了,意气风发的,成为了上仙界上下女子追捧第一人。 可惜这棒槌眼睛里只有他神仙哥哥。 花不语回天元峰的时候,发现季沧笙小憩的卧榻前不远跪着个人,他走到卧榻之前,倾着身子伸手挡去那总是跳到榻上之人眼间的光斑,然后对来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季沧笙这一觉睡到后半才安稳,便多睡了会儿,醒来后看见那跪在不远处的少年,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踏花。”他道,“快点,去将子沉贤淑叫来。” 尾声. “小美人,不如你别拜在天元仙尊门下了,拜在我门下,以后也同我来一段惊天动地的师徒爱恋可好?” 面对子沉的调戏,那人面色不改,伸手将某人蹭上来的咸猪手拍开。 拜师礼准备的有些急,隆重的大典上,少年在千万的光蝶之中选中了与他最有缘的一只。 光芒在空中落书三个大字—— 玉蝴蝶。 李淑君没赶上这场拜师礼,她偷偷拐上她最亲爱的兄长,在天元峰远远地眺望典礼。 她已经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乖巧地枕在花不语的膝头,呓语一般说着碎语。 “子沉师兄说,拜师礼之后他又要闭关啦,这次他可是下了决心一定要突破成功。” “我就是太笨了。” “真好啊,哥和天元仙尊回来了,玉蝴蝶师兄也回来了。” “哥,你说,折花师兄、白歌师兄、七汝师兄他们也会回来吗?” “会有来世的,哥,你们也要等我啊……” 不论因果轮回如何反复,灵魂总会走向归宿所在的地方。 能遇见你,一定是我们生生世世的—— 命运。 终. ※※※※※※※※※※※※※※※※※※※※ 真的没有啦,感谢宝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下本书再见,mua! ——2020.7.15 凌晨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