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作者:谢与迟 文案: 褚琰穿越到痴傻多年的废太子身上,父皇猜疑,母后偏心,同胞弟弟怕他夺了自己的皇位,全京城视他为笑柄。 本打算安稳度日,明哲保身,却发现自己身有怪力、过目不忘。 既然灵魂能文,身体能武,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偏爱? 于是不久后—— 某大臣:安王荒废课业多年,恐不堪大用。 皇帝:胡说,吾儿大才,想立他做太子。 某嫔妃:安王病时不得怜惜,必怀恨在心。 皇后:胡说,吾儿至孝,想帮他做太子。 某皇子:安王如今风头无两,威胁你地位! 弟弟:胡说,只要我哥是太子,谁能威胁我! 后来,褚琰的粉丝遍布前朝后宫。 京城第一小霸王被指婚为安王妃,满城上下喜闻乐见。一个祸害,一个傻子,正好相配! 小霸王视安王为洪水猛兽,只因婚约一定,往日疼爱他的爹娘便狠下心来,打他板子,关他禁闭,还差点被安王扔进湖里! 旁人眼里的小霸王:害怕QAQ 直到成婚后,他才发觉旁人口中痴傻多年、争宠无望的安王实则才高八斗,圣宠不衰,并且对他格外温柔。 —————— 人心收割机腹黑攻×哭唧唧的小霸王受 1v1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打脸甜文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琰,柳岐┃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傻皇子,逆袭日常 立意:自力更生,天下大和 第1章造反 承兴三年,端亲王领兵造反,事败,挟持太子为人质,逃出京城。 皇帝亲自率兵追击,斩端王,太子不幸摔下悬崖,虽挽回一命,却得了痴傻症。 年后,废太子,朝野上下无不惋惜。 承兴十六年,睿亲王,也造反了。 这次还没等睿王大军做出点什么来,就已马脚毕现,睿王的布置没能发挥作用,只有一小部分私军在城外接应,便故技重施,又绑架了皇长子,逃出京城。 这次别提御驾了,连京军都没怎么动,只有壬亭侯领了旨,带了一千骑兵,擒睿亲王,不到半日,已逼得睿王困于山中,四面楚歌。 睿王要哭了,挟持谁不好,非要挟持一个失宠的傻子,换了三皇子,这事不就结了吗? 殊不知壬亭侯也在纠结。 动手吧,睿王肯定是跑不了,然而圣旨上虽然没提皇长子的安危如何如何,但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怪到他头上可怎么办。 再说皇帝派壬亭侯来做这事,本就有试探之意,如今无战乱,皇帝早就想找个由头发落一下侯府,收回壬亭侯手上的兵权,省得夜长梦多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 可不动手吧,难道就在这耗着? 那万一待会睿王拿大皇子做要挟,提点什么要求,他应还是不应? 此时,双方皆不知,高烧不止的大皇子,在这深秋之夜里,已经悄悄咽了气。 然而即便是负责看守他的士兵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因为咽气不过一瞬后,便有一个崭新的灵魂,进入了这个身体。 褚琰醒时,天光微霁,他茫然地睁开了眼,一时弄不清楚自己姓谁名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会儿痴痴傻傻,没有任何自主意识,一会儿又蓦然醒悟,发觉刚才自己发了疯,如此反复,折腾了一个早上。 “给!”士兵恶狠狠地将一口水灌进了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想要多喝几口,然而水壶已经被拿开了。 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刚才自己发疯的时候,吵着要喝水,士兵不耐烦了,才去打了水。 水里混杂着泥土味,激得他有些反胃,猛地偏头吐了出来,秽物在身边积了一大堆,弄湿了衣服。 旁边的士兵厌弃地远离了几分,谁也不去管他。 然而褚琰这一吐后,忽然就觉得身体上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意识清明起来。 他叫褚琰,是北齐皇室嫡长子,两岁时封太子,五岁时被叛王掳去,摔下悬崖,伤了脑子,从此疯疯傻傻。 但他又不是褚琰。 被睿王抓走之前,这位傻子皇子就已发了高烧,身边的宫女内侍对他并不上心,竟无一人发觉,傻皇子对吃药一事多少还有些印象,不知怎么的就摸去了宫女的房间,摸出一包药粉。 这傻子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全部倒进了嘴里,以至于几个时辰后,毒发身亡。 紧接着,这具身体就造福了现在的褚琰。 褚琰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情况,应该叫做“借尸还魂”。 他虽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是该知道的该明白的一点也不少,加上傻子皇子还留下了一部分记忆给他,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嗯,时隔十三年,又被绑架了。 这副身体可能天生就是被绑架的命吧。 或许是因为没有自己的记忆,所以他对这个身份接受得很快,很快就与傻皇子产生了一点共情,对不远处的锦袍男子生出几分熟悉感。 ——记得他小时候抱过自己,经常与自己好东西吃,比起严厉冷漠的父亲,算得上是个温柔的好叔叔。 儿时的冬天,作为失宠的废太子,屋子里没有好炭,他冻得脸上身上都是青青紫紫,懵懵懂懂地跑到前朝,想去找父亲,被面圣完的睿王看见,差人送了回去,免遭一场责难,第二日又有人捎了些炭火来,说是睿王偷偷给他带来的。 还有御驾出宫踏青之时,宫妃皇子一并跟随,独独落下他一个傻子。 是睿王请旨把他接了出来,带出去玩了一天。 褚琰不知不觉地流了泪,哪怕他清楚地知道经历这些的并不是自己,也依然无法遏制泪水,那可能是在这个身体内盘旋未散的另一个孤苦的灵魂,在这人间留下的最后一丝情绪。 他的眼眶里溢满了眼泪,看见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朝自己走来,用力地挤了挤,把眼泪挤了下去,于是看清了那个人的手上提着一把出鞘的剑。 褚琰不哭了,静静地看着睿王。 或许方才的那些记忆,只是一个傻子的自作多情,对于这个人来说,也不过是嗤笑之余的顺手而为罢了。 睿王是要杀他的。 本来是的,睿王的剑尖已经指在了褚琰身前,可他突然间注意到了那个眼神。 这傻子可能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看着他的眼神过于平静,即便剑刃近在咫尺,他也没有一分惧色,像是根本不知道危险将要来临。 他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没有被任何的情绪渲染,像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下意识地盯着人看。 褚琰忽然嘴角一弯,无声地笑了。 睿王一愣,竟收回了剑。 罢了,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杀了他有什么用,想必承兴帝一点触动也不会有,指不定还要感谢他为自己除去了一个累赘,朝臣们假声假气地说几句悼念的话,宫妃们拿出信手拈来的眼泪哭上半个时辰,皇帝再借机斩兵权,把大权拢在手里。 从头到尾,苦的只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 偏偏他还不知道自己苦。 单纯地让人可悲。 睿王剑尖猛地一转,对向了自己。 褚琰的眼角跳了跳,下意识地喊出了一声:“六叔。” 睿王有些动容,喝退要扑上来的近臣,无视跪了一地闷声大哭的手下,看着褚琰,说:“本王多年布置功亏一篑,是本王能力不济,如今一死不足惜,只惜连累了你们。如今这地步,若有投降者,指不定能保上一命,届时你们带上本王的头颅,拿出去给柳问,叫他转告皇帝。请求陛下看在本王尚未动手、也不曾伤及任何人的份上,留我那不知情的儿子一条命。” 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口气:“送大皇子回宫吧。” 末了,刀锋染血,满地叩头,哭号遍地。 至忠者纷纷拔剑,随之自刎,鲜血浸红了灰土地,衬得满目萧索终于添了几分颜色。 柳问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地残尸,大皇子被捆在一个树干上,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手下人自觉地上前把绳子割断,探了探鼻息,扶他起来,就在这时,褚琰睁开了双目,看了柳问一眼。 他避开士兵的搀扶,摇摇晃晃地上前,从睿王的尸体上,摸出了一块玉佩。 无论如何,给那个已逝的傻子褚琰,留个念想吧。 随后,他推拒了所有人的帮助,慢慢走向马车,自己爬了上去。 承兴十六年秋,睿王谋反一事败露,自刎于京郊小庄山。 皇长子再逢大劫,大病一场,醒后吐出几口淤血,竟治好了多年的痴症。 壬亭侯柳问将睿王临终遗言呈于陛下,陛下感慨皇弟受人蛊惑,良心未泯,加之看在大皇子性命无忧反而因祸得福的份上,免去睿王妻儿株连之罪,只是贬为庶人,圈禁于皇陵附近。 壬亭侯因平反有功,其妻加封诰命,封长子为世子。 次日,壬亭侯却上奏,自愿卸甲,交回兵权。 承兴帝听闻后,又大肆赏赐一番不提。 与此同时,褚琰因恢复意识,一时间门庭若市。 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但先前痴傻的缘故,并未开府独立,而是住在太后的慈仪宫。 太后算不上年迈,但身体不好,顾不上他,连宫妃的请安都不愿意应付。 褚琰就住在慈仪宫偏后的宫殿,后头有一个后门,每天服侍他的,都从这里出入,免得扰了太后。 本来褚琰承了个光,还能享一番清净,可这清净很快便烟消云散。 先是皇后过来守了他半日,再然后处理完朝事的承兴帝一下朝,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便亲自过问他的病情。 按照御医的说法,褚琰有中毒之相,但不多,很可能是睿王狠不下心来下手,于是只喂了不痛不痒的量。 对此褚琰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免得把祸惹到自己身上。 御医说这毒刺激大脑,反而将致使傻症的淤血清了出来,于是褚琰恢复了心智。 褚琰依然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反正御医编得自己都信了,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皇帝便来了一通安慰话,次日让皇后把他接回了凤仪宫照料,匀了个偏殿给他。 于是不敢去慈仪宫闹腾的宫妃们都转战中宫,挨个骚扰了褚琰一遍。 紧接着兄弟姐妹们也不甘示弱,开府的、出嫁的、还在宫里住的,都来表演了一番兄友弟恭姐妹齐心。 最后是各个臣子府上,都派人送来了祝贺的礼物,一件一件往他屋里送。 褚琰就这么体会了一把一夜之间暴富的感觉,心情却不是很触动,因为他实在不知道送来的这些东西都值多少钱。 反倒是多亏了众人这么一手,使得他原本不熟悉的人,现在都叫得上名字了。外面的臣子虽然对不上号,却也知道都有哪些人、是什么背景了。 贴身内侍送走了最后一波人,关上了门,叹了口气,道:“原先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傻子不是人啊?” 说完看向屋内,发现他这主子已经坐了起来,正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竟有着莫名的压迫感。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 真是奇怪了,一个人痴傻了这么多年,就算恢复了,心智也应当比不上同龄人,是只单纯被人欺的小绵羊才对。 这样的眼神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 偷偷开了个新文! 第2章添仆 褚琰身边的宫女太监,知道主子出头无望,对他百般敷衍的比比皆是,反正这傻子连告状都不会。 唯一算得上尽心尽力的,也就这么一个,名叫新晴。 新晴十岁进宫,在浣衣局遇上瞎跑出来的大皇子,彼时大皇子在泥地里滚了一身泥,新晴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却觉得他可怜,顺便替他把外衣洗了。 前身虽然痴傻,但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还是分得清的,后来新晴因为年幼,被受宠皇子身边的太监欺负,当时被前身看见,与那太监打了一架。 再后来新晴就被送到了慈仪宫。 堂堂皇子为了一个太监跟另一个太监打架,已经是宫里最好笑的丑闻了,新晴不可能不为此触动。 然而跟在傻皇子身边的日子,不比照顾冷宫娘娘好过到哪里去,何况这日子长达七年,那一时的小小恩情早就消磨地差不多了。 新晴的抱怨不少,有时不耐烦了,还要骂上两句,但即便如此,也从没苛待过原身,还尽力给两人争取些好日子过。 前些日子新晴为了傻皇子出头,结果被其他宫的内侍找麻烦,拖去打了板子,卧床好几日,到现在走路都还磕磕绊绊,不然原身也不至于落到误食毒药的地步。 单看在这一点上,褚琰也不会不将他留在身边。 屋内有一张书桌,御医在这里开了药方,所以桌子上还留有剩余的笔墨纸砚。 褚琰走过去,提笔就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新晴并不意外,他家皇子虽然五岁就傻了,但是在这之前便习过写字,之后痴傻的几年里,也偶尔心血来潮,蹲在沙地上学字。 傻皇子写字的时候会难得地安静下来,于是新晴乐得让他多写写,给他找了许多书,还陪着他练。 “这下好了,殿下以后想写字,我再去求四宝,就没那么难求了。”新晴走过来,重新磨了点墨,这才发现纸上都是大皇子身边宫女太监的名字。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扯了扯褚琰的袖子:“殿下,你不会是要赶人吧。” 承兴帝先前来的时候,就提过要给褚琰换一批侍奉的人,显然也知道先前褚琰身边的人不可能对他太好。 褚琰冷冷地瞥了一眼新晴,后者愣了愣,讪讪地把爪子拿开,嘴里还絮絮叨叨:“殿下,以前我可没对您不好过,他们一个个净偷闲,什么活不是我一个人干啊,先前五皇子说把我要过去我都没去。现在您病好了,要发达了,可不能就把我也赶出去了啊。” 褚琰自醒来后,除去回答了皇帝的几句问话外,没开过一次口,就连御医问他症状,也只是点头摇头。 此刻才终于出了声,嗓音因为毒物的后遗症而显得沙哑无比:“我要是让你走,还写条子干嘛?” 他身边总共也就那么四个人,若不是想保新晴,直接在皇后过问他的时候,点一下头就行了。 新晴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好话,正要接过条子,被褚琰伸手挡了一下。 他没让新晴去送条子,而是在皇后来看他时,亲自塞给了皇后。 当晚,新晴就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本来是要递消息的,可对上褚琰那一双通透的眼,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张纸上的几个名字,除去褚琰身边的三人外,还有几个平日里过分苛待他的人,都在今晚被杖毙了。 他这位主子知道那几人不会有好下场,才特地写了条子保他。 新晴想通以后,下意识地跪了下来,对着褚琰磕了几个头,一大篓子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一时不知道要先说哪一句。 “殿下,我……” 褚琰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新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来,但是他主子做了那个动作后,就不再管他了,他意识到自己跪也是白跪,就起身备了热茶,放在褚琰手边。 褚琰在看的是历史书。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 他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来源于原身,原身能识字已经是不错了,但对于历史就别提了。 褚琰虽然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但也只是想不起事而已,种种知识都还留在他脑子里,加上他本来就聪明,史书难读,他却很容易看懂。 如今的朝代叫北齐,定都燕京,边关以南有一南晋朝,先朝时,曾与北齐同属一片国土。 北齐立国不过百年,如今是第三代皇帝,但早在前朝,便是宗室出身,身上留有先朝的皇血。这中间突厥入侵,国土曾失守过,外姓王趁机建立晋,此后本朝先祖又起兵硬战十多年,将一半国土夺回,立为齐,从此北齐南晋分立而治。 褚家的祖先们一个比一个强势,短短百年时间,不仅稳固了这片江山,还大扩疆域,将蒙古一带纳入版图。 如今军队强势,四境皆是臣属国,与屈于威势的南晋也保持友好邦交。 可谓天下太平。 史书内容太多,褚琰先大致梳理了一遍,细节等着以后慢慢看,可惜已定稿的书籍中,没有他那位便宜爹的记录,想来还得去史官那里找一找。 等他看完书,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蜡烛都换了两根了。 新晴现在对褚琰有些惧意,不敢打扰他,终于等到他抬头,才试探一句:“殿下,已经亥时三刻了,御医说您得好好休息,要不……就寝吧?” 褚琰“嗯”了一声,把书放一边,新晴凑上来要帮他更衣,被他躲过:“不用,出去。 新晴顿了顿,先退去外间,打算等褚琰钻进被窝以后,他再去熄灯,结果没等多久,里面的灯就自己熄了。 新晴不禁咋舌,心有余悸地想,原来自家主子果真是龙子之命,傻了那么多年,一朝恢复正常,仍是一句冷冰冰的“出去”就吓人得很。 第二日,皇后送来了一大批宫女太监。 到底是亲娘,这次送来的人不仅多,而且一看就是专门受过侍奉贵主的教导的,一举一动间都和新晴这种浣衣局里提上来的野路子不同。 褚琰想了想,留下了三个,凑了个四人之数,其他的全退了回去。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皇后又亲自带着这些人过来,问他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褚琰这才知道,这批人不是让他挑几个的,而是全部都是他的。 “你先前……”皇后顿了顿,避过了那几个字,“不得不住在宫里也就罢了,现在人好了,这么大的人,也该开个府了,府上单是这些人手还嫌少了,其他的人待你搬出去以后,再给你补齐。” 褚琰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什么表示。 这具身体对自己爹娘的感情,还不如对睿王的深,褚琰跟皇后实在亲近不起来,何况原身过得那么惨乃至最后一命呜呼,也有这爹娘的过失在里头,他没有替原身去不计前嫌的道理。 皇后却是相反,先前冷落归冷落,但她自认无可奈何,身居深宫,后宫是非多,宠爱也不复当年,如此还要伴着一个疯疯傻傻的儿子,长久下来总要郁结。 何况这儿子一生下来就是被寄予过厚望的,变成那个样子,她看了就难受,索性眼不见为净。 现在孩子好了,也不能不管,她倒是希望尽量和孩子亲近一些,起码别为之前的事留下什么怨恨。 看见褚琰冷淡得很,皇后也没灰心,有一茬没一茬地与他说话。 褚琰都会礼貌地回应,但是回应的字数不多,但这也正常,受了这么多年的冷遇,现在如果太热情反而有些奇怪。 宫廷皇家是非多,有时候错一步就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褚琰又想,这女人想必生活里也没什么趣处,年纪大了也懒得跟人争斗,才满心里都是子女之类,好不容易又有个孩子需要她安排,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些事干,因此格外啰嗦一些。 从褚琰今后的生活如何安排,学业如何慢慢捡起,建府如何布置等等开始,一直讲到成亲的事。 褚琰一听,觉得自己不能惜字如金了,应该有点表示了。 可到底应该做个什么表示,他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这事对他来说颇有些无所谓。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遑论这是皇家,他是皇子。 这一时沉默,就听见皇后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说:“如果是小官小吏家,娶个男人还挺容易,可这满朝大臣家里,恐怕谁也不肯委屈儿子,也不是找不着,就怕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你的身份。不过谁叫你喜欢男人呢,就是难点,也得给你找个的……” 褚琰:“……” 他有些费力地从原身的记忆里搜索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明白了“喜欢男人”四个字的来由。 那是原身犯傻时的杰作,有次皇后母家的一个侄儿娶亲,正巧外祖母惦记起了褚琰,皇后就叫人把他接了过来。 当时喜事临头,约莫是听得多了,原身就懵懵懂懂地记住了“娶媳妇”“成亲”几个字,之后不知怎么发展地,只记得他抱着一位大臣家的漂亮公子,非说要娶他。 原身认准了那个人,也不管是男是女,皇后那天许也是高兴,难得揶揄地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的时候,他就说了“是”。 褚琰扶额。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 即便现在是他作为褚琰活了下去,也忍不住吐槽一句:一个傻子的话,皇后你为何这般当真。 “阿琰,你不舒服?”皇后关心道,“可是又头痛了?” 褚琰摇了摇头:“现在不疼了,您刚才说什么?” 皇后笑了,这还是褚琰第一次与她说这么长的话:“为娘说,就算以后定下了人,恐怕还是得给你纳几个女孩,虽然你从小就不喜欢亲近女孩,但身为皇子,哪能没有子嗣。要不这样,这段时间你先试试找个丫头开蒙,试试而已……” 褚琰:“……” 他现在忽然又有些头痛了。 ※※※※※※※※※※※※※※※※※※※※ owo 第3章南书房 皇后言出必行,三日后,褚琰便发现,自己院子里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水漂亮女孩……和男孩。 彼时他正在书房里翻阅礼部典籍,刚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两个男子谈婚论嫁的不在少数,且还挺有讲究—— 若两方位份差不离,甚至可以再娶一个女子专门生子,若感情坚固不想再要一个女子,也可以过继亲戚家的孩子。 若双方身份有别,那多半有一方是侍君,或是位高权重的那一方再纳女子进门,留下个一儿半女。 就连两个女子在一起也同样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不过少之又少,且多半出自贵族家,毕竟平民家的女子没法养活一大家子,家里总得有个男子来做苦力活。 忽听外头传报,乍出来一看,还有些茫然。 “见过大皇子。”宫女们娇滴滴地说,“皇后娘娘叫奴婢来侍奉您。” 她们没有说怎么侍奉,但过分精致的妆容,以及娇羞的姿态,已经不言而喻了。 与之相比,后方寥寥几个少年装扮正常,神情忐忑,有些拘谨,倒反而让褚琰觉得顺眼一些。 于是他的目光不禁在几个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装傻道:“诸位回去吧,就与母后说,前些日子派过来的数十人仆从已经够使唤了,无需再添人手,即便来了,我也养不起你们了。” 宫女一脸不可思议,正想辩解一下自己不是用来干活的,就见大皇子已经转过了身,朝后摆了摆手,一副疲惫而不想再多言的样子,只得满怀遗憾、默默退场。 谁知皇后也跟着装傻充愣,故意把这等拒绝之意解读成了“没有满意的”,之后几天再往他面前送的就成了各色男子。 褚琰无奈,只得应付了事地指了一名一看就不咋乐意的高挑男子,前脚皇后的人刚走,后脚他便阳奉阴违把男子随着其他人一同送到宫外,帮他修缮府邸去了。 唯一暂留宫中的,只有除新晴以外的三个近侍,分别随着“新晴”,取名“愁生”“消凝”“相萦”。 刚安排得差不多,皇帝的人也到了。 大太监宣旨,封褚琰为安亲王,一般宫里满十六岁的皇子就封亲王了,算起来褚琰已经超龄,因此还补全了前两年缺漏的亲王规格的俸禄与赏赐。 最后皇帝还掏了自己的私库,为他尚未建好的新府赐了些物件。 褚琰咂摸了一下这个封号,估计这皇帝爹对他也不抱什么期望。 现在对他好,只是想起了旧事,一时感怀,觉得这儿子可怜,好不容易病愈了,就上心几分。 等承兴帝习惯了,这儿子就可有可无了。 褚琰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安王”不太好当,现在还好,大家都知道他不学无术,遭遇可怜,只能做个平平安安的闲王,但他占嫡占长,万一以后学了点东西,那这个“安”就是“安分”的“安”了…… 不,就算什么都没学,只要他年龄够了,不说当今圣上,就说未来的皇帝能不忌惮他? 嫡长子,先太子,褚琰觉得这两个名号安在头上,简直是想要他的命。 所以还是赶紧跟兄弟们打好关系……才怪。 如今年纪够了的几个弟弟就没有不熊的! 弟弟们自个儿送上门来的时候,褚琰有些爱答不理——封王一事妃子们不好出面恭贺,但弟弟们可快要把这小小堂屋挤满了。 既然是来恭贺的,总不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但褚琰除了在大家说“恭喜”时,“嗯”了一声以外,就不再说话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 气氛陷入了谜之尴尬,三皇子咳了一声结束冷场,像模像样地代替大家发言:“上次来时,大哥大病初愈,还在卧床,也不好多打扰,今日看大哥气色不错,咱们难得一聚,不如找些趣事来做?” 褚锐在弟弟们中不是最大的,但他是嫡子,也就是褚琰的亲弟弟。 他今年刚满十四岁,和还未开府的兄弟们住在一起,是承兴帝的心头肉。 长得人模狗样,说起话来也人模狗样,好像之前欺负过傻子大哥的人里没他一个似的。 受欺负的不是现在的褚琰,但他还是冷冷淡淡的:“不必,在这屋里观猴就挺有趣的。” 弟弟们:“……” 褚锐干笑了两声:“看来大哥没什么兴致,那就不打扰大哥了。”说完甩袖子就走,浮动的衣摆里简直暗藏杀气,令旁边尚且年幼的弟弟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褚琰毫不介意,缓缓放下茶杯,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位弟弟想必事务繁忙,本王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新晴,送客。” 于是又气走了一波。 剩下两个年纪小的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谁知褚琰这回没赶人,发而叫新晴上了几盘糕点,给他们一人分了点。 “母后托人送来的,还不错,若是喜欢就拿点走吧。” 俩小孩规规矩矩地道谢,又偷偷打量他,良久,其中一男孩不确定地问:“真拿走啊?” 褚琰笑了一下:“当然,大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俩小孩颇为高兴,一人包了一盘子,让贴身太监端着走。 新晴见四周没了人,开始胆大起来:“那可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糕点,殿下自己还没吃上几块呢……” 褚琰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把盘子推给他:“吃了吧,我不爱吃这东西。” 也不知自己是嘴挑还是怎么的,若是寻常饭菜他尚且能入口,但这些在旁人看来好吃得不得了的小零嘴,他反倒觉得非常一般,说句“还不错”都是昧着良心的恭维。 新晴见他是真的没兴趣,当即喜笑颜开,赶紧把糕点端了起来:“那奴才带去跟愁生他们一起吃啦?” 褚琰“嗤”了一声:“管好你的嘴,以后别乱说话,去吧。” “是,是!” 待门被关严,褚琰静静回想起那毒药一事。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原身误食毒药而死,说穿了还是痴症的缘故,就算他吃好喝好,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他身边的宫女身上会出现毒药,是要毒谁? 褚琰不觉得有谁会冒着被严查的风险去毒一个已经没用的皇子,毒杀太后的话,似乎也没有必要,太后不理时事许多年了。 那么那位宫女有可能接触到的,就是皇后这边的人了。 皇后有时候让厨房做点什么好吃的,还会想起大儿子来,就会叫他身边的宫女到凤仪宫的小厨房,端一小份回去。 至于端不端得到原身面前……全靠运气。 但是后宫中的争斗,无非就是争宠、流产、陷害等等,就算要毒死人,也未必会对位高权重的皇后下手。皇后性格温厚,起码没有过分苛待过哪位嫔妃,谈不上跟人有私仇,再说皇后背后的许家还如日中天呢,除掉一个皇后用处不大。 不是对皇后,那只能是冲着褚锐来的了? 除去褚锐外,有机会夺位的皇子,老二老四都算,这两位的生母也都是位份比较高,有能力做这些手脚的。 倘若这个思路没错,那害人者很可能不是贵妃就是德妃。 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位王爷心存不轨的可能,皇帝那一辈兄弟众多,皇帝对这些兄弟多少有忌惮之心,因此大多养在眼皮子底下,少有几位在封地上的,要么手握兵权远驻边疆,要么在封地上过着富庶的小日子。 如今边疆无事,百姓和乐,京中更是花繁锦簇,这些人指不定就闲出了些心思,没见光是绑架他的就两个了么…… 再一想,褚锐当真得为他大哥磕上几个头。 可惜褚琰并不知道那藏毒的宫女具体是哪一位,若是把她们捆起来挨个逼供,一来未必能问出来,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也在承兴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因此褚琰只得将那一间屋中居住的人全部写在了名单上,当晚一同杖毙,绝了这隐患。 褚锐虽然气冲冲地走人了,但也只是出了偏殿。 尽管都在宫里,但这位弟弟忙得很,除了每天早上请安,皇后根本看不着他,难得有闲下来的时间,当然要留在宫里吃顿饭。 既然要母子同桌吃饭了,那能不请褚琰吗?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 于是褚琰就钉在椅子上欣赏了一通母子和乐。 皇后在褚锐面前,有一切关于母亲的特征,期望、心疼、包容、教诲、以及适当却包含关怀之意的叱责……就连盛汤都是亲力亲为。 给褚锐盛完汤,皇后这才想起褚琰似的,也给他盛上一碗。 褚琰没有拒绝,只是想起了那个死去的灵魂。 想必在他五岁之前,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爱意吧。 别怪我。褚琰默默地想。就算你侥幸能活下来,也还是个不受宠的傻皇子。 苛待你的那些宫人都已经被杖毙了,而真正放置毒药的人,我会替你查出来,曾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我也会一一替你找回场子。 至于你狠心的父母和当年少不更事的亲弟弟,想必你再怨再恨,也不愿意伤他们分毫。 倒不如把这些交给天意,信他还能再给你一次公道。 安心地去吧,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再有大难了。 褚琰失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多愁善感之人,然而对借了他身体的这个人,他实在冷眼旁观不起来。 他这一笑,笑得不太是时候。 褚锐正提到自己骑射最拿手,听到这笑声,免不了以为是讥笑。 他连“大哥”也不叫了,疏离地摆出称呼:“大皇兄也可以来上学了吧。” 皇后也终于想起这茬:“也对,阿琰,你父皇早与我说过,待你身体好些,就跟着其他皇子一起读书,明日你也去南书房听一听吧?” 褚琰抬眼,慢慢将嘴里的肉嚼完:“好。” 皇后有心让兄弟俩培养关系,又道:“阿锐多多照顾你哥哥。” 闻言,褚锐也趁机回敬了一声讥笑:“阿娘放心,大皇兄之前毕竟……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顾着他点。” 褚琰放下筷子:“那就麻烦了,正好,我不熟悉路,还怕生,明天你来接我吧。” 他把“还怕生”三个字咬得很重,褚锐顿了一下:“成,明天,我亲自来接你。” 褚锐没怀什么好意,褚琰也没怀什么好意。 前者寅时刚过,就叫内侍去了凤仪宫,要把褚琰吵起来。 新晴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叫什么呢。” 内侍:“我家三皇子到了,大皇子可起了?” 新晴瞥了他一眼:“是安王,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褚锐到的时候,听说褚琰还没起来,直接便闯进了门。他刚闯进里间,就觉得有些困倦,倒在床上又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内侍叫醒。 这样一来就误了时候。 等到了南书房时,果不其然看见褚琰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太子少师的面也不敢对兄长不敬,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十三四岁的皇子,已经学到了实事策论,按理说褚琰跟不上,太子少师也就不去管他,而是给了他启蒙三件套,让他自己慢慢看。 褚琰一边看,一边听,居然两边都不误。 他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听一遍看一遍,基本就能记了个大概,一些晦涩的字句哪怕不懂其意,过后一查,便也能立刻结合全文理解。这应当不是原身的本领,而是他自身的本事,因为在他脑子里,还有着许多与这个世界无关的知识,只需稍一回想就无比清晰。 上午是太子少师带着皇子们温故知新、练习基础、检查背诵,年纪大一些的皇子还要写写文章,下午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便下了朝,每人一个时辰,教一些新的知识或功夫。 褚琰还记得两位老师,这二位都是当年皇帝为原身选的,发生那件事后,也没了太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没立新的储君,于是两位大人保留了职位,实际成了所有皇子的老师。 褚琰身体还没完全痊愈,就搬了凳子,坐在避风处,吃着着实不大好吃但为了恶心弟弟们还是要坚强地吃下去的糕点,并把弟弟们在飒飒寒风中一边抖一边流汗的样子当景赏。 申时一过,褚锐便找上来,主动要带褚琰参观皇子们居住的庆居宫。 “我从未见过给弟弟下迷药的哥哥。”避开人后,褚锐咬牙切齿地说。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 褚琰听他控诉了几百字以后,才淡淡开口:“本王睡眠不好,用那安定香来助眠,药性确实大了点,本王没记错的话,那香只在里间点,你去里间做什么。” “你跟亲弟弟摆什么谱。”褚锐气得语无伦次,“你让我等了那么久,还不许我进去找你?” 褚琰轻笑一声:“是吗?怎么新晴说,你是卯时才到的。” 褚锐一噎,一时说不上来话,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褚琰大半夜就出门了,哪来的“新晴说”。 “你……” “我不熟悉路。”褚琰抢先打断他,“但地图还是看过的,如果是去庆居宫,刚才那个路口就要转。” 褚锐煞有介事地转身:“还不是与你说话,忘了看路。” 又走了一会儿,褚琰:“接下来该是你有东西落在南书房,要回去取了吧?” 褚锐:“……” 他原本以为这傻皇兄应当好骗,骗去宫妃宫里捉弄一下他,等他出来,找不到路时再叫自己的太监“路过”,为他领路。 皇宫这么大,绕上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不过这是早上的计划,拖到现在也没成,还被褚琰看穿了,褚锐咬咬牙,只得一脸不甘心地引着褚琰顺顺利利地参观完庆居宫。 庆居宫是好几个宫殿合并而成,如褚锐这样的皇子,一人便占了一个大院子,年纪小一些的则有合住的。 可能是因为皇子多的缘故,承兴帝时常大驾光临。 褚琰尚在褚锐的院子里,就听见某个小家伙隔着老远高喊一声:“父皇来啦。” 他还敢喊,那就是还没来,估计是远远看到的。 褚琰不甚在意地摸了摸石桌上的棋盘,又捏起棋子摸了摸。 褚锐自豪道:“白玉做的,这是父皇专门叫人替我打的。你把棋子摆回刚才的位置去,我和二哥还要继续呢。” 褚琰有些意外,二皇子是贵妃所出,他听说当年皇后与贵妃势同水火,二人娘家也是相互制衡、互不顺眼的关系,褚锐这缺心眼还叫“二哥”叫得这么亲密? 褚琰看了会儿那盘棋,忽而伸手弄乱:“下得这么差,有什么好继续的。” “你干什么!”褚锐下意识要护棋盘,然而已经晚了,棋子乱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归位,几颗棋子迸溅到地上,褚琰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低头去捡,长长的袖子沾上了土,显得有几分狼狈。 他把棋子放回棋盘上,嘴角带着不明显的嘲意微微勾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与其跟褚纥对弈,你还不如找个围棋师父,或许还能于你有益。” 褚锐忍不住抬起手,在空中滞了片刻,幸好他及时想起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会告状的傻哥哥,而是堂堂安王,才生生让那巴掌落回了桌子:“关你什么事?你真当你是我哥、能教训我了?有本事你来下啊!” 褚琰眼皮颤了颤,低下头,声音突然软了下来:“三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当然是不懂下棋。” 褚锐一愣,忽觉有些不对。 转头一看,承兴帝只带了大太监梁冶,站在圆拱门洞前。 “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 这一天褚锐过的,可谓是事事不顺心。 尽管承兴帝对他只是呵斥了几句,又多考校了他一段时间的功课,但各种小的不顺心积累起来,就成了大的不顺心。 更别提他被承兴帝不由分说地逮着骂的时候,褚琰这个罪魁祸首就悠悠闲闲地坐在石凳上摆弄他的宝贝棋盘,不时朝他递来似笑非笑的目光,特别气人。 可惜亲爹眼瞎,愣是看不出褚琰一切都是装的! 褚锐试图解释无果,也不敢说承兴帝的不是,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承兴帝走时顺便将褚琰也带走了,褚锐心里愤愤不平,就去隔壁院子找二皇子褚纥,怒斥自己亲哥半个时辰。 等回院子后,他想起自己珍贵的白玉棋子还没收,过去一看,不禁惊呆了。 棋盘上分明是之前没下完的那盘棋! 尽管他已经记不住细节,但此时看着棋盘,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颗颗黑白子的位置,与弄乱之前分毫不差! ※※※※※※※※※※※※※※※※※※※※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 话说这篇文的朝代背景没有原型的哈,就是混搭出来的架空~ 不要考究~ 第4章打赌 褚锐一晚上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直到大早上都清醒得很,到南书房的时候,比以往还早了一刻钟。 然而褚琰竟然比他还早。 褚锐在肚子里憋了一晚上的疑问总算问得出口,但他还是压着语气,让自己显得并没有那么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褚琰正临摹字帖,头也不抬:“什么?” “你将棋子复原了!” 褚琰:“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这语气乍一听很是敷衍,可褚锐也想不到别的解释,可心里总有一些不确定。 明明……明明前不久褚琰还傻不兮兮的…… 他夺过褚琰的毛笔,扯住他袖子:“走,你再试一次,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做到的。” 毛笔被丢下的时候,笔尖沾到了褚琰的袖口,划出了长长一道,褚琰反手抓住褚锐的胳膊,往桌上一拽,后者猝不及防,整个胳膊压在了砚台上。 还没等褚锐叫出声,褚琰就叫来外面候着的愁生:“叫人给三皇子取套衣服来。” 紧接着转过头:“三弟怎么这么不小心。” 褚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褚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是我复原的棋盘,难道还是你院里的宫人复原的不成?” 褚锐咳了半天才缓下来,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下人不可能有这本事,所以才会震惊到不能入眠。 换个人有如此天赋,他一定很佩服,可之前对褚琰的印象还没扭转过来,再加上这个哥哥恢复后实在太讨厌了,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生闷气。 褚琰终于得了清净,提笔继续练字。 他描完一个字,就在另一张白纸上自己写一遍,描得倒是分毫不差,自己写出来则其貌不扬。 褚锐看了一会儿,又十分讨嫌地发出嘲讽的笑声,可褚琰丝毫不受干扰,好像他存不存在都无所谓一般。 过了一会儿,褚锐又坐不住了:“你会下棋吗?” “不会。” “那你还说我下得差!” 褚琰一哂:“就你这心眼,想也知道下不出什么好棋。” 他跟褚锐虽只相处了两天,却已经摸透了这小屁孩的性格。 这人何止是没心机,简直就是脑子没长全,换做其他这个年龄的皇子,都没他这般单纯好懂。 难怪太子之位空了这么多年,褚锐作为嫡子,年龄和二皇子也相差不远,却始终没封太子,单是承兴帝昨天那一番简短的训斥里,褚琰就听出了十足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褚锐不满:“我心眼怎么了,好不好也轮不到你说。” 褚琰这才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打个赌?” 褚锐:“什么赌?” 褚琰:“我若是多记几个棋谱,想必即便是不会,也能从中发现些精妙。咱们以七天为限,七天内我去学棋理背棋谱,七天后咱俩对弈一局,论论输赢。如果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 褚锐有些心动,他未必稀罕那个要求,但是他这个年纪这个性格,对这样的赌局兴趣是极大的。而且他实在也很好奇褚琰夸下海口的“七天之期”究竟能不能做到。 “那我输了呢?”直觉告诉他褚琰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褚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纸面,语气淡淡的:“承兴八年,你看中了我一件大衣的花样,叫太监抢了去,那是我那年唯一的一件棉大衣。”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 也就是那年,他的六叔为他雪中送炭,叫那傻子至死还念念不忘。 气氛有些凝固,即便褚琰十分平静,褚锐还是感到了一丝冷意。 “十一年,世家公子来宫中挑选伴读,你们合伙扯了我的腰带,把我推进水里。” 褚锐偏过头去,神色不太自然,小声嗫嚅:“我……我不记得了。” “十二年……”褚琰顿了顿,“算了,我不是要跟你算账。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磕个头认个错,从此我不再捉弄你,从前结的仇也就了了。” 褚锐抬高声音:“我给你?” 他话音一顿,对上褚琰的眼神,说不下去了。 这人面色如常冷淡,眼睛里却仿佛流露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像是沉痛,又像是不忍。 沉痛于曾经被亲人伤害过,不忍于从此过不去这道仇怨,假如能够有一个契机让他放下,那便是万事大吉。 褚锐无措地避开那道目光,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再也逃不出那眼神的纠缠了:“成、成交。给长兄磕头不、不算丢人……不过你先赢了我再说吧。” 褚琰淡淡一笑,方才令褚锐险些生出愧疚的眼神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莫测且幽深。 接下来的几天,不止褚琰,连褚锐也在提升棋技。 七日后的赌约他们谁也没告诉,褚琰只带了新晴一个人到庆居宫,还是那个白玉棋盘,只不过是在屋内下的。 褚锐棋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在他这个年龄里,属于中肯的程度,他能感觉到褚琰的技艺也并不是特别好,出手很慢,路子也大多是棋谱上有的,看起来并不难拆,但就是能堪堪胜他一筹,最后以两个子赢了他。 褚琰赢了也没露出喜色,面色如常地让新晴取了手炉来,自顾自地取暖。 末了,让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都退了下去。 褚锐多少还是有些顾面子,褚琰则只是想给原身找场子,没有把兄弟关系闹太僵的意思,也同样顾着他的面子。 所以内侍们不太清楚他们的赌注,只能压着好奇心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褚琰也不催,任褚锐在原地低着头琢磨,自个儿则好好享受了一把“冬天的暖意”。 不愧是帝后的心头肉,他三弟的屋子里,比他用上好炭以后的凤仪宫偏殿还要暖和。 可能是因为这屋里头烧着地龙,也可能是因为窗户多糊了好几层,还装上了厚厚的窗帘,地上铺了一层毯子,挡住了从地底窜上来的凉意…… 褚琰暗自冷笑:帝后对于爱子还真是用心呢。 过了一会儿,褚锐带着视死如归的扭曲表情,跪在了他面前。 “大哥,我……我以前不懂事,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我给你道歉,咱们是亲兄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也别记仇了。” 漂亮的套话说完,闭着眼睛咬着牙,还真就磕了头。 褚琰险些被他“管你记不记仇反正我记仇了”的表情逗乐,暗戳戳地想,这个时候就应该不说话,让他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跪着。 但转念,还是起身把褚锐拉了起来。 褚琰一句话也没能说,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他都说不出来,没资格说,也没必要说。 只是他自己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所以就让一切都从明日重新开始吧。 他拍了拍褚锐的肩膀,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屋子。 之后褚琰就闭门过起了低调日子,除了请安和上学外哪也不去。 为此新晴还有些不平:“殿下你这么好的天赋,怎么不在陛下面前展露一下呢。” 褚琰被念叨得心烦,终于压不住脾气:“再吵就滚出去。” 新晴一哆嗦,讪讪地闭了嘴。 他不是皇后最喜欢的儿子,也不是兄弟们都看得起的哥哥,他要是因为身上的本领被皇帝重视,褚锐一定会嫉妒不满,皇后也未必会高兴,原本指向别处的各种明枪暗箭都会转到他身上。 他要是想打破这个局面,只能从别的方面做起,一点一点地蚕食众人心间那一亩三分地,而不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瞎争宠。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能清闲得太久。 现在承兴帝对他有愧意,又不对他抱有希望,所以既不过问他的功课,也不对他有别的要求,但等时间长了,承兴帝就该觉得这个儿子不是可怜,而是废物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 翌日,承兴帝照例来看褚琰。 他每次来的时候总要带点什么好东西,这次也不例外,带了一坛子酒来。 大太监梁冶有眼力见儿,将屋子里的宫人都遣出去,独自守着给两人倒上了酒。 褚琰伤势大体痊愈,可身子骨还是弱,承兴帝不至于这点分寸也没有,拿来的已是最淡的青梅酒。 但褚琰毕竟从未喝过酒,入口的时候小心翼翼,谁知没用,依然被呛了个半死。 承兴帝大笑起来:“这可是平时妃嫔宫里备的酒。” 褚琰丝毫没被他激道,淡定地说:“不过是不习惯罢了,儿臣天天饮上几杯,总有一天千杯不醉。” 承兴帝笑着摇了摇头:“哎,这可不能多喝,还想十几个太医对着你啰嗦不成?顾着点你自己的身子。” “儿臣明白。”褚琰也淡淡一笑,转头就给梁冶使眼色,偷偷摸摸喝了第二杯酒。 这酒清甜,少饮几杯不碍什么事。承兴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头见一侧桌案上摆着一叠宣纸,不禁过去看了眼。 只见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大字写的,还不如七岁的小六。” 七岁的小六,说的不是六皇子,而是六公主。 褚琰把酒杯从唇边挪开,面露尴尬,逗得承兴帝开怀。 “来。”承兴帝兴致上来,朝他一招手,回头取笔蘸墨,才塞到他手里。褚琰以为这是要指点他写字,没想到承兴帝竟把住了他的手,像指导幼儿那般,缓缓写了一个“琰”字。 承兴帝感受到儿子的僵硬,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由得感怀:“你刚学字那会儿,缠着朕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可这‘琰’字不好写,只要朕一松开你的手,你就要缺笔少画。” 褚琰在承兴帝面前,总是能接话就接话:“想必那时儿臣年纪太小,不太记得了。” “是你三岁的时候。”承兴帝握着他的手,又写了一个“弘”字,“朕便试着教你写‘弘’,你倒是一下子就记住了。” 褚琰愣了一瞬。 “褚弘”是承兴帝的名字,一个皇帝当年究竟是多么宠儿子,才会手把手教他写自己的名讳。 可笑仅仅一个“痴症”,就又把这些磨得什么都不剩了。 如此练字练了快半个时辰,承兴帝手都有些麻了,才松开了手。 褚琰为他倒了酒:“父皇歇歇吧。” “不必,朕精神着呢。”承兴帝喝了口,叫褚琰坐下,亲自查了褚琰启蒙三件套的背诵,又挑了《尚书》里的一篇,亲自为他讲解,始终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期间梁冶都不由得频频转头望向两人,诧异大皇子一病醒来竟能如此得宠。 褚琰没打算刻意展露天赋,但是也不敢藏拙,万一现在藏了,将来露出来,还指不定承兴帝怎么想。 如此,承兴帝便发现,他讲完了一篇文章,再问褚琰时,但凡他所讲过的内容,褚琰都能分毫不差地叙述出来,竟比小时候还聪慧许多! 第二日,承兴帝便传口谕,让褚琰搬到御,如此荣宠在后宫又掀起了一阵浪。 褚锐听说以后,发了一通脾气,挨了一通不痛不痒的板子。于是第三天,御书房又多了一个褚锐。 以往承兴帝不忙的时候,也时常免了褚锐一天的课,叫他到御书房来亲自教。 就算忙起来,也每隔七日就让褚锐来一次,专门回答褚锐的疑问。 但天天待在御书房的情况,还不曾有过。 一想到这个殊荣是沾了褚琰的光,褚锐的心情就不太美妙,趁着承兴帝出去的功夫,他在褚琰的宣纸上画了好几条道道。 这回褚琰竟然没反击,换了张纸重新写字:“锐三岁,我空了十三年的时间,所以父皇叫我天天来这里,为得是快些把该学的学完,你学了十多年了,还要他操心吗?” 褚锐一想,确实是这样:“好吧,对不住。”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别给我取绰号。” 褚琰不跟他见识,心说这孩子恐怕是有些自虐倾向。 御书房气氛这么沉闷,亏他还上赶着要来,要是褚琰有权力不来,早就回去享受人生了! 不多时,承兴帝终于回了书房,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朝中大臣。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 ※※※※※※※※※※※※※※※※※※※※ owo为兄在线拼演技。 第5章议事 朝中臣子褚琰一个也没见过,但是名字基本都听过。 相对于褚琰平淡的反应来说,几位大臣进门时偷偷瞟过来的眼神里的好奇简直都快藏不住了。 褚琰若无其事地继续练自己的字,也没耽误耳听六路。 从称呼上看,左边站着的是户部尚书邓大人,他身后站着个侍郎大人,右边两位分别是翰林李大人和杨大人,是天子宠臣。 此番上奏事似与边界有关,自北齐安定,西北两面皆俯首称臣,北齐常与诸国有通商之举,商路通畅,以至于诸附庸国的日子也不错。 然而北方接连两年遭遇大旱,颗粒未收,不仅粮仓耗空,连能吃的杂草树根都被啃过一遍,过冬后却又冷得过分,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便举家南迁,都成了流民。 本来前些日子上朝的时候都商量好了,派一个巡抚过去,把北面来的流民分别接应到胜州等地安顿,开春以后再送回去。偏偏北突厥也来信求援,道是塞外天寒地冻,生活下不去,希望北齐能划出一块地来接纳一部分流民。 承兴帝一听这帮人说“过不下去”就头疼,这帮人不比胡人好办,一旦说过不下去,可能没两年就是兵祸了。可若是就这么把外族的流民放进来,承兴帝也没缺心眼到这地步。 “陛下,北突厥臣服数年却贼心不死,万不可不对其设防啊,谁知那所谓流民中都是些什么人?”李大人道。 杨大人便道:“臣以为然,然而我齐朝近年一直以‘仁’字收拢异族之心,若直接回绝,未免伤两国之交,其余边境诸国亦或有虑心,臣以为虽不可放流民入境,却仍要予以援手。” 两人一唱一和扯皮半天,愣是没提出点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邓尚书一听就知道这是想逼他户部出钱,当即变成了隐形人,一句话也不插。 褚琰这字写着写着,旁边便递过来一张纸条,上书:这帮人可真是废话连篇。 褚琰不理他,过一会儿又递过来一张:你觉得这事当怎么办? 怎么办褚琰不知,但他知道邓尚书再装聋作哑下去,承兴帝就要怒了。 邓尚书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人精,一听两人还在东拉西扯诱他出面,只好上前一步表态:“陛下,未必要让这帮人入关,只需破费点财力便是。只是臣担心人数过多,衣物和粮食拿不出那么多来,近年朝廷开销虽微薄,但毕竟减税两年,户部收入一直不够充盈,北部还有那么多流民,也要取暖吃饭……” 邓尚书看似是出来出主意了,实则又把难题抛了回去,户部出钱可以,但是没有那么多钱,陛下你是顾着自己的百姓,还是顾着外邦那不知真假的流民? 承兴帝按了按额头:“外邦人不可入境,但这灾也要镇,诸卿现在既然没有主意,便回去好好想想,邓卿把安顿北部流民所需费用及余资一一列出,明日大朝时再议。” 四位大人齐齐应喏告退。 褚锐见是表孝心的时候,起身去给承兴帝奉茶:“父皇莫急,几位大人未必没有主意,只是眼下还未及要紧关头,都不想用舍本的法子罢了。” 两位翰林只是单纯不想当着邓大人的面说得太直白得罪户部,倘若今天邓大人不在这,指不定主意已经一波接一波了,至于邓大人,近年国库丰裕,就算税收不足,也未必真拿不出这些钱,只是若钱都舍在这上面了,便要想想来年若是北方继续大旱,或是南面又有什么天灾,这些钱又从哪里来? 如今是盛世,前两年才放出减税的政策,百姓至今还会兴高采烈地山呼“仁君万岁”,不到万不得已,承兴帝自然不可能想去动摇一下这民心。 承兴帝心情正燥,瞥了他一眼:“朕不急,朕倒是觉得你该急一急,朝廷大臣在这,你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传纸条子,回去回去,你也写份折子去。” 褚锐一噎,又扯出个笑容,笑嘻嘻地哄:“那儿臣就回去写折子啦,指不定儿臣写完折子,您这事就能解决了。” 承兴帝抄起旁边的书卷敲了下他的头:“做梦,你能把折子写清楚就不错了。” 承兴帝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开始办事的年纪,每有朝议争论不下的事,他都必要写一份自己的想法,呈给皇父。然而这个三儿子实在太不争气,论起学术策论来,着实比不上他二哥,也不知是被娇宠出来的,还是天生如此。 承兴帝不由得想,油滑过头、不太讨他喜欢的老二,甚至还有……这个受了好些年苦的老大,在性格方面,都比褚锐要沉稳得多。 褚锐先一步离开,承兴帝便把目光转向了褚琰:“老大,不如你也说说,这事可有些中用的法子。” 褚琰放下笔:“单是这么听着,儿臣自然是有些想法的,只是儿臣样样不懂,说出来不一定可行,都说旁观者清,也可能是旁观者心中没有那么多考虑。” 承兴帝也不在意,轻笑一声:“倒也是种说法,无事,你说来听听。” 褚琰:“不让外邦人入关,可以看是哪一道关。北部流民南下,那些个房屋恰好空了出来,可先借用一下,只要边境军人手充足、并严格控制城门,便不会影响关内。刚才听诸位大人说,南下的流民多半来自边关,前些年北部有战事,边关百姓经常几个城池间来回跑,为了活命,奔波已是家常便饭,如此想来,这帮穷苦百姓家中大都布置简陋,那不如把这些流民家里的床全都改成火炕,外邦人来的时候,让好几个人住在一个屋里,给他们些柴火,让他们自己烧去。” 这孩子天天捧着史书,他只当是随便瞅瞅,谁知竟不是白读的,还知道些民情。 承兴帝面上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你说的轻松,可有想过,大冬天柴炭稀缺,整日烧炕,要耗去多少银子?” 褚琰摇摇头:“自然不可能整日烧炕,只要给的柴火不多,他们自会省着用,还可以掺些炭灰去,也不是烧不起来,每晚熬过最冷的那段时间便可,至于其他时候,呵,他突厥过过多少塞外寒冬,还不知如何御寒?他们说的流民必然不是奴隶,只要不是奴隶,过冬的衣物自然也不会缺到哪里去,这些当然要他们自己带着。若是不够,就把做纸裘的法子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做。给了他们地方,又给了房屋,砌了炕,又给了烧炕的,这算是面面俱到,到时候若还有人冻死,那就只能怪老天。”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 褚琰不以为然笑了一下:“毕竟连他们突厥都捱不过去了不是吗?” 承兴帝:“听你这语气,你是不信他们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褚琰道:“有那么一部分人过不下去可能是真的,突厥那边不会自信到派一些流民来,就能潜入关内,至于拿流民凄苦来做铺垫将来发兵也没这个必要,狄人向来不要这些脸面。突厥民族混杂,儿臣猜想这里面不会没有一些纷争,有些外族人顺从可汗,亦有迫不得已归顺者,宝贵的物粮大多集中在突厥人手中,自然是他们想给谁就给谁,至于不愿意养的那些,便可推到北齐,借借这‘属国’名号的光。反正北齐除了防着他们,也得防着其他的边界小国,顾虑忒多,拉不下面子来回绝,是个极好的冤大头。” 承兴帝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一部分是给那突厥的,还有一部分是给褚琰的,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毕竟不好听,偏偏他非说得这么直白,一点都不会委婉。 褚琰却好像一点讯号也没收到似的:“不过这样呢,就算这帮人在北齐死上一些,突厥的可汗也不会在意,只要意思意思花点小钱吊着他们的命,管他们冷还是饿呢。再说真让他们尝到暖饱了也不是好事,回去跟可汗一说北齐富得流油,那完了,您刚收回来的兵权又得还给柳侯爷了。” 承兴帝:“……” 罢了罢了,这孩子性子是稳稳当当没错,可毕竟没教过他为人处世,好多事他也没个意识,说话不好听也不是他的过错。 仔细一想,啥也没学,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叫人惊喜。 再仔细一想,说话不好听也是好事,那帮子大臣们天天阿谀奉承,这个不敢说,那个不敢言的,连御史都学会了明哲保身的那一套,他被奉承习惯了,却也有些腻歪,身边有个论调直接的,也不是坏事。 等等,想远了,褚琰才刚刚大病痊愈…… 只见褚琰说完以后,久久不见回应,挑了下眼角,露出一副“反正就这样”的表情:“儿臣想得到的便是这些了,可能有些……有些言辞不当,还望父皇见谅。” 这会儿他结束高谈阔论,又成了一副恭谨的模样,承兴帝总算看出来了,其实这儿子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些话不中听,只是一不拘着自己,就随心随性了。他并不习惯这样恭恭敬敬的相处,他在慈仪宫那十三年懵懵懂懂,本就不是那么谨小慎微处处周到的性子,这是恢复以后、知道要守着规矩,才把自己撑成一副识体的样子。 承兴帝招了招手,让褚琰靠近些:“无妨,你说得不错,出乎朕意料,不过还是有些不全面的地方,你看……” 褚琰走近,见承兴帝在白纸上拿朱笔写了个字:民。 “若按照你说的来做,那么原本居住在边疆的百姓必定也要想法子安置,你可考虑过若他们得知自己的房屋仍可供人居住,定是想回来的……” 接着他又写了个“粮”字。 “突厥人来此,总得有吃的,如今北方连流民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又如何来供这些人吃喝?即便是开国库放款收粮,也得先紧着自己的百姓不是?何况即便只用纸裘劣炭,所需开销也不是你口中的‘花点小钱’,如此加起来,莫说邓尚书不乐意拿银子,连朕也得细细估量……” 褚琰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承兴帝想要给他讲解政事,于是摆出一张专注脸,不动声色地一心二用。他一边听这些知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对于承兴帝的态度他要把握一个什么样的度。 逢承兴帝讲到要点的时候,褚琰便自然而然地举一反三,而不该他表现自己的时候,他又显得只是对这些事情好奇而已。 最后这个“度”果然取悦了承兴帝,褚琰回去的时候抱了一打折子,承兴帝不要求他对这些折子写自己的注解,只是让他通过这些折子,了解一下应该了解的事。 “等等。”褚琰正要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承兴帝又叫住了他,“你想娶男妃,朕已同意。” 褚琰:“……” 他真的没想这个。 承兴帝语重心长地说:“但你可不能误了子嗣大事……去吧。” 褚琰依言走出屋门,望着门扉回味了一会儿承兴帝方才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弱弱地说明一下……各种事件全靠编,没有历史事件原型,逻辑都靠作者自己圆_(:3)∠)_ 第6章力气 翌日,御书房里就少了一个人。 原本承兴帝也没当回事,只当褚琰身体有恙,结果直到上午过完,也没个宫人来通报一声。 承兴帝放下折子,叫上褚锐:“走,去看看你大哥搞什么幺蛾子。” 这一去,就看见褚琰带着一帮宫人,在偏殿的院子里,张罗着给六公主做秋千。 圣驾一到,吵吵闹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六公主躲在褚琰身后,跟着他一起跪。 承兴帝奇了:“小六怎么愿意跟你亲近了。” 六公主性格腼腆,不太爱说话,除了帝后和奶娘外,跟谁都不太亲。 她是死去的贤妃所出,生母去世的时候她还不记事,皇后没有女儿,就把她归到自己名下,当半个嫡女养,也住在凤仪宫。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 贤妃生前不算受宠,六公主的性格也不算讨喜,但承兴帝这人非常看重嫡出,连带着皇后收养的六公主也重视了几分。 褚琰随口道:“可能是她大哥长得好看吧。” 承兴帝失笑:“你今日不来读书,就是为了在这儿玩闹的?” 褚琰也不解释:“儿臣知错。” “你以为知错,朕就不罚你了吗?”承兴帝忽而板下脸,冷笑一声,“把先前学过的文章都抄十遍。” “新晴,去把我昨天抄的书拿来。”褚琰对承兴帝这罚小孩的模式早有准备,道,“昨晚上连夜已经抄完了,只是没想到父皇只让抄十遍,儿臣还多抄了些,请父皇过目。” “……” 承兴帝被他这么一说,也没心情找他麻烦了,草草地检查了一下,又丢回给新晴:“说吧,耍的是什么脾气,什么地方不满意?” 他之前怎么没发觉这个儿子的脾气这么别致。 褚琰道:“没有的事,是儿臣对自己不满意。” 承兴帝莫名其妙。 褚琰抿了抿嘴,不再言语,身后的愁生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承兴帝还认得这个小太监:“愁生你说。” 愁生一脸惶恐地跪下来。 一炷香后,屋中。 愁生得了褚琰的点头示意,终于敢开口:“回禀陛下,您昨夜差嬷嬷送来几位女子……” 承兴帝一挑眉,心说朕操心操心儿子子嗣问题怎么了,他还敢为了这个跟朕闹脾气。 谁知愁生又说:“王爷本想天子恩赐理应谢赏,当晚便打算把事办成……可王爷以前亏了身子……” 他咽了咽口水,头也不敢抬,顶着头顶上颇让人有压力的目光继续道:“这……许多事情就晚了点,至今还未曾有过……梦遗……所以昨夜也……” 承兴帝:“……” 屋内一片死寂,梁冶深深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没有进来过。 不梦遗未必就说明了什么,然而愁生特地拿出来说,就说明这是委婉的说法,潜在意思一时不敢细想。 承兴帝抽了抽嘴角,保持了最后一丝冷静,对梁冶说:“叫太医来。” 褚琰瞥了眼他的神情,总觉得圣上下一刻就要吼“拖出去斩了”。 最近给褚琰治病的一直是同一个太医,听到安王传太医,想也不用想,来的必是他。太医装模作样地把着褚琰的脉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承兴帝差点觉得自己也需要太医看一看。 然而太医下一句是:“安王殿下身体确实有亏,故而暂且还是童子身,只是就目前看来,未必以后就不能人道,王爷身体尚未成熟,大约是来得比别人晚些,需好好补养身子,日后的事,就得看休养得如何了。” 承兴帝一颗心落回胸腔,满脸沉痛:“那你摇什么头!” 听到大儿子还有机会,承兴帝也不那么忧虑了,催太医去开方子。 太医却道:“是药三分毒,臣再给王爷开七顿的方子,七顿以后,最好是拿药膳来补。” 承兴帝摆了摆手:“改日给他找些食谱来便是。” 宫人纷纷去忙,屋子里顿时就空了下来,六公主从屋外进来,露出一个小脑袋。 承兴帝便朝她招了招手:“小桃儿,躲那儿干嘛,来,进来……” 他把六公主抱到身边坐,搂着小小的肩膀轻声问:“今天怎么来大哥这了呢?” 六公主的声音如她本人一样细细软软,叫人听着便想疼她:“大哥哥给我做了小马。” 她把手里的小马举了起来,居然是布制的,里面塞了棉花,马头两侧缝了两颗大扣子。 马儿不大,正好够她抱着。 承兴帝正要拿过来看看,六公主的手又缩了回去。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 承兴帝笑了:“一个布偶罢了,父皇有真正的小马,改日带你去挑一个。” 六公主抱紧布马,声音不大:“可是我不能骑马,也抱不动。” 承兴帝又道:“那就叫宫人们给你多做几个,不止是马,你想要什么都行。” 六公主犹豫了:“可是小马是大哥亲手做的。” 承兴帝一愣,望向褚琰:“亲手做的?” 褚琰点了点头:“以前尚功局经常漏了儿臣的成衣,若是衣服短了,新晴就要点布来,帮我缝新衣,他手笨,自己也不得要领,倒是我一学就会了。” 其实不是新晴不会缝,而是当年的傻皇子不太让人省心,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是给他安排点事做的时候,他就会安生下来,于是新晴就顺便教了他简单的缝缝补补。 褚琰凭着肢体记忆,小马缝出来还不错,他总不能说是新晴让他自己缝衣服,指不定这小子小命就不保了。 承兴帝沉默了一会儿,见褚琰语气淡淡,也不把这当什么事的样子,又想到差点因为那十几年毁了个儿子,不免有些心疼,道:“饮冰茹檗,待雨过天晴,未尝不是好事。” 褚琰:“正是。” 承兴帝又道:“不过这些活计,以后还是交给下人来做。” 堂堂亲王做女工,说出去怪丢人的。 褚琰笑了笑,微微点头。 这一关便是过了。 昨日承兴帝跟他提子嗣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进展有些快了,关心儿子是一码事,但倘若只是纯粹关心褚琰成家之事,大可先从王妃侧妃提起,直接提到子嗣,褚琰就不禁心里“咯噔”一声。 承兴帝看到了褚琰身上的可能性,便将目光挪过来几分,提前操心了一下以后该操心的事。 褚琰生怕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平白无故地成了靶子。 褚琰无论如何都想先给自己上一层保障,就干脆买通御医,演了这么出戏。御医对于宫里这些门道见得多了,但还是头一次见往自己头上扣这种帽子的人,幸好褚琰只让他说“需要休养”,没让他把话说死,否则他也不敢接这个活。 这样一来,承兴帝在能够确认褚琰没有问题之前,绝不会给些不合时宜的封赏,也不会当着臣子和皇子的面对褚琰表现出才略方面的重视,此后的节奏都能掌控在褚琰手里,慢慢去思考未来,而不是被洪流推着走。 而与此同时,他还不动声色地捞了一把承兴帝的愧疚。 若他有意提醒承兴帝过去的十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那么承兴帝必然会觉得这个儿子在怪他,但若只是“无意”中让承兴帝了解这些,褚琰越是不主动去讨关怀,承兴帝的愧疚就越深,也越容易散发父爱。 临走前,承兴帝给褚琰布置了功课,却发现他布置的这些,褚琰已经自学了。 这儿子不止天赋惊人,自制力也很强,比起那帮一得闲就想方设法玩乐的崽子不知强多少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了多年苦而格外珍惜这些机会的缘故。 承兴帝暗道可惜,又不禁恨起端王来,简直想把他再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一回。 若没有当年的事情,他的阿琰此时,不知该是多让他骄傲的模样。 最后承兴帝也放弃了布置功课,只是列出了一些必要读物,嘱咐褚琰若有找不到的书籍,随时可派人到藏去取,甚至连褚琰到御也从强制改成了随他心意,只是要求每隔五日到他面前检查一遍学得如何。 隔日,又给褚琰送来了几匹上贡的布匹,尚功局来的人给他量尺寸、挑纹样,忙活了半天。 接着是凤仪宫当日的膳食,挑的全是大补之物,比往常竟还丰富了好些,连带着侧殿内也重新铺设一番,变得更暖和了起来。 再然后,褚琰又多了个护卫。 说是护卫,其实是教他习武锻炼的,不能进后宫,褚琰得每日去东宫附近的练武场找他。 简言之,褚琰闹了一次小脾气,得到了无数好处。 褚琰第一天习武时,承兴帝亲自到场。 他小时候没锻炼过基础,内家功夫养不起来,外家功夫又怕他因为身子虚练不起来不要紧,反伤了自己才是大事。 所以承兴帝根本没指望他能学出个什么花样来,只希望他能学会一些自保的功夫、顺道把身子骨练得强壮一些就足够了。 褚琰扎完半个时辰的马步,跟着护卫王澈学了套拳。 这拳法纯属健身用的,并不复杂,以褚琰的本事基本上一学就会,有不标准的动作,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被纠正过来,看得承兴帝是又欣慰又难过。 倘若褚琰痴傻的那几年,他也不放弃这孩子,耐心点教教他习武,好好养一下,也不至于浪费了这么好的苗子。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 褚琰最近用药太多,有点气短且出汗的后遗症,一个时辰以后就开始不断喘气了。 承兴帝上前来,亲自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褚琰下意识往后一躲,躲完才觉得这动作太疏离,连忙找补:“父皇,儿臣自己来,儿臣可都是封王的年纪了。” 承兴帝白了他一眼:“封王还不是朕封的,朕关心自己儿子,还关乎他多大年纪不成?” 褚琰不能跟他硬抢,愣是让皇帝爹给自己擦完了汗,听他道:“行了,你这脸白得吓人,今天就到这吧,以后不必照着其他皇子的时间来,你身体虚,就循序渐进一些,慢慢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我没事。”褚琰走到旁边的兵器架子上摸了摸,“我还想学这些呢。” “怎么,想当将军不成?”承兴帝戏谑地问,语气有些像哄小孩似的。 不,纯粹是怕以后您哪个儿子看我不顺眼想除掉我,到时候我还可以挣扎一下。 褚琰若无其事地微微笑了一下:“孩儿无才,恐不能学精,不过学学架势也是好的,看着威风。” 人家孩子练武练兵器不管心里到底怎么想吧,在皇父面前恐怕都要说为了替国征战护佑天下百姓,为了成为大将给父亲长脸,为了成全大志为父分忧如何如何,就这一个,说看着威风。 承兴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从架子旁拿了一把弓:“那你试试这个,看看拉起来还威不威风。” 这把弓足有一石重,承兴帝今日见到了,便记起自己这孩子小时候力气就比寻常孩子大很多,有一次不知从哪听说了某位将军能起一石之弓的故事,非让人造了把来玩,便是手中这一把。当然,小阿琰半点都没能拉开,用上了脚才勉强推开一点点。 假如那天赋留到如今,恐怕也不是不能一试,偏偏他亏了身子…… 承兴帝是寻思褚琰拉不动这弓,反倒得把自己整得咬牙切齿,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副威风相了,能拿这个好好嘲笑他一番。 可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 只见褚琰拿着弓瞅了瞅,在王澈的指点下调好姿势,缓缓地拉动了弦。 他看起来丝毫不费力,先是拉开了一半,似乎有些阻力,于是咬了咬牙,片刻后那弓弦继续缓缓张开,竟然拉满了。 他的眉头紧蹙,除此外表情如常,有几分肃然的感觉,只是那张脸愈发显得苍白。 时隔十三年,当年稚童的一句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抱负话,在千曲万折的岁月后实现了。 在场鸦雀无声,褚琰险些要脱力,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痛苦地扭曲起来。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话音:“父……父皇……” 承兴帝连忙回神,上前握住了弓弦:“慢慢来,来,放手……” 承兴帝把那弓丢回原处,透过褚琰苍白的脸,隐约见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小豆丁,他仿佛看到自己将小豆丁抱起来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逗得孩童笑个不停。 “这弓有多重啊?”褚琰揉着自己通红的手指问。 承兴帝道:“一石。” “哦,一石啊,怪不……”褚琰缓缓转过了头,“啊?一石?” 承兴帝不知该是喜还是悲,一脸复杂地拍了拍褚琰:“你五岁那年随朕到马厩里,见一匹马漂亮非要牵着走,那畜生不好驯服,偏要与你反着走,谁知你将它拖出了十来尺。看来天佑我儿,还没将这力气给你收回去。” 褚琰:“……”难怪印象里瘦弱成那样了的傻皇子和那帮太监们打架抢东西却从来没输过,感情是这具身体天生就比别人能耐了点。 如今这样也好,原身有怪力,自己有智商,等养好身体,差不多能凑一个文武双全。 那可怜的孩子走了以后,却还留下了这么宝贵的一身特长。 褚琰心底缓缓升起了一个想法:小傻子,你想不想让你的名字永垂青史——咱们俩一起。 ※※※※※※※※※※※※※※※※※※※※ 明天受就出场! 真的! 第7章柳岐 年关将至。 北部流民之事总算是定好了章程,虽然天天有消息传回来,但毕竟不再是每日上朝必论之事,皇帝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 ……然后又开始操心起褚琰的人生大事了。 在帝王眼里,别说他的儿子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关乎子嗣和面子的小毛病,就算他全身瘫痪无法动弹,也得有个枕边人来照顾。 别看之前的傻子褚琰一直不被关注,但真等他二十好几还没成家的时候,承兴帝绝对会意思意思给他指个媳妇的。 现在褚琰更是承兴帝心头的肉,自然千挑万挑,觉得谁也配不上自己这么好的皇子。 可关键还得找个男的。 承兴帝也怪心累的,他每日留大臣私下议事时都要夹带私货地问一问家中公子的情况,刚开始这些大臣还不明觉厉,以为是不是承兴帝开始关注小一辈了,等到从皇后那边回来的贵妇传来消息,大臣们才恍然大悟,要么开始装聋装哑巴,要么动辄下跪大哭“皇上开恩”。 承兴帝:朕最大的仁慈是饶你不死。 但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地安抚:“爱卿怎么说话呢,王妃之位乃是荣宠,莫非你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家儿子不成……罢了罢了,朕也不逼你,容朕再想想。” 唯有柳侯爷被问到的时候,捎带犹豫了一下。 其实前两天自家夫人被皇后招进宫,就已经百般恩求地回绝了,可现在皇帝又问了一遍,连着拒绝两遍就很不识好歹了。 柳侯爷是个谨慎且忠心的武将,具体表现在兵权说交就交,他老毛病发作,又开始担心万一回绝了会不会惹怒龙颜。 结果这么一犹豫,承兴帝就生怕他反驳似地拍板了,直接指婚。 一旦皇帝金口玉言地指了婚,这事就不好办了。 柳问:臣不是臣没有臣委屈。 褚弘:你刚才分明没有反驳,岂不是意动的心思,柳爱卿既然已经默认了,便没有再改主意的道理,还是说朕得把皇子们摆一排任你挑你才满意? 柳问:…… 能怎么办呢,人家陛下都给自己找好了君臣和睦的理由,你又争不过陛下,没看到梁冶都迫不及待开始拟旨了吗? 还是谢主隆恩吧…… 消息一传回家,柳府举府上下如逢白事,哭声不绝,吓得路过的大臣差点想进门说句“节哀顺变”。 等知道事情始末以后,这些大臣又开始幸灾乐祸。 原因无他,因为柳家一共三个儿子,世子常年戍边在外,虽未娶亲,但年纪大了,且要继承家业,并不适合,次子倒是有些好男风,偏偏前段时间柳夫人进宫以“二子刚订亲还未宣扬”为名拒绝了皇后的说亲,回家以后就立刻给二公子说了亲事,此时便不好再打自己的脸,如此一来只剩下柳家小公子柳岐。 这柳岐也是奇葩,明明家中父兄皆是人中龙凤,不知怎么就教养出这么一位京城第一纨绔。 打小便不老实,闹得柳府和邻居鸡飞狗跳,等到十四、五岁便学会了养鸟遛鸡斗蛐蛐、流连青楼戏坊,文武韬略一概不通,琴棋书画更不必提,成天只知躺着吃饭伸手要钱,偶尔还要管管百姓的闲事,一言不合身边的侍卫就几鞭子挥下来,久而久之就混出了人见人嫌的小霸王名声。 柳侯爷也颇有些管不住他,这个小儿子出生以后他就常年在外不归,没给过幼子一天父爱,长成这副样子,侯爷多少也有些愧疚,只要不惹出大事都由着他来。 现在两人凑一块了,大臣们心里暗笑:天生一对。 这等乐事也算是京城一大谈资,没过多久,满京城都知道了柳家小霸王因为意图抗婚,被柳侯爷下了狠手揍了顿板子。 这事也不知道是经谁之口传得沸沸扬扬,连宫里头那位都有所耳闻,柳问战战兢兢地被传召,本以为皇帝要发发火,哪想到承兴帝一挥手来了大笔的封赏,不仅给柳岐定了县公的爵,话语里还满是安慰。 柳侯爷不好美色,家中一妻一妾,妾是通房丫头抬上来的姨娘,并无所出,老夫人健在,乃于先帝时便是一品诰命之身。 算起来如今家里满打满算七口人,其中五个有爵位。 不少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那点幸灾乐祸又偷偷夹了些酸。 京城又一场雪来临的时候,褚琰获准出宫,到他那修缮完大半的王府里去转转。 这是先先帝时期一座王府的旧址,地方僻静却不偏僻,大路小路都通西市,被一条华阳湖隔开。 据说当年这本是给五皇子,也就是先帝的五弟建的,结果年轻的皇子尚未来得及封王出宫,便病薨了,这座建好的宅子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按辈分来说,褚琰还得叫这位五皇子一声皇叔公。 因这宅子一直无主,而褚琰又年纪太大,急着搬出宫,承兴帝就把王府定在了此处,所谓修缮也不过是把破旧的地方重新修一修、装潢一下,花草树木什么的更是不急,要等到开春才种,所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这王府就已经能住人了。 王府里热闹得很,工部的人还在修一些偏僻的院落,先前皇后给他的、皇帝后来时不时想起来添的管家、侍卫、宫女、下人……都在这里。 褚琰在中宫住了这么久,对这豪华的王府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想,随意逛了一圈,便带着相萦和消凝出去溜新晴了。 这小太监少时进宫,十年不得出,早已把宫闱外的事物忘了个干净,这次出来比谁都兴奋,差点要把他家主子抛在脑后。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 褚琰只觉得冷,找了家茶馆,跟店家借了火炉子取暖,便让新晴自娱自乐去。 新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怎么能离开主子呢,我还是在这里伺候您吧。” “滚。”褚琰一眼看穿他此时的虚情假意,冷酷无情地指了指楼梯,“回来的时候,给菀陶带些小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若是找不到我们,便直接回府。” 六公主,大名褚菀陶,乳名桃儿。 帝后还以为六公主跟褚琰亲近,是被一匹小马一座秋千收买了,却不知其实只是因为褚琰叫了小姑娘的大名——六公主自认为是个大姑娘了。 新晴被分派了名正言顺的任务,高高兴兴地跑没影了。 茶馆二楼无包间,只是拿三面屏风隔开,除了褚琰只有另外一桌,桌上三人却有四个茶杯,似是在等谁。 褚琰并未怎么关注他们,但不久以后楼上便又来了新客人,路过那一桌时有人忽然“咦”了一声,调侃道:“这不是柳三公子嘛,哎呀,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还以为你待字闺中不敢出门了呢。” 有人故意接道:“朱兄怎么忘了,柳公子是意图抗婚,被侯爷打了十几大板关了好些日子禁闭才对啊!” 那人身后的一帮富贵子弟都是一阵哄笑。 另一桌上并没有反应,褚琰只觉得吵闹,对这帮人的恩恩怨怨没什么兴趣。 谁知挑衅的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头上。 “恐怕再过些时日,你成了安王妃,就不好再跟我们这帮人聚了吧?这么一想还真是舍不得柳兄呢,好好的世家公子,到头来,啧,跟了一个傻子。” 有人觉得过了,清嗓劝到:“朱公子,那毕竟是王爷,咱们还是少说两句。”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本公子不过实话实说,好心提醒咱们未来的安王妃罢了。”朱姓公子丝毫不知收敛,“柳岐你作恶多端,如今是有天收,听说那王爷性情暴戾,又记恨前事,连三皇子也报复,何况你一个外人,哼,本公子等着看你的下场!” 一直闭嘴隐忍的人终于拍案而起,端起茶壶,不由分说地往每个人头上浇。 “柳岐!!!”褚琰听到有人大呵了一声。 那人浇完就跑,动作利落,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显然这种事干过不少次了,他的两位同伴连忙追出去,却有一人落后,被挑衅的公子哥儿们堵着出气。 茶楼里一片兵荒马乱。 褚琰虽然知道自己跟柳家小公子有婚约,但始终不怎么关心,因此先前并未反应过来,现在又听到“作恶多端”四个字,不免好奇。 身后的消凝和相萦只是隐隐听说些传闻,知道得也不太详尽,褚琰便下楼结账,故作好奇地问了掌柜。 原来那柳岐早先算是一帮纨绔的头头,那朱府公子则是另一帮纨绔的头头,两方各自看不顺眼,多有冲突,那柳岐又是个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的,常常让朱公子吃闷头亏,梁子结得越来越深。 这回柳岐被指婚,身边的纨绔为了避嫌,不敢再围着准王妃在,昔日威风的小霸王变得形单影只,朱公子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一有机会便四处宣扬柳岐的种种糗事,在外头把安王形容得魔鬼一般,好叫那些常受柳岐欺负的人一同幸灾乐祸。 朱公子敢这样编排褚琰,仗的是他背后的成国公府,亲姑姑正是当今贵妃。 后宫中皇后贵妃虽位份不同,母家势力却是一样强势,甚至朱家隐隐有盖过皇后母家靳家的意思,贵妃长时间受专宠,使得朱府常在外头自称国丈府,皇帝知道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还会因挑出皇后的小错,而将后宫管理权暂交贵妃手中。 久而久之,皇后心冷,便不再参与那些是是非非,只安心守着自己的儿女,反倒是将皇帝的心挽回几分,后来大印虽一直在皇后手中,但贵妃在后宫内树立起来的话语权却是不变的了。 哪怕褚琰对皇后感情不深,也断没有叫贵妃羽翼下的人在自己头上叫唤的道理,既然那朱小公子说他性情暴戾,他倒也不介意坐实,只可惜那帮人逮着人出完气就匆匆离开。 来日方长。褚琰一边想着,一边打算到别处逛逛,可惜没走出一条街,相萦就轻呼了一声。 抬眼望去,方才那受了气的柳小公子正在跟几位姑娘有说有笑。 再一看,那处屋檐挂灯笼纸花,装饰华丽,外头那几个姑娘精心打扮,身姿曼妙——青楼无疑。 褚琰扶了扶额头,他才刚刚得知父皇嘴中“钟鸣鼎食之家、风流意气之辈”的未来王妃其实是个人神共愤的纨绔,还没来得及静静消化一下,就要亲眼看着自己被绿,太刺激了。 幸好老妈妈拦住了门口没让他进,小公子跳脚半天,又嫌丢人,这才作罢,钻进了一条巷子。 穿过那条巷子就是华阳湖,褚琰合理怀疑他要跳湖,脚步一转,跟了上去。 果真,小少爷站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还念念有词:“反正你们也不疼我了,等你们在湖里捞到我,就后悔去吧。” “我不活了!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还要成亲!我死都不可能嫁人……” “我哥怎么还没来啊……” 褚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 相萦和消凝十分贴心地退后好几步,贴着墙角装蘑菇,假装没有看到未来王妃丢人现眼的一幕。 顷刻间,褚琰就成了出列的那位,格外显眼,格外没有退路。 恰好小少爷一扭头,哭声卡在嗓子眼里,从他尴尬且复杂的神色上来看,他的羞耻心似乎健在。 两人干瞪眼了半天,小少爷忽然期期艾艾地开口:“你是我哥派来的吗?” 褚琰面无表情:“不是。” 随后一指湖面:“继续跳吧。” 柳岐:“……” ※※※※※※※※※※※※※※※※※※※※ 出现了! 第8章宫宴 这个朝代的烈男烈女格外多,一言不合就撞死吊死的不在少数——柳小公子显然不属于这一行列。 褚琰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有“我只是个参观你跳湖的路人”的架势。 柳岐一面觉得下不来台,一面又不敢来真的,只能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努力憋出恶狠狠地语气,开始了长篇控诉:“滚开!本公子叫你滚开!你算哪根鸭毛,也要来看我的笑话!好啊,小爷现在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哥哥也不帮我说情,称兄道弟的那帮人都不来探望我,连风月楼也不接待我,现在你们都敢来落井下石了是吧!” 褚琰面不改色地听他一股脑地发泄,没多久这人终于吼累了,低声委屈地埋怨:“我爹娘怎么狠得下心让我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傻子!早知道还有今天当年我就不推他下水了!” 褚琰:“……”等等,感情那件事是你干的。 有一年春末,宫里为三个皇子选伴读,大臣家适龄的公子们都入宫陪读了几日,某一天傻皇子在御花园撞见了这些人,不知是哪位皇子带的头,也忘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反正傻皇子忽然跟他们打了起来,最后不仅衣服被扒,还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掉进了湖里。 其实也算无心之失,关键是一帮熊孩子傻了眼,也不知道怎么救人,愣了好久才哭着喊着去叫人帮忙,要不是原身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水,自己游了上岸,恐怕等救人的来了以后他都凉了。 这么一想,褚琰想搭把手的心思就控制不住了。 他攫住柳岐的后颈,往上一用力,就把娇贵的小少爷像提小鸡仔那样的提溜了起来,柳岐只觉得领口一紧,身子一轻,便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悬在了湖面上。 褚琰站在岸边,再往前一步便是湖水,他的手太过有力,很快就在白嫩的脖颈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柳岐怎么也挣扎不开,他想伸脚去踢抓住他的那个人,但是脚还没碰到,褚琰便故意松开了一些力道。 他想杀我。柳岐满脑子只剩下惶恐,不敢再挣扎。 “我看你怪纠结的,不如我帮帮你吧?” 柳岐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挤出几声哭腔。 “做坏事是要偿还的,搞不好今日就是你偿还的时机,正好,进了湖水听天由命,万一走运淹死了一了百了,还不用成亲了,你说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和,听着却比脚下的湖水还冷,华阳湖时常有人凿冰取水,浮在湖面上的冰块零零散散,脚下这一片刚好是碎冰,掉下去以后绝对承不住人。 求生欲让柳岐勉强发出了声:“不……不好……呜呜,救命……” 褚琰在手上快没力了之前,把他带到地面上,柳岐腿是软的,一屁股扎进了雪堆里,冻得他一个哆嗦,但他此时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觉得身边那人说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深陷魔窟,指不定还要怎么被欺负。 “三弟!”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柳岐眸子一亮。 褚琰面朝他背后,坦荡荡地说:“令弟想不开要跳湖,本人恰好救下他,柳公子还是赶紧把人领回去吧,以免着凉。” 刚刚赶到的柳临:不,我远远看着好像不是这样。 但他略一思量,并未戳破,只是将柳岐扶了起来,礼貌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了。” “不!别听他胡说!他想杀我!”柳岐一见有了靠山,立马躲在柳临身后,炸毛一般地告状,“他刚刚要把我丢到湖里!二哥你快抓住他送衙门去!” 柳临一把捂住他的嘴,略带几分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公子衣着富贵,气度不凡,却有些面生,可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褚琰平静地说:“气度乃家学,贵承祖荫,严初,‘初来乍到’的‘初’。” 柳临心里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1 这人分明知道柳岐是他壬亭侯府的公子,却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仰仗,他敢肯定京城贵公子间没有这号人物,因此不费力气就能联想到那位久不于人前露面的新王爷。 “严初”二字倒过来可不就是褚琰! 柳临顿时脸上滚烫,不管咋咋呼呼的幼弟多委屈,立马把人丢给了侍卫拖走。 末了他以“报恩”为由,邀褚琰去酒楼赏光吃饭,其实也是想替小弟打探一番。 褚琰:“请客不必,你真想感谢,带我转一转这西市便好。” 说是转转,褚琰却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罢了,同时心里还有一点微妙的失望:原来京城也不像他想得那样繁华。 直到看到一家胭脂铺子,褚琰才终于驻足。 胭脂铺子并不只卖胭脂,还有些小巧的物件,褚琰挑了一对雕了兔子的小白玉环,心想配上一件白袄一定很可爱。 柳临不傻,一看便知:“严公子可是给妹妹挑的?” “是,家妹年纪小,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褚琰将对铛递给掌柜,叫他包起来,转头对跟在身后的消凝和相萦道,“一炷香时间,有喜欢的尽管挑。” 消凝吃了一惊,犹疑地站在原处,还是相萦福身,笑道:“多谢公子。”随后把消凝拉到一旁,压低声音:“笨,公子本可以去酒楼取暖,却偏要出来吹风,你以为为了谁?” 消凝一愣,鼻尖一酸,连忙掩饰似地低下头挑胭脂水粉。 她们两个丫头也是苦出身,十四便进宫,可她们不比新晴可以到处行走,两个妙龄小姑娘在不熟悉的地方跑,褚琰不放心,便以自己转转的名义,带她们两个看一下京城的街市。 一炷香时间很快,两个姑娘谁也没客气,挑了一堆喜欢的,这家店选得也有深意,看得出是个不错的店,与小摊贩上粗制滥造的那种东西不同,但也不算很富贵。 两个宫女若是用太好的东西,招不招人眼红先不说,估计过不了多久皇后就“体恤会意”给他纳妾了。 所以一大堆东西买下来,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钱袋在相萦身上,相萦自个儿掏钱付了,两人又笑盈盈地给褚琰道谢。 消凝这会儿胆子大了些,多嘴说了句玩笑话:“奴婢买的胭脂颜色艳,在冬日里甚是打眼,回去给府里的姑娘们都用一用,改日公子一眼望去,便觉得这雪天也活泼起来了。” 褚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嘴贫。” 话说这厢柳岐回了家,果真又被他爹好生拿鞭子抽了一顿。 柳夫人在床头给他擦药,抹着眼泪说:“阿岐,你何必跟你父亲犟呢,好不容易你父亲允你出门走走,你怎地还要跳湖,你这不是在戳娘的心嘛?” 柳岐把头闷在被子里默默掉眼泪,他觉得往日撒撒娇就能糊弄过去的父亲这回一点也不好说话了,任他怎么求饶都抽满了二十鞭子。 他因着年幼时柳侯爷便离家戍边,不像大哥二哥那样被严格要求,一直是被惯着长大,养得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先前打板子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添了满身的伤痕,他简直不想活了。 本以为娘亲能安慰自己,谁知娘亲翻来覆去就是叫他认命,又跟他说:“阿岐,你若是抗婚,那便是我们全家违抗圣旨,万一真惹怒了陛下,撸爵发配都是小事,事关一家命运,你且忍耐一回,好好嫁过去吧,算娘求你了。” 果然,别看平时千娇百宠,在父亲和兄长的前途面前,他柳岐什么也不是! 其实也是柳岐钻了牛角尖,他母亲更怕他为此事丢了命,又觉得侯爷一直说安王恐怕不是等闲之辈,心里对安王有了些期许,觉得她儿子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柳夫人上完药,又哄了他一会儿,见儿子怎么也不肯理人,便无奈地退出去。 柳岐听见柳夫人在外头跟谁聊了两句话,又说“那你就进去陪陪他吧”,没多久后门便打开。 来人轻轻唤了一声“表哥”,跟做贼似地。 柳岐把头冲着墙那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哭得眼睛肿的样子,但好歹说话了:“你怎么才回来?” 那人委屈道:“你跟常乐走得太快,我落到最后面,被朱胜有他们堵着揍了一顿,现在身上还疼呢。” 柳岐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脸上挂了伤,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这样啊……”随即又想起自己还更委屈呢,立刻抱怨道:“我还伤得更重呢!就为了个安王,我爹一点都不疼我了,今天安王还欺负我,我爹不说看看我有没有事,非说是我的不对!” 表弟大吃一惊:“你见到安王了?” 这表弟姓裘名自华,关系有些远,是柳问远房表妹家的孩子,那表妹家中是商户,一贯走南闯北,近日在京城安家,把儿子一同带了过来,因着想沾沾侯府的光,便叫儿子与侯府多走动。 柳家三个儿子一个戍边,一个又好读书,只剩下最不中用的幼子能让他攀着四处玩闹,柳岐对这个表弟还算照顾,虽然平时少爷脾性犯起来就会指使他做这做那,但是一旦在外头遇见事,他都会为这个表弟出气。 裘自华也一向听他的话,因此两人关系不错,这次柳岐被禁闭在家,只有裘自华因着方便能来看他,这让柳岐与他更亲近了些。 然而裘自华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他因为商贾出身,虽占了“表弟”之名,但柳岐身边那帮公子哥儿们都看不起他,好几次柳岐使唤他做事,那帮公子哥儿也有样学样,把他当杂役一样,这与他最初搭上柳岐的想法根本不同!但是他不敢跟柳岐闹翻,只得面上装孙子,背地里暗骂这个纨绔,至于柳岐对他的好,他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柳岐被指婚,他就立刻明白这是在柳岐面前刷存在感的好机会,到时候柳岐成了安王妃,其他人都得避嫌,只有他能以亲戚身份到王府探望,久而久之柳岐不就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了? 原本裘自华只是想成为王妃身边唯一的亲信,但是那天他妹妹又给他出主意,让他在王府刷个脸熟,好给她机会。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2 柳岐看不上安王,她可是看得上的,那好歹是个王爷啊!她自诩相貌身材都不错,来京城日子不久,她就已经被好几位贵公子看上了,那些娇养的小姐见了她,还不是要酸溜溜地嫉妒! 她想着王爷娶个男妻,总不可能不纳妾,反正总要纳妾,不如纳自家人,到时候哥哥在柳岐表哥面前劝一番,她指不定就进得了王府。 沾表哥的光自然不如沾妹妹的光方便,裘自华被妹子说动了,恰好见柳岐不愿嫁人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帮柳岐去打探安王的事情,实则使劲编排安王的不好,好让柳岐打心里畏惧和排斥王爷,如此一来日后嫁过去,也不会讨王爷喜欢。 所以从柳岐嘴里听完前因后果,他便挤出了几滴眼泪:“表哥,他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对你,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柳岐被他哭得鼻子一酸:“我、我也不知道……” “果然安王脾气暴戾不假,你之前不是说他以前还傻的时候打架就狠,能把人脸上挠出花来吗?现在不傻了,指不定还有多少招数折磨人呢……”裘自华好像真心实意地替柳岐害怕一样,“前两天我在街头遇见个汉子,赶巧他妹子以前就是在安王身边伺候的,结果安王醒了以后,打身边人的板子出气,十几个宫女太监都是横着出来的,他妹子就在里面……” 柳岐惊恐道:“他,他出什么气……” 裘自华抹着眼泪添油加醋地说:“无非就是傻皇子身边日子不好过,下人们饭都吃不饱,那宫女没力气干活,不免懈怠了几分,安王却觉得她故意不把自己当回事,直要了她的命,本来,本来我不欲告诉你的,免得吓着你,可是……表哥你怎么那么傻,竟然把你当年推他下水的事给供出来了!” 柳岐“哇”地一声:“我不嫁了,我要逃婚!” 裘自华吓一跳,他妹子进王府还得靠忽悠柳岐,柳岐要是跑了可不就啥都没了,连忙说:“表哥千万别这么想啊,现在表舅舅娘都不帮你,你一个人肯定逃不了多远,而且万一被安王知道了,那不得恨上你吗!” 褚琰恨不恨上自己柳岐不知道,反正柳岐已经隐隐恨上褚琰了。 若不是他,哪有现在这些事! 年宴悄悄逼近。 小桃儿刚换上新装,梳好双丫髻,便迫不及待地跑去皇宫门口迎接,宫女跟在后头追着给她披上披风。 这些日子褚琰一直在王府住着,可把小姑娘等坏了,褚琰刚进大门,便看到一个雪白的小团子飞扑过来,他将人搂住,把早已备好的胭脂拿出来,在小姑娘额头上点了一粒红。 小姑娘粘人得很,褚琰陪着她玩到下午,才回到偏殿梳整。 他进宫之前便已打理好发冠,只是亲王常服尚在中宫,因此换身衣服便算是了事。 褚锐在外头等着他一起走,见他出来,不太高兴地努了努嘴。 褚琰还当他是羡慕亲王服,这小子念叨挺久了,说是皇子服无甚花样,一点也不威风,这可真是冤枉了尚功局,他作为最有望继承储位的嫡子,什么花纹布料制式不是最好的? 小孩子才眼馋手里没有的东西。 褚琰懒得理这蠢货,抱着高高兴兴的六公主一路进了年宴大殿。 圣上早年好设宴喜热闹,除了打仗没银子的那几年,每回宫中年宴必万分隆重,人越多越好,如今已成传统。年宴上能入席的,一般是皇亲贵戚以及身负爵位之人,有爵位者也不是人人都能来,多半也就是家主做一个代表,大殿即便里外三层,也纳不下这么多人。 因此褚琰在外殿看到柳岐时,还有些惊讶,不过他的惊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小桃儿放下来,朝着柳侯爷回了半礼,顺带朝一看见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泪的柳岐瞥了一大眼。 柳问发誓,他觉得安王是用尽了全身素养才没把白眼翻出来。 宫宴前几日皇后递信,说可带柳岐一起到宫里,柳夫人便拉着他耳提面命了许久。 往常连杀鸡都不让柳岐看到的夫人把家族命运的安逸外表一层层剥开,露出内里浓郁的血气——抗旨不尊是罪,不敬皇家是罪,御前失仪也是罪,倘若柳岐在宫中犯了事,帝王无论要怎么处置他,柳家绝不可能保得住他。 柳岐先是被裘自华吓唬了一遍,现在又亲口听他娘说了这些恐怖的事情,连着好几日做梦都能梦见褚琰到御前告他小时候的状,然后婚事作罢,自己被砍了头,家人也跟着被连累…… 以至于现在褚琰在他眼里就跟来收他命的阎王差不多。 柳家人在外殿,几乎听不见内殿中的声音,倒也轻松,专心吃着美食佳肴便是了,但柳岐忧心忡忡的,根本没吃几口。 他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匆匆跟父亲打了声招呼说要出恭,便出了门,吐在了路边。 他也就吃了那么点东西,全吐出来了,剩下的都是酸水。 宫人们上前来收拾的时候还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大概没想过有人吃宫宴还能吃吐的,幸好没在里面吐,否则这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外面的空气吹散了一些心里的惶恐,柳岐也不想回那个闷闷的大殿了,便蹲在外头,拿一根树枝在积雪上瞎划。 他冷得发颤,出来的时候太急,没有穿上大氅……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拿一下,模样熟悉的大氅就罩住了他整个人,柳岐想当然地以为是父亲出来了,差点就想喊声“爹”,幸好在抬眼的瞬间把声音憋在了嗓子口。 他心差点跳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面身体诚实地裹住了大氅,一面脚下抹油,三两步飞奔出去,像是后面有恶犬在追。 跑出一大段路,他才气喘吁吁地听起来,只觉得稍微发起热来的身上又疼了起来。 一抬眼,眼前这段路每隔约二十丈挂一只红灯笼,旁边灯笼里的灯油已经燃尽,失了光辉,他整个人被黑暗裹在其中,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3 柳岐战战兢兢地望了一眼身后,不望还好,这一转头便看到褚琰正远远朝他走来。 他又抬脚跑了两步,身后的脚步却始终越来越近。 往事历历在目,脑补格外吓人,柳岐很不争气地又哭了。 褚琰停在五步以外,仔细辨认了一下柳岐压抑着的呜咽声,心想:什么毛病! 但是想起方才皇后三句一暗示,就差把想让他跟柳岐稍稍接触的心思直接宣之于口了——皇后还不知道褚琰差点把柳三公子丢进湖里去,以为两人是第一次见。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总不能现在把人丢下不管。 褚琰轻轻叹了口气:“你哭什么?” 其实不管什么理由都挺丢脸的,但是相较之下柳岐更不肯承认自己是被吓哭的,于是他说:“我饿……” 褚琰沉默了一下,合理怀疑,灵魂发问:“你是不是也滚下过悬崖?撞坏过脑子?” ※※※※※※※※※※※※※※※※※※※※ 【12.02修改bug】 第9章馄饨 闹了半天,褚琰才知道这还都得从皇后点名让柳岐赴宫宴说起。 倘若准安王妃是个女子,那么按照本朝礼仪现在应该待字闺中,跟着宫中派下来的教养嬷嬷学习冗长的宫规和礼仪,成亲之前绝不可能与夫君见面。 但柳岐是贵族公子,男子地位到底是要高一点,两个男子成亲也没有那么多避讳,皇后让他公然露面反而是在给他撑场子,以示皇家对他的重视,更重要的是表现一下对安王的重视。 但是柳岐害怕啊! 前些日子不断扩张的恐惧毁了他的食欲,又得知自己要去赴年宴,柳岐便想到了“饿坏自己卧病在床就可以不去了”的馊主意,每天吃一点倒一堆,光拿空盘子交差。 谁知他这么倒霉,打小养得健健康康的身子没能被这一波蠢操作搞垮,还是得赴年宴。 突然吃起大鱼大肉,饱受折腾的胃就直接承受不住了。 这些柳岐不敢全部实话实说,只说是自己没有食欲饿了好些天了,但褚琰哪会猜不出他背后的想法? 他神色冷漠地听完,忽然问:“想吃什么?” 柳岐愣了下,他以为褚琰起码要损他几句的。 褚琰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想吃什么?” 柳岐一抖,脱口而出:“馄饨……” 往日他生病或是心情不好,总能吃到柳夫人亲手做的馄饨。 “跟我来。” 眼见褚琰径自朝前走去,柳岐不敢不从,默默跟在后面,盯着脚下的一段路。 宫宴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此时不仅要准备子时的饺子,还要准备御赐的菜,这些菜要送往诸位大臣家中,所以褚琰一开始就奔着凤仪宫的小厨房去的。 其实各宫的小厨房也挺热闹,不能到年宴上服侍的宫人们在动手做自己的年夜饭,但皇后宫中大多人都去了御前,留下的也都聚在一起聊着天,此时小厨房便短暂地闲了下来。 褚琰脱下大氅,卷起袖子,取了现成的馄饨皮和肉馅,就这么亲自动手做了起来。 柳岐看呆了,他以为褚琰只是回来叫人来做,哪想到一个王爷还会自己包馄饨……别说,还挺熟练的……等等,这样不太好吧,俗话说“君子远庖厨”……一时间连对褚琰的恐惧都忘了七八分。 褚琰是凭着记忆里新晴的手法复刻的,往日新晴包馄饨,傻皇子就在一旁玩面团,因为是“做好吃的”,所以记忆深刻。因为皮和肉馅是现成的,他只需要包陷就行,做起来比想象中利索得多。他把包好的三十来个馄饨就着淡淡的骨头汤下锅,撒了些虾米进去,快煮好的时候又烫了几根青菜。 之后满满的一碗馄饨就摆在了柳岐面前。 柳岐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香喷喷的馄饨:“不合规矩……”让堂堂皇子穿着亲王礼服给他包馄饨,他觉得自己罪加一等。 “你还知道规矩?”褚琰嗤笑一声,接着又放缓语气,“吃吧,都做完了你才想起来不合规矩,也晚了。” 可惜柳岐没能听出安王殿下那点不太明显的温和,只觉得安王在嘲笑他事多,连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4 厨房门大开着,热气散得快,转眼已经是适合入口的温度,一碗清淡的馄饨配着解腻的青菜下肚,让柳岐觉得舒服了不少,也没有犯恶心,不过量比他想象的多,他没能吃完。 褚琰见状重新拿了一把勺,把他剩下来的几颗馄饨吃光了,一转头就看到柳岐震惊的眼神。 他当是小少爷讲究惯了没见过当人面挑剩食的,淡淡解释道:“我不喜欢浪费粮食,日后……” 日后你入了府,用膳也不会铺张。 罢了,柳岐本来就不愿意入府,还是不说了。 “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柳岐愣愣地跟在他身后,满脑子还沉浸在“安王居然愿意吃他剩下的东西”的震惊中,好半晌回过神来,心里生出一丝犹疑:他帮了我,堂堂亲王亲自给我煮馄饨……他真是那种一点小事就打杀满院子奴仆的人吗…… 整个年宴上柳岐也没有在帝后面前说过一句话,离开时也并未被传召,除了褚琰奉命陪了他一小会儿外,好像帝后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似的。 但是回家后没多久,礼部就挑好了吉日,紧接着庚贴聘礼一样样地下来,连一直不见踪影的宫中教习嬷嬷也终于到了柳府。 日期有些紧,柳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柳岐白天被教习嬷嬷折腾,晚上还要被噩梦折腾,不免又一次琢磨起了逃婚的可能性。 也就是琢磨一下,他不敢。 但他又生生想出了另一种过瘾的法子——模拟逃婚。 柳岐三天两头就要想办法溜出柳府一次,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的招。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多远就会被抓回来,但是乐此不疲,因为柳问为了保证他能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教习嬷嬷面前,这段时间并不敢动手揍他,顶多也就是踹两下屁股,无伤大臀。 一开始柳问还防着他真逃了,后来发现柳岐溜出去以后就是到外祖、姑舅等各路亲戚家串门顺便控诉“我爹好狠心”,既不往城外跑也没有青楼敢留他,就不太紧张了。 于是某一天柳岐终于逮着个机会,一大早偷出了家里的马和对牌。 作为武将家的小公子,再娇气骑马也是必备技能,他一路飞奔到城门口,拿着柳侯爷手里的令牌一现。柳问之前练兵每天都要往返京郊,守门侍卫自然认得这令牌,柳岐只要装成他二哥说是替他父亲办事就能顺利出城。 谁知这回侍卫只看了一眼令牌,就冷漠无情地戳穿:“你是柳三公子吧。” 柳岐:? “侯爷已经交待过除了他本人,拿侯府令牌出城的人一定是你,让我们务必拦下,并且他托人画了几张你的画像,每天传阅十遍不止。” 侍卫长长地吐了口气:“不容易,终于一睹真人了。” 柳岐:“……” 侍卫没有为难柳岐,只说让他赶快回去,但柳岐觉得起这么早起亏了,就在城门附近骑马徘徊,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路过”城门时,刚好一匹马疾驰而来,险些撞上他。 马的主人及时勒缰,柳岐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你也是逃婚的?” 正准备出城的褚琰:“……” 祸从口出的柳岐:“……” 这些日子甭管柳岐是怎么忧心忡忡的,反正紧迫的婚期并没有影响到褚琰分毫。 对他而言,娶不娶谁的并不重要,只要承兴帝别天天想着让他生儿子就行。 他照例每天窝在府里读书、看折子,习武,其他一应事务都不用他操心。这不,眼下正打算去城郊军营呢,这是父皇开给他的特权。 承兴帝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可谓是摇摆不定,一会儿觉得他安安心心做他的闲王就好,一会儿又觉得这么好的天分辱没了太可惜,所以今天还让褚琰多多出去浪荡,明天就又想叫他回来读书。 最近承兴帝又转了性子,觉得他身体逐渐好了,可以开始真刀实枪地耍一下了,王澈总不敢动真格的,就让他去守着京郊大营的沛国公那里找虐。 因为这沛国公正是当今国舅,褚琰的亲舅舅靳柯是也。 可以说,要不是府里一片大红色天天戳眼睛,褚琰恐怕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未过门的王妃。 柳岐瑟瑟发抖,试着找补:“不是,我是想出城转转,比如找个寺庙烧香拜佛祈福……” 褚琰不禁打断他:“这道城门出去只有三公里外有个送子观音庙。” 柳岐:“……” 他硬着头皮说:“送子观音……也……行?” 信口雌黄的下场就是落入魔窟,柳岐被褚琰带出城,一路到了军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5 王爷下了吩咐,柳岐就不得不跟身后追上来的新晴换了身行头,假装褚琰的侍从混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一整个早上士兵操练的时候褚琰都舒舒服服地在高台上喝茶看书下棋。 柳岐就站了一早上。 腿疼,抽筋。 他开始觉得褚琰是故意带他过来变相罚他站的。 等到下午,褚琰终于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取了一把剑慢悠悠地比划招式,好几次柳岐都想夺了那把剑替他赶快走完一套招了。 中途柳岐出去给褚大爷的茶壶添水,听到好多士兵抱怨:“安王殿下到底来这里干嘛的?晒太阳的吗!” 又听说褚琰正在用的那块平地已经成了他一个人的地盘,不许任何外人进出,据说是为了保护小王爷的自尊。 柳岐深以为然,练成那样是不太能见人。 等到他把水灌满回来时,却意外地发现褚琰竟然在跟靳国舅过招,那剑势哪还有之前软绵绵的样子,分明凌厉了起来。 靳国舅从容地招架,并不主动攻,口上像哄小孩似地:“没长进,你除了蛮力和套招还有什么?算了,今天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卸掉我手中的武器就算合格。” 说着不为难,可连柳岐这种京城第一纨绔都知道,卸掉敌人的武器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然而他只觉得褚琰的剑好像开始没有章法了起来,却反而带着一点“势不可挡”的意思,不出几个回合,那剑忽然带着千钧力量朝着另一把剑砸了下去,“铮”声震颤不休。 靳国舅松没松手不知道,反正柳岐是差点松了手。 褚琰的目光递来的同时收了剑,略微皱眉,走了过来。 柳岐寻思自己也没出声啊这是怎怎怎么了? 只见褚琰在他湿淋淋的手上扫过一圈,拿过那茶壶:“烫着没……” 他话音一滞,掀开盖子看了一眼,一言难尽地望向闪躲着他目光的柳岐。 二月上,春寒未消,柳岐给他灌了一壶飘着土渣和碎叶的冷泉水。 算了。 褚琰好脾气地想。 父母之命帝王之言。 还能离咋滴。 ※※※※※※※※※※※※※※※※※※※※ 不知不觉十二点了呢…… 明天就结婚进度快吧! 第10章成亲 最后褚琰也没能卸掉沛国公的剑,国舅爷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轻飘飘地落到褚琰肩上,却比责备让他更难受。 他知道自己太依赖力气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股力量,好像因为这身体本不属于他,所以在其他方面都游刃有余悟性惊人的他就一定会在这股力量上碰壁。 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擅长习武。 又会在之后劝说这只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其实褚琰却不知靳柯每天状似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下掩饰着多震惊的心思。 早在两个月前褚琰初次拜访母家时,靳家老太君便一眼看透他懵懂莽撞、直白恳诚的外表下的精明,后来陛下将他送来自己身边习武,靳老太君便提醒道:“你不必因这孩子年龄大了就顾及他的自尊心,相反,他擅长被打击。” 这个说法挺有趣的,擅长被打击而不是需要被打击。 后来靳柯才发现每次指出褚琰的问题,他几乎不出三天就能改正,但如果只给他夸奖,他虽然也不会懈怠,但明显能看出兴致不高,进步得也慢。 说来也是,一个在那种情况下长大,一清醒便在短短时间内懂得藏拙、固宠的人,可不是擅长被打击吗? 于是在靳柯每天唉声叹气之下,小王爷剑术突飞猛进,他年已十八,没有底子,痴傻多年,却比天赋最好年纪最适合的少年郎进步得还要快上几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6 靳柯早就认出了柳岐,虽不懂这小两口在搞么子,但还是贴心地早早放了人。 褚琰并未滞留,一来他想回去自己琢磨琢磨,二来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现在有点忐忑。 他觉得褚琰今日的事情都忙完了,也就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所以难得话多:“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去哪里弄热水,看到有口水缸就打了。” “那不是用来喝的水。” 柳岐惊讶:“怎么会,我们家喝的水也都是装在水缸里啊。” 褚琰按了按太阳穴:“在你喝之前都得烧开,若是冷水也要烧开再放凉。” 柳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叨叨:“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回家吧……” 褚琰突然停步,小尾巴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了上去。 褚琰捉起他的一只手腕把袖子撸了上去,几道浅紫色的淤青便落入眼中。 早上柳岐与新晴换外衫时便无意中露出了这些伤痕。 “侯爷打的?” 柳岐往回抽了抽,没抽动,另一只手不安地磨蹭了一下衣角:“嗯……” 其实家里给他用的药膏已是上上等,然而柳岐的皮肤太过细嫩,留了伤痕好些日子也消不掉。 那些淤青至今按一下还会疼,褚琰本想试着把淤青揉开,看柳岐一下子就被逼出了泪水又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便只好作罢。 他也不打算追究太多了,只是略带严肃地说:“逃婚便是抗旨,罪及家人,劝你莫做。” 柳岐以为他故意弄疼自己,被一碗馄饨收买走的那部分警惕心重出江湖,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不做,我不逃。” 见他这怂样,褚琰也觉得他没这个胆子,又觉得这人偷偷跑出来指不定是婚期将至,心里紧张,便补充道:“柳侯爷对我有恩,你不必担心我亏待你。” 柳岐满脸的不相信。 褚琰也懒得解释,他对柳岐本无感情,能对他关心几回已是觉得娶了人家就得负责的缘故了。 新晴早就趁着主子在军营,到柳家报了个信,因此柳家知道柳岐与安王在一起,只是不知人在何处罢了。 柳岐回去后,不仅没等到想象中的父亲的怒骂,连教习嬷嬷对他一天的缺席也并无微词,顶多面色略有不虞。 转眼便是婚期前一日,柳岐前脚刚把替他哭了半天的裘自华送走,二哥柳临后脚就进了他的院子。 柳岐没给他哥好脸色看,要不是那天柳临回来就告状,他也不用白白挨那二十鞭子! 柳临摸摸鼻子,对着已经许久没跟他说过话的弟弟开口:“明日你洞房,母亲让我过来与你说说那等事……” 按本朝风俗,姑娘出嫁前一日需由母亲教导房事,然而柳岐这儿有点特殊,便由家中唯一好南风的柳临出面。 柳临委屈,他自己还没成家呢! 他好歹算个读书人,虽并非不通这等事,但一想到要拿这种画本教弟弟还是有些别扭,反倒是被教的人大大咧咧地翻开画本,反应平常得很。 柳岐失望地把画本合上:“这些还不如我在醉香楼看过的好看。” 柳临轻咳一声:“不是让你看着玩的,是……让你学……” 柳岐立刻把那画本丢了出去,狐疑道:“安王不是不能洞房么……” 皇后事先就给柳家透过“底”,柳夫人先前没敢告诉柳岐怕他闹,直到前两天觉得怎么也得给柳岐个心理准备才与他说了。 柳临从额头红到了耳根,硬着头皮解释:“万一用上玉势……” 话没说完,因为他弟弟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 本就心中烦躁不安,又被柳临一句话唬住,柳岐直接将人赶了出去,第二日早上起来时,眼底还有些青肿,以至于柳夫人不顾他怎么拒绝,非要婆子往他脸上盖了几层粉。 门外通禀安王已至时,柳岐还在拜别父母,他心里还有一些怨气,因此只是抿着唇未说话,但一见柳夫人抹起了眼泪,他也忍不住了,即便如此,也不肯接柳问要他“恭谨恪己”的话。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7 两个男子成亲没有那么多琐事,比寻常男女成亲要简单得多,也不需盖盖头。 褚琰静立在门口,远远见到柳岐的第一面,他便看出小少爷兴致不高,且不是恋恋不舍的那种,单纯就是不情愿。幸好别家女子婚嫁前因拜别父母也多半是伤感的,面上倒也能说得过去。 喜婆偷偷看了褚琰一眼,见安王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心里暗自感慨,但面上仍是喜气洋洋地唱着词。 原本男子出嫁是可以骑马的,如此也能抬高地位,但柳侯爷那时担心柳岐闹出岔子,到时候丢的可是皇家的脸,后果不是柳岐能承受的,便谨慎地选了花轿。 安王毕竟是王爷,低他一等倒也不碍事。 柳岐上轿的时候该由兄长扶,他赌气,推开了柳临的手,自己一步跨了上去,等到下轿时,他掀开帘子,发现望不见柳临的身影时,慌乱和后悔才涌上头来。 兄弟送轿只送到半路便会返程。 至此身边已经再没有亲人,只有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陪轿,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家,从前他是柳家的公子,合该一辈子在壬亭府上成家立业,现在他成了别家的人,亲生爹娘反倒担上了“外戚”之名。 亏得柳岐还记得父母反复念叨的“丢脸就是丢命”,生生忍住了眼泪,旁边先小厮一步递来一只手,大红色的袖口绣着蟒纹,柳岐没敢看手的主人,匆匆搭了一下就跳了下来。 他脸上虽然看不出喜气,但这会儿好歹没那么多怨念了。 按礼制,亲王成婚不必三拜,褚琰早在迎亲前便起了个大早去宫中拜祖拜亲,已是拜过太后及帝后的,因此只需与王妃对拜便算礼成。 到了正屋后,褚琰将一众人拦在门外,这其实不符礼制,后续还有一大堆流程得走完,但既然王爷已经发话,也没人敢来闹安王的洞房,都只是安稳在外面守着。 两人一个不走近,一个不抬头,倒让屋内气氛有些尴尬。 不多时,外头催王爷开宴,褚琰便直接出了门。 柳岐这才敢伸展一下僵硬的肢体,他抬眼打量了一圈屋里,红烛罗帐尚没入眼,倒先见到了满桌的食物,这一天也就临出门前被喂了几口饭,肚子里空空如也,恰又是胃还没养好,此刻已经难受得不行。 他先填了肚子,又看到桌上被一根红线连在一起的两只葫芦瓢,这才想起方才还没有喝合卺酒。 两个男子成亲本就将仪式尽量简化,因此每一个步骤都少不得,缺了一步便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骤然想起了家,柳夫人的嘱咐这会儿格外清晰,许多柳岐以为自己没听进去的细节都冒了出来,惹得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按理来说柳岐应该老老实实地坐花烛的,但是屋里又没人,他自然是坐不住的,便到处走动了一下。 床铺不如家中的柔软,坐塌边上没有摆手炉,一应摆设叫他好不习惯,连屋里燃的香薰都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然而这种浓浓的陌生挑起的惆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柳岐手欠地翻开了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又一个激灵重重合上,脸上瞬间一路烧到耳根。 盒子边上还放着一盒软膏,这时候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 柳临这张破嘴!! 柳岐颇有一种做了不该做的事的忐忑,赶紧溜回床上乖巧地坐着,可是脑子就是不受他控制,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 那东西肯定很凉吧…… 柳岐稍微想象了一下,便打了个哆嗦,他做贼心虚般地闭着眼睛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烫手似地塞到了被窝里捂着。 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 褚琰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褚锐今日够讲义气,以“皇兄身体坏了根本需安养”为由替他挡了不少酒,算起来真正由他亲自喝的也只有母家沛国公府及柳府一众亲戚家的敬酒罢了。 进屋时,柳岐已经耐不住疲惫,趴在床上虚虚盖着被子睡了,他并没有睡得太熟,一有人靠近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眯着一双惺忪的眼,语气软乎乎的:“要喝合卺酒了吗?” 这感情好,睡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合卺酒呢。 褚琰取了对瓢斟酒,他把红线另一端的瓢稳稳放到柳岐的手心里,两人一同饮下。 这时柳岐的意识才清醒了,他道:“殿下,对不起,我太困了,坐不住了。” 听着不像是告罪,倒像是撒娇。 褚琰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叫消凝和相萦送热水到外间,他一贯不喜欢别人在琐事上照顾,两个宫女也没有多留。 褚琰把热帕子拿进内间,亲自给柳岐擦了脸。 为了掩盖糟糕的脸色,柳岐脸上打了一层厚厚的粉,乍一看上去真是亲娘都认不出来,褚琰看着就不是很舒服,所以下手重了一些,等他擦干净,柳岐一睁开眼,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 寻常男人穿着大红喜服,不是丑,就是俗,偏偏在这个人身上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颜色一样。 柳岐本就长得好看,但长相偏女气,年纪再小点的时候总是被人误以为是谁家的姑娘扮了男装出来,谁知一身红色倒显得他五官多了几分锐气,那锐气并不伤人,只是增添了几分浓郁的色彩,像是秋日里在树端摇曳的枫,哪怕这片枫正在掉眼泪,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8 褚琰听见自己的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又哭了?” 柳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哪怕之前并未关心过这场婚事,此刻褚琰也生出了为人夫的责任感。 他原本只打算把人接回来就完事,左右王府有两个正院,他与柳岐一人一个,各过各的谁也不打扰。可现在他却想:这是我的王妃。 是一家人了。 父母也好,兄弟也罢,就连贴身照顾的新晴,说到底都是原身留给他的,只有柳岐……是属于他自己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褚琰的心里有些柔软,看柳岐那副哭唧唧的蠢模样都觉得顺眼多了。 褚琰引着柳岐梳洗了一番,又替他将头发散开,长发绕在肩头,叫褚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真还是极好看的。 他替柳岐收拾好,只留中衣,把他牵到床边。 柳岐这时已经想起了被窝里的东西,脸色涨红。 褚琰倒没有想太多,反倒拿被子给柳岐盖严实了:“明日清早入宫拜见皇祖母和父皇母后,早些睡吧。” 做了一晚上心理准备的柳岐:? 褚琰主要是怕与柳岐同床起了反应就露馅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欺君之事,他轻易不会让柳岐知道,但他也清楚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洞房花烛夜的看重,新婚之夜夫夫分房,对于他的王妃来说应是一种屈辱。 于是他双手撑在柳岐的两侧,正打算以哄孩子的语气跟他解释几句然后在外间睡下,便感到手掌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 怪硌手的。 褚琰掀开被子一看:“……” 柳岐没来得及拦,只得默默挡住了脸,他现在没脸见人。 承兴帝是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皇帝,他特地叫人拿上好的玉料打了一套这东西,尺寸长短还都不一样,并且亲手教到褚琰手上,就差教他怎么用了。 但是褚琰自认为用不着,就让新晴随便找个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天日的地方放起来,这婚房总共他也没进过几次,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他看了看桌上的木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按照柳岐原本的想法,把东西捂热了就放回原处假装自己没见过,但是褚琰根本没给他放回去的机会! 现在从被窝里找出来,就显得好像他迫不及待想那啥一样! 果然他就听见褚琰笑了! 大魔头居然笑了! 差点停不下来的那种! “柳公子。”褚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问,“你想用哪个?” 柳岐干巴巴地呜咽了一声:“我不想!” ※※※※※※※※※※※※※※※※※※※※ _(:з)∠)_悄悄爬来 第11章计划 褚琰把金丝楠木盒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打算明天带回自己房间去。 柳岐这会儿也知道褚琰不打算碰他了,按理说这倒是好事,他前不久还是醉香楼的常客,根本没有做好给人当妻的准备。 但褚琰熄了灯,便去了外间,柳岐这才知道原本“不圆房”还是其次,他们两个人甚至都不睡一张床! 虽然柳岐还挺高兴的……但他又隐隐担心褚琰是不是讨厌自己,日后会不会给他穿小鞋,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以后只能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过了,万一褚琰不高兴,说不定他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 不过柳岐实在太疲倦了,满腹心事也抵抗不了浓浓的睡意,他第二天早上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时,脑子都还是沉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9 柳岐迷迷糊糊地闭着眼,任宫女折腾,等出门被冷风一吹,稍微清醒些,才问了时辰。 寅时刚过! 他恨! 北齐朝会并非天天都有,近年民生安定,承兴帝便改了老祖宗的惯例,给自己找了一个偷懒但又不误事的法子:除有大事临时调整以外,都是每日小朝,五日一大朝,第六日便休沐,小朝皇帝可出席可不出席,通常只有五品以上京官可上朝,左右丞相主持议事,有事上奏者直接递交折子,有要事需当面启奏者由内侍领到朝堂后方的紫宸殿等待皇帝。 第五日大朝皇帝必须去,所有该上朝的官员都得来。 今日恰好就是小朝日,皇帝不上朝,最迟卯时末就会等着了。 但万万没有叫父母等儿子的道理,褚琰只能提前不能迟到,而从王府到皇宫还有一大段路,进了皇宫还要步行许久,算来时间已是有点紧张了。 进了宫,照例是先拜见皇太后,才去中宫。 幸好褚琰排行老大又是嫡子,没什么需要拜见的兄嫂和生母,因着身份高贵也无需拜其他宗室或是母家人,可以说是省了不少事了,但绕是如此,一圈走下来柳岐还是腿疼。 褚琰是打算好好待柳岐的,但他深以为太过娇惯不算对他好,所以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反倒是故意走得快了些。 就是心里有点愁:柳问把人养成什么样了都!就不怕以后无法自立反而吃亏吗? 这么想着,下午见完其他自己上门拜会的亲戚后,他就亲自考查了柳岐一番,发现此人超过二十斤的剑一律提不起来,能完整背下来的篇章只有启蒙三件套,虽能扯几句典故,却还时常用错意思,当即给他布置了满满一篇计划,并且在三日回门后的第二日便开始实行。 卯时起床,褚琰早起练剑,柳岐就得绕着王府跑步打拳,主要是为锻炼身体。 想法是好的,王妃是懒的,他被叫起来后就坐在床头眼泪汪汪地控诉:“昨日回门我跟我爹娘哥哥只敢报喜不敢报忧,他们问什么我都说你对我好,但是你现在对我一点也不好!觉都不让我睡!” 说起来昨天柳岐的表现确实出乎意料,他似乎真的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不再跟家里人赌气,反倒学会了安慰父母,把自己在王府孑然一身般的惶然都隐藏了起来。 柳岐见褚琰表情有些松动,赶紧再接再厉:“以前在家里我爹娘才不会逼我读书习武呢,现在我都是嫁为人夫了,学这些就更没用了!” 褚琰顿时不犹豫了:“不,还是有用的,比如你好好读书,长长脑子,就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了。” 柳岐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大事不妙,却不知自己到底哪儿说错了。 褚琰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床上抱下来,指使消凝相萦给他换衣服,道:“王妃得记住现在王府才是你家,换了家,就换了规矩,我家的规矩就是得读书习武。至于嫁了人就坐吃山空躺着享福的想法就更不对了,别人家闺女从小就要受到严苛的教育,没有哪家夫人敢惯着自己女儿,就是怕以后嫁了人侍奉不了夫家,你看别家的妻子可有敢睡到比丈夫还晚的?当然,我没那么刻板,不觉得做王妃的就一定要侍奉王爷,相反,让我来侍奉你都没有问题,但关于你个人修养的事,我还是得做个主。” 褚琰不会无聊到特地拿这种事来折磨柳岐,只是他总要为未来谋划,将来不管自己走什么路,都不想因柳岐拖后腿,何况这对柳岐来说其实也是好事,算得上是互惠互利。 不过与柳岐好好地谈这些是没用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褚琰已经认清了柳岐“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本质。 你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给你撒娇卖惨求饶钻空子,能把你磨得舍不得委屈他半点,也难怪柳侯爷那样的武将都能这么纵容孩子。 你对他好好讲道理,他又有一百句话跟你杠。 只有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柳岐才不敢闹,保准说什么就是什么。 典型吃硬不吃软,皮痒的表现。 所以褚琰见他耍赖不走,便冷着脸对旁边的愁生说:“把父皇给我备的棍棒皮鞭都拿来王妃的屋子摆着。” 柳岐惊恐地望着他。 褚琰一本正经道:“王妃懒惰成性难免贪睡,这倒无妨,本王亲自来叫你就是了,不过本王叫你你都不起,那想必也只有棍棒的面子大到能叫醒你了。” 闻言柳岐果然不再多说,苦着一张脸绕着王府跑步去了。 王妃要跑步,王爷亲自监督陪跑,贴身的内侍小厮也不敢兀自闲着,便都跟在后面一起跑,那场面还颇有些壮观。 其实此时早已过了卯时,到辰时的饭点了,但褚琰丝毫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下令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吃饭。 王府太大,以柳岐的体力不可能全部跑完,褚琰是估摸着他的极限,只定了约莫六里路的路线。 六里路足以把柳岐累脱一层皮,但又不至于完全跑不下来。 有褚琰在旁边,柳岐只要稍有停下来的想法就要被呵斥,如此紧绷着神经竟然一路都没有停顿。回到原处后,褚琰揽着瘫在他身上不断喘气咳嗽的柳岐,道:“很好,看来你完全做得到啊。” 柳岐:“……”等等?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褚琰:“你们也看见了,王妃这样跑下来无甚大碍,日后你们守在路上,每人陪跑一段,断不可纵容王妃走路、歇息、或是抄近道回来糊弄我,否则让我知道,你们就跟着王妃一起挨板子。” 柳岐大惊失色。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0 褚琰不为所动,拉着他家哭唧唧的王妃去吃早饭。 早饭毕,便是两人一同读书,褚琰专门在王府建了个像南书房那样的课室。 愁生进来端着糕点进来时,就看见他们新鲜出炉的王妃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在纸上誊抄《周易》,活像是刚被夫子打了手板的顽皮孩童一般。 他不敢多看,垂着头将盘子放到了褚琰桌上。 柳岐抬眼,盯着那盘子,不禁舔了下嘴唇。 已是午时,北齐百姓多是吃两餐,但王公贵族间吃三餐的比比皆是,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柳岐也不是很饿,但是只要用膳,他便能休息一下。 谁知褚琰大魔头魔性发作,竟对他说:“暂且默读,我喂你吃两块,吃完继续动笔。” 柳岐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褚琰道:“时间是你自己耽误的,你若是早上误了时间,就得拿别的时间补回来,一日里就那些事情,你能早早做完,剩下的时间便是你的。” 柳岐:“你这人……你这人就是骗子,还说不苛待我!” 控诉过于小声,褚琰只当没听到。 背会这一篇,并且能说出整篇文章的意思,这一天才算是过关。 柳岐晚上回房歇息的时候,已是二更天。 他草草洗漱完,听见贴身小厮常喜禀道:“今天表少爷来拜访,在院子里等到酉时才回。” 听是裘自华来过,柳岐才打起了精神:“他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常喜咳了一声道:“王爷下令,任何人不许在您读书用功的时候打扰,所以没有通报,只劝表少爷改日再来。” 柳岐一脸绝望。 毕竟是太累了,他没有精神去找褚琰打舌战,只小声嘀咕了一句“褚琰这个混蛋”,便倒头睡了过去。 半夜褚琰熬夜看完一本史书,想了想,去了西院,让守夜的小厮噤声,轻轻地推开了内室的门。 白天自己的确太狠了,仔细一想,小少爷刚到王府,人和事物都不熟悉,又被这么折腾,心里一定不好受。 柳岐已经睡熟了,他睡觉有留一盏烛的习惯,不知是怕黑还是怎么的,借着微弱的烛光,褚琰看见他泛肿的眼睛。 这小哭包也是累惨了,睡觉时都能看出脸上的疲惫。 他一个人占了大半的床,褚琰只好把他往里面挪挪,自己睡在了外侧。他撑起半边身子,看柳岐在睡梦里委屈地撇嘴,又嘟哝了几声,吐字都压在嗓子眼里,听不清,但褚琰觉得肯定是骂自己的话。 小少爷睡熟了就很老实,褚琰给他摆好新造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褚琰一向对柔软的事物抱有宽容,他忽然发现柳岐竟也是柔软的。娇贵的皮肤,柔软的头发,任人怎么揉捏都不会被吵醒,给人一种“他很乖”的错觉。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扰人清梦,遗憾地住了手。 翌日清晨,柳岐是被摇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又讨厌的脸,下意识就翻了个身不愿搭理。 但是昨天褚琰那番话忽然就在他脑子里清晰了起来,于是他眼睛还没来得及重新合上,身体就自己坐了起来,眯着眼睛望着褚琰。 他等着褚琰亲自给他擦了脸,递了漱口水、柳条和盐,又亲自给他穿了衣服。 他大概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让王爷伺候着起床的王妃了。 但是他高兴不起来啊! ※※※※※※※※※※※※※※※※※※※※ 发完一更继续加班……加班……加……zzz…… 第12章内务 计划执行了五日以后,丧心病狂的大魔头终于良心发现,给柳岐放了两日休沐假。 休沐日可以睡懒觉,也不用读书,但跑步还是得跑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1 不过柳岐依然很满足。 他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接了裘自华的拜帖,这是他成亲后见过的第一个外人,一时间看裘自华觉得像个宝贝。 他本是很高兴的,裘自华却一脸哀色,似是怜悯又似是难过,问他为何又不说,不多时柳岐的兴致便降了下来。 他语气也随之淡了些:“你来找我,却只是这样干坐着,到底想做什么?” 裘自华意识到柳岐有点不高兴了,连忙说:“我是担心您在这里过得不好,又怕您无聊,想陪陪您。表兄莫怪,刚才只是想起前些日子递了许多天帖子,好不容易才见到您一次,有些怅然罢了。” 这么一听,柳岐便知道裘自华误会了。 柳岐本想安慰他说自己没有过得不好,可要说自己过得好吧,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读书真的太苦了! 于是他也没多说,只是让人临时去请了戏班子来解解闷,唱到第三出戏时,柳岐有些昏昏欲睡了,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一串咳嗽。 这声咳嗽太耳熟了,每当柳岐在学堂上昏昏欲睡时都会听见,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果真看见杨知行杨大学士正好整以暇打量自己。 柳岐赶紧起来行了礼,又疑惑又忐忑:“老师……今日、今日该是休息……” 杨知行笑眯眯地说:“莫紧张,我不是来考你学问的,你是休息了,王爷却没有,我等他回来呢。” 说着又语气一转:“王妃前几日总叫苦叫累的,难得休沐,当静心养神最好,这样太过吵闹了。” 杨大人官至吏部尚书,外人谈起他来,总说他在官场是“成也运气、败也运气”。 早年承兴帝起用了不少“乡下诸葛”,上来就给不小的官职和大笔的赏赐,譬如如今的右相李凭瑞,□□年前尚且是个被南晋的乱局逼至边关隐居的山野书生,其子初到京城时受人欺辱,是杨府公子书秀伸出援手,乃至后来皇帝亲口褒奖杨公子,提携其父杨知行大人为近臣,此后杨大人一直受李相扶持,在朝中颇有实权。 本来一切算是顺遂,谁知道这时家中老母病逝,杨大人需守孝三年,吏部尚书职位重,等不得他,便换了人顶上。 褚琰入住王府后,再来往东宫学习便不方便了,于是承兴帝便想起了闲在家中的杨知行,让他过来做褚琰的老师。 别看杨大人一副笑模样,罚起人来可丝毫不手软,他倒是也不严厉,说着让你“抄书十遍”就跟说着玩似的,但是杨大人不管,褚琰却是管的。 柳岐连忙让戏班子停下来,扯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听杨知行一边“臣也不想多说”,一边“臣不得不说”…… 幸好有人来报褚琰回来了,杨大人这才撇下柳岐去了前厅。 前脚杨大人一走,后脚管家便拿着账簿和名簿来找柳岐:“王爷特地交代老奴,等王妃有空闲时,再把府内事物拿来给您过目。” 柳岐瞪大了眼睛:“我好不容易休沐……” 管家陈肃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正是因您休息,才有空打理内务……” 说着又为难地看了裘自华一眼,裘自华嘴角一抽,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只好告辞。 管家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唐嬷嬷,唐嬷嬷是王爷的乳娘,安王当年遭挟持,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发落,唐嬷嬷因是乳娘,被皇后保了下来,送到娘家。 柳岐身边陪嫁的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侍卫,倒不是柳家刻意亏待他,而是本朝历来王妃陪嫁的仆从都是这个规格,当然,别的王妃还会有贴身丫鬟,但柳岐一个男子,总不好配丫鬟伺候。 可以说柳岐身边没什么能担事的,于是褚琰就把唐嬷嬷派到了西正院。 王爷乳娘亲自来照顾王妃本应是荣宠的,柳岐却觉得唐嬷嬷是奉命来监督自己的,对她有些小小的惧畏,因此只能耐着性子听管家说府上的事。 府里有两个管家,大管家陈肃也是皇后母家培养出来的,而且是靳老太君亲自点的。 沛国公府靳氏,两朝从龙之功,荣宠数十载而不衰。靳老太君便是褚琰的外祖母,是他那浑噩幼年里唯一算得上还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据说当年老太君向皇帝请命,请求将外孙接到靳府,但承兴帝一口回绝,只觉得即便这傻儿子我不要了,那也是皇子之身,没有叫国丈家领养的道理。 陈肃入府第一日便表明忠心,直言自己虽是国公府出身,但往后就是王府的人,只认王爷王妃两个主子,绝对不会吃里扒外,哪怕是帝后亲临,没有褚琰的许可他也绝对不会乱多嘴。 如今陈肃主要管采办、门房、待客、送帖、车马、出面议事、王府名下庄铺等一应事务等。 二管家便是愁生了,他主要负责内务及人丁,打点宫中事务,兼掌印。 东正院一等宫女消凝、相萦二人,兼东正院领事。新晴作为王爷的贴身近侍,虽无具体事务,却是府中唯一地位与奶娘并列的奴仆,西正院奶娘唐嬷嬷做领事,柳岐的两个小厮也一并被升为一等近侍。 府里需要柳岐认的人其实也不多,就连褚琰自己也是认不全人的,陈肃只是把负责采买、车马、厨房、书阁的几位掌事带来让柳岐认了个脸熟,免得柳岐有事想交代人去办时不知该找谁。 末了陈肃又问:“王妃陪嫁的庄子、田地和铺子上的账簿已经送到王府,不知王妃可要自己做主?” 柳家也知道柳岐的德行,让他来经营这些不太现实,所以一应人手都一同当做嫁妆备好了,柳岐只需躺着收租拿利润便好。只是柳岐不看账的话,下面的人便有可能耍小心思。 柳岐皱了皱眉,问:“我该做什么主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2 陈肃一听:得,这新王妃怕是连基本的经营常识都没有。 只好从头解释:“王府的内账平日里由老奴管着,每隔五日要交给唐嬷嬷和愁生公公审核一遍,查其中是否有问题,王府名下庄铺上的账也要每隔五日交到府上一回,亦是由唐嬷嬷、愁生公公以及老奴各审一遍。但若是在其他府上,这些账簿都是直接交到夫人手上审查,无需经过下人再三审看。想来是王爷体恤王妃苦累,才分到我们三人手里。只是您手下的庄铺毕竟是您的嫁妆,我们也不太好插手……” 柳岐听出了这位大管家说话客气,其实哪里是体恤他辛苦,完全是他根本不会看账簿罢了。 但是柳岐才不会自己给自己揽事,现在这样三个人各查一遍就挺好,既不用麻烦自己,也能保证不出问题。 他一甩袖子:“有什么不好插手的,你们帮我看看就好了。” 陈肃仍觉得不靠谱,便把账簿留下,道是让唐嬷嬷先行过目,顺便与王妃讲讲这其中的门道。 谁知唐嬷嬷翻了一会儿,便发现有些问题,问题不大,只是把进价虚抬了一些,最大的出入也只有五两银子,不仔细看都找不出来。但唐嬷嬷深知柳夫人把这铺子当作陪嫁,肯定是事先对过账的,没问题了才给柳岐。如今铺子刚转手便出了问题,岂不是在欺负新主人不懂看账?倘若王妃不管,那往后这些铺子就敢一点点往上增,最后昧下几百两的银子也不无可能。 唐嬷嬷就怕王妃纨绔成性不在意这五两银子便以为是小事,正琢磨着该怎么往大了说,就见王妃一拍桌子,愤怒地站起来:“岂有此理!这些掌柜看人下菜碟,欺负我不懂行不是?” 唐嬷嬷一喜,连忙称“是”。 柳岐愤愤道:“明日我就要去这些铺子上巡视,看他们怎么在小爷面前耍花招。” 用膳的时候,柳岐便故作愤慨地把这事情一说。 褚琰收回筷子的空闲里抬眼,就见他家王妃谄笑地搓了搓手,心思一目了然:“所以我觉得明天我得亲自去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 褚琰早有准备地接道:“不许去青楼赌坊,不许闹市骑马,不许欺霸百姓,不许甩开侍卫。” 柳岐一愣,正想辩驳自己没那个想法。 褚琰:“就算你不拿这个当借口,我也不会把你困在后院,想出门直接叫陈肃备人就是了。” 柳岐笑起来:“早说嘛~” 恰好次日大朝会,褚琰得了父皇口谕,叫他去上朝。 北齐朝会卯时便要在午门前等着,安王府离皇宫不算近,路上得花半个时辰,这意味着褚琰寅时便要起床。 他站在大殿最前方,接连打哈欠,承兴帝时不时瞪他一眼都没有用,因为他那双眼睛根本没怎么睁开过。 于是下朝后,他就被承兴帝逮着训了一顿,一旁的褚锐笑容里的幸灾乐祸都要溢出来了。 上朝的皇子不止褚琰一个,老二老三也在其中。 褚赫见承兴帝训够了,才替他说两句话:“父皇息怒,太医前些日子不还说大皇兄的身体需要多多歇息,想来大皇兄即便有心为父皇分忧,也有些无力啊。” 褚琰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位二弟可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说“以后就不要让大皇兄来上朝了”。 褚琰本来也不太想上朝,时间早不说,路上马车还颠得不行,到了殿上又要站两个时辰听一帮老头子翻来覆去地打太极就是不说重点,又没他自己什么事,纯属浪费时间。 他今早也不是真的就有那么困,只是想借机躲掉上朝。 但是褚赫这么一说话倒是提醒他了,他不上朝,那岂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都不清楚?以前皇子们都不上朝,只看折子,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现在褚赫和褚锐都要上朝,他不去可就消息落后了。 褚琰想了想,道:“父皇,这上朝时间太早了,儿臣实在是没有精神。” 褚赫眼神一亮。 “但两位弟弟都上朝,我这个做长兄的不去,倒显得不合规矩了,要不您给儿臣安一把椅子?据说南晋那头有位王爷腿上残疾,便是天天坐着轮椅上朝的。” 承兴帝眉头一竖:“胡说,人家是腿脚不便,你呢?你也有残疾不成?” 褚琰脱口而出:“我脑残啊。” 承兴帝:“……” 褚琰轻咳一声,假装没说过刚才那话,循循善诱道:“这椅子儿臣也不白坐,您设一书案,儿臣照实记下朝会上所议之事,如此父皇退朝后也不必费力气去回想事情,只需看一眼记录便可。日后若哪位大臣的进谏起了作用,还方便论功行赏,能防着有人冒领功劳。” “你就是想偷懒吧。”承兴帝冷笑一声,却暗暗觉得这法子可行。 褚赫嘴角一僵:“大皇兄,这种法子才更不合规矩,这岂不是显得父皇偏心于你,叫大臣们如何想呢?” 褚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弟刚才怕是没听全,我也并非完全闲着,是要做记录的,我自知才学不如两位弟弟,这朝上的议事也插不上话,但写两个字还是能行的,这比我白白站在那里听天书总要好一些吧?再说,父皇仁厚,偏心自己儿子岂非再正常不过,哪家的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大臣们知道了,也只会赞叹一句父子真情,又怎会有别的感想?” 褚赫被噎了一下,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3 承兴帝知道褚琰是专挑好话说,但不得不说这些话恰好说在了他心坎上。 可不是,老子疼小子天经地义,还轮得到外人多嘴不成? 当即就拍了板:“好了,这倒也不是难事,下次朝会就让梁冶给你抬个座吧。” “谢父皇。”褚琰说完,瞥了眼被这一波操作弄得目瞪口呆的褚锐,“不过二弟方才也提醒了儿臣,上朝的皇子有三个,却只有儿臣得座,这样确实显得有些偏心儿臣了……” “就你事多。”承兴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是责怪之意,他沉吟片刻,又说:“那就给褚锐也抬个座,你们二人是嫡皇子,这样安排也合理。” 梁冶立刻领命道一声“是”。 褚赫嘴角抽搐:“……” ※※※※※※※※※※※※※※※※※※※※ 评论比我想象的多,我感动惹,我决定发红包!今天0点前评论的都发! 【12.02修改bug】 第13章麻烦 褚锐和褚赫交情还不错,这主要是因为两人年龄相近所以从小玩到大的缘故。 褚锐虽然高兴自己上朝不用站着,但还是挂念了一下褚赫的反应,然而承兴帝一走,褚赫就匆匆告退,没给他嘘寒问暖的机会。 三皇子殿下摸摸鼻子,又追上他大哥,踌躇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大哥,谢了……” 褚琰淡淡道:“算是感谢我大婚那日你帮我挡酒。” 说到这个,褚锐便来了些兴致:“哎,听说你不跟柳岐同房住?为什么啊?他虽然性格差了点,但是长得好看呀……” 褚琰脚步一顿:“你从哪儿听说的?” 褚锐笑了笑:“母后那里呗,她跟春茗说话时我不小心听到的。” 春茗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褚琰稍微一想便想通了,他那满府的人都是皇帝皇后送的,肯定也有眼线掺在里面,不过褚琰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一来皇帝的眼线遍布全京城,二来现在不是拔眼线的时候,三来这些眼睛他也可以稍微利用一下。 他隐下这些心事,敷衍道:“这也轮不到你操心。” “嘁——”褚锐不屑道,“我可不操心,就是怕你听不见传言,稍微提醒你一下,看你不高兴我就舒服极了。” “什么传言?” “谁知道呢,又轮不到我操心——” 褚琰没理他,但走到一半便发现不对了,他冷冷看了褚锐一眼,后者赖皮起来:“我正好要出宫,借你的车马一用。” 出了宫门后,褚锐便自觉往马车里一钻,褚琰倒也没阻拦,回府后还特地交代车夫听褚锐安排,三皇子想去哪儿便送去哪儿。 原话其实是:“他爱搁哪儿凉快就送哪儿凉快去。” 但马夫不敢实话实说,搞得褚锐怪感动的,也不打算出门了,就在王府里捣鼓起了那些还没来得及栽下去的花苗苗。 褚琰懒得招待他,就自顾自地躲在书房里,快晚宴时柳岐还没回来,他便意识到不对劲。 他正欲出门,迎面撞上褚锐,后者张口便说:“正好,我该回宫了,多谢大哥招待……” 话刚说完,褚琰就直直越过了他,问管家:“王妃身边的人可有传信?” 陈肃道:“一刻钟前传过一次,道是在流云楼遇上了些事,要晚归,只是不知现在……” 褚琰立刻便抢了本该给褚锐用的马,绝尘而去,褚锐一愣,下意识也牵了匹马跟上。 流云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足足有四层之高,因临湖而建,湖景一览无余,成了文人集会之圣地,倒比寻常的酒楼雅致一些。 褚琰正好赶上一阵纷乱,他家小王妃被人堵在三楼,为首之人正是初见柳岐那日也在酒楼的朱家小公子朱胜有。 褚琰心里涌上一阵火气:没完了是吗?怎么哪都有这玩意儿? 朱胜有没注意到来人,正对着柳岐说:“你是王妃不假,但也不能做事不认!诸位来评评理,王妃第一眼见到我这猫儿便觉得不顺眼,非要把它丢出去,我不敢不应,便叫小厮带着它到后院等候,可我家小厮不过出恭的功夫,回来这猫便成了这样!恰好王妃的侍卫在那时去了后院,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4 褚琰被一层层人挡着,只能看见那只猫垂着带血的爪子,看样子已经不行了。 朱胜有:“若是寻常小猫,我也不敢跟王妃要一个交代,可这猫崽子是今天晌午贵妃才托付给我,让我替她养一阵子的,现在我可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 三楼之上乃是文人集会之地,在场不是富贵,便是将来要科举的书生,这等丑名一旦坐实影响巨甚。 柳岐身边的侍卫皱着眉道:“朱家公子既然说是我家王妃所为,便要拿出证据来!我家王妃从始至终未出过包厢,更未下过这样的指令,你不能信口……王爷?” 侍卫这句话连同脸上惊疑的表情顿时让在场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人群下意识地分出一条道,柳岐缓缓把目光移过来。 褚琰原本想着对着这种场面,那么爱哭的柳岐恐怕眼睛已经红成兔子精了吧,可出乎他所料,柳岐非但没哭,神情甚至是有点麻木的。 只是很快柳岐就反应过来,当褚琰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像是找到了靠山那般酸了鼻子,但也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京城小霸王名号也不是白混出来的——他就是哭也得跟这帮人刚完再哭。 “我没有让人动过那只猫。”柳岐哑着声音说。 褚琰握住他的手,重重捏了一下,以示安抚,随后望向朱胜有:“你想让王妃怎么给你一个交代。” 柳岐愣愣地望向他。这是不相信自己的意思吗? 也对,在场人没一个信他的,因他以前便行事跋扈,丑名传遍京城上下,旁人便坚信残杀幼猫这种事一定是他做的! 柳岐低下头掩饰委屈的神情,有那么一瞬他想承认是自己做的得了,朱胜有想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只要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朱胜有得意道:“王爷误会,不是给我交代,这是贵妃娘娘的猫,自然该给娘娘一个交代,只要王妃随我进宫,亲自到娘娘面前把事情说清楚便好。” 周围有片刻的沉默,正当柳岐想答应的时候,褚琰终于开口道:“贵妃?”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原来是贵妃的猫,贵妃的猫你不好好在家供着,带到酒楼里来显摆,这真是一奇事,你家小厮把比他性命还重的一只猫单独留下,又是一奇事,两重过失加起来,你提到去贵妃面前,却丝毫没有惧意,反倒如此得意,倒让本王险些误会是贵妃叫你出来把猫溜死的了。” 朱胜有嘴角一抽搐:“王爷您……” “方才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褚琰淡淡道,“既然你家小厮说是我家侍卫弄死了这猫,那应该知道是哪个侍卫吧?” 那一直点头哈腰的小厮立刻指着一人道:“就是他。” 被指名的侍卫青筋暴起,手指无意在佩刀上抚过,又生生忍住,鞠躬抱拳辩解道:“王爷明察,属下只是内急,实在未做过此事,王妃也并未命我们做出伤害幼猫之事!” 褚琰玩味地看了那小厮一眼:“本王忽然想起来,你说你去出恭了,那该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才对。” 小厮一愣,涨红了脸辩解道:“我回来时恰好看到这侍卫匆匆离开,所以认得出他!”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后院除他之外无人进出?” “那时酒楼烧水的小二一直守在通往后院的门前,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又正好有婆子在洒扫,据二人口供,除了这人外,没有其他人进过后院。” “哦?那你们可有听到猫叫声?”褚琰又望向侯在一边的小二和洒扫婆子。 这二人被叫来作证,面对这一帮贵人,心中紧张,一直弓着身子不敢多言,如今被点名,才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小的没有注意……” “那就是没有了,若这猫真是死于后院,濒死前的叫声怎么也够引起人注意了,毕竟那可不是寻常猫叫,而是惨叫。”褚琰边说边踱步到窗边,“看来这后院是开放着供人观赏的……如今刚开春,树上光秃秃的一片,从楼上望下去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唯一的死角处,该是恭房附近吧。看这狸奴身上的伤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出来的,若我的侍卫在院子里动了手,难免会引起楼上人的注意,若在死角处动了手,又不可能不引起小厮注意。” “倒是事先虐杀一只模样相近的猫,再透过栅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只猫调包,才能解释这猫怎么忽然就成了这幅模样。” 朱胜有的脸色已经白了:“草民知道王爷为王妃辩护乃是为夫之仁,但您也不能动动嘴皮子就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啊!您、您没有证据!” 这话分明和之前王府侍卫的辩解一样。 褚琰笑了一下,道:“本王只是合理猜测罢了,朱公子想自证清白,只需把车驾让人搜一遍便是,正好这么多人在场,一同做个见证。” 他话刚说完,王府的侍卫便不由分说地拨开人群径直往楼下去了,朱胜有掩去眸子里的阴沉,急忙跟了下去。 褚琰重新握住柳岐的手,感觉到掌心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地回握。 这猫崽子是今天晌午贵妃才托付给我,让我替她养一阵子的,现在我可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 朱府的车马就停在外头不远处,侍卫们从头到尾搜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 柳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怕万一真的搜不出什么名堂来,褚琰就真以为是他做的了。 周围一起跟过来围观的人低声议论,那些话都成了一根根刺,扎得柳岐生疼。但他早就习惯了,所以表现得格外坚强,再怎么紧张惶恐,也不会从神色上露出半分,只有手心里的汗出卖了他。 褚琰侧过头,低声道:“别怕。”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5 朱胜有清清嗓子:“看来王爷愿意相信我是清白的了。” 褚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车轮声,只见一人牵着马车走来,朱胜有的脸色一变,紧接着就见那马儿在人群前站定,车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人被推下了车。 褚锐从车上跳下来:“我刚追过来就看到这人鬼鬼祟祟地要跑,又听说酒楼里的事,就觉得有关系,赶忙把他追了回来,怎么样,没误事吧?” 褚琰看着他一副得意地邀功相,挑了下眉:“不曾。” 朱胜有面色苍白,甚至忘了行礼。 王府侍卫立刻将车厢背后的木板掀开,又将马儿掉了个头,将后车厢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那车里的木板上有斑驳的血迹,想来是猫儿在颠簸中不停滚来滚去,将身上的血蹭在了上面! 面对着几十道谴责的视线,朱胜有总算回了神,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故作和大家一样的吃惊:“这不是……韩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做的?你不是……不是柳王妃的发小吗?” 那姓韩的公子微微一僵,抬眼看了看安王,又看了看朱胜有,心里忽然有了定夺。 他确实是常年跟着柳岐的那帮纨绔之一,不少流云楼的常客经朱胜有这么一提醒也认了出来,顿时又有些人看向了柳岐。 朱胜有之所以买通韩彬,便是因他和柳岐这一层关系人尽皆知,万一不甚韩彬让人逮住了,也只会往柳岐身上想。 但韩彬却不敢当着安王的面泼柳岐脏水,朱胜有与他说柳岐不得宠甚至遭安王记恨,可现在一看哪是那么回事? 他连忙改为跪的姿势,磕了两个头:“王、王爷恕罪,王妃恕罪,草民……草民是鬼迷了心窍……” 他跟柳岐说是发小,其实都算沾光了。 他父亲是正四品吏部右侍郎,他是家中庶子,出身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里算不上好,幸而嫡母无子,将他养在膝下,才被父亲重视了几分。 柳岐从小身边的人一直很多,真论起亲疏来他可能都没有裘自华那么个商贾人家的小子说得上话。 他一直暗暗嫉妒柳岐的好待遇,又觉得柳岐对他不像对其他兄弟那般好,每每有好东西分享都轮不到他,久而久之竟生了恨意。 这次见朱胜有抱了贵妃的猫来秀,又见柳岐因这猫跟朱胜有扮了两句嘴,便起了报复的心思,急忙从街市上买了只差不多模样的猫来,虐死以后跟贵妃的猫调换,那看猫的小厮是被他买通了助他换猫的。 至于贵妃的猫则被完好地藏在了马车上的暗匣子里,抱出来一看,两只猫只是花色相近,实则仔细一看,长得并不相同。 这番话漏洞颇多,朱胜有肯定掺和在其中,但韩彬咬定是自己买通小厮做的,小厮也不敢说“不”。 朱胜有必然是临时起意谋划此事,猫儿多半是附近找来的,褚琰让人去问了一圈,果然找到一个收了钱去捡野猫的乞丐,乞丐只认得小厮,并不知道朱胜有是谁。 如此一来,也没有证据证明朱胜有也参与其中。 褚琰冷声道:“将他们送到大理寺,以诬陷皇家之名状告这二人,明日我亲自去堂上旁观。另外,我会向父皇禀明韩大人纵子逞事之过!” 说完,不去看冒了一身冷汗语气哀求的韩彬,命人备马回府。 ※※※※※※※※※※※※※※※※※※※※ 加更有点难度TVT我也想加更,时间不太允许,所以还是发红包吧~ 今天是明早8点前都发20点(因为更新得晚所以延后一些~) 第14章见鸣 柳岐一进马车,方才装出来的镇定和漠然就散了个干净,垂着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手指紧紧扣着座位的边缘。 褚琰心想他先是被污蔑、旁观者众口一词地看他笑话,后又得知友人背叛自己,想来心里难过得不成样子,一时间心软了下来,覆盖住柳岐的一只手,哄孩子般地摸了摸他的后背。 这动作让柳岐找到了依靠一般,他顺势依偎了过来,伸出手紧紧抱着褚琰,像是要把自己闷死在褚琰的胸膛里。 就像跌倒的孩童被长辈摸了脑袋,安心的同时又恨不得把所有委屈发泄出来,他这回再也止不住泪意了。 褚琰静静任柳岐抱着,也没有出声安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怀里的人夹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颤着声音重复了两回。 褚琰好不容易才辨认清楚那句话:他们都走了,只有你还要我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6 等回王府听了侍卫禀告,褚琰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原来柳岐一大早出门,把铺子上的事匆匆了结,先回了柳府一趟。他现在已经不记恨家人了,只剩下想念,柳夫人一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回娘家来,可仔细一听,只是因着自己得了闲便想来看看父母亲,便忍不住指点道:“小岐,不是母亲不想念你,你走的这些天,娘天天睡不好觉,总是挂念着你,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若总是往娘家跑,先不说合不合道理、王爷会不会不高兴什么的,就怕官家他知道了会多心啊,到时候对你爹爹、对王爷都不好。乖儿子,以后若是没要紧事,就克制一下自己可好?” 柳岐没想到母亲会是这种反应,他心里明白这些道理,可到底是被捧着长大的,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走出柳家的时候都是恹恹的。随后他又打起精神往一众好友府上去拜访,他那帮朋友先前因他是“待嫁的王妃”要避嫌,有些日子没来找他,都只是哄着柳岐说等他成完亲再聚。可这回,从小玩到大的这些朋友都支支吾吾,说他是王妃之身,不好跟他们这些世家子有什么牵扯,免得叫人误会,又说他已是皇家人,干什么都得顾及身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领着他们这帮纨绔子弟到处闹了,话里话外已经统一地将柳岐排除在外。 一连碰壁许多家,柳岐从一开始的惊愕和愤怒,变成了后来的难堪与低落,他为这难得的清闲日子高高兴兴地做满了盘算,却没想到这些盘算都用不上了。 他不想回囚笼一般的王府,其他地方又无处可去,于是他在流云楼里定下一包间,命令侍卫在包间外守着,自己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子上,敞着窗户听了一下午的满城热闹。 朱胜有是在柳岐之后来的,他把猫带到酒楼里来,本就有许多人不满,掌柜的碍于朱家权势也不敢多嘴。 柳岐听着外面吵闹,心里烦躁,便开门与他拌了两句嘴,但朱胜有这时也说出这猫是贵妃的猫,旁人也不敢再有怨言,柳岐见状便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反倒成了恶人。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管不顾,怎么爽怎么来,可是母亲和旧友的话盘旋在耳边,时时刻刻提醒他现在他与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不想自找麻烦,只是把三楼的包间换到四楼寻个清净。 谁知之后朱胜有便自导自演了那件事。 侍卫道:“王妃不过是想自个儿静静,除了换包间的那会儿功夫以外,从始至终都没出过门,哪能想到刚打算回家,就被那帮人堵住了去路!” 褚琰略一沉思,让侍卫凑近,低声做了安排,末了又让叫去过后院的那位侍卫进来,让他自领二十个板子。 侍卫一愣,面上露出些欣喜来。 褚琰却没有注意到,目光落在纸卷上,淡淡解释:“人有三急,人之常情,何况即便你不去后院,这事也未必不会发生。朱胜有应当是看准了侍卫每半个时辰回王府通禀的机会,先派人去寻了猫,同时打点好路上的证人,打算把死猫丢在王府附近,事后再大张旗鼓地找猫,最好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回事,只是你恰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更稳妥的机会罢了。” “我本没理由罚你,但毕竟你着了别人的道,让王妃陷入圈套,若不罚你,恐底下人心怀侥幸,日后对王妃的安全不够上心,所以这二十个板子,总要挨的,你明白吗?” 侍卫立刻道:“属下甘愿受罚。” “叫你的同僚来行刑吧,愁生监刑,去吧。” 侍卫恭敬退出,暗想二十个板子对他们这种皮糙肉厚的老爷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事,何况王爷又不亲自监刑,同僚必会手下留情。这二十个板子也就是打给别人看的,日后大家既知道王爷这里有规矩,又不至于为这事生出不满。 处理完这边,褚琰吩咐厨房把晚膳摆到西正院,又从书房里取出一个牌匾,去找柳岐。 柳小公子先前在酒楼已经吃过一点,毫无胃口,这会儿破天荒地自觉抄写着明日要学的那篇文章。 为了让柳岐随时兴起了都能写写字看看书,褚琰在他屋子的外间摆了一套完整的桌案,这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柳岐仍有些落寞的样子,见到褚琰也只是抬了抬眼,没有说话。 他潦草得过分的字迹暴露了他的不用心和心烦意乱。 褚琰只是看了他几眼,便出去,叫来下人,把牌匾钉在院门外面。 没过多久,柳岐就被敲敲打打的声音吸引了出来,一看,牌子上写着“见鸣居”三个字。 “你给院子落名了?”柳岐提起了些兴趣,声音里还带着些鼻音。 褚琰道:“只给这个院子取了名,父皇亲自题字,旁的再说。” “见鸣。”柳岐问,“是希望我一鸣惊人的意思吗?” 褚琰牵着他的手回屋,边走边说:“不是,这二字是提醒我自己要看到你的过人之处的意思。” 柳岐自嘲地“嗤”了一声:“我还有过人之处啊?” 褚琰沉默了一下。 他们走进屋里,下人们都自觉退到外间守着,褚琰这才开了口:“去年七月,你与焦府公子争执,损坏酒楼桌椅门窗,事后掌柜跟你要赔偿,你却指使下人暴打掌柜一顿,才给了双倍银子。” 柳岐一愣,连忙解释:“那掌柜是焦铭业的亲戚,一丘之貉地来欺负我,开口便要多讹我二十两银子!” 褚琰揽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莫急:“去年九月,你在街上对一穷汉大打出手,拿鞭子将那人抽的鲜血淋漓,满街百姓有目共睹。” “那人不是个东西,折磨他妹子,还把他妹子卖去青楼!你信我!”柳岐哪能不急。 他自认为没有过人之处,但却也不是个坏人,谁都可以误会他,可褚琰……褚琰先前还护着他…… 褚琰软下语气:“我信你,去年三月你当街辱骂路边妇女,其实是因那女人曾是你舅家表姐身边的奴仆,收了小妾的银子害你表姐流了孩子可对?” 柳岐愣愣地望着他。 褚琰:“我有能力,稍微一查便知真相如何,可百姓却不知你无辜,你单纯凭性子行事,不是连累你父亲的名声,就是遭有心人利用。”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7 这话柳岐也听过不少,但从褚琰口中说出来便莫名有千斤重,他讪讪地说:“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不,我不怕你仗义行事,相反,你就像之前那样,做个意气风发的小霸王,也没什么不好。”褚琰认真地看着柳岐。他虽然没有见识过旁人嘴里的小霸王是什么样,但绝不会是动辄便哭、整日闷闷不乐、小心翼翼地收敛性子的样子。 “只是也不能完全跟之前一样。若你才疏学浅,追随你的便只有些见利忘义的蠢货,所以你得先学些道理,到时候自然会有优秀之人被你吸引。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你便不会处于下风,不会是孤军奋战,不会给自己留把柄,不会自己吃闷亏。” 柳岐听明白了,精准地提取出了重点:“哦,懂了,反正就是要读书。” 褚琰知道他理解得还不够透,但也不急着要他懂,笑了下道:“你莫怪我逼你,我不是非要你学出什么名堂来,但你总要成人,旁人这个年纪已经学懂了大篇道理,你若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排除在外,或许某日受人利用也不知。” 柳岐撇撇嘴,心想怎么你比我爹嘴皮子还利索。 褚琰又把话一转:“说来这些日子我见你旁的不行,画画倒是有些天赋,你若愿意,日后多拿些时间来学画也可。” 柳岐小声嘀咕:“我怎么就不行了。” “哦,不愿意?” “愿意!” 画画可比死读书有趣多了,哪能不愿意。 褚琰当下就让新晴安排人把课室和书房都改出一片地方用于画作,并把老师给柳岐找好。 待安排完,褚琰突然拿亲昵的称呼叫他:“阿岐,日后我们同房而居吧。” 柳岐有点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褚琰不跟他同房的事情确实让他困扰了那么一小会儿,不过转头就忘干净了,反正褚琰也不像是讨厌自己的样子,虽然严厉了些,可人还是好的……何况自己一个人睡多舒坦啊! 乃至这会儿他一听这话,倒还有些不情不愿。 褚琰道:“府里有父皇母后的人,我们还是同住为好,免得他们以为我俩感情不和。” 柳岐暗戳戳地想:本来也不怎么和啊。 褚琰又道:“何况今日之事,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怪我不与你亲近,叫传言流了出去,让外人误以为我不看重你,以为你好欺负。” 柳岐都忘了纠正“自己不好欺负”了,诧异道:“你……你看重我?” 褚琰理所应当地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柳公子,未来将是与我最亲的家人,我怎会不看重?” 他不说王妃,反倒说“柳公子”。 柳岐不禁想到了新婚那一夜,褚琰也这么喊过他,但那时调侃居多,现在却带着一股子正经的味道,却又好像不那么正经,勾得人生了不少纷杂的心思,耳朵酥麻。 心里那点不情愿顿时被击溃了。 柳岐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装作无所谓地道:“那就,那就同住吧,反正你家你说了算……” 褚琰盯着他的眼睛:“也是你家。” 柳岐低头未语,褚琰只当他还不习惯,仍把从小长大的柳府当成唯一的家,谁知正要换个话题时,柳岐忽然抬眼,郑重地点头道:“嗯,也是我家。” ※※※※※※※※※※※※※※※※※※※※ 别人:望子成龙。 褚琰:望子成霸王龙。 …… 等等,哪来的子。 第15章除宗 那日把话说开后,柳岐一下子懂事了不少。 不是单纯屈于威严的听话,而是开始自觉上进,他除了每日按部就班地完成功课,甚至还会让唐嬷嬷教他一些管家之道。 他倒也没有想取代管家主持中馈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对王府多熟悉一下,学些处事之道,以前在柳家有长辈镇着,他再怎么任选胡闹也无所谓,但现在他就是王府最大的主子之一,上不正下也歪、人心不齐必有祸的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安抚下人、处理矛盾这些事还是偶尔要做做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8 虽说学了好多天了柳岐仍尚在不得要领的地步,但让满院子奴仆看着都挺欣慰的。 柳岐又把五日两休改成了五日一休,倒也不是他多爱功课,只是想跟褚琰同步。 近日朝上议事颇多,小朝会上皇帝日日出面,褚琰便也必须得去,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军营也没空去,于是靳国公便抽空到王府来监督他的武学,下了朝两人一同回来,褚琰就要被虐上一两个时辰,有时连顿中午饭都得免去,过了午后便是课业,褚琰课业倒是进度颇快,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愈发凸显,基本看一遍听一遍就懂,而他短期内又不能在外露才,所以对于课业也不是很急,常常会把下午的时间也拿去练功,到了晚上又要看承兴帝分下来的折子了解各地实政,如此还要每天固定抽出半个时辰来练他那手字。 就在这种每天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来用的情况下,褚琰还能做到每天专门陪伴柳岐一个时辰,在下人面前展现一下“我与王妃举案齐眉”。 柳岐不是没见过努力的人,柳府上下除了他都很争气,但这个人不久前还是旁人口中一无是处的傻皇子,短短时间内有这样的变化实在叫人心惊。 他身边没有了那帮胡吃海喝的纨绔,只看得到褚琰,便觉得原本与自己在同一高度的人忽然拔地而起,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大山,促使他也急着往上爬些。 他觉得褚琰太累,便坚持要在褚琰练功的时候到院子里去练画,这样就算是陪伴过了,褚琰可以省下一个时辰多休息会儿。 他本来挺期待休沐日能与褚琰一同作伴,可惜休沐日褚琰多半是要进宫陪伴父皇母后的。 柳岐不太喜欢皇宫,那里面的威严与他一身放纵气格格不入,便没有跟着去。 而此时,褚琰陪在便装打扮的承兴帝身边,同坐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出宫。 昨日朝会上有人呈报,南晋开春以来先是黄山附近地动,接着岳州、潭州大洪,南晋新帝穷奢极欲,根本未把百姓放在眼中,此二灾乃是上天示警云云。 诸位朝臣配合着骂了几句,似乎也就没有下文了。 但有心人都看得出,这一奏禀既是试探,也是铺垫。 开国皇帝拿下北齐江山时,南晋国内早已安定,北齐没有能力也没有名义去争夺土地,只能两方互不相犯。 这么长时间,总算碰上两届昏君,把南晋的大好江山败坏得不成样子,而与此同时北齐又格外强盛、明主在位,虽然近年来总有些灾祸耗银子,但总体来说影响不大,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右相李凭瑞就是南晋人,本是一身风骨,却甘愿背叛故土做了北齐的朝臣,足以证明南晋昏君多么失德失道失民心。 可褚琰知道,朝上一有大臣上奏南晋新帝失德,他这父皇就立刻不高兴了。 或许承兴帝青年时还有雄心壮志,可如今他也是有些贪图享乐的中年人了,自然是能和平就和平,他把兵权从柳问手里收回,不就是防着这个吗? 谁知道还是有不长眼的臣子装不懂,硬要来试试这水深。 见承兴帝气闷,折子越看越烦躁,褚琰便提议出宫散心。 马车绕着热闹的坊市走一圈后,承兴帝果然没那么烦闷了:“倒是知道你自打出宫后,怎么就不爱往宫里来了,你在外头倒是逍遥自在。” 褚琰也不否认,笑道:“外头热闹,花样也多,儿臣瞧着新鲜。” 承兴帝笑道:“你想要什么花样不能让人去弄来?” “众生百态。”褚琰道,“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本身,只有亲眼看着他们,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千变万化。” 承兴帝:“你这兴趣倒是古怪,朕还当你的乐趣就是整日泡在书与剑里。” 褚琰想了想说:“真正热爱这些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读书习武只是为了挣一份前途,归根究底就是为了活着罢了。” 承兴帝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也是为了活着?” 褚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儿臣更贪心一些,我想要您的视线,能永远放在儿臣身上。” 这话未免有撒娇之嫌,只是坚定的语气冲散了几分那种意味,让承兴帝一时没能辨明,褚琰说完以后,便立刻看向窗外,道:“坊市里更是有趣,父皇不如下来走走看看吧。” 说着便让马夫在路边停靠。 他们带好侍卫,顺着窄巷拐进了闹市。 承兴帝年轻时也没少在宫外待,这几年倒是事务繁忙愈发少出来了,如今有人兴致勃勃地带路,他便也顺其自然放松一下,没点破这大街小巷酒楼店铺他全都认识。 刚听褚琰说到:“前面那家药铺原是柳家的,给阿岐当成陪嫁了,现在阿岐正学着管铺子,有模有样的。” 紧接着便有一个人从药铺里被踢出来。 承兴帝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铺子里的人仗势欺人,可谁知一个小少年冲出来,边扶起摔倒在地的人,边喊到:“顾大夫,顾大夫您没事吧?” 褚琰连忙跑过去,正要进铺子,被承兴帝拦下。 药铺前面卖药,后面看诊,顾大夫抓药擅长,诊断却算不上出众,但胜在这药铺看诊是不收诊金的,便有许多出不起诊金的穷人愿意来看。 然而今日里药铺并不像往日一样排队排到门外,反倒是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守在外间。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39 只听一帘之隔的内间有人急急地道:“这个人伤得重,你不能带走!” 有人暴呵:“滚开。” 接着便是打杂东西的声音。 “住手!你们住手!这里可是安王妃名下的铺子,你们怎敢放肆!” 那声音醉醺醺的:“安王妃?哈,柳岐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兔儿爷也来我面前叫嚣。褚琰闯我府上把人带走,转眼藏到了这里来,我来找回自家的奴仆乃是天经地义。” “王爷让我们好好照看此人,你是要违抗王爷的意思吗?!” “哈哈,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王爷十年前还给我当马骑过呢。” 说着便撩帘而出。他显然已是醉得不成样子,唯独走路勉强能走稳。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边走边大笑,笑里都带着骄傲和得意。 承兴帝面上风雨欲来。 后面侍卫拖出来一个虚弱得无法走路的人,朱胜有已经注意不到其他人了,粗鲁地让挡路的人滚开,一下子扑在了门口的轿子上,侍卫扶他好半天才终于把他送上去。 承兴帝冷冷地看了一眼褚琰,默不作声地对着侍卫打了个手势,直接折返。褚琰随他回了宫,见承兴帝直接扣上了御书房的门,想了想,跪在了门外。 直到晚膳的时候,承兴帝才出门,褚琰纹丝不动地跪在那,连承兴帝路过身边不曾看他一眼都不曾挪过一下脑袋。 倒是承兴帝自己忍不住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道:“你回去吧,今日事朕自有定夺。” 褚琰这才转过身来,朝他磕了个头。 朱胜有之事自然是他设计的,他买通朱胜有的酒肉朋友将朱胜有灌醉,并且言语间不断诋毁安王,激起朱胜有的怒气,又大张旗鼓地派人跑到朱家去截了一个受重伤的小厮,那小厮正是几日前在酒楼被韩彬指认的换猫的小厮。 小厮是家仆,按法罪不至死,便用过刑后交还主人家处置,大家倒也心知肚明:朱家肯定不会留这小厮。 但朱胜有偏偏咽不下这口气,他把气撒到小厮身上,留他一条命慢慢折磨。 小厮被安王劫走的故事一传进朱胜有耳中,这股积攒的怒气便爆发了,派人到处搜,誓要把那小厮找出来。 被买通的酒肉朋友再等着褚琰的人的讯号,卡着时间把小厮在医馆的事告诉朱胜有。 这事是早计划好的,对于引诱朱胜有这事褚琰有一定把握,毕竟这人头脑本就不清醒。唯一不确定的是能不能让承兴帝亲眼看到这一幕,当然,看不到也无所谓,反正褚琰身边的侍卫总该是有皇帝眼线的,只要事情传到承兴帝耳朵里,就会在承兴帝心里埋下对朱家不满的种子,日后褚琰再煽一把火,朱胜有同样要完蛋。 但是承兴帝明显看出来这不是巧合,是褚琰故意设计的了。 这种情况也在褚琰的料想之中,因此他并不慌张,这事说白了他是受害者,承兴帝就算介意自己被儿子算计,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不过褚琰也不能放宽心什么都不做,好不容易刷满皇帝爹的好感度,总不能让它降得太多,所以他当机立断跪在门外,表示请罪。 那日事件后,韩彬被打了五十个板子便放了回去,这五十个板子几乎要了命,连累他父亲韩大人也被一撸到底,从吏部侍郎降到区区主事。 也不全是为褚琰出气,而是韩大人本身便收银子为人谋便利,皇帝早想寻个机会杀鸡儆猴,惩治一下京官之间这牵扯不少人的贪腐气,严惩韩家,也是为了警告其他人掂量着些。 至于朱胜有,明面上他虽与这事无牵扯,但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帝派在他身边的侍卫不可能不提到朱胜有的所作所为,但皇帝还是假装不知,连一点象征性都小惩都没有。 说白了还是因为朱府势大,如今皇帝不乐意对外动兵,收回兵权,也有几分想先把这些顽固的世家势力清扫的原因。 既然皇帝不肯无缘无故处置朱胜有,褚琰便送他一个合理的理由。 翌日,便听闻成国公朱寅被承兴帝召见。紧接着,朱胜有被逐出朱家、族谱除宗的消息便传开了来。 再过一日,褚琰又来皇帝寝宫前面讨跪了。 谁知道竟然还有人比他来得早。 他无视褚赫警惕又愤怒的眼神,在旁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跪下,这才给了这位二弟一个眼神:“巧啊,你也是来求情的?” 褚赫莫名其妙。他是来给朱胜有求情的不错,毕竟那是他表弟,可褚琰来求的是什么情?朱胜有被除宗不就是因为褚琰吗? 褚琰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淡定道:“我是来为你求情的。” “放……”褚赫好不容易把后面那个“屁”咽了回去,刚打算不理会褚琰,便见一个公公急匆匆地出来传讯:“二殿下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这事谁也不许求情,您再跪下去,就要连您一同处置了。” 褚琰连忙道:“劳烦公公转告,二弟与表弟兄弟情深,才来求情,二弟虽识人不清,却是一片赤诚之心,还请父皇明察,千万莫对二弟动气。” 说着,还给褚赫递了一个“没骗你吧”的眼神。 褚赫:“……”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0 ※※※※※※※※※※※※※※※※※※※※ 我忏悔…… 所以发个红包TVT 第16章交心 那传话的公公年纪不大,是个老实人,他把外面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进了寝殿。 褚弘皱着眉,他这边刚发落朱胜有,那边褚赫就找上门来求情了。 诚然,他们是表兄弟,但平日里也不见关系怎么样,褚赫兢兢业业地想讨父皇欢心,是绝不可能长期跟朱胜有这种纨绔货色混在一起的,但他还是来求情了。 还能为什么,他舅舅拜托的呗。 想到成国公,承兴帝脸色就不太好。 他喜欢贵妃不假,不代表他连贵妃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也喜欢。褚赫这些年跟朱府走得越来越近,甚至跟他舅舅比跟父皇还亲,这叫承兴帝怎么能没有想法。 再者,成国公让褚赫来求情,褚赫不可能不询问事情经过,他既然知道自己长兄被羞辱,不为长兄说两句话,反倒替一个口无遮拦不敬皇室的外家人求情,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压下一肚子怒气,面上维持了平淡:“来人,立刻把二皇子带回庆居宫,禁足一个月,每日抄书十篇。” 他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继续道:“大皇子禁足王府,同为一个月。” 小公公尽职尽责地下去传话去了,承兴帝这才整理衣襟,准备上朝。 他出去的时候褚琰还在跪,承兴帝脚步一顿:“叫你回去禁足,你在这跪着干嘛?” 褚琰垂首:“我把父皇气到了,想来哄哄您。” 承兴帝:“……” 皇帝气冲冲地走了,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赶褚琰走,两人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半天,最终得出结论:陛下也没说让安王立刻回去,还是别管他了。 于是等承兴帝下朝,就看见褚琰还在那直挺挺地跪着。 他发现这小子最近跪上瘾了,身体好了以后,不仅开始折腾自己,还来折腾他这个做父皇的。 承兴帝脚步走到寝殿门内前时一顿,到底是回头,招了褚琰进来。 褚琰有些摸不准承兴帝此刻的想法,正打算厚着脸皮继续跪,便看到宫女端着一碗药进来,恭敬地放到了案前。 褚琰开口:“父皇哪里不舒服?” 承兴帝眯着眼看他,随口道:“脑袋疼,被你气的。” 褚琰沉默了一下,大着胆子上前来,拦住了正要替陛下试药的梁冶,自己端来喝了一勺。 末了道:“有一味药我认得,是治风寒的药。” 他也算是久病成医,一来这个世界就被灌各种药,想不记得都难。 承兴帝见他换了勺子打算喂药,直接端过碗,一口气闷了下去,又给梁冶使了个眼色,大太监把空碗端下去,又带走了殿内服侍的人,关上门守在门口。 寝殿只剩下两个人,一时安静。 褚琰到下面老老实实跪着,听见承兴帝问:“你还想做什么,朕以为你是真有孝心,欲为朕解闷放松,谁知却让朕看了一场好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那柳岐出头,故意设计,现在好了,朱家老三已经成了庶人,你可满意了?” 褚琰心想:怎么听着还怪委屈的。 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道:“儿臣的王妃受辱,儿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就连朕都敢算计进去?”承兴帝冷笑一声,“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起初天真懂事,短短几个月倒学会了这些伎俩,朕怜惜你处处依你,就只让你学会了利用朕的宠爱吗?” “儿臣知错。”褚琰轻声道,“儿臣行事糊涂,事后心里不安,想父皇本是烦心事所扰,却欺骗父皇,令父皇烦上加烦……乃至染上风寒,儿臣……心里过意不去……” 承兴帝静静听着,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比起下面几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褚琰起码还知道关心自己。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1 就是不知道这关心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开脱了。 承兴帝心里起了几分疑心,明明没那么生气了,却不禁话语尖锐:“你欺君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过意不去?你为你的王妃出气合情合理,可哪怕你将他打一顿,也比借朕之手强。你想什么朕清楚,你自己动手,便叫他占了理,事情一旦闹开了来,朕都没有道理偏帮你,你是防着朕、怕朕不会为你出头反倒罚了你?还是非要让朱胜有背上罪名不能翻身,才能消你当年受辱之仇!你既然怨他至此,是否也在怨恨朕!” 这话重重地砸下来,连门外听到动静的梁冶都抖了抖,心想大殿下这是何必呢,回去关个禁闭指不定过一段时间陛下气就消了,非要守在这里,这不是逼着陛下撒气吗? 褚琰心中倒是镇静,甚至能让自己瞬间带入原身的角度,以一个心思直白渴望亲情的少年被濡慕着的父亲怀疑指责的反应来面对承兴帝。 他用怔愣的目光望了陛下半天,又狼狈地低下头去,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和落寞,半晌后他仿佛恢复平静,唯有垂在身侧的手还有些发抖。 他面上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儿臣讲句真心话,儿臣自恢复以来,常想起那往日,若说不怪爹娘狠心,连我自己也不信。” 承兴帝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我一受委屈便想去寻爹娘,以为我只是离开了家,只要他们在身边,便能得到几分为人子的好处……可是没有。”褚琰灵魂里残留的另一份意念似乎有所触动,逼得他险些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您的龙辇与我擦肩而过,都不曾看我一眼,我饿得没有力气追您,只是有些疑惑——刚才那是我的父亲吗?” “后来我太久没有见过您,便认不出您了。” 皇帝的杯子砸在了他身边,碎了一地,褚琰神色不动,他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那杯子想砸他身上,一定会砸中。 “如今上天佑我,让我恢复,我刚开始是怨的,后来见您和母后为我用尽心思,我又不敢怨了。在儿臣的心里,封王,娶妻,好似都太遥远了,与之比起来,吃得饱,穿得暖,有人护着,才是最大的心愿。倘若我下半辈子能这般安逸幸福,不就够知足了吗?所以我不敢对您抱怨,怕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情分推开。”褚琰道,“但其实儿臣也想,想跟您诉诉苦,过往所受的欺负都倒豆子般对您说出来,想跟您说我不是怨您,只想得到您的心疼与爱护。” “可是一醒来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再是能在父母膝前撒娇偷懒的年纪了,倘若我娇惯腻歪,会不会被厌烦?倘若我不学无术,会不会别人还当我是个傻子一样好欺负?倘若我不够成熟稳重,会不会某一天……您和母后便又不想看到我了?” “儿臣其实很贪心,想争宠,想得到您和母后的认可,我自醒来便日夜习武学文,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儿臣也是有用的,绝不是一无所长。” 承兴帝抿了抿唇,闭上眼:“阿琰……” 褚琰没流一滴泪,眼眶却泛着红:“父皇,儿臣若不让朱胜有翻不了身,日后他、乃至更多人都要欺到我或阿岐头上,一次二次我能请您为我做主,三次四次儿臣却怕您厌烦。故而儿臣心想,让您亲耳听到那些侮辱之词,这样成国公府便无话可说,谁也不会为难,儿臣做这些的确是为了自己,却从没想过要伤您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磕了个头,久久未起。 这一磕是下了猛劲的,且比想象中的疼,砸得褚琰都有点发晕,耳朵里一片嗡鸣,只感觉有一只手扶起了自己,他抬头的时候有东西流了下来,不禁茫然地抬手一抹。 褚琰:“……” 忘了地上还有碎瓷片了。 承兴帝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让人叫太医,心里又暗想:朕不过说几句气话,他倒有一堆话等着朕。 但直到太医来把人包扎好,查过没事以后,他也并未与褚琰说一个字。 他看着褚琰一脸忐忑不安,终究在人要离开之前有些心软,开了口:“你回去自觉关几天禁闭,如此一来无论是朱家贵妃还是褚赫,都没脸再为朱胜有求情,也不敢暗地找你麻烦。” 褚琰心里的弦微微一松,谢了恩。 他应该是赌成功了,但愿至此以后,无论自己是锋芒太过,做错事、暴露心机、受人挑拨,父皇都能想到今天这番对话,先入为主地往他这边站一站。 待他走后,承兴帝闭目养神,忽然朝着摆弄茶盏的大太监问道:“梁冶,你觉得安王如何?” 梁冶动作一顿,连忙退后几步,躬身低头:“老奴不敢妄议皇子。” 承兴帝看他那紧张惶恐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无妨,你说就是了,老大在朕身边待久了,朕倒稀罕上了他那凡事都要说出口的性子。” 梁冶明白了,这是要他也直言不讳的意思,便继续沏茶,认真地想了想道:“安王殿下天资过人,机智灵敏,又肯发愤图强,可在老奴眼里,最为难得可贵的,还是他的性子。” 承兴帝抬了抬眼皮:“性子?” “是啊。”梁冶语气聊家常似的,一双眼笑得眯了起来,反倒更显真情实感,“每每老奴领陛下口谕去探望殿下,殿下都亲自来迎,张口便是问您可好,老奴办完事儿,还能在安王那儿蹭杯热茶,几块糕点。” 承兴帝笑了,心想怎么几块糕点就把你这老东西收买了。 “殿下身边那小太监,叫新晴的,据说是以前被罚在雪地里跪过,跪坏了膝盖,到了冬天湿气重的时候就犯疼,以前殿下住在凤仪宫时,老奴便撞见过大殿下亲自为新晴涂抹药酒。” 承兴帝的表情忽而就复杂了起来:“当真?” 梁冶见他似乎误会了,连忙又解释:“当真的,就连院外打扫的那些,哪怕只是滑了一跤让殿下见了,他也会顺手搀扶,嘱咐回去看看脚可有扭伤,若是有便来他那儿拿药,细心得很。奴也谈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安王殿下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每次去见殿下,老奴都挺高兴的。” “那你说,他可会对朕怀恨在心?” 若说之前的问题尚且有讨巧的余地,这个问题可就真是难答了。 梁冶忐忑地思索半天,才实话实说:“老奴是想,殿下病着的那些年心智如懵懂幼童,恐怕未必明白自己缺了些什么……”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2 “你的意思是……” “倘若殿下打小知事早熟,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样的冷遇,恐怕确实会生出怨恨,可以他当年的心智却是不知啊,那么小的孩子懂得不多,早就把那样的日子当成常事,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恨来。老奴觉得殿下他或许会委屈,倒不至于记恨您。”说完,梁冶就跪了下来。 承兴帝不知怎地,眼前就浮现了某一年的初春。 第一丛迎春花刚刚绽起来,他陪着某位兴致昂然的宫妃去赏花,途径一密丛时,看到新晴在寻人,那小孩见到他,吓得跪在地上话都吐不清楚,他正想呵斥,旁边草丛里就钻出一泥猴,举着两只爪子扮出幼稚的凶相吓唬宫妃—— “成何体统!下人是怎么看的!大皇子脑子不清楚,你们也脑子不清楚?” 四周没人敢出声,新晴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奴,奴知、知错,陛下,息,息怒……” 承兴帝看了眼一时被唬住的少年褚琰,他瞪着茫然的大眼,一会儿胆大包天地直视他,一会儿又看看别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新晴旁边蹲下。 “放肆!给我跪……” 他那时个头都快有宫妃高了,却显得比一旁的宫女还瘦削,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不必说,肯定是从床上爬起来以后就犯了病瞎跑出来,也不知道他那身板是怎么承受住那样刺骨的春寒的。 他笑嘻嘻地把手里摘来的一大把迎春花举到新晴面前,见他不接,就一朵一朵往他头上插:“新晴,新晴,不哭啦,我们去玩吧,给你扮成大姑娘……” 他既不知道冷,也不知道怕。 承兴帝只觉得丢脸,让随行的侍卫把他按住打了几板子,总算把他揍得老实了。承兴帝以为他这下知道怕了,不敢再捣乱了,叫侍卫把他放开。 谁知道大皇子连爬起来都费劲了,却一滴眼泪都没留,他翻了个身,赖皮似地平躺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满是困惑:“你打我干什么?” 接着他又笑起来:“你打了我,那就得拿好东西跟我换,不然我就去找我爹告状啦,我想吃白糖酥饼,要两块!” 他抽抽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酥饼的香味一般:“一块也行,你有吗?” 那无知无畏的眼神穿越过数个四季,定格在春日光影斑驳的寝殿里,裹挟着一丝单薄的凉意,驱散了头脑里的昏沉。 承兴帝闭上眼,声音渐渐放轻:“叫御膳房,做点白糖酥饼。” “送到安王殿下那儿吗?”梁冶倒是记得这东西安王以前爱吃。 “不,就放在这儿,朕醒来后吃。” ※※※※※※※※※※※※※※※※※※※※ 我发现了,我写父子情永远比写爱情顺一点…… 本来这章想码6000连着补更一起码完,但我发现我是时候写个大纲了,脑内大纲是没有前途的!所以补的那一章再往后一点点……_(:3)∠)_ 第17章买地 褚琰回到王府,愁生便说了一句:“柳公子一直在等您呢?” “他在哪儿?” “池边那亭子里。” 王府正中有一浅莲池,上面建了廊桥,池子两侧各有两个亭子,廊桥上亦有一亭,若是设宴,这里也算个不错的地方。 柳岐休沐日闲着没事,便把王府前前后后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了些改动,他不愧是做了十多年的纨绔,审美比褚琰强不少,原本枯燥乏味一板一眼的王府被他这么东搬搬西挪挪的,变成了一方好景色。 今日把池边亭子里的摆设改了,又亲自把让人买来的锦鲤投入池塘,整个池子附近都生动了几分,柳岐苦于没人炫耀,干巴巴地等着褚琰回来,最终在亭子里睡着。 褚琰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便有感应,把脸从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微微侧向了褚琰这一方。 美人眯着眼睛,因为困倦,眼上雾蒙蒙的,他勉强坐起来,揉着一边眼睛,另一边的睫羽也随之轻轻颤着,水珠要落不落。 最终还是被他自己抿去了,他一副还没醒神的模样,呆呆地看着褚琰。 柳岐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圆领长衫,以往在学堂里都是这样穿,颇有些文雅气,今日却因散漫歪斜地靠在椅上,显得这长衫都不规矩起来。 好半晌,柳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归位,问道:“你额头怎么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在半空中停下。 褚琰便抓住那只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又牢牢抓着不让他抽回去,看着王妃红了脸慌乱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没事,小伤。”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3 柳岐控诉道:“你怎么能突然这样,太孟浪了!” 褚琰故作稀奇:“我亲我的王妃有何不对?” 两人同床共枕久了,肢体接触难免多了些,褚琰还经常于睡前醒后亲他额头,但他总觉得那种亲额头带了点哄孩子的成分,和吻在手背上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一整只手都快废掉了。 偏偏褚琰今日格外起劲,拉着那只手折腾半天,又揉又捏,明明也不算出格,却让柳岐莫名地觉得不好意思。 他看了褚琰半天,有些奇怪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褚琰终于一顿,放过了他那只手:“有吗?我看起来不高兴吗?” “乍一看是挺高兴了,你刚才笑的次数好多,可是总觉得……”柳岐歪了歪脑袋,“不太发自内心,像掩饰一样的。” 褚琰确实有些被原身记忆中的情绪感染,他回忆往事,努力共情的时候,不免为那个消散的灵魂感到了一丝悲哀。 但也不算多么难过,只是有些提不起兴致,乃至只想逗逗他的小王妃解闷。 意识到这一点,他反而松手,认真地看着柳岐,审视自己的内心,最终确定:也不全是解闷,柳岐对他来说果真是有些特别的,看着他就能心情好些。 “我被禁足了。”褚琰说,“这一个月内不必上朝,休沐也不会外出。” 他本是告诉柳岐一下,却见话音一落,柳岐就睁大了眼睛,一脸喜色:“真的啊?那你可以陪我了?” 褚琰一顿,把打算取消自己的休沐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 柳岐颇为高兴:“后山桃花刚开的时候我就想让你陪我一起赏花酿花酒,可你平时就忙,休沐日要入宫陪陛下娘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幸好现在还没过了好时候,咱们挑个日子去看看嘛,我一个人去很无聊的。” 褚琰一边答应,一边意识到柳岐已经很久没有出府了。 刚住过来时不出府是因课业满当,现在则是因为有了阴影,过往朋友的态度叫他觉得自己孑然一身,熟悉的京城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唯有在王府里能安心些。 褚琰有些懊悔之前没发现这一点,长久下去,柳岐只会愈发贪恋王府的自在,不敢外出。可自己又禁了足,一时也不好带柳岐出去,但若让柳岐自己出去,他恐怕也不愿意,否则以小少爷原本的性格早就出去浪了。 再一想,其实自己也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他以为自己每日陪柳岐一个时辰就足够了,但他从没考虑过柳岐在想什么。 他试着问:“若是直接办一个桃花宴,叫几个人品好的大臣一同来赴宴呢?可以趁机邀请你父母兄长一同过来。” 柳岐神色一僵,半晌后讷讷地说:“也可以啊……人多热闹一些……” 褚琰明了,笑道:“还是算了,忽然想到,与我家王妃二人漫步桃花林是件极有乐趣的事,旁人在场可就败坏雅致了。” 柳岐红着脸咳了一声,小声嘀咕:“怎么回事,不会是脑壳砸坏了吧。” 也是奇怪了,旁人喊他王妃他都觉得不太舒服,要让下人喊“柳公子”,可从褚琰嘴里说出来就不会讨厌,反倒……觉得怪好听的。 安王被关了禁闭,有心人立刻把这事与朱胜有被除宗之事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只知朱胜有被除宗,却不知晓具体原因,少有的从朱府打听到一点内情,也不敢继续外传。 毕竟朱胜有那话着实太难听了,他这不止是在侮辱王爷,更是在打皇帝的脸啊! 不过倒也有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既然皇帝要为安王做主,怎么回头又把他禁足了? 褚琰倒是很满意这次禁足,他是一个认定目标就相当自律的人,并能从习武和功课中找出一点乐趣,关禁闭也不妨碍他继续努力,外加可以陪柳岐,于是在王府里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直到某日一个戏班子拿着信函涌入了王府。 褚琰看完信默默合上,那信上的确有皇帝的私印,所以他父皇给他请了一堆戏班子,让戏班子自己找上门来。 褚琰不好拒绝父皇的“好意”,把人放进来,象征性地让他们搭了个戏台,听着吵吵闹闹的声音发愁——好吵。 就连他自认为闹市中也看得进去书的,都有些专心不下来。 戏班子连着来了三天,又换了批伶人舞娘,褚琰终于忍受不住,令伶人舞娘在空院子里演奏,自己把柳岐抓回去读书。 再往后,说书的、各地的厨子、新鲜的小物件流水一样地往王府里进进出出,终于在第六天后,被人上奏曰:“安王禁足期间府内日夜笙歌,惊扰四邻,贪图享乐,不思其过。” 皇帝在朝堂上安抚那位大臣,避重就轻地说:“吾儿孩子脾气,图个热闹新鲜,爱卿多包容。” 大臣:“……” 皇帝一脸愁容:“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说来,朕险些忘了安王还在禁足,罢了罢了,便解了他的禁足,日后叫他去戏班子里听戏,莫要惊扰邻里。” 众大臣:“……”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4 梁冶:您想免了殿下的禁足其实可以直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褚琰禁足解去的第二天,宫里就派了辆马车过来,梁冶亲自来接褚琰进宫。 褚琰:“……” 皇帝在御书房中,手里捧着几张纸细细读着,褚琰行过礼,发现属于自己的书案还没撤,便自然地坐了过去,刚过去,便听皇帝道:“你这笔迹虽然丑,内容倒是明了。” 褚琰一下子便知道承兴帝手里拿的是他之前上朝时做的记录了。 其实皇帝始终没把记录朝堂所议之事看得多么重要,那几日记录下来的内容也并未看过,他其实是想把褚琰哄回来上朝,才挖出这些纸的。 谁知等细细看到,他就觉出了好处。 褚琰并不是把每句话都记下来,而是将每件事的论点写明,正反方列出,总结观点,还会稍稍备注是哪位大臣的观点。 他的格式乍一看很乱,甚至还画“三角”“圆圈”一类的符号,字体颜色和大小也是混着来,每个大论题用朱笔,论题下面的其他内容才用黑笔,独特得很。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才便于查看,一眼便能看出重点。 承兴帝看完这寥寥几页纸,就已经将朝上争议的所有过程回顾了一遍,许多已经在脑海中迷糊的细节都一一呈现。 难得的是,这上面全是客观的记录,看不出半点倾向。 承兴帝立刻就想出一个妙招:日后让褚琰去小朝,再记录下来朝议内容,他想知道小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只需看一遍当日的记录就可,无需让几位大臣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半天说不清楚话。而且即便是议事颇多的小朝,他也不必去听政,依然不会错过要事。就算有什么事需要他拿主意的,也可以让褚琰先记录下来,再来找他,不必亲自在后朝侯着…… 承兴帝畅想了半天,最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行,诸位大臣肯定不答应。 睡个懒觉真难。 于是他只将前半段说了,让褚琰日后无论皇帝上不上小朝,都要做小朝的记录。 褚琰沉默片刻,一本正经地道:“父皇,儿臣犯错,理应禁足以做表率,私以为,儿臣当回王府闭门思过。” 承兴帝:“驳回。” 褚琰面不改色:“既然父皇相信儿臣,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只是儿臣觉得,此事全部交由儿臣会有人不满,反倒是可让三弟来更合适,可由记录议事,儿臣梳理补充检查,方可确定无误。” 承兴帝寻思这方法不错,翌日便宣布了此事,并顺势赋予了褚锐主持小朝会的权力,只不过虽然由褚锐主持,但二相从旁辅助,具体拿主意还是得听丞相的。 他还令左右丞相协助核查,如此一来,丞相不必再口头汇报,只需检查笔录,节省了不少时间。 另外又让褚锐把大臣们认为需当面禀奏的事情以及需要承兴帝亲自拿主意的事情分别记录下来,与丞相商量过后标上轻重缓急,这样承兴帝便可以等下朝后再慢慢处理这些事。 果然大臣们没有反对,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私下议论陛下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立储了,所以让三皇子提前熟悉如何处理政事。 大臣们心里很欣慰。 虽然三皇子尚不成熟,学识也不算过人,辩论也不太行,没有过做实事的经验,以及威严不足,但好歹是最适合储位的嫡皇子嘛,咱们得给他时间成长起来!再说这不是有右相李凭瑞从旁辅政呢嘛,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褚锐被父皇留下单独叮嘱了几句,又听父皇让他去找大皇兄学学记录朝会内容的技巧,便出来得晚些。 此时许多先一步出来的朝臣已经按捺不住,三两一堆小声地议论起立储之事,褚锐心里一动,既高兴又紧张。 他们说得有道理,父皇把小朝会交给他了,该是有那个意思吧…… 他目光一扫,扫到了旁边静静站着的褚琰,喜悦立刻淡了些。 方才父皇让他跟大皇兄学做笔录…… 其实只是个记录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比起主持朝会来说,这事太不起眼了,可父皇还是让他去学技巧,是觉得他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好吗? 褚锐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褚琰是很厉害的。 过目不忘,倒背如流,悟性极高……这可怕的天赋堪称惊为天人,他好几次听皇帝和皇后身边有资历的宫女太监说小时候的大皇子便有神童之相,只可惜出了事,否则北齐将出一圣杰云云。 别人不晓得,他却知道只要再给褚琰一些时间,便有可能将他远远超越。 褚锐压下心头异样的心思,朝着褚琰走去,像往常那样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哎,父皇让我找你来,你把你以前记录的给我看看就行了。” 褚琰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他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拿出折好的一沓纸,道:“这是今日的,余下的放在凤仪宫,拜见完母后便顺路拿走吧。”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样,先一步迈动了步子。 褚锐:“……”咦,这看冤大头一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褚锐没有想通,在他看来被委以重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是受宠的证明,完全不明白褚琰那跟承兴帝如出一辙的图省事的心思。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5 他跟上去,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上朝不能带仆从,不过新晴和褚锐身边的一等内侍允贵都知道自己主子下了朝会去拜见皇后,都在通往内宫的那道门前等候。 允贵见主子没说话,一想安王还在旁边,便默默跟在后面,倒是隔壁的新晴竟主动开口:“殿下,今日怎么这么久啊,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褚琰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新晴“嘿嘿”两声,假装自己没问过,话题转得行云流水:“您觉得饿吗,我还带着糕点,水壶也带着。” 允贵暗暗惊叹:这人竟然连自称都是“我”而不是“奴”,这、这……真是没规矩! 熟料安王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倒是稀奇,往日新晴公公哪里等得到我,怕是午时还没到便把糕点渣都吃净了。” 新晴心虚地笑道:“这不是殿下您也不怎么爱吃,我怕浪费嘛。” 主仆二人聊着天,脚步不免落后了些。 皇后早在褚锐到时便迎了出来,高兴地说:“你日后主持朝会,可要比往日端庄稳重一些,做事需谨慎认真,莫再不当回事,这样才好得你父皇青眼。” 她说着,话语一顿,看向后面来的褚琰。 其实褚琰已经刻意落后一大段距离了,没想到这母子俩还没有分享完喜悦。 “母后。”他淡淡行了礼,又抱起来扒着门框眼巴巴等他的六公主,借着逗孩子的机会离那二人远点。 平心而论,原身以前除了受过慈仪宫老嬷嬷的关照外,关心他最多的便是皇后了。虽然原身见不到母亲,但皇后还是时常想着这个儿子,有多余的吃用都会叫人送过来。 按理说,褚琰应该跟皇后更亲近一些才对。 可实际上他更愿意跟承兴帝相处,一来先得到皇帝的宠爱他才安全,自己不先站稳,日后随便几句流言蜚语都有可能要他的命,二来,皇后心是偏的。 承兴帝对下面几个儿子虽然不是一视同仁,但也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就比如他在心里挂念的全是褚琰的情况下也能同时给褚锐为立储而做准备的机会。 但皇后则是一心挂在褚锐身上,挂了十四年已经无法抽离,在她眼中褚锐便是希望,便是以后一定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她对褚琰不算不好,但褚琰每每站在她面前,都有种自己是个客人的错觉。 幸好皇后表面上对两个儿子还是一视同仁的,跟褚锐亲密完以后,又关心了褚琰几句,说辞跟上一次拜见时毫无差别。 褚琰便也没什么差别的回答。 末了皇后让他进屋坐下,从一个盒子里取出地契,交待道:“这便是你要的地契和房契了,你要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可需要母后为你找一个管事?” “不必,多些母后替儿臣操劳,儿臣可自己去找。”褚琰道,“是玩具的生意。” 皇后奇怪道:“玩具?”这东西不是那些小摊小贩上卖的吗?要知道褚琰托她去找的地可有流云楼的大了,又是在极好的位置上,若不是她找人去办,还真有可能买不到呢。 这么好的地拿来卖玩物? 褚琰看出她的怀疑,解释了一句:“儿臣有些新点子罢了,这地契多亏母后,先前说好的,日后铺子里的盈利会记三成在母后名下。” 皇后失笑:“倒也不必……”不亏本就算好了。 ……唉,不亏本也太难了,罢了,他折腾得高兴便好。 对皇后来说,这个大儿子只想着折腾铺子反而更让人安心一些。 只有六公主好奇得不得了,摇了摇褚琰的袖子:“大哥哥要做什么玩具?我可以玩吗?” 褚琰摸摸她的小脑袋:“自然可以,就是因为小六儿,大哥才想做这个,等做出来了,你就帮大哥试试好不好玩。” 六公主高兴地拍了下小手,又眼巴巴地看着皇后。 皇后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桃儿天天吵着想大哥,恨不得搬去跟你住,倒也不是不能让她出宫,只是你府上也没个女人,许多事不方便得很。” 褚琰看了六公主一眼,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便道:“府里虽无女主人,但唐嬷嬷闲来无事,正好能照顾六妹妹,六妹妹的奶娘也是尽职尽责的。阿岐也总说他小时候总是盼着柳夫人生个妹妹来疼。” 皇后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着点头:“那好吧,我看她最近性子开朗不少,跟你去住些日子倒也是好事,若是她有什么不舒服不习惯的,你再把她送回来。” 于是回王府时,褚琰的马车后面就跟了一大堆公主的侍从。 他让人把西院离见鸣居最近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让唐嬷嬷照顾着六公主,自己去那块刚收下来的地上看了看。 这块地在一片不吵不静的地方,过往人多,而不喧嚣,离得不远便有好几片大户人家的宅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6 这块地原本是一个小客栈,前面的房子有两层,后院分里外两层,各有一圈屋子。 褚琰大致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主意,他把想要改的地方给陈肃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让陈肃记下来,明日找来工匠告诉他们怎么做。 “等工匠把图纸定下来了,再拿来给我看一眼,另外你找几个手艺好的木匠,明日带到王府来。” 陈肃笑道:“是。王爷放心,您之前提过一句,奴早就给您物色上了。” 褚琰笑了一下,又道:“再买些木料来王府,好木料一时半会儿难得,差的就行,越多越好。” 陈肃点头:“是。” 陈管家效率极高,第二日木匠和木料便一同到了,木匠们按照吩咐集中在外府离侧门最近的一个偏院里。 褚琰到了以后,院子里跪了一片,齐齐喊:“小的见过王爷。” 褚琰让他们起身,坐到院中唯一的太师椅上,朝新晴递了个眼色。 新晴捧着手中的签筒走出,笑着道:“几位来之前,陈管家该说的都跟你们说过了吧。今日王爷要先考验你们几位的手艺,手艺过关的,便可留下为铺子做工,可先知会你们,一旦留下,你们每月每个人有五两银子的工钱,每多做一个物件儿又会有额外的提成,提成按做工的难度来算,简单些的可能每件算个一两百文,复杂些的有一二两银子的,具体不等。” 木匠们一阵惊叹。 哪怕是京城,大多数百姓一个月能赚三两银子都算是令人羡慕了,京城手艺好的木匠一抓一把,值钱不到哪去。 安王府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其实也不算稀奇,大户人家都能给到这个价,关键这五两银子只是保底的,那提成才是大头!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动起来。 新晴扫了一眼他们手上各自带来的木制品,又说:“今日这考验,不看你们以前做过的东西,而是要你们从签筒里抽一个题目,用七日时间回去做好,木料自然是王府出,物件做好以后,无论过不过关,每人都能拿一两银子的报酬。大家谁先来呀?” 有人迫不及待地上前,先低着头不敢乱看地朝褚琰的方向行了一礼,再小心翼翼地从签筒里抽出一根木签。 木签底端绑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粗略的图,旁白有小注。 图虽粗略,但基本能看懂是什么东西,这木匠以前为大族家里做过工,看得懂一些字,然而明明这纸上的字他都认识,却还是十分茫然。 这……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褚琰一手撑在椅侧,散漫地看着他们:“不急,诸位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做,若是觉得做不出来,也可放弃,有些东西复杂费时,便也不必全部做完,有个雏形便可。若是不识字的,可以问这院子里的方管事上面都写了什么。” 他说着站起来:“希望有人能给我惊喜。” ※※※※※※※※※※※※※※※※※※※※ 1.这是二更合一,前天的更补更完毕~ 2.男主历经十七章,终于开启了事业副本,真是太不容易了。 3.你们看字数! 4.想问一下你们是比较习惯现在这个一大段一大段的排版还是每段空一行的那种…… 第18章玩具【倒v开始】 七日之后,十个木匠再度聚在这院子里,一个不落。 他们面前各有一张桌子,上面各摆着一样东西,拿布蒙着。 褚琰一共出了五道题目,分别是积木,木鸟,马车,木屋,套娃,每个题目有两份,刚好够十个人。 除了积木和套娃这些人闻所未闻以外,另外三个就算没亲自做过也能想象出来,集市上也是有类似的小玩具的,只不过粗糙一些。 但安王殿下的要求并不是只做个样子出来,马车要懂得起来,木屋要能拆成一个一个小零件,木鸟又要暗藏玄机……尽管褚琰把具体怎么做写得清清楚楚,想要在手上实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肃找来的木匠都是做过不少精细物件的,有些小机关也是做得了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复杂的要求。 不过是孩童的玩具,用得着这样复杂吗? 木匠们尽管心生怀疑,却也努力做得更好一些,好让王爷一眼就能看中。 褚琰一个一个掀开布看,他摆弄这些玩具时,木匠们都弓身垂首,不敢观察他是什么神情,偷偷挑一下眼皮,只能看到那华丽的袖角。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7 褚琰心里其实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不是原来的世界。 他倒也不是什么都想得起来,原世界的样子在他脑海里还有些模糊不清,但当他想到“玩具”这个概念,又会浮现出这些想法。 他基本能确定自己并不是专门设计这个的,因为他对画图纸一窍不通,但又能想起每种玩具的大致原理,说明这些玩具在原来的世界应该很寻常普遍才对。 可是…… 褚琰面上不显,只是慢慢掀开把玩一会儿又盖上,直到走到第七张桌子前。 那是一只其貌不扬的小鸟,翅膀是垂着的,肚子上有一块横着突出来的圆柱,褚琰往里一按,果真是按了进去,随之翅膀往上一扇,褚琰松开手,圆柱又自动弹了出来,翅膀重新垂了下来。 他默默观察了一下,又朝着小鸟的眼睛按了一下,果然背部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能藏一些小东西,还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一些构造,但看不太清楚,只知道非常精巧。 褚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垂着头的木匠,心说这该是这里最年轻的一位了。 “你叫什么?” 那木匠头更低,恭敬道:“小人邢亦。” 褚琰得了答案便继续走向下一位,十个人全部看下来后,心中已经有了数。 他最终只留下其中六位,其他人离开后,他便道:“我便直接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做的这些,之后都是会卖给小孩儿的,这五样玩具便是你们主要负责的东西,接下来,你们需要把这五种玩具的完成品做出来。我之所以留下你们,是看得出你们的手艺适合做这些,并不是说你们现在做出来的样式就足够了,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会每日来看你们的进度,帮你们修正偏差。当然,在此之前,你们得先签一个长契。” 长契其实只有一年,除了写明酬劳外,还特地把不得泄露图样和制作手艺标了上去,且这条是永久的。 也就是说,哪怕日后几个匠人被解雇,也不能自己做玩具拿出去卖。 几个匠人无不应喏,为了方便,他们都住在了王府的偏院。 刚开始他们做东西还全是按褚琰的想法来,褚琰说什么做什么,到后来木匠们被带动得思路越来越开阔,自己琢磨出了些花样,他们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带着自己的想法跟褚琰说了。 褚琰看着几人忐忑紧张的模样,奇道:“你们有花样是好事,怎地还一副怕我不答应的样子,只要你们做得出来便做就是了,当然,就算做不出来也可以尝试。” 几人没想到这么顺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因为花这么大手笔做玩具这事就挺匪夷所思的,他们还以为王爷是一意孤行、旁人只能听自己的那种性子。 他们对想出来的花样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但褚琰并不怕他们废材料,反而大手一挥给他们补了一批木料,叫几人一面对自己之前有成见感到羞愧,一面又有了几分动力。 褚琰在这段时间里还抽空物色了一个大院子,又挑了个休沐日把柳岐和菀陶带出去玩。 柳岐虽然口上不说,却藏不住那点不情愿。褚琰把他从被窝里捞起来的时候甚至听他说要先围着内府跑上一圈。 等柳岐跑完,又折腾着沐浴更衣,梳发整装,愣是被他磨了一个来时辰。 上车的时候柳岐心里的退堂鼓总算鼓槌落了地,再也响不起来了。 他已经将近两个月未出门,他不想去熟识的地方,可京城他到处都熟,他也不想遇见任何相识的人,可他以前结交的都是些纨绔,逛街市是他们每日的常事。 柳岐幽幽叹了口气,放下帘子,把目光转回车内,正想找点安慰,就看到六公主十分舒服地窝在褚琰怀里。 褚琰轻轻拍着她,亲昵地与她说话:“怪大哥事情忙,你阿岐哥哥又不肯陪你出来,拖到现在才让你出来热闹热闹。” 菀陶委委屈屈地小声道:“阿岐哥哥不喜欢我。” 柳岐:“……” 这小丫头还会告状! 褚琰竟然还哄道:“不怕,大哥帮你收拾他。” 柳岐气得转过头去,重新撩开帘子,差点就想直接跳车算了。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阿岐,过来。” 柳岐充耳不闻,顺便往离兄妹俩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柳岐。”这一次声线比之前紧绷了些。 像极了要训他前的声音。 柳岐到底是有点怂,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屁股刚挨到垫子,他的手臂就被人握住,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褚琰的右掌遮在了菀陶的眼睛上,左手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8 他又让胳膊才柳岐颈后绕过,反手捏住他的下巴,顺势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在柳岐要出声之前又重新堵上了他的嘴。 他没有深入,也没有舔舐,只是这么贴着,就已经让柳岐忍不住羞耻地颤抖起来,生怕他另一只手捂得不紧,让菀陶看见什么。 半晌后柳岐才想起自己应该推开褚琰的,他颤颤地伸出手,褚琰却先一步退开了些,用气音道:“你看,我与你亲密,你又不喜欢,做什么还要生人家小姑娘的气。” 柳岐一时半会儿没听出这里面的调侃与无赖,下意识地用气音反驳:“谁说我不喜欢——” 他惊慌地住了嘴。 娘耶,他说了什么。 褚琰意味深长地朝他勾了勾嘴角,松开右手,又搬出亲昵的语气跟菀陶说:“晚上你阿岐哥哥与我有些话要商量,今日你同奶娘睡偏殿可好?” 菀陶看看他,再看看柳岐,最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柳岐警惕地看着褚琰,方才他说了那话,自己还一不小心承认了,那晚上……晚上岂不是就要亲密…… 可……又拒绝不了。 六公主搬过来以后,本来有一整个院子给她住的,偏这小姑娘粘人得很,认准了褚琰便离不开他。白日里有奶娘陪着还好,夜里非要与褚琰在一处。 褚琰自然不可能与她同睡一张床,便把见鸣居的厢房收拾出来,在内间搭了张床守着她,等她睡熟了再悄悄出来。 但……褚菀陶睡熟的时候,柳岐也睡熟了! 闹得柳岐已经许久没能跟褚琰唠唠嗑了! 有时候晚上连见都见不到! 他真是太心疼那些碰上家里有十几房小妖精的花心丈夫乃至刚成亲不久就便要独守空房的小娘子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六公主的! 被这个插曲打了个岔,下车的时候柳岐都想不起原本的烦闷了,他看了看一旁的褚琰,又看了明明怕生,却全身心依偎在褚琰怀里好奇地打量周围的褚菀陶…… 生活总要有点酸。 这么想着的时候,褚琰牵住了他一只手,用力地捏了捏,像是要把这力量也顺着交叠的手掌分他一些。 他们步行逛了一圈集市,每每遇见摆玩具的摊子,都要停顿下来仔细看上一阵,末了再让新晴象征性地挑几样包回去,免得惹小贩不快。 柳岐知道他不是给六公主买玩具,而是在观察集市上的玩具都有哪些品种。 这个时候的玩具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布偶和粘在长棍上的纸糊的戏角占了大半个摊子,做工也粗糙。 这样一来,倒是给了他商机。 做玩具出来卖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做的东西也是给普通人家的孩子玩,这些孩子玩不起多么贵的东西,有那么一两样就足够了,玩泥巴他们照样快乐。 而富贵人家有时会给孩子请专门的匠人造玩具,但这个时代的人创意匮乏,做不出什么好玩的,顶多是把外面摊子上的东西做得精致些。 如果有更好玩的东西出现,这些富贵人不会不愿意给小孩子花些钱的。 考察完市场,正要回程,柳岐忽然感觉到一个视线。 他看过去,那是之前回绝过他的拜帖的一个旧友。 柳岐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一旁的褚琰便不动声色地撤回视线,道:“我本来不打算做玩偶方面的生意,不过我见这小摊上的玩偶样式不多,倒是也可以做几套试试,只是我脑子里倒是有挺多图样,却也画不出来。” 柳岐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顺口道:“我帮你画呀。” 褚琰笑笑:“就等你这句话。” 知道自己练了许久的画技终于能派上用场,柳岐一回家,便迫不及待地要试试。 褚琰先在纸上大致画了一个轮廓,画完以后他自己都有点不忍直视,心想这鬼才能看懂。 但他还是坚强地把自己画的是什么玩意儿说了说。 柳岐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提笔开始画了起来。 褚琰没有打扰他,心里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他偶尔也看过柳岐画画,大概是他并不擅长欣赏艺术,看不出什么好坏,倒是听教画的老师提过柳岐画得一般般。 但等他练完晚课重新回到屋里,发现柳岐已经画好了,模样竟和他想的十分接近。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49 柳岐冲他招了招手:“你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褚琰琢磨了一下,又指了几个地方。他每说出一个地方的不对,柳岐就改几笔,等到全部改完,柳岐重新在空白纸上照着画了一遍,也不是他是怎么从那么多凌乱的线条里找出改过那一条的。 画完后,纸上的图已经和褚琰想象中的别无二致了。 柳岐是有天赋的。 褚琰想:我知道他的天赋在哪了。 “还不对吗?”柳岐问道。 “不,和我想的一模一样。”褚琰认真地看着他,“阿岐,你总是给我惊喜。” 柳岐受了夸,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被褚琰看得不好意思,便故作矜持了些:“是,是吗?我这不是第一次……” “成亲那日,你明明不愿意的,甚至还害怕我,却还是记住了自己已经嫁给了我,愿意与我履行夫夫间的一切,这是第一次惊喜。” 他不说还好,一说柳岐就想起捂热了却没有卵用的那个啥……太丢人了! 褚琰接着道:“我逼你锻炼、读书,你其实一点都不想,但却没有怨恨我,这是第二次惊喜。” “还有……” “停!”柳岐赶紧叫停,不好意思地说,“行,行啦,我知道啦。” 褚琰却还是说了下去:“你喜欢与我亲密,是第三次惊喜。” 柳岐:“……” 就知道他又欺负人! 大魔头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半个时辰后,衣衫凌乱有些动情的柳岐睁开雾蒙蒙的眼,朝着忽然停手的人投去疑惑的视线。 他不介意的。柳岐想说。 他其实……确实喜欢与他亲密…… 哪怕那人只是亲亲他的脸颊,他都能够感觉到自己是被疼爱着的,故而欢喜着…… 所以更亲密点也、也无妨。 只听安王殿下正人君子般地说:“睡觉吧。” 柳岐茫然地躺了一会儿,脸上逐渐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唉,怎么忘了,他家殿下……不行啊。 第19章制造 柳岐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未来要做的小玩偶都画了出来,每样图纸上都有正面侧面背面的样子。 褚琰相当满意,转头辞退了那位说柳岐画得一般的老师,重新为他请了一位写实画的师长。 与此同时,木匠们做的东西也挨个成型了,除了那木屋复杂一些尚要琢磨以外,其他四样玩具都已经做了出来。 比起之前考验他们时拿出来的半成品,这些成品不止是更完整,还更漂亮了些,玩具上刻着精致的纹路,光滑没有木刺,刷了彩漆。 成品出来以后,褚琰便拿去给柳岐看了看,让他帮着挑毛病,再一一列出来,交由几位木匠重新改进。 这样做了大概两三个版本,方才定了下来最终的。 这时褚琰新买的宅子已经简单地改造完毕,这宅子是打算当作“工厂”用的,街市里的铺面就那么大点,装不下那么多人,王府也不可能让那么多平民进来,便单独买了这宅子。 位置有些偏,但离铺子也不算远,宅子也就三百银两的价格,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不算贵了。 他让陈肃重新去雇佣的手艺好的十几个木匠住了进去,这些人算作二组,另外又招了四个会做瓷器的进来,算作三组,三组这四个人都给贵族家做过陶瓷物件,柳岐画出来的那些玩具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做。 宅子一共三个大院,最大的连着后院和倒座房一同留给了二组的散木匠,最小的便是陶瓷匠人工作的地方,中间的则是参与了五种玩具设计的六个木匠住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甚至每两个人有一大间屋子,若是不愿意回家便可留在宅子里住。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0 褚琰甚至给他们派了两个侍卫守院子。 新请来的匠人们第一件工作便是做小玩偶,木制和陶瓷制的都要做一些,褚琰设计的这些玩偶都有些Q版风格,并且四肢一类的关节都是可以动的。 陶瓷匠都是精挑细选的,但新来的木匠们鱼龙混杂,从这些人做事的过程就能看出用不用心,几乎每隔三天都有一位木匠被请走,隔日又填上新人,如此反复了半个月左右,才稳在十四人之数。 前四样定了型的玩具出来后,柳岐便花了些功夫,边画边拆,把设计图详细地画了出来。 褚琰看完以后不禁道:“能否再拆分一下?我的意思是,每一个步骤可能会交给不同的人来做,最后再拼接起来,他们只需要看到自己那部分的图就好了。” 柳岐脑子不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是可以,可是这些图纸发下去,他们凑在一起,不还是能看出全部吗?” 褚琰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于是柳岐又费了更长的时间把制作过程一一拆解。 二组木匠到玩具坊满一个月的时候,褚琰单独叫了两个老木匠进大堂。 这二人都有些上了年纪,但手艺很稳,且细心,褚琰对他们颇为放心。 “我知道你们家里都有儿子和徒弟继承了你们的手艺,想必人手是足够的,我考虑了一下,日后你们二人便不必来坊子了。” 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求情。 “公子,小的家里今年才搬来京城,京城样样价高,小的若是讨不到生计,实在是养活不了一家子人啊!”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 他们这些新来的都不知道褚琰的身份,还以为是这坊子的总管事,毕竟谁也想不到堂堂王爷天天往坊子里跑,穿衣料子虽好但是样式朴素,跟他们同吃同喝,甚至有时候还会亲自动手处理木材,只为了帮他们节省些时间。 负责管理二组三组的方管事以及一组那六个人在褚琰的授意下也只是称他为公子。 褚琰道:“二位别急,我不是要辞退你们,反倒觉得你们做得好,家里又有人手,便想把积木和套娃交给你们做。日后你们只需要在家把东西做好,再送到这里来,方管事会给你们结算工钱。” 二人惊喜万分的同时又有些忧心。喜是因为自家包了这活以后,就算是自家的营生了,家里的孩子徒弟媳妇都能找到活干。忧是觉得王府待遇这般好,若是自己包了活…… “积木我打算交给老葛,普通木料的一个小套给你50文,大套200文,中等木料的小套的是100文,大的300文,高档木料的都是双扣式和卡槽式的,复杂些,便一套给八两银子,如果有定制的,便分你二成利润,木料是咱们坊子出,你们做多少过来拿多少就行,不过损耗太多木料坊子是不会多给你们的,真缺的部分也得你们自己补。” 老葛面上听得惊了,心里面疯狂算着。 一个普通的小套也就是20块积木而已,相当于两小块木头就能赚五文钱,他们需要锯块、修型、磨木刺、上漆、刻字……一天下来一个人做个30来块不成问题!他家三个儿子都能帮他做,一天便是120块,净赚300文!至于高档木料,虽说越高档的积木形状越多一些,尤其双扣的和卡槽的做工也复杂,还得小心点不要弄坏珍贵的木料,但他自己一天下来做上10块不成问题,一套150块,半个月便能拿到五两银子! 褚琰提醒道:“别看高等木料的积木工钱多你就只想着做高等,我这边每个月高等中等普通要多少都是有数的,不能少,也不能多。另外,若是发现做工有马虎的地方也绝对不收。” 他示意陪他出来的新晴把早就拟好的单子拿给老葛看,老葛恭恭敬敬地接过,发现果然中等木料的要得多一些,高档的其次,普通木料的只是寥寥几套。 老葛不用细算也知道这工钱高得吓人,光是一个月两套高等积木就能赚10两银子!寻常做生意的都不一定有这个数!他激动得不行,连连拜谢。 打发完老葛,褚琰让方管事带着他去认负责拨木料的人,剩下的那位老工匠人称华叔。 褚琰又把套娃的工钱说了一遍,华叔粗略一算,比老葛家只多不少! “华叔,我看中的是你木刻的手艺还有填漆的手艺,咱们这套娃不像积木只有那么几个形状,反倒要有各种不同才行。我专门找了几个画过花灯的手艺人,以后他们负责样子,你负责做出来,当然,若是你自己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托方管事与我知会一声。” 华叔连连点头,心里暗自有了主意。 那几款模样复杂的套娃他可以自己带着大徒弟做,剩下简单的那种交给其他徒弟…… 两样东西包出去以后,方管事当日就带着他们上衙门签了契。 褚琰又拨出两个擅长做玩偶的木匠,让他们以后专门负责做小玩偶,两个木匠专门做装高档玩具的木礼盒。剩下的八个人抽了其中六个,给他们单独辟了一个小院,重新编成了四组,跟其他人隔着一堵墙,只能由月门穿过。其中三个人负责把木料打磨成各种形状,一个负责凿孔,两人负责上色。 他们五个人要做的便是另外三样主打的玩具,五人负责最基础的工作,准备好的木料送到一组的院子加工。 褚琰当初留下一组这六个人也是有很多考虑的,他们算是各有所长,正好拿形成流水线。 邢亦明显不是普通木匠,他擅长搞些小机关,且非常敢想,想就敢做,许多褚琰以为实现不了的东西他都能想办法实现,在能力上让一帮年长的木匠都不禁汗颜,也因此褚琰直接把他提成了一组的管事。 但他却不擅长雕刻和塑型。所以每每都是由组里的刘宣替他做出一只漂亮的鸟的外壳,再由他自己来组装机关。鸟外壳还有小马车的马儿都是专门由刘宣来做,他恰好擅长做动物的木雕,且能做出不同的样子,比起交给四组的无情流水线,让他来塑造反而更生动一些。 老段和孙七则擅长雕刻,所有木头上那些精细繁复的花纹都是他俩负责的。 章师傅负责擅长测量,哪里打孔、哪里凿坑他都清清楚楚的,如果说柳岐是把模型图画出来,那他就是在图上标注各种数字和小注,之前做房屋模型的时候褚琰便腹诽他该去建房子才对。 还有个叫余庆的,见邢亦如见知己,不知跟邢亦沾边久了还是忽然开窍,那日褚琰随口提了“规道”的概念,这人便真研究了个轨道出来,只是操作颇为复杂,马车不能自己在轨道上动,而是要在轨道下面设一层暗盒,四个边打了无数个小孔,每个孔里插了一根木棍,得摆弄这些木棍才能让马车朝不同方向动起来,一不小心还会翻车。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1 但对于这个朝代来说,这样的玩具已经足够新奇了。 二组的木匠还剩了两人,这两人一时没被分配到工作,尚有些忐忑,以为是不是要被辞退了。 等褚琰将二人带到准备当铺子的地方时,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已经差不多装修完了,前面是个两层楼的铺子,充当门面,门口已经挂上了“陶乐坊”的名字,一楼有门直接通往后院,院子里有一朝北一朝东的两排屋子,都挂着贴着好看的装饰,奇怪的是西面的房子被拆了,西面围墙上足足开了三道门。 这院子虽然不小,但一眼就能望到头,没必要开三道门吧! “公子,这是……”其中一人不禁好奇地出声。 褚琰指着宽敞的院子道:“我要在这里做一些大的玩具,待会会把图纸给你们。这些玩具倒也未必需要你们亲自动手,许多都是体力活,明日会有人来做这些,但你们得帮我盯着,万一他们有哪儿错了,便要纠正。” 一人惊讶道:“也就是说,我,我们是包工的?” “也可以这么说。”褚琰又道,“你们俩擅长做的都是大件的东西,正好适合这工程。” 另一人细心地问:“我们两个人,就只是盯着他们做吗?没有别的工作吗?” 褚琰:“当然有。我还有几套东西,需要你们做出样子来,不过都是简单的东西。” 他把图纸展开,两人犹豫了一下认出:“叶子牌?” “是也不是,但确实是棋牌类的,你们每样先做上五套便好。”褚琰道。 布置好所有的事,褚琰便从那些淘汰的次品中挑了一堆勉强能用的玩具,装进箱子里,抬着箱子进了宫。 反正丢了也是浪费,不如送给那帮便宜弟弟,正好测试一下这些玩具里哪个更招小孩喜欢。 第20章开张 庆居宫里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见了褚琰都很开心。 因为褚琰每次见他们都会带些礼物,比如非常不喜欢的糕点,味道一言难尽的熏香,吵得他头疼的破鸟…… 但两个孩子一致认为这是大哥关心他们的表现,就算不怎么珍贵,也肯定代表了一番心意。 他们二人生母的位分都不算高,不怎么受宠,却也没受过什么亏待,性子养得单纯。他们平日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有在承兴帝来检查功课的时候才能见到父皇一面,父皇的注意力又总是集中在年长的几个哥哥身上,他们两个小的说不上几句话,所以对能天天见到承兴帝的褚琰非常羡慕,一有机会就巴结着他。 至于为什么不巴结褚锐和褚赫? 试过了,但是两位哥哥相互抱团,对他们这些小豆丁根本懒得搭理。 哪里像大哥,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又送吃的又送玩……玩、玩的? 两个小孩看着新晴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抬出来,瞪出来了。 七皇子操着一口奶音惊叹道:“大哥,这些是哪里来的啊,我都没有见过。” “我办了个玩具坊。” “玩具坊?”六皇子的声音更清脆些,“是做玩具的吗?” “嗯。” “哇哦,那我们以后岂不是有好多玩的了。” 褚琰看了他一眼,冷酷无情地说:“是拿来卖的,你要?叫你母妃拿银子来。” 六皇子笑嘻嘻地没当回事,当即就拿了个小机关鸟摆弄。 他们正闹着,那边公主们也到了。 公主们也有一个专门的小宫殿,但她们除了学女工的时候会往那里去以外,其他时候都会跟在生母身边。她们倒是也读书,每天上午也要去南书房,只不过跟皇子们不在同一个院子里读书,下午皇子们习武她们便回来学女工。 褚琰恰好挑了个公主们会学女工的下午来的,否则一个个去嫔妃宫里叫的话,麻烦不说,这些嫔妃还容易东想西想怀疑他有所图谋。 好几个孩子们挤在一起,吵得褚琰有些头疼,好在吵归吵,却没什么争执。这帮孩子从小就开始学规矩,又还没到起心眼的年纪,大的让小的,小的敬大的,都学着翩翩君子或端庄淑女的样子。 褚琰趁他们玩得高兴,功成身退,准备先去皇帝寝宫大明殿再去凤仪宫一趟,不管他乐不乐意,进宫来总是得拜见父皇母后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2 路过褚赫的院子时,他敏锐地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饶是褚琰并不想偷听,也不免落到了耳朵里。 “你真的信他打算在府外安安心心地做生意?” “什么意思……” “你就没意识到,那些小玩意儿有多么拉拢人心吗?听听,庆居宫哪有这么热闹过?” “……” 褚赫状似有些酸意的道:“小六小七从七岁起就跟咱们一起住,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待我们这么热情过?现在怕是心都系在大皇兄身上了吧?” “可……那又怎么样?”这个声音有些迟疑。 “现在是不怎么样,两个小家伙还小,以后……呵呵,罢了,也不提了,以后的事还远着,兴许是我想错了,他真的只是喜欢做生意呢……” 褚琰早已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前面就是敞开的院门,他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路过,万一被看见场面就很尴尬了。 新晴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自家主子脸上有任何情绪,只好低声说:“殿下,咱绕路?” 褚琰正欲转身,又听里面传来一句:“二哥,你就没有野心吗?” 褚赫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褚锐的声音格外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诛心,“就是觉得我真要提防谁,也不该先提防大哥,你说对吧?” 褚赫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恼羞成怒,一时竟有些口无遮拦:“褚锐,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是不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五岁就傻了,跟你能有什么真感情?他讨父皇欢心却不愿意陪皇后,目的还不够明显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提醒你,因为他现在最想看的肯定是咱们二人争起来,父皇最不愿意看到兄弟相争,到时候指不定要厌弃我们,唯有他置身事外!” “二哥,你小声些。” 围墙外的褚琰轻笑一声,不再继续往下听,绕了条路离开。 拜见完帝后,他也没再回庆居宫,直接出了宫。 坐在马车上,新晴见褚琰神色如常,似是没有被那些对话扰到,有些好奇地低声问:“殿下,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他食指朝上比划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褚琰冰冷的目光扫过来。 新晴心里一颤,立刻跪了下去。 他平时就敢与主子插科打诨,褚琰从没说过不可,加上他对六公主和成亲后的柳岐永远是温柔的,对下人也足够体贴,让新晴只记得殿下是世界上最和善的主子,险些忘了殿下刚清醒的那段时间时不时露出来的威严与凌厉。 他家王爷从来都不是温顺的羊,而是藏着爪牙的狼。 褚琰没有骂他,却也没有叫他起来。 车厢里始终笼罩着一层骇人的阴沉,哪怕褚琰此刻面上平静看不住异状,那股威压依然不减。 刚醒时的他身体羸弱,尚能用一个眼神镇住新晴,何况是现在他习武数月,身上已隐隐有了武者之势。 新晴一直跪到了府门前,马夫看到车里的情况时还有些惊奇,但他知道该闭嘴,恭恭敬敬将褚琰请下车,新晴这才起来跟在后面。 他从来没这么机灵过,主子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他还是到了见鸣居便跪在外面,褚琰也没阻止,就这么让他跪到了第二天,才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声:“起来吧。” 新晴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努力爬起来,强撑着打颤的双腿伺候主子。 这回他主子没有心疼他。 褚琰并不介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新晴,这个小太监没有坏心眼,也足够忠诚,他是当心腹培养的。但前提是他自己主动告诉,像那种在马车里无所顾忌地议论这种事的情况他是不想再见到了。 褚琰不禁琢磨,但愿新晴能长教训,否则日后……他没法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给新晴。 一个月以后,陶乐坊终于建成,柳岐亲自到铺子里布置桌椅摆设。 他这段时间又是画设计图,又是盯着采买铺子的用品,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非常充实。 在来到王府之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要亲自动手赚钱而这么有动力。 此时已经入夏,却又没到最炎热的时候,大街上热闹非凡,铺子对面有一条摆小摊的街,糖画糖葫芦占了一排,馋嘴的小孩巴望着不愿意走。 柳岐安排好,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瞅着对面的小孩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个主意。 他让人去把几个卖糖葫芦的请来,跟他们细细谈了些什么,几个人离开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 他们离开的时候,褚琰刚好进了院子,侧目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3 柳岐见了他,高兴地跑过来:“殿下,我觉得咱们开业得办得盛大一些。” 褚琰听他讲完了自己的主意,笑着摸了下他的脑袋。 柳岐明显察觉到了安慰与敷衍,问:“有什么不对吗?” 褚琰道:“你想用糖葫芦吸引小孩是个聪明的想法,但你忘了,咱们这个铺子里大多数东西,平民家小孩是玩不起的,有钱人家的小孩才是真正的客人,他们不会贪图这点小便宜。” 柳岐蔫蔫地低下头:“我……我还自作主张,跟人家谈好了……” “没关系,这也没什么不好。”褚琰说,“你预定的这些糖葫芦可以发一些出去,图个好兆头,另外一些等孩子们玩累了吃。” 柳岐反应过来:“虽然只是小惠,但是玩累了吃上一块,特别有滋味,会让他们更喜欢这里的!” “嗯。” “可是我们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张对不对?” 褚琰:“没错,有句话你说得特别对,咱们得办得盛大。” 柳岐特别好奇褚琰想怎么做,结果就见开张前一日,褚琰直接给各个世家大族发了邀请帖,让他们可以把家里的孩子带到陶乐坊体验一天,还特地嘱咐只带小孩。 柳岐:“……” 第一次见到褚琰利用亲王的特权,竟然是在召唤小孩子上。 受邀的小孩都是世家大族的,一个比一个出身尊贵,稍微有些不够格的都没在此次受邀之列,因此人总共也就二十来个。 不过他们有的会带上关系好的玩伴,还有侍女书童什么的,加起来也不少人,因此褚琰从早上辰时起,每个时辰只招待五位小客人,每个小客人最多只能带三个人进来。 当天陶乐坊虽然挂上了开张的牌子,贴了喜庆的红灯笼,热热闹闹地给路过的小孩发糖葫芦,却没有让别的客人进入。 路人们见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铺子门口,都好奇地睁大眼睛张望,街道上挤了一圈圈围观的人,却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惊扰贵人,因此虽然人多,但并不吵闹。 铺子门前立了屏风、门上挂了帘子,双重遮挡人们的视线,身在屋里的时候倒也不会被外头的人烦扰。 门口是不允许马车停留的,贵子贵女们下了车,车夫便要把马车牵到后巷去停,第一帮小豆丁准时赶到,他们出门前都受过嘱咐,先去跟王爷王妃打招呼。 褚琰坐在二楼,与柳岐对坐着玩跳棋。 小家伙们上来见礼的时候,柳岐心情不错地给每个小的都发了糖葫芦:“一楼是些小物件,你们自己看看喜欢什么,院子里那些东西都是可以玩的。” 最后一波人上来见礼的时候,背对着楼梯坐的柳岐正要拿签子去戳糖葫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见过王爷、王妃。” 柳岐一个手抖,糖葫芦又滚回了盘子里。 褚琰离开座位扶了一下,止住了柳临要下跪的动作,另一只手把学模学样的小孩也一起捞了起来:“二哥不必多礼,今日开张,来的都是客人,一切免礼,何况你是我舅兄。” “多谢殿下。”柳临笑了笑,目光示意了一下他带来的小孩,解释道:“这位是老梁王府的独孙,平城郡王家的小世子,他外祖陆大人算是我的老师,帖子送来的时候,我跟他都在陆府,我便自请带他过来了。” 说着目光又柔和地投向柳岐:“也是想来看看王妃。” 柳岐这才找回自己的魂儿,背地里用手紧张地搓着衣角,面上却故意崩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什么王妃啊,听着就别扭,你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呗。” 柳临暗自观察了下褚琰,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放心地说:“太久没见到小岐,我惯是想念的。” 上次柳岐回柳府的时候柳临不在家,兄弟俩挺久没见面了,褚琰知道柳岐虽然不说,但他心里特别想家想亲人,便想让他们单独叙叙旧。 谁知他刚说完,柳岐便脱口而出:“我不想叙旧。” 柳临一愣,眼神里多了几分黯然,但仍然笑着道:“陆大人把世子托付于我,我也不好离开他太久,我先带他下去看看吧。” 这回只做了简单的揖,便领着迫不及待的小世子下楼了。 褚琰刚向柳岐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便看到人走之后柳岐一下子丧了脸,红了眼眶,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 小公子特别委屈:“完了完了,我哥还回来吗?” “我不是想那么说的……” “他是不是觉得我特白眼狼,有了你就忘了娘的那种……” 褚琰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你这类似近乡情怯,要不我把他换回来?” “不要,太丢人了。”柳岐一把抱住他,“你也不要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4 褚琰安慰道:“好,不怕,我来给你想办法。” ※※※※※※※※※※※※※※※※※※※※ 我发现我大多数时候还是粗长的!好几次都是4000字呢! 第21章改良棋 平城郡王世子方才七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他迫不及待地下了楼,看着满货架的玩具,都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好。 好在立刻便有王府的侍女上前来,把所有的玩具给他做了个介绍。 本就不多话的小世子话语更匮乏了。 侍女:“这一套东西是积木,您可以用它搭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世子请看,这是我们王妃亲手搭的几个物件,分别是小鸡、宫殿还有船。” 小世子:“哇~” “这是机关小鸟,容奴婢为您展示。”侍女拿着展示用的样品操作了一下。 小世子:“哇~” “还有房屋模型,这个需要您自己拼起来,拼好了以后便是这样……” 小世子:“哇~” 莫说是小世子惊讶,就连跟在身后的柳临都有些吃惊,连他都对那模型产生了些兴趣。 那东西制作精细,看起来也挺复杂的,他知道工部有专门做这种模型的木匠,一般都是复原整个京城的模样,却还不知道可以拿来当玩具的。 毕竟复原模型都是粘合好的,而这种玩具模型竟是可以拆开重拼的! 等卖的东西全部介绍完,那侍女就带路进了院子。 院子里摆了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小孩子们都惊奇地瞪大了眼,追问那是什么。 早早等在院子里的消凝福身一礼,笑道:“奴婢是王府大宫女消凝,见过各位小主子,奴婢愿为小主子们介绍,只是靠说的怕是不够,可有哪家的小侍从愿意来示范。” 第一批来的孩子都是宗室子弟,换句话说跟褚琰都有点血缘关系,“小主子”这一称呼倒也不全算错,从这个称呼来看,也能看出褚琰对这帮宗室孩子要么抱有亲近之意,要么足够给面子。 因为是出来玩的,每个孩子都带了小侍从,小侍从多半与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很快就凑出两个年纪稍长一点的。 消凝先领着他们玩了跷跷板,跷跷板两端还雕了兔子木雕,可爱得很,做了扶手,能防止人掉下来,唯一的缺点是玩这个必须得穿裤子,男孩倒还好,不学习武也要学起码,女孩子就比较麻烦了。 几位小贵人见他们中一人被高高托起还吓了一跳,但两位小侍从过了一会儿摸索出了正确玩法,你上我下地玩起来,都有些舍不得下来。 接着是踩在上面便可以滑动木滚轮,两个小侍从扶着两侧横着搭起的支柱,在滚轮上飞快地跑着。为了减少木头间的摩擦,木柱间都留了些缝隙,但太多的缝隙会让孩子们的小脚丫陷进去,因此木柱也做得比较细,只能小孩子上去,以大人的重量可能会将木柱踩断。而且受只能用木材的限制,每次玩之前必须要给木头两侧上油,且得有人在旁看着。 幸好家家户户都有下人,让下人做就是了。 这东西倒是从未见过。 小世子立刻:“哇~” 这回他声音一出,发现还有人陪他一起“哇”。 几个堂亲面面相觑,确认过眼神,都是没见识的小孩。 再往后还有独木桥和吊桥的组合,跳着在上面走的木墩,网梯和木爬梯,高高的木马,能坐在上面自己两腿划着走或让人拉着走的小车,钻树洞等…… 其中钻树洞其实也是爬梯的一种,褚琰本来是想做那种可以钻的长隧道,但是这些贵族一家比一家规矩多,小孩子肯定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便改成了垂直向上的树洞,这样一来爬树洞相当于爬里个梯子,到最上面时可以露出头,人可以选择原路爬下去,胆子大的也可以选择翻个面扶着外侧挂的绳子、踩着凸起的落脚点下来。 这帮小孩在外人面前都绷着贵公子的架子,哪怕眼里全是好奇和跃跃欲试,也并不动作。直到背后二楼的窗户打开,褚琰从上面望着院子里,声音悠闲,却正好让他们听到:“不必拘谨,我邀你们过来,便是让你们来玩个痛快的。” 孩子们听他发话,立刻像是得了靠山——就算回去被父母亲知道,也有安王的话拿来做交代。 便纷纷朝着滚轮去了。 他们心里总觉得只有那个滚轮新奇点,其他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样子? 小车和木马?他们谁没做过马车,未来也是要学着骑马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5 爬梯?调皮的时候没少爬树。 吊桥和木墩?不就是在上面走走嘛? 结果没有抢到滚轮的不得不搭伴去玩别的,没多久这帮小孩便停不下来了,最简单的跷跷板都想一直坐在上面不下来。 全然忘了刚才的不以为然。 这时新晴又露面,与随行的几位世家公子说了几句,邀他们到屋里坐坐。 外面有小童和侍女们守着,加上东、北两面的厢房都是敞开门窗的,坐在里面也能一眼望到外面,他们便欣然答应了。 这些小孩毕竟年幼,独自出门只有下人陪伴家里人肯定是不放心的,因此他们都有兄长陪着。 除了柳临以外,旁的都是宗室公子,好在能闲到陪小孩出来的不是家里的庶子便是纨绔子弟一类的,没让柳临显得地位尴尬。 五个人分成两桌,一边享用屋里备着的茶点,一边闲聊这陶乐坊的妙处时,褚琰带着柳岐走了进来。 前一段时间褚琰关着禁闭,承兴帝又是给他请戏班子又是请伶人的,可不光是为了找个拙劣的借口取消他的禁闭的。 褚琰轻松地领悟了皇帝的暗示——他希望褚琰能够表现成纨绔的样子,同时他也会做出无条件宠爱纨绔儿子的样子。 至于褚琰的那些才华,他私下里知道便可,换言之,褚琰唯一的靠山只能是皇帝自己。 对于承兴帝来说这是个可进可退的法子。 进,他没有断掉褚琰的后路,没有真正让褚琰不学无术,日后若需要用到这个儿子的才华,随时可启用他。同时他无条件的宠爱能保证褚琰不被任何人看轻。 退,即便他现在相信这个儿子的赤诚之心,但万一有一日褚琰真对大统动了心思,没有承兴帝的帮助,他在朝上将无一人支持,所有人都会认为他难当大统。 褚琰倒也不介意这样的安排,他毫无根基,母家暂时也只会帮着褚锐而非自己,想靠着笼络朝臣站稳脚跟太难了,找承兴帝做靠山反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扮作不学无术,也是最安全的方式。 眼下,正是来表演自己不学无术满脑子玩物的好机会。 柳岐一进屋子便大大咧咧地找了张桌子坐下,这些桌子类似棋桌,没有椅子只有坐垫,柳岐却没有老老实实地跪坐,反而一条腿盘起,另一条腿长长地舒展开,斜着身子撑在桌上。 这几天在市井间待多了,面前又都不是那些见了便尴尬的旧友,他轻而易举地找回了自己的纨绔气场:“这样干待着太过无趣,常喜,去拿船棋来。” 船棋,即飞行棋,这个世界没有飞机,褚琰就改成了船,船棋的路线雕刻在精致的厚木板上,上面还把路雕成了水纹的模样,原本四种颜色也用了“江”“河”“湖”“海”四字代替。 柳岐等着棋板抬上来时,口吻随意地道:“这船棋最好是四个人玩才有意思,不如你们再来两个人凑个桌?” 褚琰在旁边看着他,心觉好笑。 这不把一切放眼里的小语气,真是不一般的可爱。 褚琰顺势道:“二哥来试一把?” 柳临好奇道:“以前可未听过什么船棋,是哪里传过来的吗?” 柳岐笑了一声:“没听过便对了,这是我们陶乐坊自创的玩法。” 柳临更好奇了,当即便答应下来。 另外四人中又有一人来凑了个桌,褚琰讲了下规则,四人便开始了一轮。 玩完这个,柳岐又让人把改名为“花牌”的扑克牌、之前单独与褚琰玩过的跳棋、“将军版”的军旗挨个换了一遍。 等军旗也玩完,柳岐又喊了一声“常喜”,柳临和几位公子都是一脸惊诧。 还有? 这么多玩法都是王爷设计的东西? 王爷哪里来的这些新奇想法? 常喜却提醒道:“王妃,王爷,一个时辰已过,下一组的五家已经在外面侯着了,您看……” 褚琰装作才知道过了这么久的样子,遗憾道:“那便让他们五家稍等,我先送送这五位公子。” 说着便起身。 沉迷游戏的五人也只好站起来,除了柳临对这些兴趣不大,看得出他只是为了陪弟弟顺便拉近关系以外,其他四人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也是怪事,这四种玩法明明没有围棋高明,顶多纯打发时间用的,却还是有种想继续玩的渴望。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6 院子里的小孩更舍不得走,平城世子甚至红了眼眶,拽上了褚琰的衣角。 褚琰低头看他。 小世子问道:“安王哥哥,我还可以再来吗?” 褚琰道:“陶乐坊为世家、重臣子弟包场五日,这五日每个时辰均有安排,五日过后这院子便对寻常人家的孩子开放。” 小世子咬着指甲低下头。 他外租父肯定不允许他跟一帮身份不明的小孩闹在一起的。 褚琰却又道:“不过陶乐坊的木匠可以上门给你们造一套同样的玩具出来,收银子。” 小世子一下子眼睛亮了起来。 回程的时候,每个孩子都把今日铺子里的玩具挨个买了一套回去,有特别喜欢的,因着好几只小鸟的模样不同,还想多买几只回去,还是褚琰放话说每个小孩只能限购一个,才作罢。 至于在府上造玩具一事,还得回去同长辈商量。 临走前,那四位公子也偷偷来问:“殿下,不知方才的几种棋盘卖不卖得?” 褚琰道:“那棋盘如今不过每样四套,都是留在店里备用的,你们若是想要,可以来店里玩,也可以定制。” 四位公子都是手里有不少私钱的人,一问价格,虽说一种棋盘便是几十两银子,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昂贵,便十分干脆地定了下来。 柳临与褚琰多聊了几句,走得最晚。 这场面也是有些叫人哭笑不得,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别别扭扭地不肯说话,倒是以为不够和善恐会欺负了阿岐去的安王与他这位舅兄一直客气地聊天。 直到他要走时,柳岐才开口叫住了他:“二哥,你定的棋盘便不用给钱了,改日我直接送一套棋盘回去。” 柳临回过头,见柳岐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确实一副期待他答应的样子,有些了悟,便笑了笑道:“好。” ※※※※※※※※※※※※※※※※※※※※ 唉,我又到凌晨了。 第22章愧疚 陶乐坊连着五天邀请各路大臣家眷,第一天还是宗室皇亲,第二日便是一品大臣、公侯之家,以此往下推,二品以上的大员,以及与安王爷有些交情的几户人家几乎都被请了一遍。 乃至于第六天陶乐坊正式开放营业的时候,门槛几乎被京官大臣家踏破了。 人家王世子、小郡主都说好的东西,哪家的孩子能不羡慕?平日里在家孩子也没什么玩的东西,去陶乐坊买上一套,又能哄孩子,又显得自己有爱子之心。 没看前日小郡主生辰宴时,把她的玩具拿出来一秀,多有面子吗?自家的孩子不说全部来一套,但怎么也得有一个吧!不然以后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就自家孩子没玩过没见识,显得多丢人啊。 这么一来,第一批拿出来的卖的玩具开业不足七日便已售空,本欲留给普通人家的那些次等木料的玩具也是如此,说是等有了新的,这些赏给庶子或者小厮玩便是了。 更多人连次等木料的都抢不到,想要便只能排着队等定制。 褚琰粗略一算,基本所有世家都定了一套院子里的东西,品阶稍次一些的大臣因为排不上号,便也只是说先打一套积木来玩玩。 人手不足还好说,全城那么多木匠,大不了全部雇来打下手,但木料却是有些不足的了。 这些富贵人家哪家不是要最上等的木头?可是这些上等木料需从外地运来,路上要耽搁许久。 这种千金难求的盛况连褚琰都没有想到,别看他准备做生意的时候信心满满,什么都敢做,实际上也担心这个时代的人不能接受这么新鲜的东西。 他相信自家玩具肯定是好玩的,但俗话说“玩物丧志”,哪个权贵家能容孩子沉迷玩具? 所以他特地在开业前以自己的名义发了请帖,这样一来看在“安王”的面子上诸位大臣家也会意思意思来捧个场。 但他却低估了京中大臣间的攀比心和从众心,上位者喜欢什么,整个京城怕是都要模仿起来! 一时间,褚琰忙得脚不沾地,一面要买一个更大的作坊雇佣更多木匠陶瓷匠,一面又要把京城的镖局承包了让他们分好几条路去进货。 他还专门招了几位经验丰富的管事,让他们跟着货走,顺便路上遇见有手艺高超的木匠就想办法招到京城里来。 没办法,手艺普通的木匠不缺,但缺技术型人才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7 陶乐坊的事传到宫里的时候,褚琰正好把第一批赚的银子扣掉材料和人工成本后分出三成给了皇后。 皇后前面听丽嫔讲起这事还觉得是夸大其词,现在却捧着一万两银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满打满算,这开业也才十天,竟然就赚了万两银子,这岂不是才十天就把买铺面的成本给抵回来了,还远远有余?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皇后不可思议地问。 “大多还是定金,有些人家大方,又信我,直接付了全款,才有这么多。”褚琰一脸疲色盖过了喜悦,显得镇定无比,“也就是刚开业才有这般利润,等以后各家各户都有了这些东西,便赚不了那么多了。” 说着,又给皇后仔细地讲了讲。 就拿高档积木来说,成本也不过十五两银子左右,褚琰转手便卖到了三十两。木制小鸟同样是十五两的成本,却卖到了五十两一只。最贵的马车和房屋模型分别是八十两银子和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套。套娃倒是便宜,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五套娃的。 院子里那些户外玩具,更是全套下来得要五六百两银子。这还只是普通的定价,若是想在玩具上纹些独特的花纹,就要加钱,有的人家为了先给自家做,甚至会多加一些钱。 有底蕴的世家花起银子来不眨眼,普通官员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但京中几百个官员,各家随便定制个一两样,定金汇起来就足有一万之数。 更别提还有定制棋盘的,定做精致的陶瓷小摆件的,等不及定做棋盘于是开放营业的五天以来一直花钱在陶乐坊里打“花牌”的公子哥儿,以及来院子里玩的小孩。 在陶乐坊玩上一个时辰,便要付上二两银子呢!单是收租这一块,一天便有近两百银子的进账,就这样,还得提前预约好才进得来。 “没想到你在做生意上这般有天分。”皇后既高兴又欣慰,“阿琰,日后你也不必再给我送银子,我不过出了一块地,现在已经回了本,足够了,那三成利润还是你拿着。” 褚琰带着疲惫地笑了一下,坚持道:“母后帮了儿臣大忙,怎能用本钱来算,再说儿臣以往也不曾在母后身边尽孝,如今又已经成家立业,除了每日下朝拜见,不好在宫里多待,与母后更是聚少离多,这三成利润,便当是弥补儿臣的一份孝心吧。” 听了这话,皇后心里暗暗被戳了一刀,想想她那些年可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可褚琰却想着要弥补一份孝心!他不在身边尽孝哪里是他的错,分明是她自己的错啊! 她的眼神愈发柔和:“你有心了。” 又见褚琰始终倦意十足,道:“你也莫要太累着自己,我看你眼底青黑,可是没有睡好?” 褚琰道:“昨日为着一批定制玩具的图稿,四更天才歇息,卯时又起来上朝。”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不就好了?怎地你还要亲自操劳?” 褚琰认真道:“左右儿臣也没什么事可忙,难得有一样事可以让儿臣扑在上面。” 皇后:“……” 不小心又是一刀。 堂堂皇子天天只能经商…… 她暗自看向褚琰,只能看出他一脸真诚,并非故意拿话刺自己的样子。 “儿臣也挺喜欢喜欢亲自来做,如此手里拿着银子,才觉得是自己赚来的,是自己的成果。” 皇后不由笑着叹息一声:“你能这么想,可见日后能顶天立地,就是太辛苦了。” “倒也不光是儿臣辛苦,母后不知,陶乐坊所有图稿的初稿都是出自柳岐之手,昨日那稿子也是因着新请来的师傅画的图稿怎么也不让客人满意,又因着拖了好几日未开工,再耽误下去其他家定做的也要往后拖,阿岐便亲自熬夜操笔,他才最是辛苦。” 皇后吃了一惊:“这柳岐,倒真未看出来……” “阿岐内有才华,稍一发掘便磅礴涌出,又愿意与我同心同劳。”褚琰目光渐渐柔和,嘴角噙着笑意,神情里满是幸福之色,“儿臣真要感谢父皇母后替儿臣选了这么好的一个王妃。” 皇后:“……” 当初定下柳岐时,她是知道柳岐在外的名声的,不过她想着反正柳岐的身份够得上就够了,至于纨绔跋扈、行事不端什么的,她觉得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皇后连中三刀,深吸了一口气,有意主动亲近褚琰:“阿琰不如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吧?你想吃什么,娘亲叫厨房做去。” 褚琰顿时便察觉道,以往皇后在他面前自称“娘”,乃是沾了褚锐的光,因着皇后并不想明着叫人看出差别来。但这回却是真心自称,神色里暗藏几分愧疚。 褚琰敛去眼底的讥嘲,再抬头时目光清澈里夹着几分期待:“儿臣不挑食,什么都好吃,只是……” 他在皇后鼓励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说:“记得有一日母后亲手做了一桌菜,儿臣想吃那道桂花蛋羹……” 皇后二话不说道:“那娘亲便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等皇后带着一帮宫女进了厨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日她是为褚锐做了一桌子菜,褚琰下朝来给她请安,匆匆坐下来吃了两口,只吃了那道蛋羹。 果然,第四刀还是来了的。 幸好之后同桌吃饭的时候,褚琰再没有说出什么叫她愧疚得恨不得挖地洞的话,堪称其乐融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8 这回下朝后被承兴帝单独留下的成了代主持小朝的褚锐,他一回来就认出桌上的菜是母亲亲手做的,意外极了。 看向褚琰,只见这人面上轻笑,并未出声,非常欠揍地朝他挑了一下眉毛。 褚锐:“……”看出了报复的意味。 吃完饭,他亲自提出送大哥出宫,皇后自然乐见其成。 走到半路,褚锐忽然问道:“你那个什么玩具坊,挺浪费时间的吧?” 褚琰斜他一眼:“赚了这么多银子,怎么能算浪费?” “那你以后难不成就打算这么经商了?” 连套话都那么明显。褚琰暗自嫌弃。 他面色如常地道:“这主要看你怎么想。” 褚锐一顿,故作不知地道:“我怎么想关你做不做生意什么事?” 褚琰却打定主意不跟他绕弯子似的:“你想拿我当亲哥,敬我护我,那我做做生意,逍遥自在,岂不是更好?” 褚锐心中忽然便有些安定了。 那日褚赫在他耳边说的话一直让他如鲠在喉,他虽然反驳回去了,却也禁不住不时蹦出一个念头:他到底为什么只争父皇的宠,却不争母后的? 他甚至与靳国舅天天见面,为什么却不亲近母后? 这个问题太细小了,在褚琰主动避让、不露才、表现得不愿意上朝、主动经商等表现面前显得似乎不那么重要,却让褚锐总有些难以忽视。 是因为……皇帝的宠爱和靳国舅手里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直到今天他见褚琰讨了一桌子母后亲手做的菜,又亲口说出那话,才觉得有一根小刺□□了。 褚琰在旁边暗暗叹息:这蠢孩子什么脑子,我一句暗示未必明了的话你都信? 你信我个鬼啊? 尚未到宫门,就见愁生迎面跑来,见了他直接远远往地上一扑,忙喊道:“殿下,六公主不见了!” 第23章失踪 “今天到了一批早早定好的木料,柳公子待了没一会儿就去坊子那边查货去了。” “六公主是早上跟着柳公子一起来的,说是知道你下了朝肯定直接来这边,便想着过来等你下朝,后来是在楼上待着久了觉得无聊,恰好平城世子也在,说过了午肚子饿,要带她去找地方吃饭,两个人最近关系好,六公主就答应了。” “跟着公主的两个宫女说因着是跟平城世子一起,世子身边也有侍卫,便没有去叫侍卫跟着,两个主子要去的地方离咱这就隔一条街,直接走去的,谁知道半路上忽然有人撒钱,惹得百姓扑抢,把两个小主子和侍卫宫女冲散了,有人就趁着这个时候,把公主和世子一起带走了。” “那些人穿着跟普通百姓无异,脸上都蒙着布,平城世子的侍卫们追过去就不见踪影了,撒钱的人他们没看到,估计喊完就混在人群里了。” 六公主一失踪,宫女们就飞快地回来报信,一面调了公主身边的侍卫去两个小孩被带走的地方搜人,一面兵分四路地通知王府、柳岐、褚琰、平城郡王府。 当然,在褚琰知道这事以后没多久,皇帝就也得知这件事了,等褚琰到了陶乐坊时,城门已经戒严,禁军出动人马四处搜查。 因着王府离陶乐坊最近,褚琰和柳岐赶到时,陈肃已经审问过宫女们一遍了,褚琰保险起见,又将其他人审了一遍,得出的事件经过并无出入。 他脸色阴沉,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怒气和嘲讽:“世子身边一共就四个草包侍卫,你们竟觉得够了?” 两个宫女已经止不住地发抖,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她们心里清楚,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人便都没有命了。 柳岐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几转还是没出口。 褚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安,有些手抖,便握住了那只手。 柳岐轻轻吐出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开口:“我觉得绑匪可能不是冲公主来的。” 褚琰给了他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绑匪撒钱引起骚乱,又趁着人挤人,混在人群里带走了两个人,这有个前提,就是能保证把要绑的人和侍卫弄散。”柳岐知道褚琰肯定比他更早想到这一点,他说出口不全是说给褚琰听,更是想帮自己顺顺思路。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59 “公主身边的人一向很多,跟得也紧,这次出来又是临时起意。相反,世子身边人不多,小世子不耐烦被人紧随着,侍卫们都会与他保持一些距离。绑匪们这法子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他们总不能料到公主恰好在这个时候不带那么多侍卫吧。” 褚琰说:“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能完全保证这事跟小世子有关。万一平常绑匪只是扮成平民,跟踪监视找机会,恰好碰上这么个机会,便临时起意动了手,从包里撒些钱出来是很容易的事,不必准备太多。” “可是他们如果不提前计划好路线,仓促行事就不怕被抓到?”柳岐问。 “总共只有四个侍卫,还不如他们人多,你觉得这四个人就算追得上去,能活着跟到人家的老本营再回来报信吗?” 跪在一旁的四个侍卫接连被贬低鄙视,又不敢反驳,羞愧地低着头。 柳岐想了几秒,想明白了:“所以不能确认究竟是冲谁来的,你们郡王府最近有得罪了什么人吗?”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平城世子的侍女问的,那侍女连忙摇头:“老王爷和郡王都远在平城,京中就只有我们郡王妃带着小世子,平日里除了陆家,也不经常到其他家走动,哪会得罪什么人?” 褚琰对这位郡王妃倒是不太清楚,不由看了柳岐一眼,柳岐朝他点点头。 两人去皇宫的路上,柳岐便道:“平城郡王妃性子平和,不争不抢不攀不比,人缘不说特别好但应该也不差,而且她身体不好,常年不出府,顶多偶尔回娘家一趟,我确实想不到她会得罪什么人。褚栎世子一个小孩子,也不可能惹上什么人,指不定是梁王或者郡王惹了谁,所以人家大老远的来京城绑人呢。” 他读了这么久的书,遇上事的时候思路都畅通了不少,褚琰听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 他看出柳岐是心慌了,才不停说话来使自己心里舒服一些。虽然六公主失踪的事不是他的错,但毕竟她是在他手上被拐走的,是他把小桃儿带到铺子里来又把她一个人留下的。 “如果……”柳岐继续道,“如果是冲着公主来的,那可能是针对你,比如让六公主在你府上失踪,好让陛下对你心有芥蒂什么的……” 褚琰也想过这个后果,尤其是六公主回不来的情况下,承兴帝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事,他想方设法建立起来的父子情从此不复存在。 但褚琰总觉得不会有人为了这个而对六公主动手,毕竟自己现在的种种表现都表明自己与皇位无缘,相比之下他三弟这个靶子才更应该遭人陷害才对。 也不好说。 万一有人想提前埋个种子,万一是纯粹地想报复,或是想报复柳岐,让柳岐在自己这里失信…… 褚琰一瞬之间想了很多可能,最后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气。 全城搜查乍一看是极为耽误时间的一件事情,但反而是最有效的办法。如果从动机上来查,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何况平城世子那边是什么情况还不明了。 到了皇宫,褚琰怕皇帝撒气撒到柳岐头上,就让他在完美等着,自己独自前去,只见皇帝寝宫里果真一片肃然,宫女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喘。 宫殿里承兴帝正和禁军统领交代着,皇后和刑部尚书也在一边,皇后显然是哭过。 承兴帝见褚琰和柳岐进来,尚未等他们行完礼,就冷声打断:“朕的小六儿送到你府上,你就是这么看护她的?” 褚琰并不辩解:“是儿臣之错,儿臣一定把六妹妹找回来。” “若是找不回来呢?”承兴帝语调忍不住往上,帝王一怒,满殿惶惶不安。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生怕皇帝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连忙道:“陛下,桃儿一定能平安无事。这事也不能全怪阿琰失责,主要还是宫女和侍卫不尽心,还有那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匪人当街绑人!” 承兴帝比她以为的要冷静得多:“找回来算你有功,找不回来,这事你别想脱了干系。” 褚琰立刻叩首,隐约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果真,下一刻承兴帝便道:“此事交给安王,事情结束之前,安王可从刑部和禁军调拨人手,务必把公主和平城世子给我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话音一落,禁军统领和刑部尚书都是一脸惊诧之色。 皇帝非但没处置安王,还让安王来负责这件事情?这安王什么情况满朝文武都知道,不学无术的弃子一个,陛下就不怕六公主救不回来吗? 不管心里怎么惊讶,他们都恭恭敬敬地应声退下。 几人再次匆匆地出宫,一离开皇帝的寝宫褚琰便飞快地问道:“禁军拨了多少人,从哪里开始搜的,都搜了哪些方向。” 禁军统领甭管心里怎么不信任安王,面上都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在皇城外巡防的都拨出去了,其中四支小队分别加派到城门处,剩下的队伍有两支派去了六公主和平城世子被拐走地方沿路找线索,其余小队则是分别从中心和外围包抄搜查。” “地图可有?” 禁军统领早有准备,立刻从袖子里拿出地图。 褚琰一面健步如飞,一面竟不耽误他看图。他飞快地扫了几眼,心里估摸着距离,又将地图合上,加快了步速。 禁军统领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花没有,心里不禁犯嘀咕,等出了宫门,褚琰一撩开马车帘子,就见到柳岐正在研磨。 他有些惊讶褚琰这么快就回来,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砚台,解释道:“我在想你可能会用上。” 褚琰神色一下子放松不少,道了声“谢了”,便拿了备好的笔沾墨,慎重地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地方,才递回给禁军统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0 “两个孩子刚被拐走,宫女便回来通报,侍卫快马到王府和宫里通报,王府二十个侍卫赶到的时间距离他们被拐走不会超过两刻钟,而禁军下令出兵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他们快马加鞭把人带走会很显眼,沿路一定会有人目击,最稳妥的办法是在附近找个地方乔装打扮,或是提前备好掩人耳目的马车,无论是乘坐马车还是乔装后再想办法离开,他们绝对不可能离开这个圈的范围,所以先让人手集中到这个圈里,重点搜查里面这个小圈的地方。”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强硬,让禁军统领把那一句“您怎么确定的距离”给咽了回去。 刑部尚书在职多年经验老到,看了一会儿肯定地点点头:“差不多,匪人的确最有可能还没走出这个范围。” 听到尚书也这么说,统领更加打消了质疑的念头,问道:“那另外两个圈呢?” “是考虑了绑匪冒着风险快马加鞭的情况,城门处没有传来消息,说明他们还在城里,倘若这些人想直接出城,那么肯定在半路就被禁军赶超,他们知道城门被封后,会趁着禁军还没有开始彻查,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落脚,如果不打算出城,便会直接找安全的地方留下来。 “所谓安全的地方,自然应该是一个长期的、始终没被人发现的窝点,他们盯上的如果是世子褚栎,为了方便打探褚栎的行踪,一定会在平城世子府附近找一个地方。同理,如果盯上的是六妹妹,就会在王府附近找一个地方落脚。” 禁军统领也不是白干的,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如果他们是打算出城,我们就得搜城门附近,如果他们不打算出城,我们就搜这两个圈里的范围,换言之三个圈和城门附近都要搜,其他地方可以先放放?” “差不多,但我认为城门附近的人手可以少派一些。”褚琰说,“离城门近的地方都不算安全,如果这些人够聪明,会远离城门,如果他们不够聪明,除非在城门附近有一个窝,否则会下意识地回到其他的落脚点。只要他们在城门附近落了脚,那就不难找到蛛丝马迹,但这三个圈里的才是最麻烦的,坊市之间四通八达,时间拖得越久,他们越有可能会转移到其他地方,到时候就真是全城搜查了。” 褚琰声音里多了几分凛然:“时间越久,公主和世子越危险,明白吗?” 禁军统领正色地点头,随即立刻翻身上马,去传命令了。 刑部尚书还定定地看着褚琰,王爷还没说他们刑部该做些什么。 “我知道吕尚书一向清明,始终忠于父皇一人。”褚琰先恭维了一句,“但事急从权,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请吕大人派人去查一下朱胜有和朱府近日可有异常,再去驿站问一问近日可有与梁州往来的信件。” 刑部尚书抚了把胡子,微微作揖:“听殿下吩咐。” ※※※※※※※※※※※※※※※※※※※※ 我码字最大的阻碍,其实是冷…… 没有暖气地热空调的南方真是太可怕了! 我的手在被窝和衣兜外超过十秒就跟冲了冷水一样冰凉,我太难了TT 补更明天吧,明天6000字我可以的!(痛快并快乐地立下flag) 第24章破案 褚栎艰难地扭了扭身子,想从木门上的破洞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然而有人站在木门前,挡住了那一点光。 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只是闻了蒙汗药刚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的绳子勒得太紧,一动就生疼。 他觉得这样坐着还没有躺着舒服,想方设法把自己从茅草堆上挪到地上,倒下时没撑住,头一下子磕到地上,他拼命咬牙没喊出来,但这动静依然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个男人的半张可怖的刀疤脸暴露在那破洞中,吓得褚栎一个机灵。 “你在干什么?”刀疤脸声音沙哑,听着简直不像人。 褚栎原本想过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吓一吓匪人,他不懂什么叫“狗急跳墙”,只觉得没有人敢动平城郡王的儿子,更没有人敢动皇帝的亲女儿。但这一刻他却不敢了,好不容易才压住心里的恐惧,颤颤巍巍地说:“坐着难受,我想躺着。” 刀疤脸盯了他一会儿,竟也没说什么,默认了他这一行为,甚至走远了些。 褚栎这才回身一滚,看向一旁歪在茅草堆上的小姑娘,他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竟是睁着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竟这么无声无息。 褚栎方才对着刀疤脸都没哭,这会儿倒是满眶泪水:“对不起,公主妹妹,我不应该带你出来的,都怪我……呜……都怪我害了你……” 菀陶没有说话,褚栎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愈发愧疚,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你……你别怕,安王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有兵马声,褚栎耳朵贴着地,清楚地听到了,立刻就是一喜:“有好多马!肯定是来找我们的!” 那些人似乎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褚栎心里急得不行,只希望他们赶快查到这里来,就在这时,刀疤脸开门进来,把一个馒头塞到了他嘴里。 他转过头,见那个小姑娘还闭眼歪头昏迷着,便没有过去,只是冷漠地盯着褚栎:“吃。” 褚栎只得费力地咀嚼,他咽下一口,便有下一口立刻堵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头脑又开始昏昏沉沉了。 等他再次醒来,四周已经过于平静。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旁边的菀陶,试着叫了一声:“公主妹妹?”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1 小姑娘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她竟是始终清醒的,褚栎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菀陶靠装睡躲过了馒头里的药。 菀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说:“他们没有来。” 褚栎一脸茫然。 怎么会呢? “他们直接去下一家了,没有来。”菀陶说,“我喊不动。” 褚栎猜到她肯定没有喊,否则她也会被喂馒头。 但她确实也喊不动,菀陶即便是用最大的声音说话,都跟其他人平常说话的声音差不多大,倘若那些兵马能搜到院子里来,或许还有救,可隔着一堵墙,小孩的呼救声怎么都不可能与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相敌,何况她现在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喘。 褚栎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费力地挪着身子凑近,才发现她的脸色煞白,似乎颇为痛苦。 褚琰听着各方面的消息,眉头不由紧缩。 他圈出来的三个地方以及城门附近都已经查完了大半,却毫无消息。 他已经尽量把范围放宽,且没有耽搁一点时间,那绑匪是有飞天遁地之能不成,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了那一片? 亦或者是这绑匪不走寻常路,以至于褚琰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眼下难道真要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京城不成? 先不说这会引起多大的骚乱,光说时间,京城这么大地方,若真要挨家挨户查,会耽误多久? 万一匪人的目标不是勒索威胁,而是寻仇呢?耽误这么长的时间,两个孩子还有命在吗? 褚琰不想把事情想得这么糟糕,但他又忍不住设想最坏的结果,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开始心急慌乱了。 不,不能急。 如果只是寻仇,他们早就找到尸体了,那些匪人不必带着两个孩子躲藏至今,直接杀了人混进百姓间,说不定更容易躲过这迟了半个时辰才到的搜查。 所以绑匪一定有别的目的,两个孩子暂时不会有事! 正琢磨着,外面通禀说刑部吕尚书和三皇子一并到了。 这两人显然不是一道的,吕尚书行礼之后,还特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似有疑惑,又很快收回视线。 褚琰请吕尚书落座,下人们立刻上茶,吕尚书见褚琰没有在意褚锐的存在,便直接步入正题:“王爷,朱胜有从朱家搬出后,就搬到了桥西胡同,他虽然名义上是被除宗,但朱家仍按照嫡子的份额给他分了家,平日里也有给他接济,过得还算不错,近日来他沉迷赌坊青楼,时常会说些……污言秽语,偶有欺压百姓之事,都被朱家压了下来,但要说不正常的地方倒是没有,除了朱府的人和烟花之地结识的朋友以外,他没和别人接触过。” 吕尚书顿了顿,才又面色为难地说:“至于朱府那边……不太好查,现在还没什么线索。” 褚琰心里明白,就算是他亲自去,朱府也未必给他这个面子,想查出什么来就更难了。 褚锐插嘴道:“你怀疑是朱胜有派人绑了桃儿?” 褚琰摇摇头,但并未解释。 吕尚书便接着道:“梁州往来的信件倒是有过,最近的一次信件是半月前,乃家书,驿站那边没有接过郡王妃的回信。” 褚琰顿了顿,又问:“以往郡王妃隔多久回信?” 吕尚书道:“便是这里有些不同寻常,以往梁州那边有信来,郡王妃最迟第二日便会让人把回信送到驿站,不过平城郡王府的信件有些时候也会托商行送回去,所以驿站的人也没觉得奇怪。我特地查了一下,这半月内没有送往梁州的公文,郡王妃也有可能是不想麻烦驿站特地跑一趟。” 放在平常这确实说得通,可恰好这偶尔的事出现在这时候,褚琰免不了有些在意。 可郡王妃不回信或是特地走了商行回信又能代表什么呢?似乎这也没什么。 褚琰压下心中疑惑,说道:“我出宫后拜访过郡王妃,她倒是也提到过半月前的信,说里面是些寻常的家长里短,并未提过有没有什么仇人。至于京城这边,更是没有招惹什么人。” 一旁褚锐听了半天,总算跟上了他们的节奏,蓦地开口问道:“所以他们还是冲着桃儿来的?世子只是被连累了?” 吕大人严谨地道:“也可能还有什么线索未曾发现。” “可发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褚锐把茶杯盖重重一合,“你们知道了是谁干的,不照样要找他们的踪迹吗?早晚都是派人搜查不是吗,若是人手不够,那就加派,京郊大营还有那么多兵马,你跟父皇请个旨把他们调进来一些不就好了?” 褚琰也动过这个念头,但他想得太明白了。 他从平城郡王府回自己的王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把禁军的兵力分布汇报了一遍,又通知禁军每半个时辰禀报一次。所以他知道不仅是原本就守在宫里的禁军都被皇帝留下了,甚至还额外拨了一批人进宫守着。 为什么?因为承兴帝虽然担心女儿的安危,但更怕此事不仅是表面这么简单,他在防备这事背后还有事,也在防备有人会趁这事弄出乱子。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2 所以这个时候,他绝不会轻易让外面的大军入城,以免给人钻了空子。 也不怪承兴帝草木皆兵,前两次他的皇子被拐走的时候,可都伴随着起兵造反,“绑架”二字简直就是个魔咒。 不仅承兴帝防备,就连有些大臣乍一听闻六公主被拐,怕也是这个反应。 褚琰自然不会当着吕尚书的面对褚锐解释这些,而且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万不得已时他想尽办法也要把人手求来。 所以只是淡淡道:“你说得也对,实在没办法时,我便去向父皇求助。” 褚锐万分恼火:“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你妹妹现在可是生死未卜!你是想等她尸骨凉了再尽全力吗?还是说你以前对小桃儿疼爱有加都是你装出来的?” 一旁的吕尚书见状心道不妙,不敢听他们兄弟吵架,连忙以监督手下查探踪迹为由退下了。 等他离开,褚琰才看向褚锐:“你是打算在这种时候跟我吵吗?” 褚锐一噎,半晌后冷冷地吐出一句“自然不敢打扰大哥立功”,便要走。 “站住。”褚琰在他身后叫住了他,“是谁同你说,我是为了立功?” 褚锐回过头,反问:“既然不是,那你为何不肯加派人手,越早把桃儿找回来越好不是吗?难道你不是想展现一下独自一人揽事断案的本事?” 褚琰:“你既然也知道是越早越好,那我趁早把桃儿找回来,难道不是更算立功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为了立功才不向父皇要人手?” “谁知道呢,说不定时间拖得越久,越能显得这事难办,也更显得大哥你了不起呢。”褚锐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强词夺理了,但他实在是听着褚琰用这种淡淡的语气说话便来气,“大哥若真不是为了立功,何必为自己辩解这么多。” 褚琰气笑了,他看出来了,褚锐从进王府那一刻起就是没有理智的状态,与他讲道理纯属白讲,他眼神凌厉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是在问你,是你自己这样想我,还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你若听不懂,我再说明白一些,有没有人想借你之口,开城门?”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把褚锐敲清醒了,他猛地反应过来褚琰和皇帝都没有提过让府兵进城的原因,又听出了褚琰暗指的意思,先是激灵了一下,随后眼神里透出几分迷茫。 片刻后才开口,语气里已没有了方才那么沉重的敌意:“方才……是我思虑不周,大哥见谅,不过大哥也不用这样疑心,我来之前没见过与二哥有关的人,而是恰好与右相等几位大臣同在一处,因关心小桃儿,便与他们聊过几句罢了。” 说完,便抬脚离去。 褚琰坐回原处,暗暗思索。 因着褚锐主持小朝,右相等人都受皇帝叮嘱,每日在后朝办公之时,都会顺势教导褚锐一些东西。 以至于这段时间褚锐跟这帮大臣走得很近,甚至有人暗中议论右相李凭瑞保不准会成为三皇子党,许多与右相关系亲近之人都顺势站在了褚锐背后。 这些人站在褚锐这边,自然也不会帮着匪人逃脱,确实如褚锐所说,该是他多疑了…… 可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褚锐被这些话激到,又带着脾气来激他?而且张口便是放城外守军进来,怎么不先提把皇宫里的人拨出来一些呢?皇城更近一些不是吗? 褚琰立刻提笔拟了一封折子,让新晴亲自递到宫里去,又叫来一个传讯小兵,道:“把你们统领找来。” 禁军统领到的很快,他虽然人回来了,褚琰却并未说是什么事,直到新晴快马赶回,匆匆进门,附在褚琰耳边说了一个“准”字。 褚琰放下茶盏,道:“明日寅时,开南城门,靳国公会带几支人马进来,今日禁军查完规定好的范围,便到皇城前集合。” 禁军统领狠狠皱了下眉:“今夜不查了?” “今夜虽无宵禁,但不可扰民。”褚琰见他一脸不认同,又补充道,“父皇已经准了。” 禁军统领暗想:行吧,反正到时候出什么事有什么差错,都是安王在上面担着,他们不过听令行事。 只是……明明之前觉得安王还算靠谱,怎么现在做事又无厘头了起来。 半个时辰以后,天色便暗了下来,禁军早已到皇城附近集合,统领仍坐在王府,只觉得屁股下的垫子像是有针扎,根本坐不住。 再一看,安王竟是比早上初见时镇定了太多了,仿佛根本没有六公主遭绑架这一事似的。 柳岐在这个时候回了府,拿起那盘无人问津的糕点,边吃边说:“我把郡王妃送回郡王府才回来的,郡王妃一到陆家便拉着她亲娘哭,她那身体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一旁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禁军统领神色古怪。 王爷派自己的王妃去安抚人家郡王妃,本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柳岐一个男的,去安抚人家一个妇人,怎么都觉得奇怪。 好在又听柳岐说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郡王妃得知儿子被拐之后悲痛得不行,险些昏厥过去,褚琰怕她真出什么事,又想着绑匪若是有所求很可能会找上郡王府的门,便留下柳岐和两个侍卫帮忙照看。 郡王妃忧虑过甚,食不下咽,吃进去的药也都吐了,如此还要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在前院守着,只为了第一时间等到儿子的消息,后来她身边的侍女看不下去,便机灵地提了一句可以去陆府找陆老夫人,一旦有小世子的消息,让人传到陆府也是一样的,若是有绑匪的消息,让管家到陆府报信便好,不会耽误什么事。 郡王妃正是缺精神药剂的时候,被劝了几句便答应了,到了娘家以后,便抱着陆老夫人哭了半天,但好歹被亲人们劝动,肯吃些东西、到榻上休息一会儿。 直到夜色深了,郡王妃才回郡王府继续等消息。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3 柳岐不必问,也知道进展如何,毕竟王府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给郡王妃递一回消息。 他想了想,又低声道:“有一件事,可能不是很重要。” “没事,你说。”褚琰望向他。 柳岐:“禁军搜查的时候有经过陆家,陆家自然是没被搜查,但我看到他们查其他家的时候,不是很顺利。那附近住的都是大臣,且文臣颇多,嘴皮子一动就是一堆帽子扣下来,我看统领虽然拿着陛下……父皇的令牌,但进去以后,也只能搜一个大概,不敢太冒犯。” “不过应该没事,若真是哪位臣子主使了这件事,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把人藏在家里,肯定是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不然有个万一真被搜出来了这可是要灭九族的。” 褚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一时没有抓住。 思考无果,他便按住那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了点,道:“垫两口得了,这东西放久了,吃多了不好,叫厨房重新做点热食。” 新晴有眼力见儿,立刻道:“厨房里热乎吃食都备着呢,奴这就叫人端上来。” 褚琰看向一旁:“周统领也一同用点吧。” 周统领吃完一顿漫不经心的饭,王府精挑细选的厨子是什么手艺都没吃出来。 褚琰擦了擦嘴,这才低声对他说了两句话,他眼神一亮,立刻起身抱拳,快步离去。 这一夜无宵禁,但仍然安排了人巡逻,其余人则守在城门附近,准备于凌晨迎接守军。 半夜窸窸窣窣下起了雨,不冷,于这个季节只有凉凉的惬意感。 褚琰坐在前厅里暗自想:天时地利。 离寅时还有三刻钟时,褚琰让人备马,看了眼一旁倚着自己的手臂睡着的柳岐,尽量轻地将他抱了起来,还没走几步,柳岐便醒了。 “你要出发了吗?” “嗯。” “我也去。” 褚琰没拦着他,只是让人回屋拿蓑衣,又让人加了一匹马。 此时只剩窸窸窣窣的小雨,但在外面待久了依然要湿身,褚琰自己无所谓,柳岐可不能跟着他淋雨。 两人在寅时前来到南城门边上,此时城门附近全是穿着一致的士兵,旁边搭了好几个雨棚子。 周统领早已等候多时,连忙迎接两人,等进了雨棚子里,便道:“巡逻的小队夜晚没有遇上人或马车,城门附近因着白天已经查过一遍,没留多少人巡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真的有用吗?” 褚琰深吸一口气:“我也在赌。” 无论是与郡王府有关,还是与六公主有关,总归跟皇室是脱不了干系的。 首先,背后的人有敢对皇室出手的魄力,其次,他们有能力帮人把屁股擦得这么干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搜查也无果,再者,查了这么久也没得到噩耗,说明匪人的目的不是单纯要人性命,而是另有所谋。从这三点便可以判断,匪人背后一定有能人支持,绝不是什么自发组成的野路子。 这背后的“能人”,不说位高权重,消息畅通总该没问题的,褚琰搜查的时候又没有刻意封锁消息,当然,那么多人同时搜查,想瞒着也瞒不了,只要有心,稍一查探便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撤兵、什么时候开始巡逻、什么时候打开城门。 如果褚锐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不是偶然,那么匪人肯定会抓住开城门的机会做些什么。即便是偶然,匪人抓了两个皇室血脉,也不可能直接在城内闹翻天,无论是要造反还是旁的,他们肯定需要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慢慢合计下一步,也需要更多的人手,这些人手一定在城外等着他们汇合。 除非他们心生警惕怕有诈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这种能混出城的机会一定会抓住。 如果早一些敞开城门钓鱼的话,褚琰可能没什么把握,但现在,他起码有了六成的把握。 一来,禁军已经大张旗鼓地在城里搜查了一天,到傍晚已见疲势,若说是实在没有线索了暂时停止搜查,倒也说得过去。 二来,褚琰没什么才学的形象深入人心,由他来做出这种半夜停止搜查、凌晨开城门迎守军的命令,旁人只会觉得再正常不过。说来褚锐来闹的那一通,正好也能让现在的事显得合理一些。 这第三,自然是今夜有雨。 有雨城门便要搭雨棚,如此一来真正在城门口的人不会多,路上巡逻的人也都会找地方躲雨,此时出行被发现的风险会低。 寅时已至,城楼上观望的人都有些疑惑,低语声悄悄蔓延。 副统领匆匆走来,未说二话,只是与褚琰和周统领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城楼上的议论声愈发多了,都在说守军是不是迟到了,一个小兵在这轻微的骚乱中悄悄退走,借着夜色的遮掩绕路而行。 快要脱离时,他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随口问了一句:“你也小解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4 小兵应了一声:“嗯。” 那人也没在意,问了一句便悠悠往回走,快到队伍里时才挺直腰背,强撑出一副精神的样子。 小兵一面作出解手的样子,一面打量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才迅速地拉上裤子朝反方向离开。 不多时,他便到了提前约好的地方,他被里面的人接应进去,来不及把身上的甲胄脱下来,便急冲冲地说:“立刻返回,守军根本没来,咱们在外头的人也没露面,这可能就是个鱼饵!” 接应的人却比他还要平静:“头儿早听说禁军封了路,料到有变,现在已经带着人走了。” 城门口,褚琰听人禀报“人已经离开”,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该是赌对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随意地拢了拢外袍:“走吧,这么点范围,总该搜得出来了。” 他没有让人跟踪那离开的人,因着没有必要,一旦被发现,只会绕圈子罢了。 在他来的时候,巡逻的禁军便收到指令,将这南城门附近五公里内的大小道路都围了起来,总归瓮中捉鳖,并不是件难办的事。 搜查开始后没多久,便有人来报:“王爷,统领,除了平城郡王府的车驾,并无人离开。” “平城郡王府?”周统领有些疑惑。 报讯的人道:“说是郡王妃夜里犯疾,身边的侍女去请了常见的大夫回来。” 周统领还是有些茫然:“怎地不请御医?” 报讯人道:“道是先前一日内劳烦御医来回了许多趟,不好再麻烦。” 周统领正想点点头,便听见旁边的褚琰轻笑了一声。 “暂时停止搜查吧。” 周统领诧异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 褚琰平静地看他一眼,道:“去平城郡王府。” ※※※※※※※※※※※※※※※※※※※※ 克服了寒冷的一天! 第25章真相 平城郡王府的灯点了一夜,偏偏在禁军围困府邸时,熄了。 褚琰带过来的人不多,分散开盯着几个出入口,虽然围了宅子,褚琰却明令不要惊扰郡王妃,搜查的人放轻脚步声从后门探入,褚琰则只带了周统领走了正门。 郡王妃坐在昏暗的前厅里侯着,药的苦味弥漫了整个厅堂。 她瞥了一眼来人,用虚弱且柔和的嗓音说:“便不给安王爷安王妃行礼了,可是有消息了?” 周统领心情急迫,正要说话,便被褚琰的出声打断:“堂婶还需要消息吗?” 郡王妃没有说话。 周统领这才注意到她虽然温温柔柔,如往常一般柔弱,眼神里却已多了几分防备。 她从褚琰进门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不必再遮掩了。 主人不招待,褚琰也不介意地自己坐到了侧面的椅子上,拉家常般地开口:“我还挺纳闷,匪人怎地就那么敢肯定能在侍卫眼皮子底下把人夺走,万一那几个侍卫本领高强,能护住世子和公主呢?一旦侍卫们反应过来,将世子和公主护在中间,有那么多百姓阻碍的情况下,匪人连硬夺都没有办法。” “而且你说,一帮能在逃跑途中不留下分毫马脚的匪人,会这么莽撞地当街抓人吗?于是我便想,会不会平城郡王府里有谁出卖了世子的消息,比如那四个侍卫只是花架子,或者干脆那几个侍卫中就有被买通的人,才让匪人敢如此冒险。” “可仔细一想,这样的冒险又有什么必要呢?那可是闹市,等世子的车马走在偏僻些的地方,再夺人,岂不是更保险一些?” 褚琰把种种疑点一一剖开,听得周统领都不禁暗暗惊叹。他作为皇帝身边的人,也搜查过不少事,对于抓线索也是在行的,可他却无法像褚琰一样,再小的、似乎没有什么用处的不寻常都能抓住,并且分析出几种可能性来。 不需要查出什么线索,单从“查不出线索”这一个点上,褚琰便能想到许多可能性。 当这些可能性拼凑在一起,逻辑最通畅、最合理的那一条,便有可能是真相。 “让我想想,要是猜得不对,你可以打断我。”褚琰悠悠地说道,“你提前安排好人,扮作匪徒,守在世子的必经之路上。你知道世子会去某一家酒楼吃饭,因为这酒楼恰恰离陶乐坊很近,你们又是常客,另外为了保证不出变故,你有可能安排了世子身边的人暗示他去这家酒楼,也有可能你提前为世子点好了菜,交代他一定要去……当然,我觉得世子身边的人并不知情,毕竟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在人们面前露出真情实感,才更让人相信世子是被真的绑架了。也正是因为他们不知情,才把六公主也一起带了出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5 “你特地把身手一般的侍卫派到世子身边,交代他们不必跟得太紧,以免打扰了世子闲趣,你安排的匪人按照计划在大街上绑走了世子,但不巧的是,六公主也在旁边,匪人们不知道这是谁,但可能想到多抓一个人能够掩人耳目,便将六公主一起绑了回来。” “他们得手之后,将世子和六公主弄晕,装进马车里,直接赶回了郡王府。我们之所以没有追到人,一是来晚了,二是就算追查,也会觉得路边隐匿的小巷、盖着布的小贩车、以及匆匆骑马的人可疑,却不会怀疑一个带着家徽的马车。当然,这辆准备好的马车应该不是你们家的,毕竟郡王妃身体不好,府上的马车出现在闹市,并不合理。同样,不会有人觉得某家贵人的马车出现在路上是件奇怪的事,所以我们才找不到目击人。” “后来我们搜查匪人最有可能藏匿的几个地方,一无所获,但是我的王妃隐隐提醒了我,禁军们在大臣家里搜查时,是不敢太过分的,如此一来,这种‘不敢’恰恰很有可能被利用。可王妃又说,不会有大臣冒着这么大风险,我想想也对,万一禁军们铁了心要搜就把人搜出来了呢,到时候可真的说不清了。”褚琰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说,“可如果是郡王府,禁军根本不会进来搜查,这里可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啊。” 周统领听着,简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城世子被人拐走,谁能想到被拐走的他就在自己家里呢?别说是全城搜查,到时候就算是把京城的地都翻一遍,也未必能把人找出来。 “难怪……”周统领想明白许多细节,“王爷把安王妃留在郡王府以后,您便同您的侍女演了番戏,提出要去陆家,这样王妃和王妃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单独留在郡王妃,您是怕他们发现藏在家中的公主和世子!” 褚琰接着道:“正因为所有的进展都会通报于你,所以你非常清楚我们的人什么时候会在哪里查探、什么时候要收工、什么时候要求助于城外守军,所以你安排了人晚上行动,打算借机把小世子送出城门外。” “不过,你的原计划该是让‘匪人’直接带小世子出城,只要你假装听了消息晕倒,拖延一下时间,便能让‘匪人’假装逃到了城外。若是出不了城,只需要把小世子藏住一段时间,案子破不了,总还是要开城门的,再不济找个身材差不多的小童一把火烧了,装作世子遇害,葬礼总是要办的。” “唯一的变数,是六公主,事关皇女,城门第一时间被封,满城禁军不等你申冤诉苦便已开始搜查。我有些好奇,你的手下认不出六公主倒是正常,可堂婶婶总是认得的吧。” 郡王妃在他开口后,未曾打断过,脸上始终保持漠然,直到听到这儿,才苦笑一声:“怪他们运气不好,绑错了人。” “为什么不把六妹妹放了?只要再伪造一具世子的尸体,推几个人出来顶罪,你还是可以把世子偷偷送出去。” 郡王妃闭上眼,轻轻一叹:“只怪公主的命太贵重了。” 厅堂内一时沉寂,没有人问郡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把世子暗中送出城”这件事传到皇帝耳朵中,只会是认定梁王和平城郡王要谋反。 进后院搜查的人总算有了回信,来人分别在褚琰和周统领耳边耳语几句,后者直接拍案而起:“什么!” 褚琰却稍稍镇定地望向郡王妃:“郡王妃可想过,多做一步,就更错一步。” 郡王妃不由笑了:“难道现在收手,便不是一死了吗?从陛下打定主意要对不起我们家起,一切便是注定的了,我只希望能保住我孩子的命,这难道不应该吗?” 褚琰盯了她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开城门,让我的人带栎儿走,且不得派人跟随,只要他们平安到了梁州,我便放了六公主。” 褚琰沉下了脸色:“不可能到梁州,公主撑不了那么久。两日,最多两日,以及我今天就要见到菀陶。” 郡王妃似在犹疑,褚琰却意已绝,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周统领,立刻回宫向父皇禀明两日之期,再告诉王妃回王府将我的衣物用具送来,郡王府内一切人马撤出,府外看守撤去一半,留下的先卸兵器。” 他说完,便直直盯着郡王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想必你会珍惜你儿子的命。” 郡王妃深吸一口气,面上强作镇定:“当然。” 消息传入宫中,承兴帝震怒,一面骂着“胡闹”,一面摔着屋里的东西,众人噤若寒蝉。 周统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说平城郡王那头胡闹,还是说擅自与郡王妃做下约定的安王胡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陛下,事关公主安危,微臣恳请您尽快决定!” 闻言,皇后和闻讯赶来表忧心的诸位妃子、皇子皇女也跪了一地。 压抑的沉默蔓延了几秒,承兴帝像是疲惫至极,缓缓出声:“便许他两日。” 得了准信,褚琰和郡王妃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摆在了明面上。 郡王妃猛烈地咳嗽起来,褚琰耐心地听她咳完,道:“还请夫人为本王安排一间屋子。” 这会儿又用上了“夫人”“本王”,无不在提醒她已是乱臣贼子的身份。 郡王妃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癫,却是无声的。她没有耽搁多久,缓过来后便立刻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给安王安排住处,叫他们把人带来。” “匪人”实则是郡王那头派来接应妻儿的手下,他们将世子和公主一同带了来。 褚琰垂下眼,不让那里头的阴霾暴露出来,他从一人手中接过昏迷中的菀陶,那人还一脸不甘心。 若是先前出城的计划成了,他们便可以用公主换郡王妃出来! 可一切只是眼前这人引人上钩的计谋! 褚琰一手抱稳了菀陶,侧身时忽然拔出旁边一位郡王手下腰间的配剑,在满堂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砍下了那人抱过菀陶的一双手,那动作竟未叫一人看清! 拔剑声与哀嚎同时响起,郡王妃飞快地将还在茫然呆愣的褚栎护进怀里。 褚琰无视那些骇然又仇视的眼神,平静地丢下剑,冷冷地扫过众人,最终视线定在那对相拥的母子身上,宣布道:“你们最后能相处的时间,只有一刻钟。” ※※※※※※※※※※※※※※※※※※※※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6 我以为这章能写完这段剧情的……但看来还有一章。 第26章山过又一重 不久之前,褚栎还会在陶乐坊对着褚琰撒娇求玩具,跟他喜欢的公主妹妹坐在一起下棋。 而现在他却被母亲护住怀里,仿佛安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褚栎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是母亲自己找人绑了我和公主妹妹吗?安王哥哥为什么那么生气?公主妹妹一直在发烧,快叫御医来看看啊…… 但他毕竟是懂事的年纪了,他从母亲抽噎间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大概明白,他将要和母亲永远地分开,跟着这些扮作匪徒的侍卫们一路逃命。 京城离梁州路途遥远,两日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们入梁州,这一路上他们必须快马加鞭一刻不停,两日后还要躲避沿途各州的追兵,从刀光剑影里为他杀出一条生路来。 褚栎出乎意料地没有哭,而是一边抱紧了母亲,一边有些不明白地想:我的娘亲不跟我一起走吗? 时辰很快到了,下人匆匆把路上要带的行礼拿了过来,刀疤脸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将褚栎捞起来,用一根长布条绑在身前,接过东西翻身上马,连告别都来不及,直接驭马冲了出去。 褚栎这才从大梦中惊醒般,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娘”。 郡王派来的人都护送小世子离去,只剩下一些本事低微的普通护卫和家丁。 仆人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院大乱,人人都想卷些值钱的东西走人,然而禁军围了院子,一个人也逃不出去。 只有忠心的仆从牢牢守在家里唯一的主子跟前。 褚琰不再看颓然坐在地上痛苦的郡王妃,跟着领路的人到了客房。 他没有带侍卫,按说是挺危险的,但方才大厅上那令人看不清楚的拔剑速度,又让目睹了一切的下人两股战战,不敢与他多说一句。 不多时,他和公主的衣物便已送到,褚琰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向来人吩咐了一句:“御医到了吗。” 公主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人立刻去传了御医。 来人没应声,反而走近了些。 褚琰回过头,这才看见是谁:“你怎么来了?” “我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菀陶。”柳岐闷闷地说,“我骑马赶回来的,唐嬷嬷还有行礼都在后面马车上,新晴转道接御医去了。” 褚琰失笑:“两日而已。” 柳岐低声道:“两柱香都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语气有点难过:“这个毒解了以后,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褚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 郡王手底下的人也并非齐心协力,派来的人有一部分,只单纯打算执行带走世子的使命,另一部分则想要把郡王妃一同救出来。 他们应该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谋反的事,事情办得这么仓促,恐怕是郡王那边都还没有准备好,之所以要把世子送出城,是以防万一,所以才用了这样迂回的办法。 等世子被带出城以后,便可以假装失去了匪人的踪迹,世子生死不明,而郡王妃甚至会得到皇帝的照拂,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把郡王妃也救出来便是了。 但是他们知道六公主的身份以后,便想到恐怕计划不会顺利。 如果他们能成功逃出,六公主便是一大筹码,可以用她的命做威胁保住郡王妃的命,甚至有可能把人换出来。 如果逃不出去,那六公主的命可以给世子换来一个离开的机会。 所以他们当机立断,喂六公主吃下了一种从南晋流传过来的毒。 若是现在立刻到南晋去大肆搜罗,其实不难找到这种毒的解药,可那需要足够的时间,公主根本撑不过去。 御医没过多久便赶到,菀陶高热不退乃是毒药的副作用,因着小姑娘年幼身子骨还弱,所以这副作用格外气势汹汹。 御医开了方子,新晴立刻出去守着药铺开门,喂了药以后,菀陶仍不见好,只觉得额头确实没有之前烫了。 唐嬷嬷拿来冰毛巾敷在菀陶额头上降温,看了眼旁边熬的眼睛红的褚琰,劝道:“殿下彻夜未眠,快些回去休息吧,老身正好要给六公主擦擦身子降温。”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7 褚琰这才点点头:“若有任何不对,嬷嬷便叫醒我。” “哎。” 正屋留给了公主,褚琰和柳岐则在偏房小憩。 褚琰在院子外随意地洗了把脸,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进门时动静很轻微,撩开里间的帐子才发现柳岐根本没睡。 柳岐微微抬起头看向来人,困倦令他声音都软了些:“你回来了。” 褚琰微微一怔,等自己反应过来时,柳岐已经被他按倒了,他一面扯过给柳岐盖上,一面垂着眸子问:“不是说好了你先睡吗?” “睡不着。” 褚琰看他困得睁不开了,失笑道:“瞎说。” “我人是困的,脑子是醒的。”柳岐把褚琰也扯倒,又把他的手扒拉过来拥着自己,他在一个陌生的府邸里始终抱着警惕,担心郡王妃一个翻脸不仅不给解药还想拉着他们一同陪葬。 直到此刻感受到褚琰的体温,才觉得安心了些,一直绷着的神经顿时放松。 “我爹以前想劝我乖乖成亲的时候,跟我说过你。”柳岐说,“你小时候被挟持的那事,还有你被睿王挟持的那事,我当时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倒了大霉……你还记得小时候那次吗?” 褚琰当然记得,准确说,原主的记忆里一直留存着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即便是他疯疯傻傻的那些年,也时常做着噩梦。 但他不想柳岐担心:“只记得一些,许多都忘了。” 柳岐便也没有追问,只是道:“真是奇怪了,你们家这一辈是不是命不太好啊……” 接着又连忙“呸”了两声,软诺诺地道:“我瞎说呢,你是皇子,有真龙庇佑,哪有什么命不好。” 柳岐又随意叨叨了两句便睡了过去,可是听者有心,一时间没了困意。 褚琰无奈地捏了捏柳岐的小鼻子,心想你把我弄清醒了还想睡?又舍不得真的弄醒他,所以很快又住了手,躺在另一侧,偷偷握紧了柳岐那只手。 脑子里一片清明。 第三次了,三次绑架,三次谋反。 哪怕这次是发生在菀陶身上,但也是住在他王府时被拐走的。 褚琰不信是自己命不好,原身或许真的命不好,但他能够借尸还魂,本身就是天大的运气。可落在别人眼中呢?若是承兴帝想到这一茬,会觉得是他的命格差,天生招祸吗? 傍晚时菀陶醒了片刻,堪堪能吃碗粥喝完药的功夫。 褚琰替她擦了擦嘴,又塞了蜜饯进去,看着她惨白憔悴的小脸,鬼使神差地问:“菀陶,你怪大哥吗?” 问出口以后又不禁在心里自嘲:何必为了给自己找安慰,要小姑娘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菀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努力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抵不过昏沉,再度昏睡了过去。 褚琰看着她,暗暗有了个主意。 当夜,公主中的毒根本没有解药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郡王府。 褚琰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正院,这种时候仍忠心护主的侍卫本就没有几个,被褚琰轻松撂倒,郡王妃被扶出来,他便一脚踹开婢女,直接掐住郡王妃的脖子。 他不说话,眼神凶狠如索命的幽魂,郡王妃到底是在京中长大的温顺妇人,只觉得那眼神比那只手还要可怕。 褚琰放开她,直接对身后跟来的新晴说:“传令,立刻追捕褚栎,沿途各州配合出兵,若不能活捉,便就地射杀。” “不——”郡王妃顾不上喉咙里还呛得生疼,硬生生吼出一声。 她直接咳出了血,染得嘴边一片狼藉:“咳,你,你要什么,咳,我给你,解药……” 褚琰好似不为所动:“根本没有解药不是吗?你打算拿个什么东西来糊弄我?好为你的儿子拖延时间?” “不,我真的有解药,我可以给你,我现在就给你。你得守约,陛下准了的,只要我给解药,你们便不能追他,陛下金口玉言,驷马难追,你不能擅自做主!” 她是真的慌了,见褚琰不肯轻信的样子,又想起新晴方才已经跑着出去传信,几乎快要崩溃,连忙让心腹侍女扶她起来,亲自去取了解药。 褚琰立刻让人找来一直在外头马车上侯着的御医,确定这真的是解药以后,给菀陶喂了下去。 他撤回前令,守着菀陶,凌晨时小姑娘又醒了一次,已经退烧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8 约定的两日结束后,褚琰迅速带着六公主回了宫,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便被皇帝召见。 他只得立刻去见皇帝,屋里还有同样来复命的御医和周统领,褚琰到时,这两人已经要退下。 承兴帝脸色晦暗不明:“这次算你将功补过。” 褚琰一言不发地叩首当作谢恩。 “有臣子竟与朕道,该留陆氏一命,你怎么看?” 褚琰慎重地道:“当由父皇定夺。” 承兴帝又问:“那陆学士府那边呢?可是真不知情?” 褚琰本想答“不知道”,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陆大学士乃是出了名的忠直,陆家历代纯臣。” “朕记得,陆卿是柳临之师。” 褚琰一时沉默,他看出来了,承兴帝心里非常不痛快,专程找他麻烦的。 承兴帝显然很不满意他的沉默,语气加重道:“怎么不说话?莫非你心偏着你王妃哥哥的师长,所以才觉得陆家正直清白。” 褚琰在心里暗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不扮演战战兢兢了:“父皇都说了,那是儿臣王妃的哥哥的师长,拐弯抹角的关系,怎会有儿臣与父皇的关系亲近,儿臣没有帮着外人说话反倒要惹父皇不快的道理。” 承兴帝一听这话,心里果然就好受多了,再一听这话被褚琰说得理直气壮,也不知是该欣慰他是真心,还是该气他这种时候了也不知道诚惶诚恐些。 不过憋着的那口气一卸,就没那么想找麻烦了。 承兴帝思索许久,道:“你说说,为什么不杀陆氏。” 褚琰腹诽:我可没说过不杀她。 但君父既然问了,他就得好好答:“儿臣倒是巴不得陆氏死,才抵得上六妹妹身上受的苦,但儿臣大致也能猜到那些保陆氏的臣子是怎么想的。” “一来陆氏乃是与梁州谈条件的筹码,儿臣倾向于梁州兵马已齐,但未准备好谋反,否则也不会为了带走世子谋划绑架。如果陆氏一死,恐怕激怒梁州,便会立刻起兵。” 承兴帝插了一句:“难道我北齐兵马胜不过他一个小小梁州。” 褚琰道:“此时开战,我朝必诛叛贼,只是这后头还有太多疑点。儿臣对平城郡王有所听闻,都说他与您情谊深厚,忠心耿耿,怎会突然闹了这一出?何况去年睿王的事才平息不久,平城郡王难道不会引以为戒?” “另外,儿臣正好也要向父皇禀报一事,当日我与陆氏对峙时,她曾言‘陛下打定主意对不起我们家’,可儿臣思来想去,根本想不出哪有这回事。” 承兴帝身子不由前倾,眉间的暴怒逐渐化为严肃:“她真这么说?” “不会有假。”褚琰道,“这便是不杀她的第二个原因,儿臣认为,陆氏口中还藏着诸多隐秘!” ※※※※※※※※※※※※※※※※※※※※ 是的,虽然绑架结束了,但它其实也是个开始。 第27章幕后之人 处置陆氏之事暂时搁置,陆氏被关押至天牢,她的身体已经是苟延残喘,御医说若是好好修养,或许还能养回两年的寿命,如今下了牢狱就不好说了。 难怪陆氏能做出无论如何先把小世子送到梁州的行为,完全不考虑事情败露后自己会如何。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恐怕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只是她担心会连累陆家,因此没敢直接自尽,而是在供词之中反复与陆家撇清关系。 陆氏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二十天前,平城郡王的人伪装成商队混入了京城,带来平城郡王的亲笔信,信上说梁王遇刺重伤,随即有人报信说皇帝欲暗中攻下梁州,以收回梁州兵权,他们母子继续待在京城,恐怕也会被斩草除根。 有郡王亲笔信和印章,还有郡王身边的亲信亲自赶来,陆氏不得不信了这一件事,她也试着派人去打听,到皇后身边旁敲侧击,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只是听说皇帝不愿与南晋开战,一心想收回兵权。 陆氏本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思,策划了世子的这一场绑架。 她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快暴露,只觉得就算世子以失踪的名义离开,自己也能在京城稳妥地过上些日子,为梁州操练兵马准备粮草争取一些时间。 而驿站里的那一封信确实是内容普普通通家书,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罢了。 陆氏下狱后的第三日,褚栎被梁州军接回,已入平城。 消息传入京城,大臣们在大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一半说要攻打梁州,一半求皇帝三思。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69 褚琰却心知郡王手下那么点人,护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世子,若是京军和沿路府兵尽了全力,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开始追捕后的三日内就脱身。 承兴帝肯定暗中下了令放过褚栎一马。 褚栎暂时被放过,京中的陆氏没有被处死也没有被上刑,陆学士家中文官请辞武将还回兵符卸甲回京,未被牵连,如此一来,算是卖了平城郡王好几个天大的人情,他不仅没了必须发兵的理由,还要仔细思考一下皇帝是不是真要杀他。 所以事情弄明白前,承兴帝不可能发兵梁州。 果真,次日承兴帝便派出了使臣赴梁州谈判。 这后面的事便不容褚琰掺和了,他更关心菀陶的身体,幸好褚琰提前放出流言逼出了解药,没让小姑娘烧出什么问题,她身子虽然虚,但只要好好养着,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只是皇后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菀陶再出宫,褚琰只能每日多在皇后那里留上一个时辰,一边陪菀陶一边读书。又派人重新在宫里辟了一处,造了户外玩具,倒是便宜了其他弟弟妹妹。 使臣顺利返京的那日,皇帝的密探先一步回来复命。 彼时褚琰正在御,他这段时间为了忙陶乐坊的事,练武又不能断,功课上的确是落下了一些,听得承兴帝直皱眉,开尊口骂了他足足一刻钟。 密探的到来算是为褚琰解了围。 褚琰先一步退下,承兴帝却道:“外面等着,账还没跟你算完呢。” 褚琰苦了一张脸,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庆居宫那帮小崽子似的被训功课算是怎么回事? 出了门,他跟梁冶一人守着一边门当门神。 古代门窗就一层纸,隔音差,密探回话时得在下面跪着,离皇帝不近,自然声音也不能太小。 褚琰耳力好,就算不想听,也难免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骠骑将军,挑拨,南晋,前睿王,奸细。 仅仅这么几个词,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暑气逼人的天儿里,褚琰生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像是回到了某个衣衫单薄的寒冬,也是某个见血封喉的深秋。 褚琰忽然意识到,原身的感情已经非常淡了,淡到他刚刚魂穿来时那一点不受自己控制的濡慕和悲痛已经不见踪迹。 只是对于那个记忆中温和的六叔,他始终抱有一丝好感与遗憾。 或许是因为自己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吧。 不多时,密探撤出,承兴帝传唤了褚琰。 皇帝没有继续跟他算账,反倒是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问:“朕记得你刚被柳问接回来时,御医说你被喂过毒,你可记得当时的事?” 褚琰知道,皇帝对当日睿王之事开始怀疑了。 睿王仍是乱臣贼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一向温吞平和的睿王,是怎样动了这样的念头的? 事情败露之后,睿王又为何这样轻易的放弃?从被抓回来的余党的供词上看,睿王虽悲愤无奈,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甘心。 还有当时睿王自裁之前,为何没有杀了褚琰泄愤?若睿王真是有野心、心思狠毒之人,他能放过褚琰吗? 褚琰故作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儿臣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热,被绑走以后不是昏睡着,便是昏昏沉沉想不了事情,唯一记得的,便是睿……六叔的剑尖指着我的脖子,却放了我一马,自刎在我面前。” 他说的这事皇帝是知道的,在场余党都是亲眼看到的。 那些活下来的余党们没有跟随睿王自刎的决心,自然也招架不住天牢的刑罚,该招的都招了,就是问起“毒”来一问三不知。 当时负责审讯之人只以为是睿王派亲信下手,亲信又都随着睿王自裁,所以才没人知道的缘故。 可现在,承兴帝心里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沉着脸问:“你什么时候发热的?” 褚琰道:“儿臣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在被抓走之前,否则儿臣应该对六叔把我带走之事有些印象才对。” 他没有说得太清楚,更没有把身边的宫女藏毒一事说出来。 否则承兴帝便要怀疑他怎么之前不说,而且这几句话足够承兴帝去猜想了。 承兴帝从思绪中抽出神来,见褚琰一脸疑惑想问不敢问的样子,按了按太阳穴,朝他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褚琰恭敬地应“是”,退下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0 时隔这么久,再想查也不好查了。 承兴帝花了一天的时间暗中调查,唯一能确定的是褚琰当初是在宫里中的毒,根本不是什么睿王喂的。他又找来御医详细一问,得知那种毒量大可致命,量不大的话,若是分成好几次放到饭菜或是汤药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人,到时候连毒性都未必查得出来。 以前那个傻儿子什么也不懂,看见什么能入口的没准都能偷尝一些,啃烂叶子的事都有过好几次,所以会不会,那毒根本不是冲着褚琰来的? 承兴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禁头皮发麻。 若真是如此,要不是那毒被褚琰误食,最终会害了谁?! 此时朝堂上还不知这次的事与去年的睿王谋反也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朝臣们从使臣口中听说了军中出叛徒和编造圣旨之事,一片哗然。 原来平城郡王得了来自京中的消息,说皇帝要杀他们父子,本也是有些怀疑的,可偏偏没过多久,他也遭遇了一次暗杀,这回他早有准备,反抓了几名刺客。 而这些刺客竟全是骠骑将军身边的人,为首的那人更是骠骑将军刚提到身边来准备重用的! 这些人咬定了是骠骑将军接了圣旨,故而派他们来刺杀他和梁王的,招认过后,这几人要么被平城郡王发泄斩杀,要么自己受不了重刑而自尽,使臣过去时,尸体刚从乱葬岗拉回来。 骠骑将军恰好已经回京,闻讯立刻赶到朝堂上,掷地有声地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臣绝未接到过这样的圣旨,更未曾派这些人去暗杀梁王和平城郡王。李良的确是臣提拔上来的,但臣只是命他带人为今年刚退下去的伤患发抚恤金!” 事情至此已经能把前后经过猜出大半,满朝文武被这一波二折□□转的大戏惊得目瞪口呆,褚锐的笔都迟迟没有落下,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了一片。 褚琰也不由心道:“难怪。” 说来这骠骑将军也姓陆。 陆家也是辉煌之家,老太夫人已逝,下面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分了家,其中嫡长子便是如今的陆大学生家,平城郡王妃陆氏乃是他的幼女,嫡次子已过世,二房只留了位嫡子,便是骠骑将军,这爵位是骠骑将军自幼参军自己挣来的荣耀。 因此骠骑将军与陆氏是堂兄妹的关系。 在平城郡王眼中,除非是有圣旨在上,否则堂舅兄不可能来杀自己。他先是被告知皇帝要攻打梁州,再发现此事,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根本没想过去核实一下背后是否会有假。 也正因为此事与陆将军有关,平城郡王才没有把那些细节写在心里告诉妻子,只让她了解个大概情况。 幕后推手一环连一环,将他推上了谋反的路! 整个朝堂上,承兴帝最为淡定,他立刻传旨,令骠骑将军的原副将亲自带人去确认那几具尸体,三天后便得了加急报讯,道是那些尸体除了李良外,皆非自己军中之人! 于是副将连忙派人彻查李良参军前的过往,终于查出:李良原名李成三,本是南晋之人。 ※※※※※※※※※※※※※※※※※※※※ 不能怪我字数少QAQ实在是这章改了好几遍…… 掐指一算,再过那么几几几几章王爷就可以大展身手了呢~ 第28章考量 平城郡王谋反一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南晋贼人挑拨致使平城郡王犯错,骠骑将军因识人不清之过罚俸一年,暂时革职在家,而陆家倒是彻底摘清了嫌疑,陆大学士以原职重返朝堂。 平城郡王妃仍在牢中,没人关心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该如何处置,就连陆家也不敢为她求情,毕竟被蛊惑不假,但公主中了毒差点熬不过去也不假。 朝堂上都在关心现在到底该拿梁州那边怎么办,对待南晋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天天上朝都吵,吵一天也拿不准信儿。 连着几日都是无休止的争论,承兴帝已经有些腻烦了,他看着那帮以成国公为首的人天天说着要打仗,不由怀疑起了这些人的忠心。 究竟真是如他们口中所说的“南晋欺人太甚,乃大患,应诛之”,还是他们想仗着现在发生的事,让自己这个皇帝依赖他们、离不开他们,好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 承兴帝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余光瞥见下面的几个儿子,便道:“行了,都别争了,老三,你觉得呢?” 主战的大臣们目光齐齐望向褚锐,指望他能说两句话让陛下拿定主意。 褚锐想了想道:“儿臣认为大臣们所言不无道理,南晋如今局势混乱,内斗无法停歇,自然想保证没有外敌的威胁。如今背后挑拨,引梁州与朝廷对立,是想让咱们北齐也出现内耗,如此一来,便能拖住我朝大军。今日南晋能挑拨梁州,明日或许就会挑拨其他人,万一真让他们得逞,只会让北齐白白耗费钱粮,所以不如直接发兵南晋,反而能镇住南晋,让南晋无暇再耍阴计。” 承兴帝不动声色地看了李凭瑞一眼,右相出身南晋,无论是支持出兵还是不支持出兵,都容易落人把柄。故而这几日他都并未参与这些争论,偶有被人拉下水,也不动声色地抽身出来,仿佛打定主意了不掺和此事。 褚锐和右相走得近承兴帝是清楚的,甚至隐隐是默许了的,他原以为褚锐也会和右相持同样的态度,起码会保持中立,但事实并非如此,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承兴帝沉默片刻,忽而又点了褚赫的名。 褚赫前不久刚解了禁足,又听闻褚琰被关了不到七日便被放了出来,意识到承兴帝的偏心,在朝上很是沉默谨慎。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1 他看出来承兴帝是对褚锐的回答有所不满才会转而问他,可褚锐的回答与他所想并无二质,他想不通承兴帝想要怎样的答案,只能硬着头皮道:“儿臣方才听各位大人争论,倒觉得有一事矛盾。既然不能内耗,又为何要处置梁州呢?这不正是遂了南晋的意?” 他还未说完,便被褚锐抢了话:“二哥此言差矣,攻打南晋与攻打梁州并无冲突,南晋的计划,是引起平城郡王的仇意,再暗中养兵马,直至有起兵之力,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两三年,如今事情早早暴露,以梁州现在的实力,撼动不了我军一分一毫,算不上什么内耗。此时攻打梁州,乃是把火苗熄在摇篮里,是保险之见。所谓攘外先安内,平了梁州,才好安心出兵南晋。” 褚赫勉强压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三弟深谋远虑,连后患都考虑全了。” 承兴帝不耐烦听他们吵,干脆看向最后一人:“褚琰,你觉得此事如何?” 大臣们纷纷腹诽,这安王能说出什么来?陛下肯定是不耐烦他们争议了,才到处问皇子来转移视线,所以待会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讨论…… 褚琰起身,平静地扫了一眼阶下,面上故意露出一丝不解:“其实儿臣一直没想明白……” 大臣:果然,唉。 褚琰:“怎地众大人不是正就是反、不是刀刃就是刀背的,难道收鞘便不可取了吗?” 承兴帝来了点兴趣:“哦?何意?” “拿梁州的事来说,我听到有说出兵攻打叛贼的,亦有听到说派人去谈判立下不开战的契约的。”褚琰嗤笑了一下,“可谁说梁州需要攻打了?” “平城郡王得知一切俱是阴谋,如今怕是自保的心思居多。当然,就算他想得极端,认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才算英雄,但他身后的五万兵马说白了也是北齐的兵马,若有朝廷担保他们无事,谁还愿意跟着梁王做必然谋反的事?” 众大臣一时呆滞。 此……此言有理啊! “照我看,可以直接把梁州兵马收回,分散编入其他军,平城郡王可由父皇下一道旨,留他们性命押回皇城或在梁州就地圈禁,褚栎仍保留宗室待遇,亦或是将平城郡王流放西北,梁州派一位新知州过去,褚栎和老梁王接回京软禁起来做人质,保留宗室待遇。这两者任选其一,保准平城郡王乖乖投降,说到底,他现在所求的便是能保下父亲和儿子的命、让他们这辈子能好好活着罢了,只要能实现,他不会傻到打一次无用仗。” 有一根筋的大臣听到这,当场便想反驳。 圈禁自然没有问题,可褚栎作为叛贼之子,哪还有保留宗室待遇的权力! 但承兴帝根本顾不上下面这帮人的意见,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薄薄的笑意,又问:“那南晋那头呢?” 褚琰道:“儿臣认为现在不可出兵。” 满堂哗然。 也并非没有大臣这样想过,但目前为止,只要褚琰一人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承兴帝心里一松,问:“为何?” 褚琰淡淡笑了下:“儿臣不像诸位大人,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讲,儿臣只是知道,若发兵之事可行,父皇早就一声令下了,此时父皇还没有拿定主意,想必是有旁的考量,我又何必瞎出主意给父皇添堵。” 瞎出主意的满朝大臣:“……” 给父皇添堵的褚赫褚锐:“……” 刚才还在心里暗暗惊叹,觉得安王旁观者清,一番话令人茅塞顿开,现在发现果然安王也就有点运气和拍马屁的本事了,不靠谱还是不靠谱。 好几位年纪大的大人当即就捧着笏板站出一步,想跟褚琰理论理论。 谁知褚琰一见这场面,直接坐了回去,连声道:“诸位大人口下留情,你们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们,咱还是省些时间吧,早下朝,早办事。” 几位大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又不好真拽着安王吵,若是跟别人吵吵尚且有点意义,可跟安王吵,呵,他们还嫌浪费时间呢。 褚琰这般胡说八道了两句,承兴帝非但连句象征性的呵斥都没有,反而眉间已经完全舒展开了。 他视线扫过下面一众人,再不掩着自己的心思,开口讽道:“便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众卿饱读诗书,却想不明白。”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度有些茫然,少部分人领悟了其中的意思,安分地垂首不言。 承兴帝想听的,也不过就是一句“陛下自有考量”罢了,可惜,底下站着的人却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不,也未必全是看不透的。承兴帝轻扫一眼右相,以李凭瑞之能,恐怕早就想通了他不愿意发兵之由。 随着承兴帝表态,南晋与梁州之事都暂时有了定论——前者暂时按下,后者按褚琰说的方法去办。 有不死心想再议的,也都被皇帝绕过话题,改说起别的事。 在这些“别的事”中,便定下了褚赫封王出宫之事。 皇子封王表面是极简单的事,背后其实也暗藏风起云涌。褚赫不像一身轻松的褚琰,他后头有朱家,有诸多依附朱家、站在他这边的臣子幕僚,所以他一封王,朝堂上的注意力很是被分散了一部分。 南晋的话题便有些淡了下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2 等到皇帝提起了秋猎之事,大臣们便完全死心了。 皇家秋猎要前往行宫,乃是每年的一大盛事,品级高的大臣家中的长辈、小辈、女眷皆可随行,为期半月,皇帝随身带印,于行宫中议事,左右相轮流领着一部分文臣守在京中处理事务,今年恰好轮到左相。 宫里的皇子皇女们,除了年纪尚小的八皇子和七公主外,都要一同去行宫。 秋猎的消息是提前半个月下来的,为的是让诸位需要随行的大臣提前安排好手头上的事。 在此期间,陶乐坊先前接了的那一批定制都造好了,柳岐每套棋牌都拿了一副,按照答应好的,送去了柳家。 听闻他娘在祖母那里,他便去了祖母的院子,走到一处拐角,视野明了了,才发现不远处有两个陌生女子,带着一帮侍女走在路上。 柳岐脚步一顿,正打算避嫌,无意中听到那头的对话。 “倾姐姐,到时候我就扮作你的侍女可好?” “别,珍妹妹好歹是这柳府的表小姐,可不敢让你做我的侍女,到时候你直接随我同去便好,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保你去得了。” “那就谢谢倾姐姐了。” “不过你既然要去秋猎,还是与侯夫人提前说一声好。” “那是自然。” 柳岐没怎么在意,他绕路去祖母院子里,一进正屋便看到母亲和祖母都在等着。 柳岐见两人起身,连忙让他们别行礼:“你们怎么都是我长辈亲人,每每这样来一回,叫我心里如何好受?” 柳夫人听他语气里带了丝丝委屈,不由心疼,叹道:“你到底是皇家的人了,礼不可废。” 柳岐撇了撇嘴,忍不住固执道:“也是柳家人。” 作为男妻的特权,他的名字虽上了皇家玉谍,从此归皇家管,但柳家族谱上他的名字也并未抹去,只不过也只有名字在,日后柳家的家业他是继承不了的。 柳夫人见他不快,便不再提这事,高兴地笑道:“今天家里倒是热闹,不仅岑府的姑娘来了,阿岐还回了门,连王爷也亲自登了门。” 柳岐想起方才路上遇见的人,本来还有些好奇那姑娘什么来路,但一听到后面那句,便有些懵了:“嗯?哪来的王爷?” 柳夫人奇道:“……安王殿下在你之前不久来的,你难道不知道?” 与此同时,柳问与褚琰对坐手谈。 褚琰手法规规矩矩,颇有些照本宣科的意思,柳问先前轻松赢了一盘,第二盘时分出神来,接着之前未完的话题:“所以陛下不是没有攻打南晋之意,只是在等待时机。” 褚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说等待不算准确,父皇是要创造时机。” 柳问见他语气笃定,一时竟有些看不透他。 褚琰并不多说,柳问也不敢问,他这一盘略有些心不在焉,被褚琰赢了回去。 柳问默默盯着棋盘,忽然觉得安王这个人就如这两盘棋,你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稳操胜券,可不经意间就会被他翻盘。 只看他想呈现给你的是什么样。 ※※※※※※※※※※※※※※※※※※※※ 快看!朝堂文绕不过去的秋猎来了! 第29章秋猎 棋局终了,话题也将尽。 褚琰看着柳问,语气随意地像是在聊什么家常便饭:“不出意外,不久以后岳父就能领回兵权。” 柳侯爷不禁心肝一颤。 这是今日褚琰第一次与他提到兵权,还特地用了“岳父”这个称呼强调他们的关系,柳问生怕他下一句便是要夺嫡。 柳家自承兴帝登基以来一直是纯臣,尽管这个纯臣身份从柳岐被指婚那一刻起就破裂了,但好歹目前柳家仍游离在党争之外,没人会针对一个卸了兵权的安王岳家。 褚琰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梁州的兵马收回后,总要再派人去守,梁州虽不是边线,但与南晋通着水运……岳父去了以后,就先帮我造一艘船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3 柳问没想到话题忽然拐到造船上,愣了:“船?” 褚琰说:“对,南晋现在虽然乱,但是江边上几个大洲因为通商的缘故,一直都很富裕,我去捞上一笔。” 柳问:“……” 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 他们边说着话,边从屋中出来,刚出院子柳问便被宫里派来的太监叫走。 褚琰正打算一个人离开,临到门口时,恰好见到有人送客,便远远避让了一下。 新晴早已打听清楚,适时道:“那是户部侍郎家的岑倾倾,前不久才与壬亭侯世子定了婚约。” “刚定的婚约,姑娘便独自上门来?” “听说是老夫人喜欢她喜欢得紧,左右柳世子还远在边境,没什么避嫌之说,就让她来陪陪。” 守门的下人已经注意到了褚琰,连忙笑着迎上来:“王爷这便走了?不等等王妃吗?” 褚琰一愣,很快便想起柳岐之前说好亲自过来送棋盘。 他问好地方,正要叫人带路过去,便见一个黄衣女子匆匆走来,朝他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这女子刚才送岑倾倾出府,褚琰还以为她是谁身边的婢女,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人穿着打扮不像是下人。 领路的下人恭敬地喊了一声:“表小姐。”告知了她的身份。 女子样貌娇弱,声音轻柔:“民女也要回老夫人那里,与王爷顺路。” 说完又退开好些距离,只带着一个侍女在后面走。 褚琰只当她是过来见礼的,没怎么在意,快到老夫人院子里时路过一亭子,他转念一想,他过去了还要劳烦老夫人和柳夫人折腾,何况柳家表小姐也要过去,他一个外男不方便,便让新晴跟着领路的下人去传话,自己到亭子歇着。 裘自珍想跟进去,还是婢女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按下冲动。 她先回老夫人那里报了讯,听见新晴说:“殿下知道柳公子念着家,特地让奴知会柳公子不必着急出来,多与老夫人、侯夫人叙叙话。” 柳夫人立刻道:“这怎么行?哪能让王爷一个人待着?” 新晴笑道:“夫人放心,我家殿下在亭子里读读话本消磨时间,不打紧的,就是得跟夫人要些茶水零嘴备着。” 话说到这份上,柳夫人也不好再客气,连忙让人下去准备。 又露出欣慰的目光:看来这安王对自己儿子还是好的。 裘自珍等人下去,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脚步匆匆地赶到厨房,因着今日客人多,小厨房早就备上了茶点,只需要端去便可,裘自珍让自己的婢女打点了一下,将茶食自己端着,整理了仪容,送去亭子里。 安王果真是在看什么话本,里头似乎还有图,裘自珍暗想,这样贪图玩乐的男人总比那些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好些,见了美色就算一时不动心,时间久了也会有些贪的。 恰不知话本里有什么好玩的内容,惹得安王“哼”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眉眼有些浓郁,面目本是美的,但深邃的五官为这份美铺上了一层凌厉的色彩,显得有些冷峻,而笑起来的时候驱散了这份冷,眼里如有光辉。 她定了定神,将茶点放在桌子上。 新晴这才看清是她,一时诧异,又见他家主子头都没抬,便笑着唤道:“原来是表小姐。” 裘自珍低眉顺目地道:“姑祖母让我将东西送来,请王爷看看还缺些什么。” 新晴心里有些奇怪,表小姐又不是下人,老夫人怎会让她来送,但见裘自珍一副拘谨的模样,新晴又没多想。 他连忙道:“有些便够了。” 褚琰被这一来二往的对话打扰,抬头看了一眼,他冷淡的目光扫到裘自珍脸上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细看倒有些面熟。 褚琰顿了顿,开口问:“你叫什么?” 裘自珍心中暗喜,乖巧地柔声道:“小女自珍,姓裘。” 果然跟那个动不动就来王府蹭饭的裘自华是一家的。想到这,褚琰心里有些不爽,把视线重新移回话本上。 新晴见状,连忙道:“辛苦表小姐了,表小姐回去吧。” 裘自珍有些不甘心,觉得这个太监太碍事,人王爷都没说话呢,他便句句赶她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4 但她不想表现得太纠缠,更知道王爷身边的人可不能得罪,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心想自己这么快在王爷那里留了名,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对了,看王爷颇喜欢话本的样子,不如自己多搜罗几本来。 将尽饭点时,褚琰手里头的话本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五遍,别说是本子里的内容,连配图里每一道线条都快记下来了。 最后一遍结束,他终于有些等不及,将话本丢到新晴怀里,起身去寻柳岐。 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的地方,只见柳岐那位表妹亲切地抱着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娇滴滴的笑,对着柳岐细声撒娇。 柳岐背对着褚琰,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有些无奈却妥协的声音:“好好好,答应你还不成吗?快放开。” 新晴高高兴兴地正欲唤自家王妃,忽而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啧”。 恰好柳岐也看到了褚琰,他招了下手,竟又转过头去跟他的“珍表妹”说话,把人哄走了才过来。 褚琰心里暗恼:这裘家人怎么回事,男的要缠着他王妃,女的也要缠着他王妃,作为表妹,不知道要跟表哥保持距离? 他的冷脸一直摆到了柳岐面前,柳岐过来后自然地去牵他的手,伸来的恰好是被裘自珍抱过的那一只,褚琰不配合,低头盯着那只胳膊看。 柳岐探索着去寻,终于碰到了褚琰的手腕,却又被他挡了回来。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快步往前走的人,不知道哪里惹他了。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裘自珍眼中,越想越高兴。 看来王爷未必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岐表哥重视疼爱,指不定是为了给柳家面子,才在柳府上做做样子。不然怎会让她看到柳岐巴巴往上凑却被嫌弃? 那头柳岐跟上,侧头望着褚琰:“那个……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生气了,可明明是你说不用着急的。” 褚琰一顿,心想自己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给脸色,便主动牵了他的手:“我没有生气。” 柳岐一脸不信,走了一会儿又忽然说道:“对了,我珍表妹与我说,想来陶乐坊帮忙,她做糕点有一手,可以教教厨房里的人,还可以帮忙算算账什么的,她一个女子在家闷着也怪可怜的,就当让她来凑凑热闹,你看行吗?” 褚琰:我看不行。 他默默松开了柳岐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柳岐读书的时候看惯了他的脸色,对他这种小表情已经很熟了,比如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你反思。 随后安王殿下又“蹭蹭”往前甩开他好几步。 柳岐:? 反、反思什么呀。 之后柳岐反应过来,褚琰应该是不同意的意思,但是答应好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意思反悔,于是便把裘自珍安排进了新扩建的“棋室”。 新棋室是给那帮惯常喜欢来陶乐坊打花牌的公子哥儿们建的,他们自己家里虽有牌,但是跟小厮打和跟朋友打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出来玩还自在。地方就在离陶乐坊不远的一处临街民宅,院子里的房屋都是现成的,稍微把里面和院子修饰一下便好,等秋猎回来就能开业。 裘自珍也就是每日把采买进来的东西逐册登记一下罢了,她觉得这分明该是掌柜来做的事情,而且来了八日,安王都没过来看过一眼,倒是会天天去店铺和玩具作坊,她不由怀疑柳岐是故意让她见不到安王的。 因着心情差,回家时走得太急撞到婢女,她不由分说,一巴掌扇了过去:“贱种,长没长眼睛?” 那婢女见了小姐早早地便停在路边,整个人贴着柱子缩着,被裘自珍直直撞上来,满腹委屈却不敢说,连忙跪下认错。 裘自华路过瞥了一眼,笑道:“哎呦,怎么这么大火气,明天你可就能去秋猎了,换作我高兴都来不及。” 裘自珍与这个哥哥关系还好,当即把事情一说。 “柳岐最近的确跟咱们家疏离了不少。”裘自华想起最近每每去王府,柳岐都不怎么热情,有些时候他巴巴地去了,连柳岐面都未必见得上。 他冷笑一声:“哼,不愧是当了王妃的人,对咱们都看不上眼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棋室早晚得开张,安王早晚也会去的,再说不是还有秋猎呢吗?” 裘自珍皱了皱眉:“秋猎那么多人,圣上都要去的,我总不能硬往安王身边凑。” “那你就想办法,让王爷主动凑过来不就好了?” “……” 第二日一早,各家各户便在城门边上西大道上集合,沿途一直有百姓围观。 各家的车马顺序没什么讲究,但大家都默认品阶高的走在前面。 巳时皇家的队伍从东大道上悠悠行来,皇帝让人开了城门,留京的左相及官员们站在一旁躬身送行,诸位大臣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跟上。 岑倾倾的马车略微靠后,她母亲染了风寒没来,岑侍郎作为臣子,与其他大臣一样跟在皇家的马车后头骑马,只有一个哥哥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5 裘自珍频频往外张望,恰好前面是个开阔的弯道,能看到最前头富丽堂皇的御驾,她仔细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不见安王?” 话一落,马车里的人都不禁看她。 她连忙找补道:“我还想着能不能看到岐表哥呢。” 岑倾倾这才脸色好了些,她想着柳岐这位大名鼎鼎的安王妃以后便是她的小叔子,不由有些好奇,冲着窗外问:“大哥,你可知哪个是安王妃?” 岑双瘪了瘪嘴,道:“别看了,人在马车里呢。皇后后面那辆便是。” 岑倾倾有些意外:“他们不骑马?” “娇贵呗。”岑双话语间忍不住露出些轻视,“刚满十三的四皇子都在外面骑着马呢。” 岑倾倾略微皱眉,觉得自家和柳家马上就是姻亲关系了,不该对同为柳家姻亲的安王府置喙什么,但外头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直说,干脆放下帘子:“外头光晃眼,别看了。” 行宫本不算远,但是这么多人一同走,硬生生拖慢了速度,算上中途休息,得走两天一夜。 众人扎营休息一晚,第三日才进猎场,皇帝先亲自射下一头鹿,高兴之后,让众大臣也都各显一把身手。 武将自然跃跃欲试,争取在皇帝面前露个脸,文官都苦下了脸。 幸好李凭瑞机智解围:“陛下,您看下面的年轻人,都恨不得直接冲出去了,还是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小辈吧。” 皇帝看着换了骑马装的男男女女,也不由道:“年轻人果然是有朝气啊。” 李凭瑞又冲着其他臣子道:“诸位干等着也无趣,不如让陛下做庄,咱们押一押谁的猎物最多最好。” 承兴帝立刻来了兴趣,大笑道:“如此甚好!” 大臣们见皇帝高兴,自然无不配合,纷纷押上带来的宝贝,承兴帝兴致上来,当场宣布:“十日后,谁拿了第一,朕可答应他一个要求。” 天子的一句承诺,比千金至宝还重。 皇后笑了笑,也从头上拔下一枚玉钗,道:“女子不能跟男子比,陛下既然要赏男子中的第一,那臣妾便拿这凤尾玉钗,赏姑娘中的第一。” 消息立刻传了下去,激起一层小小的声浪,承兴帝命人击鼓,鼓声落下后,秋猎便可正式开始。 他自己也不甘寂寞,亲自进林子里狩猎,除了先头的鹿,一个上午便猎下来三只猎物。 承兴帝也知道这里头有诸位臣子帮忙把猎物往他这边赶的功劳,但他自然不会说,几只猎物中午便上了烤架,分发下去。 秋猎的日子里难得不用时刻小心言辞礼仪规矩,气氛格外放松,臣子们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众家公子的表现,谈着谈着便说到了皇子。 “三皇子骑射功夫比去年长进了不少,一看便是下了功夫。” “庆王殿下也不差,去年秋猎的第一天,他可是猎下最多猎物的人。” “你们看四皇子,他今年第一次上马,一个上午就猎到了东西……” 聊着聊着,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不仅大臣们,承兴帝也总缺了什么。 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问身边的梁冶:“可见着安王了。” 梁冶目光往不远处递了一下,只见一个月白衣袍的身影,被年纪尚小的皇子围在中间,怪热闹的。 承兴帝不由好奇,示意众人不要出声,缓缓靠近。 稍稍安静下来的四周,让那一处的动静显得清晰起来。 “顺子没人要吧,我算着牌呢,肯定要不上。” “那你肯定算错了,我要得上。” “大嫂嫂你清醒一点,我们俩是一伙的!大哥才是地主!” “对哦,我能反悔吗?” “可。” “嘿嘿,谢谢殿下” “呵呵,不用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6 “王炸。” “三带一。” “给银子吧。” 承兴帝:“……” 众大臣:“……” ※※※※※※※※※※※※※※※※※※※※ 弱弱地预告一下,明天莫得更新…… 第30章狩猎 承兴帝的耳目遍布京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在外面开了个玩具店,他还用别人的名义定了套花牌棋板,就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就招了那么多人喜欢,所以看到三人玩的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等承兴帝出声,褚琰就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一抬头:“……”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父皇……” 话还没说完,才发现承兴帝的柳岐和六皇子同时跳起来,想也没想就躲到了褚琰身后,那架势跟撞见洪水猛兽了似的,等反应过来那可是陛下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在承兴帝心情还好着,没跟这两人计较,他看了眼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的柳岐,还有心情开玩笑:“六皇子年纪小一惊一乍的也就罢了,柳岐,你怎么也见了朕就躲?” 柳岐干笑:“刚才没看清是您,这不是……以前在家里犯了错,我爹就拿棍子追着我打,躲、躲习惯了嘛。” 周围一片憋笑,有人拿目光去寻柳侯的身影,寻不着,才想起来他与骠骑将军入林子比试去了。 幸亏柳侯不在,否则还不得被气死? 承兴帝也觉得好笑,忍不住逗他:“那你说,你犯了什么错?” 柳岐老实地道:“我不该玩花牌。” “那你再说说,明知故犯该怎么罚?” 柳岐瞪大眼,义无反顾地推锅:“冤枉啊父皇,这是王爷开的牌局,我顶多算个从犯。” 他声音拖的又绵又长,懒懒散散的,透着些不太正经的调调,喊“父皇”的时候听起来像撒娇。 承兴帝差点被这活宝逗笑,看看旁边欲言又止明显憋着话的褚琰,对着柳岐道:“朕还偏要先追究你这从犯之责,你好歹是武将家出来的,怎能一直坐在这里,朕就罚你今日傍晚之前,猎一只猎物回来,不得靠任何人协助。” 柳岐苦着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褚琰,一不小心……撞见褚琰不由自主地在鼓掌。 两人大眼瞪小眼,褚琰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承兴帝望向褚琰:“朕罚你的王妃,你可要为他求求情?” 听这语气,是在揶揄之前朱胜有一事中褚琰护短的事。 哪知褚琰义正言辞:“父皇罚柳岐,那是父罚子,天经地义,儿臣哪有替他求情的道理。” 柳岐:“……” 报复!肯定是报复刚才他推了锅! 承兴帝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天经地义’,正好,你这个主犯总不能罚得比从犯轻了,这十日内,你每日都交一只猎物上来吧。” 褚琰:“……” 柳岐毫不客气:“哈哈哈哈!” 夫夫二人双双落网,带来的花牌只能便宜了一堆没事干的弟弟,各自不情不愿地上了马。 离得稍远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打听清楚经过,都抱了看笑话的心思,等着他们空手而归。 两人悠悠地骑马进了林子,柳岐驭马与褚琰并肩:“商量一下,你帮我打一只呗。” 褚琰无情拒绝:“父皇说了,不得协助。”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7 柳岐泄气地向前一伏,歪歪扭扭地趴在马背上,褚琰瞥他一眼,只觉得这姿势危险,语气不由严肃了几分:“坐好。” 柳岐才不理他,十分不走心扯扯缰绳,打算跟帮不上忙的安王殿下分道扬镳,嘴上还计划得挺好:“咱俩分开,谁也别跟谁抢猎物。” “我不跟你抢。”褚琰盯着脚已经离开脚蹬的柳岐,一字一句地说完,趁着马儿靠近,伸手直接将他捞到了自己这匹马上。 马儿微微受惊,原地打了一转,但又很快平息在褚琰牢牢拽着的缰绳下。 倒是柳岐吓了一大跳,不舒服地扯了扯被拽的领子:“你做什么呀!” 褚琰默不作声地掰着他的腿跨过马背,腿上的触感让柳岐僵了一下,总觉得奇怪得很,耳根自己做主泛起了红,等坐稳,柳岐不自在地嘀咕:“我骑马好得很,不会摔下去的。” 褚琰把缰绳递到他手里,手臂环着他,偏过头,嘴唇便贴到了他耳侧:“是我骑术不好,柳公子,我小命可在你手里了,你稳妥些,知道吗?” 气流喷在敏感的耳朵边上,更加要命,柳岐僵了好久才缓过来,死命地搓了搓又痒又酥的耳朵。 褚琰轻笑了一声,稍微退后了些。 两人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等到了一片悬泉旁时,褚琰忽然叫了停。 这一处略有些开阔,景色也甚好,泉边是高低嶙峋的石头,可以坐着歇息。 褚琰找了一处不潮湿的地方,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摆开,柳岐不由惊了:“你怎么把画布都带来了?” “你没学过射术,猎不到东西,还不如画一副山水,这样回去交差,父皇也不会责怪你。” 柳岐看了看画笔,着实有些心痒痒,他上前来,认真打量悬泉的顶端,几笔勾出山头的轮廓。 柳岐画山水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有形无神,他天生适合画那些精细的东西,能把一切面貌复原。 画着画着,对面林子里忽然动了动,柳岐余光一瞥,竟瞥到了一头小梅花鹿。 小鹿藏在石头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既好奇又无畏地打量着柳岐。 柳岐不禁摸了摸一旁的猎具,转头一看,不知褚琰去了哪儿。 他一个人,未必能射中那鹿,想了想还是作罢,继续提笔而作,再抬眼,鬼使神差地将那双眼睛画了下来,随后迅速勾勒一头鹿的轮廓。 他足够细致,细致到幼鹿的身体比例、斑点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那小鹿大概是感受出他没有敌意,大着胆子到泉边喝水,末了要回林子,似乎还有些好奇,回过头来盯着柳岐看了一会儿。 等第三只鹿画完,它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撒腿跑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它钻进林子,一只箭便呼啸而来,穿透了它的身体。 柳岐一下子站起来,望向来人。 岑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马儿高高一跃,直接跨过了窄窄的泉水,取下了那只猎物,他回头,朝柳岐瞥来得意的一眼。 柳岐嘴角一抽:“你杀了我的鹿。” 岑双惊讶:“你的鹿?若我记得没错,明明该是谁射到的猎物便归谁,你可有射中它?”他瞥了眼石头上的画布,心里一声嗤笑,“安王妃闲情逸致,专门来猎场里作画,在下这就把死鹿拎走,免得污了这处好景色。” 柳岐哪怕心里恼怒,也不可能真去跟他抢猎物。 岑双走后,他花了很长的功夫平息,才重新坐下来,将自己的画完成。 他画得时候小心细致,画完却连多看一眼也不想。 褚琰在他作画的时候已经轻手轻脚地回来了,他的裤脚和袖子往上卷起,各自露出一截湿漉漉的里衣里裤,外衣被他脱下来,铺在身下宽大的石头上,隔绝了灰尘。 柳岐低头一看,只见石头下装猎物的篮子里有一条插着箭矢死透的鱼。 柳岐惊了:“你去捉鱼了?” 褚琰淡定地说:“下游有一个挺深的池子,里面有鱼。” 柳岐领悟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望着褚琰:“这是……你的……猎物?” 褚琰:“嗯。” “嗯”个鬼啊! 柳岐捂住心口,努力消化了一下安王殿下真要把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当作猎物上交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地想: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来啊,比比谁得的嘲笑多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8 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不甘。 他自己的确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可褚琰明明那么厉害,明明可以猎到很多猎物,却也不能显摆出来,只能憋屈地韬光养晦。 偶尔露出那么一点真才实干,旁人也觉得是运气好,去京郊大营里历练,都不能让寻常士兵看到他真正认真时的样子,在朝堂上得了重视,接着便要假装把心思投到陶乐坊,让人不得不把“安王”与“铜臭”联系在一起,就连救回公主,旁人也觉得是周统领的功劳。 没人相信他拥有过目不忘的头脑和进步神速的武艺。 褚琰见柳岐一脸委屈地失了神,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将柳岐拉了上来,摸摸他的后颈:“时辰还早,晒晒太阳?” 柳岐觉得后颈酥酥痒痒,但又有一丝舒服,他“嗯”了一声,顺着褚琰的力道爬上石头,侧躺到褚琰的腿上,嘴上还嘀咕道:“好暖,我睡一会儿……” 前两天赶路在马车上坐着不舒服,他又不愿意出来骑马当猴给别人看,于是大多时间都是在褚琰的腿上睡过来的。 褚琰刚停下手,柳岐便摸索着探出手来,抓到他的手,往自己后颈一送。 褚琰心里觉得好笑——柳公子属猫的不成,得让人挠挠脑袋才成。 柳岐被摸得舒服极了,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殿下……” 褚琰略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让柳岐只靠着自己的腿,谁知柳岐便要蹭上来紧紧挨着:“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啊。” “再等等。”褚琰将他推开了些,“等到……他们争完……” 皇帝的心思是培养褚锐,让褚琰安稳地做个闲王。这不是因为承兴帝觉得褚琰不够格,而是怕他们两个亲兄弟争起来,想要褚锐让步太难了,真这么做了,日后肯定会有兄弟相残的一日,承兴帝在褚锐身上花的心思可不少,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还不如委屈了这个看起来没什么野心的大皇子。 毕竟也是褚琰自己说的,他吃饱穿暖就足够了,这不正好适合当个闲王? 褚琰心中却自有一套成算,若真能安稳度日,他不介意真做个闲王,但关键在于,他信不过褚锐。 褚锐耳根子软,就算今时信他是个没有那份心思的哥哥,日后呢?若他有朝一日真登了基,旁人在他耳边劝上几句,他真能做到一点猜忌也没有吗? 褚琰不愿意把未来交到别人手里掌控,何况……做个闲王,那些刻薄的流言蜚语势必不能平息,他无所谓,却也希望终有一日外人不敢非议他的柳公子哪怕一句。 他低头看着柳岐,不自禁地低语:“跟了我,你总是在受委屈。” 柳岐“哼”了一声:“我现在就委屈。” 褚琰看看筐里的小鱼,一阵心虚。 柳岐撑起身子:“你推我做什么,你自己让我枕上来的。” 褚琰:“……”原来是委屈这个。 褚琰忍不住,手臂绕过他的腋下将他托高了些,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角。 怎会有这么惹人爱的小公子,喜欢什么便毫不遮掩,想做什么都要明明白白地做出来,理直气壮地撒娇,在人人守着规矩遮掩心思的这个朝代,他简直太鲜活了。 “你别乱动,就这样靠着。”褚琰声音有点不太明显的哑。 柳岐“哦”了一声,他觉得这个姿势比刚才还要舒服,乖乖闭上眼。 晒了小半个时辰的太阳,柳岐从短暂的小憩里醒过来时,褚琰托着他半个身子的右臂都快没知觉了。 安王殿下没有表现出来,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稍微把右臂活动开后,就上了马,不动声色地用左手牵缰绳。 两人回去时,观台下面的广阔空地上已经聚了不少人,猎物摆了一堆,空气里血腥味交织。 老二老三老四三个儿子都收获不菲,在同龄人中名列前茅,承兴帝高兴得很,见褚琰回来,笑着问他:“老大,柳岐,让你们俩猎的猎物呢?” 侍卫们上前迎接,帮忙将那篮子摘了下来,一看:“……” 承兴帝见到他们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好奇:“怎么?没猎到?” 因着各家公子都清点了猎物来承兴帝和众大臣面前呈报,导致这一片聚集了许多人,连女眷那边都有一些人跟着皇后来凑热闹。 此刻这成倍的视线都投在了安王夫夫身上,柳岐暗暗想到:反正我名声一直不好,无所谓了,待会谁要是说褚琰不好,我就骂回去! 当然,陛下和皇后娘娘除外…… 不过有这两位在,怕是也没人敢说什么。 侍卫有些尴尬地说:“王妃好像,什么也没猎到。” 嗤笑声低低响了一片,皇后回过头扫了一眼,那些声音立刻消失。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79 承兴帝倒是不恼,道:“柳岐,你没猎到东西,那朕可就要罚你别的了。” 柳岐看了看装画的包袱,耷拉着脑袋。 本来那画还可以拿来做礼物,但是现在那画的后半部分……被他毁了。 褚琰也是看到了那画的全貌的,知道那画不适合送人,便没有提。 谁知旁边偏偏有个声音插进来:“陛下,方才我狩猎之时遇见王妃,看到他正在作一副画。那处风光着实怡人,王妃说不准是沉浸于画作,方才不知此身在何处,耽误了狩猎之事。” 岑双这话乍一听有几分替柳岐开脱的意思,实则不怀好意。他虽然没看到柳岐画的是什么,但是方才他旁敲侧击地问过,这柳岐过去根本没有学过画,说不准只是自己瞎画,肯定没什么水平。 倘若他画得好,陛下或许还会欣赏他几分,可他画得不好,那落在陛下眼中便是柳岐不务正业、故意推脱自己亲□□代的狩猎任务,往重了说,那就是没把他这个皇帝说的话放在眼里。 正暗自得意等着看柳岐出丑,岑双忽然感到有一道冰冷凌厉的视线,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敌意锁定了他。 岑双一时间竟不想去寻那道视线的来源,怕与那眼神对上,但那道视线没有停留多久,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承兴帝好奇道:“哦?柳岐,你还会画画?” 褚琰正想替他接话,柳岐却先一步开口:“会一些,儿臣进林子寻了半天,找到猎物却射不中,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只好坐下来画画了。” 他筒里的箭是少了一半的,这还是褚琰出的馊主意——装装样子。 柳岐说完走上台阶将画呈上,回头冲褚琰眨眨眼,示意他自己可以的。 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才不想靠着褚琰解围,多没面子啊! 承兴帝看完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这画的,可是同一只鹿?” 柳岐点了点头:“是。” 围观者看不到画,可见承兴帝的反应淡淡,便猜测恐怕画得不行,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柳问早安王一步骑马回来,他知道自己这儿子没什么特长,不由替他捏了把汗,不得皇帝喜欢倒没什么,只求不要被厌弃。 承兴帝道:“那你跟朕说说,这是个什么故事?” “倒也算不上故事,我本来是画着山水的,结果它突然出现了,模样怪机灵的,还不怕人,我就给画进去了,后来它到湖边喝水,喝完要走的时候又舍不得我,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就一一画了下来,本来还想着要是它再不走,那就试着抓回来养几天……” 承兴帝脸上有了些笑模样:“然后呢?” 柳岐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愤愤地回头看了岑双一眼:“然后岑公子就把它射,死,了!” 他十分生气的模样,逗得承兴帝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将画又摊开看了几眼,惹得皇后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幅画竟出奇得好看,画的右侧是悬泉飞流,线条简单,唯有一头梅花小鹿被施以细致的笔墨,阳光洒在鹿身上,即便纸上只有黑白,却也好像有了色彩。 如柳岐所说,他画了小鹿的每一种姿态,像是在阐述故事般。 而画布左边,却忽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整个林子的色调都阴暗下来,黑灰多于白,与晴明的右侧形成鲜明对比。 林子下是一具鹿尸,柳岐用了大量的黑色来渲染血迹。 在围猎期间,这样一幅画的确不方便拿出来,就好像是在谴责狩猎的人一般。但柳岐先发制人地说了是自己格外喜欢这头小鹿,想捉回来养着的,结果被杀了所以自己才难过生气,便让承兴帝觉得他到底是有些孩子性情。 不幼稚,还怪好玩的。 何况只要不论寓意,这画实在是妙极。若单论右侧山水,并不出彩,单以左侧论,又太过阴郁,可两者交织在一起,相互碰撞,便叫人眼前一亮、心中一震,足以窥见构图者的奇思妙想。 皇帝高兴了,大手一挥,哄着柳小公子:“不就是一头小鹿,明日叫褚琰给你抓一只回来。” 谁知他说完,柳岐更沮丧了,忧心忡忡地望向褚琰的篮子:“褚琰……还是算了吧……殿下他只能抓那么小的鱼。” 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到底有多小。 褚琰:“……” 夫夫本是同林鸟,帝后面前各自飞。 ※※※※※※※※※※※※※※※※※※※※ 这章够肥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0 第31章美人计 柳岐亲自上阵损了褚琰一番,把褚琰“抓不到”猎物的事生生变得好笑起来,见承兴帝被逗得开心,周围的人都只能顺着皇帝的话,夸柳岐的画技好,再安慰安王不擅骑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贵妃本来早早打算趁机阴阳怪气几句,结果没敢提。 最后承兴帝道:“既然是岑家的公子猎了你的鹿,那便让他还你一只活的。” 柳岐一脸嫌弃,但还是应下了。 岑双:“……” 散场后皇家一众人回了行宫,臣子及其亲眷则回了自家的营帐。 回屋后,褚琰便开始找柳岐算账,伸长手臂从后面箍住他:“柳公子,你不厚道啊。” 柳岐缩了缩肩膀,干笑了两声:“陛下不是挺高兴的嘛。” 褚琰:“你嫌弃我。” “没有没有,不嫌弃,我心疼……”柳岐及时把话一顿。 褚琰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嗯?什么?” 柳岐低下头,一时不敢言语了。 他未说完的话是“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忽然意识到这是句郑重的表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以往对着长辈,甚至是对着小姑娘,他这些哄人的话都一套一套的,认识褚琰后,倒变成了褚琰哄他,他只管接着褚琰对他的好。 褚琰也不逼他,静静抱了他一会儿,温声道:“你想要宠物,我给你弄一只可好?” 在承兴帝面前说想养鹿的话其实是编的,柳岐觉得逗逗鸟就足够了。 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柳岐说:“好。” 此后连着四天,褚琰每天入林子,都捉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回来——野池子里养不出多肥的鱼。 承兴帝始终没说过他的不是,还日日让人把小鱼换着花样地做着吃,说是连日吃大肉吃得油腻,多亏有这么条鱼,尝得嘴里鲜美。众人眼看着皇帝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这才意识到安王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受宠。 裘自珍这些天总听人拿安王和其他公子做比较,就差没明着说安王是个只有容貌和圣宠的草包,不禁觉得有些羞耻。 今日听那些姑娘转头说起了“安王比三皇子还受宠”,才觉心里好受,愈发坚定了些。 这几日岑倾倾也偶有到林子里转转的时候,她虽出身文臣家,性子却比寻常闺阁女子硬,射箭和骑马学过一些,自打知道自己要嫁给壬亭侯世子后,更是练得努力,好与未来的夫君有些共同话题。 裘自珍以陪她的名义跟在身边,一连几日总算摸清了泉水尽头那个池子在哪儿。 她事先打听好,今日柳岐又被那些宫妃缠着给她们作画像,柳岐也应了的,安王摸了好几天的鱼,今日也该在那处才对。 她远远看到褚琰悠哉悠哉地骑着马进了林子,便凑到岑倾倾面前:“表嫂嫂,今天你若不去,可否借我马?昨天摘到的那果子酸甜可口得紧,我还想再去摘些回来。” 岑倾倾被她这一句“表嫂”喊得耳朵发红,道:“你想去便去吧,不要走得太深,林子里乱,还有诸多贵人。” 裘自珍脸一白,只当岑倾倾是暗讽她身份低微,没有往贵人面前凑的资格,勉强一笑说:“不、不会的,我就在昨天走过的地方转一转,表嫂放心。” 等她走后,岑倾倾的贴身婢女轻轻“哼”了一声,走上前来劝道:“小姐,奴婢看这位裘姑娘实在不像个好相与的,您没瞧见方才她那脸色,您好心带她来秋猎,可估计她根本没记着您的恩呢。” 岑倾倾平静地扫了眼裘自珍离开的方向:“我醒着呢。她毕竟跟柳家沾亲带故,在老夫人面前还算得眼,求到我面前,我也不好拒绝,只要她别给我弄出乱子,借她些好处也无妨。” 婢女忧心道:“奴婢就怕她非要出乱子。” 岑倾倾笑了下:“那也无非就是丢一回脸,她毕竟不是我家的人,碍不到我什么。” 婢女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裘自珍在池子附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停下,又在马儿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那马是岑府带来的,专门供女儿家骑,温驯得很,不会伤人,被抽以后只顾着往前跑。 随后她又在地里滚了一圈,让衣摆上沾了些泥,扯乱头发,她早就练过,头发不是那种狼狈的蓬乱,而是乱出一种我见犹怜的美,叫人忍不住心疼。 做完这些,她便在湖边的石头后面等待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1 等得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肚子都饿了,安王也没有出现,她不禁犯起嘀咕,想难不成安王早就把鱼捕走了?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安王每日就只带一条鱼回来,定是这鱼不好抓,要废些时间,她紧跟着安王进了林子,怎会错过呢?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裘自珍连忙捏起帕子,挤出几滴眼泪,生生将眼睛憋红。 她坐在石头边上嘤嘤地哭,等人来了,便可怜兮兮抬头看一眼。 心里暗喜:真是安王! 她起身,眼神里又是敬畏又是欣喜,如同看到了救星,盈盈一福身:“见过安王殿下。” 然后便看到安王的马从自己身边悠悠路过。 竟是连问一句也没有。 裘自珍咬咬牙,以为他没认出自己,追了上去:“王爷,还请等等。” 褚琰停了马,淡淡地望过来。 裘自珍连忙道:“民女是柳王妃的表妹,那日我们在柳府见过的。” 褚琰:“何事?” “小女进了林子,本想着采摘些野果回去,谁知马儿忽然受惊,将小女摔了下来,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小女寻不到马,也遇不上人,一路走来了这里,想着歇息一会儿,可算遇见了您。” 褚琰看了她半天,直到看得裘自珍心跳加速,才道:“林中有侍卫值守,你放出信号,自然有人来帮你。” 裘自珍委屈道:“小女是陪着岑家的姑娘来的,手中并无信号弹。” “既然是陪人来的,你独自入林干嘛?”一针见血。 裘自珍:“……” 她正想解释,褚琰却又骑着马走开了。 裘自珍咬咬牙,在心里安慰自己:都说安王是个断袖,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奇怪,没关系,只要能达成目的,有没有安王的宠爱都无妨的。 她又凑上前,道是想求一枚信号弹,褚琰巴不得赶紧打发她走,自然借了。 林中的信号弹有红黄二色,红色人手一枚,代表着遇到危险,黄色则是召来侍卫帮忙,通常初入猎场的人和女子都会备上几枚,多半是独自一人迷路了才会用到。 她放完信号弹,这回总算欣慰地发现安王不避着她了。 褚琰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只箭矢,正在给箭矢末端串上线。 他口里吹着好听的调子,没一会儿池中便有微弱的水花浮动。 这池子里没有多少鱼,个个都只有巴掌大,若是裘自珍认真看了,便会发现池子里只看得到水花,想要看清楚鱼在哪儿却很费劲,更别提捉鱼了。 但她整颗心都系在旁的事上,只注意到这池子水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叫她甚好发挥! 裘自珍算好了时间,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 水面上又有一处细小的水纹浮动,短暂如蜻蜓点水。 褚琰忽然将手中箭矢掷了出去,距离的水浪与尖叫同时扑面而来时,他猛地收回手中的线,将一条被箭穿透的鱼甩上了岸。 与此同时裘自珍哭叫道:“救命,殿下,安王,救命……” 褚琰冲她走来。 裘自珍一面在水里挣扎,一面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只见褚琰径直走到那条鱼面前,将它捡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好险,差点就吓没了我的鱼。” 说着,褚琰又走到水边,撩起一捧水,尽数泼在了自己裤脚边上,又将半只手臂浸到池子里,生生扮出了“为了捕鱼艰难地使出浑身解数”的样子。 裘自珍在震惊中几乎忘了反应,挣扎也没了力气,脚慢慢垂下去……踩到了一块平地。 几乎是与此同时,看到信号的护卫们赶到,见到褚琰,先齐齐行礼,随后才看到泡在水中发蒙的裘自珍。 几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互相使眼色。 救?这姑娘又没往下沉,她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若是被救上来,免不了要肢体接触,万一被追究该如何?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2 不救?她在池子里待着不上来,任她这么待下去,若是发热伤寒,岂不是自己的失职? 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 ※※※※※※※※※※※※※※※※※※※※ 一整天全是各种晚点延误倒航班,困到睁不开眼,明天补……zzz 第32章回程 褚琰将鱼放进篓子里,跨马而上,随后才想起裘自珍般的,惊讶道:“裘姑娘,你怎么还在水里,不觉冷吗?” 裘自珍咬着嘴唇,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可此时她不是装出来的了,而是真的绝望又委屈。 侍卫们反应过来,连忙找了根长树枝,当作杆子伸向她,裘自珍只好抓着杆子爬上来,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又浅又薄,不像秋天的着装,倒像炎夏的,就是为了能不经意地露出些什么。 现在一入水,便透出了里面如纱般的里衣的轮廓,因为挣扎着爬上来,不小心挣脱了半边肩膀,侍卫们不敢看,连忙将马上备着的下雨时穿的蓑衣给了她罩在外头,再给她一匹马,让人牵着回去。 裘自珍坐在马上,这回哭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回去后一打听,自然就知道了这是岑倾倾带来的人,岑倾倾料到过裘自珍会弄出些幺蛾子,却没想到那么大,问完事情经过,她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冷冷地瞪了裘自珍一眼,道:“这事我管不了,还是到侯夫人面前说一说吧。” 裘自珍脸色苍白,不敢多说一句。 岑倾倾做事还是周到的,她先让人给柳侯夫人递了信,把裘自珍包裹得严严实实,遇见旁人只说是裘姑娘骑马落了水回去换身衣裳,随后带人回了营帐等。 不多时,柳夫人便搀着老夫人同来,二人只听说是裘自珍闯了祸,见裘自珍那身狼狈的模样和岑倾倾明显带着怒气的表情,才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问清了原委。 这裘自珍常来柳家,是因为老夫人答应了裘家为快要及笄的裘自珍相看人家。 本来这等事对于柳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裘自珍经由柳家做媒嫁出去,日后也能过得舒坦些,再者柳家没有女孩,老夫人正遗憾着没有个孙女让她操劳操劳婚事,便有个闺女送上门来,自然对裘自珍颇为和善亲切。 岑倾倾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原本以为裘自珍求着她来秋猎是因为老夫人为她相看的人家她都看不上,想来秋猎见识见识各家公子。 秋猎本就是夫人们相看姑娘郎君的大好日子,裘自珍想为自己谋划无可厚非,岑倾倾便痛快答应。 后来同行久了,岑倾倾便看出端倪,发现裘自珍是对安王有意思,她虽觉得不可思议,但想着安王是个断袖,该是不会看上她,便假装不知情,左右裘自珍示好不成便知难而退了。 可她没有想到裘自珍竟直接明目张胆地去勾-引王爷,甚至还想用落水,将自己和安王绑在一块。 这么多人在场,若安王救下落水的姑娘的事传出去,承兴帝想秘密处置裘自珍都不能,要么让安王背上玷污、逼死女子的骂名,要么让安王负责,把裘自珍纳进府里,搏个救了人还负责到底的名头。 不用想,真若叫裘自珍得逞了,那结果必然会是后者。 柳侯夫人听完经过,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抖着嘴唇给了裘自珍一巴掌:“你……你真是不要脸!” 老夫人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婢女搀扶着坐下来缓气。 那可是她的表哥夫啊!柳岐成亲至今不过半年,她们二人成天注意着安王府的动静,就怕安王哪天不喜柳岐、早早地纳了新人,叫柳岐受了委屈。谁知道自己疼着的表丫头竟先打起了这个主意。 若是安王自己看上了裘自珍,她倒也没话说,可裘自珍竟然用这种手段去招惹安王…… “我不带你来秋猎,是因已替你相看了几个极好的夫家,再带你来,便显得我们心不诚,你倒好,私底下找了倾倾跟过来,老婆子我不想抹你的面子,没说穿,可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老夫人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始终垂着头哭哭啼啼的裘自珍忽然一脸怨愤抬起头:“你何时带我不薄?你给我找的人家,要么家里连个一官半职的都没有,要么就是六品小官家中的庶子,大理寺少卿之母欲给儿子续弦,你却绝口不提我一字,你若真是疼我,柳源表哥柳临表哥随便哪个不能分我一个?” “住口!给我堵上她的嘴!”柳夫人脸色一变,却顾不上她,急忙去安抚被气得不行的老夫人,叫婢女去传太医。 她们也不能在岑倾倾的营帐里等太医,否则这事一定会传出去,便立刻叫人将老夫人扶回自家的营中。 岑倾倾毕竟还没过门,听了这种别人家三观尽毁的丑事,一时间尴尬地不知往哪里站,赶紧借着照顾老夫人的名义出了门。 裘自珍嘴快逞了一时冲动,现在对上柳夫人那凌厉的目光,立刻后悔了,然而她的嘴里被堵上了布条,连认错求情都做不到。 柳夫人毕竟是武将家的媳妇,平日里和善,可真要认真起来,那也是鲜有人承受得住她的逼视。 “大理寺少卿已而立之年,当你父亲都快绰绰有余了……”柳夫人轻“嗤”一声,“罢了,与你说道理是说不通的。既然你不领情,觉得我们柳家亏待了你,那以后便少来往。绫罗,拿着我的名帖去请侍卫,就说裘姑娘突感风寒,支撑不住,立刻把裘姑娘送回她自己家。” 说完,便不再看裘自珍,径直出了帐篷。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3 另一边,褚琰拿捉到的鱼交了差,承兴帝见他一身湿,便让他回去换衣服。 离开众人视线,褚琰便叫来两个自己身边的侍卫:“你们去壬亭侯夫人那里,问她可有需要,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当作不知道。” 两个侍卫应声离开。 没过多久,新晴便传来消息,说柳家老夫人被气倒下了。 “幸而没什么大碍,缓过来就好了,太医开了副药,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附近镇上抓方子,老夫人不便移动,在营帐里歇息,柳公子已经过去了。” 褚琰想了想道:“这事与我有关,我该亲自去与岳母说一声。” 他不便进内帐,只在帐子外面让人通禀柳夫人,不一会儿,柳夫人和柳岐一同出来。 褚琰行了一礼道:“此事乃是因我而起,惊扰了老夫人,还望岳母不要怪罪。” 柳夫人受宠若惊,连忙摇头:“千万莫这样说,是那姑娘贪心,应是我们柳家给安王殿下赔不是才对。” 说着忍不住看了眼一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柳岐,心想这也算是柳岐的服气了,本以为他是嫁到王府牺牲的,谁知道安王竟如此好脾性,真心把柳岐放在眼里。 换作别的男子,恐怕今日真得中了套,或是直接贪图起裘自珍的美色也未可知。 柳夫人知道小两口有话要说,便给两人留出了地方,柳岐茫然地眨眨眼:“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你也有关系,不是说珍表妹气到了祖母吗?” 褚琰斜了他一眼:“你还叫她表妹?”叫得还挺亲密的。 柳岐又凭着被逼读书的艰苦岁月里磨出来的经验,读懂了殿下此刻的微表情:表现不好你就完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她犯的事已经严重到都不能做我表妹了吗?” 褚琰看着他半晌,忽而发现作为当事人之一,这事还挺不好开口的,便轻轻叹了口气:“日后别与裘家的人来往。” 当哥哥的蹭表哥家的饭,当妹妹的蹭表哥,现在还想蹭他表哥的男人! 柳岐“嗯”了一声,褚琰见他那副乖乖答应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痒,好半天才问出口:“你不问问为什么?” “问是想问,但是你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我先应着再说。” 褚琰暗道,亏得自己定力好,才忍住了在柳家营帐前面抱抱柳岐的冲动。 柳岐顿了顿:“而且我早就有些烦了裘自华,正好也不想与他来往。” 褚琰意外道:“我以为你与他关系亲近。” “以前是近,现在……”柳岐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初时裘自华与他说安王的种种不好,他信以为真,若不是褚琰那一碗亲手做的馄饨,他没准真逃婚了也不一定。 当时只以为裘自华也是道听途说,真的为他担心,后来他被逼着读书,裘自华便要说安王故意折腾人,褚琰忙着没空陪他,裘自华便要说安王不重视他…… 次数多了,柳岐便觉得烦了。 虽然他自己也曾那样想过,裘自华说的话其实每次都准准掐在他的点上,可……他家殿下再怎么不好他自己说得,关裘自华什么事? 何况褚琰一直对他极好的,刚开始的他不知道,心里只有埋怨和对未来日子的惶然,可褚琰哪件事不是也在为他着想着呢? “你那表妹不懂洁身自好。”褚琰简单地解释道,“能教出这样的姑娘的裘家,家风恐怕不会太好,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深交。” 柳岐愈发奇怪了,但看到褚琰抿着笑意,便舍不得打断安王殿下的好心情,打算跳过这个注定不会愉快的话题。 柳岐笑道:“祖母要休息,咱们也别在跟前打扰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今日的加餐。” 褚琰莫名其妙:“加餐?” “岑双看给我活捉回来的鹿啊,哈哈哈哈!” 岑公子也是倒霉,当日被柳岐反将一军,不得不忙碌了好些天,替柳岐去捉一头活鹿。活的不比死的好捉,捉来当宠物的还不能用箭射腿,只能靠设下陷阱埋伏。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交差,还被柳岐当众嫌丑。 他一想起四周人的笑声,耳根便烧得通红,气冲冲地去寻自己的好友,听着朋友们与他同仇敌忾地骂着柳岐。 正觉得心里好过点了,忽然有一侍卫端来了一盘香气四溢的烤肉。 岑双有些奇怪:“现在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4 那侍卫道:“乃是安王妃自己搭架子烤的肉,安王妃说能吃到这鹿肉您居首功,特地让我给您送来一份。” 岑双眼角与嘴角一并抽搐,狠狠地盯着那鹿肉,看那表情,似乎恨不得这盘子里装着的是柳岐。 柳岐听回来禀告的侍卫说了岑双的反应,高兴地直拍手,褚琰轻轻一弹他的脑门:“你别高兴得太明显,小心被人看了去,弹劾你戏弄重臣之子。” 柳岐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我可是安王妃诶,我怕啥?” 褚琰听得心里又是一动,见他嘴边沾了孜然粉,抬手抚去,随后将手指递到自己嘴边,舔净了上面的粉料。 柳岐红了耳根,暗想怎么褚琰就是有本事做到事事不过界、却比过了界还令人脸红心跳。 柳岐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说好给我带的宠物呢?怎么比岑双还慢来着……” 褚琰笑了:“放心,宠物已经找到了,不过它爱咬人,我先调-教两天。” 柳岐“哦”了一声,借着专心吃肉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没过多久,便得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先行回行宫的消息。 围猎虽然有十天时间,但皇帝也不是每天都能保持那样高的兴致,中途肯定会抽几天时间做些别的事或是处理政务。 不过帝后散场并不影响其他人继续狩猎和围观,许多人家都带了陶乐坊出品的花台和棋板来,与朋友坐在一起玩便能打发等待的时间。 报讯的常喜高高兴兴地说:“陛下临走前,还特地嘱咐人把没吃完的鹿肉带上,道是回去当零嘴,看来陛下很喜欢您的手艺。” 柳岐摇了摇头:“陛下哪里是喜欢我的手艺……” 是因着他把抓来的鹿烤了吃,便说明他那天在陛下面前对那副猎鹿图的解释都是真的,并不是觉得狩猎残忍。 他们吃完烤鹿,便也提前离场回行宫,褚琰的寝殿离皇帝的宫殿最近,路过时便见到院子里跪了一排大臣和侍卫,承兴帝身边的小太监神色慌张,匆匆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褚琰脚步一顿,柳岐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觉得现在咱们不要进去的好。” 褚琰点了点头,拉着他回了自己的住处。 即便没去蹚这趟水,第二日右相被参之事也已经传遍了,李凭瑞究竟为什么被参,知情人讳莫如深,一个字也不敢往外露。 只知道原本好好的秋猎在皇帝的怒火下中断,所有人都要提前返程回京,一大早得知了消息的人们都急急忙忙地收拾着东西。 柳岐这回骑了马,他排在队伍里,几次想调转马头进林子,都被新晴及时止住:“柳公子,您再等等,殿下肯定能赶得上。” 柳岐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褚琰便已经不在身边,说是天还没亮便骑马进了林子。 本来夜间是不允许进入林子的,但因为快要回程,侍卫们都赶着凌晨检查车马、准备物品,守林子的侍卫都被调走了,才让褚琰钻了空子。 直到承兴帝一声令下准备启程,后方才传来一阵明显仓促的马蹄声,众人一转头,便看到安王一面手忙脚乱地牵缰绳,一面又去按住怀里包裹的什么东西。 他堪堪在撞上马车之前将马停住,惊得看到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新晴连忙去将马儿牵住,褚琰下了马,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岑双在后方一脸讥讽,压低声与朋友说:“难怪只能抓鱼。” 柳岐短暂地懵了一下,也立刻跳下马,钻进马车,他还没坐下来,马车便轻微地晃了一下,悠悠跟上前面的车。 柳岐一时没抓到地方扶,整个人向后倒去,褚琰立刻伸出一只手,将他扯进了怀里。 柳小公子缓缓低头,与一双灰色的眼睛对上。 一人一崽大眼瞪小眼。 柳岐一下子挣脱褚琰的怀抱,退了老远,嫌弃道:“它好脏!” 褚琰叹道:“时间上来不及,否则我一定把它丢池子里泡一泡。” 小崽子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冲着把它拐来的褚琰凶巴巴地呲了呲牙。 柳岐沉默了一阵,开口:“冒昧地问一下,这位是……” 褚琰毫不犹豫:“狗。” 柳岐:“……” “狗”崽子:“嗷——” 褚琰面不改色地解释:“狼犬,长大了就能看家护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5 柳岐才不信皇家猎场里有狗,他已经猜出了这是什么,颇为忌惮地坐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褚琰哭笑不得,指着“狗”道:“趴下。” 凶巴巴的小崽子朝他亮了亮没长齐的牙齿,然后趴下了。 褚琰指了指柳岐:“去跟王妃打个招呼。” 话音一落,小东西和柳岐同时起身,同时往反方向扑,等小家伙站到柳岐坐过的地方时,柳岐已经死死抱住了褚琰的腰,脑袋都不敢抬地埋在褚琰怀里,怒道:“褚琰你会不会送礼!” 刚说完,就感到腿上压了一只软绵绵的东西。 柳岐哭腔都快出来了:“把它拿走!” 褚琰把小狼崽子拎到一边,摸了摸柳岐的脑袋:“拿走了,放心,它不敢咬你。” 柳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嘴硬道:“但是它脏!” 缓过来后,发现狼崽子虽然凶,但是的确是被□□好了的,除了活蹦乱跳不肯安生、还动不动露出牙齿爪子、“嗷”一声吓人以外,完全不敢动真格的。 柳岐习惯以后就不在褚琰怀里赖着了——叫褚琰遗憾了好一阵子,被狼吓乖的柳岐简直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让人想捧在手里哄哄。 柳岐慢慢反应过来:“你早就料到今天要回程了?” 褚琰道:“父皇昨日发了那么大的火,肯定是有极为要紧的事,但也并未听说猎场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只会是朝廷的事,父皇自然是要回朝理政的,为了保险,我便趁早去接它。” 柳岐:“右相被下狱了,据说是昨晚连夜押上了囚车。” “此事与我们无关,也不会牵连到你父亲那边。”褚琰平静地对上柳岐狐疑的视线,“回去我再慢慢给你透个底。” 隔日大朝会,有臣子在承兴帝的授意下,直接在朝上宣读了这奏折。 “勾结南晋”、“教唆前睿王谋反”等几项罪名砸下来,砸得满朝文武都回不过神来。 褚琰面色平静地听念奏折的臣子口头罗列证据,从虚无缥缈的“李凭瑞乃南晋出身,恐是蛰伏多年的南晋奸细”,到百口莫辩的“右相与前睿王通信的证据”。 李相派的大臣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情,一时间连辩驳之词都想不出来。 承兴帝震怒,差点想直接给李凭瑞定罪问斩,还是几位右相派的大臣跪地大呼“恐其中另有隐情,恳请陛下彻查”,这才让承兴帝松了口,命大理寺同刑部一起彻查此事。 当日,与右相关系最为密切的几位大臣全部被停职软禁在家,随时准备配合刑部与大理寺。 朝野上下顿时变得风云莫测,以左相为首的势力见这是个好机会,都想趁机往上爬,而左相背后,赫然是二皇子母家。 右相派中行动尚且自由的,都算不上核心的人物,他们失了主心骨,本就慌乱,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 即便是买通刑部的人和狱卒,也只能知道又查出了多少不利于右相的证据、李凭瑞又受了多少酷刑。 两日过去,有人都不禁起了疑心。 “你们说,李相该不会真的是……”话未说完,但在场人都明白他意中所指。 “胡说八道!”一个紧绷的声音一字一字吐出,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年轻人眼神里一片凶狠。 正是李凭瑞的儿子,李纯。 李府已经被人层层把守,只有李纯自己考取了功名,外派出去做了县令。 不知是不是因为承兴帝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想起来李凭瑞还有个做县令的儿子,才没有停了李纯的官职。而趁火打劫步步紧逼的左相一派也不想本事不凡的李纯回来掺和,便没有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事。 李纯去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得了讯以后暗中回京,今日才与他们汇合的。 见他出声打断,众人也不再把怀疑表现出来。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阁老说道:“咱们今天是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不是来枉自揣测的,右相的人品咱们都有目共睹,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与南晋有勾结,若有人信了,现在便可走出这扇门。” 半晌后,无一人动。 那位阁老这才开口:“此事发生得突然,又乱成一团麻,咱们还得先揪其源头,诸位觉得,右相怎会突然被人参奏?”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有人犹豫着开口:“是否……与诸位皇子有关?” 众人齐齐看向他。 “自三皇子殿下主持小朝会以来,都是与右相接触甚多,说右相是三皇子的半个老师也不为过,杨知行杨大人又专门做了安王的老师,安王是三皇子嫡亲的哥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6 在场人心知肚明,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其实都是做好了跟随三皇子的准备的。 正想着,外头突然进来一人通禀:“诸位大人,三皇子来了。” 紧接着,门口便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接着响起:“褚锐前来拜会。” 众人面面相觑。 角落里从始至终未发一词的杨知行暗自叹了口气。 即便此事与党争无关,从此时起,也要有些关系了。 ※※※※※※※※※※※※※※※※※※※※ 提示:杨知行出现在12章,是褚琰搬进王府以后专门派的老师。 这个副本绕不过去_(:3)∠)_但是和前面的创业+绑架案一条龙不一样,这回跟比较轻松的夫夫同框情节穿插在一起。 第33章诬陷 风波蔓延的时候,安王府平静如常。 杨知行进了府,见他的两个学生,一个坐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做纸鸢,一个躺在廊下的阴影处睡觉,真是好不惬意。 褚琰见到杨知行,停下手里的事,恭敬地行了半礼,又伸手去推了下柳岐。 柳岐毫无反应,看样子是睡熟了,褚琰见他睡得这般安稳,有些不忍心叫醒他,一边心想着自己越来越不严格了这样不好吧,一边对杨知行道:“柳岐近日来辛苦得很,放他一天假吧。” 杨知行也一面心想这柳岐秋猎时基本没进过林子、回来后基本没出过府,辛苦哪门子,一面好说话地表示:“那便请殿下移步书房。” 他们一问一答地考完了几篇文章的内容后,杨知行放下书本:“我每次来考校你的功课,都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褚琰道:“我正是知道老师要考校,才背到熟了,没有杨大人监督,我恐怕便要偷懒了。” 杨知行笑道:“你哪里会偷懒,你那王妃倒是会,一篇文章十几句,他能漏个七八句。” “志不在此吧,他记性其实好着呢。” “行了,知道你王妃好。”杨知行笑着揶揄了一句,随后脸色微微严肃下来,“三皇子欲揽这事。” 褚琰随手拎起一旁的茶壶,给杨知行空了的杯子续上,又给自己倒了杯。 他一直笔直的脊背放松下来,悠悠地往后一靠,透出几分懒散却强势的姿态:“自己毛没长全,倒想管别人家的事——随他吧。” 杨知行见他气场大变,心里暗自称奇。 褚琰又道:“杨大人精神差得很,莫要太过忧心了。” 杨知行轻轻一叹:“李相于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落难,你劝我不要插手,我倒是信你,只是……心里不太好受。” 褚琰:“杨大人不该信我,该信父皇才是,父皇一时震怒,说了狠话,可他心里何尝不是希望李相是清白的,李相若是没做过,父皇一定是最想还他清白的人。” 杨知行点点头:“但愿如此。” “若杨大人实在难以坐视不理,不如正好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褚琰沉声道:“辅佐褚锐,尽力帮他。” 直至与褚琰告辞,杨知行仍在回想方才那段对话,褚琰最后说的事他虽然答应了下来,心里却还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一决定是否是对的。 别看安王说的是让他辅佐三皇子,可杨知行老狐狸一枚,哪里会想不到这后面还会有多少事。 他心事重重地出了安王府的门,登上自己的马车前,余光看到一个衣裳艳丽的女子抱着襁褓在一旁徘徊。 他没当回事,等马车走出几里地,才忽然有种预感:安王府怕是要沾上些麻烦了。 褚琰回到院子里,发现柳岐已经不在原地了,他在附近找了找,果然在假山后面捞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柳岐。 柳岐指指外面,小声问:“走了吗?”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7 褚琰:“走了。” 柳公子很有出息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醒来就听说杨大人来检查功课,又听见书房里正在说道别的话,吓得他连醒觉的过程都省了,二话不说找地方藏。 藏完才意识到自己继续装睡不就得了吗?作何多此一举?偏偏这师生两人道别的客套话格外长,听得柳岐牙酸不说,还蹲得腿脚有些发麻。 褚琰见他迈不开步子,直接托着他的腿抱起来,放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隔着衣服替他揉腿。 柳岐被揉得又麻又痒,既想哭又想笑,嗓子里溢出哼声,努力压住褚琰的手,希望他感觉放过自己饱受刺激的腿。余光不小心看到守在书房院子外的侍卫偷偷朝里面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似的。 柳岐:“……” 褚琰问:“好些了?” 柳岐赶紧说:“好了好了,别碰我了。”说着要证明自己般地跳下石桌,沾地的那一瞬间腿险些要软下去,柳岐面色扭曲了一下,硬生生地撑住了。 两人还没迈出院子,陈肃便亲自来报:“王爷,王妃,外头有位女子求见。” 褚琰:“什么女子?” 他第一反应便是裘自珍又求上了门来。 陈肃犹豫着看了柳岐一眼,支吾半天,只道:“一陌生女子,是来找柳公子的,说是与柳公子……有、有些交情……” 原话其实说的是“有旧”,可这二字太引人遐思了。 陈肃都不敢说那女子还抱着个婴儿。 柳岐见他那反应,直觉不妙,立刻道:“我能跟哪家姑娘有交情?不见。” 陈肃迟疑了一下,又望向褚琰。 褚琰一句“把人赶走”在出口前硬生生地扭成了:“把人带进来看看。” 陈肃领了命,立刻往回走,褚琰跟在他身后,可还没等到门口,便听到了那女子哭喊的声音和婴儿的哭声:“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柳公子吧。” 王府门正对大路,过往行人不禁被这声音勾得停下脚步,对面几家府邸门口有下人出来观望。 守着门的侍卫绷着声音一板一眼地道:“姑娘速速离去,王府不是你能硬闯的地方,再往前一步,便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此话一出,褚琰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刻道:“把她放进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女子便道:“求柳公子见见我们母子吧!” 柳岐的脚背被这一句话钉在原地,表情停在“我是不是听错了”的震惊上,褚琰眸色冰冷了起来。 女子很快被押到了正厅里,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按着肩膀跪下,褚琰目不斜视地从她身后走到前面,坐上主位,身后的新晴连忙关上门,打发了无关的下人。 那女人抬头看见柳岐,一只手抓住了柳岐的衣袍,激动地挣扎了起来:“柳公子,柳公子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映梅啊。” 柳岐蹙着眉,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字一顿道:“放手。” 褚琰扫了他一眼,他没有说“不记得”,说明他确实是认识这女人的。 婆子们拧着映梅的手腕,让她松开了手,柳岐立刻退到一边,正想问话,褚琰便出声打断:“闭嘴,有完没完。” 他是呵斥那女子的,女子被这话中的怒气震到,抽噎的声气小了下去。 褚琰看着她紧紧抱着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对那襁褓里的婴儿产生了恶意,但这冲动并未落实,他至少面上看起来还是平静的:“你说你和柳岐什么关系?” 映梅对着他时,怯怯地不敢抬头:“奴家本是风月楼的清倌儿,以弹琵琶唱曲儿为生,识得字,懂些诗词……” 褚琰再次生生打断:“我没问你的营生。” 映梅瑟缩了一下,又道:“是……柳公子是奴家这里的常客,也是奴家的恩人,正是他替奴家赎了身,还寻了宅子安置……” 柳岐正想开口辩解两句,褚琰却又先他一步:“除此之外?” 女人哭着道:“映梅出身低贱,不敢奢求与柳公子有什么除此之外的关系,就算……就算发现自己有孕,也不敢打扰柳公子半点,只想着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可如今奴家实在是没办法了,孩子染上重病,奴家出不起诊金,奴家是他的娘亲,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去了啊!” “放屁!”柳岐愤怒地顾不上旁的,指着映梅提高了声音:“你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没碰过你!” 映梅眼睛睁大,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岐,泪水很快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半天她才忍辱负重般地一咬牙,任由泪水流下,似乎是妥协:“是、是,王妃……王妃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可孩子无辜,柳公子不能不管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8 “你!”柳岐听她说得不明不白,还特地强调了一下“王妃”,就好像他是因着自己的王妃身份所以不肯承认似的,气了个半死,哪还不知道这是专门设好的圈套。 他立刻望向褚琰:“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我发誓,我拿我的命发誓,我是去风月楼,但就是听听曲儿,找人聊聊天,别的什么也不做,不信你去查。” “对,柳公子每每到风月楼来,都只赏歌舞,要么就点奴家这种清倌儿,绝无越界之事。”女子突然想起要为柳岐开脱似的,“偶有留宿,也是喝多了以后走不动道,奴家帮着安排的。” 这话就差没说柳岐只跟她有过了。 柳岐头一次朝着女人伸了脚,快要踹过去时,看到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婴儿,又生生收了回来。 他又气又怕地望向褚琰,生怕后者信了哪怕一丁半点,这该死的映梅真是句句诛心,哪怕褚琰真的不信映梅说的话,也会在心里留下一点印子:柳岐常年混迹青楼,真的清白吗?就算不是映梅,旁的女子真的没有过吗? “殿……殿下……”他出声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抖,喊完柳岐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一抖,更显得自己心虚了。 褚琰终于撑不住面上的平静,眼神如同在酝酿一场风暴,他走到映梅面前,看着搂紧孩子可怜兮兮的女子,在旁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二话不说抬脚踹了上去。 映梅哀嚎一声,褚琰正正踹在她的侧臂上,怀里的孩子一下子脱了手,在襁褓中发出微弱的哭声。 映梅顾不上疼,立刻扑上前去,用身体遮住孩子,她被踹的右臂不自然地屈着,竟是被这一脚踹断了。 “你说发现自己有孕,又说让柳岐照看孩子,可你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柳岐的。”褚琰阴沉的嗓音响起,“我想你该是忘了说,那本王便费功夫问你一遍,这孩子是不是柳岐的。” 他上前一步,抬脚轻描淡写地碾上了那只断掉的胳膊,声音却比方才温柔了许多:“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毕竟若真是柳岐的孩子,我也只有杀人灭口了,你说对吗?” ※※※※※※※※※※※※※※※※※※※※ 俗话说得好,一日之计在于(凌)晨,所、所以我才凌晨更新……(小声) 第34章农夫与蛇 不止映梅,就连柳岐都没反应过来,褚琰竟然不先追究自己的责任,上来便提杀人灭口。 映梅被他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不是说安王是个被欺凌多年性子软弱的闲散王爷吗?不是说最多是她被处置,可她无辜的儿子一定会相安无事吗?不是说就算安王生气,也一定是先朝着王妃撒气吗? 王妃……对,还有王妃! 映梅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从痛苦的闷哼中断断续续地挤出两个字:“王妃,王妃,柳公子,您不能见死不救,这孩子,是,是您的……” 褚琰笑了一下,加重了脚上的力道,以此生生打断她:“看来是不知道死心啊。” 映梅终于承受不住,翻滚到一边,她稍稍挪开,褚琰便将她身下哭啼的婴儿抱了起来:“既然你说是柳岐的,本王便要杀了这孽种,柳公子你说呢?” 柳岐看出来褚琰是想来真的,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孩子真不是我的。” 褚琰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这意思是,不让我杀他?” 柳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纠结地咬了咬嘴唇:“真不是我的,他,他毕竟只是个婴儿……” 褚琰闻言,朝他走来,柳岐莫名地有些腿软,一把扶住身后的椅子,他明知道褚琰不会伤他,可忽然见到褚琰的这一面,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的褚琰,比起当日要把他丢进河里的大魔头还骇人。 “你怕什么,我还会对你怎么样不成。”褚琰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脸,“放心,就算你有十个私生子,我也舍不得动你分毫。” 说着故意提高了声音,“来,看看你‘儿子’最后一面。” 柳岐完全不能放心,心想:完了,殿下不会是被气疯了吧。 映梅再也撑不下去,哭喊着道:“他不是!他不是!我跟柳公子什么也没发生过!王爷,求您不要,不要杀他,我,我什么都招,您放过他吧。” “你什么都招?”褚琰神色并不意外,“意思是,你是受人指使,故意来陷害王妃的?” 映梅连忙点头:“对,有人,有人给了我钱,告诉我怎么做,他说只要把事情闹大,让外人相信了这孩子是柳公子的,我的孩子就一定会没事的,因为柳公子已经嫁给了安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如果能留下一个种,壬亭侯一定会想办法偷偷将孩子保下来。” 褚琰:“你怎么保证柳侯爷会相信这孩子是柳岐的。” 映梅道:“那人说,这事情一出,安王肯定容不下自己的王妃有这样的污点,一定会将安王妃先关起来再处置,等流言传出去,壬亭侯又见不到安王妃,自然会信流言,就算见到了也没关系,壬亭侯只会认为柳公子是不敢承认。” “柳侯爷可不会保你。”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89 “我知道。”映梅说到这,语气平静了许多,脸上是一片赴死前的绝望,“我若是运气好,能让悠悠众口替我说上两句,没准还能活下来,运气没那么好,便是死到临头。可是就算没有这事,我也要活不下去了,柳公子替我赎身安置,却不知外面的日子更加煎熬,在风月楼里,我是人人捧的清倌儿,可在外头,我就是从风月楼里出来的下贱女,没人管你清不清,人人都来欺凌你、踩你一脚,就连街坊邻居都盯着你的屋门。” “我有了喜,肚子里的孩子成了我活下去唯一的盼头,我整日连屋门都不敢开,就怕他们伤了我的孩子。谁知道这孩子从我这娘胎里带出了病,柳公子留给我的银子都被抢完,剩下一点都去买了昂贵的药,前些日子,邻街上的混混找上门来,把我儿子推到了地上,差点摔断了气。” “我这做娘的护不住他,可只要、只要他成了柳公子的私生子,哪怕名不正言不顺,起码吃穿不愁,起码有人照顾他长大。” 褚琰看了眼已经呆滞的柳岐,冷漠地说了句:“好心替你赎身还赎错了,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为什么答应出来?” 映梅崩溃地道:“奴家以为柳公子替我赎身,是欲纳我入府,谁知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褚琰朝她投来轻蔑的一眼,不再想听见她的声音,摆摆手招了人来:“先把人关起来,她儿子与她分开关。” 映梅被人架着拖起来的时候,褚琰对着她道:“若是想起什么,与二管家说,你说多少,能决定你儿子活多久。” 等人被带下去,褚琰示意不需要下人跟着,带着柳岐去了池边的廊子上。 柳岐知道这是有话要谈的意思,到了清净之处,他压下心头的五味杂陈,问道:“殿下,你刚才没问幕后主使。” “没必要问,她不知道。”褚琰说,“这种稍有不慎便容易败露的人,没有人会亲身上阵,也不可能告诉她背后是什么人。” 柳岐点点头:“也是,她开始招认以后,一句都没有提是谁指使的,说的都是‘有人’、‘那个人’。” 褚琰听他说话闷闷的,有些心疼:“你不必在意她说的话。” 柳岐反应了片刻才听懂他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我以前去青楼……” 褚琰知道他不把话说完心里不安,便没有打断,只是握住他的手。 柳岐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了安心了一些,反握住褚琰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以前不懂事,冲动起来在外面闯了几回祸,后来别人就说我纨绔耍性,我不服气,要跟人家去争,争着争着,干脆变成‘霸道蛮横、不是善类’了,再后来,有什么破事他们都能往我身上安,说像我这样的人,肯定要一辈子流连青楼赌坊,败坏家业。” 柳岐苦笑:“连我爹娘祖母,也听了谣言,张口闭口劝我改邪归正,我那时候幼稚得很,想着你们既然这么说,那我还偏要去做。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些地方。” 褚琰停下了脚步,柳岐不知他为何而停,懵懂地看着他。 褚琰拨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我知道,我让你读书跑步,每五日只给你放一天假,你虽然生气排斥,却还是做到了。你若真是那戒不掉瘾的赌徒色鬼,早就跟我闹了,哪能那么老实。” 柳岐其实也想闹过,倒不是想出去玩,纯粹是觉得累得慌,可第一个休沐日,便遇上了朱胜有找茬。那时候褚琰也是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将他护在身后,对着一帮认定了一定是他指使杀猫的人,一点一点还他清白。 柳岐何其好哄?让他勤奋上进,一句信任的话便足够了。 回忆如开闸的水般倾泻,柳岐意识到,今日的褚琰与那日是一样的,一样地维护他、信任他。 他忽然想从褚琰口中听听自己期望中的回应,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开了口:“其实我也有错,我太欠考虑了,我不该替映梅赎身的。” “不怪你。”褚琰如他所愿地站在他这边,“她若真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再把自己卖回青楼也并非难事,她不愿意回去,无非还是嫌那里不好、不自由。说来你不替别人赎身,只赎她,多半也是她自己求的吧。” 柳岐点了点头。 褚琰:“既然是自己求来的事,她哪有资格怨别人?而且就算她不愿意回青楼,也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拿着你给的盘缠离开京城,找个小地方踏实过日子,没人会知道她是从青楼出来的女人,她选择留在京城,不还是因为对你有企图吗?” 柳岐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点敌意,不是因映梅陷害自己而生出的那种痛恨与厌恶,而是另一种更为自然的敌意,让柳公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捧到了心上。 柳岐怔怔地问:“你就一点也不怀疑我不清白?” “清不清白又如何,我是要永远护着你的,无论你怎样,都绝不弃你。”褚琰说得理所应当,但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柳岐语气里满是委屈:“我真是清白的,我想要你信我。” 褚琰不知柳岐为何对“清白”二字这么在意,在他看来,这两个字是对这个时代的女子的一种束缚,柳岐不是女子,他自己也并不在意这回事,所以这二字并不重要。 但他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顺着来:“我信。” 柳岐伸长胳膊顺着褚琰的腰侧挤过去,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嘀咕声细不可闻,但还是将将落进了褚琰的耳朵里:“你必须信,我要清清白白留给你的。” 难得有这么失神的时候,像有几十簇烟花同时在脑子和胸膛里爆炸,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悸动,只知道那一瞬间差点便想要付诸行动。 等回过神来,两人的唇舌已经纠缠到了一起,温热的气息逼得浑身躁动难忍。他们之前其实甚少这样的亲吻,多是亲亲额头、脸颊,亲昵多于虔诚。 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褚琰咬了咬舌尖,感到疼以后才从大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怀里的柳岐却像蓄谋已久的小狐狸,非要撩拨他:“要不……我们今天就……”这句紧张又期待的嘀咕隐去了后半句,但褚琰很清楚这人想说什么。 他一时克制不住,死死将柳岐箍进怀里。 ※※※※※※※※※※※※※※※※※※※※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0 卡在这里……感觉要被打…… 第35章防谣 理智快要耗尽之前,褚琰倾尽全身的力量,强迫自己退开了些,艰难地出声:“不行……” 柳岐不满:“你不乐意吗?我知道你那个什么,但是还可以……可以用那什么啊……” 褚琰根本不敢细想“那什么”都是“什么”,他只知道再不结束这个话题,自己的“那什么”就该“那什么”了。 “与那无关,只是……”褚琰暗暗咬牙,克制地抚了抚柳岐的背,“还不是时候,你还……太小了。” 柳岐:? 褚琰无比认真地说:“至少要等你十八岁。” 柳岐:??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褚琰。 别人家的丈夫恨不得新婚以后天天当禽兽,褚琰这人,不是禽兽更甚禽兽!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安王殿下一句话的下场,便是王妃不理他了。 柳岐冷着脸回了屋,过了一会儿十分浪费地扔掉了好几个帕子,随后简短地用了几口晚膳,看也不看坐在院子里的褚琰一眼,又将门从里面闩上了。 褚琰默了几秒,上前敲了敲门:“阿岐……” 门从里面打开,褚琰抬手一接,抓住了被扔出来的枕头,接着被子、早晨刚换下来的亲王服一并被扔了出来。 柳岐凶巴巴地说:“回你东正院睡去。”然后一把锁了门。 抱着一堆东西的褚琰:“……” 新晴赶紧把褚琰怀里的东西接了过去叠好,余光偷偷觑着褚琰的神色。 他家主子倒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有些无奈,转头对着正要把食物撤下去的丫鬟道:“放着吧,我吃,不用多做了。” 之前褚琰回府一直比较晚,有些时候还会直接在陶乐坊附近吃了,于是府上已经习惯了将两个人的晚膳分开做。即便是分开做,柳岐这里的菜也足够丰盛了,倒是褚琰一直奉行不浪费的原则,他自己的小灶能简则简,咸菜就粥都行,别说是根本没动几口的剩菜了。 他自己吃饭不喜欢有人守着,打发了下人们去吃饭,又招呼独独留下来的新晴上桌。 他们主仆间早已习惯了这样,莫说是新晴,连消凝相萦她们如今都敢与褚琰同桌吃饭。 正吃着,脚下有个软乎乎的东西黏了上来,褚琰低头一看,是养在这院子里的小狼崽儿。 狼崽子刚到王府的前两天,被嫌弃了好一阵,院子里的人说是照顾它,却恨不得离它远远的,后来知道了它不会咬人,才稍微安心了。 小狼崽本也是一方小豪杰,走哪儿都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愣是被无人问津的现实逼得学会了谄媚,这会儿扒着褚琰的靴子使劲瞪他,嘴里“呜呜”地哼着。 褚琰挑了一大块的肉,放在茶水里涮掉了盐,喂给它。小狼没吃惯熟肉,闻了半天才确定这东西能吃,小口小口地咬下来。它牙齿都还有些没长全,煮得松软的肉正好适合它,没过一会儿又来找褚琰要。 这回褚琰早就涮好了肉给它,小狼崽吃饱了就翻脸不认人,四脚朝天地躺到一边睡觉。 褚琰拿脚扒拉了它两下,它便狠狠地一咧嘴,没什么威力,纯吓唬人,可惜它长得太无害,吓唬人都没效果,反而差点把新晴逗笑了。 褚琰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再看看狼崽,失笑地揉了把它的脑瓜:“怎么跟你爹一样。” 乖的时候一个小眼神都叫人想疼它,不高兴了又对人爱答不理的。 撸狼撸得满足了,褚琰便回了东正院,他成亲后没几天就搬去跟柳岐住了,身边服侍的人也都跟了过去,这一“搬家”,就有点浩浩荡荡的意思。 小狼被这架势惊动,悠悠跟在他身后。 褚琰不限制小狼的活动范围,只要不跑出大门,整个府里任它撒欢,它每日都会出来巡视一圈新的领地,府里的人习以为常,不过除了褚琰和柳岐身边的人,没人知道它其实是狼。 带人审讯完映梅的愁生已经提前在东正院侯着了,两人直接进了书房,消凝和相萦趁这时间去收拾卧室。 正如褚琰所预料的,映梅也不知道指使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头,倒是意外透露了一个信息。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1 来找她的人劝她时,她是有些不敢答应的,毕竟此事有风险,可来人却十分自信:“你放心,安王不可能在知道这种事后还忍得下柳岐,只要他将柳岐软禁或是关起来,我背后的人就能让柳岐永远闭嘴,没人能证明你的孩子不是柳岐的。” 褚琰的脸色难看起来,凝重的气压聚集在书房内,他一失手,捏碎了手边的茶杯,愁生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新晴连忙闷头收拾。 褚琰深吸一口气,抬了抬手:“没事,起吧。” 他只以为背后人是为了败坏柳岐的名声,甚至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却没想到竟有人想伤及柳岐的性命。 褚琰花了略长的功夫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他再抬头时,愁生赶紧将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殿下,还有一件事,虽然咱们处理得快,没让她闹得太大,可街上还是出现了流言,定是有人早已准备好了四处散播。” 有人成心想传流言,便不会管百姓是否看见了事实,反正安王府两位主子都是流言蜚语缠身的主,百姓们乐得听更多他们的糊涂事,管他真不真呢。 “府里的人知道这事的可多?” 愁生连忙道:“不多,奴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声张。那女子在府外闹的时候,只惊动了门房和几个侍卫,当时在大厅里听那女子陈述的,除了咱们几个和王妃身边的那几个人,就只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嬷嬷,后来押着映梅入柴房的也是那两个嬷嬷,又派了两个咱们自己培养出来的侍卫在门外看守。旁的人要么只知道府里闯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被关押,要么就是听信外面那些谣言。” 褚琰点头,很快便下了决定。 他带上四个心腹宫女太监,去了关押映梅的地方,还特地叫人大张旗鼓地去通知柳岐和陈肃一起来。 他先独自进了柴房片刻,随后将外面把守的人遣开,末了看了眼赶在最后进院子的柳岐。 柳岐还在生闷气,新晴四人被他挨个瞅了一遍,目光就是不落在褚琰身上,仿佛没这个人似的。褚琰刚朝他走了一步,他便往后退了好几大步。 褚琰只好举手投降:“我的好王妃,事出紧急,只能委屈下你离我近些,帮我演一场戏。你大人有大量,帮帮忙,嗯?” 柳岐撇撇嘴,嘴上嘀咕着“一点诚意也没有”,但还是向他靠近了,只是说什么也不肯碰到他。 褚琰:“新晴,稍后去太医院请王御医,顺带替我向父皇告假,就说是今日有一女子闹上门来胡言乱语,我将其关押遇查明实情,方才听她来讯说要招供,携人前去,谁知她竟趁人不备行刺王妃,我替王妃挡了一刀,暂需修养。” 柳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这剧本写的还挺全…… “陈肃,你派人去查是谁散播的谣言,愁生,你亲自去捎口信给柳侯爷,讲明事情经过,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消凝,你负责将府里上下打点好,一应说辞皆按我方才说的来,告诉大家谁也不许将府上的事泄露半句,否则无论青红皂白,都以谋害亲王罪论处。” 说着,他将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平平无奇的匕首,放到了相萦的手里:“刺我,随便什么地方。” 相萦脸色发白,意识到了王爷这是要把假戏做到真,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之所以让她来做,一是因为她是女子,身形与映梅相差不多,如果他自己刺或是让一个男人来刺,容易被看出端倪,二是相萦胆子比消凝大些,偶尔有些不守矩的事,她也是敢试的。 “快点,压上你的全力,出手时不必提醒我。”褚琰平静地催促道。 柳岐终于忘了自己还在单方面冷战,忍不住开口:“也没必要这样吧。” “有。”褚琰坚定地说,“等谣言传到父皇耳朵里,不管是不是真的,父皇都会开始怀疑你,我不能赌父皇对你的信任与态度,必须提前做准备,且要做最全的准备。” 相萦明白了,她咬了咬牙,狠狠地朝着褚琰的左腹刺了下去,扎进去的那一刻她便想卸了力,褚琰却空手抓住刀刃,不是往外推,反倒朝里面用力了一些。 褚琰咬着牙道:“用力,别让我使劲。” 相萦闭上眼,再稍稍用了一些,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忽然也附上了刀刃。 褚琰脸色一变,立刻喊道:“松手!” 相萦一直在等这一句话,立刻松手,同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往后跌坐在地上,但随即又立刻爬起来冲过去,泪流满面地要给褚琰流血的手包扎。 褚琰丝毫不配合,抓住柳岐的手往相萦面前深,同时训道:“你做什么!” 柳岐一边“嘶”,一边往外蹦词:“真实,演戏,值得,你都可以,找死,凭什么,我不能。” 消凝也再也忍不住哭起来,和愁生一人帮褚琰按住一处伤。 褚琰抽了抽眼角,只觉得心里比手还疼,立刻说:“把映梅带出来。” 新晴立刻去了,随后不需要褚琰吩咐,立刻跑出去叫太医。 发觉不对的侍卫赶来,见到的便是王爷王妃双双负伤的场面,只见王爷阴沉地看着映梅,吐出三个字:“杀了她。” 话音刚落,未等映梅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便被剑刃穿心,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褚琰推开为他按着伤口的两人,缓缓走到映梅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意图不轨,行刺王妃,此罪,株连九族。”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映梅脸上的震惊褪去,立刻染上了愤恨与不甘,然而她再也没有力气吐出什么话来,就这样带着满脸恨意地死去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2 ※※※※※※※※※※※※※※※※※※※※ 我又晚了…… 第36章【倒v结束】柳暗花明 见鸣居主室内,柳岐和褚琰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榻上,远远相对,谁也不理谁。 柳岐的伤并不重,只是手掌被浅浅划了一道口子,血止住就没事了,但即便这样,任刀刺入依然面色平静的褚琰看到御医重新为他上药包扎的时候,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他王妃细皮嫩肉没受过多少苦,这得多疼啊。 褚琰的伤也不重,相萦自以为下了很大的力气,实际上根本没刺多深,腰腹上的伤还没褚琰自己握着刀造成的伤口严重。好在手上的伤是看着严重,但没有伤及筋骨,褚琰又是左手扶的刀,影响不会太大。 可柳岐心里想的是:这伤口比自己的深多了,得多疼啊。 褚琰都没哼哼,柳岐更不好意思哼哼了。 两人彼此都在为对方疼着,偏偏就是不发一言,常喜常乐偷偷对视一眼:这置的是哪门子气呢! 王御医检查完后,便要回宫复命,褚琰道:“我身上不便,就不送你了,常喜常乐,送王御医一程。” 王御医笑道:“王爷太客气了。” 常喜常乐离开,便只剩相萦在旁服侍着,她见两人间气氛不对,便以煎药为名,给两人单独留出一片地。 屋里沉默了好半晌,两人同时出声。 “你……疼不疼……” “你以后绝不能再这样。” 柳岐一撇嘴,暗自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想:我就多余关心他! 褚琰也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语气一软:“我跟着舅舅练剑,知道怎么样握刃不会伤到筋骨,但你不知道,万一你的手废了怎么办。” 柳岐倒下去,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 褚琰走近,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我看看伤。” 柳岐不理他。 “那你看看我的伤,嘶,可疼了。” 被子里一片窸窸窣窣,柳岐欲掀开被子的手顿在半路,只透出一点缝,声音闷闷地传来:“假的,你根本不怕疼。” 褚琰笑了:“不怕疼我不也还是疼?” 柳岐反问:“我看了你不也还是疼?” “你给点甜头我就不疼了。柳公子,我弯不下腰,你自己起来抱抱我呗?” 柳岐一把扯开被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人刚才……算是撒娇吗? 褚琰见柳岐盯着自己不做声,打算自力更生,用完好的右手将人拉起来按进怀里,紧紧拥着他的同时还亲了他的额头和眼尾,到处揉揉捏捏,顺带打量完了那只缠着纱布的手。 等柳岐回过神来,安王殿下已经完成了一波“自吸自足”,问他:“你要不要留我?” 他不问还好,一问柳岐就想起这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完还说“不行”的事情。作为一个需求正常的男子,被剥夺了需求的权力不说,现在连被需求的权力都没有了,这必须不能忍! 气得一把推开他:“不留!” 褚琰遗憾地说:“那好吧,唐嬷嬷帮着消凝镇场子去了,常喜常乐又粗手粗脚的,我把相萦先留在你这。” 说完还想最后摸摸柳岐的脑袋,可这回柳岐早有准备地避开,又躺回去闷脑袋了。 褚琰只好收回没能得逞的手,转身出了门。 走到外间时,他看到茶桌上有一副卷起来的画,忽而想到柳岐来柴房时是带着这画的,便打开看了一眼。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3 内间的柳岐依然没有动静,他想了想,将这画一同捎走了。 第二日一早,褚琰就将这画交给了陈肃:“去把这画上的几个人给映梅的邻里看看。” 陈肃打开看了一眼,惊讶道:“殿下,你怀疑是裘家?” “这是柳岐画的。”褚琰说,“但是查一下,也没坏处。” 他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裘家兄妹俩,裘家现在因为裘自珍,基本被柳家断了来往,裘自珍如今在家里的境遇可想而知,若想报复也说得过去,裘自华则是到王府来想找柳岐求情,被吃了闭门羹。 以裘家兄妹的心胸,不记恨柳岐的可能性很小,再加上裘自华以前经常跟柳岐同进同出,肯定知道柳岐赎过一个映梅,想让人不怀疑他都不难。 可也就是太容易让人怀疑到他身上了,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加上映梅招认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你先去查,尽快给我结果。” 陈肃点头,收好画后退了下去。 褚琰其实并没有抱什么期望,因为就算是裘家兄妹参与了这事,也不会派身边的人露面才对,更不会亲自去了。 谁知道陈肃回来以后便说:那巷子里还真有人认出了裘自珍身边的侍女。 褚琰:“你确定那邻居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小的再三确认过,那邻居家跟映梅家紧紧挨着,那家女主人心善,映梅那儿子都是她给接生的,之后也一直对映梅母子多有照顾。那日她想给映梅家送两个鸡蛋,在门口见到一个头带帷帽的女子从映梅家出来,她没看清脸,却是无意中看到了那女子手腕上串了玉珠的手绳。”陈肃将画摊开,指着其中一处:“与这手绳是一模一样的,小的特地去打听过,裘自珍身边的贴身婢女手上的确有这么个手绳,是她亲娘留给她的遗物,自打她成了贴身侍女、不用干脏活累活以后一直都带着。” 褚琰颇感意外。 不是意外这事真是裘自珍做的,而是意外柳岐竟然连手绳这么小的细节都留意到并且画上去了,难怪要画又真又细的全身像,通缉令真该自惭形秽。 新晴惊奇:“还真是他们?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谋害王妃?” 褚琰也在想:他们哪来的胆子。 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暴露?还是根本没把后果想得太清楚? 想想那兄妹俩的脑子,倒还真有可能。 但映梅招认的话又是怎么回事?裘自珍身边的婢女与映梅说:我背后的人能让柳岐永远闭嘴。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纯粹地放狠话,想让映梅相信他们有所倚仗,从而壮壮映梅的胆子,第二,是真有这个能力。 褚琰倾向于是后者,因为婢女的话说的是“我背后的人”,而非“我家主子”。 如果只是单纯放狠话,那婢女应当会下意识地说“我家主子”,反正映梅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仆从,但她说了“背后的人”,这也像是个下意识的说法,很可能是裘自珍背后还有人。 或者说,有人利用了裘家兄妹跟柳岐有怨,让裘自珍替他去怂恿映梅,裘自珍可能本就因为丢脸的事生出嫉恨,自然乐意去做。这样一来,就算褚琰去查,多半也只查得到裘自珍那一层,背后的人不仅能达到目的,还能完全脱了干系。 此事最大的变故,应该在褚琰身上。 谁能想到本该最为生气的褚琰竟然一点也不怀疑柳岐?换作其他人,怕是这时候已经要气到失去理智,激动之下直接斩杀了映梅也不一定,哪还顾得上阻止谣言。 再说动机,此事一出,受影响最大的便是柳岐,可是虽然跟柳岐有私怨的人不少,但要陷害早就陷害了,尤其是在柳岐刚成亲的时候闹一出,没准效果更好,何必等到安王和柳岐关系好人尽皆知的时候再来陷害? 这么一想,这事还有可能是冲着柳问来的,只要谣言传到承兴帝耳中,他不可能只厌弃柳岐一个,柳问也会被牵扯。要知道这婚是承兴帝亲自指的,结果出了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可不就跟当众打他的脸一样,震怒之下能放过柳问吗? 也说不定是冲着自己来,毕竟他若是真中了套信了这事,王府上下肯定要好一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褚琰不由得站起来,来回踱步。 他擅长把事情想得深远,所以开始琢磨起若是冲自己来的,背后人预想中的结果会是什么:王妃被休甚至被赐死,褚琰与壬亭侯成为仇人,“安王”更加被朝中大臣和京中百姓看不起,皇帝再想为褚琰纳妃肯定不会再纳男子,或许会加深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当然也有可能安王爱极了王妃不忍休他,皇帝却容不下柳岐,导致矛盾提前产生。 这么一想,背后人说要让柳岐闭嘴也未必是真的要这么做,最好的结果是褚琰信了柳岐是清白的,可听了谣言的皇帝不信,就算皇帝信了,面对悠悠众口,他为了维护皇家威严也不可能容得下柳岐,到时候父子成仇…… 可是,如今右相下马,褚赫和褚锐各成一派天天在朝堂上争得昏天黑地,谁那么有闲心盯着他们安王府?他一个废物闲王,害他能有什么好处吗? 褚琰猛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 新晴和陈肃一直不敢打扰褚琰,都静静立在一旁当花瓶人。看到主子忽然停下来,新晴才不禁问了一句:“殿下,可是有主意了?” 褚琰一回神,这才想起陈肃还在等他的吩咐,想了想说:“去……派人盯着裘府,一举一动、见过什么外人都要向我汇报,尤其是裘自华裘自珍两兄妹和他们身边的侍女随从的,还有……”褚琰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仔细查查这个带手绳的婢女……和岑双。” 新晴吃了一惊:“岑双?” 查那个婢女还好说,可这又关岑府什么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4 褚琰简短地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猜测,又道:“有人在背后作祟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们是怎么知道裘自珍跟王府有恩怨的?背后的人不简单,裘自珍这么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能无缘无故攀上那么高的关系?裘自珍在猎场里做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多,她自己也不可能到处去宣扬。所以只可能是有人看到裘自珍被柳夫人差人送走,猜出了其中有事,便去找人打听。柳家自然不可能说,你们更不可能,岑倾倾是柳家未来的儿媳妇,她懂得轻重……” 新晴懂了:“很可能是岑双公子透出来的,岑公子本来就跟柳公子不对付,加上他身为岑府的人,知道的比别人多些,就算岑小姐不告诉他全部经过,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旁边听着的陈肃早已一脸敬意,他这王爷实在是厉害,那么点点信息已经推出了这么多。 新晴说完,他便接到了褚琰的视线,立刻会意,行了一礼便要退下,然而快走到门口了,陈肃又折回,神情犹豫。 褚琰:“说就是。” “是映梅留下的那孩子的事,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褚琰微微一顿,沉吟片刻才道:“留下吧,随便找个人带着,拿映梅在裘家婢女那里收的钱给他请个郎中买药,能不能活下来看他自己,若是活下来,等他长大一点了,就放出府送人。” 陈肃心里暗自感叹:果然王爷还是心善的。 几乎是前后脚,陈肃刚走,宫里便来了位公公,传安王和安王妃入宫觐见。 ※※※※※※※※※※※※※※※※※※※※ 王爷不杀小娃娃也不是大发善心,主要现代没有连坐的说法,咱们王爷这种原则还是不会变的,至于为什么吓唬映梅说“诛九族”呢——下一章就知道啦。 —— 话说圣诞节入v,存稿有点虚,所以明天不更辽,后天万更+红包 第37章三章合一 入宫之前,需梳洗一番。 常喜常乐未净身不得入宫,所以是相萦跟着柳岐去。常乐急得有些想哭:“这次叫公子进宫肯定没好事,咱们都不能跟着公子,要不干脆我也一刀……” 常喜赶紧捂住他的嘴:“别冲动,万一陛下一纸休书把公子赶回柳家了,你还跟不跟公子回去了。” 相萦替柳岐穿好外袍,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能不能说点好的。” 两只小厮立刻缩成了鹌鹑,柳岐朝他俩笑了一下:“没事,陛下很喜欢我的。” 常喜常乐更加忧心了——怕自家公子盲目乐观。 这再怎么喜欢,您也是儿媳妇,儿媳妇辜负了自己儿子,您看陛下还喜不喜欢。 收拾好,柳岐便出了门,宫里专门派了马车来接人,褚琰已经先他一步在大门口等着了。 柳岐这会儿格外安静,默默绕过褚琰上了马车,褚琰在他之后也跟了进去,坐在他左侧,握住了他的手。 手心里全是汗。 褚琰看着表面上淡定无比的柳岐,心里有些好笑。 别看他家王妃平时哼哼唧唧的,真遇到事了反而特会撑场子。 柳岐以为他是在笑自己的手心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褚琰却重新抓住他的手腕,拿帕子细细地擦着他手:“别担心,父皇永远是你父皇。” 柳岐听懂了,这其实是在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擦了手也没用,进宫门的那一路上,柳岐手里仍在冒汗,隔一会儿就往褚琰身上抹,幸好褚琰穿的是深紫色的袍子,抹上去也看不出来印子。 公公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倒有些奇怪,他是知道陛下为何事传唤安王的,自然也听说了谣言,可现在一看这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又觉得谣言不属实。 两人都以为等着自己的怕是严厉讯问,结果到了大明殿,承兴帝正跟褚锐下着棋。 带路公公细声说:“陛下,安王和安王妃到了。” 承兴帝敷衍地“嗯”了一声:“等朕下完这一盘。” 褚琰带着柳岐在不远处坐下,毫不见外地把盘子里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到柳岐手里,又给自己分了一块。 柳岐其实没什么食欲,可干坐着更紧张,他很快吃完一块,那头褚琰却嫌这东西甜掉牙,吃了几口便再也不愿意多吃,赶紧塞他手里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5 柳岐盯着那一排牙印,一时无语。 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这棋才下完。 承兴帝望向褚琰:“昨晚新晴来消息,说是安王府遭了刺客,那刺客怎样了?” 褚琰道:“儿臣将其就地伏法了。” “朕听说那刺客是个女子,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还叫一个女子伤着了?” 褚琰露出一个苦笑:“正因她是女子,儿臣根本没有防备,便也不知道原来她在身上藏了把刀。何况她儿子还在我们手里,儿臣哪里想得到她竟连儿子的性命也不顾了。” 承兴帝这才问:“你们伤势如何?” 褚琰道:“父皇放心,不妨事的,那女人没多少力气。” 承兴帝想着昨夜御医回来禀报的话,说安王是为了替安王妃挡刀才受伤的,幸好手握住了刀刃,才没能让匕首扎深,而安王妃手上的伤是想帮忙把刀推开一时着急才划伤的。 倒是有点同患难的意思。 “朕还听到了一个谣言,你们可曾听说?” 褚琰一脸无奈:“父皇说的可是关于柳岐的?儿臣当然听说了,其实民间跟我们两人有关的谣言实在太多了,过一段时间换一个花样,但这回的谣言太奇怪,而且没想到竟让父皇也听到了。” 承兴帝笑了声:“朕也觉得奇怪,明明安王府是进了个女人行刺报复,结果朝会上竟有人参了柳岐一本,说得驴唇不对马嘴。” 褚琰惊讶道:“有人参柳岐?臣子参王妃?是……那个谣言的事?” 柳岐也适时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承兴帝回头示意褚锐把那折子念一遍,褚锐早有准备。 那折子里列了柳岐失德、无担当、品行不端、欺凌弱女,欺君瞒上等等几大罪名,写得天花乱坠。 如果说的不是柳岐,褚琰真想称赞他一句“条理清晰”。 但是等褚锐念完,真正到他嘴边的第一个词是:“放屁。” 褚锐:“……” 承兴帝:“……” 褚琰骂完以后才恍然回神般,连忙请罪:“父皇恕罪,儿臣刚才一时激动,失言了。” 柳岐:“……” 对不起,他在演技上,实在无法与安王比拟。 承兴帝倒没追究他,反而觉得从来懂礼数的褚琰忽然蹦出个脏词,多半是发自内心——那折子里说的是真没有的事。 皇帝心里已经偏向了褚琰和柳岐一大半,面上却仍是严肃地问:“那女子和柳岐到底有什么瓜葛?” 柳岐连忙道:“父皇,真没什么瓜葛,以前陪着朋友去青楼,不敢接触那些女子,听说她是清倌,才听了听她的故事,我觉得她怪身不由己的,就替她赎了个身,还给了她银钱安置,谁知她一个女人独居招了恶人欺压她,她便算到我头上,觉得是我赎她出来的错。如今她儿子重病,便想来找我要钱,那您说我能当着殿下的面给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银子吗?我自然说不肯啊。” 承兴帝:“……” 褚锐:“……” 柳岐:“谁知她便说了一堆抹黑我的话,想叫殿下与我离心,幸好殿下看出她的意图,便叫人堵住她的嘴,把她关了起来。” 这套说辞是早先褚琰编好跟柳岐对过的,柳岐虽然演得不行,可这话经他嘴里一说,那种面对长辈时浑然天成的蠢得不行的语气,反倒容易令人信服。 承兴帝又望向褚琰,似乎在问他“事情可是如此”。 褚琰点点头,把编好的说辞再详尽地说了一遍,连映梅是怎样活不下去、怎样有死意都描述得格外细致。 承兴帝其实是连夜派人到王府查探过的,探子回来汇报说,那女子咽气时的表情像是带着不甘、绝望与恶毒的恨意,倒是与褚琰所说的“活不下去便报复”对得上。 “朕知道此事你们是无辜的。” 褚琰和柳岐同时坐直,都听出他话语里还有一个转折。 “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柳岐,但凡你之前的荒唐事少一些,也不至于叫人逮着机会诬陷你。” 柳岐小鸡啄米地点头:“我知道错了,儿臣这不是……改邪归正了吗?”说着,他又竖起三根手指举在身前,一本正经地道:“父皇,自打您指了婚,那些赌坊花街什么的我都没再去过,以前的狐朋狗友也都断了个干净,殿下要我读书锻炼我都听他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6 承兴帝看他一脸“我很乖求表扬”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那些是狐朋狗友。” 柳岐干笑两声:“以前……以前没觉得,现在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回头是岸……” “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不会为此怪你。” 承兴帝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被熨平了,说得也是,柳岐自打成婚后,表现可是极好的。再说这婚可是自己指的,换作普通纨绔子弟,去去青楼赌坊那根本不算什么事,也怪当时只知道柳家有三个儿子,前两个都是人中龙凤,承兴帝以为小的恐怕也不会差,等知道柳岐是个什么样子,婚已经指了,金口玉言不好再收回来。 他只得派人细细去查了下柳岐的往事,褚琰能查到的他自然也查得到,且只会更多,知道柳岐本性不坏,去青楼多少陪朋友,也不点姑娘,便不改这婚事了。 也幸好小两口日子过得顺,叫他觉得当初这婚没指错,没让柳问和褚琰两方都落下埋怨。 现在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道又是哪个没长眼的来挑拨,非要搅得到处都闹腾才高兴不成? 思极此,承兴帝神色沉沉。 “此事朕还得仔细想想该如何解决,你们都先出去吧,待会都留下来吃顿晚饭。” 三人面面相觑,恭敬地行礼退下。 出了门,柳岐便扯着褚琰的袖子拉到角落:“这算过关了吗?” 褚琰点头:“放心,他摸摸柳岐的右手,咱俩这伤不算白受。” 柳岐立刻紧张地低头去看他的伤口:“刚才忘了,没扯到你的伤吧。” 褚琰挑眉:“柳公子不生气了?” 柳岐:“……” 不好意思,又生气了呢。 其实就是先入为主的原理,褚琰猜到今天一定会有大臣借着谣言的事参柳岐一本,让承兴帝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话那就完了,他会觉得这个谣言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所以褚琰先演了出戏,让新晴来宫里说明情况。 承兴帝提前知道了进王府的女人其实是“碰瓷不成便行刺”的,加上褚琰二人伤得真真实实,等到朝上再有大臣上奏,他自然就不信那所谓谣言了,还会觉得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竟让你越过规矩去参人家王妃,真是荒唐! 方才褚琰和柳岐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互动,尽管不多,却足以看出两人关系亲密。 这让承兴帝更觉得谣言不可信了。 倘若有一丝半点的可能,褚琰还能那么亲近柳岐?他安王又不是瞎子! 是的,就连承兴帝都不相信当褚琰知道自己王妃有旧情后会不生气。 而在褚琰暗示了谣言传播得太快以后,承兴帝心里也不禁起了疑,不用褚琰提,他都一定会派人查一查背后的事。 这也是褚琰不直接收拾裘家兄妹的缘故:自有父皇来收拾他们。 褚锐还在不远处等着,褚琰抬眼的时候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褚锐迟疑了一下,朝着两人走来。 “大哥,岐哥。” 他明显是有话想说,却被凤仪宫来的公公打断:“王爷,王妃,三皇子,皇后娘娘有请。” 褚琰朝着褚锐说:“母后那边还没有解释,还请三弟帮着作作证。” 褚锐一顿,把想说的话暂时咽回去,点了点头。 路上褚琰低声对着柳岐说:“如果母后找你单独说话,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生气。” 柳岐有些莫名:“为、为什么单独找我?” 褚琰叹道:“母后是女人,担心的事与父皇不同,可能……会操心一下我府里的事。” 柳岐沉默了。 “别生气,你只管把事推给我。” “那你呢?”柳岐垂着眼,闷闷地问,“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可是,娘娘真要添人,你能拒绝吗?” 他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委屈和不甘,听得褚琰心都揪了起来。 “我还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王妃,可是等你有了侧妃王姬侍妾,你还是会对他们好……”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7 褚琰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两人同时停下来,柳岐眨巴了几下眼,把眼里的水汽憋回去。 “不会。”褚琰一字一字认真地说,“我的王府只有你一个人,我只要你一个,旁的人,我一个也不收。” 柳岐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逼着褚琰说出这样的话,可帝父后母安排的人褚琰能拒绝得了吗?再说就算多了几个人……不也是正常的嘛,别人家女子都能忍,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好矫情的。 可是……就算他明白这些,也还是不高兴,想想心里就难受死了。 褚琰的手往上挪了挪,接住他另一侧的泪珠:“如果我真拒绝不掉……” 柳岐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那也没关系……” 褚琰却坚定地续上话:“拒绝不掉,来一个,我弄死一个。” 那杀意如有实质,清楚地映在褚琰的眼睛里,柳岐一时呆了。 他感觉得到……褚琰说的是真的。 早在前面的褚锐发现后面没了人,回头一看,这两个人走路走到一半都要含情脉脉一会儿。 褚锐嘴角抽了又抽,很快耐心就告罄了,让带路的公公回头去催一下。 两人再次跟上来时,褚琰看着褚锐复杂无语的神情,假模假式地道:“实在是抱歉,聊得一时投入,竟忘了三弟还在孤零零地等着。” 褚锐:“……”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那个“孤零零”是你故意加上去的! 到了凤仪宫,褚琰跟皇后解释了一遍流言的事,随后果真不出褚琰所料,皇后要单独与柳岐谈话。 褚锐终于逮到机会,一脸肃重地与褚琰说:“大哥,可否借一步?” 褚琰扫他一眼,抬脚走进了偏殿。 单独对着柳岐时,皇后那为母者的亲切与温柔立刻散了个干净,她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国母,从踏进殿门起至落座,都透着一种叫人高不可攀的贵气。 她坐下来,默默地看了柳岐半晌,才缓缓道:“今日一事,既然陛下已经相信了你的清白,不愿处置你,那本宫也不想再追究了。” 柳岐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不过,本宫却不像陛下和琰儿那样信你。”皇后语气生硬,丝毫不留情面,“你的那些事,本宫也有所听闻,你这样一个人,让你掌管安王府的事,本宫实在不能放心……” 顿了顿,皇后讥诮地笑了一声:“哦,忘了,安王府的内务,至今还是两个家奴操持。这两人做事倒是周全,可是管家是管家,不是主子,府里主持中馈的,也不能一直没个主子。” 柳岐从没有受过这样单方面的侮辱,哪怕是以前有人嘲讽诋毁他,但凡他听到了,也一定会还击回去,绝不让自己落下风。 可是此时他的心里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他甚至能想:其实皇后说得对,王府的内务不能永远掌在陈肃和愁生手里,该他担的责任,他却一直偷懒逃避,活该被人看轻。 皇后见他不吭声,稍稍满意了一些:“本宫也不逼你,你以前是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那现在就做你无忧无虑的安王妃好了,这王府的事,本宫会另外找个人来操心。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要闹着拦着。” 柳岐终于抬起头。 皇后明着是说柳岐没有管王府的本事,实际上柳岐知道,皇后还是不相信他的德行,他现在已经成了皇后眼里的一粒沙,多存在一秒都会委屈了褚琰。 她帮褚琰纳人进王府,一来是想给褚琰挑自己认为满意的人,二来是盼着一心放在柳岐身上的褚琰能把心分出去一些,久而久之,柳岐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他手上没有权力,最好还失了宠,从此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自己那方寸院子里,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安王妃,这是皇后心中最好的结果。 柳岐忽然很想问问,皇后真的知道褚琰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道:“母后,我不愿意。” 皇后脸色一变:“这事容不得你不愿意。” “母后……” 皇后见他还要顶嘴,怒道:“够了!陛下不在,没有外人,你不用叫我母后。” 柳岐立刻跪了下来,手中渗出了汗,目光却是冷静的,从善如流地改口:“娘娘,您与父皇选中我,却看不上我,无外乎是京中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正妃之位不合适,侧妃之位估计也不会合适,您要挑人来掌管中馈,总不能挑身份低微的来,这会让外人耻笑。” “这些不用你操心。”皇后逼视着他,“柳岐,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也是别人给的。” 柳岐只当没听懂这句威胁,继续说:“除非娘娘您纳姑娘进来,可是殿下不喜欢女子,到时候或许好事不成成坏事。” “你什么意思?”皇后质问,“照你这么说,王府一辈子不纳女子?不如告诉你,本宫得过太医准信,阿琰现在身体调养得越来越好,他身上那点问题准能康复,他身为皇子,总要有自己的子嗣。”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8 柳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娘娘,殿下想要子嗣的时候我绝不拦着,他自己若是看上了谁,我也认了,但如今并不是时候。娘娘,如今外面风言风语,就算传得再广,那也是假的,可若是王府真在这时候纳了新人,在外人眼中看来岂不是坐实了此事吗?” 皇后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反驳了。 到了这一步,柳岐也只能接着说:“只要王府风平浪静,外面的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谣言虽是与我有关,可也会牵扯到殿下的名声,娘娘当为殿下考虑。” 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是在说本宫没有为琰儿考虑?” 柳岐抿了抿唇:“娘娘一片护子之心,只是一时心急。” 他跪在地上,看不到皇后的神情,只是在压抑的沉默过后,听见皇后冷笑一声:“一时心急?那好,本宫不急,总归也用不了多久,待谣言平息,我看你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偏殿。 “你见不到李相,便想让我去?”褚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自禁地“哈”了一声,“你都见不到的人,我能怎么办?” 褚锐看着他:“大哥在父皇面前受宠,与李相也没什么瓜葛,与我是不同的。大哥才能过人,我相信大哥一定有办法。而且……我总觉得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褚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必捧我,没用,也不必试探我,我能知道些什么?” 褚锐迟疑了一下,道:“睿王造反时,曾绑了你……” 褚琰眸光发冷:“你也知道睿王绑了我,李相勾结南晋挑拨睿王,险些置我于死地,你却想让我去牢狱里与他接应,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褚锐被这话堵住了,半晌后,他讷讷地说:“李相绝不是这种人,他不可能勾结南晋。” “那又与我何干?”褚琰反问道。 褚锐想了片刻,下定决心地咬了咬牙:“大哥,李相出事,意味着他身后一派人都会被连累,这其中有不少人……是支持我的。左相如今是二皇子派,若是我们不能洗清李相的罪名,到时候他们趁虚而入安插人手,褚赫背后的势力将会占据大半个朝堂。我不知道你同我是不是一心,但我知道,一旦褚赫得势,他不会放过我们两个嫡子的。” 褚琰就像是听完了一段家常般,满不在乎地说:“他安插势力,你也安插不就得了,怎么,朝堂上那么多大臣,还不够你挑的,非要揪着右相的势力不放?” 褚锐道:“不行,我若此时弃他们,之后还有什么人愿意跟随我?而且,现在都还没站队的,就算我此时拉拢,也不会轻易跟我……”他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褚锐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道:“大哥……有人说你是渔翁,可我、我不信。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牵扯进来,但是,大哥你想想,就算你不掺和,万一别人还是不肯放过你呢?” “我与你是亲兄弟,最起码,我不会害你。” “大哥,你哪怕,浅浅地给我指一条路也行啊。” 褚琰半斜在案几上,用胳膊托着脑袋:“你怎么就非觉得我知道些什么?” “……” “懂了,杨知行。”褚琰故意拖长声音念出这个名字,勾了勾嘴角,“对吧?” 褚锐没有说话,但尴尬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 褚琰默了一阵,不知是否在斟酌,就在褚锐以为他不愿意说了的时候,褚琰忽然开口:“你这个时候与褚赫争,毫无益处,我若是你,就不会管这事。” 褚锐期待落空,脸色难看了起来,但语气还是平稳的:“大哥……你若是不愿指路,便算了,是小弟叨扰了。” 说完,他朝着门外示意了一下,先走一步。 褚琰在他之后出来,正殿堂屋的门还紧闭着,两人只能在外面站着等,宫女们搬来了凳子,还递上茶水,守在两边托着盘子。 褚琰润了润喉咙,便挥退这帮宫女。此时褚锐已经调整好,跟没事人一样,笑着对他说:“大哥倒是怜香惜玉。” “不要乱说。”褚琰斜他一眼,“你大哥可是有家室的人。” 褚锐:“……”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褚琰有些坐不住了,直接上前敲了敲门,守在门口的宫女想拦,一旁的大公公使了个眼色,才又退开。 里面很快便有人开了门,是皇后的大宫女春茗。 “安王殿下。” 褚琰点头:“请问母后与王妃可聊完了?父皇那边还让我们回去呢。” 春茗笑道:“娘娘和王妃聊得投入,怕是还有一阵子,两位殿下可先去,稍后奴婢为王妃引路便是。” 话说至此,倒叫人不好拒绝,褚琰往里扫了一眼,三面有屏风珠帘装点,一眼看不到里面,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他收回视线,道:“不必,我正好也有事要同母后商量。”说着,直接推开了半开的门。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99 顿时,屋里的宫人都齐齐迎上来拦他。 褚琰更加心觉不妙,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他,他几步便越过了屏风,一眼看到柳岐正独自跪着,皇后根本已经不在了。 褚琰心里一颤,抓住柳岐的手臂。 柳岐抬头,冲他轻轻摇了一下。 褚琰却不想辨认这是什么意思,直接一使力,将他拽了起来:“我们不跪了,走。” 柳岐想说些什么,看到褚琰生气的脸,又咽了回去。 反正他也想跟着褚琰走,至少现在他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站住。”到门口时,皇后的声音才迟迟传来,她从里间露出身影,有些气愤地问,“阿琰,你这是做什么?” 褚琰冷漠地回视她:“来接我的王妃。” “你倒是心疼你的王妃,可为娘却是怕你被蒙蔽了理智,阿琰,只为这么个事,你就要闯我的正殿,用这种语气来跟我说话吗?” 这么个事? 褚琰忽然明白自己在一瞬间迸发的火气从何而来的。 不是气柳岐被罚,柳岐没那么娇气,而是单单一想,便能想到柳岐在跪在那里之前,受了多少侮辱,有多么不被看重。 他以为皇后顾及自己的面子,怎么都该收着点,可现在甚至想骗他先去父皇那里。 然后呢?她可以把柳岐留下,想罚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届时就算褚琰知道了柳岐正在被罚,也不可能当着承兴帝的面直接离开。 褚琰:“若是柳岐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母后可大方告诉我,他若真该罚,我必定不会阻拦,可是您却是要藏着拦着,莫非是母后自己也觉得罚得不应当吗?” 皇后面带疲惫地看着他:“他招来谣言,顶撞皇后,若他是女子,我还得说他犯了三从四德,沉塘也不为过,哪一点当不起罚?他总共才也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你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他置于死地了一般。何况你问问他,可是我要他跪的?” 柳岐扯扯褚琰的袖子,摇了摇头。 春茗自然是站在皇后那边,见皇后气得不行,打抱不平般地站出来,将柳岐说过什么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娘娘也是为了您着想,才想为您府中添人,何况已经做了让步,答应过几个月再议此事,谁知王妃不依不挠,非要让娘娘应允等您及冠再说,娘娘不应他便不起来。说到底,哪有做王妃的拦着王爷不让纳侧,还要逼着皇后立下承诺的道理,王妃这眼里,可还有娘娘半分了?” 褚琰不为所动地看着她:“那你这眼里,可还有我半分?” 春茗一噎,不敢再说话。 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各宫皇子妃子见了她都要客气些的,安王一直以来也对她颇为和善,才让她敢说那些话,可真要论起来,她一个宫女那样说王妃,终归是不合适的。 “罢了,阿琰,你不必拿我身边的人撒气,你要带走人,那便带走吧。”皇后语气软下来,“我算看出来了,你与柳岐关系这般好,我也不愿强迫你们,伤了我们母子二人的感情,既然柳岐说及冠,那便等到你及冠吧……” “错了,母后。”褚琰冷冰冰地说,“及冠是柳岐说的,我没有答应。” 皇后眼里多了些期待:“那……” “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母后还是趁早死了这心吧。”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褚琰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柳岐离开。 褚锐在外头听到了里面的争执,一脸看壮士的神情看着出来的这两个人,听到屋里传来春茗的惊呼,才赶忙冲了进去。 褚琰没有管身后发生的一切事。 他在外面找了处隐蔽的亭子,将柳岐抱到石桌上,按了按他的膝盖。 柳岐按住他的手:“我没事,才跪了那么一小会儿功夫,还没在家里跪祠堂的时间长。” 褚琰问:“柳侯爷还会让你跪祠堂?” 柳岐笑笑:“罚过几次,每次都说让我跪上两天长长记性,结果两个时辰就放出来了。” 笑完发现褚琰不跟着笑,柳岐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褚琰……” 喊完他名字,又发现自己没想好要说什么,临到嘴边现凑了一句:“你……你刚才那样,会不会有人去父皇面前告你个不孝啊。” 褚琰:“那便告去。” 柳岐心里有些难受:“我不想你被说不孝,我已经给你添了好多麻烦……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0 “有点。” 柳岐被这两个字弄得垂头丧气:“对不起……” 褚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平视:“我气你要自己担着。不是说好了推给我吗?” 柳岐诚实地说:“我不想什么都让你帮我担着,而且……我想自己说出来,我就是不愿意你跟别人好。” “那又为什么说等我及冠再纳妾?” “因为……我说不过皇后娘娘。”柳岐叹了一声,“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用缓兵之计了。” “为什么是及冠?”褚琰问出口的时候,心里隐约想到了一个答案。 柳岐定定看了看他,两只胳膊往前一伸,把自己贴在了褚琰怀里。 “等你及冠,我就十八了。” 我就十八了。 只这一句话,褚琰便觉得为这个人倾尽全部也值。 他想要这个人高高兴兴地留在自己身边,从此不必为了纳妾和子嗣的事担惊受怕,他想再深一些地去爱这人,让他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变心变卦。 何止十八,就算八十,他也只给他。 褚琰忽然转过身,背起了他。 柳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腿真的不疼。” 褚琰:“我知道,我只是想背你。” 柳岐便乖乖地趴在他背上。 感觉温暖极了。 走了一会儿,褚琰忽然说:“我们走吧。” 柳岐没反应过来:“啊?去哪儿?” “离开京城,去远一些的地方。” 柳岐吓了一跳,当即一堆脑补涌了上来:“离开京城?这怎么能行?你别冲动呀,你可是皇子!” “我没冲动,不是要私奔,也不是离家出走。”褚琰平稳地托着他一步一步向前,声音平缓却郑重,“我会向父皇请旨离京,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事,而且父皇十有八九会答应。” “我有打算去做的事,虽然比计划中的早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早,别怕,我不会冲动。” 他不会天真到觉得放弃自己的皇子身份就能同柳岐过上安稳日子,再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他们,正相反,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人,让他爱的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无疾无苦。 “只是……”褚琰说,“只是暂时会辛苦一点,好吗?” 柳岐放下心来,搂着他的脖子,乖得不行:“好啊,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得看着你,到时候让你乖乖从了我。” 褚琰“噗”地一声笑了,打趣道:“柳公子,真霸道啊。” “我本来也不想霸道的,谁叫你一会儿说来一个死一个,一会儿又说一辈子不纳妾,我再不霸道一些,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了。”柳岐嘀咕。 “阿岐。”褚琰笑着,温声唤他,“你要霸道一辈子,知道吗?” 承兴帝那头显然已经知道了中宫里发生的事,虽没有说什么,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饭后,褚琰主动带着柳岐向承兴帝请罪领罚,直言:“儿臣行此不孝之举,辜负父皇厚望。” 承兴帝见他嘴上说着“不孝”,态度却坚定,不想与他起争执,便道:“罢了,改日你自己上皇后那边认错去,至于柳岐,暂且还是不要入宫了,就让他待在王府给皇后抄抄经吧。” 末了褚琰便提了离京一事。 这事褚琰显然不是第一次提,承兴帝乃是知情的,他沉吟片刻,竟还真应了下来,只是又说:“朕其实舍不得你远行,但你如此坚持要亲自去,朕也算是欣慰你肯替朕分忧。阿琰,朕几个皇子当中,属你心思最正,你不要辜负朕。” 褚琰叩首:“儿臣必当不负皇恩。” 没几日,承兴帝便在朝会上接连下了三道旨。 一者,赐安王褚琰封地梁州,只收食禄,无军政权,梁州政务依然由知州负责,安王不得擅自干涉,一月内前往封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1 二者,还五万大军于壬亭侯,派往镇守梁州及与南晋接壤的惠州边境,择日出发。 三者,命皇三子褚锐护送安王赴梁州安置,另派兵马随从。 此三道旨一出,当即便有人磕破了脑袋反对,然而承兴帝态度坚决,丝毫不容他人动摇。 朝会后人心惶惶。 三皇子一派炸了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会突然做此决定!” “这个时候将三殿下派出去,莫非是陛下打算给李相定罪,处置我们了?” 李纯脸色难看得很,强撑着说:“大家先不要胡乱猜测,或许事情没那么糟。安王殿下是三殿下的嫡亲兄长,让三殿下护送也是合乎情理的。” 有人不禁反驳:“可是安王早不封晚不封,怎会偏偏这时候封了食邑?李相这么大的事可是还未解决的啊!” “说得有理,而且陛下还往惠州添了兵马,难不成是有意攻打南晋了?” “诸位,先别管安王,若真是李相要被定罪,咱们这些人,要怎么与二皇子一派抗衡?” 褚锐被这五花八门的声音吵得头疼,狠狠地一拍桌子,四周立刻静了下来,望着他。 “我再去问问父皇他究竟是何意……” 话没说完,一堆人齐呼:“万万不可。” “陛下今早在朝堂上的态度大家可是有目共睹,此事怕是板上钉钉,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现在无论谁去问,都只会白白触了眉头。” 褚锐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满座一片静默。 良久,杨知行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我想,不如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二皇子那边的反应。加上若是陛下想处置李相,估计近日便会有旨意下来。现在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的。” 褚锐沉着脸:“也只有这样了。” 说着便站起来,直接离了场。 杨知行稍稍落后他一步跟上:“三殿下留步。” 褚锐回头看向他。 杨知行也不拐弯子,直奔正题:“殿下可去探过安王的口风了?” 褚锐露出一脸无奈:“去是去了,可……唉,大哥只与我说,要我别管此事。” 他把原话复述了一遍,杨知行不由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安王殿下当时与我……也是这般说的。不必掺和,不用管,不必相争……” 褚锐稍稍一愣,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但没抓住:“会不会……” 杨知行眯起了眼睛:“殿下,安王未必是在敷衍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评论都发红包包~感谢大家还在! 第38章离京 离京的事定下,褚琰便效仿“负荆请罪”去了皇后那。 皇后已听说了褚琰要去封地一事,她哀求许久,皇帝也不可肯松口,问及原因,也只说“京城不适合他”。 皇后取下荆条扔到一边,头一次抱了褚琰:“你不想纳侧便不纳,我不逼你,你留下吧。” 脂粉香扑鼻,褚琰忍着不习惯,道:“母后,父皇已经下了旨。” 皇后一脸怔愣与怅然。 柳岐也回了柳家。 柳问虽然也要离京,但他首先要去跟梁州安顿一部分人,再立刻赶往惠州交接,半路上还要同刚从梁州赶回来的前梁州军以及押送平城郡王一干人的囚车相遇,在对方入京前清点一番……故并不与褚琰等人同行。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2 给他的时间很是仓促,不过柳家人倒也习惯了,但他们却不习惯一直捧在手心里养着的柳岐也要远走他乡。 之前虽然也不能常看到柳岐,但好歹知道他就在安王府,离自己不远,便安心许多。 这回要远走,柳夫人又急又心疼,恨不得跟柳岐一起走,还有些生上了褚琰的气。 不过等听说柳岐在离京前都会在柳府小住,她又开始夸起“王爷贴心”来了。 丈母娘的心情很是变幻莫测。 柳问临走的前一天,李凭瑞的罪名在大朝会上定了下来。 皇帝让刑部尚书当庭展示了证据,并亲口判决:革除李凭瑞丞相职位,追捕其出逃家眷,带回来后一同斩决。 许多人这才知道,李纯觉得形势不妙,已经回家接了亲人乔装出逃了。 李府周围有层层把守,李纯能把人带出去,说没有人相助谁都不信,这背后又得是一番追查。 褚琰被承兴帝批了假,让他在家准备,知道这个消息,还是从柳问嘴里。 “李凭瑞身边有一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叫李崇意,入侍以后还被李凭瑞认做义子,看似是因为李凭瑞看中他,其实是不方便的事都交由这个义子去做——比如与南晋传信,与睿王传信……” “李崇意被严刑拷打了三轮,承受不住,终于招供了。后来从他的供词里,找出一个他用来与人接头的院子,从那院子里搜出了李凭瑞与睿王之间传信的亲笔信。这些信本该是阅后即焚的,但李崇意留了个心眼,他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卸磨杀驴,想抓着一点李凭瑞的把柄,才将信偷偷藏下。” “所以李凭瑞先是教唆睿王,想暗中帮睿王培养兵马为自己所利用,可不巧,睿王的事提前败露了,成了一场空。”褚琰波澜不惊地说,“睿王凭什么听他的?” 柳问说:“我也只是听说……睿王生母的死,似乎与上面有关。” 说完他又谨慎地补充:“不过想来这也是李凭瑞欺骗睿王的手段。” 褚琰点点头:“多谢岳父告知我这些。” 柳问与他说起这些,一来是褚琰被当时睿王谋反之事牵连,柳问认为应该让他知道背后的真相,二来褚琰已经好些日子没上朝了,他不觉得自己这儿婿是不理朝事的性子,便想告诉他。 褚琰想了想,又问:“对了,岳父可知道李相如今被关押在何处?” 柳问:“倒也不是秘密,四处一打听便能知道。李凭瑞一开始关押在刑部大牢,吕尚书几次三番审问都审不出来后,陛下便斥责他无能,将人提到皇城的天牢里,由禁军看押,任何人未经陛下亲口应允不得与他相见。陛下还亲自去审问过几次,人怎么样了倒不知道,不过有流言说……已经快不成人形了。” 褚琰沉吟片刻:“岳父可知道吕尚书这个人怎样?” 柳问想了想:“吕明志,表面上是个忠厚正直之人,旁人都说他有原则却不死板。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他就是因为没有搜出证据之前不肯用私刑,才没审问出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能从先帝在时一直身居高位至今的老臣,不可能一点圆滑都没有,他不对李凭瑞用刑,也可能是在证据板上钉钉以前,不愿意得罪李相。你怎么问起他来?” 褚琰:“还是映梅的那事。她背后明显有人教唆,但不止是裘家,裘家背后,还有个更神秘的人,我至今没有查出来。” 接着,他把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柳问惊讶:“你怀疑是吕?” “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要冲着我来,众所周知,我只是一个废物,离间我与父皇的关系,有什么必要吗?但我忽然想起,菀陶出事的时候,我担心她的安危,算是露了一手,吕尚书和周统领都是知道的。”褚琰喃喃道,“总不能是禁军统领吧,那也太可怕了。” 柳问想象了一下禁军统领其实是个心怀鬼胎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我暗中调查了吕尚书多日,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禁军中还有不少官家子弟,或许那天跟在我身边的士兵里就有。也可能不是菀陶那次,是在其他地方让人心生警惕了。” “既然有所怀疑,日后便要多留意些……”柳问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用了跟长子说话时的语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有那个岑双,不瞒殿下,岑家姑娘的确是个儿媳的好人选,只是她这个哥哥真不是个好货,我待会便去提醒母亲和夫人多注意他。” 褚琰点了点头:“正是,莫要坏了一桩好姻缘。” 第二日送走柳问,褚琰就去见了承兴帝,请求与李凭瑞会一面。 如今任何人想要见李凭瑞,皇帝都不松口,就连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想要找李凭瑞补录口供,都被一句“判决已定,无需再多此一举”给打发了。 褚琰是唯一得了允许的人,梁冶听着安王说“儿臣想找李凭瑞问问南晋风俗”,不由得担心陛下一气之下会不会把安王踹出去,谁知道陛下竟真的答应了。 不过褚琰见李凭瑞一事不能明着,他只能换上禁军的衣服,假装是去送饭的。 没有人知道安王在里面与李凭瑞都说了些什么,褚琰也跟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依然在料理自己的事。 他前后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整装待发,陶乐坊和京城的府邸都交给了陈肃和愁生打理,要带走的东西装了足足七辆马车,随行的王府仆从仅十余人,宠物一只,宫里派出来的二十人,还顺带将邢亦和余庆这两个手艺最好的木匠一同捎上了。 护送他的除了褚锐,还有一千骑兵,队伍浩浩荡荡,但已算是极为低调,要知道他们保护的可是唯二的嫡皇子。 临行之日,皇帝亲自到城楼上送褚琰,父子二人走到一旁说悄悄话,承兴帝拍着他的肩膀道:“一切以安全为重,不行便回来。今年也就罢了,隔年年节,回来团聚。” 褚琰点了点头:“儿臣记得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3 承兴帝又看向不远处的褚锐,褚锐以为是有话要交代自己,上前道:“父皇。” 承兴帝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褚锐,叹了一声:“知道朕为何让你去送你大哥吗?” 褚锐一僵,斟酌着道:“父皇是……是想让我出去散散心?” 承兴帝轻笑一声:“算你还没有完全昏了头脑,近日京城事多,你不如出去静静心,再考虑一下今后你该做的事。” 褚锐一颗心沉了下去。 及至队伍风风火火地出发,走出好几里地,褚锐都一直没从承兴帝的话中回过神来。 父皇派他出去,果然是对他不满了。 为帝者,再怎么疼爱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容忍皇子拥有自己的势力。 褚锐骑在马上,暗暗懊悔自己心太急了。 他主持小朝会的那些日子,恍然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已经开始站了队,加上父皇忽然开始器重他,他便觉得是时候也建一个自己的班底了。 眼看着褚赫身后有那么多人支持,他不免有些紧迫感,褚赫背后有左相,他便想拉拢右相,褚赫身后有威风凛凛的朱家,他便想要一直以忠直为名的靳家也能威风凛凛。 舅舅与母后其实暗中为他培养了一些人,只是都在暗中隐着,褚锐为了打压褚赫一脉的气势,把他们一个个提出了水面。 右相出事,褚锐心想,若是能证明右相清白,那自己的背后将会立刻壮大,就算不能,以往跟随过右相的人,也会转而跟随他,这些人里固然有一部分会遭贬,但是父皇不可能一直让左相一脉独大,肯定会从这些人中挑几个提拔起来。 成也赚,败也赚。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心急,才让自己的一切小动作都暴露在了承兴帝眼皮子底下。 此时一路前行的护送队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京城的当天下午,皇城那头便接到了快报:行程中的前梁州军有五千兵马临时叛变,劫走了平城郡王。 成国公府内。 褚赫惊喜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真的?” 成国公点了点头:“报信的人来时,我就在御书房里,正与陛下商议事情,亲耳听到的。不仅如此,前梁州军那几个将军,都是梁王旧部,平城郡王一逃,他们便故意挑唆士兵,在半路拖延着不肯继续前进,陛下派去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柳问怕他们有变,让副将带着一半兵马先行,自己带着另一半留下来监督前梁州军。” 褚赫激动不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 他兴奋地走来走去,盘点着:“李凭瑞那厮是威风不起来了,他那些旧部用不了多久就要散成一盘沙,父皇还在这时候把褚锐派了出去,现在手上握着五万大军的柳问也被拖住了……” 成国公笑着:“殿下莫要太激动,时机虽好,却也要把握得当才行。” 褚赫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眸光里透着跃跃欲试:“舅舅,我现在有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要揭秘啦,话说大家要是发现了前面的副本里好多细节没有说清楚,线索都没用上什么的——放心放心,我没忘_(:3)∠)_它早晚要派上用场的。 第39章行刺 “刺杀?”成国公提高了声音,“你想刺杀谁?” 褚赫道:“自然是褚锐。舅舅你想,平城郡王这个时候逃走,那就是自己非要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杀个皇子不是很正常吗?” 成国公厉色道:“你也不想想,万一他被抓回来审问,皇上发现不是他行刺的,会把怀疑转向谁?” “那就让平城郡王闭嘴不就好了,舅舅,你不是在他身边安排了人吗?平城郡王这回要是再被抓到,等他的肯定不止是人头落地这么简单,我要是他,被抓到我就直接自裁。就算他不敢自裁,让你的人帮他一把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平城郡王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若我的人真跟在他身边,又能到哪儿去找他?” “就算联系不上,你塞点人到军中去,等平城郡王和他身边的人被抓获,给一点暗示,你的人总该懂吧。” 成国公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这不行。平城郡王身边只有五千人马,他还要逃命,自然越低调越好,怎么会去行刺三皇子,是生怕自己暴露不了行踪?” 褚赫脸上的兴奋之色终于被这一盆接一盆的冷水浇得淡了下来:“舅舅,你何时这样畏手畏脚了起来?平城郡王逃走,途中偶遇护送安王的队伍,慌张之下当成是朝廷派来的追兵,以为自己行踪暴露,与之开战,随后认出褚锐,自然会认为褚锐是这支队伍的将领,便射杀之——只要安排得当,便能完美地伪造出来,以舅舅的本事,还怕露出破绽吗?” “平城郡王之所以逃走,或是不相信父皇能善待他的家人,或是他忽然间想通了不想死了!他这一逃,只带上了他儿子,等于是放弃了他重伤不便的父亲和得了绝症的妻子,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就连父皇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算父皇真怀疑到我们身上,只要没有证据,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了不成?褚锐死了,褚琰孤身一人被放到封地上,连政事都不能干涉,就是个去吃白饭享福的,估计这辈子都没了机会。父皇身边只剩下我和四弟,不会轻易拿我怎么样的。” 成国公依然谨慎:“若是褚锐死不了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4 褚赫眼里露出一抹狠意:“那至少也要让他残。” 成国公叹道:“殿下,你何必贪这一时的利益,陛下那么多儿子,就算不会动你,可若因为怀疑你产生了嫌隙,绝了你的机会,这岂不是弊大于利。” 褚赫毫不犹豫地道:“真要是这样,舅舅你手里不是还有兵权吗?” 成国公吃惊地看着他:“那可是你的父皇!” “我的父皇又如何?”褚赫冷笑了一声,“他的心永远是偏的,他的眼里永远只有褚锐。我从小书读得比褚锐好,棋下得比褚锐强,比褚锐聪明、用功,可是他宁可为着褚锐操心,也不愿意多分我一点目光。别人都跟我说我母妃受宠,父皇爱屋及乌也会宠着我,可我却听见过父皇与母妃说让她再生一个比他哥哥强的儿子!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成国公嗫嚅了半晌:“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你父皇在你小时候可是很喜欢你的,只是你那时不小心撞了你母妃,她滑胎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孕……可那时你也不过是个懵懂孩童,无心之举,陛下不会真的责怪你的。你母妃终归只有你一个,陛下独宠娘娘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爱你。” 褚赫忽然诡异地笑了:“自然只能有我一个,我怎么能让母妃再生一个呢。” 成国公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褚赫阴沉沉地盯着他:“舅舅,你应该不会也想过多一个皇子外甥吧。” 成国公久久未回过神来。 褚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若不愿意,那我便去调庄子上那五千私兵,若真出了纰漏,就说是我私下养的兵,与舅舅无关。” “等等!”成国公叫住他,思索了片刻,直到褚赫4抬脚欲继续往门外走时,才说,“此事交给我,你不要插手。” 与其让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去做,还不如他自己来,这样至少还能做到不露马脚。 褚赫重新高兴了起来:“看来舅舅是想通了,舅舅也不必太忧心,现在大家都说父皇是被李相的事逼得下了决心攻南晋,所以才派柳问去边境,柳问手里刚收回来才一年的兵权都还了,舅舅你手里的兵,还能不稳吗?到时候你有兵,我有父皇的关注,我们还怕什么?” 成国公依然觉得不妥,望向褚赫的目光都有些自己察觉不到的冷淡了:“但愿如此吧。” 褚琰一行人为了不扰民,一路都走郊外,夜里则要靠近沿路的城池,让几位主子能进城歇息,其他人在外扎营。 如此一来,行程便拖得很慢,还有些绕路。 褚锐心里惦记着京城的事,是想快去快回的,便特地去找褚琰商量:“大哥,这也太慢了,要不往后我们直接在郊外扎营,就不要进城了。” 褚琰一口否决:“那不行,扎营要睡席子上,又硬又凉,太医说我这身体受不得寒。” 褚锐才不信他这么矫情,但还是顺着他:“那我叫人给你多铺几床褥子,保准隔了寒气,又柔又软。” 褚琰状若思考。 “怎么样?”褚锐期待地看着他。 褚琰:“那也不行,郊外没有热水不能沐浴,我倒是能忍一天两天的,我王妃不行啊,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一天不沐浴都难受。” 褚锐嘴角抽了抽,一时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整日都在马车里待着,哪来的风尘仆仆? 安王不肯,队伍只能继续在各沿路城池停留原本十来天就能到的路程,估计要多花一倍的时间。 他不像是去赴封地的,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褚琰每入一个城,只要街上还有商铺开着,便要拉着柳岐出去转转,褚锐在客栈里闷了小半个月的晚上,越想越憋屈,终于来了气儿,决定跟在这两人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好转的。 他刚出门,就看见褚琰牵着狗刚出门,惊讶地望着他:“哦?三弟要出门?” 褚锐含糊地说:“出来透透气,打算出去赚赚。” 褚琰道:“那就好,正想让你帮我溜溜小八呢。” 狼崽小八:“嗷~” 褚锐低头与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对视片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小八?” 小八挺挺胸脯,似乎在说:就是我! 褚琰把小八托付完,便放心地带着柳岐出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褚锐果然就溜着小八在身后。 他先去了粮店,进去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地出来,又进了家布庄,随后是个打铁的铺子。 铺子里头富丽堂皇,除了打铁,还卖些稀奇玩意儿,即使是太平年间,铁依然是极贵的,铺子里现成的铁器总共也没有几件。 店掌柜昏昏欲睡地支着脑袋,褚琰没有叫醒他,四处看了看,挑了一只精致的袖箭和一把□□。 他把弩放到柳岐手里,问:“会玩吗?”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5 柳岐眨眨眼:“你别小看我,我小时候玩弹弓那可是一打一个准,虽然射箭不行,但这把弩这么轻,肯定没问题。” 他说着,把箭装上,前后不到两秒的功夫,便将箭射出,擦着掌柜的头发而过,精准地扎到了掌柜身侧的墙上。 掌柜终于被惊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到墙上的痕迹下了一跳:“谁!谁光天化日之下……” 目光一转,落到了两个陌生人身上。 掌柜一眼看出两人穿着气度不菲,再看到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心念一转,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谨慎问道:“二位是……” “前些日子在你这里定了些货,今日来取,只是店家你睡得忒熟,不得已出手扰了你的清梦,对不住了,加上这些东西,算算多少钱吧。” 褚琰把袖箭和□□一同摆在桌上,随后故意让藏在袖子里的令牌露出来。 掌柜见了那令牌,神色一凛,膝盖就要弯下去。 “别跪,不用关店门,带我们去取货。”褚琰淡淡地将令牌收了起来。 掌柜低头应了一声,哪怕心里恨不得赶紧给这二人上最好的茶送最好的招待,也还是立刻领着二人去了后院。 褚琰二人在后院厢房里坐着等,掌柜很快抬来两箱子备用的□□和袖箭的箭头,又各自配了一个小小的箭筒,随后他又把一个包袱放下,里面有备好的衣服,一封信、几张□□。 褚琰拆开信看了眼,勾了勾嘴角,收好后问道:“我的人呢?” “已经选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褚琰“嗯”了一声:“按照原计划。”他朝外示意了一眼,“看好外面那个二愣子。” 掌柜微微一怔,顺着他看的地方看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是二愣子。 不久后,铺子的大门重新打开,小八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主人进了铺子,一心想进去,门一开便挣得更用力了。褚锐想要拉住它,但又猝不及防地被带着往前了几步,等他稳住的时候,抬头一看——褚琰二人竟不在店内! 他心里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往里走了几步,抓着掌柜的领子问:“刚才进来的两个人呢?” 掌柜吞吞吐吐不肯说,褚锐看了眼通往后院的门,松开他的衣领,直接往里面冲。 他刚推开门,便觉得后颈一疼,随后毫无知觉了。 第40章大展身手 褚锐晕倒后的一刻钟后,进了这家店的三人又并肩出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暗中跟随的侍卫对此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尽职尽责地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小八走两步就回头围着三个人闻闻味道,褚琰俯下身,拍了下它的小脑袋:“你又不是真的狗。” 平时说它是狗偏要“嗷”的小八跟他对着干似的:“汪。” 褚琰:“……” 队伍照常行进,四天后,也是出发后的第十七天,他们进入了一片山险之地。 这附近想要找县城,便得绕更远的路,行路一天,有半天时间得搭在这上面,偏偏路又颠得过分,坐久了马车便容易犯恶心,讲究的安王殿下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甚至还出来骑了骑马。 当天晚上,便找了个不会有落石的地方,高高低低地扎了营。 褚琰和褚锐的帐篷便搭在位置最高的背风处,周围围了一圈护卫。两个皇子的帐篷搭在最平坦的地面上,连小石子都被清理了干净,但即便如此,躺下去时也比在平原地区扎营难受得多。 新晴试完厚度,有些发愁:“还是又凉又硌,奴睡着都硌,别说殿下您了,可是也没有多余的褥子了,要不奴从护卫那头要几个来?就是不知道殿下您嫌不嫌弃他们用过的。” 褚琰摆摆手:“行了,不用麻烦,我今晚也不睡那里。你回去吧,天亮之前,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新晴条件反射地说:“那怎么能行!您遇到危险的时候,奴怎么能在帐篷里缩着,当与殿下共进退才是。” “得了吧。”褚琰“嗤”了一声,“你在一旁,只有碍手碍脚的份,我还得分出心来保护你,赶紧滚吧。” 新晴叹了一声,觉得自家殿下长大了,都不需要自己帮着扶着了,五味杂陈地退了出去。 夜里,睡不着的“两位皇子”都出来透气。 褚琰望向对面:“你怎么也出来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6 “大……大哥。”那人叫起来还有些不顺嘴,招呼完一声才回话,“睡不着,索性出来看看。” 附近燃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篝火,护卫们在站岗守夜,两人在火边坐下来。 “大哥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来?” “说不好,或许待会就来了,也可能是明天后天,甚至有可能我们出了这个山,他们也不会来。不过,他们不会选晚上来,估计会选天刚亮的时候。” “为什么?” 褚琰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团团凉气:“假如是平城郡王,他晚上遇见我们的队伍,一定会选择趁夜避开,而在天亮的时候,一切无处遁形,就可以说他是与我们狭路相逢。” 那人恍悟地点点头:“他们会把戏演得没有破绽。” 两人不熟,空坐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可聊的。 过了一会儿褚琰便说:“回去吧,多少休息一会儿,若天亮真有一战,就得养足精力。” 比起是在劝眼前的人,更像是劝他自己。说罢就起了身。 边上那人点点头:“您放心睡吧,我会保护好您的。 褚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那人挠挠脑袋,一时没理解这声笑里的意思。 入山的第一夜,如影随形的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他们来的悄无声息,连沉重聚集的马蹄声都没有,从山的另一侧翻过来,直接绕过护卫们的营帐,直奔山顶。 山顶的亲卫们却早有准备,等人影一露,便吹响了号角,营帐里的护卫蜂拥而出,个个武器配备齐全。 原来守夜的人早早就将他们叫醒等待! 号角声未歇,剩下的九百士兵也被声音惊动,这一千骑兵都是从靳国舅麾下调来的,挑的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那一批人,行军打仗途中,都是穿着盔甲而眠,武器都放在身边,一听见“敌袭”的号角声,都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哪怕不明情况,也迅速集结了起来。 来者的动作也很快,后头的五千人马已经将整个扎营的营地包围,百来位单独行动的行刺者已经潜入两位皇子的营帐附近,与护卫们打得不可开交。 褚琰一把撩开帐篷的门帘,声音洪亮地传开:“近备盾,远列阵,以守为主。” 吹号角的护卫得了令,立刻吹出了一段指令。 很快便有拿着盾牌和弓箭的护卫里一层外一层地护着他和“褚锐”。 褚琰这边只有两三个人纠缠,几个护卫足以挡住,但十几人都冲着“褚锐”去了,拼杀的护卫拦住了一半,盾牌又拦住了另一半,有三人冲破防线,直接冲着“褚锐”刺去。 “褚锐”提着一把剑,招招皆狠,但依然有些招架不住,他忽然意识到,敌人把身手最好的几个人都派来杀三皇子了,这是非要取三皇子性命不可! 褚琰见状,立刻对着身边的人道:“去一半人,支援那边。” 护卫犹豫:“可是……”他们这些人是知道的,那边那位“三皇子”不是真的三皇子,现在队伍里的皇子可只有褚琰一个。 固然那位小公子也是条人命,但哪有王爷的命重要? 褚琰厉声重复了一遍:“立刻去支援陆小将军。” 随后回身撩开自己的帐篷帘,对着里面道:“把弓箭给我。” 里头的人迅速将东西给他,又问了一句:“需要我出来帮忙吗?” 褚琰看了眼战局,道:“还不是该露馅的时候,你不要出来。” 算他心贪,不仅想让这帮贼人空手而归,还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末了他拉开弓箭,连对准的过程都如同没有一般,直接射中了与“褚锐”缠斗的一人的头颅。 “褚锐”从刀下挽回一条命,立刻翻身一滚,掰回了自己的上风。 褚琰“啧啧”两声:“陆小将军人不大点,身手倒是不错。” 帐篷里的人显然就守在门帘边上,闻言接了一句:“人也实诚,若不是因为这个,陛下也不会派他来替父将功补过……外面怎么样了?” 褚琰观察了一眼战局,山坡下两方骑兵正在地势平缓的地方下马拼杀,那几百人说是骑兵,实则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山战没少打过,此时以少敌多,竟丝毫不落下风,道:“稳得住,你家的阵法真是好用。” 里面的人道:“不可久战,对方毕竟人多。” 正如这人所说,一开始凭着阵法稳住了局面,但也有不少人重伤,人越来越少,不得不节节败退,到了山坡上,坡度越大,就越不占优势。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7 而陆小将军那头的刺客也意识到三皇子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手,纷纷撤退回去报信。 褚琰这才拔剑,道:“拦住他们!” 他说着,自己便亲自上阵,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护卫吓了一跳,正想赶紧把安王拉回来,却看到褚琰砍人如切瓜,他不以致死为目的,一路走过,便砍了一路,砍到哪儿算哪儿,总能帮护卫们减轻压力。 一路下来,护卫们有些看呆了,陆小将军也呆了。 前者:这还是那个高高兴兴看着我们操练自己坐在椅子上安然喝茶的安王吗? 后者:我听说安王是个废柴,这是谁编出来的笑话? “愣着干嘛?”帐篷里的人顶着柳岐的脸出来,是全场最镇定的人,呵道,“抓人!” 于是那帮刺客便眼睁睁看着传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岐”也砍人如砍瓜,那架势分明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 其中一位刺客见脱身不成,冲着身后吼了一声:“中计!撤————” 这声吼被层层敌军传下去,终于落在了首领耳朵里,首领眉心一跳,来不及多想,立刻道:“撤退!准备火把。” 此地没有京城那么冷,山坡上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枝丫掉光的枯木,加上营地里那些帐篷,足够助燃了。 褚琰见他们有撤退之意,也立刻道:“断木,隔绝火源。” 刚说完,不远处的空中忽然升起了一簇信号弹,炸开还有些朦胧的天光。 这信号仿佛是给太阳的一般,天一下子亮了,淡金的光晕笼罩在盔甲上。 自己人愣了一下,敌军也愣了一下。 陆小将军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没有耽误啊。” “柳岐”却叹道:“还是晚了一点,他们已经开始撤退,能拦住一半的人就不错了。” 陆小将军瞪大眼睛:“一半还不够吗?” 褚琰解释道:“只要有人逃出去,就能回去给他们主子报信,以京城里那位的手段,指不定还能想出辙来保身,只有把这些人都留在这里,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姓朱的一点翻身之力也没有。” 他一语点破敌军背后的人,被活捉绑起来、嘴里塞了布的刺客瞪大了眼睛,“唔唔”地挣扎起来。 远处大军露出了身影,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立在对面的山巅上,像是山峰上的一抹被风雨冲刷出的玄色。 一万援军赶到,局面立刻一边倒,最终行刺军只逃出不到两千人。 山脚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们的营帐扎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与皇子营帐恰好是反方向,至今还没有敌人发现他们。 新晴听到信号弹的声音,探头出来一看,立刻喜极而泣。 他心里挂念着上头的动静,又怕自己一旦出去,连褚琰身边都到不了就得横尸山野,只能按捺着心情翘首以盼。 许久之后,上头的声音弱了下来,新晴嘱咐其他人待在营帐里不要动,自己打算上去看看。没走出多远,一匹马从他身后疾行而来,新晴立刻回身,双手发抖,抽了好几回才抽出别在腰间的刀。 来人认出新晴,停下马来:“是新晴公公吗?三皇子夜里迷晕侍卫,跑出来了!” 新晴:“什么!” 新晴亲自带着报信的人找到褚琰的营帐时,褚琰正指挥者人打扫战场,关押俘虏。 听了这个消息,他一丝犹豫也没有,便上了马。 假柳岐的面具摘到一半,顾不上绷得难受的脸,拽住了他的马缰:“你要做什么去?” “追大军。”褚琰说,“褚锐要是遇不上敌人也就算了,要是遇上了,大军只要一直追在后面,就能救他。” “陆小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你又去做什么?” “他们万一追不上就撤军了呢?在褚锐被找回来之前,这个军不能撤。表哥,这里交给你了。” 靳苏拦不住他,也不顾着脸疼了,一把将面具撕下来,狠狠地掷在地上,一面疼得直吸气,一面顾不得文雅地骂到:“我交待了五遍!五遍!还是让人跑出来了!这帮废物都别干了!别干了!” 新晴怀疑他真正想骂的“废物”另有其人,咽了咽唾沫:“靳二公子,息,息怒……” 褚琰沿着马蹄印追出十几里地,终于追上了大军,不过这帮人显然是掉队的。这样的快马追逐中,士兵的速度很容易被区分开。 褚琰顺着他们指的地方继续去追,快追上时,先听到了打杀的声音。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8 “不会这么巧吧。”褚琰不由得喃喃。 这帮人逃命走的是大路,只要拉开距离一直跑下去,说不定就能摆脱追捕,再不济也得钻进深山里躲一躲。可他们却在大路上停了下来,除了遇见褚锐,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前方视野开阔时,他一眼就看到几十个护卫们被敌军包围,里面还护着一人,外侧的自己人想救人,却有些束手无策的意思。 那些敌人绝望之际遇到三皇子,都涌上了不管不顾的狠劲儿,他们这次就算回去,估计也难逃一死,不如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拉个皇子垫背! 哪怕陆云城带的人多,也挡不住他们一心用身体筑人墙,只为了让自己的同伴的刀尖更进一步。 褚琰到的时候,恰好陆云城右臂上被划了一剑,他面色不变,但挥剑的动作明显迟缓了。 褚琰拉弓,一口气搭了三支箭。 瞄准的刹那,他心想:秋猎五日便中断,最高的成绩是二十六只猎物,他杀二十七个人,不知算不算得第一,父皇亲口应允的“答应一件事”,不知能不能求来。 转念之时,三箭齐发,一箭落空,两箭命中。 褚琰继续搭了三只箭,几个来回后,将靠近自己这面的人清了大半,陆云城立刻护着褚锐从这一面突围出去。 褚琰下马奔向包围圈,同时吼道:“安王来了,死之前杀两个皇子,不亏!” 包围圈里的人墙听到这话,果然分出了些注意力,褚琰便趁这时直接蹬在其中一人的背上,踹开他的同时借力手攀上了另一个人的脑袋,在空中一个翻转,翻进了包围圈。 陆云城看着安王把自己送进了一帮敌人之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褚琰却显得十分冷静。 他此刻心中有些微的惧意,可是被闯劲儿盖过了,他眼中有无数空子可钻,他手里有无数招式可以利用——我凭什么不行? 落地以后他一刻不停,手中剑转了一圈,大力推开周围的人,随后几回矮身几回跨步,就这样强势地钻出一条道来。 护着褚锐的士兵立刻收了剑,生怕伤到他,褚琰从他们让出来的缝隙里钻了进去,陆云城大声道:“您也太大胆了!” “带他出去。”褚琰吼了一声,与他们呈反方向,跟那帮士兵一同拦住意图涌上来的人。 他仗着自己力气大,手抵在盾牌上狠狠一推,竟将最前排的人推倒了一部分,前面一倒,后面就跟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样争取来的片刻功夫,陆云城已经杀光了身后拦路的人,将褚锐平安送出包围圈,由自己人接应,他则立刻回身去救褚琰。 褚琰不恋战,立刻就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撤了出来:“让他们反包围……” 腿部和腹部同时传来一阵剧痛,一个来自身后伸长的矛尖,另一个来自……他抬目往前,只见敌军首领的弓箭还未收。 褚琰一时没有站稳,跌了下去,陆云城见状发了狠,将那持矛之人结果了,替他挡在身边。护卫们立刻上前来扶他。 褚琰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平稳了气息,甚至还找回了没有受伤的左腿上的力气,一瘸一拐地蹒跚出了包围圈。 大军立刻将那帮穷途之寇反包围起来,弓箭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褚锐见到他身上的血,终于从吓疯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扑到他面前:“大哥!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陆云城苍白着脸道:“军、军医还没有跟上来……” 褚琰对着陆云城道:“别慌,撕布条给我,有没有会止血的士兵……” 旁边一位护卫立刻道:“殿下,我会处理外伤。” 陆云城立刻将布条给他。 护卫先将腿上的伤口绑了起来,随后让人按着褚琰腹部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箭头□□,然而只拔了一毫,他便脸色苍白:“不行,太深了,我来不了,这得找大夫。” 陆云城二话不说,上马回去接大夫。 褚锐跪在他身边,想要帮忙又不敢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都是为了救我……大哥,是我连累你了。” 褚琰不想理他,示意护卫先止血,将伤口牢牢裹住后,便躺在了软垫上,听着周围的动静。 那点人很快便被杀得一个不留,只有那首领留了一命,士兵们因为这一遭战,损失了不少兄弟,更别提还让安王负伤了,都泄愤地往他身上一人一脚。 褚锐远远看着,也很想去添一脚,奈何腿软到站不起来,除了哭和怕,他此时想不起来别的。 以往觉得行军打仗都是挣名声和恩宠的机会,经历过命悬一线的场面,才知道这四个字中的血腥是他担不起的。 陆云城的速度极快,不仅把军医带了回来,抬着担架的后勤也紧随其后,等军医替褚琰包扎完,掉队的那批人都赶到了。 陆云城点了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其他人则护送两个皇子直接就近到城中安置,他刚看完地图定好了路线,便见到褚琰暂时挥开了要抬他上担架的人:“扶我一下。” 军医将他扶着坐起来,褚琰用一只手按住腹部的伤口,深吸了几口气。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09 随后一巴掌扇在了褚锐脸上。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完了,这安王带着这么重的伤,都要起来扇三皇子一巴掌,这得气成什么样了! 只有军医有胆子,赶紧推着他躺下去,检查他的伤口。 纱布被血染红,分不清是之前的还是刚刚激出来的。 褚锐愣愣地捂着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的脸火辣辣的疼,褚琰那种力道认真扇一巴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这还得亏了他负伤,否则真用全力,那就不止是脸肿的问题了。 军医检查完,道:“没扯到伤口,但是血渗得太快了,我担心路上一颠簸,就容易止不住血,这一路上最好有人一直帮殿下按着伤口。” 陆云城点点头,正要主动请缨,褚琰便道:“我自己来吧。” 队伍缓缓启程,为了照顾褚琰的伤,不得不放慢速度,赶在午时才进了城。 褚琰被安置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屋子里暖炉一烧,被冻僵的身子缓过来,他便感到了一丝倦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嘴里,他难得有这样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地步,迷迷糊糊地伸舌头一舔,发现是药。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眼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想脱口叫他的名字,疲惫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这么一顿的功夫,他便想起,那个人应该还没到才对。 他虚弱地吐出几个音:“表哥?” 那人听了以后,直接气哭了:“表什么哥啊!滚你丫的!一醒来你就叫表哥!你完了!你连我都认不出来!褚琰你完了!和离!我要回家!我不要你了!” 一边骂,还一边把勺子怼褚琰嘴里,凶凶地吼他:“给我喝!” 褚琰乖乖把那一口咽了下去,这会儿他眼前明朗了,看清楚柳岐那副委屈吧啦的小模样,越想越有趣,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你是不是不知错!” 褚琰贪恋地看着他,怎么会认不出来,看一眼都知道这是他的阿岐才对。 “我错了。”褚琰做了做口型,后半句努力地说出声,“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加更! 果然收藏就是我的动力!!今天一天都不卡呢!! 本以为可以写完揭秘,但是破弟弟的事还没完,唉,我对脑内大纲变现后的字数一无所知。 第41章照顾 因为那一句话,柳岐便原谅了他。 他抹抹眼泪,嘀咕道:“亏了,你只想了我四天,我可想了你六天呢。” 褚琰没力气说话,便眨眨眼,有些不解。 柳岐出乎意料地看懂了他的眼神:“你昏迷了两天,我昨天才到。” 两天,难怪头脑这样昏沉,手脚也发软,真是躺多了。 柳岐一边喂药,一边描述自己是怎么担惊受怕的:“你前天夜里发了热,御医想尽办法给你降温可怎么也降不下来,等我来的时候,你脑袋烫得都能当暖炉使了,真的,我抱了你一夜,你比暖炉还暖和。” 褚琰:“……” “御医说你若是退不了热,可能就熬不过去了。”柳岐撇撇嘴,“我可都听说你的‘丰,功,伟,绩’了,你做什么要去逞这个英雄,那么多士兵呢,你赶着去找什么死!”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新晴推门进来道:“柳公子,御医来了……” 他惊讶地望着床上的人,下一秒喜极而泣,奔上前去拉住了褚琰的手,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殿下,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呜呜,靳公子说你要是没了我得给你陪葬的,活埋!我差点都想先死为敬了!” 褚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0 这新晴愈发懂规矩,虽然平时随意,但有外人在跟前的时候绝不会“我”啊“你”啊的不讲究,这次都顾不上了,看来还真是被吓惨了。 柳岐把他扒拉开:“滚蛋,他的手是你能碰的吗?” 新晴莫名其妙,他以前也没少碰殿下的手啊……不过柳公子这两日的脾气变幻莫测,他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新晴一退开,褚琰便看到先前被他挡住的两个人。 随行的王御医,还有自己跟来的褚锐。 两人脸上都是一片青肿,王御医见到柳岐,还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离他远了一步,脸上痕迹出自谁手一下子便明了了。 褚琰稍一想便想明白了,王御医说他可能熬不过,柳岐肯定不愿意,指不定就着这个揍了他几拳,不过看起来下手不重。至于褚锐……他那脸肿得简直不能见人,模样看起来特别惨。 褚琰有些忧心地挤出几个字:“你还手了吗?”也不 褚锐四周看看,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才确定他是在问自己,不等他回答,柳岐就接过话来:“他没有,他不敢。” 褚锐小鸡啄米地点头:“我没有,我不敢。” 柳岐:“要不是他作死乱跑出来,也不会连累你差点没命,我教训他一顿怎么了?他有脸还手吗?” 褚锐连忙说:“我没脸,我没脸。” 新晴和王御医同时别过脸,捂住嘴,差点没忍住笑。 他们也不是真为了这个笑,而是看到褚琰醒过来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涌上来,重担落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看见什么都觉得好。 新晴一拍脑袋,步子差点蹦起来:“差点忘了,殿下两天没进食了,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王御医则笑眯眯地说:“殿下,臣给您换换药。” 一群人忙忙碌碌起来,消息很快传下去,靳苏和陆云城也都来探望,全军上下涌着一股“不用掉脑袋了”的喜悦。 靳苏是沛国公府嫡二公子,也就是褚琰和褚锐的亲二表哥,是个儒雅的武将,据说他从小有武学天赋,偏偏志在科举,可愁坏了舅舅靳和。 陆云城则是骠骑将军府的独子,骠骑将军因为失察,导致军中出了南晋奸细,间间间接促成了平城郡王谋反,被停职在家,陆云城平时一直跟着父亲上战场,旁人戏称他一声“小将军”,这次是承兴帝给他一次立功的机会,让他代父抵过,才把他派了来。 他可不单单只是来诱敌深入的,更是直接被一道圣旨指成了褚琰的亲卫,日后只听褚琰调令。 不过这道圣旨至今还是个秘密,外人甚至不知道陆小将军已经离京了。 陆云城刚刚上任,就让褚琰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抵过不成又添大错,别提心里多不好受了,见了褚琰便跪地请罪。 褚琰有心想说些什么,奈何虚,只能抬起手示意他起来,陆云城倔着不肯起来,反而还把自己挪到了一旁不起眼的地方。 褚琰无奈,当务之急是先补充点能量,他被新晴扶起来,忍着头晕目眩吃了几口粥,半个松松软软的馒头,一碗蛋羹。 终于能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诸位,能让别人小两口安安静静亲热一会儿吗?” 王御医、靳苏、褚锐、陆云城:“……” 新晴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五人恍恍惚惚地往外走,褚琰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云城。” 单独唤了他的名。 陆云城受宠若惊地站在门口。 “这事怪不了你,别太较真了。” 陆云城点了点头,替两人关上了门。 “王妃……”褚琰望向柳岐,语气里有丝讨好的意味:“我想擦身子,你帮帮我好不好?” 柳岐抿嘴:“我才不伺候你,你把新晴叫回来。” 褚琰:“然后让他看我的身子?” 柳岐默默权衡了一下,出去叫了热水。 大少爷从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沾帕子的时候袖子掉进了盆里,他只好脱了外衣,把袖子撸上去一截,拧帕子也拧得不得要领,不是拧得太过帕子太干了,就是还在滴水,弄了好几回终于合适,又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 褚琰看他弄得费劲,那种“贤惠王妃给我擦身子”的小得意终于变成了心疼:“还是别弄了,你换身干衣服,别着凉。”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1 柳岐低着头认真地擦了擦他的胳膊:“别动。” 他先擦完两边胳膊,又把褚琰的头发撩起来,给他擦背,先拿较湿的帕子把捂出来的汗擦去,再在水里过一道,拧得一丝水都没有,把身体擦干。 碰到褚琰喉结的时候,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 柳岐抬起头,发现安王殿下已经完全是不敢动的状态了,难得见到褚琰这么木着的样子,还怪有趣的,他不禁笑了笑,那神态近乎是温柔的。 褚琰忽然便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经是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他活泼张扬的小王妃身上沉淀出一种美好的沉静,让他恨不得溺进去。 柳岐擦到他伤口附近,紧张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他明明是不会伺候人的,可这会儿却无师自通了般,只因眼前这个人是褚琰,便周到得不行,好像安王殿下是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 等擦完这一片,他的手都后知后觉地发麻了,柳岐轻轻呼出一口气,把中衣和大氅拿过来给他披上,然后掀开了盖住褚琰腿的被子,打算给他脱裤子。 他手刚伸向腰带,褚琰就如梦初醒,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得不行:“不……不用了……”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柳岐缓缓收回手,抬起头时,脸上满是复杂的惊讶:“你……病好了?” 褚琰:“……” 柳岐:“什么时候好的?” 褚琰这会儿不敢说实话,他怕自己罪加一等,便说:“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本来柳岐想恭喜他,可又觉得不管这话怎么说都有点孟浪之嫌。褚琰则在想该怎么圆一圆自己的反应——现在再假装兴奋、惊喜、庆幸就有点太假了,可是太平淡似乎也不太好。 可纠结死了夫夫二人。 僵持了一会儿,褚琰把被子扯过来盖上:“腿就算了。” 柳岐认为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只掀开被角给他擦了擦脚和下半截腿,又给他换了身干净的中衣上衣,让他清清爽爽地躺了回去。 做完这些,柳岐自己换了身衣服,让新晴进来把水抬走。他哼着沿途学来的民间小曲儿,觉得自己简直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得意极了。 之后几天,除了换纱布这事柳岐不敢来以外,其他照顾褚琰的事都要亲力亲为,搞得新晴都失去了用武之地,只能跑跑腿喂喂狗。 他每做完一件事,成就感都“蹭蹭”往上升,还会理直气壮地要表扬。 七天后靳苏与褚锐来探望的时候,在门口就听见柳岐在里面问:“好吃吗?” 褚琰:“嗯。” “你看我对你好吧?” “好。” “有多好?” “比我对你好还要好。” “哼,那是。”柳岐开着玩笑,“我的殿下,你离开我可怎么办呀。” “那就永远都不离开。” 靳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清了清嗓子提醒里面的人,随后推门而入。 柳岐正在“我一口你一口”地喂褚琰,靳苏拼尽全力,才没被这满屋子不容外人介入的气息逼得退出去,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了褚琰半晌,确定安王殿下伤的是腿不是手,表情可谓一言难尽。 褚琰定力十足地把柳岐筷子上的东西咬下去,以目光询问两人。 靳苏与褚锐自己搬了凳子坐下,前者道:“京城那边有回信了。” 九天前,褚琰刚重伤的时候,靳苏就立刻修书一封,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今日承兴帝的旨意连同靳国舅的信一并到了。 承兴帝得信以后震怒,险些要不顾大臣的劝阻亲自来看褚琰怎么样了,后来不由分说,直接当场扣下了褚赫和成国公,分开囚于宗人府,禁军迅速围了成国公府和贵妃的宫殿。 朝堂一众不知承兴帝为何忽然有此举,成国公身后的人出来求情抗议,都直接被承兴帝撸了官职发配,一切都雷厉风行。 靳苏:“陛下这是怒极了,原本该我带着抓到的人和手里的证据回去,再发落成国公的,可陛下一怒之下直接将成国公下狱了,连庆王和贵妃都直接被牵连。” 褚琰道:“父皇这样做是对的。无缘无故直接让成国公下狱,褚赫很快就能想到父皇一直都知道他们在做的事,只是碍于朱府在朝中的关系盆根错节,便故意设计让他们露出足以一击致命的把柄。所以父皇直接控制住褚赫和朱家,以防他们狗急跳墙直接谋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2 靳苏点了点头:“陛下在信里催我与三殿下立刻带着人马押送贼人返回,留下六千人由陆云城领着,等您伤好以后,便随您南下赴封地。” 一直静静听着的褚锐抬起头:“什么意思?我大哥还要去封地?不都是计吗?” 靳苏解释道:“让您护送安王到封地的确是计,但安王也确实要赴封地,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褚锐看看靳苏,再看看褚琰,意识到这两个人都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事的打算,不禁有点沮丧。 褚琰淡淡看着他,心想他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愤怒?因为父皇将他当成诱饵,却又不告诉他实情? 不甘?因为自己和靳家都参与了这个秘密的计划,只有他丝毫不知,还被父皇嫌弃? 落差?以为离储君只有一步之遥的自己忽然落回地上,以为没有竞争力的哥哥却被偷偷重用起来? 亦或者是嫉妒?难以置信?将他视为仇敌? 不过从表面上看,褚锐只是耷拉着脑袋,像个被戳穿的披着虎皮的兔子,没有半点气势与精神。 褚琰收回视线,继续问靳苏:“我岳父那头呢?” “我的人早就把‘失踪’的平城郡王送回去了,柳侯爷自然是继续赶往惠州。前梁州军那边,算算路程,恐怕这两天就能抵京了。”靳苏不禁笑了笑,“到时候京城的人估计会吓一大跳吧。” 褚琰也笑了下:“但愿褚赫身后的臣子们心脏承受得住,毕竟……李相完好出狱官复原职,也得吓他们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写谈恋爱写得上头,所以又没写完揭秘卷orz 但我非常想死不悔改。 今天也发个红包包吧~(明天出去玩可能非常非常晚更) 第42章揭秘 靳苏收到承兴帝的信,就不能再耽搁了,次日一早他们就得出发。 靳苏报完讯,就率先出去打点,褚锐不出意外地留了下来。 柳岐看了眼褚琰,后者点了点头,他便朝外喊了一声:“新晴,撤菜。” 新晴麻溜儿地进来,把菜放到大方盘上,一股脑地撤了下去,柳岐把桌子挪回原位,跟在他身后出了门,门一关,就立刻折回来,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褚琰垂腿坐在床沿上,屋里炭火烧得足,他就只穿了雪白的中衣中裤,显得有些单薄。 褚锐顶着一脸颓靡,叫了一声“哥”:“对不起,都是我冲动,害了你。” 褚琰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出来?柳岐没跟你讲过为什么打晕你吗?” 褚锐道:“岐哥讲过了……” 那日褚锐被打晕,再醒过来时,已经在郊外溪边谷地的营子里了。 他一冲出营帐,就与平城郡王的囚车来了个面对面,懵了都不知道有多久,才有人叫了柳岐来,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所谓前梁州军中的五千人劫走平城郡王和世子是一出逼真的戏,那五千人的确是平城郡王旧部不假,但谁也不知道平城郡王手里已经拿到了皇帝暗中给出的圣旨,上面承诺只要平城郡王不反,保留其父爵位,与其子一同圈禁于京,其子满十四充军,总归是一条活路。 所以平城郡王答应了承兴帝要演这一出戏。 旧部“劫走”人后,他们直接把人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那里不仅有备好的囚车,还有靳苏和陆云城领着一万大军等着他们。 而前梁州军那头,主要将领们也是知道内情的,至于“挑唆士兵半路滞留”,也是为了让京城那边的人更相信平城郡王是真的逃了,同时,成国公想要动手的时候,便会想到柳问的兵马正在牵制梁州来的兵马,所以皇帝想要追捕平城郡王,肯定会从京城派人,到时候他们便可以从中作梗,把抓到平城郡王的时间拖延得越长越好。 褚锐道:“你是顾及我的安危,才让我和岐哥藏在军中,不事先告诉我,是怕我不知轻重逞能非要跟着你们一起行动,也是怕我成了惊弓之鸟,反而暴露。” “既然知道,那你跑什么?” 褚锐抿了抿唇,有些自责地说:“我……大哥的担心没错,我就是不知轻重。我那时不服气,觉得父皇看扁我,偏想着去证明自己是能保护大哥的……可却是大哥护了我。父皇和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却连这也看不透。” 褚琰有些意外他是这样想的,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褚锐想起那至今还留有阴影的一巴掌,柳岐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他都觉得没有那天褚琰按着伤口扇他的那一巴掌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3 “你别打我……” “我不打你。”褚琰说。 褚锐怕他以为自己是埋怨他对自己动手,解释道:“你要是不解气想揍我,就让岐哥来,你不要动气。”说着他直接走过来跪在了褚琰腿边。 褚琰想说也不用那么近,但看看褚锐的表情,倒也没说出口,只是道:“我救你,有一半的原因是有父皇的嘱咐,明面上是你护送我,暗地里是你做诱饵,但不能亲自做诱饵,我答应过父皇,必须得让你平安回去。” “另一半……是因为打从我清醒,你没有再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反而一直算得上敬我。”褚琰真心实意地说,“我知道你其实有一片濡慕心,年幼的时候濡慕父皇,后来发现父皇不是常常能见到的,也不是能放肆依赖的,于是你就把这份心移到了褚赫身上,时时想与他在一起。” 褚锐吃惊地看着他,这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小的时候恨不得跟褚赫形影不离,但是皇后和贵妃形同水火,他们就只能偷偷地玩在一起。 褚琰又道:“等我好了,你虽不说,其实心里也是高兴多了一个能陪伴你的哥哥。” 所以虽然会耍小性子,会幼稚地捣乱,却能没什么面子负担地履行赌约给褚琰赔礼道歉,也能替褚琰挡成亲酒,以至于那些小捣乱都成了博关注一般,令人又可笑又无奈。 后来褚锐成熟得迅速,又会几次旁敲侧击地问他想没想过那个位置,他随口糊弄一句,褚锐便愿意信他,其实何尝不是褚锐在劝自己相信,因为他潜意识里不希望与褚琰的关系也变得如同仇人起来。 褚琰语气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慨:“看在你这份心的份上,我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褚锐翕动嘴唇:“哥……” “那天对你动手,一是气你鲁莽行事差点送命,二替是靳苏打的,没有将领不心疼自己的兵,表哥不敢责怪你,所以我替他来。” 褚锐连忙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不恨我吗?” 真说不怪说不可能的,却也没到恨的程度,何况他看起来真有悔过的意思,褚琰想了想,往轻里说:“还行,你别以怨报德我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伤不是在你身上就是我身上,在你身上你细皮嫩肉的受不了,在我身上我还能忍,只是让柳岐担心了这么久……” 褚琰朝窗外看了一眼,他早发现那里有人偷听了,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于是故意大声义正言辞地说:“以后别这样莽撞知道吗,再有下次我可不能让我王妃白白担心了。” 褚锐没有听出端倪,他眼前被泪水浸湿,连忙低下头盯着褚琰伤处的一片模模糊糊的殷红。 褚锐回想起那一天,他当时虽然懵着,但眼睛看到的事都留在了记忆里。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迎面遇上穷途末路的亡徒、被他们团团包围的……紧随其后的陆小将军不要命地带着人闯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但是更多的人落在了包围圈的外侧。 无数人在他身边死去,鲜血溅在他的身上脸上,矛尖利刃无数次逼近他的喉咙,他在那些瞬间,觉得什么立功争宠、什么皇子尊荣都可以不要了,他只想活。 他还记得褚琰是怎么以千军难当之势射杀敌人,闯进包围圈,他只知道褚琰跟着舅舅练武,却从不知道他竟有这样的真才实干。 更不知道……他大哥是愿意拼着性命来救他的。 这些天,他无数次做梦,梦见褚琰还是小太子的时候,摇着刚出生的他的摇篮,说“弟弟太丑了,不过你放心,孤会保护你,不让你被其他好看的弟弟欺负的”;梦见褚琰灰暗的那些年,每一次他们结着伴去欺负褚琰,褚琰都只逮着褚赫打架,仔细想想,哪怕他傻着,也知道褚锐是他不想伤害的亲弟弟;也梦见褚琰凭着文韬武略君临天下,四海升平,却还是会为他一点小事出头。 等醒来后,褚锐不敢再去想最后的梦,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有人护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想,这样不好吗? 他打小就不喜欢学文章、扎马步,练字一会儿便要哭,母后说他想讨父皇欢心,就必须要做这些,他一边硬着头皮做,一边想着为什么非要受苦受累父皇才会喜欢他? 现在终于有不苦不累的机会了,这不是他儿时一直盼着的吗? 何况论文论武论心智,学了十几年的他甚至比不上才康复一年的大哥,他真能让江山像梦里那样繁华吗? 这些念头始终缠绕在褚锐的脑海里,稍一回想便立刻勾出始末,他情不自禁地低声说了一句:“其实你比我适合……” 适合什么没有再说,但是褚琰听懂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接着那声嘀咕说下去,褚锐默默跪了一会儿,又问:“大哥,你去梁州做什么?” “做点生意。” “就糊弄我吧。”这回他听出是糊弄了。 褚琰笑了下:“真是去做生意。” 褚锐没有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褚琰:“明年年节吧。” 褚锐擦干净泪痕,起身,话里似藏着若有若无的深意:“我等你回来。” 他躬了一身:“小弟回去收拾行囊了,大哥好好休息,此去保重。” 褚琰朝他颔首:“你也保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4 开门的时候,柳岐假装倚在栏杆上到处看风景,褚锐与他招呼了一声,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岐走近屋,关好门,看到褚琰似笑非笑地朝他挑眉,哪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他也不装模作样,直接问:“他声音太小,听不清,他都说了什么?” 褚琰也丝毫不避他,把对话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柳岐摸摸下巴,问:“他说你比他适合,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放弃了?” 褚琰摇摇头:“不一定,他现在一时愧疚,加上自我怀疑,有这种想法不奇怪,但我们不能指望他一直保持这样的想法。” 想了想,又道:“不过他回京以后,父皇大概会给他再浇一盆冷水吧。” 十天以后,靳苏与褚锐抵京。 靳苏立刻被皇帝单独召见,将证据和褚琰事先写好的亲笔信一同交给了皇帝。 褚锐则被几位大臣邀请,他让允贵一口回绝,把自己关在了庆居宫,谁也不见。 次日朝堂上,文武百官齐列,承兴帝让人将褚赫押上了堂,跪在屏风之后。 梁冶正要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承兴帝就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直接点了靳和的名字。 靳和站出来,将折子呈上:“臣状告成国公朱廷四项大罪。” 承兴帝道:“说来。” 靳和走上前来,竟是面朝诸位臣子,而非皇帝:“其一,朱廷收买宫女,欲以下毒之计谋害皇后及三皇子。陛下派周统领暗中搜查,终于抓到被收买的宫女,审问之下方得出真相……” 此事还要从承兴帝的密探从梁州回来的那日说起,他当时刚得知平城郡王背后有南晋奸细教唆,且睿王谋乱也与这奸细有关,一时起了疑心,便叫来褚琰问话,褚琰当时暗示自己的毒可能不是睿王下的,承兴帝便查出褚琰应是在宫里中的毒。 最先查的自然是当初褚琰居住的慈仪宫偏殿,知道皇后会时常派人给褚琰送些东西,有时候是春茗送,有时候春茗离不开皇后身边,便派小厨房里擅长做糕点的一个叫做月芽的三等宫女去送,慈仪宫管洒扫的宫女太监说,这个月芽除了会来送东西,有时候不送东西的时候也会去偏殿,说是见大皇子可怜,想看看他可缺些什么。 宫女太监只当她是心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周统领却立刻起了疑,他按照承兴帝的吩咐,偷偷将一包和那种毒药模样相近的药放进了这宫女的枕头底下,果不其然,那宫女见了这毒药,还以为是幕后主子派人来放的。 褚琰中了睿王下的毒人尽皆知,但真正投毒的人却会立刻联想到自己放的毒药,月芽的主子差人来说躲躲风声管好自己的嘴,此后便再也没人来接触过她,一开始她还提心吊胆,可一段时间以后都没有人来找过她,她便放心下来。 所以月芽再次见了这包“毒药”,只以为是又要重新下毒了的意思,根本没多想,然后便在下毒之时,被周统领抓了个正着。 这毒自然是下给皇后和褚锐的,并且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她也不是顿顿都下,是有间隔的,这样皇后和褚锐就算偶感身体不适,也不会察觉到是中了毒,更不会被御医查出来。 而慈仪宫就是她拿毒的地方,褚琰那里是无人问津之地,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关注,反倒是凤仪宫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所以由褚琰身边的宫女从幕后主子那里拿药,月芽每次要用药的时候,便从慈仪宫的宫女那里取一点,当天立刻用完,这样就不用担心药放在身边会被发现。 靳和说得没有那么详细,但三言两语勾勒出的事情已经让全场人震惊无比,同样是头一次听说的褚锐更是当场懵了。 众人都知道今天肯定要提成国公安排刺杀的事,成国公一脉都备好了反驳之辞,谁能想到靳和没先从刺杀说起,反倒提起了一场无人知晓的下毒案!而且还是陛下不吭不响地派人查出来的!板上钉钉的事! 很快便有人想到,成国公一个外人,又不能进后宫,怎么可能收买宫女?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那屏风上,但却看不到屏风后面的人,只有褚锐站的角度能瞥见一点——那后面的褚赫分明在身子发颤。 靳和又道:“其二,朱廷结党营私,联合多位臣子,诬告朝廷重臣,伪造证据,迫害忠良。” 当即便有人想到了右相一事,不知情的人心里疑惑,这右相不是都被判决了吗?这个说法又是哪里来的?也是陛下授意的? 知情的人心里则“咯噔”一声,倘若靳和先说这事,他们还可以辩驳一番,可靳和先说了板上钉钉的下毒一事,成国公已经扣上了谋害皇后皇子的帽子,他们总不能为一个罪人说话,而且那“多位臣子”里,还指不定就会有他们自己呢。 唯有刑部尚书吕明志语气疑惑:“蒙陛下信任,命老臣与大理寺卿一同追查此事,臣抓住了李凭瑞手下门生李崇意,此人亲口招认他的确是南晋奸细,臣也的确从他供出来的联络点找到了李凭瑞的亲笔信。” 靳和一点头:“吕大人公明严谨,那李崇意是奸细不假,却不知你查到的其他证据,本就是假的。” 他忽然看向旁边神色一直淡定的左相,道:“吕大人想必还记得,秋猎之时,陛下留左相监政,不出五天,陛下便在行宫得到了李相勾结南晋的消息。” 有人心中腹诽:这又能如何,就因为左相刚好在这个时候状告了李凭瑞,而左相又跟成国公是一党,便能说是成国公诬陷李凭瑞了吗? 还有人隐隐想到了某一种可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就在这时,皇帝开口了:“让他上来吧。” 梁冶点了点头,亲自出门传唤,诸位大臣回头观望,不一会儿,竟看见一个人素衣简冠,平稳走来。 在场朝臣皆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是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吗?不是说已经被判决了吗?现在的这个人,除了脸上气色不好之外,哪里像是受过刑的人?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5 有人不禁看向吕明志,李相受刑是吕明志亲眼看到的,但现在他也明显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 唯有靳和笑着迎上去:“李相受苦了。” 李凭瑞借着他的搀扶,慢条斯理地跪下行完礼,才道:“为陛下谋事,不算辛苦。” 承兴帝道:“李卿免礼,你可有话要说?” 李凭瑞点了点头,张口便是:“臣今日也要状告一人,那便是臣自己,臣要告自己失察之过。” 承兴帝摆摆手:“朕已免了你的罪,是那忘恩负义的畜生不安好心,何况睿王谋反一事,也是你提醒朕,算是抵了过了。” 这简短的对话已经在每个人心中炸起惊雷,即便善于计谋的人也猜不出这盘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一步开始的。 万里之外,已经启程的赴梁队伍中间的马车里,褚琰躺在铺得软软的垫子上,盖着毛毯,轻描淡写地道来:“本来我知道的也不全面,因为不确定父皇愿意让我知道多少,所以没有问过,不过我出发前,请求见李相,父皇应允了。” 新晴问:“李相把事情都告诉您了?” 褚琰点头:“其实也是父皇默认让我知道的。还得从六皇叔的事说起,六叔谋反之事败露之前,李相就接到过一封匿名信,提醒他睿王有反意,李相立刻禀报给了父皇,并协助父皇设了圈套,诱睿王暴露。” 新晴吃了一惊:“这么早的事?” 柳岐道:“我听我父亲说,睿王谋反败露,是因为父皇收到了一封举报的奏折。” 褚琰道:“是李相的奏折,却不是匿名,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不想有人将这举报之人追查到底,因为父皇和李相,都想暗中查一查匿名信的来路,不愿大张旗鼓。” “查到了吗?” “没有。”褚琰道,“那封信至今来路不明,李相对比了朝堂上所有臣子的字迹,包括已经请辞的、罢免的,还暗访过各家没有官职在身的幕僚,对比过所有在外留下过字的官家子和考生的字迹,却没有一个字迹符合。” 柳岐忽然想到什么:“为什么是寄给李相?” 褚琰暗暗感慨,别看他家王妃平时不愿意想事情动脑子,可其实还是很敏锐的。 “李相也正是想到了这个,诚然,他是父皇身边的宠臣,可父皇身边的人不少,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当然,这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李相不免对周围的事物更警惕仔细了些,所以他发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李崇意有古怪。” 新晴回想了一下:“李崇意就是那个南晋奸细吧,所以并不是右相指使他,右相也根本不知道他是奸细?” “没错。”褚琰道,“当时李相只是觉得他古怪,却无真凭实据,便没有禀告父皇,而父皇虽然也想知道信的来路,却并未真正在意,父皇那时因为六叔的事,一心想收回各方兵权,他第一个收回的是岳父手里的兵,并不是不信任岳父,而是他知道岳父忠心耿耿,一定会配合他。” 柳岐点点头:“这个父亲也与我们说过,他当时说陛下并不是对我们家有了忌惮之意,而是让他出来带头做个榜样。” 战功累累的壬亭侯都果断交了兵权,何况是某些常年坐镇京师,吃着家族底蕴的世家呢? 京城里势力最大、行事最霸道,最该引皇帝忌惮的世家,正是他成国公府!承兴帝最想收回的,其实是成国公府的兵权。 京城朝堂之上,李凭瑞面对四周质疑的眼神,泰然自若地讲着:“诸位还没忘六公主遭绑架那事吧,平城郡王得到的假消息,乃是从京中得来的,不瞒诸位,这假消息,正是从我李府递出去的,因此才叫平城郡王深信不疑。” 皇帝拿到密探传回来的消息后,单独召见李凭瑞,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李凭瑞当即请罪,将李崇意的种种不对劲说了一遍——诸如临摹他的字帖、会见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人等等。 放在平常,以李凭瑞对他疼如亲子般的宠爱绝不会在意,可一旦起了疑心,便会如鲠在喉。 承兴帝自然是相信李凭瑞的,否则李凭瑞拿到那匿名信,不上交便是了,何苦这么七折八弯地绕着,于是那头周统领在查宫中下毒案的时候,李凭瑞也在查这李崇意的事,果真便查出了李崇意往京城外递信的事,算算时间,那信正是寄往梁州的挑拨之辞! “恐怕诸位都想不到。”李凭瑞似笑非笑,“就在吕大人搜出来的那个李崇意与人接头的院子附近,同一条巷子里,住着一户人家,不巧正是成国公的乳娘一家。” 乳娘一家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足以让人关注这样的巧合,几次三番地试探以后,李凭瑞便确信了,成国公府始终都知道这位奸细的存在! 一位二皇子派臣子按捺不住地问:“您的意思是,成国公与那奸细勾结?” 李凭瑞淡定道:“我并未这样说,房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说不定只是朱廷的乳娘无意中发现了李崇意与人勾结,便报给了朱廷,朱廷才会命她一家人暗中盯梢,可无论是何种原因,朱廷分明知道李崇意举止鬼祟,却不告知陛下,诸位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那名臣子嘴角抽了抽:“倒不知李相何时成了满口猜测之人。” 李凭瑞不禁笑了一声:“房大人可别说,偏偏就是这满口猜测,才引出这背后的事,陛下,此事安王殿下可谓功不可没啊。” 堂中众人又懵了:什么殿下?安王殿下?没说错?这又关安王什么事啊! 只听承兴帝感叹着道:“满朝文武加起来,不及琰儿一人能替朕分忧。”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没写完真相篇……T^T为什么!! 这章连着昨天的补更一起~ 元旦快乐,还是发发红包,弥补一下昨天的更我晚了这————————————么久的错~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6 第43章南下 秋猎前,朝堂上还对平城郡王的处置办法争论不休,直到褚琰在朝上提出“根本不需要攻打,直接将人接回来,其余事父皇自有考量”一说,这争论才平息。 那时褚琰中毒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可是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辞,承兴帝也不能就为这个定朱府的罪,毕竟没有人看到褚赫或是贵妃亲手将毒交到月芽手中。 他想见到更加真凭实据的东西,再一举拿下朱家。 褚琰说出“父皇自有考量”以后,承兴帝便觉得这个儿子或许已经看出了什么,于是他秘密召来褚琰和李凭瑞,聊了整整一夜。 那时李凭瑞没有提到自己收到匿名信举报的事,只说自己发现李崇意不对劲,随后一查,才知道李崇意在一处民宅里与陌生人接触,且成国公的乳娘一家疑似一直在监视他们。 褚琰:“无论是何种原因,成国公分明知道李崇意举止鬼祟,却不告知父皇,肯定是有蹊跷。不过成国公既然派乳娘暗中监视李崇意,那二人应当不是一伙的,我猜成国公很可能只是想握住李崇意……或者说李相的把柄。” 李凭瑞:“殿下说得有理,那您说,这成国公究竟知不知道平城郡王要叛乱之事。” 褚琰:“这不好说,父皇,密探可在李崇意那处密宅发现了什么?” 承兴帝叫褚琰前来,其实只是想听听他会不会又想出恰到好处的建议,没想让他知道太多,但话说到这里了,承兴帝又觉得让他多知道些可能会有惊喜,便朝李凭瑞使了个眼色,李凭瑞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 那上面竟是李凭瑞的亲笔字迹!乃是给睿王通风报信的内容。 褚琰有些惊讶:“这是李崇意摹的?他跟六叔的谋反也有关系?” 李凭瑞点点头,他先将自己的笔迹也拿出来,让褚琰对比,字迹显然是相同的,但部分转折处的用力,却有些轻微的不同,若不是李相自己给他指出来,再加以解释,褚琰还真的看不出来有区别。 对比完字迹,李相又说:“陛下发现睿王要谋反,恰好柳侯回京,便派了柳侯率人秘密守在城外,靳国公则领兵至城中,准备来个内外夹击。当时李崇意便拟了这一封信,欲提醒之,他特地用了我的字迹,我想恐怕他第一次与睿王联络时用的就是我的字迹,才让睿王对一些谣言信以为真。” 褚琰识相地没去问是什么谣言,能让睿王暗中养兵预谋造反的谣言……那肯定跟他父皇有关系啊!在他父皇面前提这个那不就凉了吗? 褚琰只是说:“父皇,这个人先后挑拨两位王爷造反,恰好您这次不是在平城郡王那里发现了那个叫李良的南晋奸细吗?我觉得,这位李崇意也很有可能就是南晋奸细。” 李良,是骠骑将军麾下的参军,骠骑将军命他去发抚恤金,他却中途离队,带上一帮南晋来的人马,刻意带上骠骑将军麾下的腰牌,暗杀梁王。 骠骑将军是平城郡王的堂舅兄,却更忠于陛下,连他都派人对自己的父亲痛下杀手,自然让平城郡王觉得皇帝是真想要杀他,于是暗中准备谋反。 倘若李崇意也是南晋奸细,那么他们二人一个在京城以李凭瑞的名义给平城郡王递信,告诉他皇帝想杀你,一个在梁州行刺梁王,让平城郡王觉得这信里说的是真的,里应外合,便说得通了。 褚琰见承兴帝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便继续说:“父皇,二王谋反对成国公并无益处,如果他们成了,当然不会容得下前贵妃的娘家,如果他们没成,那谋反一事恐怕会令您到处收回兵权防止内乱。这件事,只可能是南晋的阴谋,他们想让北齐陷入内斗,消耗北齐的兵力!” 承兴帝叹道:“你分析得不错,朕最怕的,就是遂了他们的愿,朝上那些人天天喊着‘出兵’‘出兵’,可是攘外先安内,有些疙瘩一天不除,朕如何安下心出兵南晋……朕这回叫你来,是因为你总有些古灵精怪的主意,你看这事当如何?” 褚琰仔细思考了一阵,承兴帝不催他,静静等着。 父皇想要的是什么? 朱家在朝堂上一天比一天壮大,这是任何皇帝都不可能愿意看到的事,承兴帝不是不想出兵南晋,可南晋之事尚且可缓,反倒是身边的这个隐患,让他时时难以安眠。 而下毒之事一查出来,更是触及了承兴帝底线。皇帝现在应该是下定决心想要铲除朱家,却又怕朱家转身就起兵谋反,拥立二皇子。 看样子,承兴帝一时半会儿不想走到这一步,否则单凭下毒之事,给朱家安个罪名足矣,只要史书上、满朝文武那里说得过去,皇帝想要谁的命抄谁的家还不简单吗? 那么承兴帝真正顾忌的……便是贵妃和褚赫了。 一个是他专宠多年的贵妃,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一个就算不讨他喜欢,那也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 承兴帝想处置朱家,却想留这两人一条命,可一旦朱家拥立褚赫,按祖制,这两人绝对不能留。 所以承兴帝既想给朱家安一个不牵扯贵妃和二皇子的罪名,又不想让他们有机会谋反。 褚琰开口之前先谦虚一下:“儿臣也只是瞎想想,却不知可行与否,还得请父皇帮忙定夺。” 承兴帝一听便知道他真有主意了,笑道:“说吧。” “父皇,这出主意也得看情况,朱廷身上,可能有三种情况。第一最为简单,就如我刚才所说,他只是为了拿李相把柄,才知情不报,一切只是为了利益争斗、排除异己,并无谋逆之心。” “第二则是朱廷的确有谋逆之心。他手中虽有十万兵马,但却暂时并在京郊大营中,与靳和舅舅的兵马一同训练,除了真正谋反时,平时想动用太过扎眼。所以儿臣以为他手中可能会有私兵。” 承兴帝不禁打断他:“朕已查过,朱府及其亲戚、姻亲的账面都没有问题,贪污之事也未曾发现过,养私兵要花费的银子多了去了,你说的这种情况不靠谱。” 褚琰道:“那这便是儿臣要说的第三种情况了。朱廷有反心,但是另有其人替他养着私兵。比如……南晋,只是与李崇意不是出自同一处罢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7 承兴帝默了默:“你倒是敢想……所以你的主意是什么?” 褚琰不仅敢想,还十分敢说:“第一个主意,先给朱廷送一个编造证据诬告朝廷重臣的罪名。” 承兴帝:“……” 承兴帝:“我看你现在就打算编造证据诬告朝廷重臣。” 褚琰:“父皇别误会,我不是要诬陷朱国公,而是要引他上钩。李崇意临摹的亲笔信不是在我们这里吗,我们可以让李相亲笔再多写几封,每一封都要有微妙的差距,并在角落里留下不起眼的特殊的小印,其中一封要特地装在信封里,其余的则当作废纸随意丢弃在地上。再派两个人,一个人潜入李崇意的宅子扮演他本人,另一个人伪装一下,将信从大门门缝底下塞进去,这个过程,一定要让朱廷乳娘一家看到。” “他们对陌生人来送的信一定会好奇,很大可能会潜入宅子查探,只要看到这些信,一看遍知李崇意这是在模仿李相的字。这里倒是有两个可能,其一,朱廷早就发现了这封信的原件,并且找人临摹备用过了,但是发现新的信件,朱廷一定会觉得自己之前找人临摹的那一版不是完美的,会将信件里的那一封掉包拿回去,其二,朱廷是第一次见到这信,那么这么多临摹的信件放到一起,他也会拿回去一份。” 李相抚了抚胡须:“殿下是想说,做完这一切后,再找一位臣子,假装发现李崇意的古怪,上奏陛下,陛下可派朱廷去追查,朱廷自然会顺其自然地追查到那个宅子。而我们提前把所有信件取回,一封不留,成国公找不到那封信,知道了这一点的成国公便会以为是信件被我发现后销毁,或是被李崇意亲自销毁。到时候他骑虎难下,就很可能会编一个借口,把自己手里摹的那份拿出来。” 褚琰点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承兴帝问:“那你可想过,万一朱廷谨慎,担心李崇意回来以后会发现呢?不肯这么做呢?” 褚琰道:“儿臣记得,往年秋猎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哦?” “父皇何不离开京城,将朝堂留给左相监政,再点名让朱廷留下来?您一离开,李相去秋猎的时候再将李崇意一起带上,三个人都不在京中,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朱廷做得不留痕迹了,而且您长时间离京,或许还能让他们暴露些别的事。” 李凭瑞:“可是殿下,若是朱廷谨慎过度,不把信件拿走呢?以及你说的……别的事,若是根本没有呢?” 褚琰摊了摊手:“那这引蛇出洞的办法就没用了,另谋后计呗。父皇这边则可以安心玩上几天,就当散散心,有益健康,又不亏。” 李凭瑞懵了,思路迅速被带偏:好,好像是不亏哈…… 承兴帝看李凭瑞被褚琰一句话噎住了,不禁大笑,很快又板起脸:“身为皇子,满口的话没有准数怎么能行,你这毛病得改。” 褚琰闷闷地“哦”了一声:“儿臣知道了。” 但这事后来还是定下了,皇帝在诸多事情悬而未决的时候定下了秋猎的行程,叫大臣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纷纷猜测皇帝是想表示态度——即便出了如此大事也不愿攻打南晋。 成国公一派则想得更多些,认为皇帝是铁了心要收回朱家手里的兵权,自然想在承兴帝真正下令之前让自己人站稳脚跟。 于是留在京中的成国公果然开始准备扳倒李相的证据,但他并非是掉包了信件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抓住了与李崇意接头过的其中一人,假装发现他是南晋奸细,并严刑拷打下逼问出了李崇意的名字。 随后上奏给承兴帝。 此时的朝堂上,梁冶将两封乍一看几乎辨认不出区别的信拿出来,唯独其中一张左下角的小印独一无二,吕尚书过目一遍后,白着脸点头:“带小印这张,的确是我们搜出来的那张,小印我记得。” 承兴帝宣外面等待的人上堂,不多时便有一人被押送上来,吕尚书立刻认出,自己搜回来的那封信,正是这个人递给他的。 靳和上前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究竟是谁让你在墙缝里塞信?” 那人不知被用过什么刑,浑身打颤,断断续续:“是……朱府国公爷身边……大管家。” 此人正是朱廷安插在刑部之人,他发觉信不见了以后,立刻找人去国公府报信,朱廷紧急之下,只能让自己信任的大管家亲自送信,此人假装从墙缝中搜出信,后来吕尚书询问李崇意家中信件一事,李崇意本就想拉自己的师父下水,自然说有此事,便没有人再怀疑信的真假。 此时靳和适时道:“臣状告朱廷之三,是朱廷养私兵,谋杀皇子。” 朱廷比褚琰想象中的还要大胆,他这些年一手遮天惯了,大概真以为京城他能横着走,尤其皇帝不在,他派人去抓与李崇意接头过的人的时候,并没有特别谨慎。 于是承兴帝的暗卫便发现,朱廷身边的人与被抓的人交谈时,说了几句南晋官话。 仅仅是这么一点信息,足以让承兴帝疑心难消了。 朱廷身边有南晋人,那他是不是也已经和南晋勾结?他既然跟南晋有关系,会不会真像褚琰说的,南晋的某一方势力替他养着私兵? 因此承兴帝将计就计,把李相下了狱,一来让朱廷注意力转移到李相身上,二来挖出更多的朱廷党的大臣。 朱廷果然一心联合大臣想要一举扳倒右相,他的注意力放在朝堂,承兴帝的注意力却在那批不知藏在哪儿的私兵上以及梁州军上。私兵是要揪出来的,梁州军则是要召回来演一出戏的。 恰好没几天,褚琰又重新与他提了“远行”一事。 承兴帝立刻便想起了他所说的第二个主意:引出私兵。 褚琰没有细说,但承兴帝一想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做诱饵,可是“安王”这个诱饵的诱惑力并不大,真正适合做诱饵的,反倒是褚锐。 褚琰自然不敢直接提褚锐的名字,但承兴帝应允褚琰“远行”以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就用这个办法。 “下狱”的李凭瑞当即被人护送着奔波千里,到梁州与平城郡王交涉,并打点沿路的自家商铺,决定靳苏一路带兵驻扎的营点……而京城的“李凭瑞”已经宣告了判决,家人名为“逃”实则被承兴帝暗中保护起来,三皇子被外派出京。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8 朱廷一脉可谓大获全胜,士气高涨。 皇帝本来打算让梁州军假装逃走一部分劫走平城郡王,再让其他人在半路大闹,表现出对郡王忠心耿耿的样子,这样一来,成国公若真有反意,极有可能去派私兵去寻平城郡王的下落,好与郡王谈合作,拉拢郡王旧部为己所用,而郡王身边其实都是皇帝的人,自然会让成国公狼子野心暴露无余。 即便褚琰去了梁州,皇帝暗地里派了靳苏和陆云城保护,这个原本的计划也不会变,只不过是延期一些罢了,而倘若诱敌刺杀真的成功了,那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褚琰临行前几日,承兴帝故意叫来褚赫,与他叹息:你与褚锐都不让人省心,朕让锐儿出去散心反思,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肖想太多,别让朕失望。 可对于褚锐来说,没有臣子附庸,他也有承兴帝支持,褚赫没有臣子附庸,便毫无可能了。 他心想:父皇满口说着别让他失望,却硬要断他的后路!什么叫不要肖想太多?都是皇子,凭什么不能争?褚锐一心要保与南晋勾结的李相父皇都能这么容他宠他,是不是他一天不除,父皇就永远不会考虑自己? 于是,褚赫一手促成了刺杀。 事实上承兴帝很清楚,除非将褚赫一起派出去,否则朱廷不会冒险刺杀褚锐。褚赫一起去梁州,再做一番苦肉计,这样三皇子无论怎么死,别人都不会怀疑到褚赫头上来。 可承兴帝却将褚赫留在京中,用言语激他,是因为承兴帝在一次次失望中,还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朱廷不会出兵刺杀,可褚赫却未必。 倘若褚赫心中尚有理智和底线,他愿意保褚赫不除宗籍,健康地活着。可若是褚赫真的满怀恶意,不管不顾地对亲兄弟们下手,承兴帝哪怕再痛心,也没法再留他。 朝堂之上,褚锐听完全部经过,茅塞顿开。 他大哥在路上逛城池、看风景,其实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如果真的快去快回,那很有可能会在他一人返回时朱廷才动手,而褚琰拖延时间以后,朱廷却不敢跟着他一起拖,毕竟平城郡王还指不定会什么时候被抓回来呢,于是只能在过山险之地的时候动手。 褚琰料到这一点,提前几日让陆云城和靳苏替了他和柳岐,按承兴帝的想法,褚琰也该换成替身的,可是褚琰毕竟带了狼崽小八上路,小八一头狼,却狗鼻子似的,闻不到主人的味道肯定会吼叫,与其因为这个露馅,还不如褚琰亲自随营,这样还能让暗中打探他们行踪的人想不到有两个人已经被调包了。 忽而又想到,这一切都是父皇、大哥和李相三人的计谋,自己却自作聪明,想要拉拢与李相关系近的臣子,把自己那点小九九都暴露在父皇眼皮子底下…… 对了,还有六妹妹那次……他当时去王府大吵大闹了一通,大哥问他有没有人诱他开城门,他说没有。可那李崇意恰好也在那日相府集会中,有没有可能是李崇意事先跟另外几人聊过此事,另外几人又被暗示着提起,才让他以为大哥是为了争功,才不让城外的靳国舅进来帮忙? 倘若大哥真毫无准备地开了城门,那六妹妹会怎么样……被带离京城,成为他人用来威胁父皇的把柄?这背后的事又会怎样?永远不见天日,谁也不会知道身边有一个南晋的奸细和一个心怀不轨的朱府? 褚锐不禁泪流满面,他意识到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承兴帝站起来道:“靳和,说说第四项罪名吧。” 靳和转过身,恭敬道:“陛下,臣搜查成国公府几日,逼问出成国公曾让名下商队替他与南晋来往通信,臣已经控制住那商队的管事,管事却说他只知道要往南晋一酒馆送信,至于到底是给谁的信并不清楚。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与此同时,京郊已经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僵持了数日。 承兴帝一气之下将成国公直接下狱,实则非常冒险,簇拥成国公的军中将领知道一旦成国公出事自己也讨不到好,哪怕联系不上朱家和二皇子,也隐隐有了拥兵反叛之势,除却京城的那一部分,成国公在边界还有几位旧部,都蓄势待发。 京郊五万大军被柳侯爷带走,靳家军一万在外,剩下那些根本不足以压住成国公的人,幸好成国公旧部侥幸认为陛下只是猜测是成国公干的,并无真凭实据,才没有轻举妄动。 如今梁州军回来,直接并入靳和麾下,人数上倒是占了优势,但是想让这么多人马缴械,必然要动一动真刀实枪。 朝会尚未结束,城门就已经大关,有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靳苏看了看不远处仍平静看不出异样的成国公旧部军,与旁边的副将道:“父亲让我跟随您,晚辈斗胆建议,趁敌不备先发制人。” 副将道:“陛下的意思是尽量招降,不起冲突。” 靳苏道:“等成国公被赐死的消息传出来,就不可能没有冲突了,到时候咱们未必能稳住,倒不如我先带一支小队过去,直取对方副将首级,对面那些人也不是都想当乱臣贼子的,只要将领人头落地,他们便如墙头草。” 副将咋舌:“年轻人,敢想敢做。” 靳苏怀疑他真正是想说“不知天高地厚”,却不甚在意地笑笑:“有楷模也。” 又十几日后,京城一封信件送达平城。 此时褚琰已经能自己下地蹦跶了,他倚在柱边,看下人们往廊边挂上灯笼,贴上朱纸裁的窗花。 这里原是梁王府邸,梁王一家被押送回京后,府里奴仆遣散,梁王府的牌匾也都撤了下来,幸而知州新上任有许多事情要忙,到处都缺人手,还没顾得上抄家。等听说安王要来后,知州又立刻让人替安王收了点下人进来,再把府上那些女子用物和不方便留下的私人物件清点充库,其余的都留在了府里。 正值年关将至,柳岐又是头一次出京,兴致勃勃地带着常喜常乐亲自出去置办了年货,生生把这个没什么人气的新家张罗出了年味。 他跟陆云城正在屋里对着地上的对联发愁时,信使便到了新王府,新管家将信交到了褚琰手里,褚琰看信看到一半,忽而感应到目光,一抬眼,恰好屋里的两人都在眼巴巴望着他。 褚琰看看一个字没写的对联,再看看他们俩,最后指指自己:“我写?” 陆云城和柳岐生生回想起褚琰那大小不一参差不起的幼儿字体,齐齐摇了摇头。 安王殿下学什么都快,唯独这把字练不好,果真练字这东西还是得靠日积月累的。 褚琰笑道:“都交给王御医写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19 柳岐这才看到他手里的信:“京城来的?” 褚琰点点头,缓步走过去,把展开的信放到他手里,拥着他一起从头看。 成国公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就直接被下令斩杀,靳苏在城外带着一支小队光天化日之下突袭敌营,竟还真让他突袭成功了,直接斩杀成国公手下的两名副将,提着头在营中大声宣告,大军在外应和,得了讯号后便一举包围营地。 其余的小头领都顾虑家人,一看两位副将都死了,士气大败,很快便投降。 让承兴帝始终担心的叛乱一事被一个只在战场上历练过几回的年轻人解决,且没伤一兵一卒,惹得承兴帝大快不已。原本承兴帝为褚琰受伤一事还有些怪靳苏不尽责,这会儿却直接高兴得说要给他封个武官当当。 谁知靳苏竟当堂拒绝,说自己想科举,气得靳国公差点当着皇帝的面踹他。 承兴帝却高兴得很,说来年开春便是春闱,让他回去好好备考。 这封信正是靳苏写来的,他在信里用了好几百字表达自己的高兴,说早知道立一次战功就能换陛下金口玉言地让他备考,他早就求父亲自己带兵一场了!现在不就好了,靳国舅再也不敢不让他看书了! 成国公死后不久,他家中人也一并被发落,左相被革职处死,旧部被清洗,无数人脑袋落地,亦有无数人发配边疆。 承兴帝到底是念旧情,宫中的贵妃只是被打入冷宫而已,但是在听说二皇子被承兴帝贬为庶人、砍断一条腿囚居宫中以后,便受不了打击,用一条白绫了结了生命。 承兴帝并未去看她最后一面,却还是以贵妃尊位将她下葬。 京城即将度过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年。 但亦有生机。 朱廷拉拢勾结的臣子数不胜数,加上在外任职的,前后恐怕要牵涉到千余人,这还没算上收过朱府的银子办一两回事的那些人。这个数目摆在朝臣面前,无不令人惊心动魄。 承兴帝没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否则太动摇朝廷的根基。 这些人一退下,便会有位置空下来,不少朝臣们都觉得会将右相派的人提上来一些,但靳苏听他父亲说,按陛下的意思很可能会提拔一些纯臣,有些不那么着急的位置会空下来,总地来说,右相派中支持过三皇子的人,除非立下大功,否则不太可能再有往前进一步的机会了。 靳苏把已经变更的几个位置列出,附言道:“同批考生赶上吉年,幸甚。” 可不就是吉年,朝中那么多位置空缺,就是等着他们呢,他们一旦榜上有名,仕途必然会比以前顺利得多。 柳岐顺着名单看了一遍,发现春闱的主考官正是李相。 这封信大概并不是一天写成的,写到后面又忽然提到褚锐在朝会上与承兴帝请命,欲至行宫静心苦学一年,承兴帝直接答应,让他过了年再去。 可想而知,臣子们又会猜测纷纭,有心人已经嗅出了一点风云变化的气息:恐怕陛下觉得三皇子不堪大用,要培养其他皇子了,就不知道三皇子是自己也无心了,还是准备以退为进、韬光养晦。 信的最后一页,靳苏还细心地说了说皇后的状况和柳家的情况,甚至替愁生和陈肃捎了几句话。 褚琰合上信,问道:“会想家吗?” 柳岐摇摇头:“这才出来多久,我以前在家,可天天想去别处玩,现在好不容易才如愿呢。” 褚琰惭愧地说:“你在我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却这般冷清寒酸。” 柳岐笑着搓搓手:“可是我当家做主了呀。” 褚琰:“唔……” 柳岐眯起眼睛,带上威胁的小表情:“怎么,你不想听我的?” 褚琰笑道:“想听,当然听你的。” 柳岐便一本正经地道:“那你今天得喝完我做的鸡汤。” 褚琰眨眨眼:“好,我偷偷喝完。” 一旁的陆云城用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褚琰抬起眼皮瞭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陆云城:“……” 柳岐到了新王府,便开始跟从京城带来的厨师学做补汤,陆云城有幸尝过一口,差点被那种又酸又咸又涩的味道逼得吐出来。 褚琰倒是敢喝,但是被王御医当场撞见,严令他养身体期间不许喝那么咸的东西。 柳岐得了准话,便去厨房折腾,许久后才端回来一大碗汤。 他这回事先尝过,有点淡,但没有怪味,肉也炖熟了,应该能喝下去。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0 果然褚琰把一大碗汤都喝完了,看柳岐期待的目光,表扬了句:“好喝。” 柳岐松了口气:“那就好,以后我来负责做饭,绝对不会饿死你的!” 褚琰失笑:“我又不是没钱,到那边再请一个厨子不好吗?” 柳岐一脸认真:“可是我想让你尝到家乡口味。” 褚琰低头看了看这碗根本尝不出是哪里口味的鸡汤,没好意思打击柳岐的自信。 这一年的除夕夜,柳侯爷从惠州过来,赶上了一家团圆。 初三一过完,王府上下便悄悄收拾了东西,柳问将他们送至了码头边。 码头边停靠着一艘朴素无奇的商船,船上人来人往,褚琰下马车后,给新晴使了个眼色,后者自觉去招呼其他人,将行李和人安置上船,陆云城则去一旁,清点了伪装成劳力的亲兵们。 柳侯爷望着柳岐,叹道:“你长大了,长大的孩子,果然都是要自己出去闯一闯的……其实有殿下护着你,爹不担心,想来想去只有嘱咐一句,照顾……不,辅佐好安王殿下。” 柳岐心中微微一震。 父亲这样说话的时候,没把他当成安王的王妃,而是当作安王的臣子,当作一个可以自己顶天立地的男子。 柳问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在附近打扰,又看向褚琰:“殿下,臣斗胆一问,您在朝中势力几何——叫臣心里有个数。” 褚琰顿了顿,慎重地道:“我最大的倚仗其实是父皇,若我没猜错,这次父皇应该对褚锐失望了,而我露才至如此程度,父皇应当会开始考虑我。” 柳问点了点头。 褚琰又道:“父皇派陆云城做我亲兵,等同于是将陆家与我绑在了一起,靳家意向不明,我和褚锐都是沛国公的亲外甥,在我看来,除非父皇立储的圣旨下来,否则他不想偏颇任何一个,以免结怨。” 柳问摸着下巴:“陆家有文有武,文的那一部分先前被郡王妃陆氏的事情牵连,落败了些,不过现在陛下急用人,或许会重新重视陆家……可我与骠骑将军都是武将,文官那头还是单薄了些啊,在朝堂上,到底是文官行事方便。” 褚琰摸摸鼻子:“那个……”他凑到柳问耳边,说出了一句话。 柳问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又欣慰地笑出声:“其实当日在小庄山见到你,我便该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鲜有人能在那样尸横遍野的场景下,有那样的平静与清醒。我这些年小心谨慎,一直不敢与任何皇子沾上边,宫里为皇子选伴读,我买通了公公,让两个儿子落选,为柳源相看姑娘,也小心避开与诸位妃子娘家有姻亲关系的人家。独独在陛下为你和小岐指婚时,我未抗拒到底。” “想来,是我内心隐隐认准了你这个人,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承认。”柳问说着,竟朝他拜了下去,“可现在,我愿押一把。” 褚琰伸手搀扶:“岳父可安心。” 柳问点头:“殿下也请安心,陛下放着梁州大军不要,偏偏让我带自己的亲信去惠州戍边,必是信我能护好你,我定不会让殿下有闪失。殿下,保重。” 商船连夜启程,沿着化冰的运河,悠悠向南。 褚琰站在甲板上,直到看着送行的柳侯一行人成了细小的点,才将目光投向平静的水面。 李凭瑞说,南晋有两号人物,把持朝政的老丞相为其一,新帝的小叔为其二。 也不知道那想要挑唆北齐内乱的是其中哪一位,与成国公有勾结的又是哪一位。 李凭瑞收到的匿名信至今无法找到源头,所以会不会是从南晋来的? 还有……那个映梅背后的人…… 褚琰临走前,托人帮忙继续查着此事,但承兴帝直接扣下成国公一家,后来又直接赐死他们,没给别人留一点能钻空子的机会,如果真是成国公一家做的,那肯定问不出来了。 不过这事查不出来也无妨,重要的是,刑部尚书吕明志会是谁的人? 真正置身事外的人,似乎并不是自己啊…… 袖子被扯动,转头便看到柳岐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爹,我都没那么舍不得。” 褚琰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笑笑就得了。 柳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别想啦,离开了北齐,那就别想北齐的事,该想南晋的了。我好冷,进去吧?” 他说自己冷,却伸手给褚琰紧了紧大氅。 褚琰眨眨眼,恍惚在这寂寥的水面上,嗅出了人间烟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一更+今天的两更! 虽然今天不是元旦了但也算元旦加更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1 第44章荆州 荆州城的冷气还没褪去,哪怕头顶着太阳,也有几分阴寒气。 比天气还冷的,是那一张张全无生机的人脸,唯有酒馆里热闹一些,充斥着天南海北的骂词,有些刺耳。 老板娘掐着腰站在门口,大声喊了句什么。 没人理她,她便拿起扫帚,将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脱起衣服的醉汉赶了出去,嘴上“呸”了一声。 谁也没来制止这位光膀子的醉汉在街上张牙舞爪地耍酒疯,城里的巡防治安已经形同虚设,来往人们都疲于奔命,出门在外的妇人和小娘子们只是蒙着眼躲开,并未大惊小怪。 穿灰衣的老掌柜将一个青衣男子引进酒馆旁边的药铺,笑着道:“让小严老板见笑了,现在就没有不乱的地方。” 说着刚欲将门关上,外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小严老板”伸手拦了拦门,只见过往行人纷纷躲避,一帮粗布麻衣的汉子纵马而过,直奔远处而去。 行人们早已习惯,慌乱过一阵后,便纷纷回家,有人沿路喊着:“山匪又来了!” 酒馆老板娘支使人把那耍酒疯的汉子拉进去,锁了门,灰衣掌柜也道:“咱们也先关门吧。” “小严老板”点了点头,松开手,掌柜立刻关上门,又从桌子底下抽出几把武器,立在柜子边上,方便取用。 说是武器,其实也就是棍棒、菜刀、铁瓢一类的,那菜刀钝得很,能切药材就不错了,别指望能砍死人。 掌柜给客人倒了热水,苦笑道:“也没什么茶叶,这年头,手头拮据得很。” “没关系,水就够了。” 两人坐下来,掌柜又道:“小严老板,你这袍子看起来贵,待会可千万莫出去,等他们出城了你再走。” “小严老板”故作好奇地问道:“这帮山匪是什么来头?竟敢大白天明目张胆地往城里闯?” 掌柜苦笑着叹了一声:“小严老板有所不知,咱这刚换过知州,新来这个是个懦弱不顶事的,除了守着府衙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什么也不管。” “上一个知州莫非是犯什么事了?” “这倒不是。小严老板应当知道去年岳州、潭州大水的事,当时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没有粮食,许多灾民就往荆州来了,上一个知州当时关了城门,不让他们进来,那些人就在城外活活饿死,也有为了抢食争斗而死的。后来有一部分人转道去了别的地方,还有一部分直接上山做了山匪。”掌柜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不禁黯淡了些。 “小严老板”见状,接了话茬引他继续说下去:“难不成这知州是被山匪杀了?” “正是。”掌柜道,“其实那知州也不是什么坏人,那些灾民可怜是可怜,可那都是饿疯了的,放进城来吧,先不说荆州有没有那么多粮食,就说他们万一到平民家里去抢吃的怎么办?说到底,还是狗皇帝不管的错,咱们这上头分明有正主,可怎么……活得跟乱世似的呢?” “小严老板”一时沉默。 去年岳潭大水,南晋朝廷却连赈灾也没有,潭州还好些,大水先过岳州,有了预警,所以只是庄稼房屋被淹,人没死多少,逃出来的人还能北上南下找条活路。 而岳州却是死伤颇多,许多人不愿意抛下受伤的家人,又盼着朝廷能发粮,留在了城里,结果没多久就发了瘟疫。 瘟疫一发,朝廷便派了一只军队来,本以为是救命的,却没想到他们从外面堵上了城门,将岳州团团围住,让百姓们在里头自生自灭,等他们饿死病死,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掌柜继续道:“后来荆州封城太久,商人都抗议了,去年收成不好,都指着粮商活,知州只能开城门,结果第二天,山匪们就半夜闯到知州家,把人给杀了。幸好咱们这离边城近,而且跟北齐通着商呢,朝廷不会不管,后面就派了新知州过来,新知州自然就不敢管事了。” “小严老板”奇道:“朝廷命官被杀,朝廷怎么也不派些人来缴匪?” 掌柜摇摇头道:“没办法,现在到处都有山匪,哪里管得过来,而且这帮山匪其实也就是指望活命而已,他们不抢贫苦老百姓,专门盯着衙门还有那些富商抢,百姓只要避着点,就出不了什么大事,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聊回到正事上。 掌柜本以为这个人找上他,只是备一点药材,却没想到铺子里所有剩下的药材他都包了。 掌柜高兴得不得了,连声道:“小严老板真是阔气,真是阔气!” 青衣青年笑笑道:“还得麻烦掌柜的把这些药材列个单子出来,每种都称一称斤两,装的也要仔细些,我们要带走的,可不能受了潮。” “这是自然,您放心。”掌柜不自觉用上了敬称,“咱们这药材虽然是去年的了,可都还好着呢,我这儿有家传的法子,保准让药材不受潮,您等上三日,直接带着人来取,到时候保准都给您包好。” “小严老板”没把他的话当真,掌柜这是把他当成初涉商界的公子哥儿哄呢,防潮的法子多得是,哪来什么家传不家传,这种办法又藏不住。 他也没戳穿,很爽快地付了一半的定金。 “掌柜也不用这么着急,我手底下的管事就住对面那条街的顺和客栈,唯一的天字房便是了,掌柜准备好了,直接去那儿递个口信,让他们来取便是。” 这是在提醒掌柜,他的人在这里盯着呢,别想拿了银子就跑。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2 掌柜倒也没这个心,高兴地应了一声,给客人续茶。 “小严老板”道了声谢,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来:“说来,南晋可有一种叫白沙的毒?” 掌柜点点头道:“是有,南疆那边流出来的。” “哦?那不知在哪里能弄到。”大概是怕掌柜误会,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家父中了这种毒,不知哪里能解。” 掌柜想了想:“若说在哪儿能弄到……南疆那边有些走商,去那边进药材的时候,就会进点,跟他们买就买得到,解药也是一样。不过咱们这离那边太远,我这铺子里没这种解药,您得往南走走。” “小严老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想了想,又道:“小严老板,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提醒您。” 青年客气地笑道:“请说。” 掌柜道:“您要是还去别的地方收药材,那您可千万别说自己是北齐来的,有些人讲究,不愿意发那种国难财,一听您是从北齐来的,没准就会多想了,转头把您告官府去……有些地方普通老百姓官府不一定管,盯外面来的商人可盯得紧着呢,那些贪官保不准就想从您手里捞一笔,到时候直接给您扣个罪名,那可就不好办了。” “还有这事?”青年惊讶道,“多谢掌柜提醒。” 掌柜似乎又想说什么,青年却忽然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悄无声息的街道上又传来了马蹄声,掌柜透过窗缝往外面看了看,只见那帮山匪又回来了,路过这里时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在这街道上徘徊着。 恰在这时,有一个人目光朝着紧闭的药铺投了过来。 掌柜的吓得后退几步,道:“他们,他们可能是要过来……” 又赶紧道:“小严老板,你进里面躲躲,他们可能是来拿药的,这帮山匪以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会来我这儿看看,应当不要紧。” 话音刚落,门就被大力拍响。 青年扫了眼门口,默不作声地进了里间。 没多久,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对话声。 “几位……客官。”掌柜陪着笑,声音哆哆嗦嗦,“可是来拿药的,哎,您这是翻什么呢,您想要什么,小的帮您找。” 一个陌生的声音态度凶恶:“药酒和绷带,在哪儿?” “是有人受伤了?客官等等,小的马上去给您拿。” 药酒放在里间,掌柜的进了屋,一点也没敢耽搁,山匪撩开帘子催促,却没仔细打量这间屋子,便也没有发现药架后面还藏着个人。 掌柜没藏私,好几瓶药酒都给了山匪,本觉得他们该满意了,谁知拿山匪又道:“你去跟我看看该怎么治。” 掌柜吓了一跳,连忙道:“大人,大人,我只是个掌柜的,只管卖药,不是大夫啊。” “少废话,你没吃过猪肉也肯定见过猪跑,赶快给我走!” 一帘之后,“小严老板”轻轻扬起嘴角,一个主意缓缓成型。 片刻后,里间出来一个人:“慢着。” 已经被拖到门口的掌柜回头一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小严老板”道:“我倒是懂一点外伤的事,你们要是有人受伤,不如带我去看看吧。” 拽着掌柜的那位山匪狐疑地看着他:“你会医术?” “小严老板”一脸高深:“吃过猪肉。” 那山匪放开掌柜,走到他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千万别是耍我,否则你就别想回来了。” 说完,便要伸手去抓他。 “小严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把折扇,打在他的手上,笑得有些冷:“单独给我一匹马,我自己走。” 山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冲着自己那帮兄弟点了一下头。 等他们走后,掌柜抹了把汗,缓了好一会儿,想起小严老板临走前,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似乎是……“进屋”的意思! 掌柜连忙进了里间,点灯一看,只见铺满灰尘的药架上被人用手指写了一行字:客栈。我要去做压寨相公,速来。 掌柜:“……”这是什么不着调的东西!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3 但他被前两个字提醒了,连忙去对面的客栈报信。 顺和客栈天字房。 少年模样的小公子耐心听药铺掌柜语无伦次的说完,回头看了屋里坐着的人一眼。 掌柜也不由跟着望过去,这屏风后面的人从他进门起,除了说过一句“把你们见面后说过什么都讲一遍”,便再也没有出过声。 掌柜被那无形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就如实相告,直到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对方又不是捕快衙役。 此时屏风后的人“嗯”了一声,少年便对着掌柜道:“多谢掌柜的来报信,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他将掌柜送出门,回来后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大哥,七哥应该是开玩笑,不是要做那个……压寨那啥,您千万别生气……” “他不是开玩笑。” “啊?”少年有点愣。 被称作“大哥”的人正是褚琰,他平静地说:“他恐怕是看上山匪窝子里的东西了,云城,你去城外把咱们的人召齐,我去打听打听土匪窝子在哪儿,稍后就来。” 陆云城应了声“是”,又十分不解地摸摸脑袋:“看中什么东西了啊?” “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_(:3)∠)_大家千万不要试图把地名跟古代地名联系起来,我都是脑内地图,地名一半靠常识一半靠编……当全架空看哈。 第45章闯寨 柳岐跟着土匪们上山的时候便发现他们这一遭没带什么物资,看来是专程来找大夫的,结果大夫没找到,就盯上了药铺掌柜。 等看到伤患,又听到他喊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土匪“爹”,才终于明白这帮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凶神恶煞的那位正是土匪头子,他把柳岐往儿子榻前一按:“给他治!” 柳岐揉揉肩膀,默默算着:你手没了。 受伤的人伤在大腿上,应该是被刀捅伤的,这地方不是要害,按说应该没事,但是山上条件简陋,土匪寨子里这一帮大老粗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就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愣是让这人的伤口感染化脓了。 柳岐想了想,回头道:“升火盆,给我一把刀,还有毛巾。” 土匪头子心想周围都是自己人,量他也不敢耍花招,便让人赶紧去准备。 柳岐便在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地翻翻这人的眼皮,试试温度,再把绷带截下来一截缠在手上,最后将毛巾塞到了这人嘴里。 周围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只见他拿着刀在火盆上过了一遍,然后对着伤口一刺,将那脓包戳开,将脓液尽数挤了出来。 他退开了些,把刀随手塞给一人:“烧。”然后又对着另一个人道:“用干纱布给他清理下,别碰到伤口……哎,洗干净手擦干净了再去,你们手这么脏他不破伤风才怪!” 土匪们被他支使地团团转,没一会儿刀就烧红了,柳岐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往伤患腿上一烫,那人没有防备,险些蹦起来。 土匪头子差点就拔了刀,还是小弟们帮忙死死按住了他,其中一人喊道:“老大,你别冲动,我听说过他这手法,好像战场上有士兵受伤就这么干的。” 土匪头子被安抚得平息下来,看了看疼得额头直冒汗眼泪鼻涕哗哗往外流的儿子,自己也不禁眼前一酸。 柳岐把伤口烫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就拿纱布绷带给他一裹。他给褚琰换过药,手法还挺熟练的,果然把土匪们哄住了。 做完这些,柳岐一回头,见一帮人都看着他。 “这就……好了?” “他没事了?” “大夫,他还发热不退,这怎么办啊,你是不是得开个方子啊?” “怎么没擦药酒啊?” 柳岐心里其实也没底,他这包扎的手艺是在褚琰身上练出来的,挤脓水和烧铁烙伤口消毒是陆云城讲战场故事时听来的,实操这是第一次。 不过天天跟在王御医身边看着听着,他就算没有学成医术,也学会了忽悠人的技术。 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神色凝重,一副高人风范:“他这情况不容乐观,你们处理得不好,让他伤口生了肿疡,且颇为严重,我现在为他伤口消过毒,却不知他这脓毒可有蔓延到身体里。”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4 说罢叹息,努力推锅:“破伤风本就难治,你们还不知道预防着些,包扎敷衍,照顾也不仔细,也不知道及时叫大夫,还有你们身上……” 柳岐捏着鼻子,嫌弃地退后几步:“这是多久没有更衣沐浴过了!他在这么脏的地方养伤,不死都算命大了!” 土匪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个小土匪喃喃道:“瞿二哥前天才受伤。” 柳岐看向他,义正言辞地说:“莫说是前天!就是昨天晚上才伤的,在这种地方住上一夜,也可能没命!” 土匪头子们不敢反驳,因为恰好如柳岐所说,这位“瞿二哥”隔夜便发了热。 土匪头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自主地信了他,急忙问道:“那可怎么办啊?” 柳岐一脸严肃:“他这……恐怕还需针灸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体内的毒排出来……” “那……” “咳咳,我不擅长针灸,你得去专门找个擅长这个的。至于这些药酒,不知道都是用什么泡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保险起见,别给他用伤口上,不过可以擦擦身子,降降温。” 一人哭丧着脸:“大夫,我昨日用喝的酒给他擦了伤口,这……这不会有事吧。” 柳岐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良久后,悠悠地叹了一声:“大错特错,大错特错。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土匪寨子里一片颓然之相,几个人连忙洗手洗脸,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来,把瞿二抬了进去,其他人连忙烧水,选了几个负责照顾瞿二的人,先给他们洗澡。 柳岐倚在门边透气,听见马前的两个人正在商量去哪里找大夫。 他想了想,走过去对土匪头子说:“不如你去江城码头走一趟,把我师父接来,就说是严小七找他,他姓王,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夫。” 土匪头子一愣,反应过来后激动地说不出话,抱拳都抱错了手:“多,多谢这位……严……严公子! 柳岐摆摆手道:“别谢了,赶快去吧。” 等他一走,柳岐就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 一个时辰后,他正跟那套什么说什么的小土匪聊得正高兴,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山下有人来了。” “什么人?” “不清楚,但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家伙!” “该不是官兵吧?” “不像啊,官兵都是骑着马穿着兵服的。” 屋里的小土匪紧张地叨咕:“该不是别的寨子的吧。” 柳岐一面紧张地捏捏拳,一面还不忘套话:“一共有几个寨子?” 土匪少年说:“荆州就我们一个,可是邻近的鄂州,还有再往北一些的地方,到处都有寨子,有时候他们自己找不到吃的,就会来我们这里抢。” “放心,应该不是。”柳岐安慰了一句,走出门外,心想:这也太快了,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土匪头子不在,二当家便召集了自己人,把武器都准备好。柳岐看出来了,这寨子里的人算不上凶狠可怖,反倒有股子庄稼人的纯善,但是撑起场面来架势可不小,个个魁梧雄壮的。 他们朝着山下去,与上山的那一伙人半路相遇了,褚琰身边总共就只有十几个人,山匪这边则足有两百来号人,个个手握棍棒,一眼看去差距明显。 褚琰一眼看到坠在队伍后头的柳岐,见他行动自由,安然无恙,还敢朝他眨眨眼睛,便转头对陆云城说:“友好解决。” 陆云城点点头,清清嗓子,非常“友好”地喊话:“对面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束手就擒。” 二当家:“……” 柳岐:“……” 二当家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对方确实只有十几个人。他只能认为自己是听错了,喊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干什么?” 陆云城继续“友好”:“之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恭恭敬敬迎我们上山,做你们的老大,第二,被我们打一顿,再迎我们上山。” 二当家嘴角抽了抽,身边有人按捺不住:“娘的,太嚣张了,老子今天就要打死这帮脑子有问题的。” 二当家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人家脑子有问题,打死有意义吗?又不能吃。” 柳岐:“……” 他没想到褚琰这么不走寻常路,按正常的剧本,应该是忍辱负重潜入山中,假意投靠,伺机而动,再慢慢感化这帮土匪收入小弟,谁能想到褚琰直接带着十几个人来闯山。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5 不,应该不止十几个,褚琰的“商队”一共有百位“弟兄”,个个都是军营里磨出来的好手,只是现在恐怕都在山底下侯着呢。 柳岐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躲远点,免得成了池鱼才好。 那边来回喊了几回话,一方认为对方有病,一方认为对方谈不拢,于是就这么开战了。 开战前,褚琰那边的人从身上卸武器,刀剑弓弩一个不落,愣是让一帮大汉的脚步迟疑了些。 原先他们也是不怕的,可瞿二因为划了道口子就破伤风险些送命的事就在眼前,逼得人没了胆。 恰好陆云城也说:“刀剑不长眼,不如咱们双方都约好不许用武器,就比拳头,如何?” 这话刚好遂了二当家的意,又觉得对方就那么十来个人,能奈我何? 刚这么想着,陆云城一边吹了哨子,一边冲了上去。 没过多久,林子里便冲出来一群人,正是褚琰带来的人,他们上来先卸武器,二当家看见满地的弓箭和利刃,庆幸刚才答应了比拳头。 他们人虽多,但并不是人人都有利器的,更多人手里拿的是棍棒。 然而很快二当家就发现,比拳头竟然也吃力得很,把这些后来的人一起算上,恐怕也才五十之数,可他们的拳脚功夫不是糊弄人的,而自己这边,却都是些不得已当了流匪的流民们,前半辈子都是农夫,哪能比得过这些人? 不出一刻钟,二当家就急忙叫了停,他捂着被陆云城一脚踢脱臼的胳膊,看了眼一直气定神闲地站在后方没有动手褚琰。 看得出来,他是这帮人的老大。 褚琰看出他有话要说,也喊了停,走上前来。 二当家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我九弟喊得还不够清楚吗?”褚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是来取你们寨主之位的。” 二当家:? 旁边的柳岐终于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一步一步地挪过来,讪讪笑了一声:“大哥” 二当家震惊了。 片刻后,褚琰一行人被迎上了山,他们故意放慢步子,二当家一开始还不耐烦,直到又有五十多人全副武装地追了上来,才明白他们是在等人。 二当家心里一紧,刚才五十人就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本想着寨子里还留了些人,或许能掰回上风,谁知道又来五十人。 褚琰施施然地一笑:“放心,我只带了一百人,暂时用不着更多。” 二当家:“……” 虽然好像是实话,但是真的听得牙痒痒。 第46章造反 二当家将人带进屋子里商谈,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已经飞快地变成了“新老大快上任了”。 屋子里倒是很安静,柳岐屁股刚挪到椅子上,褚琰就淡淡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但是让柳岐蹦了起来,冲着一旁的陆云城讪笑着说:“九弟,来,你坐。” 陆·九弟茫然又迷惑。 柳公子自觉到背后罚站,顺带替二当家介绍:“这是我大哥严初,这是我九弟严小九。” 二当家看着两人:“我们不是有意要绑两位的兄弟的……”他把柳岐被带上山的过程解释了一遍,又说柳岐是自愿帮忙的。 褚琰淡定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来也不全是为他。” 二当家沉默了一下:“你真的要来夺寨子?这个不可能!” 褚琰:“可不可能,你不如听我说过以后再考虑。” “不用听了……” 褚琰打断他:“首先,你敌不过我的人马,如果我动真格的,你护不住这一寨子人。” 二当家被这一句话堵上了嘴。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6 “我打听过,附近的寨子经常会有冲突,如果都是流民成的土匪寨,那便是互相抢抢东西,因为你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去抢跟你们以前一样的老百姓。但是这附近还有原本就存在的山匪,虎头寨是吧,他们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动起刀子来都是玩真的,你们那位瞿二……不知是怎么伤的?” 柳岐适时插嘴:“两天前他们运着食物去探亲,半道上遇上虎头寨的人,被抢了东西,瞿二想拦,就被割伤了腿。” “探亲?” “就是活下来的老人和妇孺,人不多,都在荆州边上一个叫乔家村的村子里住着。” 二当家:“……”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褚琰长长地“哦”了一声:“你们担心其他寨子的人来抢东西时会伤了自己的父母妻儿,便把他们送到村子里,可有想过若是那个村子也被洗劫该怎么办?” 二当家硬巴巴地说:“那个村子是被我们庇护的……” 褚琰嗤笑:“换句话说,只是你们不抢那个村子而已,不是吗?” 二当家无言以对。 褚琰:“让我猜猜。你们不抢普通老百姓,官差家里的银钱财物又基本都被拿完了,那应该是自己在山上开了荒地,干回了种地的老本行,可是这样能维持多久?万一有朝一日大水也冲了永州鄂州呢?万一其他寨子收成不好没了活路,会不会来将你们洗劫一空,到时候你们吃什么?万一哪天有战事,这里邻近边城,以你们土匪的身份,早晚都要被收拾,那时候你们能往哪去?又或者你们遇上南晋征兵,被招了安,可南晋这般对百姓,待底下的士兵又能好到哪里去?” 二当家被他说得脸色发白。 这些事情,瞿二也跟他们聊过。 瞿二是读过书的人,早早地看清了这些,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世道哪有给他们这些人的出路? 就在这时,褚琰掷地有声说:“除非南晋换了明主,否则百姓永无宁日。” 二当家一下子站起来,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该不会是想……造,造反?” 褚琰笑了:“不愧是二当家,头脑还是聪明的。” 柳岐说:“二当家是太平村的里正,这个寨子主要就是三个村组成的,其中一个就是太平村。” 二当家:“……”你又知道了。 这位旧里正被“造反”两个字砸得发蒙,褚琰便与他科普古往今来的农民起义故事。 他口才好,说得二当家觉得心动,看差不多了,褚琰就道:“既然你们大当家还没回来,那这事也可日后再议,你们正好可以趁这功夫好好想想。劳驾,给我一个休息的地方。” 柳岐连忙说:“我有我有,他们给我安排了屋子。” 他们将“严小大夫”视为瞿二的救命稻草,一帮打大通铺的老爷们愣是给他挤出了一间干净屋子来。 褚琰站起来,道:“与其等到没有活路的时候随波逐流,何不在有能力时逆流而上,你到了高处,才不会被洪水冲没。” 他说完,便抬步走出了屋子,门外不少土匪们在偷听,被推了个趔趄,褚琰没管,顺着他们留出的道走出去,随后对陆云城嘱咐道:“你带着兄弟们,找地方安营,尽量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 陆云城点了点头,他们本就是用骡车载着行李来荆州的,走到哪儿就能住到哪儿。 褚琰进了山匪们给“小严大夫”安排的屋,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木桌,褚琰摸了摸被褥,幸而没有什么异味,就是有点发潮。 他一转头,见柳岐还在门口踌躇。 他挑了挑眉:“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柳岐回手把门一关,挺直胸膛,抬起下巴,梗着脖子,强撑气势:“你都自己闯过敌人的包围圈,我是跟你学的,你知不知错!” 褚琰听他倒打一耙,好笑地道:“我不追究你这个。” 柳岐壮完胆,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刚经过褚琰身边,就被他拦腰抱起,放到了自己腿上。 “七弟。”褚琰叫得十分暧昧,“罚站累不累。” 柳岐想挣脱,又怕自己压到褚琰那只伤腿,权衡了一下只好乖乖趴在褚琰怀里:“什么……什么罚站,我是坐得腿麻了,起来走走。” 褚琰长长地“哦”了一声:“对了,你是想做谁的压寨相公?” 柳岐假如有一对兔耳朵,此时怕是要警觉地竖起来了——来了!这不妙的语气!这威胁的腔调!这“要是回答不好你就完了”的表情! 但是柳岐无惧这个问题,他特别有理:“还能是谁的,你成了土匪头子,那我不就是压寨相公了嘛。” 褚琰才不放过他:“可我现在还不是土匪头子。”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7 “那我就暂时不做压寨相公。” “要是我永远都成不了土匪头子呢?你可是放了话要当压寨相公的,你想被谁捉去压寨?” 柳岐眨眨眼,自觉告诉他,跟褚琰在这绕是没用的,直击要害才是关键。 他把肩膀放松,软软地贴在褚琰身上,喊了声:“哥哥。” 褚琰果然一抖,差点没抱住柳岐。 柳岐心里偷笑,面上一本正经:“大不了我给你封个山大王还不行嘛?你喜欢哪座山?” “柳岐,你……” “出门在外,别叫露馅了呀。”柳岐抿着笑意,偏要喊,“哥哥。” 褚琰被这一声声“哥哥”喊得险些没了魂,他把柳岐扔一边,落荒而逃:“我去拿套被褥来换。” 柳岐笑趴。 等褚琰再回来时,柳岐没闹够,张口就是:“哥哥回来啦……” 话音一顿,柳岐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陆云城抱着被褥,看看他,再看看褚琰,欲哭无泪地说:“七哥,救……就是那个,大哥让我在这打地铺……” 褚琰义正言辞:“七弟九弟都是弟,身为哥哥我也不能太偏颇不是?否则让寨子里的人看见,岂不是要露馅了。” 柳岐:“……” 他还特地走近,弯腰放被子的时候,故意低声挑衅:“还叫哥哥吗?” 柳岐死死闭着嘴,瞪他。 褚琰扳回了上风,狐狸尾巴都快摇起来了,仿佛刚才落荒而逃的不是他:“你叫得挺好听的。” 柳岐:丧心病狂! 等到晚上,柳岐才发现丧心病狂的不止如此。 床铺太窄,睡两个人便要紧紧贴着,但陆云城是万万不敢让王爷王妃睡地铺自己睡床的,只能这么挤着。 倒也没什么不好,贴一起还暖合,只是柳岐半夜醒来一回,觉得姿势不对,忍不住动了动。他这一动,褚琰就醒了,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不舒服,本能地想要报复回去,于是将人按在怀里,屈腿轻轻蹭了一下。 柳岐一僵,不敢动了,褚琰却变本加厉,柳岐在声音快要溢出来之前,捂住了嘴,缓过来以后,示弱地亲了亲褚琰的下巴,用气音道:“你别欺负我。” 褚琰这回再无睡意,睁开眼,看着柳岐把手遮在嘴边的紧张的小姿势,安抚地拍了拍他:“抱歉,我以为是做梦。” 柳岐:“……” 有些人表面一本正经,梦里却想把他这样那样。 好在褚琰清醒以后,就又成了正人君子,柳岐这回无所顾忌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褚琰努力放缓呼吸不吵到他,等柳岐重新睡着,他坐起来,把被子压紧。 第二日早上,陆云城被尿憋醒,一睁眼就看到安王坐在床头,眼神幽幽的,吓得差点嚎出来。 褚琰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陆云城立刻捂住嘴,压低声音:“殿……不是,大哥,您起这么早啊?” 褚琰悠悠叹了一声,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两天以后,土匪头子瞿寨主便带着王御医赶了回来,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跟在王御医身边的新晴和离不开熟人的小狼。 瞿寨主守在儿子房里,看着王御医施了一夜的针,将高烧的瞿二捡回一条命来。 他激动地直接跪了下来,叩谢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王御医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客气:“既然没齿难忘,那就听我们家公子说说事吧。” 瞿寨主愣愣地回过头,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听完褚琰的来意,瞿寨主爽快道:“行。” 二当家吓了一跳,忙道:“头,这可是造反的事,你可别为了报恩……”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8 瞿寨主摆摆手打断他:“我是想报恩,可也不是瞎报恩。咱们不造反就有活路了吗?咱们这些兄弟,有多少人的家人被大水冲走,被关在城外活活饿死,被那些抢东西的人打死,冬天染了风寒熬不过去冻死。我媳妇儿,荆州城外人人抢食的时候,她就想捡半块掉在地上的饼子,就被活活踩死,我就剩这么个儿子,半途遇上个虎头寨,就险些送了命!” “咱们这些人的命根本就不值钱,刮阵风下阵雨都事都能要命。老子大不了拼了去,要是成了,老子的命那就是值千金,成不了,那下去以后也能说老子是造过反的,活得一点也不憋屈!”他说这话时洒了热泪,门外不少弟兄都聚了过来,静静地听着。 有些人被勾起回忆,想起死去的家人,心里又悲又痛,二当家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瞿寨主又转过头对着褚琰道:“你要是真能造反,我跟着你,不过我就管我自己,不管这帮兄弟怎么想的。他们都是自个儿乐意跟着我混,他们不愿意来,你别逼他们。” 褚琰颔首:“好说,到了这份上,我不会逼迫任何人。既然你决定要来了,那我正好也说清楚一些。” “愿意跟着我的,我保证你们和家人的安全,每人月银一两,吃穿不愁。不愿意跟着我的,也不必急着脱清干系,可以先看看别的人日子过得咋样。造反得有所准备,暂且还需要些时间,不用担心被牵连。前三个月我照样管你的吃穿,只是没有月银,三个月过后任尔去留。” 土匪们一片窃窃私语。 不跟着他造反都还管吃住,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即有人热血沸腾,站出来道:“我也造反,我家就剩我一个了,大不了跟他们团圆去!” 有人应和,其他人也纷纷站了出来。 褚琰见响应声越来越多,双手放在身前往下压,平息了声音,朗声道:“诸位,若是愿意随我去,便到我九弟那里,报上自己的名字。” 陆云城听了,便将屋里的桌椅搬出来,把王御医写方子用的笔墨纸砚拿出来,瞿寨主第一个上前来,报上自己的名字。 此后寨子里一共两百三十二人,除去躺在床上的瞿二和那位刚满十二岁年纪尚小的小土匪,无一例外,都将名字留在了名册之上。 第47章抢 燕京护国寺。 白衣僧人走出禅房,眼皮轻抬,朝等候在外的李凭瑞无声施一礼,李凭瑞亦回一礼,随后梁冶出来,细声道:“李大人,陛下有请。” 李凭瑞颔首,独自入内。 禅房里茶上白气未散,淡淡的檀香味缭绕,桌上有一只白净瓷瓶、一盏灯和一张写着批命的纸条。 说来承兴帝亲自来走这一趟还是为了安王。 皇帝想起褚琰命格也算坎坷,又想起护国寺有一高僧,太后常赞之,便想来替褚琰算算命格。 承兴帝平日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这回除了一时兴起,或许还有些别的缘由,也不知批命写得如何,反正从承兴帝那心事重重的模样上看不太出来。 李凭瑞坐下后,承兴帝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朕昨日收到一密函。” 李凭瑞了然:“陛下,可是安王殿下的消息?” 承兴帝直接将那密函丢给他。 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是柳侯爷写的,一是报平安说安王已抵江城,二是说南晋边关查得愈发严格,来往商船都要备案,他的人想走水路混进去有些难度,打算考虑扮成陆商从惠州出境。 这密函跋涉半个北齐,为了不走露风声让别人猜测,没有用加急令,故而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信了。 承兴帝以闲聊的口吻道:“他入南晋,将近一个月了,朕只给他十二个月份的期限,两百万白银,你说,他如何能凑出那五十万石粮。” 李凭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恕臣一时想不到主意,五十万石不是小数目,我朝士兵一人一月食一石之数,五十万石可令十万士兵行军五日。如今南晋粮价高涨,千金难求,殿下带去的银钱虽然不少,可去掉吃穿住行,能取十万石粮食已是极致,若是殿下在那头用本金买租田地,一年之内也产不了那么多,五十万石于如今的南晋来说都是负担,何况是仅带了一百人马无根无基的安王,加上南晋如今严禁粮食流出,大量买卖粮食,必会引来官府搜查。” 承兴帝幽幽一叹:“这话你早该对他说一遍。” “便是臣说了,殿下也会坚持要去的。”李凭瑞笑道:“陛下不必忧虑,筹五十万石是功,筹十万石亦是功,何况安王既然说他有办法,那恐怕筹得不止臣估计之数。陛下送安王殿下出去,不就是想让殿下有功傍身吗?” 承兴帝道:“朕让你在朱廷一事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及他的功劳,又让他以赴封地之名暗中筹粮,你可知朕的意思?” 按原本的计划,褚琰应在成国公一事中继续深藏功与名,但承兴帝却临时起意,让李凭瑞将安王在谋划中所做之事尽数讲出,后承兴帝又以“安王在封地静心修身”为名,暂缓对他的封赏。 李凭瑞心中早有猜测,只是身为臣子,这种猜测是万万不能说的,此时承兴帝会自己提出来,李凭瑞也不感到意外,但面上斟酌了一下:“臣……明白。” 承兴帝却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明白,犹豫什么?” 李凭瑞面色淡定,语气里多了几分恭谨:“臣本无心弄明白,只是陛下提点了这么多,臣不明白也该明白了。” 承兴帝立刻便听出这话的潜台词是:臣忠于您,无心揣测别的,但若是您想要臣想别的,臣便去想。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29 承兴帝心里更加满意了几分。 “朕是让他立功,亦是为难。去南晋筹谋的主意是他自己提出,他清醒不过一年,更从未出过远门,却敢把主意打到南边,说他不走寻常路也可,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也可。朕给他定了难上青天的五十万石,是为让他知晓纸上谈兵不可取,方案说得再可行,也得考虑实际。” 李凭瑞暗暗想:万一真让安王凑全了呢? 承兴帝却是跟他想到了一块,又道:“可若是他真做得到,那朕便也无需担心他空有点子,而无脚踏实地的本事。” 李凭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安王殿下年轻,缺乏磨炼,此番的确是个好机会。” 承兴帝见提点的差不多了,便将那微微卷曲的纸条推到他面前:“凭瑞,春闱将至,这一批门生如何培养,你应当清楚的。” 李凭瑞当即坐直,郑重地接过纸条:“臣知。” 他垂下眼,见那批命写得极简:多智必挫,方成大能。 不久后的春闱,李凭瑞作为主考,自然可以收揽一批无依无靠的寒门子弟。 这些门生说到底还是天子门生,但也必须有一些人,除了忠于皇帝外,还要与他齐心,或者说,与未来的储君齐心。 陛下这是在借他的手替未来的储君铺路。 而不出意外,在陛下心目中,那个位置暂且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说完话,承兴帝先行一步,去赏寺外的梅花。 李凭瑞借灯芯火烧了纸条,出门去,又与那位僧人相逢,他们彼此停下了脚步。 僧人道:“何为大能?” 李凭瑞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应当是承兴帝问过的话。 僧人自答:“天人之才,四海之幸。” 李凭瑞双手合十:“多谢大师相助。” 僧人微笑着颔首。 荆州城外的大合山上,已经跟着褚琰带来的专业士兵操.练了许多天的土匪们——现在已经该称严家军了,刚刚停下训练,排着队去打饭。 从村庄里被接回来的娘子和老人们端来一锅锅冒着热气的吃食,小孩子们懂事地在一旁分碗分筷子。 话说这褚琰来了以后的这些天,大伙的伙食立刻就上了一个层次。 别看米饭馒头该糙还是糙,那是因为这地方匪多粮少,粮商们都去别处了,留下的根本就没什么好粮食。但是完全能管饱,以前吃完一碗就舍不得添,现在添个两三碗绰绰有余。 还能隔个两三顿就吃到一回肉,褚琰直接把附近几个村子的家禽都收了回来,还买了些鸡仔猪仔,在山上辟了一处地方,交给老人和女人们喂养,这样竟还肯给他们工钱。 这些农民实在,觉得自己能吃饱吃肉有人庇护已是天大的恩了,不肯再收工钱,但褚琰还是让柳岐记着账,等日后再当作赏金送给他们。 毕竟后面还要添人,真要是直接付这么多人的工钱的话……褚琰确实有些付不起,还有一堆地方等着他花钱呢。 父皇真是丧心病狂,国库里两千多万两的银子,假如算上这次富可敌国的朱家、梁王府、各位大臣小官家里抄家回来的钱,再加今年的税银,估计四千万两都不止了,就给他拨了两百万!呵呵。 因为买不到好米好面,褚琰自己吃的跟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有人帮他打好饭,他便端着,去屋子里找柳岐。 柳岐没有关门,正在记着账。 不知是谁已经将他的那份吃食送来了,柳岐抓着一个馒头,吃两口,便拿起茶水往嗓子里灌。 他从小吃的都是最精细的吃食,这种糙面根本咽不下去,肠胃更是受不住,隔两天就闹一下肚子,还不肯吃药,说一定要让身体自己适应过来才行。 褚琰把他手里的馒头拿过来,柳岐道:“我就差一点了。” 褚琰掰下一小块看着柔软的部分放进他嘴里,说:“你写,我喂你。” 然后又掰下一块硬邦邦的地方,自己吃了进去。 柳岐把账算完,严肃道:“按照现在的开支,若我们真要在晋国召集一万人马,根本养不起他们。” 褚琰趁机喂了他一块肉,又替他擦去嘴角的馒头屑:“唔,不急,我的小算盘,你吃完再说。” 柳岐便吃得迅速起来,褚琰知道他吃完肯定要灌水,就去把茶壶里的凉水兑成温水,免得他凉了肚子。 随后才悠悠吃自己的饭,听柳岐说:“我们要屯的兵是一万,可他们都携家带口,少说总共三万人是有了,就算他们自己种田,也得等到下半年才能有收成,现在南晋粮价比咱们那儿高了几乎十倍,他们上半年的衣食加上月银就要花去一百五十多万,还要养马匹……可这样便没有余银收药材收粮买兵器马匹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0 褚琰问道:“你知道为何南晋粮价高十倍,我却还是要来这里收粮吗?” 柳岐撑着下巴歪了歪头:“你是在考我?” 褚琰挑眉默认。 柳岐想了想,忽然恍悟:“你不会是……根本没打算用买的吧?” 褚琰笑了笑道:“不错,今日我召了瞿老铁他们商议,便打算说说这个。” 瞿老铁便是原先那位瞿寨主。 柳岐不由得笑:“你说你长得正人君子似的,怎么净干些土匪的事!” 褚琰早在北齐,就有了些模糊的主意,只是因为不了解南晋的实际情况,故而没有说出来,否则说出来以后发现不可行那就太打脸了。 后来了解以后,又慢慢定下策略。他朝思暮想的都是这件事,半夜忍不住喃喃“我得再找一万人”,被柳岐听了去,于是柳岐便惦记上了土匪窝子。 这些人已经不被南晋当成寻常百姓了,最容易拉拢。 过了午,严家军便去开垦土地,准备今年的春种,这也是学习寻常的军屯制,自给自足。 而瞿老铁等人则来参了会。 他们商议的内容也很简单—— 咱们得屯粮食以后好作战,粮食不足怎么办? 褚琰面若君子,言若流氓:“不要紧,抢。边关粮仓常年有备粮,咱们想办法弄过来,若是不够,就抢那些勾结官府恶意抬价的富商,若是还不够,就抢贪官,抢贡品,除了不抢老百姓的活命粮,一个也不能放过。” 瞿老铁等人目瞪口呆。 兵器马匹不够那么多人用怎么办? 褚琰笑笑:“这个自然也要抢。” 瞿老铁举手:“大人,我们寨子里这些马和兵器,基本上已经把荆州府衙给抢光了,难道要去别的地方抢?” 褚琰摇摇头道:“太慢了,咱们兵器马匹不足,说白了还是官兵没来打过的缘故。看看人家老牌势力虎头寨,朝廷派一帮废物点心去打了两三次,没打成,这不,兵器马匹就都有了。” 瞿老铁等人若有所思。 褚琰问:“咱们人也缺着,可知怎么办?” 瞿老铁下意识地道:“抢!” 褚琰:“银子不够,怎么办?” 众人:“抢!” 褚琰:“日后若有仗要打,甲胄也不能少。” “抢!!” “善,孺子可教也。” 褚琰满意地鼓起了掌。 瞿老铁等人也下意识跟着鼓起了掌。 心想:不愧是一来就当了我们老大的人,做土匪比我们熟练多了…… 柳岐:“……………” 作者有话要说:褚琰:做北齐的正人君子,做南晋的土匪头子。 第48章分头行动 瞿老铁一行人被褚琰一时忽悠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咱们就这么点人,怎么抢别人?” 褚琰淡定道:“所以要先招人。荆鄂附近大大小小的匪寨子,去掉虎头寨不提,约莫能凑出来两千人。等你们学好了简单有效的招数,便逐个攻破。”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1 瞿老铁有些忧虑:“若是他们不愿造反呢?” 褚琰道:“仇恨,担忧,大势,都可动摇他们心中对造反的惶恐,首先让他们相信那不作为的南晋朝廷才是敌人,再提点他们的处境,再让他们相信追随我们才是大势所趋,如此便会有人站出来。若是不成,便在他们面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有些人,其实也就是求那一口吃的。” 瞿老铁:“……”感觉看到了自己被忽悠的全过程。 这个朝代的民众都是麻木无知的,他们胆子小,对皇权敬畏,不敢造次,芝麻大一个衙役跺跺脚都能把他们吓得够呛。 若是在一年之前褚琰来做这样的煽动,恐怕一点效果也不会有。那时候他们虽然被逼成匪,骨子里却还是普通民众,他们敢为了抢食伤人甚至杀人,却不敢真正与天子反抗。 然而这一年过去,他们从一开始一时泄愤杀知州,到后来从府衙里抢东西,渐渐失去了对官府的敬畏,土匪做习惯了,也不再麻木如当日,自己挣扎着学会了反抗。 如此便更容易接受造反之事,更容易被煽动。 压迫到了极致,总是有一些人会醒的。 褚琰早已定好了从哪个寨子开始攻陷,他把图纸交给瞿老铁,让他去给兄弟们讲讲未来的计划,再把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给兄弟们多传达几遍。 等这帮人下去后,陆云城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我觉得……” 褚琰看向他。 陆云城定了定神:“我觉得不妥。” “如何不妥?” 陆云城张着嘴,心里明明知道,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倒是柳岐接过话来:“粮仓和正规兵都是重中之中,一旦抢了,必会招来官府,我们现在人手兵马都不足,若是暴露,别说存粮了,南晋朝廷直接派几万人来就可以扫平我们。” 褚琰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不能在明。” 柳岐一愣:“抢粮仓这么大的事,如何能不在明?” 褚琰道:“抢粮仓和抢富人粮,是要分开去做的两件事。富人粮可被匪人抢,但粮仓,只能是细作、叛徒、敌人的手笔。” 柳岐灵机一动:“我爹在边境的五万大军,不会都是这个用处吧?” “阿岐聪明,到现在,我的策略基本想全,虽细节还待补充,但可先与你们说说……”褚琰道,“总的来说,我们要分五头行动……” 陆云城:? 等等,他一头都没理清,哪来的五头? 等这边也散了会,陆云城蹲在墙壁,拿着一根树枝,惆怅地在地上画圈圈。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跟王爷王妃的脑子格格不入,他也不算愚笨,兵法可以熟读并背诵,可怎么……就是跟不上安王那些诡异的思路呢? 啊呸,王爷的思路不诡异,那叫高深莫测。 没一会儿,那负责照顾瞿二的土匪小少年也蹲在了他身边,跟他一起叹气。 陆云城看他,一脸疑惑。 小少年没话找话:“小九哥,你为什么排第九啊。” 陆云城眼睛寻找了一圈,指向某个地方:“看到了吗?” 视线所及之数,小狼正在欺负一窝鸡。它现在伪装之技出神入化,张口就是一声“汪”,发音之标准,连镇上的看门犬都得甘拜下风,一串“汪”下来,把鸡崽儿吓得到处飞奔。 小少年茫然:“狗?” 陆云城蔫蔫地说:“那是我八哥。” 小少年:“……” 少年看看狗,再看看陆云城,忍了忍,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你们家这个排行到底怎么来的?” 陆云城随口道:“看我大哥捡到我们的顺序。” 少年奇道:“你们不是亲兄弟呀,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们长得不像!不过那只狗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啊……” 陆云城顿了顿,编道:“我大哥从小就特爱狗,以前的狗老死了病死了,他就重新收养一只,并且为了睹狗思狗,都取名叫小八,假装它没死过。” 少年同情地看着他:“那你永远都是狗弟弟啊。”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2 陆云城:“……”虽然好像没毛病,但是怪怪的。 “你又是叹什么气呢?”陆云城问道。 少年“唉”了一声,神情恍惚起来:“就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到……看到……” 他难以启齿一般,咬咬牙说:“你大哥给你七哥喂饭,还擦了嘴,还……离得特别近……” 陆云城:“……” “上次我还看到他们拉着手,虽然,虽然不是亲的,但就算是收养的……也不太好吧。” 陆云城:“……”对不起了殿下,这个实在没法帮你们解释。 没过多久,第一头就开始行动了。 褚琰给柳侯爷传了信,没过多久,北齐往边境加派兵马的事情便传入了金陵,同时也传到了荆州。 三月未到,朝廷就下了征兵征粮的命令。 可能是上位者意识到兹事体大,也可能是战初还未到缺粮的地步,朝廷没有到本来就缺粮的荆州征粮,但是人还是要征的。 褚琰提前打点好了人,让手底下带来的百名好手顶了荆州的一百个名额,混入兵营,此乃第二头。 为了不露馅,被顶替的这一百位庄稼汉都上了匪山,替褚琰种地。 即便他们一上山,家中还是会没了劳力,但是他们还是很感谢“严公子”。 在山上安安稳稳种地还管吃管住和在战场上送命选择哪个根本不用考虑,更何况褚琰还答应他们如果产量高有余粮,允许他们带回去给家人。 与此同时,柳问手底下有一千人扮作陆商,分批入了南晋,到江城待命,乃第三头。 第四头则是瞿寨主带着严家军,把周围的寨子跑了个遍,很快就把严家军扩到了千人之数。他们每两百人算一队,在不同地方安家,家人则都集中到小庄山,在山脚下隐蔽的地方建了粮仓。 等到四月,荆鄂周围的两千土匪几乎都并入了严家军,而在外界看来,也只是一帮土匪被另一帮土匪征服了而已,根本无人联想到起义。 四月农忙一过,边境也打了一场试探的小仗。 一直把权的南晋丞相和想要夺权的南晋淮北王虽然暂时因齐军压境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但却不忘暗中争斗,都想把对方的将军手底下的兵先派去送死。 结果双方在朝堂上僵持不下的时候,南晋新帝随便指了一位边境上赫赫有名的败仗将军出面迎敌,并且把新征的兵送了一半给他。 如此一来,丞相和淮北王都闭嘴了。 那败仗将军是贵妃母家的亲戚,空霸着将军衔,没有将军的本事,去了就是送死。 但是那又如何?反正死的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损耗他们手底下的兵,皇帝一如既往地荒唐昏庸,他们乐得置身事外看笑话,左右对他们来说,年轻的皇帝最好天天犯众怒,把自己作死才好。 至于边境?也不过是丢失一两个城池罢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边境竟然是南晋胜了。 那位常败将军在战场上频频失误,被敌人斩杀于马下,连带着副官和几位小将的头颅一并落在了战场上,带去的兵马折损了将近一半,剩下的兵群龙无首,被逼入深山。 恰在这时,他们中间有一奇人站出来,领着那帮新兵蛋子,靠着迂回的战术,竟然反打了一场胜仗,守住了关。 消息传入金陵,晋帝大喜,直接给这个人赐了官职。 此后柳问仅带着五万人,连续攻打边境几次,都被此人守住。 南晋官员们都看出柳问这几次攻打都是佯攻试探,根本没动真格的,除了那昏庸无能的常败将军,换任何一个将军去都守得住,但架不住皇帝愚笨,一心认为边关出了位天生将才,若不是诸位大臣竭力反对,恨不得直接给他封个将军什么的。 淮北王见状,到宫中觐见晋帝,提出让自己的人去守边城,却被晋帝讽了一通:“先前叫你去,你不肯去,现在看着人家立功,你就想去捞功了?还是省省吧小皇叔,你手底下的人,朕还真信不过,万一守不住城,你拿你的人头来赔吗?” 淮北王嘴角抽搐,眼神阴鸷:“陛下,这种话请您不要乱说。” 年轻的皇帝嘴角的笑容消失,缓缓把腿从跪在地上服侍的美人肩上放下来,冲一旁摆摆手,莺莺燕燕们立刻退开鱼贯而出。 这里分明是皇帝的寝宫,却简直如青楼一般热闹。 晋帝冷冷地问:“你是在命令朕?” 淮北王面色不变:“不敢,陛下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只有您命令别人的份。臣只是担心边境兵力不足,问问陛下可有需要罢了。” 晋帝听到这,反而笑了:“原来不是命令,是威胁。小皇叔不必担心,边境那么多兵,只要丞相一声令下——便都听他调配,怎会不足?若是朕看中的人守不住城,丞相还能不管不成?”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3 淮北王假装没听到他语气里的嘲讽,冷冷道:“既然陛下心中有决断,那臣便不多管闲事了。” 回府以后,淮北王直接奔着后院去,进门便摔碎了一个花瓶,骂道:“宫里面那个废物点心,丞相是怎么把他养得这么废的!” 屋里坐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正淡定地摆弄着手里的机关盒,语态平静:“这样不是正好吗?皇帝是个庸人,您取而代之,名正言顺。” 淮北王叹息道:“你不懂……皇帝不足为惧,可狗丞相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本来想借由皇帝的口,把丞相手里的玉玺和虎符拿回来,他开口是最名正言顺的,可我几次三番递去橄榄枝,他都不接。哼,他就不怕哪天被丞相啃得骨头都不剩。” 女子笑道:“陛下是丞相的外孙,大概是觉得丞相会善待他吧。” “天真。”淮北王一边说话,一边拥上了女子,“没有血缘的外孙也算外孙?” 女子见他贴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道:“王爷既然觉得皇帝没什么用,那不如让他走远一些,眼不见为净?” 淮北王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邢姬说笑了,他是皇帝,能走哪儿去。” “御驾亲征呗。”女子笑吟吟地道,“最好是死了,到时候王爷作为唯一的皇室后裔,要回玉玺就顺理成章了吧。” 淮北王奇道:“你一向聪明过人,胜过我不知道多少幕僚,怎么现在犯了蠢。若皇帝死了,本王便要与丞相去争那个位子,可现在齐军压境,若是因此失了国土,岂不是得不偿失?” 女子却道:“边关的将士听从的都是手握玉玺和虎符之人,跟您没有半点干系,陛下若死了,那便是丞相之过,边关失守了,亦是丞相之过。到时候您只需拥兵占住徽州,任他们去耗,等两边都耗得差不多,您再将玉玺和虎符设计偷过来,再拿着这两项罪名压在丞相头上,那才是真正地占尽上风。我看啊,这南晋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北齐的兵马,到时候丞相很可能会将您手底下的人推出去,与其这样,还不如拥兵自立,守住自己的人。” 淮北王听了,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由自主地松开她:“我想想……” 荆州,邢亦刚指挥着寨子里的人在山道上布置完机关,就被褚琰召了回去。 他以为是要谈谈布置机关的事,却没想到褚琰道:“你着实是个能人,若不是你,这寨子周围的机关,没法布置得这么顺利,这回你算是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奖励。” 邢亦迟疑片刻后道:“小的领了工银,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褚琰淡淡道:“别忙着客气,说不定这个奖励,就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 邢亦诧异:“严公子说得这是什么话?” 褚琰将手边的图纸缓缓打开,那是邢亦亲笔画的,上面用小字标注了满满的注释。 “我把你带过来,是看中你设计机关之能,我看得出你并非是木匠出身,铁匠还差不多。当然,说铁匠也不准确,南晋机关术名家,恰有一家姓邢……别惊讶,我是让你来给我设计机关的,自然要事先查清楚你的身份。” “你出身机关名家,却不远万里到燕京来,屈尊到我小小的玩具坊里做些逗小孩儿的玩意儿……你说奇不奇怪?” 邢亦垂着头:“不奇怪,我与心爱的姑娘私奔到北齐,盘缠用光,她便抛弃了我,我没脸回家,恰好遇见您招木匠,想自己挣口饭吃罢了。” “哦——挺好,完美的理由。”褚琰瞥了眼他的左手:“你吃饭写字乃至握刀皆是右手,可你寻常拿东西的时候,却是常伸左手……你用左手写一个字吧。” 邢亦顿了顿,上前拿起笔,正要落下时,褚琰的声音响起:“你想好了再下笔,这个字写得我不满意,你这手就别要了。我的奖赏,只保命,不保手。” 作者有话要说:没理清楚计划的不要紧,毕竟还没全部揭露出来,等计划全部揭露我会理一遍的。 第49章万事俱备 邢亦的笔悬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放下了。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褚琰不介意给他解惑:“巧合罢了。” 他没说谎,一开始带上邢亦,确实是看中他手艺。褚琰还不至于因为看出邢亦不是普通的木匠出身就怀疑他是南晋来的奸细,只是想到他这手艺于谋事有大用,机关密探、信件传递、乃至于战场上造武器机弩等……只要好好培养,用途不可限量。 但是涉及这种机密的东西,必须得保证邢亦忠心不会外露,最好能控制他的家人留下他一些把柄。 褚琰从决定来南晋以后便派人去查,发现邢亦留下的所谓老家根本没有这号人以后才生出怀疑,彼时已经要启程离京了,他便先将邢亦带上,再暗中观察。他猜到邢亦其实是左撇子后,忽然便有了一个想法:他用左手写字是什么样的? 由不得他不联想到李凭瑞收到的那封报信纸条上,毕竟给李相传信的人完成使命后,顺势留在京中——最好是混入权贵家中,观察事情走向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就连褚琰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王府是最好渗入的地方,毕竟那时他还是蠢名满京城,谁都觉得他好糊弄。 邢亦知道没有回头路了,回身跪下,果断道:“求殿下开恩。” 褚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容开口:“你身后是什么人?” 邢亦道:“不可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4 “你不说,还让我开恩?” 邢亦:“殿下……严公子没有直接杀我,反倒赐我奖赏,想来是还用得到我。” 褚琰问:“若我只是想套出你背后之人的真面目呢?” “那岂不是刑讯逼供来得快些?”邢亦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也不是硬骨头。” 褚琰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个来回,避开那幕后之人的话题,问道:“给李相报信的纸条是你送的。” “是。” “你如何得来的消息?” “从南至北,每三百里有一情报使,伪装平民,驴车跋涉,口口相传。” 褚琰大致想象出了那个画面,“嗤”了声:“倒都是忠士,只是看来你的主子处境艰难啊。” 邢亦不言。 褚琰道:“既然你们如此忠心耿耿,我又如何能用你,要不还是杀了吧?” 邢亦微微抬头:“从我放下笔那一刻,我便当不起忠心耿耿。” 他知道褚琰未必确定他就是给李相递信的人,可是他经不住试探,当保全自己和断手两者摆在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保命。 褚琰却说:“那也不一定。你大大方方招认,也可能是你知道暴露这些并不会影响什么,毕竟你传这信,等同是公然叛国,为北齐除了害,还保住了丞相,让南晋的算盘暴露,于情于理,我该谢你而不是杀你。至于三百里一驴车,也不好搜寻,口头相传不比信件,那是找不到证据的,所以牵连不到你的同伴。”他明明白白地指出来,“你有恃无恐。” 邢亦心里微微一震:这个人太厉害了,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让他洞悉别人的内心。 他定了定神,道:“严公子不如先说说您要让我做什么?或许我能给您一个非我不可的理由。” “倒是惜命。”褚琰不知是讽是赞,“你过于谨慎,自入南晋以来,你恐怕没有跟你主子联系过吧。” 邢亦默认。 褚琰:“我要你做的,恰恰就是回到你主子身边去。” 邢亦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知道那几位手握大权的人暗中都在谋划些什么,然后在关键时候提醒我——”褚琰说,“你那主子,与其说他是出卖南晋,不如说是出卖与他对立之人,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一致。至于他与我能不能谋得所想要的,便各凭本事了。此事你也不必瞒他,我赌他会与我有同样的选择。” 邢亦明白了,褚琰并不是真的让他去替自己做事,而是要跟他背后的主子谈合作,他只是做个中间人。 这位北齐的亲王真是胆大,他就不怕把自己的存在暴露以后,会招来祸端吗? 殊不知褚琰也有恃无恐。 他的人刚安插到南晋的军队里,就频频立功,纵然有柳问故意操控败仗的缘故,可这样的速度未免也太快太巧了,肯定有南晋朝堂上的高位者暗中相助。 这人多半与邢亦的主人乃是同一人,也就是说,邢亦之主本来就有利用褚琰的人行事的意思,那还不如直接把这合作摆明,恰好他也想打探南晋朝廷上的动向。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褚琰判断错了,根本没有人从旁协助,或是合作者突然反悔,他安插在军中的人也能第一时间给他报信,到时候他背靠荆州,离边境一线之遥,北齐会直接发兵占领荆州。 如今的北齐不缺打仗的筹码,褚琰来南晋筹粮,也只是为了尽可能减耗罢了,毕竟三人饷一卒,比起士兵消耗的粮食,运送路上耗的粮食更是个惊天数目,尤其遇上崎岖山路,少说耗十石才能运到一石。 再者,南晋非我国境,在北齐备战可以粮草先行,在南晋却只能是先占领城池,再等粮草供给跟上,这样耽误的时间便久了,很容易让晋军喘过气来。因此夺城通常都要你占一回我占一回地打,这样只会损耗更多更久。 与其这般,倒不如直接在南晋劫粮备仓,日后齐军一入,便可势如破笋,无后顾之忧,节省下的粮食还可以用来接管南晋这遍地灾民的烂摊子。 是的,褚琰从来都不是打算在南晋起义造反,他想要做的只是在边境几个大州备粮,同时刺探南晋动向,等时机成熟,引齐军一举攻入罢了。 起义多累啊,单是招人就很难,他北齐有现成的兵马为什么不用。 当然,如果邢亦背后的人能够想到这一点,那他们的合作恐怕不会长久,毕竟对方总是要争权夺势的吧,南晋要是亡了还争什么权。 只是褚琰赌那人不会想到他在短短一年内便要收网,否则那人也不会扶持褚琰军中的人了。这个心里预估的时间差,便是能够促成这次合作的加码,也正是褚琰的有利之处。 邢亦自然不会拒绝重获自由这么好的事,他第二日便收拾包裹出发,褚琰从柳问的人分出一支仅有几十人小队,暗中跟随护送。 第五条路渐渐露出了一个轮廓。 在他离开不久后,柳岐传信回来,这人还学会了在第一页每一句末藏尾,虽然一长篇像是家书,但真正想传达的内容仅八字,借用典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褚琰偏偏看那些“废话”看得津津有味,险些连这么简单的藏尾都没有发现,以为柳岐真的就是想他了才给他写信。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5 柳问手底下的“陆商”进了南晋以后,自然要有一位“老板”,柳岐便自告奋勇地去了。 刨除护送邢亦的人不算,他们再次兵分两路,一部分先到离边境较近的商县,置办一个临时的可以隐蔽地储藏粮食的地方,另一部分跟着柳岐把“商户”的名头做实,他们从江城出发,要绕许多地方做做生意掩人耳目,再达商县。 柳岐这些日子跟着土匪们在一起,学了些潭州那头的口音,便称自己的老家是潭州,但是走南闯北许多地方,口音也不那么纯了,旁人不仅没有怀疑,还十分热情地与他做了几笔粮食的生意。 柳岐把从江城收来的那点粗粮转道从另一个州卖出去,再暗中以别人的名义购粮在下一个地方卖出去,接连走了快一个月,沿路的人都相信他是一个真正的粮商,只是碍于买家不多,积了不少货物。 褚琰读信时不自觉地悠然向后一靠,舒展身体,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他家柳公子一年多前还是个见了他只知道跑的小可怜,如今却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小严老板了。 想完又涌出一丝淡淡的心疼。 换作寻常家的小公子,就算一朝醒悟奋发图强,哪有进步这么快的,只有柳岐是被逼出来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关乎整个北齐,便逼着自己做从未做过的事,撑出一副经验老道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也真的做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已经能给他传一句“万事俱备”。 既然如此,自己也该快些安排了…… 至六月,严家军攻下虎头寨,抢了他们的兵器和马匹,人数也直接扩到了八千人。他们带着轻便的武器,在荆州到商县的路上布置了一道接力线。 严家军的大多数日人就是过不下去的村民、流民和土匪,他们自己在这条路线上就有寨子、有村子,所以直接可以往寨子里、家里一住,出现得一点也不突兀,没人会怀疑他们是一支刚成雏形的军队。 而柳岐身边那一千人也早就悄悄换成了严家军,原先的一千人则扮成农夫混入了运送粮食的队伍。 准备就绪后,一千假农夫、晋军中立功之人、北齐五万大军里应外合,趁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刚刚押送到南晋边境附近的二十万石粮草劫走一半,烧了另一半,同时被烧的还有用来补充重量的杂草,免得让人发现粮草是被盗走的。 消息传入金陵,朝臣自然而然地认为北齐军烧了全部的粮草,目的就是尽可能在正式开战前损耗南晋粮草。也有警觉者,提出恐怕军中有奸细,否则北齐如何准确摸到粮草的位置,恰在这时,一千假农夫假装透露出蛛丝马迹,让南晋人查出是有奸细混入了南晋,并扮成运粮的农夫暗中刺探报信。 他们的视线放在农夫上,因此反倒不再怀疑问题出在军中,再说,粮草之所以被盗,也是因为去接应粮草的时候被北齐突来的“骚扰”耽误得晚了一些罢了。 而那被劫走的十万石粮草,自然已经被严家军接应走,藏在了商县,分批沿着接力线转移回荆州。 由于每一次运的重量都不大,又可以沿路随时找地方藏匿,根本没有引起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大纲:感情线60%+剧情线40% 我的大脑:剧情线90%+感情线10% 吐血三升。 ———— 兵分五路全出来啦,给没看懂的梳理一下: 【吓唬晋军的第一路】 柳问率领的边境大军:佯攻→南晋备战需要征兵(自己人混进去),征粮(抢粮)→给第二路送军功→里应外合的外 这一步棋等于是安插人手+让粮食自己送上门来+作为后路,随时拯救作死边缘试探的安王。 · 【最好理解的第二路】 混入晋军兵营的精英们:打入内部+里应外合的里→获取战功爬上高位 · 【有点复杂的第三路】 一千位伪装成商人混入南晋的柳问的兵:明面上的北齐细作,用来掩饰褚琰他们和军中百人的存在。 这一步棋目前所做的事就是在第四路还没发育完全时,替他们准备临时的储粮地,这样等第四路发育好了就能直接接手,然后先夺走一批粮(第一次正式交锋),顺势让一千个诱饵暴露出来,这样晋朝就只会去追捕这些奸细,想不到会跟一帮山匪有什么关系。 同理,日后再搞别的事情,只需要让这千人顶锅,其他人就能隐藏在后方继续筹谋。 · 【计划核心的第四路】 严家军:扩大阵营和实力→建、守粮仓→盗粮后的善后和转移 其实就是搞粮存粮守粮的,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把粮搞回来嘛。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6 · 【剑走偏锋的第五路】 邢亦:打通他主子这条线。 谈成→获得情报 谈不成→1.无事,2.被晋围剿→柳问救场→提前开战。这一路有点走险棋的意思所以说剑走偏锋—— · 其实这几条线细写的话可以写很长……但我尽量融在几章里解决了,说好剧情轻松一点结果没做到TT 第50章商县 商县县令在屋中来来回回绕了几十圈,面上愁色不减。 外面仆从进来通报,道是那姓严的富商前来拜见。 商县是个颇小的地方,但因为占了临边的便宜,来往行商很多,硬生生把这小地方撑得繁华,在这里做县令,油水也很是不错。 不过一听说打仗的消息,这些富商就跑了一半,还有一半不是想着留下来发点国难财,就是想找机会回北齐去,在两国之间往来久了的商人,都知道北齐比南晋太平。 这位姓严的,前不久才来,倒是懂事,一来就找上了县令府的门,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自称是来学学规矩,一通马屁拍得县令那叫一个舒坦。 没人不喜欢嘴甜的,县令一把年纪了,看那小严老板就跟看晚辈一样亲切,跟他喝了两回酒,便知道小严老板是富商家的少爷,父亲派他出来自己历练。 这小严老板头一次自己掌握大权,实在没什么经验,以为边境缺粮,自己带着粮食去卖便一定能销售一空,却没想过这里的人能买得起粮的早就买了,剩下的都是望价生畏,宁可先把自家的存粮吃完的。 偏偏小严老板带的粮食多,起初在繁华一点的地方还能多卖点,越往后走,买的人就越少。他千辛万苦运来的那十几车的粮食总共也就卖出几车,可想而知,这一趟是亏了的。 县令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毛头小子亏不亏,反正自己该收的都收了就行了。 可谁知道附近忽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二十万粮草被烧,恰好是在这粮商来的时候,县令疑心一起,便觉得不对劲起来,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万一这位小严老板真有问题,自己这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了。 现在这姓严的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来的。 县令想了想,让府上家丁把守住其他的门,又召来一部分人守在待客的正堂周围,以便随时能把人拿下,做好准备,才让下人把人带进来。 柳岐照例不是空着手来的,他连个小厮也没带,从进门起他便感觉县令管家的态度比起之前不是那么好,会客堂周围更是藏了不少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假装没有注意到,进屋以后笑着将伴手礼送上,又寒暄了两句。 县令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还是齐全的,等下人们上了一壶新茶,才问道:“小严老板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岐笑着道:“我这次来,是两件事,先是要与您道个别的。” 县令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身子往前,脸色也冷了下来:“道别?” 柳岐假装没看出他的反应不对,道:“正是。大人知道,小子来这里生意没做成,反倒搭上了路费,雇来的人多在外面待一天,那这工钱、吃食便要多费一天,倒不如早些回去。” 县令立刻便觉得他是事成以后心虚,要逃走,脱口就要喊一句“来人”。 柳岐却又道:“这第二件事嘛,是我想将这剩下的粮食捐出去。” 县令刚喊完,便听完这句话。 柳岐一愣,看着跑进来的人,搞不清状况似的:“嗯?怎么?” 县令尴尬地顿了顿,干笑了两声,改口道:“去叫厨房备一桌菜,待会留小严老板在我这里吃一顿。” 柳岐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县令大人真是抬举小子了。” “哪里哪里,小严老板那就与我的亲侄子一般,你回去之前,我当然要尽尽地主之仪。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县令急迫地问。 “哦,是捐粮的事。您看我来的时候,花的路费就比我卖出去的粮都多了,这要是把剩下的粮食都带回去,运送的花费多不说,又听说这边到处都是土匪,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运气好没有碰到,可走的时候万一就碰到了呢?”柳岐一脸的担忧忐忑,“再说,就算能把粮食都带回去,我跟我父亲也交不了差,想来想去,还不如把粮食都捐了,这不,边境要打仗,正好就捐给军中。”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7 县令听得恍恍惚惚。 他刚才还怀疑这位没准是个盗军粮的贼人,现在贼人就跑过来往军中捐粮了? 柳岐继续说着:“就是……小子这也是头一次捐粮,不知道找谁去,便想求县令大人牵个线,再者,县令大人可否给小子写份证明,让小子回去能跟父亲交个差。” 县令这会儿明白了。 恐怕还真是自己误会了小严老板,他这是见生意做不成要回家了,又怕被责怪能力不济,便想出这败家法子交个差。只要说这粮食是捐给军中了,他这位县令写封表彰信帮着美言几句,那回去以后,这小子的父亲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顶多奚落打骂一顿,却不会对他失望。 这小子倒是精明得很,就是这精明用不到做生意上。 县令一边暗暗替他可惜,一边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人通过自己捐粮,那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啊! 县令复又热情起来,连忙说好,与柳岐讲明了章程,并当着他的面修书两封,一封给知州递去讲明情况,一封则是柳岐要的表扬信。 写到第一封的时候,又问了问:“小严老板,你打算捐多少粮食?” 柳岐道:“小子手里就剩着六七千石的粮食,回程路远,算算路上的损耗,估摸着两千石差不多,剩下的五千石便捐出去,对了,这骡车也可以一并捐出去,否则回程路上还要找人喂养骡子,麻烦得很。” 县令暗笑这果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富少爷,果真败家,面上却道:“小严老板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慷慨胸怀,将来必有大成就啊。” 柳岐连忙谦虚了几句。 五千石算不上多,却是合理的数目,柳岐来商县走的是陆路,且只有一千人的商队,几百骡车,数目太多反而不合理。而且就算是一般的粮商捐粮,除了少有的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一般都也就是这个数了。 柳岐在县令府蹭完饭以后回了暂住的院子,刚关上院门,常乐来迎,他便扶着边上的石桌,蜷缩着蹲下去靠了一会儿。 常乐来扶他,却拉不起来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惊道:“主子,您喝了几杯啊?” “没几杯。” 柳岐酒量不错,以前做纨绔公子时成夜成夜地喝也没什么事。 可这段日子吃着难以下咽的糙食,本来胃里就虚了很多,又成天操劳,便把这胃弄垮了。 王御医不在身边,请的乡野大夫半吊子水平,也只能说上两句忌食一类的话,连药方子都是柳岐自己照着医书给自己开的。 这会儿喝了酒,胃疼起来,忍到这时候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常乐心疼地道:“您还是注意着些,咱们出来前大公子便说了,您就在后方拿拿主意便是,没必要勉强自己,可您现在事事都亲自去,这要是把身子弄垮了,您怎么跟大公子交代啊?” 柳岐听得一横眉:“我干嘛就非要跟他交代,这是我的身体又不是他的,关他什么事?你这混小子,可别管不住嘴啊。去去去,别烦我,给我弄药去。” 常乐在心里腹诽:您要是不怕跟安王交代,那还让我保密做什么。 嘴上却道:“那奴把您先扶回去。” 柳岐喝过药,便蜷在床上,他将被子卷成一团抵在胸口,感觉这样似乎能缓解一些痛感,就是太热,很快就闷出了一身汗。 他难受的时候也顾不了这些,静静缩着,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了开门声,半梦半醒间觉得似乎是有人靠近了。 来人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挤进被子与他胸膛贴着的缝隙里,寻到胃的位置轻轻覆上。 随即在他脸庞落了一个吻。 柳岐便清醒了。 他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不知怎么就出现了的褚琰。 也或许是梦,他独自出门的这些天没少梦见褚琰,以前可从来没有的。 褚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 自打离开京城,褚琰笑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好像那个繁华的地方于他来说全是冰冷的束缚,一旦挣脱回了平凡人间,再累都是高兴的事。 柳岐眼睛里全是他那个令人心动的笑容,不知怎地就有些委屈,他将褚琰的那只手抱在怀里,轻声说:“我想你了。” 褚琰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斜斜坐到床上,将柳岐抱起来让他躺进自己怀里,替他按摩着胃。 同时心里轻轻震了一下:他瘦了好多。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8 真实的触感包围自己,柳岐这才意识到不是梦,震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褚琰不正经地道:“怕你想我。” 柳岐心里“嘁”了一声,兀自跟自己耍脾气:你才不怕呢,严家军刚来的时候你没有来,运粮的时候你也没有来。 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跟他对着来:“那你怕对了,我就是好想你,你再亲我一下。” 褚琰像是被一百根羽毛齐齐挠了一下心头,又疼又痒,他俯下身,心里暗暗发誓把柳岐亲到他满足为止——随后便被敲门声和瞿二的嗓音打断。 “老大在吗?” 褚琰盯着柳岐看了一会儿,半晌后在他嘴上飞快地啄了一口,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心想:我下次要双倍补回来。 他清清嗓子,说:“进来。” 瞿二推门而入,便对上两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柳岐的衣服被揉得皱皱巴巴,尚且可以说是躺出来的,褚琰却也不太整齐,他一个来“探病”的,这就很不合乎常理了。 瞿二赶紧收回视线,对着褚琰说:“老大,小老板,是急报,还有四十里地。” 第51章搜身 柳岐也顾不上哀怨了,险些跳起来:“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也不叫醒我?” 瞿二还没想好怎么答,褚琰便把柳岐按了回去:“我都来了,还用叫醒你吗?你歇着吧,我让人给你做了夜宵,待会多吃些,你自己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光说不够,还要上手捏,捏捏柳岐的小胳膊,再捏捏小腰小腿,以此证明自己说得没错。 柳岐恼羞成怒,一把扇掉他摸到大腿的手:“别摸那里。” 瞿二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勇敢地把脚步钉在这里。 柳岐看向他:“现在运走多少了。” 瞿二道:“还剩不到一万石,另外还有五千在路上,应该快到麻山寨了。” 柳岐道:“留下七千,骡车也都留下,剩下三千用马车驮着带上山,除了我定好的一千人跟着我以外,其他人也都上山。” 瞿二见褚琰没有说话,便知道他这是任小严老板做主,又问柳岐:“老板,可要让山匪们假装劫道拖延一下他们?” 柳岐摇头:“不用,山上那么多粮食,绝不能引火烧身。” 瞿二想想也是,连忙点头。 现在离粮食被盗,刚好是第六夜。 盗粮的当夜,运粮队伍里安插的自己人在饭里水里给全队下了大剂量的蒙汗药,快到天亮的时候又烧了把火掩盖痕迹,农夫和护送士兵们为了保粮救火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去追罪魁祸首?再说他们知道放火之人肯定是北齐,队伍里农夫多于士兵,没人敢追,只能派人去给五十公里外的前线送信,送信之人自然也是被暗中处理为严家军拖延时间了。 商县离粮食被盗的地方最近,但因为北齐士兵留下了明显痕迹,没人想到盗粮,也没人想到有内应,所以根本没想过去查商县。 后来军中又给朝廷八百里加急,朝廷又八百里加急递信回来,这才派出士兵来商县搜那些疑似奸细的痕迹,这来来回回的路程又耽搁两三天。 便是靠着这个,这前几日商县都维持了平静安稳。 柳岐在商县备好的埋粮坑在城门外,因此不受宵禁限制。他们严家军的骡车马车总共只有四百多辆,全部放在了商县,若是白天运粮,路上恐怕会遇到人,这样的动静太大了,因此柳岐每到白天让人在骡车马车上装好粮食,到了晚上才让他们开始押送粮食运到二十公里外的麻山寨,一晚上能往返三次,运一万五千多石。 麻山寨只是一个极小的寨子,山头也不高,装不下那么多的粮食。所以到了麻山寨的粮食会继续由多余的马匹和人力的推车载着陆陆续续往第二个接力点卫家村搬运。 四天五夜过去,从商县运到麻山寨的粮食有近八万石,柳岐知道今天晚上搜查商县的士兵就会到了,因此白天让人扮作商队加运了一趟,又去与县令定好了生意,让剩下的七千石提前变得名正言顺。 柳岐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又道:“这些天从麻山寨运出去的粮食有两万石了,麻山寨到卫家村也就只有十多公里,你们让村民帮忙多打些车身用,白天夜里一并运,必须在五天之内将麻山寨的粮食全部运走,五天以后,你们必须有四万石粮食都从左家村运出去了,我再给卫家村三天,把剩下的五万多也都运到第三个点,最后一天,卫家村所有农户带上他们的行礼,就以避战祸举村迁徙的名义跟着运粮的队伍走,以此类推,明白吗?” 瞿二反应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小严老板要留在商县,他作为恰好在这时候出现的富商,肯定能吸引搜查兵的注意力,但他毕竟安排好了退路,因此只能为麻山寨争取五天。 五天以后士兵在商县一无所获,自然会去附近的匪寨看看,同理,在匪寨一无所获,便又会去别的地方挨个搜寻线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逃不过。 麻山寨与卫家村中间有一座小镇,士兵在小镇上耽搁两天,便能让卫家村的村民全部能够离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39 卫家村恰好是投靠了麻山寨的一个小村,村子人口不多,一半都当了匪,但毕竟还有些人家没当土匪的。若是被士兵追上,这些人没准会因为害怕说漏嘴,因此还不如带着他们一起上荆州。 后面的接力点也都是如此,五次以后,所有粮食都会运得比较远,到时候也就能彻底甩开搜查兵。 瞿二却有点担心:“可是……他们真的五天之后才找到麻山寨,八天以后才找到卫家村吗?万一提前了怎么办?” 褚琰这时终于开口了:“放心,我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诱饵队就在这附近待命,随时可以出面拖住他们。你和你父亲只需要保证在小七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便是。” 一句“拖住他们”说得轻描淡写,但瞿二知道,诱饵队每一次露面,都是一次主动牺牲,他们作为名义上的“北齐细作”,一旦被抓住,要么被晋军杀死,要么自己咬毒自尽。 瞿二不知道这些北齐细作是真的北齐细作,只以为褚琰家中培养的死士,他到底是个老实人本性,不免为他们而哀,但同时又涌上一股热血,掷地有声地道:“我们一定做到,老板你放心,我们早就新造了一百来个车身,套上马就能拉,一天十二个时辰人和马都轮着班走,五天绝对能拉完!” 柳岐提醒道:“白天多少还是谨慎一点,不要太张扬。晚上也是,我们虽然尽量拖住他们,但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招数,他们搜查起来可不会看晚上有没有宵禁的。” 瞿二点点头:“处处小心,随机应变。” 等瞿二离开,柳岐的目光便转向了褚琰。 褚琰一时没能领会,还以为正事谈完,他终于想起了口腹大事:“饿吗?” 柳岐问道:“我们?” 褚琰想了想,知道他是在问什么了,自己刚才说“我们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对,我们。”褚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自然是要陪你的。” 柳岐心里挺高兴的,但是嘴上问:“你不在荆州坐镇,万一收不到要紧的消息怎么办?” “云城在足矣。何况你又不是我的属下,而是我的宝贝,我与你共患难,岂不是才理所应当。” 柳岐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称呼,当下捂着胃狠狠摔到了床铺上,把脸埋进薄被里,道:“我饿了。” 褚琰笑了一声,去厨房叫人把备好的夜宵端上来。 说是夜宵,却丰富过头了,香菇鸡丝粥,莲花糕片,鱼羹,腌好的牛肉片,杏仁茶……严家军里负责做饭的村妇们可没有这样的手艺,估计是把消凝相萦带来了。 她们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专门的厨子,但好歹也是在宫里耳濡目染的,加上褚琰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食材,都是上好的米面,吃起来确实美味。 褚琰没有回来,柳岐心想他可能是去监督进度去了,送饭的是跟在瞿二身边的小土匪,据说从小爹娘就死了,唯一的亲人爷爷死在洪水里,村民管他叫狗娃。 狗娃望着这些,有点流口水。 柳岐看他一眼,道:“想吃就尝尝吧。” 狗娃不敢下手糟践了这么好的吃食,还是柳岐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他才往窗外看看,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拿了一片莲花糕片。 据他观察,这个应该最便宜。 糕片被切得薄薄一片,热气腾腾,入口即化,甜甜的滋味立时蔓延开来,果真有一股莲花的香气。 狗娃忍不住“哇”了一声,感慨道:“这么好的东西是皇帝吃的吧!” 柳岐看了看,心想其实你说得也没错。 他随口哄道:“这也不算什么,你若是日后当了大将军,天天都可吃这些。” 说到这个,狗娃不禁神神秘秘地凑近:“小七大人,您大哥不会就是吧?” “就是什么?” “将军啊。”狗娃暗暗兴奋,“他们都猜严老大以前就是个将军呢,你们带来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有能耐,我看那些正规军里的士兵也不如他们。他们还说你们指不定是北齐来的将军,要是南晋的将军跑出来造反,朝廷不可能没发现的。” 柳岐筷子一顿,若无其事地笑道:“谁说的?” “好多人都这么说呀……”狗娃下意识地接完一句话,又觑了眼柳岐的神色,见他脸色如常,才敢说,“其实我也觉得您们口音就不像南方的,你们带的佩刀也跟我们抢来的长得不太一样。” 柳岐抬眼看他:“哦?要我们真是北齐人,你就不怕?” 狗娃到底是年纪还小,没领悟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实实在在地道:“北齐人有什么好怕的,要是士兵打进来了我还会怕,如果是你们那我就不怕,你们能让我们天天吃好的,盖舒服的房子,还教我们功夫,给我们治病,发工钱,配马车,谁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吃上药,村子里好多老人娃娃白吃白住你们的,你们还不是待他们很好……若是北齐人都是你们这样,我还巴不得北齐赶紧打进来,把那狗皇帝灭了,让咱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小少年慷慨激昂地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这些也是听叔伯们说的。” 柳岐放下筷子,语气认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仗一旦打起来,上了战场的那些人便有可能回不来了,他们中许多人都是被强征来的农夫,如果你们没遇上大洪成了土匪,也许你们也会被送上战场。兵戎相见的时候,你只是兵,不再是民,无数人马革裹尸,消息传回故乡,他们的亲人或许这辈子都再也谈不上过好日子。” 这也是承兴帝和褚琰宁可麻烦一些也想用尽量小的代价吞并晋国的原因,他们骨子里都有一个“仁”字在,同时也不希望让晋民日后提起自己的新国君,眼里只有“仇人”这种字眼。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0 狗娃被说得愣了愣,好半晌才道:“可是我们……我们已经……” 已经一辈子都要活在亲人逝去的孤苦无依与阴影里了。 狗娃不知道怎么说,柳岐笑了笑,绕过这个话题,拿了一双备用的筷子放到他手里:“我自己吃不完,你也一起吧,别拿手抓。” 狗娃这才想起刚才拿莲花糕片的时候自己直接上了手,不由得不好意思。 他接了筷子,看到柳岐抬起了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 褚琰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出现在门口。 他将碗放到柳岐面前,是一碗汤底浓郁的面。 他的袖子上还沾着些拍不下去的面粉的痕迹,足以证明这碗面是他亲自下手。 柳岐看着面,嘟囔道:“本来说好了我来喂饱你的,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褚琰道:“七弟生病,得怪为兄照看不周,为兄只能略施补偿。” 柳岐总觉得他这口口声声的“为兄”里藏着不正经的调调,但当着小孩的面又不好调戏回去,便专注地吃起面来。 别说,这手艺还真不比相萦差。 柳岐眯起眼:“大哥,你该不会是故意往袖子上沾点面,假装是自己做的,其实都是婢女做的吧。” “不想吃?那便剩着给我吧。”褚琰说着,作势伸手去拿。 柳岐赶紧两只手并用地护住碗:“我哪句说不想吃了。” 面的量不多,柳岐几口就能吃完,但他已经有些饱了,心疼地看着满桌子菜:“你让人做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啊。” “不错,小七少爷也知道心疼人间疾苦了。”褚琰自然地道,“你吃不完的就留给我。” 狗娃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坐在这里,赶紧往嘴里最后塞了几口,便要告辞。 褚琰却叫住了他:“你猜得没错。” 狗娃“啊”了一声,没懂。 褚琰道:“你不是一直跟我要活干吗?你年纪小,我不能让你骑马抗刀,但也有一件挺重要的事交由你去做,做得好也是一大功。” 狗娃立即激动起来,问道:“是什么活!我做!” “我们确实是北齐来的。”褚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其实我虽然没说,但也并没有刻意瞒着。” 先让手底下的人尝到好处,从而让他们产生忠心,再适当露一点端倪给他们看到,他们自己内心的猜测,便是最好的过渡与铺垫。 狗娃好奇道:“真是大将军啊?” “差不多吧。”褚琰敷衍一句,严肃道,“我要你做的,就是替我打探严家军里可有人的家人死在北齐军手下,以及可有人是不满北齐的。” 狗娃子本来就有点向往北齐,立刻答应:“包在我身上……可是老大,若是发现了有这样的人,您打算怎么办啊?” 褚琰道:“劝导,交心,施以好处……若是这样还不成,那便调到不那么关键的岗位上,免得坏事罢了。” 狗娃松了口气,只要老大不打算抹除这些人就好,不过老大人这么好,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另外,有人愿意起义,但未必愿意跟着北齐人起义,两字之差,便是起义英雄与叛国贼子的天壤之别,若你发现有人是这样的,也要告诉我。” 狗娃点点头:“您放心交给我吧,狗娃一定仔细!” 当夜搜查的士兵进了城,第二日天不亮便敲上了柳岐的门。 他们住的是租来的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不大一个,皆被士兵包围。 常乐开了门,那些士兵便不由分说地闯进来,常乐追着他们的步子,笑道:“官爷等等,我家少爷还在歇着呢,我把他叫起来。” 说着便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 那士兵这才在阶前定住脚步,让人先去搜别的地方。 柳岐被动静吵醒,他下意识想伸手推推身侧的人,去推了个空。 褚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1 常乐进了门,压低声道:“官兵直接闯进来了。” 柳岐一面下床穿衣,一面问:“褚琰呢?” 常乐一听,这都直呼安王名讳了,估摸在生起床气呢,赶紧说:“严公子早您一些时候起的,扮了家丁备了武器守在门外呢,刚才外头的士兵要硬闯进来,要不是小的拿银子拦住了,估计严公子的刀都要见血了。” 柳岐一早上被破事吵醒却见不到褚琰的不悦因这一句话轻易地散了,他穿好衣服开门,果然看见门口多了一个跟褚琰差不多高的“家丁”,听到开门声,他还装模作样地朝柳岐躬了躬身。 柳岐尚且还淡定,而常乐纵然知道这礼不是朝自己的,也恨不得赶紧跳开。 老天爷,以安王的身份,能受他礼的只有他长辈和列祖列宗了。 柳岐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哎呀,可是来收粮的兵队到了?怎地那么快,县令大人告诉我还要向上头禀报的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手还背在身后,朝褚琰勾勾手指。 紧张严肃的气氛愣是被他俩弄得跟玩似的,常乐都没那么紧张了。 领头的士兵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那捐粮的严老板?” 柳岐笑道:“是我。” “近日商县有贼人出没,严老板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实在太巧合了,难免引人怀疑,我们奉命行事,要查查你那所谓七千石粮食,还有你这院里的人,严老板没意见吧?” 柳岐故作一愣,茫然道:“贼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说着又“呀”了一声:“不会有什么凶徒混咱们商队来了吧?兵家,我当然没意见,您可赶快帮我搜搜这院子。常乐!你赶快给兵家领咱们停粮的地方去,看看粮食缺没缺,损没损。” 领头明明是来搜查的,被柳岐这么一说,倒像是帮他们抓贼的了,别提有多不爽了,可又无从发作。 他直接不愿废话,派人进去搜,甚至把这院子里的人都贴身搜了一遍,就连相萦消凝两个侍女,也去县令大人家请了个侍女过来,到屋中搜身。 无兵器,无火种,无药物,无可疑信件,没有藏人,粮食和人数都跟县令说得差不多,倒是有封家书,开头便是“父亲大人膝下,男小七敬禀”,显然是还没送出去。 查到褚琰的时候,柳岐反应过来,连忙要拦,褚琰却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丢到那领头的面前,随即自己解了外衣,他早料到会有人搜身,换衣服时根本没穿中衣,因此外衣一解,便露出上身。 他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绕过满院子目瞪口呆的人,从水缸子里舀了一瓢水,往腿上一浇,单薄的白色里裤立刻变透。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领头人,他抱着手臂,虚虚往缸上一倚,冷冷地出声:“行了?” 当然不行。 哪怕他现在一看便知身上没有藏东西,脚上直接踩着草鞋,像是被吵醒后来不及找靴子便匆匆穿了出来……也不行。 那语气,那姿态,那眼神,无不让他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领头人表情有些狰狞,他觉得那把刀不像是丢到地上,而是指向他喉咙的! 可那人的眼神正死死锁着自己,大有他若说个“不”字便要他命的意思。 周围明明都是自己的手下,可他偏就忌惮上了那个眼神,满脑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臭着脸点了个头,又朝着最后一人——严老板示意了一下。 领头身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行动,离自己不远的那把刀便回到了褚琰手上,速度快到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刀刃出鞘的声音让领头心头一颤,此时他毫不怀疑那刀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但褚琰只是用手指擦着刀面,淡淡地说:“兵家,查完了吧?” 领头一时没有说话,旁人更是不敢言,几息的沉默后,柳岐笑着走了出来:“兵家,抱歉,这是我父亲担心我独自出门在外遇上事,专门替我请来护我周全的侍卫,为人刻板了些,不通事故,还望见谅。不如这样,我将这外袍一脱,让我小厮替我拍一拍中衣裤,您火眼金睛,有无藏东西,想必能看出来。” 领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顺着台阶下了。 柳岐身上确实没什么东西,领头挑三拣四让常乐反反复复抖了半天,实在挑不出毛病,才让人都撤出了院子,只留下一句并不怎么客气的“叨扰了”。 常乐去外面探了一下,便发现他们不出意料地留了些人盯了院子。 常乐心里暗笑:这倒是正合心意,他们留人守着,也就意味着暂时能拖住,最好这个领头的被殿下激得不甘心,多在这里守个四五天才好,呸,还搜身,你也配?让你毛都搜不着! 院子里,旁人各归其位,褚琰已经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袍,再出来时,柳岐也已经梳洗完,一声不吭地坐到圆桌前等饭。 褚琰正欲坐到他身边,柳岐便一伸脚,踢翻了身边的凳子,接着又踢倒了另一边的凳子。 常乐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家公子再这么胆大几回,自己这心脏就承受不住了。 他看向褚琰,却见安王竟还露出个笑,好脾气地把凳子扶起来,满脸都是“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 常乐连忙道:“奴催催厨房去。” 屋里没了人,褚琰便搬着凳子凑过去,扒拉一下柳岐的手指,见他要躲,就干脆握在手里:“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2 柳岐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凉飕飕地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突然脱衣服呢……” 褚琰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斟酌着道:“你不脱尚且占理,我不脱却令人生疑,总归当时在场都是男子……” “呵呵。”柳岐无情地打断他,把外袍一掀,就要去解中衣扣子。 等常乐端着热茶回来,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从门缝里瞥见里面两位一个要脱衣服,一个死死拽着不让他脱。 自家公子还非常丢人地大声喊:“你松手,我今天还就不穿衣服了!我非要去院子里溜溜不可,反正外面都是男的!” 常乐听见安王声音里都带了点崩溃:“别脱,你看我都认错了,小七,别跟我见识?” 常乐一回头,只见住在这院子里的严家军,有一个算一个,都默默注视着那扇门,表情撕裂。 作者有话要说:把具体是怎么个接力运粮法写出来了。 其实可以想象一下缩毒……搜查兵就是毒,一层一层往里缩,严家军和他们护送的粮食就是玩家,得提前毒一步跑毒,然后有的玩家(粮食)跑(运)得快一点,有的玩家只能擦边进安全区。 至于柳岐他们就负责想各种办法将这“毒”拖得慢一点。 另外,明天有点事所以今天先码好了,不知道从哪里分开比较好干脆两天的更一起发啦~ 第52章永定仓 常乐在外面咳嗽两声,里面的动静才稍微平息。 柳岐虽然喊着要脱衣服,真打开门的时候,他比谁捂得都严实,装得都矜持。 常乐怕两位主子看到外面一片人头会尴尬,赶紧把门反手关上,笑道:“大公子,主子,先喝杯热茶。” 褚琰这才松了口气,夺过壶把,亲自给柳岐斟茶,吹一吹,再递到他手上,顺带把他皱皱巴巴的袍子理一理,殷勤得不得了。 柳岐不说话了,默默等食儿,褚琰便以为是哄好了,结果刚吃完早饭,褚琰就被赶了出来。 连着他的枕头。 院子里,平时吃个饭恨不得吵起来的严家军们难得一片沉寂,默默啃着馒头,盯着那只枕头,脑补了几个来回。 褚琰没想到他们也在,直直对上无数双看禽兽般的视线。 有人没忍住,唇边泄出一句:“有违伦理……” 旁边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接了句:“天理难容……” 还有人看得挺开:“咳咳,反正是人家的家事,咱……干啃馒头噎不噎?昨儿不是买了车寒瓜,要不咱们开了分分?” “对对对,那寒瓜特甜……不是,我是说,一看就特甜!” “好啊,我就说昨天怎么看到瓜皮,原来是你偷吃……” 气氛一下活络开,仿佛刚才的震惊与尴尬没存在过。 褚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自顾自帮他圆场的吃瓜群众,心道:我真是谢谢你们。 到了晚上,柳岐惦记着粮,有些睡不着,便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想去院里走走。 开门后柳岐便是一愣,褚琰就抱着枕头坐在门口台阶上,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像只可怜巴巴地等待召见的大狗。 他声音温柔:“阿岐,怎么了?” 柳岐:“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能在哪儿?厢房里都是大通铺,你连我身子都不让别人看,还能容我跟别人睡在一起不成,只能给你守夜了。”褚琰语气调侃。 柳岐这才想起来这茬,心想:那不一样,睡觉是穿着衣服睡的。 可他确实也不乐意褚琰跟人挤通铺,于是道:“对不住,我忘了,那你进去睡吧。” 自己则坐在了台阶上。 褚琰没起身:“是有心事,还是热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3 柳岐抱着膝盖,把脑袋靠在膝盖上,侧着脸看他:“都有……我还没问过,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褚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 柳岐懒洋洋地起身,往他那边挪挪,褚琰却还不满足,仍然要他再近点。 然后就这么落入圈套,陷在了褚琰怀里,被他手臂环在了中间。 猎物也不挣扎,任他用嘴唇流连自己的额头,听话得不行。 褚琰问:“不生气了?” “其实我不该生气,宁可叫你大大方方给他们看,也不能叫他们搜你身,他们不配。”柳岐伸出手,捧着他的脸,“没人配动你。” 褚琰吞咽了一下,觉得嗓子发干,面前这人既是烧他的火,也是救他的水。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的,才能任柳岐主动亲他以后,又眷恋地说:“你来陪我真好,现在就你疼我了。” 褚琰算着日子,安慰自己道:没多久了,再忍一忍。 他定了定神,用正事来让冲动消退:“我打算亲眼去看看粮仓。” 柳岐:“永定仓?” 褚琰想了想道:“乃是其中之一。” 柳岐有些奇怪:“除了永定仓,便只有金陵和扬州有仓了。” 永定仓在江城以南,本是个较小的义仓,用以灾时济民的。然而南晋丞相一心养兵,强行将其改完官仓,用于调剂军粮。就连去年潭、岳大水时,丞相也厚着脸皮称“官仓不可民用”,死活不肯开仓放粮。 南晋朝野上下多的是丞相的狗腿子,少有的忠直数次直谏请废丞相,沉迷歌舞、只信任丞相的先帝都不与理会,反而任丞相将忠臣发落,忠良惨死者无数,于是更多人选择了沉默和依附,最终朝堂上沆瀣一气,因此征用义仓之粮的事根本没有在朝臣间惊起波澜。 但褚琰认为这只是表面,因为不放救济粮这事牵扯十万百姓性命,若朝臣都是能置之不理的货色,那南晋估计等不到北齐来灭,自己就先亡了。 南晋除了狗丞相以外,还有一个淮北王,淮北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生母只是一个低贱的扫地宫女,难产而死,淮北王也并不受父亲宠爱,在宫里混到成人,也只是捞了个郡王当当。 这二人原本是同一派,丞相在前把持朝着,淮北王则在背后替他扫清障碍,这障碍包括不听话的臣子、先帝的兄弟、甚至是儿子。 以至于如今南晋的新帝,只是一个被剥夺封号打入冷宫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一看便知与傀儡无异。 然而这两个人却不能有福同享,褚琰估计按照正常发展,丞相彻底权倾朝野以后,便对淮北王有了猜忌,而淮北王也不可能毫无提防之心,他只要不蠢,就一定会趁早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这才能防止丞相卸磨杀驴。 就在去年潭岳大水的事发生以后,两方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自开始屯起了兵马,虽没有真正打起来,但几乎箭在弦上,这也能说明这两个人各自的势力不是那么悬殊。 既然淮北王与丞相对立,那许多将丞相视为奸佞的臣子很可能会暗中投靠淮北王。 淮北王如今人在金陵,但他的兵马却在淮北,淮北淮南皆是他的地盘。 淮南向来是商贾往来富庶之地,有钱,有粮,淮北王既然有条件,也有那个心思,怎么就不会在淮南附近自己建一个仓呢? 柳岐听完他的解释,有些不解:“你是担心永定仓里的粮不多吗?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淮北王拥兵自占淮地,那淮北就等同是金陵那样的地方,就算找到了粮仓在什么地方,咱们这么些人也动不了手脚啊。” 褚琰道:“无需动手脚,只要摸清位置,再借丞相之手,便可轻易挑起二者相斗。” 柳岐恍悟:“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南晋的人来北齐挑拨皇室内斗,褚琰也就来挑拨他们的内斗。 只要淮北王和狗丞相的平衡被打破,内斗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齐军又能省不少力。 “可……咱们去淮北,永定仓又怎么办呢?”柳岐问道。 褚琰温声道:“我有别的安排。放心,我不是在淮北和永定之间做选择,我都要。” 两天之后,这不大的县城里里外外便被翻了个遍,搜查队也准备离开商县,但褚琰早有准备,几乎就在搜查队快要离开的时候,诱饵队便如约到了商县城外,在第三天假装暴露了行踪,诱晋兵一路追至深山。 而常乐也发现,院外的人撤了个一干二净。 饶是如此,褚琰也没有趁机做些别的动作,一来是防着暗处有人仍在盯着,二来他们早已对各种情况做好了安排,没什么可多啰嗦的。 深山里的诱饵一直成功拖到了第六天,那些搜查兵才返回,他们回来时带回了几具尸体,直接挂在城门口,想要震慑那些还在潜逃的细作。 柳岐那日在城门边上的酒铺招呼大家伙痛快喝了一日,边喝边洒,别人以为他们是庆祝什么好事,只有他们知道自己是在送素未谋面的同伴上路。 到了第八天,留在商县的士兵全部撤了个干净,他们在这里耗费的时间比褚琰估算得还要久,那批粮食已经基本安全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4 与此同时前来接那五千石粮的农夫队伍也直接从前线来到了商县。 不怪他们来得快,实在是那二十万石粮被烧以后,士兵们都焦虑起来,余粮也不多了,他们太需要粮食来救急了。 且因为顾忌着这附近有北齐细作,虽然只接五千石粮,但护送的人依然很多。 他们还谨慎地将柳岐请到县衙,当着他的面随便抽了几袋粮食,各取一些米来,现场煮了,让人试吃,期间一直盯着柳岐的反应。 柳岐倒是丝毫不心虚,他本来就没在粮食里做手脚。 试完米等了两日,确认没有人出现异状后,他们又将粮食搬到自带的运粮车上。 柳岐原本是要将骡车一并捐的,这会儿他们却不要骡车,显然是怕骡车被动过手脚。 褚琰却更谨慎地多想了些:“骡车这么多,带着上路目标太显眼。” 柳岐:“你是说他们想追踪我们?” 褚琰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们本来就要东行,路上嫌累赘将骡车卖出去,合情合理不是吗?” 很快,他们便备好了行李出行。 在到达永城之前,就将大部分骡车卖了出去,只留下些装路上吃的粮食和载人的。 永定仓便在永城,因此这里算得上富庶,在边境做生意做不下去的商人,十有□□会经过这个地方。褚琰借着谈生意的名义在此地多停留了几日,把永定仓的防守摸了个大概,便又启程直奔徽州。 进入徽州境内后,褚琰察觉到身后那一直有人如影随形的感觉消失了。 这么看来,跟着他们的很有可能是丞相那头的人。 褚琰带着人去租了两个院子,安置身边的人,又写了封信让人带回荆州报个平安,随后便到酒楼里与柳岐汇合。 酒楼向来是消息云集之地,褚琰刚进去,便听到有人说:“你们说,那些从岳州潭州的人知道自己饿死的亲戚朋友死得那么冤枉,那能不愤怒吗?” “可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兵家出来镇压了呗,听说凡是到官府门口闹事的,都被打得浑身是血,现在好多地方还到处抓潭州岳州的人,只要抓到了,不管是不是闹过事,都要关进大牢。” “呸,狗丞相造孽,迟早下地狱!” 褚琰在南晋也走过这么多地方了,其他地方哪怕觉得朝廷不好,也要掖着藏着地说,像这样在酒楼里大肆议论,张口闭口“狗丞相”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看来淮北王做的准备比他想象中的要足,或许整个淮南,都已经暗自把淮北王当成天下之主了。 他没有刻意驻足听人谈话,小二来接引,他便跟着人上楼去找柳岐了。 这家酒楼没有包间,柳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眼便能看到。 褚琰刚坐下去,便发现旁边有一桌也在讨论“狗丞相”。 柳岐状似挑拣着盘中的小菜,压低了声音:“去年永定仓不开仓,乃是对外称没粮。现在永定仓始终有粮之事不知被谁泄露出去了,许多地方的灾民为此聚集闹事。” 他说完,便招呼小二加几个菜。 褚琰先饮干一杯茶,暗暗想:闹事?未必那么简单吧,先前岳州城瘟疫,近万人被困城内活活饿死病死,灾民们闹的事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事情过去一年多,灾民们早已分散到四处,说不定都找到地方安了家,哪有这么容易被聚集起来闹事? 是谁在背后操控? 第53章淮北 褚琰到徽州的半个月,潭岳百姓闹事一事已出现数次变故。 本是几个地方的百姓闹事、官府镇压,打伤人以后,反倒激起了更深的反抗,不知哪里冒出来那么多潭岳人,当街与衙役对抗,砸烂府衙的门匾,捉了各地县官州官鞭挞,哪怕伤得更重的往往都是百姓自己,他们也拼了命的闹。 再后来,已经不是几个地方的事了,凡是驻兵不多的地方,都迅速沸腾了起来,原本势弱的百姓仗着人多,抢了兵器与粮食,隐隐有造反之势。 这下别说朝廷,就连无关此事的百姓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潭岳人哪来那么多、那么大的力量?各地灾民闹事的消息哪能传得那么快?怕是有人借着这个由头,让自己的私兵扮成难民,再趁机给普通民众洗脑造反吧! 刚开始只是几个地方的小乱时,南晋朝廷自然是立刻想到了北齐细作,各自心中大骇:北齐细作竟然已经渗透至此,遍地都是了?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5 褚琰则是怀疑是邢亦那边的手笔。 这些闹事的人应该是早就埋下的,但开始闹事的时间,算一算,应该正好是邢亦到金陵不久之后,那个时候也正是盗粮之后、“北齐细作”暴露之时。 邢亦背后的主人还真是不客气,他应该不难猜到北齐细作是褚琰安排的,竟然直接就利用上了,而自己这边非但没见着好处,反而让人占了回便宜。 再后来,事情闹得太大,朝廷众臣们又转变了怀疑。 就算有北齐细作在南晋谋划,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吧?边境再怎么不严格,也不至于让上万个北齐人混进来啊。再说北齐又不缺兵,至于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晋百姓都要挖过去壮声势吗? 该不会民乱是虚,实则是想调开朝廷兵力吧。 丞相一脉不由得怀疑上了淮北王,大家对淮北王有私兵一事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养了多少,也不敢揭穿。 如果是淮北王干的,那这事就说得通了。民间一乱,只能由丞相派人去镇压,这样一来,丞相把持的兵就会被分散,淮北王或许可以趁虚而入。 凭着这样的怀疑,乱民之事竟然一时被搁置了,丞相不愿意“上套”,淮北王更是不会管,各地民乱竟出现没有官府镇压的局面。 而此时褚琰领悟出了一点别的。 他立刻修书一封,连着事先绘制好的永城地图和永定仓布防图,派人快马加鞭送回荆州。 让荆州那边的严家军立刻伪装成乱民,削弱永定仓驻军的力量。 同时他又推翻了先前对邢亦背后主人的猜测。 原本他以为邢亦背后的人可能是淮北王,假如说是李崇意是南晋丞相的人,他派人来北齐说动睿王和平城郡王造反是想挑起北齐内乱,而淮北王想让他谋划落空,最好能让他们两败俱伤地斗一斗,自己拥兵淮北自成一国坐收渔翁之利……这是说得通的。 可现在民乱这件事的手笔,太容易让人怀疑到淮北王身上了,如果真是淮北王做的,他为什么要把怀疑往自己身上引? 就在褚琰犹疑之时,接连三道密信都在递往徽州的路上,最先一封乃是从北齐来的。 那是在他上一次传信回北齐,交代自己全部的计划和进展以后,父皇给他的回信:符在尔手,可尽其用。 短短一句话,几乎是将整个北齐边境的兵马交到他手里了。 褚琰望着这八个字愣了许久,他几乎体会到了一种天塌下来也会有人替他担着的感觉。 有点陌生,不可思议,但是……不赖。 而就像是约好的,次日早晨,他刚要出门,便有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肩膀射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院子里的严家军中有人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追上去,狗娃额头上冒出细汗,大惊地跑过来:“老大,您没事吧。” 褚琰摇了摇头,将那支箭取下来,只用了三根指头,便轻易将那铁箭折断。 狗娃吓了一跳,觉得老大比这箭还吓人。 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自己多想了。箭矢中间略粗,且有精妙机关,只要打开,便会露出一个内藏的空间,刚好装得下一小卷纸条。 褚琰一面打开信,一边道:“把人叫回来,不必追了。” 狗娃应了一声,连忙去传话。 褚琰却皱着眉头、握着信纸在原地站了许久。 这机关与字迹,一看就是出自邢亦之手,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徽州的?难道他背后真的是淮北王不成? 如果是淮北王,那有意在自己的地盘上查探他们的下落确实不难。 可褚琰却忽然想起了邢亦的一句话:每三百里有一情报使,伪装平民,驴车跋涉,口口相传。 那是他主人在北齐设下的情报使,若在这南晋也是呢…… 褚琰不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应当不至于吧,邢亦身后的人再不济也应当是南晋有权有势的人,哪能那么寒酸。 不过这也说明这个人默认了合作,暂且没有恶意,否则早就暴露褚琰等人的住处和身份了。 只不过这人头一次给他传信,既不是提醒,也不是情报,竟是句吩咐。 真是不客气,张口就让他发兵,就不怕自己手中根本没这个权利吗? 幸好这人与自己也算是不谋而合,褚琰本就是打算让边境发兵的,故可将计就计,他倒也想看看这个藏在迷雾中的人要做些什么。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6 又过半个月,边境传来北齐发兵的消息时,褚琰在等的最后一个消息也终于到了——前往淮北之人探到了粮仓所在。 —— 柳岐在淮北城已经待了三日。 他此次来是绘制地图的,平常背书的时候他死记硬背也背不下去,反倒是这些路线,走一遍便能记个大概。 淮北不比永城,这里处处有重兵,想要打探粮仓的布防和大小痴人说梦,严家军没能亲眼看到那粮仓的真貌,又不敢打听太多引人起疑,耗费了许多时间,才跟着运货的农夫找到了这个被重兵把守的地方。 淮北周围道路多是一马平川,唯独这地方弯弯绕绕,没人带路还真找不到,这帮连字的不会写的严家军们画不明白地图,只好让柳岐亲自上阵。 柳岐远远见到士兵的影子,便立刻返回,他对照着路上画的草稿和记忆,在客栈里绘制完图。 毕竟只走了一遍,他没有褚琰那样的记性,若是不及时记下来,恐怕等回去就忘干净了。 确认没什么差错后,他将地图装进匣子里,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回程。 他带来的人并不多,他们只需要来画个图就走,人多反而太过显眼,倘若邢亦的主子是淮北王,那淮北王就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淮南,若是引起他们的注意,就不方便行事了。 然而楼下忽然传来了些吵闹的动静,似乎有官兵来抓人。柳岐第一反应是自己暴露了,他在袖子里藏好了袖箭,打开门,从二楼楼梯口往下头一看,才知道不是什么官兵,而是家丁。 也不知是哪家的家丁如此嚣张,竟然当街举着棍子打人,被打之人正是这个店的小二,年轻不大,柳岐记得昨夜他还给自己倒过热水。 周围的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反倒是自己的人常乐多嘴问了句:“嘶,那是哪家的人?” 同在二楼的围观者顿时看向他,常乐连忙捂住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谁知竟有人答了:“那是淮北王家的仆从。” 常乐更觉自己说错了话,无助地看向柳岐。 柳岐淡淡扫了眼答话的那人,一身宝蓝锦袍,容冠昳丽,与这简陋的客栈格格不入,他特地挑了这样不起眼的小客栈,按说该不会碰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 柳岐朝着蓝袍略一颔首,便继续做出一副看戏状,谁知那人竟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柳岐身边,热情讲解:“那小二在赌坊里挥霍,欠了淮北王世子一大笔钱,把自己四肢都抵了出去,前些日子世子便来放过话,说择日要来取债,可谁叫这掌柜舍不得把自己侄儿赶出去,还留他在这客栈里,这下可好,连累得住客也一起受惊,这般败家成性之人,保他做什么?” 柳岐也不好刻意不理他,于是问:“淮北王世子?” 蓝袍笑了:“你是外地来的吧,淮北王元妻生的儿子,亦是独子,王爷人在东京金陵,世子却是留在淮北的。” 柳岐暗暗想到:这么说只要这位独子死了,淮北王这头就后继无人了,妙啊。 他刚在心里妙完,就听这位自说自话的仁兄说道:“这小二虽混,倒是个讲情义的,否则把他那位长得不错的堂兄交出来,这账也不是不能一笔勾销。淮北王世子对待貌美的男子,一向是宽容的。” 柳岐忍不住看向他。 蓝袍见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有些心动,目光稍微迷离了一些,刚想说点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地低吼。 柳岐循声望去,不由眉心一条,那些棍棒此时正落在一个自己的人身上,那人下意识想抵抗,却仗不住家丁人多势众,很快便被制服了。 原本想去救他的人这才按捺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兄弟被一帮家丁押着上楼。 柳岐听见身边的人问了句:“这又是何事。” 家丁站在阶上,恭敬屈身:“世子,此人替那小赌鬼说话,还出言不逊。” “怎么个出言不逊法?” 家丁支支吾吾一阵,显然那话不是什么好听的。 被押着的人心中正怒,很想硬骨头地再骂一声“狗贼”,然而他对上柳岐的视线,又生生忍住了。 便是自己不要命,也不可让严老板沾上麻烦…… 那人低下头,假装与柳岐并不认识。 然而蓝袍公子却已经注意到了先前那一眼中的异样,他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柳岐说:“也是巧了,我刚说过,我对待美貌男子一向宽容。” 柳岐冷冷地回视他。 这不止是保不保这个人的问题,这位世子显然有纠缠之意,如今更是让他找到了借口,此事若不想个办法解决,恐怕自己的人都走不出客栈的门。 良久,柳岐唇边绽开一笑:“那便请世子开恩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吐血,才知道一键感谢自定义范围只能一个星期内,我一直以为自定义范围就是从开文到结束都可以,还打算完结以后再一起弄来着orz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7 第54章暴露身份 这个客栈略显寒酸,一楼是吵闹的大堂,二楼便都是睡人的单间,只有楼梯正对的地方摆了一圈坐塌并一矮几,可供人饮酒闲谈。 方才这淮北王世子就是坐在这里悠然看着下面的闹剧。 楼下的小二已经奄奄一息,客栈老板跪在地上流泪哀求,柳岐跟着淮北王世子出门时,后者的手下正把那小二往外抬。 淮北王世子轻飘飘留下一句:“我不要他的命,他既然抵了四肢,砍了就完了。” 四周人俱是胆寒。 没手没脚,可就成了人棍,这哪还能活下去。 常乐跟在后面,有些急:“公子……” 柳岐看了他一眼,道:“不必跟上来,你们在这里等着大哥。” 常乐咬咬牙,把脚步顿住了。 淮北王世子的人刹那间皆被引走。 常乐立刻让人回去通知褚琰,他自己则远远跟在淮北王府的人后面,那些家丁倒是看到了他,然而见他离得那么远,便没有管。 淮北王世子并没有把人带哪去,只是换了家酒楼而已,他轻车熟路地要了包间,上了桌好菜好酒,开始与柳岐话家常。 柳岐应对如流,他有上百套谎话可以编给这个人听,关键在于,他该如何脱身。 算上报信的时间,就算褚琰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过来,也得一个昼夜,就算褚琰到了,以他们这么点人,也不可能跟淮北王世子对抗,因此只有拖延一术,先拖过今天,再溜出城去。 当淮北王世子问道“严兄何时离开时”,柳岐便道:“这不好说,我初至淮北,尚未做成一单生意,恐怕还要多耗些时日吧。” 淮北王世子却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今日遇上我,便是准备在这里安家,也会变得明日就要跑了呢?” 柳岐:“……” 太有自知之明了,这话我没法接。 淮北王世子却一直看着他,好似在等他的回答,柳岐只好斟酌了一下:“世子这是哪里的话,我来淮北一趟,单是路费便花了不少,若是就此打道回府,也太不甘心了。我们生意人讲究利益,世子在淮北见过这么多商贾,该是知道的。” 淮北王世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看你不止讲究利益,还讲究骨气,还是第一次有商人在本世子面前自称‘我’的。” 柳岐:“……” 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一个不需要叫我嫂嫂的王世子。 怪不熟练的。 他忍了又忍,才把赌气之辞憋回去,道:“我幼时孤身一人,没人教我规矩,还望世子见谅。” “倒是个有个性的美人。”淮北王世子笑了笑,倒是因此没纠缠他不改口用贱称的事,“看来你那位收养你的大哥不够称职啊。” 柳岐:“……” 娘的。 柳岐觉得自己前半生做纨绔时省下来的修养都供在此时了:“世子莫要拿草民开玩笑了。” “我并未与你开玩笑,而是真心想知道。”淮北王世子眼神变得有些暧昧,语气里满是玩味,“你那大哥是怎么养你到这么大的?你长成这般好样子,他没有玩过你吗?” 柳岐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淮北王世子好似十分认真地追问:“他是怎么玩你的?红烛?鞭子?玉器?那么小的身躯把在手里,听他喊着‘大哥’,比寻常的欢爱更快活吧。” 他见柳岐一脸怒气,嗤笑道:“你不必装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见的断袖多了,眼力还是有的,你提起你那大哥,眼中柔意不假,能让一个男子露出那般神情,想必你们之间早已熟练了吧。” 柳岐意识到,这世子表面上衣冠楚楚,尚且可与之讲两句人言的样子,实则皮下是个一身怪癖的禽兽,根本不配两脚而立。 禽兽还起身凑上前来:“你从我一回,帮你换换口味,我便放你走,算起来还是你赚了,觉得如何?” 柳岐嘴角勾了丝笑,下一刻却二话不说地射出了袖里箭,袖口藏在桌下,淮北王世子毫无防备,登时被射中了腿,他捂着腿摔下去,低头一看,那地方离命根子竟只差分毫。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8 柳岐直接开了窗,准备一跃而出,然而他正要跳时,忽然发现楼下竟早有淮北王府的人蹲守,此时跳下去,与落到他们手上没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听到主子那一声痛呼,包间外守着的人蜂拥闯入,柳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随即刺鼻的味道灌入口鼻。 失去意识前,他忽然想:幸好刺中了腿。 淮北城外二十八里地处,报信的人一路疾驰,赶在申时之前遇见了一只迎面而来的队伍。 他眼尖地认出这只近两百人的小队正是自家兄弟。 他一个激动滚下了马,队伍被他逼停,有人连忙去扶他。 褚琰撩开马车的帘子,问:“怎么回事?” 那人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说清了事情经过。 褚琰心里一沉,手里狠狠揉着腿上的衣料。 他是来接柳岐的,他们要离开徽州,褚琰自然要安排一下路线和路上的嚼用。他安排这些也就花了两三天,估摸着差不多柳岐也该回来了,心里又总是不踏实,于是干脆亲自来接一趟。 可为什么不早一些,早一日出发,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不,为什么不陪着他来淮北,又不是不知道淮北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让他一个人来? 褚琰脑中一时混乱,不得不咬破嘴唇,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点,半晌后他道:“找两个兄弟回去传话,让第一二小队带着侍女小孩和备好的物资一起,即刻离开徽州,按照原本的路线直接回荆州,不必管我们。剩下四百人拿好武器,把粮食水壶带在马上,立刻赶来,在半路上接应我们。” “那咱们呢?” “我带二十个人进城,与小七那头的人汇合,想办法把他带出来,剩下的人守在城门附近。明日你们若是发现那帮士兵想关城门,便立刻阻止。” 小队长犹疑地问:“城门那么多士兵……怎么阻止?” 褚琰问那报信的人:“淮北城有多少防卫。” 那人道:“若是没估错,四道城门皆各有一千人,东西两头城门是进出人的,因此不远处还各有一个大营,具体多少人不知。” 褚琰大致想了想方向,道:“我们从你们留在城外的,到周围村庄雇人,只需给村民一些银子,让他们明日从西门进淮北,就说只要他们能进城就有银子拿。我今日先进城,也做同样的事情,这样你们明天可在百姓队伍里怂恿他们,拖延时间。” 小队长点了点头,把这个法子传下去以后,便道:“老大,我跟你一起进城。” 褚琰快速点了二十个人,一刻钟也不耽误,上马便是疾驰。 此时的淮北王府。 淮北王世子刚刚上完药,疼得直抽气,更多的还是心有余悸。 他心里恼怒至甚,想着要怎么把这个敢伤他的男子千刀万剐,然而等人来问他厢房里的那人怎么处置时,他却一转念,道:“先锁着。” 说着又起身去厢房看了看人。 柳岐尚在昏迷,他的双手被挂上了锁链,分别锁在床的两头,是一种能够任人为所欲为的姿态。 淮北王世子按着自己负伤的腿,暗暗想着:你以为这样便能躲过了?我偏不杀你,等我伤好,非让你死在床榻上不可。 淮北王世子细细用目光描摹着柳岐,忽而觉得这样子看比他坐着醒着的时候更好看,这人性子是烈了些,可却真是副好皮囊,处处都长得合他的心意。 不过换句话说,他能对他那大哥如此钟情,也算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儿了,若日后也能对自己这样……倒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 淮北王世子一边畅想,一边伸手附上了柳岐的脖颈。 那纤细的脖子仿佛一扭就断,卡在手里就似能掌握他整个人,淮北王世子被激起了一阵施暴的欲望,想看他从昏睡中被逼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这样的处境,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他的手指猛地一紧。 昏睡中的人下意识呛咳起来,喃喃出一句什么。 淮北王世子手微微松了些,却仍留了一半力道,低下头:“你说什么?” 会是求饶,还是犯倔? 只见他痛苦地皱起眉,神情有些委屈。他好似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处何地,下意识地寻着依靠一般:“殿……殿下……我……难受……” 淮北王世子只听清楚这几个音,他倏然松了手,滞在半空,怔愣了一会儿,半晌后神情满是不可思议。 殿下?他是世子,断然配不上这个称呼,皇帝又无子嗣,所以难道这个人……是他父亲身边的人?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49 不,不可能,他父亲若是有断袖之癖,他早就发现了。 那这个人口中的“殿下”……该不是只是个音相似的名字? 淮北王世子忽然想到什么,冲进了他父王的书房。 他这些日子留在淮北替父亲办了不少事,因此守书房的人见是他,并没有拦。 他翻箱倒柜半天,终于找到一打信纸,那是他们曾经在北齐的合作者寄来的线报,有几张便是专门介绍皇室的。 其中一行赫然写着:皇室长子琰,十八封安王,正室男,姓柳讳岐…… 信纸散落在地,淮北王世子喃喃道:“不会吧……” 第55章挟持 柳岐醒来时头痛欲裂,他尚未睁开眼,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柳岐”,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一张可恶可憎的脸倒映在他眼中,令他困意瞬间消失殆尽,警觉地望着那人,心里惊涛骇浪。 殊不知淮北王世子心中也震惊无比,他方才那一声正是试探,没想到竟真的试探出了这人下意识的反应。 他沉了沉气,开口道:“北齐安王妃大驾光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招待了,王妃,您,觉得呢?” 柳岐眨眼间思绪转了几个来回:“你在说什么?什么王妃?” 他此时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柳岐”很可能是试探,淮北王世子可能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在茶楼上的时候就不是那全然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了。应当是他被带回来以后因为什么事暴露了。 淮北王世子嗤笑,半真半假地说:“别装了,你梦呓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褚琰,喊安王殿下,我倒不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安王?” 柳岐却不尽信他的话,讶然道:“世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梦中说这些话?” 淮北王世子不与他争辩,而是自顾自地道:“寻常的招待恐怕是配不上安王妃的身份,若是上点大刑吧,王妃这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倒叫人怪舍不得的……” 说着,还用目光描了柳岐几眼:“安王真是好福气,令人羡慕啊。” 柳岐在心里狠狠唾了一声,这个人猜到他的身份,居然还能贼心不死,真是禽兽不如。 他现在只能装傻:“世子莫要胡说了,请世子放我回去,我大哥还在等我。” 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在外间隔着珠帘通报:“世子,外面有人上门求见,说是您昨天将他弟弟绑了进来。” 淮北王世子笑了:“哦大哥来了。” 柳岐心里一沉。 若是别人来找他,应当是不会自称大哥的,难道真是褚琰来了? 可是怎么会那么快?他到底昏睡了多久? 褚琰还不知道淮北王世子已经猜到他们的来历了! 柳岐很想跟着出去一看,恰好淮北王世子看过来,道:“来人,把他带出去。” 立刻有人进来将柳岐腕上的锁换成一条长锁链,再将他架起来。 迷药后劲儿大,至今柳岐手脚还是发软的,只能任由人半拖半拽。 从偏院到正门,院子里聚集的士兵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柳岐越走心越沉,就算褚琰把所有人都带来,恐怕也不占上风,更别提这只是一个王府里的兵,淮北城还有更多人马。 快到正门时,远远看到门口有几人被围住,为首之人正是褚琰。 架着柳岐的人一松力,他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被人拖行了一段路。 路上细碎的石子磨着他的膝盖,钻心似的疼,柳岐死死咬住了牙,一声也没吭出来。 淮北王世子施施然朝着褚琰一作揖,这一揖极不标准,充满了恶意的戏谑,张口招呼道:“想来这位,便是北齐的安王殿下了吧?” 话音一出,褚琰身边的人都立刻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惊诧。 褚琰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人千刀万剐,然而他表面尚且是平静的,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掩去了杀意:“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作何要绑我的人?”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0 淮北王世子上来就用笃定的语气指出他的身份,褚琰便也不打算与他绕弯子。甭管他怎么辩解自己不是安王,淮北王世子只要有怀疑在,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或许是愤怒与心疼占据了他此时全部的心情,以至于他没有余力去惊讶,没有余力去琢磨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他们是被困在牢笼里的囚兽,所有的视线都在困住他们的那把锁上。 打开它。褚琰听见自己心里说。 淮北王世子好笑地反问:“你一个北齐皇室,来南晋图谋不轨,我难道不该抓你们吗?” “图谋不轨?”褚琰低低笑了一声,“那你父亲所做的事又叫什么?” 淮北王世子皱起眉:“我父亲什么事?”莫非这个人手里已经掌握了什么情报? 那也没关系,父亲欲谋大业,京城那帮人皆心知肚明,没人能拿这事威胁他们,今天这安王本尊上门来,就别想走! 却听褚琰道:“勾结北齐亲王之事——哦,是叫叛国通敌来着,对吧?” 淮北王世子一愣,随即恢复正常,但那一瞬间的异样已经被褚琰看在眼里。 看来这位世子也不能确定他父亲与北齐有没有合作。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正与你合作?”淮北王世子大笑起来,“你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褚琰咋舌几声:“淮北王只你一个儿子,却也不是事事都告诉你,这倒是有些意外了……你若不信,找你父亲确认虚实便是了。” 淮北王世子恍然大悟:“你是想拖延时间。” 褚琰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质疑,道:“你大可一想,我若不是与你父亲共谋,又怎么敢带着这么点人到淮北来。再想那边境连月骚扰,牵住丞相兵马,而你父亲的兵却未动过,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淮北王世子不由被他主导,开始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边境始终未正式开战,但也确实绊住了丞相的兵马,若是父亲真与北齐合作,靠着北齐的兵来与丞相对抗,好趁机打压丞相那边…… 褚琰继续道:“若我没记错,淮北王也不是头一次叛……哦,不好意思,应该说与北齐皇室谈合作,他欲灭丞相、独揽大权,我亦需他的帮助,成全我志向,两全其美的事情,这你应该并不陌生才对。” 说着,他竟迈动了步子,周围一群人立刻拔剑指向他,有人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褚琰从容道:“你若想坏了你父亲的事,尽可对我动手,不过我也提醒你,我若在你淮北出了事,边境大军会立刻转攻淮北,我虽未必是最得父皇看重的皇子,但一定是最受宠的,我若有闪失,黄泉路上必有你父子相伴。” 淮北王世子彻底犹疑起来,勾结皇室这事何止不陌生,那事就是他去办成的。谁知道北齐那边不知出了什么纰漏,这条线被连根拔起,直接斩断了他的北齐所有的眼线!父亲为此事险些对他失望。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才未将与这安王共谋之事告诉他? 不,目前都只是这个人的一面之词,父亲与他究竟有没有联系还未可知呢。 但……有一点他说得对,他暂且不能有事。 安王自然是活着捏在手里更有价值。 淮北王世子抬手,示意拦路的人将武器放下,但剑拔弩张的氛围未消。 褚琰则只是走到柳岐面前,施了些巧劲儿让押着他的两个人松了手,随后一把抱起柳岐。那两个士兵反应过来后,便要去抓柳岐手上的链子,褚琰灵巧一躲,面向淮北王世子:“世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两个士兵转头用眼神向世子征询,淮北王世子冷冷道:“我总得先确认你是不是客,再提待不待的事。安王,你与柳岐,总得有一个攥在我手里的,才能叫我安心啊。” 褚琰语气强硬了几分:“我不管你想怎样安心,但我绝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也不必再谈什么合作了。” 淮北王世子见他这般不客气,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难道这人真是与父亲有瓜葛才这般有底气?如此一来,倒不好真把他得罪透了。 可看着柳岐这会儿乖乖趴在褚琰怀里的模样,淮北王世子又恨得牙痒,不想就这么遂了他的愿。 场面一时僵住了。 许久后,淮北王世子沉不住气,走上前来,阴森森地压重语气:“你最好是客,否则,我一定当着你的面,试试安王妃的滋味!” 他虽是对着褚琰说,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柳岐,始终低头不语的柳岐反应极快地环上褚琰的脖颈,贴在他耳边说:“别冲动。” 于边上人看来,只是柳岐被这话吓得瑟缩了一下罢了,顿时四周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褚琰借着柳岐的遮掩,不动声色地给门口几人递了个眼色。 淮北王世子自认为靠着羞辱柳岐挽回了气势,高声道:“来人,给柳公子加副脚镣。” 随即便有人拿着早已备好的脚镣上前,尚未到褚琰身边时,他忽然脚下一个横扫将身边的人推开,褚琰带来的十几个人也同时抽出藏在腰间的刀冲向大门,哨声长长地响起。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1 淮北王世子没想到他竟然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怒不可遏地吼道:“抓住他们!” 话音刚落,褚琰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他脖子上,高喊道:“别动!” 周围的士兵立刻动作一滞。 淮北王世子下意识在腰间摸索,褚琰却比他更快一步扔了匕首拔出剑,重新架上他的脖子。 淮北王世子只得给周围人使了眼色,让他们后退,但他仍是从容的,学着褚琰刚才的语气说话:“安王,你可想好了,整个淮北都是我的人,你连城门都出不去。你缴械投降尚且有活路,若杀了我,那就算你不死,你珍重的王妃也得给我陪葬——我倒是挺乐意的,做对黄泉下的死鸳鸯……” 他话没说完,脖子上已经开了道口子。 褚琰成功让他闭嘴,一手挟持世子,一手扛着柳岐,缓缓往后退。 门前的士兵遵世子的命让开一条路,褚琰身边的人趁机开了门,门口十几匹马已然备好,另有数十人提着刀剑守在门口接应。 一人上前来,从褚琰手里接过人质,褚琰将柳岐交给其他人,趁机卸了淮北王世子两只手腕。 世子痛苦难忍,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褚!琰!” 褚琰飞快地上马,又将柳岐拽了上来,随即飞奔而去,其他人也纷纷紧随其后,带上被挟持的淮北王世子一同扬长而去。 他们刚走完,后面的追兵就跟了上来。 柳岐手上的锁链本该是累赘,此刻却反而将他固定在了褚琰身上,不至于被这疾驰的速度甩下去。 他们一路奔到城门口,淮北王世子已早有准备,听闻褚琰到王府来时就已经吩咐人严守城门,然而今日不知为何竟有那么多百姓,一听要关城门都疯了似的想往前挤一挤。 在城门口接应的人远远看到有马奔来,连忙大声吼道:“快跑啊,官兵要来杀人了!” 说着便抽出刀,砍下了一个士兵的头颅。严家军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一边喊一边砍。 见了血,百姓立刻慌了起来,不敢在挤在城门口,连忙四散而开,想要上前来抓人的士兵一时间被他们堵住了路。 褚琰便从这开出来的一条道里飞奔而出,柳岐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城门,一时还有些难以置信,他不自觉地流了泪,低低唤道:“褚琰……” 只是想喊喊这个名字,并不是等什么回应,这么大的风,褚琰应该是听不到的。 然而褚琰却开口了:“抱歉。” 柳岐心想:该是我抱歉才对,若是我谨慎一些,若是我不说梦话…… 褚琰道:“那畜生暂且不能宰,改日再过淮北,我把他□□那二两肉剁下来泡酒,非洒他爹坟头不可。” “……” 柳岐一时想不起来愧疚与感动了。 这种关头,殿下你倒是先想想最要紧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晚(忏悔) 第56章逃亡 淮南以西,绕过大河,便入群山。 搜查的人络绎不绝,马儿耐不住那样凶猛的奔波,不可能一鼓作气奔回荆州,甚至连淮南都出不了,只能绕着弯地躲避搜查。 淮北王世子是个累赘,褚琰不能保证他有没有与人联系或是留记号的办法,因此逃出淮北城没多久便将人丢下了马。 他们在半路上从接应的人手里分了粮,然后分头逃跑,但那点粮食也就能供大家吃几顿的,其中七成还都是生米,得生火烧熟。 然而生火就意味着暴露位置,他们进山三日,先把被水泡软的干粮吃了,随后一直在吃野果和野菜,体力与精神都逐渐丧失,单凭着一股活下去的念头才能不掉队。 在山里的第三日夜晚,天降大雨,雾气浓重,褚琰带着人找了个山洞,拾了些没完全被淋湿的柴,艰难地生了火。 只有在这天气里,才不会让烟冒出去。 褚琰早有先见之明,弃马之前带上了几只轻便的铜碗,现在正好能拿来当锅使。 那样一小簇火和巴掌大的碗煮起东西来实在费劲,无所事事的人便在外面找东西布置陷阱和醒铃。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2 之前褚琰连用了几计调虎离山,其实已经将追兵甩得挺远了,不敢生火也只是出于谨慎,只要不暴露痕迹,他们没准在山里躲上十来天都不成问题,毕竟山那么大,淮北军再多也搜不过来,但一旦暴露,给敌人指了方向,那他们就得马不停蹄继续赶路,这对他们现在的身体来说根本受不住。 第一批饭渐熟,周围的人都盯着咽口水,柳岐四下看了一圈,先递给了受过伤的人。 这些别人也没话说了,只好继续等第二碗。 折腾了大半夜,人人才都吃过那么一口,柴火已经不剩多少了,大家都忍着半饥半饱的感觉休息。 褚琰听到有人的脚步靠近,下意识搂紧了柳岐,怀里的人便同时与他睁开眼,望向来人。 三人在阴暗中僵持了片刻,褚琰打破沉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叫吴壮,严家军编队很简单,两百人为一队,他是队正,先前跟着褚琰进王府的人里就有他。 吴壮下意识紧了紧手里攥着的匕首的刀柄:“您……真是北齐皇子?” 山洞里睡着的人只是寥寥,其余大都是绷着精神无法安睡的。 柳岐能感觉到在吴壮这句话问出口后,许多目光都穿透黑暗投了过来,有人窸窸窣窣地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吴壮身后也有几人皆是一副绷紧了的模样,显然他们是刚才商量好了,才派吴壮代表大家来问一句。 褚琰安抚地摸了摸柳岐的脑袋,平静地承认了:“嗯。” 吴壮咽了咽唾沫,指指柳岐:“他是……王,王妃?” “嗯。” “你们为什么骗我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和那淮北王真的有勾结?” “你说要带我们起义,都是假的,说什么惩奸除恶救百姓于水火都是放屁?” 顿时吴壮身后那些人都按捺不住插起了嘴。 坐起身的人越来越多了,黑暗最易传递情绪,不用看也能感觉到这个拥挤的山洞充满了惊讶、审视、怀疑与敌视。 但褚琰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的将自己视为敌人,只是想要一个交代罢了,他也确实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先前一直疲于奔命,不敢有一丝停歇,因此这件事一直没有被摊开。 在王府里听到只言片语的那几个人也默契地没有将事情透露得太广,因为他们知道,不管褚琰是什么人,都只有他能指挥兄弟们逃出生天,也知道假如在路上军心就散了,那他们就真的要落在敌人手里。 托瞿二天天给他们讲兵法的福,他们才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转头投诚就能保命。 褚琰正想开口,柳岐忽然从他胸口抬起头来:“不是的,诸位请听我说,论起为百姓谋福祉,我家殿下绝不亏心!你们只需想想,我们在南晋的这几个月,可有亏待你们,可有惊扰百姓,可有劫掠无辜?” 周围有一瞬间静了下来,柳岐抓紧机会,语速飞快:“我们来南晋,实则也是为了南晋百姓考虑,否则直接让齐军压境,以两国物力之差,攻下南晋也只是早晚问题,可你们想,那样会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让多少地方生灵涂炭?安王向陛下苦求,冒险亲自到北齐来,组织人建立起兵马,虽不是为起义用,但也的确是希望准备周全,日后这仗打起来,北齐行得顺利,便能做到不扰百姓!” 四周声音渐起,几乎要盖过柳岐的声音,吴壮回过头道:“兄弟们先静一静,咱们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等声音没了,又回过头看着柳岐:“既然你说打仗让人家破人亡,那又为什么非要让这仗打起来?” 柳岐摇了摇头道:“事情不是打不打仗那么简单的。其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乃是顺应天理,其二,南晋民间如今这般状况,已不能称之为太平,南晋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好,我们来顾,南晋覆灭以后,北齐自然会将领土之上的人接纳安顿,到时候无惧灾荒,民间太平难道不是百姓所求?” “其三,你们不知,我朝皇帝本无攻打南晋之意,然而去年连续两次藩王叛乱,搅得北齐鸡犬不宁,最后发现都是南晋在背后操作的手笔。南晋上位者的意思很明显,乃是想让北齐内乱,趁机攻齐,如此一来,这仗早晚都要打!打得越早,南晋百姓就能少在水深火热中待一天。” “说得好听。”不知是谁出了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又在唬我们?若你们根本就是与那什么淮北王狼狈为奸呢?” 褚琰终于开口:“当日我在淮北王府说的那一番话,只是权宜之计,若我真与淮北王有勾结,当日便该留在王府,等淮北王一封信寄回,那狗屁世子准把我奉为座上宾,又何必狼狈逃窜至今?” 那人不出声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想明白,只是激动与疲惫之下不愿动脑。 “诸位先不必激动,不如坐下来详谈,你们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还怕我们两个能怎么样。” 吴壮顿了顿,坐了下来,他这一坐几乎表明他已经信了柳岐的话了。 褚琰这才继续道:“诸位,昔日骗了你们,实在是对不住,但我也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上来就亮出身份,你们怕是连给我一个机会都不肯,我之所以瞒着你们,也是想让你们亲眼看到,我并非是想对南晋百姓不利才潜入南晋,恰恰相反,我想促成天下大统,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为此我必须夺下粮仓,以免数十万粮食在南晋战败时被毁,必须挑起内乱,让恶人与恶人相斗。” “我知道,你们祖祖辈辈都生在南晋,即便今日有了起义之心,也仍是对本国抱有感情,难容他人侵犯自国领土,但我也知道,你们更有一份仁义心,希望百姓能少受一些罪,在这一点上,我与你们一样……” 他不像柳岐那般激动,而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撼动着众人内心筑起的防御。 他讲了北齐境内百姓安乐的现状,讲了去年北方饥荒,朝廷是怎样赈灾,又是怎样帮助境外流民的,轻易便勾起了众人的向往与羡慕。 又讲起自己的抱负,和皇帝一片仁慈之心。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3 他还提到了自己儿时之事,许多连柳岐都不知道的过往一一揭开,提到最末,柳岐都忍不住插嘴:“这些你都没跟我说过。” 语气里还有点小哀怨。 褚琰悠悠一叹:“这让我怎么跟你说?你怕是忘了,扒我衣服,抢我吃食的人里可都有你一份,我还要把你这些缺德事一一数过来不成?” 话音一落,山洞里响起一片笑声。 皆着笑声又齐齐一滞。 恍然发觉,原来气氛已不知从何时起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了,大家又重新接纳了这两个北齐人。 吴壮心中早就有了偏向,想趁机活络气氛,便调侃道:“王爷别跟王妃计较,反正王妃都以身相许做补偿了不是?” 柳岐讪讪一笑,顺着说:“是,是啊,别跟我见识……” 山洞里又是一片低低的笑声。 在这笑声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十三年前,我父亲死在对抗北齐的战场上。”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褚琰把最后那点干燥的木柴拢了拢,重新点上了火,那声音离他不远,因此他轻而易举地便锁定了说话的人。 那人见他过来,忍不住向后一缩,周围人也都帮忙挡着。 有人道:“老大,他……他说的也是事实……” 褚琰却是将自己的匕首放到那人的手里:“这把刀上刻有我的名讳,留给你做个信物。” “信物?”那人有些不解。 “北齐于你,于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有所亏欠,我自称想要挑起北齐的大梁,便不能不认这些事。我无法保证还所有人公道,但你入了我军,是我的弟兄,我便该给弟兄一个公道。” 褚琰语气轻而诚恳,眼中似有光:“但是我现在不能死,我还有想要追求之事,死在战场上的人千千万,不止南晋的,还有北齐的,我理应竭尽所能,让他们的子孙后代过得好,只有这样,才不辜负千万英魂。这匕首交到你手里,算我对你许下的一个诺言,也算是一个使命——若我日后违背初衷,或是昏庸无能,你可带着它来取我性命。” 周围人满是震惊之色,那握着刀的人则已泣不成声。 无论这刀究竟能否真取了褚琰的性命,至少在这一刻,这刀里承载的诚意,已远超过它自身的重量了。 若天下能得一明主,我等愿做一次识珠人。 第57章巧遇 把话说开以后,褚琰和柳岐终于睡了一个晚上的安心觉。 周围人见他们睡熟了,便偷偷打量起两人,这时候知道了真相,便觉得有些稀奇——原来他们身边还有这么大的人物! 一夜的养精蓄锐,足够他们第二天振作精神。 许是多雨的季节,他们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几天便观天相,觉得有雨的时候提前找好地方,将干柴收集起来,随后一次性把饭煮好,方便日后取着吃,有时还机缘巧合猎了些猎物。 靠着存粮和打猎,他们足足在山里面待了十多天。 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药物,受了伤的人大多都丧了命,再加上逃亡时跑散的,原本这支队伍的两百多人,在靠近山下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百来个。 山下已经不属于淮南境内,但褚琰还是谨慎地在下山之前派两个人去探路,果然发现山下通往城镇的道路上都有士兵,他们在山中搜寻不到褚琰等人的痕迹,便在山脚下守株待兔。 这么多人一起下山动静太大肯定是不行了,所以褚琰把大部队留在山里,自己只带了十个人和一小部分粮,从没有看守的荒野下山。 这些人晚上会在山道边上巡逻一次,褚琰杀了一支十人小队,换上他们的衣服,靠着伪装成功进了山脚下的小镇。 吴壮跟在他身后忧心地说:“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一直装士兵?” 褚琰摇摇头:“能混进来只是一时的,一直装下去肯定会露馅,咱们先把衣服换了,再去弄点干粮。” 准备干粮的事交到了吴壮手里,褚琰换好民夫的装束后,便独自行动,到城门附近的告示栏看了看。 他本以为能看到自己的通缉令,哪想却是根本没有。仔细一观察,虽然城里士兵多,但是守城门的兵和到处巡查的兵显然不是一路人,就连装束都有些轻微的不同。 就好像朝廷还不知道北齐安王在南晋的这件事,只是淮北王世子自己找了个由头派人来抓人。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4 这就奇怪了,十天时间,按理说足够淮北王世子把信传到他父亲那里,淮北王知道了他的存在,难道不会上奏吗? 除非淮北王真的想与他谈合作,或者……那信根本没有送到淮北王手里? 回到商量好的集合地点,去打探情报的人已经回来了,张口便道:“老大,城里都说御驾亲征的队伍两日前刚到鄂州便遭了一战,狗皇帝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说来在褚琰出发去淮北之前,就得知一消息,说是皇帝准备御驾亲征了,按理说御驾亲征应当准备周全,褚琰没想到他们逃命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南晋帝不仅已经到了前线,甚至还直接失踪了。 战场上失踪,不是落入敌人手,便是马革裹尸,皇帝这样的身份不可能让人连尸都认不出来,但褚琰也不觉得是前者。 名义上说是御驾亲征,但南晋这位皇帝显然是充当吉祥物稳定军心的角色,用不着他骑着马率领大军冲锋。 这事八成有人在背后捣鬼…… 褚琰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山上不是久待之地,我们先引开一部分追兵,让山上的人能够想办法下山。既然齐军已经打到了鄂州,那就说明我们离他们不算太远,越靠近前线追兵只会越少,到时候便容易脱身。” 吴壮对他还是很信服的,点点头问:“怎么引?” 褚琰:“顺其自然地引,咱们先跑,他们用不了多久便会发现自己少了同伴,届时肯定会全城搜查。你们待会再去人多的地方跟店小二或是小贩套一些信息,再假装问去鄂州哪条路好走,届时他们自然会追上来。” 于是山上的人没过多久便发现山脚下的士兵少了一半不止。 柳岐寻思了一下,把所有人召起来道:“殿下他们应该是把人引开了,山下剩余的人不多,且分散,咱们有机会一搏,直接杀人夺马,然后走郊外进村庄补充粮食,再逃向鄂州!” 他们计划粗糙,但敌人比他们更粗糙。 淮北王手下的人恐怕没有想到这一群人在追杀中躲了十来天,还能有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且都提得动刀,猝不及防地被伏击,自然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柳岐第一次手上沾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但他对上那么多双投过来的眼神,生生令自己表面镇定住了,他脑海中不断想着褚琰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上马!” 随后翻身跃上马,率先冲了出去。 他马术还是很好的,很能唬人,旁人被他的气势一感染,也打起了精神。 柳岐抓着缰绳的手有些抖,这时候庆幸自己冲在了最前面,不会有人追上来发现他的异状。 他暗自在心里说:你爹是北齐名将,功名赫赫的壬亭侯,十年以来未尝败绩,你是名将之子,当有乃父风范。 这么想着,他慢慢镇定了下来,甚至有余力去想褚琰那边的事情。 他们十几个人引开了那么多追兵,比自己这边要危险得多,他应该做些什么…… 对了,他们还有许多走散的兄弟被困在山上,还有当初在淮北给他们送粮食的那些人也不知如何了,以及常乐消凝相萦他们,他们顺利回去了吗?殿下和自己身份暴露后,南晋局势变成什么样了? …… 五天后,几百士兵分别沿着小县城的几条大路挨家挨户地搜查。 褚琰带着人翻进了一间民宅的后院,宅子挺大,但走动的人不多。 吴壮四处一看,指了某个方向:“老大,那里像不像柴房?” 旁边的人道:“躲柴房不保险吧,那么点地方,万一人家搜过来了,咱们都施展不开。” “得了吧,外面多少人?我们才多少人?你还想来硬的?” 他们占了领先一步的优势,可架不住追兵人多马足,褚琰见同伴和马都疲惫至极,于是在岔道上弃马,扮成平民随机选了一条路进城。 按说追兵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他们究竟选择了哪条路,可褚琰刚进城不久,城门就被封锁,追兵就像是笃定了他们一定在这座城似地搜了起来。 院中没有种树木,除了柴房和厢房似乎也没处能躲。 褚琰见柴房并未挂锁,便进去一探,柴房里的柴火堆得很足,但也正因如此,几乎没处能让人藏身。 褚琰正欲回头告诉大家这里不保险,便眼尖发现了什么,蹲身一摸,道:“这……有个铁板,打开看看。” 那一小堆柴火很快被清出来,铁板下竟是一个地道。 吴壮下去一探,很快便回来道:“下面没有危险,这地道是封起来的,没别的出口。” 褚琰当机立断:“你们下去,我在上面守着。” 吴壮有些担心:“老大,要不您下去躲躲吧,我在上面看着。” 褚琰把他要冒出来的头按了回去:“都下去。”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5 众人跃下,褚琰合上铁板,搬来柴火堵得严严实实,随后踩着那堆木柴借力,一跃上了梁。 柴房里昏暗,就算有人抬头,也看不到梁上有人。 柴房的瓦铺得并不是很严,墙和瓦之间有一处漏缝,被简单地用麻布堵上了。褚琰把沾满了灰的麻布取下来,便看到这面墙后乃是一个挺大的马厩。 马厩里并没有马,褚琰心想这个宅子很可能曾经属于一个发黑财的马贩。 马匹往往都是官员和大户人家才有,民间明面上是不允许贩马的,不过南晋律法不严,导致私下里的马贩频出,只要孝敬足了,地方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寻常马贩都是躲在山沟沟里养马,或是山匪、贪官、做生意的官户人家兼职贩马,在镇上的很少见,除非……这宅子的主人跟当地地方官的关系匪浅,才这般没有顾虑。 褚琰正欲收回视线,忽然有声音传来,好几个人绕过柴房同时进了马厩,开始打扫起来。 其中一人从褚琰刚好看不到的槽里扒拉出一小簇干草,像是没吃完剩在里面的,那些干草分明还新鲜得很! 带着大马厩的院子,新鲜干草,忽然进来打扫……不,更像是清理痕迹的仆从。 褚琰皱了皱眉,他们随便选了个宅子躲进来,却好像沾上了更大的麻烦。 仆从们离开不久后,便有官兵进来搜查,褚琰听见有人说:“大人,您查归查,但这养马一事……” “放心,我们眼里只有自己的本职,其余的事,一律看不到。” “嘿,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人。” 说话间,柴房门被打开,那些人没有较真到连柴都要搬开看看,见里面没人便要走。 临走前,那唯一身着粗布衫之人留在最后,关门之前忽然抬头,目光直直投向褚琰藏身的横梁上。 门锁从外面落下,褚琰这才发觉,他的心跳比他想象的要快。 宅子里很快归于平息,褚琰身子动了动,又顿住。 他的目光飘忽地落在柴房的木门上,琢磨着那锁究竟是锁住了,还是虚虚挂上了,地道没有出口,若是门锁了,他们便成了瓮中的那啥。 刚这么想,柴房门便是一开,来人正是方才的粗布衫。 此时他完全没了招待士兵时那讨好奉承的模样,反而背脊笔直,语气从容:“阁下,人都走了,何不出来一见?” 一片沉默。 粗布衫又道:“阁下不请自来地闯了柴房,借了地道,如今主人家相邀,连杯茶也不肯叙吗?”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粗布衫都开始怀疑人是不是走了的时候,梁上终于有了声音:“稍等。” 粗布衫不解:“等什么?” “腿麻了,缓缓。” 粗布衫:“……” 褚琰:“劳驾,我兄弟们还在地下,你帮忙挪挪柴?” 粗布衫无言片刻,冲外面拍了拍手,顿时便有几个人进来将柴搬开。 褚琰便在此时从梁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那粗布衫男子打量了他几眼,道:“请跟我来。” 说完便带着人走在前面,一点也不怕褚琰就这么跑了的样子。 从地窖里出来的人见老大没有拒绝,便乖乖跟在后面,吴壮压低声音不解地问:“老大,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褚琰:“暂且不是敌人。” 吴壮听了“暂且”二字,立刻警惕起来。 粗布衫将他们领至一间门半掩的厢房前,站在门口道:“主人,客人带来了。” 片刻后,有人出来开了门。 吴壮顿时便是一愣,顿了顿才不确定地呼道:“邢……邢师傅?” 来人正是当日被放虎归山的邢亦,他换上了一身长衫,从朴素的木匠变成了儒雅公子,让人险些认不出来。 邢亦微微一颔首,又朝褚琰躬了躬身:“没想到是安王您,早知道在下该亲自去迎。”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6 褚琰理了理衣袍,他的神色里没有意外,只是淡淡一笑:“不慎惹了一身狼狈,见笑了。” 邢亦又道:“我家主子想单独见您。” 吴壮立刻便想反驳,褚琰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你们在外等着便是。” 邢亦又道:“请王爷卸刀。” 吴壮等人更忍耐不住了,褚琰却坦然解了腰间的刀,兀自走了进去。 里间果真只有一个身影,褚琰掀开帘子,见那人面前的几上摆好了几样吃食,分明只是最寻常朴素的菜样,清汤寡水,谈不上美味可言,那人却似乎吃得很满足。 他就了一口酒饮下,缓缓抬眼,托着脑袋打量褚琰。 褚琰见他不招呼自己,干脆自给自足,给自己取了碗筷,一点也不见外地坐下倒酒。 只听那人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穿得这么寒酸的亲王。” 褚琰稳稳将酒斟满,也不客气地回击一句:“过奖,我也是第一次见吃得这么寒酸的皇帝。” 两人对视一眼,那人忽然笑了:“也算同病相怜。” ※※※※※※※※※※※※※※※※※※※※ 小年快乐呀大家~ 第58章前因后果 民间盛传,南晋皇帝胸无大志,心无百姓,荒淫无度,昏庸无能……好几个“无”字压下来,妥妥是一个后世将被史书口诛笔伐的昏君。 而就褚琰从短短几句交谈里来看……倒也没完全说错。 起码胸无大志这点就没什么问题。 他原本还以为这位南晋帝整出这么大的闹剧,该是有什么别的筹谋,谁知这人上来便冲着褚琰摇了摇杯,道:“借柳将军之手脱身,当谢你一杯,哦,柳将军就不谢了,他的兵伤我一条胳膊,算抵平。” “脱身?” “就是假死。”南晋帝爽快地承认,“皇位空虚,丞相和淮北那位哪有那么多的耐心?自然是先说我死了,然后想方设法地争那个位子,就算尸首找不到也没关系,带两件衣冠秘密下葬,没人敢质疑什么——可惜了我的皇陵,建得那样漂亮,只能便宜了一堆死物。” 褚琰听他嘚啵半天,下意识就是一接:“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死了,我把你塞进去。” 这话一出,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 南晋帝有些不高兴地指指褚琰:“登基以来,倒是没人敢跟朕这样说话,说到底,朕现在还算在位呢。” 褚琰悠闲地夹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是南晋的皇帝,我是北齐的皇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话说得不客气,但好歹给面子地带上了尊称。 南晋帝噎了噎,又道:“其实你应当也谢我一杯。” “柴房的事?”褚琰在这位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皇帝面前,丝毫不输气势,“说来,方才那些官兵其实是来搜您的,而不是搜我们的吧?我进城前算好了,按说追兵不会那么快到,被你们连累得差点提前暴露,借柴房躲藏的事也该算扯平了才是。” 南晋帝淡淡一笑:“倒不是说这事,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我暂且向你讨这一杯,只为替你截住了淮北王府的急信一事,否则你以为你身份若是暴露,淮北王和丞相还会乖乖内讧吗?” 褚琰心中轻轻一震,却也有种恍然的感觉,片刻后他举起杯一敬,非常有诚意地干到了杯底。 他们彼此都在想:现在倒是能好好谈一谈了。入南晋以后,褚琰那时已经对邢亦产生了怀疑,看他看得紧,没有给邢亦报信的机会,但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人安排进南晋军,并且让自己人假装立功以后,远在帝都的南晋帝却是想到了褚琰在南晋的这个可能,因为邢亦尚在梁州的时候,便给他递过口信,道是安王在梁州有准备、似是要出什么远门。 南晋帝怀疑军中有褚琰的人,便顺势扶持,他仗着自己“昏庸无能”,恰好不必听大臣上谏言,随时可以在朝堂大事上“胡闹”,也正因此,褚琰的人才会那么快晋升。 这样做理由很简单,一来,是想跟褚琰这边搭上线,故而给褚琰一个提示,二来,是想靠这个不属于任何派的外人来领一支军,从而牵制住丞相的军。 果然褚琰便将邢亦派了回来,恰好南晋帝想做一件事——他想从那处处是眼线、没有哪里能让人安心的囚笼般的皇宫中脱身。 “那些各地所谓闹事的流民是你的人吧。” 南晋帝用上自嘲地口吻:“朕继位两年,总不能真的连点自己的人都没有。” 闹事的流民除了是给褚琰提供趁乱行事的机会以外,还是挑起丞相和淮北王矛盾的第一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7 丞相认为是淮北王搞的鬼,假如丞相选择去平息民乱,那他的兵力会被分散,届时再挑拨淮北王趁虚而入,就能轻易激起两方矛盾,假如丞相选择不去理会,那么这些地方也迟早守不住,北齐长驱直入后,丞相只有撤兵保住金陵、而淮北王只能靠着淮北,二者这时候是否对立也无所谓了。 丞相选择了后者,而这个时候南晋帝散步在外的眼线又告诉他安王入了淮北,南晋帝很快便想到褚琰是盯上了淮北的粮仓,想用粮仓来激化王、相二人的矛盾。 于是他又派人给褚琰传信,让北齐边境发兵,好在金陵局势彻底爆发之前脱身。 褚琰问:“您是怎么保证自己能御驾亲征的?总不能是您提出来的吧?” 一向不管政事的皇帝要是突然主动提出御驾亲征了,傻子都能看出有鬼,到时候就更不可能离京了。 南晋帝道:“邢亦有个妹妹,是淮北王身边的宠姬,亦算是半个谋士。” 褚琰奇道:“哥哥是你的人,妹妹给淮北王做谋士?” “我这小皇叔并不知情。邢家机关世家,本是历代替皇族卖命,可惜于我父皇时期被丞相发罪,全家男子流放,女子入娼籍,小皇叔看中邢家的手艺,便把邢姬赎了回去。”南晋帝有些怀念地道,“小皇叔不受宠,年轻时少有在宫里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我儿时是靠着邢亦邢姬兄妹俩接济,才能好好地活过来。” 南晋帝本出身低贱,于冷宫中生下来,也顺理成章在那方寸之地长大,后来他娘亲过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冷宫里挣扎,他那沉迷歌舞酒色的父皇根本想不起来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彼时邢亦和妹妹邢姬还是御用机关师家族的子女,父亲受宠,连带着他们也时长出入皇宫,无意中与南晋帝相识,三人便偷偷建立了友谊。 后来邢家被发落,没多久,南晋帝就接受了丞相的帮助,自愿成为丞相的傀儡。 彼时先皇帝身边的其他儿子一个接一个地被谋害,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了些什么,可当时先帝已经将玉玺和虎符交了出去,朝中大权俨然已经握在丞相手里,比起重振祖业,懦弱一世的先帝更担心自己的安危,可谓敢怒不敢言。 “他荒唐一辈子,也就临终前那几年幡然醒悟,暗中筹谋了一些人手,又把邢家遗下的人接回来偷偷安置,交到了我手里。”南晋帝嗤笑一声,“看似为我好,却险些害了我,我身边全是丞相之人,吃喝拉撒睡都有人去汇报,一旦被丞相发现什么,我岂还有活着的价值?” 说到这顿了顿,回到原本的话题,“御驾亲征,是我用邢姬之口与淮北王说出来的,于是没过多久便有人上奏提议。我自然要演出副不肯的样子,直到乱民遍地、北齐来势汹汹,边关军心愈发不稳时,原本阻拦的大臣也都变得想送我上战场,便可顺理成章地出征。对了,你那信,也是邢姬拦下来的。” 褚琰听到这有些明白了,南晋帝本没必要与他说这么详细,之所以说了,怕是想让他救那邢姬出来。 “那您又想要什么呢?”褚琰怀疑地眯起眼,“您脱身朝廷,摆脱了眼线,却也失了帝位,您自己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南晋帝沉默许久,松开手里把玩的酒杯,将整壶端起来,痛快往嘴里灌。 末了他“哈哈”笑道:“褚琰,不是人人与你一样的。” 他没说自己有何所图,反倒有意结束这一席,兀自哼起一支南腔小曲,走出门。 褚琰听见他在外面说:“给安王和他的人备几间屋子。” 接下来几日,他们便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期间得知这宅子主人是县令的小舅子,他们暗地里都是效忠南晋帝的,平时以做贩马的生意为由,实则是为了南晋帝的私兵而养马。 这宅子里还有不少暗室和密道,外头的追兵不甘心,又来查过两次,他们皆靠这些暗室躲了过去。 又过一阵,南晋帝的眼线带回消息,先是丞相直接封了金陵城,让淮北王无法脱身,以此要挟淮北出兵南征。 淮北假意顺从,实则出征大军躲在了山上,将丞相趁淮北空虚派来意图占领粮仓的几万人瓮中捉鳖。 褚琰很快便想到了这其中的阴差阳错。 当日褚琰进淮北后,不忘立刻派人把柳岐画好的粮仓图给丞相,本想着能引丞相出兵攻淮北,好让追自己的追兵能少一些,谁知丞相那时候按兵不动,反倒是找了个时机扣下淮北王,来了招引淮兵南调。 却不知淮北王世子知道了褚琰的身份,传信给父亲,父亲又在这时被扣,难免会觉得褚琰与丞相是一伙的。 褚琰来淮北是为了粮仓,淮北王世子只要有心调查不难发现,因此丞相再来打粮仓的主意时,就掉入了淮北王世子的陷阱。 至于他杀了丞相那么多人会不会让困在丞相手里的父亲遇险,褚琰觉得淮北王世子根本不会在意,那孙子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货。 南晋这边内乱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柳问便势如破笋地攻下了永城,此后边境大军几乎崩溃,大量将士投降,丞相见势不妙,将边境军撤回一半,守住金陵。 就如南晋帝所估计的那样,金陵与淮北最终成了两只乌龟壳,撬开这壳只是迟早的事情。 边境军自顾不暇以后,他们也不必再躲躲藏藏,褚琰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永城与柳问汇合,却被南晋帝堵在了院子里。 他神色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南晋帝说:“你也不用太着急,我的人替你打探过,柳岐没事,他已经平安到永城了。” 褚琰着实因为这句话松了一口气,示意身后的人放下刀,问道:“你特地在这等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吧。” 南晋帝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两人避开人,在石径上踱步。 “此番,我想向你要一个保证。”南晋帝目光悠远,语气很轻。 褚琰心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道:“你说说看。” 直到骑上马,褚琰心里还有些微微的震撼,他原以为晋帝会提出什么为己谋利的要求,不是封个异姓王,起码也是黄金万两、余生无忧才对。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8 然而南晋帝却只要了一样东西——自由。 “你帝王之尊,就不会觉得不甘?” “有什么不甘的?我做了两年狗皇帝,再到你们北齐做一辈子狗藩王?”南晋帝自嘲一笑,“一生禁锢在藩地,大事小事被人盯着,最好和以前一样,沉迷酒色,夜御十女,越是荒唐,你们才越是放心……这样的日子太累了,我费尽心思逃出一个笼子,是为了再把自己关进另一个笼子?” “我没有阿斗之志,还是算了吧,就让我在史书上占的篇幅少一些。更何况,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不管不闻不追查,比起许别人一个藩王之位,恐怕更难吧?” 褚琰忽而想通了南晋帝那句“不是人人与你一样的”。 褚琰的自由,是身处最高位,再无法受任何人挟制的自由,而晋帝的自由,是化身闲云野鹤,再无人能觅他的自由。 或许易地而处,晋帝也会有至高的志向,但他处在最下风,便选择了于他来说最好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失败,明天回北齐了 第59章浴桶 启程后三日,褚琰便到了永城。 如今的永城是前线,本以为路上会空无一人,谁知竟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地往永城的方向走。 褚琰等人的兵马一经过,百姓们便惊慌地避让。 到了永城的城门口,更是因排队入城的人太多,一时进不去城。 褚琰便令人下马,跟在百姓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期间听周围的人谈了几句,才知道南晋边境军且战且退,沿路向百姓家里强征粮食,甚至人手不够时,还会把各家家中剩下的壮丁找来充数。 百姓们被本国的军队扰得苦不堪言,又听说北齐柳将军所过之地,家家户户日子都与平常无异,齐军非但不强征、欺压百姓,路过坊市间还会下马噤声,甚至把城里没有生意可做的客栈都包了下来,暂供其他地方逃难来的流民住,便纷纷带上家当到永城去谋个安稳。 如此一来,吴壮等人也不好意思提插队的事,只好耐着性子排了一个时辰的队。 城门口检查严格得很,为了防止奸细混入,连行李都要拆开看,褚琰他们带着马,自然成了可疑人物,守门士兵甚至没按照惯例让他们站成一排等着搜身,便直接叫来了同僚增援,一圈人将他们围在中间,警惕地盯着。 “你们从哪里来?是什么人?”为首之人呵问道。 褚琰正欲从兜里找一信物出来,手还没伸进去,士兵们便拔刀指向他:“别动。” 身后吴壮等人各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褚琰只好放下手,无奈地道:“从北齐来,吾名褚琰。” 几个士兵一愣,下意识放下武器,差人去通禀。 片刻后,竟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亲自冲了出来,把等待招领的安王殿下给领进了城。 刚到了人少的地方,柳岐便直接扑进了褚琰怀里,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身后的人一片咳嗽,纷纷移开视线,看天看地看枯草。 褚琰刚出声唤了句“阿岐”,便被柳岐打断:“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想骂你。” 褚琰从这凶巴巴的语气里听出了柳岐的担惊受怕,乖乖闭上嘴,安静抱了他一会儿,直到柳问也亲自带人寻了过来。 老泰山面前,安王只能遗憾地撒手。 他们回到营地,柳问贴心地给了褚琰二人一些时间,约好一个时辰后再摆宴接风洗尘。 几乎一入帐,柳岐便撑不住地倒在了褚琰怀中。 这才知道柳岐七天前才回到永城,自那一天起,他白日便一直在城楼上守着,夜里也少有安睡的时候。 褚琰把柳岐安顿好,又疼惜地把人拢在怀里,像是哄孩子睡觉那般抱着。 他喃喃道:“咱们回去过年了,好不好?” 自然没人回答他,柳岐抱着他一只胳膊不肯松,睡得眉头紧皱,褚琰更有些心疼,不忍心硬生生将手抽出来,便半是压着他,半是拍着他。 足足半个多时辰,柳岐终于睡安稳了一些,手上力道渐渐松开,褚琰这才轻轻抽出胳膊,把被子压实,出了帐篷。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59 将军主帐里,不仅是柳问在,连新晴和陆云城等人也在。 新晴一直留守荆州,负责管着那帮妇女老少,听说自家殿下出了事才沉不住气地跟出来,此时见了褚琰,他红着眼眶,扒着褚琰的衣角抽噎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褚琰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语气却柔了些:“放心,我没什么事,好着呢。” 说完一转头,柳问也是一脸严厉:“殿下,不是臣说您……您有时行事莽撞得很。” 他一开口,褚琰就心虚。 “您自己有敢从万变杀机中脱身的本事和底气,却不能指望别人都有,您怎么就不想想若是旁人拖累了您呢?”柳问越说越不对味,“就如这次,若是真因柳岐令您落入险地,微臣还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褚琰一愣:“不,不是……” 柳问:“怪臣没有教导好,我柳家子孙当为北齐呕心沥血,可柳岐非但不能替您分忧,还要让您去搭救,我真是……” 褚琰哪还不明白柳问是故意贬柳岐来刺他心窝子的,这可比直接骂他劝他狠多了。 褚琰连忙道:“这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顾好他的安危……” 柳问:“他的安危本就该自己顾着,岂能劳殿下费心。唉,若早知道陛下会替他指婚,臣就该在他小时候好好鞭策他习武造文,也好辅佐……” 褚琰简直想跪了,抑扬顿挫地立誓:“岳父,我已吸取教训,日后绝不再让自己和柳岐置身险境,一刻也不。” 柳问这才放过他,幽幽地说:“最好是。” 坐下来细细聊过以后,才知道那日柳岐带着人从山上下来后,怕拖的时间长会生更多变故,便立刻开始打探昔日走散的同伴的下落。 恰好严家军自接到老大有难的消息后,便一直扮成流民分散开寻找自家老大,期间还把常乐等人接应了回去。 两方一汇合,柳岐便组织他们寻找剩下的同伴的下落。当日与褚琰一同上山的人,找回来的有一百三十之数,而在半路接应褚琰等人后来分开行动的那四百人,却因为不慎暴露踪迹被淮北军发现,只剩下一百多人拼命杀了出来。 同伴们的尸骨长埋在深山和淮地,带不回来,甚至衣冠信物都没留下几个。 褚琰听了以后沉默良久,才对着站在一旁的瞿老铁开口道:“每人……给家属发百两银子,从我私库出,把他们都安顿好,改日我再亲自去道歉……” 严家军是自己亲自培养起来的,每一个人拉拢起来都是费了些心血的,于褚琰来说自是意义不同。褚琰为了让自己能够令人信服,从第一天起就没完全把他们当成下属看,更多的还是当兄弟。 “没准还有些人没找到,兄弟们再等等,等攻下淮北,再替你们立英雄碑。”褚琰边想边补充。 瞿老铁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大……殿下,您有仁心,他们下去不会怨您的。” 如今严家军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褚琰的身份,便是一开始有些排斥北齐的,看到齐军占城后对百姓的态度,也不由得受了触动,陆云城便趁机让严家军临时并入了柳侯爷麾下,做一支独立的小队。 随后褚琰又跟柳问交换了情报,末了柳问道:“殿下,您已铺足了路,接下来便可交到我们这些老将手里了,臣觉得您该是回程的时候了。” 褚琰点头:“岳父说得是。” 柳问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您会犹豫一下,放不下严家军。” 褚琰笑了笑:“有岳父在,严家军后续安顿之事我何需担心?我答应了父皇今年回京过年,再说……”他的声音柔了起来,“阿岐也该歇一歇了。” 柳问听在耳中,暗自欣慰。 他们议事太久,接风宴便晚了一些开席,严家军的人不像正规军那样的讲规矩顾尊卑,都想给“老大”灌酒,这是他们表达尊敬与爱护的独特方式。 然而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发现褚琰不见了。 吴壮大大咧咧地嚷着要去把老大揪出来,被瞿二拦住:“你没媳妇儿,殿下可是有的。” 吴壮迷迷糊糊间一想,悟了,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营帐里,褚琰刚点燃烛,走到床边,便看到柳岐睁着眼睛。 他像是醒了有一会儿了,眼里清明:“我醒过来,你不在。” 褚琰听出这话里的委屈,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该早些脱身。 他拉过柳岐的手,轻轻覆上一个吻,然后珍惜地捧在手里:“我的好小七,你再醒一次。” 柳岐听话地闭上眼,能感觉到褚琰抱住了他。 褚琰刚从外头进来,一身凉意,柳岐却还是觉得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他依恋地蹭了蹭,假装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啊?” 褚琰失笑,以为他要装不认识自己。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0 却听柳岐问道:“是我的阿琰吗?” 他叫他殿下,也连名带姓地叫过,叫殿下像撒娇,叫褚琰也像撒娇,唯独没有用过这样亲昵的称呼。 听起来也像撒娇。 却好像多了几分浓烈得让他浑身烧起来的爱意。 褚琰听见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柳岐这才睁开眼,起身跪坐在床头,捧着褚琰的脸好好看了半天,然后满足地道:“嗯,是我的。” 他张开手臂想去抱褚琰,又动作一顿,皱着鼻子嗅了嗅:“我想沐浴。” “嗯。”褚琰随意应了声,想把刚才未成的拥抱续完,却被柳岐躲了开来。 他的王妃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沐浴。” 褚琰无奈,只能召唤新晴备水。 等买来崭新的浴桶、灌满热水后,帐外已经醉酒昏睡了一片,只剩远处还依稀有一些声音传来,衬得四周很静。 褚琰不乐意让人在这种私密的事上伺候,连带着柳岐嫁给他以后,都只能自力更生地沐浴,新晴他们早已习惯了不在跟前伺候。 帐内就这么一点空间,一目了然,褚琰放下门帘,知会人不许打扰,看向吵着要沐浴的人。 柳岐正在一件一件地剥自己的衣服,剥到最后一件的时候顿了顿,看向褚琰,似在等待。 褚琰也顿了顿,随后转过身去:“脱吧,我不看。” 柳岐:“…………” 他盯着褚琰的背影,干脆把里衣一扯,从后面环上褚琰的腰,开始解他的衣带。 褚琰下意识按住他的手:“怎么?” 柳岐咬牙:“你就没看到那是双人的浴桶吗?” 褚琰发愣的一息之间,柳岐已把他繁重的衣服扒下了大半,他蓦地笑出一声,转过身对着柳岐:“我来。” 他慢条斯理地往下脱,还要拍拍衣袖理整齐,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柳岐刚开始只是嫌慢,后来便不敢正眼看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被人一览无余,褚琰在这磨蹭八成是故意为之。 没过一会儿他身上就泛起了红,恨不得直接没进水里,好掩饰一下那些赤诚的反应,可褚琰却正正挡在浴桶前,许久不见的大魔头本性暴露无余。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灯烛晕着幽幽的光,把影子映在帐上拉得很长,柳岐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吹熄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下浴桶前和床边的两盏,堪堪能照出帐篷里的轮廓。 褚琰便在这时道:“好了,来。” 影子被大量的昏暗吞没,让柳岐有了些安全感,他借着褚琰的搀扶迈进水桶,方才被冻出来的寒意顿时驱散,舒服地叹了一声。 褚琰在他之后入水,这浴桶空间很大,足够他们相对而坐却不扰。 此时柳岐已经没有了先前邀请安王时的勇气,他若无其事地转身把搭在一旁长凳上的两条帕子取来,涂好澡豆,正欲给褚琰递一条,身后便伸出来一只手,紧接着胸膛贴上背脊,将他整个人禁锢在了狭窄的空间里。 褚琰从他手里把帕子抽出来,搭在桶上,低声哄道:“不急,我们来做点别的。” 柳岐生辰在腊月底,还有些日子,他当安王要食言,有些紧张地开口:“等等……” 褚琰以为他要拒绝,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柳岐:“浴桶……这么轻,要是翻了怎么办?” 担心的倒是挺多。褚琰哭笑不得地想。 他把柳岐从边上拉回来,两人站在浴桶里紧紧相依,褚琰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手掌往下探寻,寻到地方便是一握,低声道:“你别动,就不会翻。” 柳岐浑身一僵,不用褚琰说,他此刻也动不了了。 只觉得腿软脚麻,连站住也难,全靠褚琰架着,才不至于跌下去。 最受不了的时候,他想抱着褚琰的脖子做支撑,褚琰却不允许他转身,只有在一次又一次向下沉时被捞上来,让那一侧有力的臂膀做他唯一的依靠。 事了后,褚琰十分恶趣味地把手上的东西抹在柳岐身上,随即便得来小王妃控诉的一眼,也不知究竟是在控诉什么。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1 褚琰觉得这小表情有趣得很,稀罕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又拿来帕子,给他从头到脚擦洗一番。 柳岐大概是被大魔头夺走了精力,乖乖让人伺候。 他被褚琰抱出浴桶的时候,还惦记着安王殿下的大事:“你不要吗?” 褚琰稳重地把脚步一顿,避免了脚滑双双摔下去的悲剧,故作淡定地道:“不必,在水里泡久了不好。” 心里想得却是:等条件允许,这利息我双倍算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今天回北齐的是谁来着……反正不是我(遁走) 第60章回京 没过几日,褚琰与柳问定下了之后攻打淮北与金陵的章程,随后带着人返北齐。 他这动不动让自己置身险地的作风实在是让柳问怕了,非让褚琰把陆云城和千名亲兵带上。 褚琰本是想把陆云城留下,一来严家军不适应正规军的生活,有陆云城这么个老熟人在,能让他们安心;二来他想让陆云城立一些军功。 柳问却是道:“他这些日子立的功已经不少了,再说他是陛下亲自指给您的亲兵,不跟在您身边,反而有失职之嫌。” 褚琰便应允了。 时近腊月中旬,他们赶回了梁州,柳问的亲兵折返,由留守在梁州王府里的褚琰的亲兵接替。 在梁州修整一日,便又马不停蹄地赶路。 燕京之中,承兴帝提前一步知道消息,高兴地在御书房里踱步了足足一刻钟时间。 他想了又想,决定先摆驾凤仪宫。 这之后要做的事,还是得让皇后先知道。 凤仪宫里,皇后平静地听完了承兴帝的话,良久后才问道:“陛下可否与臣妾说说理由。” 承兴帝与她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自然也不愿意皇后来质疑什么,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满:“朕以为这理由皇后应是想得明白的。” 皇后柔声道:“陛下莫恼,臣妾并非是不愿见阿琰出息,只是想知道阿琰用以傍身的是什么,臣妾才好知道如何去劝锐儿辅佐他长兄。” 承兴帝有些意外地看她:“你真是这样想的?” 皇后道:“您让臣妾反思,臣妾便仔细想过了,先前的确是臣妾偏心太过,对琰儿关照不足,幸好琰儿……未因我之过与锐儿生嫌隙,还肯对锐儿舍身相救,他待弟弟一片真心,待臣妾亦是一片真心,臣妾只怪自己竟从未认真了解过他,倒伤了他的心。” 承兴帝语气温和了许多:“先前倒也不能全怪你,锐儿在你身边长大,你为母者,与他感情至深乃是常理,可你也要知道,你得一碗水端平,才能不让兄弟二人互生怨怼。” 皇后点头表明自己听进去了,承兴帝才把褚琰在南晋所立之功一一说明。 皇后对于前线攻晋的仗还是有一些耳闻的,却没想到褚琰竟在其中主导,难怪柳问进度如此之快,正式发兵不过几个月,便已攻下了南晋过半领土。 待承兴帝走了,她仍有些恍惚。 其实她哪里是为褚锐求理由,而是为自己求的,她想求个理由,来叫自己死心,如今真死心了,又有一些茫然。 她的大儿子原是这般优秀,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没有别的皇子能望其项背,可她却从不知道,就在成国公还没出事之前,她都一直没对这个儿子抱过期望,一心觉得他是做不到的。 她究竟错过了多少,又亲手推开了多少。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随后几日,丞相一脉的人上奏请立太子。 与之无关的朝臣们纷纷看热闹。 在朱廷刚被处决不久,便有人看不懂时机请立皇太子,不仅被摁下,还被一阵痛骂。 现在倒是时机尚可,只等着看陛下的态度了。 安王的名字一出,当即就有臣子站出来反对。 虽然安王的确在朱廷一事上露过一手,但也只能说明他有谋略之才,却未必比褚锐更懂得为君之道。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2 如今朝堂上,还是有挺多人心里对三皇子抱有期望的,更何况三皇子自请闭关清修,已能说明他有所醒悟,没准出来以后就能成材呢? 承兴帝倒也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压下此事,道:“等人回来再议。” 然而一些老臣直接从这不表态里估出了态度——皇帝是认可安王的,恐怕这回的上奏又是一次铺垫。 没过几日,这事便连后宫高位的嫔妃都有所耳闻。 皇后经御花园逛雪景时,听到有二嫔正在闲聊,言语间提及安王。 春茗正想上前打断,皇后便拦住了她,示意身后跟随的人噤声。 “要我说,还是三皇子更当得起那样的位置,三皇子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而那位……毕竟是比不上的。都说安王立了什么功,我觉得也不尽然,世上哪能有这般神人,从傻子变成正常人才一年不足,便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又通人情懂谋划的?怕是陛下宠他,中意他,便状其多智而近妖了吧。” “您说得有理,这安王应当的确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那样玄乎。” “安王最有能耐的地方,还是在哄人,原先陛下可是一心偏爱三皇子的,可现在呢?听说就连靳国公都在朝上替他说话,靳国公与三皇子这么多年舅甥情,跟安王这才几年?” “对啊,也不知是怎么了,陛下突然就对三皇子失望了似的……分明之前还待三皇子极好呢。不过,安王救过三皇子,大抵也是如此,才让陛下更欣赏安王吧?” “谁知道是不是做戏?你想,安王被冷落多年吃尽苦头,你说他能没有怨恨?这人怕是比你想的心思深沉得多了。” 春茗刚开始还气愤不已,听到后面却隐隐被说动了,都忘了这二人正胆大妄为地议论嫡皇子。 皇后始终未上前追究她们,反倒淡淡说:“换条路吧,省得污了耳朵。” 等转向另一条小道以后,皇后才又问道:“方才那二人是谁?” 春茗道:“背对您的那位应是杜嫔,另一位是前年入宫的薛美人,她位分低,平日是没得资格来见您的。” 皇后没有说话,春茗便小心翼翼地劝道:“皇后,那些嚼舌根的话,您可别当真啊……” 皇后确实有那么一刻沉浸在那些话中,但冷风一吹,她又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我不会当真,这二人久居宫中,都是无权无势的女子,哪里能知道朝堂上的事?必是有其他人告诉她们,还特地想传到我的耳朵里,离间我们母子关系。” “皇后英明,安王……”春茗本想顺着皇后的话宽慰她几句,话到嘴边愣是夸不出来,神色勉强,“安王……看着也是个重情之人,定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重情?你是想说,重他王妃的情吧。”皇后不禁笑了一声,“倒也没说错,至少他不是个薄情之人。锐儿……或许真不如他大哥,我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兄弟关系多一些亲近。” 她忽然语气严厉起来:“我不允许任何人挑拨他们的关系,更不允许有人挑拨我与阿琰之间的关系。日后你们在三皇子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需心里有数,明白了?” 春茗暗暗一惊,连忙屈膝道:“奴婢明白。” 次日,春茗便听说杜嫔和薛美人犯了事撞到陛下眼前,陛下直接下令拔了她二人的舌头,发配冷宫。 这才知道皇后并不是不处置,而是请陛下亲自来处置,为的是让背后不安分之人好好看看陛下的态度,歇了那些没用的心思。 褚琰回燕京的那一日,正赶上除夕。 大部队行路都慢,因此他路程过半,便带着柳岐、新晴和陆云城快马先行一步,才堪堪赶上除夕抵达。 也不全是为了与承兴帝的约定,出门在外有事耽搁乃人之常情,父皇也不会真的怪他,更多是想求个团圆。 柳问镇守南方不能回家,总要让柳夫人见到柳岐一面吧。 他到燕京时天色已晚,城门大关,不得已在城外发了信号弹,才有守门的士兵为他们开了门。 褚琰把身上最后一点银子洒做了赏钱,在一片道贺声中离开。 虽然城门已关,城中却无宵禁,大道上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团聚在家中,灯火彻夜,既静谧又安宁。 柳岐骑在另一匹马上,问道:“咱们先回王府?还是直接去宫中?” 褚琰冲他伸出手。 柳岐不解地靠近了些,把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 褚琰却顺势将手往前一些,抓着他的手臂借力靠近,在瞬间的交错间翻到了他的马上。 褚琰环着自家王妃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 只听安王耍赖地道:“骑不动了,你带我走。” 柳岐眉梢和嘴角同时弯了起来,非常潇洒地一扬缰绳:“那你可别松手掉下去。” 新晴和陆云城对视一眼,觉得自己提前饱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3 奔在前头的马上,柳岐听见褚琰说:“入宫。” 柳岐问:“为何?” “天冷,不愿周折。”他嗅了一鼻子故国之冬,竟觉得这样凛冽的气息也不错,最适合豪放痛饮不过。 “跋涉千里,寒衣裹霜,当入宫讨一杯酒喝。” 此时的宫宴上,柳夫人坐在内殿,既不安又期待。 她如今是安王妃的亲娘,自然有出席宫宴的机会,可这内殿里坐着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和天子近臣,即便是当年贵妃母家的成国公,也以年宴时能坐近内殿被人称为深得圣宠,她的身份实在有些不够格。 周围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她只好一面顾好规矩,一面假装不经意地看向皇帝右手边被空出来的第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布好了酒菜,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是不是安王要回来了? 除了安王谁还能坐那个位置? 那柳岐呢?阿岐会不会跟着回来? 柳夫人坐立不安了许久,忽而听到有人唤她,四周都望了过来。 柳夫人一时不明就里,幸好贴身丫鬟低声提醒:“皇后唤您。” 柳夫人连忙起身上前,行了大礼。 皇后笑道:“倒也不必多礼,你我可是亲家的,壬亭侯远在南晋征战立功,无法归来与家人团聚,虽遗憾,却令人敬佩。柳夫人,你是英雄之妻,我当与你喝上一杯。” 这是除了敬太后和靳老太君外,皇后第一次主动端起酒杯,话语里满是维护与亲近,席间的人都是暗暗震惊,猜测着这代表的意思。 柳夫人敬过酒,回到自己的席位时,都还有些茫然。先前她周围冷冷清清,没个能说话的人,此时倒是都找她聊起来了。 还没回过神来,有个内侍匆匆进来,在承兴帝身边说了句什么,承兴帝和皇后顿时便起身,往殿外走去。 其他人不明就里,多数人也跟着起身。 刚出外殿大门,便见外头下起了小雪,有人顶着薄雪大步而来,一身风尘仆仆之相,却是面带欢喜色。 褚琰携柳岐跪在几步之外,朗声道:“儿臣褚琰叩见父皇,儿臣回来晚了,望父皇恕罪。” 第61章除夕夜 梁冶追出来为承兴帝披上了大氅,却又在迈步间从肩头滑落。 承兴帝两只手一边扶起一个,大小道:“回来就好,朕还以为你们俩的席位白留了。” 褚琰从梁冶手里接过大氅,重新给承兴帝拢好:“我答应父皇年节回来,总不好食言。” 承兴帝“嗤”了一声:“朕还让你保护好自己,你护好了吗?” 提到这个,褚琰就失去发言权,幸好柳岐及时道:“父皇,外头也太冷了,咱们快进去吧,您看我们一路骑马狂奔,这脸皮都要被风吹掉了。” 承兴帝“哈哈”大笑,一手挽一个地进了大殿。 旁人目睹了一番父慈子孝,既有惊羡,又有不解。 这安王从封地赶过来过年,应是理所应当,又不是多不容易的事,怎么能让陛下高兴成这样?陛下既然这么想安王,提前让他回来不就得了? 一进烧着地龙的大殿,便觉得周身都暖和了起来,新晴伺候着王爷王妃更衣,二人倒也没急着入席,先是喝口酒暖暖身子,再敬帝后。 褚琰:“儿臣回来得匆忙,实在没来得及备年礼,明日儿臣一定补上。” “你早已送了朕无数大礼,比朕收到的所有年礼加起来都要贵重。更何况你那管家可是会做事的,早差人送了年礼来,逢年过节的礼可一样没少。” 褚琰倒还真不知这事,挑了挑眉道:“那儿臣回去真得给管家涨些月钱才行。” 承兴帝人逢喜事,见什么都顺眼,听什么都高兴,先前他惦记着褚琰什么时候能回来,席间神色一直淡淡的,直到这时才舒展眉头,笑容再没下去过,可让旁边一众受了冷脸的人瞪出来了。 承兴帝让褚琰和柳岐到他身边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4 褚琰接受了半天“你爹觉得你瘦”的洗礼,觉得“及时改正”乃是上策,立刻说:“父皇说得是,儿臣待会便多吃一些补回来。” 承兴帝笑着冲他摆摆手:“去吧去吧,你眼神都往那儿瞟半天了。” 褚琰:“……” 褚琰正欲起身,便注意到一旁皇后正看着他,边上有一盘刚从整只羊腿上切下来的肉片,看那摆放的位置,显然不是皇后自己要吃。 他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给自己的,柳岐却已经伸了手,悬在盘子上空时又缩回一半,笑得挺甜:“母后,儿臣能不能——” 皇后松了口气,失笑道:“吃吧,本就是想让你们垫垫肚子的。” 柳岐便在一旁随时备着的水盆里净了手,备用的筷子只有一双,他夹了一片自己吃,再夹一片喂给褚琰。 他满足地眯着眼:“还是宫里的东西好吃,嗯~母后亲手切的更好吃。” 先前他们闹得不愉快,此时柳岐递了台阶,皇后便也顺势走下来:“就你嘴甜,刚还与你娘亲聊过,说你是个会哄人高兴的。” 柳岐一愣:“我娘?” 不怪他没有看到柳夫人,他上一次参加宫宴时,柳夫人还不能出席这宴会,他便一时忘了自己成为王妃,柳夫人的地位也该不同以往了才对。 加上方才进来时人太多,柳夫人被没在人群里,后来又见二人与承兴帝聊得高兴,更不可能去打扰。 皇后用目光示意了一个方向,笑着道:“去跟你娘亲叙一叙吧,这么久未见,她定是想你想得紧了。” 柳岐点点头退下,褚琰也缓缓起身,道:“母后,那儿臣也先退下了。” 皇后目光有些失落,她对褚琰有几分讨好之意,却也想单纯地就这么看着他,与他聊几句家常,能看到他轻松平常地面对自己的样子。 但褚琰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独自斟酒、布菜。 过了一会儿,便亲自送来一盘片好的肉。 皇后以为这是他与自己生分,有借必还的意思,却听褚琰道:“母后,论嘴甜我不如阿岐,却也希望能让您高兴,想来方才吃到您亲手准备的肉时我是高兴的,便也效仿一回,来孝敬您。” 皇后一时有些怔,好不容易才止住眼中的涩意,笑着道:“娘见你回来,便高兴了。” 这一盘代表着和解,无声地化开了一年前的干戈,又让皇后安心了一些。 或许这个儿子心里不是没有自己,也不是那么记仇,大可以相信他日后能尊敬自己、善待胞弟。 说来还要感谢一下柳岐,幸好这小子不记仇,若没有柳岐这般主动,褚琰即便表面尊敬,心里也绝对是与她疏远的。席下,褚琰盛好了汤,布好了菜,又将肉剔成丝或块,等柳岐回来,便是样样都方便。 他吃久了糙米,再吃这样精致的食物,觉得什么都香,结果正因为吃得太急,反而没吃多少就饱了。 褚琰便借着桌身和袍子的遮掩,伸手替他顺顺小肚子。 “你刚才……”褚琰低声问道,“是为了我吗?” 柳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有一半是吧,你若对皇后不够孝敬,落在言官那里就是把柄,我可是你的贤内助,当然要帮你扫一扫障碍呀。” 褚琰:“是我的什么?” 柳岐笑着抿抿唇,说了句什么。 褚琰没听清:“嗯?” “你的乖阿岐。” 褚琰情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肩膀,想把人往怀里带带好揉搓一番,教他不要在人前瞎撩拨。 余光却瞥见承兴帝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俩,硬生生地忍住了。 柳岐得意地冲他一笑,又道:“还有另一半,是为了我自己的。我卖母后一个人情,让她稍稍喜欢我一些,以后就能少给我添堵。” 褚琰认真道:“没人能给你添堵。” 柳岐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褚琰隐约从他的神情里看懂了什么,恰有宫人来报是赏焰火的时候了。 盛大的焰火只有宫中和贵族才放得起,负责放焰火的宫人们都在无人的宫殿做着准备,到点后便准时放出。 褚琰给柳岐系紧了斗篷,跟在承兴帝的身后。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5 所有人走出大殿后,空中恰好绽开第一簇烟火,随即整片天空都被照彻。 那声音因隔得远并不刺耳,子时的报钟就夹在其中,悠悠地传来,从帝后开始,金叶子大把大把地撒出去,犒劳今日侍奉跟前的仆从,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褚琰附在柳岐的耳边,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阿岐,新年快乐。” 他有贵不可言的父母与兄弟,但他第一声祝福,只想给他的王妃。 宴席散时已是子时半,褚琰喝了些酒,有些微醉,他倒是可以在宫中破例留宿一夜,却又想起了什么,以不合规矩为名,借宫里的马车回了王府。 王府早就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褚琰简单沐浴更衣,完事后顺口问了句:“总觉得府里有些冷清?” 他去梁州也没带多少人啊。 愁生道:“原本没想到您会回来的,陈管家便做主,给王府里的下人们放了一日假,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圆,现在还留在王府的都是家远、或是没了亲人的人。” 褚琰点点头:“这事做得可以,你去我私库取些银子,明日再赏给大家吧。” 又听说厨房里备着夜宵,怕他们赴宴赴得晚,在宫里没吃好。 便看向柳岐:“现在可饿了?” “我饱着呢,再说吃多了……”柳岐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也不好。” 褚琰立刻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忍不住生了些逗他的心思。 他把下人屏退出了院子,说是除夕夜好生休息。 吹熄灯后却直接躺上了床,与柳岐一人一条被子,规规矩矩地睡觉。 没过一会儿,便感到有人戳了戳他。 褚琰假装困极了,含糊地道:“睡吧。” 那头安静了片刻,褚琰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随即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人跟小动物似地钻了进来,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 柳岐大概是丝毫没有困意,安静了没多久,便管不住手了。 一会儿掀掀褚琰的衣领,一会儿给他松松裤带,一条腿不客气地伸过来搭在他的腿上,时不时在他脸上偷偷啃一口,再满足地蹭一蹭,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把褚琰当抱枕。 动作都很轻,却还是将褚琰撩拨得起了火。 他们贴得如此近,褚琰一有反应,便瞒不住柳岐了。 柳岐凑在他耳边,语带笑意:“我就知道你是装睡。” 褚琰闭着眼睛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柳岐拉起褚琰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他不知何时已经把衣襟解开了大半,露出光滑的肌肤。 褚琰听见他柔软的气息喷在自己颈侧:“你摸摸我。”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褚琰将那身体握在手里时,恍然意识到虽然平常都在一起,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但他的柳岐的确是长大了。 虽然瘦,骨架却拉长了一些,肌肉紧绷,有些硬,但摸起来又是光滑细嫩的。 头一次让人体会到何为“爱不释手”。 柳岐一贯是嘴上什么都想要,真做了便立刻丢盔弃甲,褚琰用唇舌将他的呜咽吞没,一遍又一遍地让他“自食恶果”,直到委委屈屈地求饶。 褚琰犹不放过他,要让他把好话说尽。 柳岐一贯是想嘴甜就嘴甜的,这会儿却恨不得把大魔头的罪行数落个遍,他一句骂词接一句甜言蜜语,声音被逼得断断续续,逐渐有些发哑。 天光微亮时,褚琰自力更生地烧了些热水,端进屋中。 他伸手去抱柳岐,被人推开,柳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紧紧抱着被子,不让他近身。 褚琰借着熹光看到他一身的惨样,才知道自己做得多过分,心疼地把他扒拉回来抱在怀里,轻声哄着:“阿岐乖,我打了热水,给你洗洗再睡。” 柳岐没有听清,可怜巴巴地跟他讲条件:“不要,我下次再乖好不好?”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6 褚琰见他着实累得连眼睛都挣不开,只好将水端到床前,洗净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替他清理。 末了将水倒了,躺回他身边,将人搂在了怀中。 柳岐在沉重地睡意里瑟缩了一下,像只警觉的小猫,又渐渐放松下来,服帖地靠着他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满意足,回去补觉~ 第62章加冠 一觉睡到正午,期间新晴进进出出几次,褚琰依稀记得他好像说了有什么人前来拜年,但一时不愿意去想。 他抱着还在沉睡的柳岐舍不得撒手,以往从没有赖床的习惯,现在却恨不得永远不起来。 难怪古来有君王不早朝,怀里抱着心爱的人,哪还愿意动弹。 不过…… 褚琰悄悄掀开被角看了一眼,下床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小玉瓶。昨夜自己也累得有些迷糊,一时忘了柳岐这一身该上上药的。 屋中烧的地龙已经停了,只余炭炉,但依旧暖和,他仍怕冷到柳岐,盖住他上半身,往红肿了的那处涂了点药膏。 他动作很轻,但柳岐还是被弄醒了。 刚醒来的柳公子有些茫然,静静地睁眼躺着,好半晌才意识到褚琰正在做的事,涨红了脸。 “你……你别……别弄了……” 褚琰抬起头来,一笑:“这有什么,我昨天也不是没碰过这儿。” 但还是停下了。 药已经涂得差不多了,他给柳岐套上裤子,仔仔细细地系上裤带,随后弯下腰,在某处极为自然地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柳岐条件反射地收紧腿,更加觉得羞耻了。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一样……” 昨日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全看一双手来感知,可现在可是什么都能看见的。 一想到那种地方毫无遮拦地落在褚琰的眼中,柳岐便觉得没脸见人。 幸好小公子惯会安慰自己,没多久便想通了—— 我家的夫君,看看又怎么了,我不仅给他看,我还要看他的。 说着便想去扒褚琰的裤子。 褚琰按住他的手,有些意外:“还要?” 柳岐:“……”差点忘了,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他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褚琰语重心长地教训他:“阿岐,不可,万事皆需节制,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柳岐差点吐血三升。 到底谁没有节制啊! 委屈!特委屈! 这么一来,他也不好直说自己想看了,省得给褚琰再调侃他的机会。 褚琰又把被子往下挪,用药膏涂抹在柳岐身上的痕迹,柳岐却挡住他的手:“我不用。” 开玩笑,自己看不到,褚琰也别想看! 褚琰跟他讲道理:“用药膏消得快。” 柳岐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我就要留着。” 说完又咂摸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味。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7 就跟他多宝贝这些印子似的。 褚琰哭笑不得,只好把药膏放到一旁,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疼吗?” 其实不疼。柳岐肤白,就衬得那些痕迹非常狰狞,但他自己知道并没有多严重,褚琰再怎么忍不住,也还是知道疼惜人的。 可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疼。” 果然褚琰就心疼得不得了:“对不起,都怪我,还有哪里不舒服?” 柳岐张嘴就说了一串:“头也晕,腰也疼,嗓子也疼,没力气,要散架了。” 这可把安王弄得手忙脚乱,他先给柳岐倒了杯水,又让人把饭菜备到床前,期间给柳岐做了做按摩、揉了揉脑袋上的穴位。 饭菜端上来,还亲手喂他吃。 柳岐使唤安王使唤得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局。 早上进屋时就看透一切的新晴偷偷觑着这两个人,忽而有个大胆的想法:这该不会是两人初次行房吧? 啧啧,王爷装不行也装得太辛苦了,这么久了才把王妃吃到手。 折腾半天,褚琰总算想起别的事:“对了,可是有人来拜过年?” 新晴道:“不少人呢,陆小将军,靳府的两位公子,还有一些大臣,方才宫里还来人催过,今日您该进宫去拜会长辈的,奴怕不好交代,便说您与王妃昨日休息得晚了,且王妃身子不便,得晚些再入宫。” “咳咳咳——”柳岐顿时被呛到了。 褚琰连忙给他顺气,道:“这样也好,阿岐便不要入宫了,等我从宫里回来,带你回柳府,若是我回来得晚,你便先去。” 等褚琰去见父皇母后,果然二人没有怪罪他来得迟,还贴心地赐下一堆药膏和罕见的食材,不用想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再回王府时,柳岐已经收拾好了,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来回一趟必然在柳府待不了多久。 看得出来柳岐有些着急,因为马车都已经停在了大门口,他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车顶上装饰的流苏。 褚琰登上马车,问道:“怎么不先走?” “我想等你。”柳岐转头看他,那目光有些黏人。 外头传来新晴的问话:“殿下,要起驾了吗?” 褚琰道:“再等等,还有些东西要带。” 他又指挥人重新添了些东西带上,柳岐一看便知,惊喜道:“我们要在那边过夜?” 褚琰声色温柔:“对,你与家人们好好说会儿话。” “殿下,寻常人家也没有你这样跟着夫人往娘家去住的。” “那幸好我是皇子。”褚琰笑了,“旁人不敢说我什么。” 柳岐想,自己可算值了,虽然不能如一般男子那样成家立业,可他嫁的人,有着天下独一份的温柔。 他安心地把自己窝在褚琰怀里,黏黏糊糊地蹭他。那一瞬间他既希望褚琰能居高位,亦希望这怀抱永远只属于自己。 可是……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他没有说,这一个下午,他坐在王府的正堂里,看着源源不断送进来的礼,看着那些大官小官恭敬讨好,不求见安王一面,只求将心意送到,听了一耳朵拍马屁般的赞誉,逐渐有些麻木。 前堂已经热闹起来,后院也不远了吧。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褚琰与他心有灵犀般地提起,“我与母妃聊过了,她已答应,日后非但不会干涉我后院之事,还会帮我劝住父皇。” 柳岐一愣,好半晌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顾不得享受怀抱了,立刻坐直:“你怎么做到的?” “我与她说,我永远不会纳人进门,日后若我继承大业,会从褚锐膝下过继孩子。” 柳岐发了许久的怔,直到褚琰伸手抹了抹他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原来落泪了。 原来自己的担心都是没有道理的。 褚琰回来以后,第一件正经办的事居然是这个,他好像连犹豫也没有,便许下了这千钧重的话。 柳岐没有问“你就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也没有问“你不会不甘心吗”,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8 他只是在怔愣过后乖乖检讨:“我要承认一个错误,你能原谅我吗?” 褚琰配合地说:“说来听听。” “我之前……没那么信任你,我应该信任你的,但是我没做到。”柳岐看起来有些沮丧。 “这个错可大了。”褚琰故作严肃,“为夫必须严惩,叫你知道日后不可再犯。” 柳岐茫然地眨眨眼。 褚琰用唇贴上他的额头,又一路滑下来,眼睛,鼻子,嘴唇。 最后微微分开:“我要罚你三天下不来床,怕不怕?” “不怕。”柳岐眼睛亮亮的,“你就说说,你才舍不得呢。” 因这句挑衅,他们下车前都是衣衫凌乱的,柳夫人早接了信儿,本来等得有点急,生怕今天人不来了,一听到安王府的马车到了,连忙迎到了门口。 她一看到安王那扶着揽着生怕柳岐摔了疼了的样子,恍惚以为柳岐其实怀了八个月了,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生的好像是儿子吧? 安王您至于吗?? 大年初二,落后一步的亲兵和仆从们抵京,褚琰给在路上耽搁了年节的常喜常乐、消凝相萦几人发了加倍的红包,他们都是没有家人在京城的人,便在王府重办了一次团圆饭。 初三,褚琰拜过太庙,行加冠礼。 褚琰的二十岁生辰乃是在外过的,因为身边没有长辈,便暂时未冠,如今才把礼补上。 取字一事,当然由承兴帝亲自来,他看着褚琰的眼神里满是重视,不再是先前那样看一个聪明有趣、值得宠爱的儿子一般,而是如看一位继承者。 他语气郑重地说:“朕早已想好,替你取字怀昭,意在‘琬琰为心,怀昭无晦’,朕希望你心中永远清明,万事无可蒙蔽你的双眼与本心。” 褚琰谢恩道:“儿臣谨记。” 当天宫中顺势办了一个宴会。 这宴会可不是什么安王的加冠宴,而是承兴帝声称过年了想让宫里热闹热闹才办的,因此办得极浩大,比宫宴的宾客还要多。 就连官场上的新秀也来了不少,在座有不少人褚琰都觉得眼生。 他对那些人好奇,那些人对他也好奇,靳苏混在其中,便亲自来请了褚琰:“殿下,您还不知这一年来官场变动,不如我给您介绍介绍?” “也好。”褚琰便起身,叫上柳岐。 柳岐有些不明所以:“我也去?” 柳岐知道,表面好似是靳苏在给褚琰牵线,实际上这线已是承兴帝安排好的,承兴帝在褚琰离开的这段时间,做了不少替他铺路的事,李丞相手下带出来的最出色的那些寒门子弟中,有一半已经内定了未来詹事府的职位。 如今办这个宴会,便是为了让他们在光明正大的场合提前认识一下,免得褚琰私下会见他们,被好事者参一本笼络朝臣之类。 如此当算是公事,带上他又能做什么? “对,你跟着我。”褚琰低声解释,“我得让所有人知道,我王妃第一,我第二。” 柳岐便“噗”地笑出声,心情大好。 把褚琰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靳苏很快就发现,安王这哪里是在人前表达对王妃的重视?这分明就是想显摆他们有多恩爱吧! 靳苏看着同僚们一张张麻木的脸,十分担心安王再秀下去,这帮同僚就要集体上书拒入詹事府。 柳岐见他们聊得正起劲儿,便背过身偷偷给自己倒酒,褚琰正好谈到“莫看阿岐过去顽皮,实则学什么都快”,下意识地看了柳岐一眼,便把他逮了个正着。 柳岐干笑着,把酒壶放在桌子上,又拽着把不肯撒手:“就……一杯?” 褚琰冷着脸:“不行,一杯都不行,你伤还没好。” 柳岐想起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屁股,悲愤地想:你造的孽,为什么要我来还! 但表面上还是很给褚琰面子,听话地放下了。 这边听过褚琰花式秀妻的人,自是领悟了安王对这个王妃有多么重视,自然也卖面子,纷纷与柳岐交谈上几句。 早有人听说过柳岐的纨绔之名,本来是抱着为了安王勉强哄着王妃的意思,可聊了没几句,便发现这柳岐说起话来竟句句都能让人舒服,跟传闻中那动辄打闹的小霸王形象完全不同。 很快他们便真心有与柳岐结交之意了,说来安王毕竟身份尊贵,他们在安王面前多少有些恭敬拘谨,可这柳岐虽然也贵为王妃,却因流连市井太多,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让人没那么敬畏。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69 褚琰见他们聊得开,便让柳岐独自留下,自己去接其他人的恭贺。 正欲走开时,余光恰好瞥到一人正对着柳岐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嘴里说了句什么。 褚琰虽没听见,却大致看清了口型:以色侍人的东西。 他的眸光一冷,把靳苏拉到一旁,问道:“那个人是谁?” 靳苏一瞧,神色也淡了些:“那是今、不,去年殿试一甲第四名的邓辉,洛阳名门出身,叔父正是户部尚书,一向自视甚高,不过他这个人也确实有配得上傲气的才华。他本是第二名,殿试落为第四名,刚好错过前三甲,而前三甲又都在咱们这……所以一直敌视我们。” “那真是可惜。” 靳苏莫名:“可惜什么?”惜他不是前三甲?站在邓辉的角度是挺可惜。 以他的学识本可以争一争状元,殿试被刷下来只有一个原因——承兴帝想将前三甲送到褚琰手下,故而不允许前三甲里有名门之子。 “可惜他本前途明亮。”褚琰想的却与他完全不同,“偏偏嘴贱的时候碰上了我。” ※※※※※※※※※※※※※※※※※※※※ 承兴帝:朕觉得朕大儿子不记仇。 褚琰:敢骂柳岐你就完了,我超记仇^_^ —— 顺便我想知道有多少人念“琰”念二声…… 第63章文斗 正如寒门弟子们有自己的圈子,邓辉这些名门出来的也有自己的圈子,靳苏挨个把他身边的人介绍过去,果真一个二个都来历不凡。 邓辉敌视靳苏等人,除了因为自己没取得前三、觉得如今的状元等人根本才不配位以外,还有寒门与名门自古泾渭分明的缘故。 可要说是寒门弟子一身傲骨,根本看不上权势吧,偏偏他们中又混入了一个靳苏。 于是邓辉这帮人更加看不上这帮所谓寒门出身的人了,看着多么清高似的,还不是攀上了靳苏这个高枝? 如今朱家落败,满京城还有比靳家更盛的世家吗? 又觉得那靳苏的探花也是占了便宜得来的,本是一武将世家,先前跟着安王立了功,得了皇帝青眼,加上着实长得好看,才捡了这么个探花郎来。 于是当靳苏走过去敬酒的时候,邓辉满脸瞧不上他的样子,碍于靳苏贵为皇后的侄儿,才与他聊了几句。 靳苏忽然问道:“对了邓兄,我见你方才,好像一直在看安王妃啊,怎么,你也想与他结识?” 邓辉下意识就吐出一句:“开玩笑,这种人……” 靳苏:“嗯?” “这种身份的人,哪里能谈结识,若说拜会还差不多。” 靳苏笑了笑:“原来如此,那你可要去拜会王妃和王爷?” 邓辉打心里排斥,推辞道:“暂且不必了,王妃与你们聊得来,现在指不定对我有了什么误会呢。” “邓兄想多了,我们怎会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何况王妃英明聪慧,也不是那种偏听偏信之人啊。” 邓辉暗暗想:他怎么就不是了,一个没什么本事只配在男人□□受辱的纨绔,你们除了拍马屁还会什么,不是自命清高吗? 这时靳苏目光往旁边一转,“殿下。”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褚琰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只对着靳苏说话,显得像是来找靳苏的。 靳苏便道:“我以为您还要与杨大人多说两句话,恰好看见几个熟人,便过来打声招呼。” 褚琰这才扫了几人一眼。 安王都走到跟前了,人家可以不理他们,他们却不能不理安王,于是纷纷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 代表大家开口之人倒不是邓辉,而是另外一人:“臣弟见过大堂兄殿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0 褚琰默了两秒,转头问靳苏:“这人谁?” 靳苏低声道:“您曾祖父那辈的曾皇叔祖家的曾嫡孙。” 褚琰理了半天,得,这比平城郡王家的褚栎隔的还要远一辈。 那位冒出来的远房堂弟大概是觉得在场最与安王说得上话的便是自己了,结果安王这头只冷不热的,弄得场面有些尴尬。 他也不敢再喊“堂兄”套近乎了:“听闻殿下今日刚行过冠礼,这当真是喜事一桩,还未知殿下表字……” 褚琰:“也没必要知道,反正你也不敢喊。” “……” 堂弟干笑两声,道:“是臣弟唐突了,臣弟敬您一杯,祝您万寿无疆,大福大禄。” 褚琰:“大福不必,只要堂叔别造反了就行,造反也别挟持我。” “……” 这话是聊不下去了,褚琰也不在意这沉寂的气氛,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一旁的桌子:“你们是在文斗?” 这是缓和尴尬的好机会,连忙有人接话:“对,臣等觉得这时机大好,便想与几位同僚切磋切磋。” “倒是有点意思。”褚琰若有所思,“本王只曾听说,却未观过文斗,更未玩过,不如本王也亲自来试一试。” 几个年轻人听得一脸懵。 “您,您要……试试?” 试什么?跟新科进士比才学? 没听错? 邓辉本觉得安王是来替靳苏找场子的,正有些怒,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既然殿下想试一试,那微臣几人理应奉陪,只是殿下贵为皇子,臣等……” 褚琰似笑非笑:“怎么,担心我不允许你们赢,所以让你们放水?” 邓辉:“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大可放心,本王不稀罕那一套,只求真实,不过,寻常的文斗就这么几个人,怪枯燥的,不如咱们换个玩法。” 片刻以后,这文斗便直接斗到了承兴帝眼皮子底下,皇帝都带人来围观,其他人自然也都要凑凑热闹。 宫人们在两边设案,安王一边,邓辉等人一边,柳岐在中间摆了一桌,道:“来来来,诸位都压点钱,不必客气,我先压一千两赌安王。” 所谓换个玩法,就是弄个赌局。 众人面面相觑。 安王真是来文斗的? 不是来给王妃过赌瘾的吧? 承兴帝大笑:“柳岐,你可真是胆子大,朕面前都敢把赌桌摆起来……你要压琰儿,那朕就压你反面,亦是一千两。” 柳岐高兴道:“那父皇你可不能反悔了。” 有承兴帝带头后,其他人也都跟着押了一点,柳岐一边记下,一边道:“以前我都是赌客,头一回做庄家,倒是挺有趣的。” 众人:“……” 安王果然是给王妃找乐子来了吧。 那头褚琰也已经定下了比法,乃是最普通的抽背。 文人们的文斗倒也有这种方法,只是对于邓辉这些已经入仕的人才来说,这实在太小儿科了。 李丞相亲自来抽背,果然这第一局两方打了个平手。没有人怀疑邓辉他们是不是放水了,毕竟承兴帝压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故意让皇帝的银子打水漂啊。 赌了两边的人都没赌对,于是所有银子都归了作为庄家的柳岐。 众人:“……” 你刚才可没说这压的只是一局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1 而且你又是庄家又压安王的,哪有这么玩的? 承兴帝:“那下一把,朕再拿一千两,这回压阿琰,阿岐,你可敢压朕的对面。” 柳岐笑道:“儿臣敢呀,这样才有意思嘛。” 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压啊,跟着压! 第二局邓辉那边便有意让褚琰赢,或者说,有意让承兴帝赢,便没有出太难的比法。 他们看出褚琰书背得还不错,便来了个释书义,谁知道褚琰却输了这一局。 旁观者有一部分失望的:本来殿下抽什么背什么还让他们有些惊喜,结果只是背下,却不解其义,“学问”二字若不能融会贯通,那记得再多也没用啊。 另一部分:果然是哄柳岐玩的吧,看他收钱拿得多高兴啊。 只要承兴帝看了眼褚琰,暗暗不虞:这小子为了让柳岐赢,竟敢放水,怎么不知道向着朕呢? 刚这么想,就见褚琰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承兴帝头一回在褚琰脸上看到这么孩子气的表情,心里头没那么介意了。 大手一挥,又下注一千,压邓辉。 他怕待会褚琰又放水,把自己气死。谁知这回褚琰竟提出作诗。 褚琰最不擅长的便是作诗,毕竟他要赶上十几年的进度,修的都是皇子之道,学的都是实政策论。 这一局便输得理所当然。 如此一来三局里一场平局,两场是褚琰输,众人都纷纷觉得已经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了。 总共五局三胜,除非剩下两轮安王都能赢。 柳岐道:“唉,这回咱们就不止压这一局了,直接压最终谁赢吧。” 不必说,连着承兴帝和皇后在内,都压了邓辉这一头,褚琰那边显得孤零零的。 柳岐正要把银票压在邓辉那边,忽然手一顿,道:“算了,殿下这边孤零零的,太可怜了,我还是压殿下吧。” 第四场轮到邓辉定题,陛下除了第二次,可一直都压他们这边,自然不能像安王那样选自己不擅长的。 邓辉心里已经认定了安王没什么真本事,安王输了问题不大,可自己这头输了,倒是容易叫陛下认为他们都是无能草包,那问题可就大了。 更何况他答应文斗,本就是想让安王出丑的,既然安王这么“配合”,那也不能怪他顺势而为了。 邓辉道:“既然背诵释义作诗都已出过,那么就只剩下策论,听闻殿下也是擅长策论的,不如咱们这一局就比比这个吧。” 褚琰爽快道:“可。” 所谓擅长策论,说的乃是朱廷那事。 但毕竟大家都没亲眼见到褚琰谋划的过程,都是从李凭瑞口中听了来龙去脉,故而敬佩者虽有,不当回事者也不少。 再说策论和计谋听着相似,本质却不同,前者议的那可都是实政。 先不说安王在封地这一年远离朝廷、于时事上荒废多少,就说邓辉等人寒窗苦读,又是名门公子,还已为官大半年,那可是最熟悉这些事的,安王怎么看也赢不了啊。 邓辉又道:“如今北齐最主要之事,莫过于南征,今日便论这南征之策。” 话音一出,李相、柳岐、梁冶等一众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邓辉有点心惊地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吗?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这么诡异。 褚琰笑了一声:“好啊,不过南征之策牵扯甚广,真要论起来,三天三夜也论不完,你总得选其中之一吧。” 邓辉:“殿下说得是,那便论南征之利。” 褚琰打断道:“壬亭侯去年便率军赴边,半年后打过几场试战,粮草马匹源源不断送抵惠州,至今正式开战不过两三月,大军已逼近金陵,势不可挡,更无可能走回头路,你现在才来辩这南征之利?” 邓辉一时汗颜:“这……此题虽已过时,可现在乃是文斗,拿来一辩倒未尝不可……” “不可。没有意义之事,一辩再辩,只是浪费时间,毫无益处。你若要辩南征,那粮草、军情、兵法、后勤、百姓、统一天下之后如何处置南晋皇族与朝臣、如何劝降淮北、如何休养生息、如何安顿受苦受难的南晋百姓……分明有这么多之事可辩,你却只提那毫无悬念、辩无可辩的南征之利?小邓大人,不是我说你,你这脑子里,总不能永远装着过去之事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2 邓辉简直无法反驳,他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一个小小的文斗罢了,谈一谈过去的议题不是常有的事吗?怎么到了安王这里,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得这么严重了呢? “臣……臣只是脑子里先想起了这个,便顺口一提……” 褚琰故作吃惊:“什么?哎呀呀,小邓大人,这么多要紧事摆在面前,你先想起的却是这个?你以往站在朝堂上,听人论南征一战时,该不会也净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吧?” “……”邓辉深吸一口气,连忙道,“殿下说的是,那便论晋民安置一事。如今壬亭侯攻下永定仓,本是好事,但侯爷未免仁慈,竟直接将永定仓之粮发放于百姓。安抚百姓的确是必要之事,可永定仓里的都是军粮,乃是未来行军之本,若是发给百姓,日后粮食不足,岂不是要耗更大的力气运粮过去,到时候只会损失更多。” 褚琰皱了皱眉。 这邓辉听起来是在论粮,却还暗暗踩了柳问一脚,发军粮于民是柳问和褚琰共同的主意,承兴帝也认了的,但若是没有承兴帝同意,这的确是死刑,只怕父皇若真被他说动,便会对出了这主意的柳问不满。 当然,褚琰知道承兴帝不会那么容易被说动,因为发给百姓的那些救济粮,会用荆州粮仓里的十万石来补。 他问道:“那你觉得,若是不开仓放粮于民,那又如何济百姓?” “不济。”邓辉说得斩钉截铁,“自古从未有战中救济他国百姓的说法,何况晋民如今日子虽苦,倒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将士们在前线正是关键时刻,理应心系战况、避免分神才是,安顿晋民,应等战胜后再谈。” 褚琰笑了:“难怪小邓大人方才能说出北齐最重要一事乃是征战这样的话,我北齐以‘仁爱’治国,什么时候战争越过百姓,成了最重要之事?” 邓辉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他无法反驳自己,才强行诡辩,顿时扬起下巴,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小邓大人怕是忘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就算他们确实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你别忘了,那是在南晋的迫害下保存下来的生机,是以众民再怨恨南晋,一旦出了事,也不会觉得是南晋逼死了他们。可若是齐军过境期间,有人饿死冻死,那便都成了北齐的错!” “小邓大人一张嘴,便认定南边的百姓尚有自足之力,乃是估测不足,情有可原,可行军路上,任何风险都应避免。选在此时开仓放粮,恰是趁着此时大捷,前线安稳,为日后攻打金陵淮北二地做准备,否则将来激战之中出了饥荒,大军无法顾及后方百姓,若是出了民乱,甚至是瘟疫,又当如何?” 邓辉怔怔地说:“倒也未必会如此严重……” “也未必不会如此,古来多少战役败在失德于民上,败在错估形势上,小邓大人博学,应当不用本王给你列举一番吧?” 邓辉怔愣不语,褚琰便只好叹一口气,替他列举。 在场多数人都听懵了——这……这还是安王吗?不过两年时间,他会背四书五经不奇怪,可种种典故手到擒来,那就很不可思议了。 何况他那哪是不了解时事的样子啊!他分明了解得不得了!安王一年不在朝堂,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而且这……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安王虽然在一本正经地引经据典,听起来却总觉得他是在借典故骂人。 良久后,承兴帝的声音打断了褚琰的滔滔不绝:“琰儿,说得在理。” 承兴帝一开口,那就是定了褚琰赢下这局。 褚琰遗憾地住了嘴,喝一口水润嗓子,觉得还没骂过瘾呢。 邓辉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悻悻地低着头,不敢去看承兴帝的神色。 方才褚琰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利于他,就怕此时自己在皇帝眼里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他不由得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安王了,若这是寻常的文斗,安王可没必要这样害自己吧? 第五局当由两方抽签决定谁来出题。 褚琰早就让新晴在签上做了些手脚,顺利地抽了个空签,此局仍是邓辉出题。 邓辉此时已经心不在文斗上了,走神了许久,才定下了对弈一局。 他心想,安王便是再怎么神,也不可能连棋术都能赢过自己吧。 然而却是他自己心神已乱,棋下了一半,便落入了褚琰的圈套。 褚锐在一旁看着,有种淡淡的快感:“终于有人感我所感了。” 杨知行站在他身边,抚了抚胡子:“哦?殿下此话怎讲?” 褚锐叹道:“我大哥入南书房研习的第二日,我与他约好赌棋,他便花了七日功夫研究棋谱,然后赢了我。” 他声音不大,但是邓辉却听见了,他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又下错一步。 如此形势再不可逆转,褚琰轻松赢了他。 邓辉正盯着棋盘怀疑人生的时候,褚琰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局,我三弟当居首功啊。” 褚锐:“……”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柳岐两只手撑在赌桌上,歪了歪头:“这样你们也只能算是平局而已,那这些银子,又都是我这个庄家的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3 众人纷纷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还有谁不明白呢? 安王妃才是最大赢家。 柳岐摇摇头道:“这不好吧,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赚啊,要不,你们再加斗一场?” 褚琰笑着看他:“哦?那你说比什么?” “嗯?我出题啊?我确实有个想法,不过……”柳岐四周看了看,“大家都不反对吗?我出题可是会偏向安王殿下的。” 众人笑眯眯地对他说:“王妃请。” 众人内心:你都说了你想出题,我们还能驳你的面子吗?总归都是你赢,呵,虚伪的男人。 柳岐想了想道:“那便这样,小邓大人,你在纸上随意写下一百个字,然后让安王用一炷香的时间过目,再由他默写。若他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便是他赢,若他不能,便是你赢。怎么样?” 众人:? 本是同床人,何需狠如此。 一时的震惊过后,众人也回过味来了。 柳岐此举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用这种不可能做到的事化解尴尬,俗称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能顺便让陛下把钱赢回去一些。 二是安王真的能做到,所谓比试是假,一展才能是真。 众人还是比较相信是第一点,却又隐隐期待着看安王到底能不能做到。 邓辉此时已经觉得无地自容,他也算天之骄子,可却败在了他看不起的人之下。 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他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他也总算知道第二局为什么褚琰会输,第三局又为什么故意选了并不擅长的诗。 安王让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让他以为胜券在握,同时连着两场都是他出题,又让他败在了他自己出的题下。 如此一来,可比自己从头输到尾还要诛心! 羞辱!对,这一定是羞辱,安王从始至终就是针对他的,这个文斗就是一个圈套,安王不会给自己留面子的! 邓辉笔顿在半路,迟迟下不去。 同伴见状,替他接过笔,把那一百字写完。 褚琰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似是已经感到无趣了。那张纸他只看了半柱香的时间,便递给柳岐,道:“我这把字,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直接背,诸位可仔细看好。” 柳岐便将那张纸举在众人面前。 褚琰语速平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就这样从头背到了尾,离那张纸稍远些、不得不仔细辨认上面的字的人,甚至有些跟不上他的语速。 最后一字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良久,只有褚锐感慨了一句:“当年大哥便是这样,只看过几眼,便将捣乱后的棋局复原了。” 百来道目光同时射向他。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您不早说! 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大年初三,皇宫一宴,不是年节宴,不是安王的加冠宴,不是君臣同欢之宴。 而是褚琰的成名宴。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然想起去年的农历年我也在写过年的情节…… 提前加更~明天除夕我就只更一章啦 第64章立储 新年罢朝三日以后,便是一次大朝会。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4 当李丞相上奏请立褚琰为太子时,经历过昨天至今还恍恍惚惚早有心里准备的众位大臣:哦。 承兴帝扫了一圈众人,问道:“怎么?没人反对,都认同安王乃储君之才吗?” 寻常遇到这种大事,早就有人站出来唱唱反调了,可现在大家处于安王竟是个天才的震撼中,一时没人发声。 好半晌才有一位老臣出列。 承兴帝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老臣犹犹豫豫道:“安王……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可毕竟涉世尚浅,缺乏经验,臣以为立储君一事,牵扯甚大,应当慎重。” 承兴帝:“那朕应当怎样慎重?” “这……应徐徐图之,比如,先考验安王一番。” “如何考验?” “可派殿下去做些实事。” “换句话说,安王若能把实事办得漂亮,便没什么可反对的了?” “呃……是。”老臣总觉得哪里不妥,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其实先前承兴帝有意扶持三皇子的时候,除了二皇子党,他们都是喜闻乐见的。 哪怕当时三皇子明显缺根筋,也同样年纪轻涉世不深经验不足。 由此可见,他让安王必须有经验,其实是没什么道理的,主要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来着…… 哦对,应当是不适应吧,印象里的安王不是痴儿,就是个能气死人的吊儿郎当的闲散王爷啊。 突然一下子就要成太子了,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承兴帝又看向其他人:“还有人有要说的吗?” 户部邓尚书左看看,右看看,周围都是一片沉默。他昨日率人清点银库,未参加宫中那场宴会,回府亦是很晚了,根本不知宫宴上发生什么。 他不是出头的性子,可现下无人出列,他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恕罪,依臣所见,安王毕竟荒废课业多年,恐怕暂且无法胜此大任。” 话一说完,发现满朝文武都看着自己。 邓尚书:“?” 自己说的是实话啊? 跟邓尚书关系好的大臣连忙给他使眼色,邓尚书虽没看懂,但做了这么多年人精,也知道这时候应立刻告罪,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只是觉得此事应当慎重。” 承兴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理都没理他。 “说到底,你们就是担心他学识不够,能力不济,经验不丰。” 前面的那个老臣连忙说:“陛下,老臣认为,安王学识与能力令人叹服,只是,需磨炼其心性与经验,之后方可继承储位。” 说完又给邓尚书递了个眼神。 邓尚书看懂了,那眼神是说:抱歉,我也要支持安王当太子去了。 他一头雾水。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过了个年,感觉啥都变了。 学识与能力令人叹服,你确定说的是安王?是叹服不是叹气?没用错词? 承兴帝:“安王,你来奏。” 褚琰一躬身,道:“儿臣欲向父皇禀明永城战事、南晋内乱、荆州征兵、淮北粮仓布局、南晋朝廷军兵力布局等事,并交换虎符。” 说着他将虎符呈上,送回承兴帝手里。 众大臣们又被这短短一句话给砸懵了,恍惚间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一年前便也是这样,李丞相突然出现在堂上,把朱氏一党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当年的是坏消息,现在的全是好消息。 等褚琰把南晋的情况大致汇报完,又给众臣们解释了一下自己这所谓的去封地的一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5 当他说到“共计筹粮八十万石时”,承兴帝甚至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哪怕他不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了,也依然在此刻为这么个儿子感到自豪。 承兴帝点了那老臣的名:“如此可算做过实事了。” 那老臣一脸惊讶还未褪,连忙道:“超乎臣的想象!” 两百万银,一百亲兵,十倍粮价,八十万石。 招安山匪,埋伏卧底,半道劫粮,暗中夺永城,探淮北引内乱……每一计都不走寻常路,却有奇效! 褚琰知道,之所以这么顺利,还是因背后有南晋帝暗中协助的缘故。 但他与父皇禀告过后,承兴帝决定暂且对南晋帝一事保密。朝中有些老顽固,保不准一听南晋帝大名,便喊打喊杀的,如今南晋还没彻底夺下,为防生什么变故,还不能对南晋帝动手。 至于到底要拿南晋帝怎么样,承兴帝尚在考虑之中。 “父皇,咱们的前线不缺粮食,不缺兵马,不缺后勤,不缺药物,不缺民心。有惠州、荆州、永城三城递进作为中心,再往前看似有南晋军阻挡,实则带队的将领是我们安插的卧底。此时金陵还以为边境军尚可支撑,却不知柳侯爷一发兵便可直抵金陵。大好局势,都离不开严家军的功劳,儿臣恳请父皇允许他们正式入军籍,并论功行赏。” “善。”承兴帝欣然应允,“那你觉得应是怎么个赏法?” 褚琰道:“严家军独成一支,可先给几位领头之人赐下官职,让旁人看到希望,从而心中归属北齐。但暂且不需别的封赏,日后若有困境,可用赏赐振奋人心。另外,儿臣请父皇加赏骠骑将军之子陆云城。” 承兴帝笑道:“这是自然,陆家小子立了大功,赐其白银千两,另临时命其为军都指挥使,率严家军,五日后返前线辅佐壬亭侯,待他得胜归来,再论封衔一事。” 群臣此时自然纷纷应和。 承兴帝才复又提起立储之事:“朕派安王去南晋,不单是为了替前线铺路,更是为了磨炼其心性能力,如今他所做的事,已远超朕期望,其他皇子皆不能及。你们过去总吵着储位空虚使朝纲不稳,这便有一人选在此,现在,谁还有异议?” 良久的沉默过后,承兴帝道:“梁冶,拟旨。” 皇帝亲自下笔拟旨,期间无一人发声,玉玺盖下的那一声响,竟让众人紧张地悬着的心反而有一种落定的感觉。 末了,梁冶将圣旨收入长匣之中锁上,承兴帝则道:“礼部尚书,散朝之后,来后殿商议大典之事吧。” 立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选吉日、备大典,都还需要时间。 散朝之后,恭贺褚琰的人排起了长队,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套个近乎、表个心意。 褚琰倒不像以前那样,觉得不耐烦就不给面子,反倒应对得体,倒是让大臣们心中放心了些。 褚锐本有些话想说,见大哥身边挤满了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他有些沮丧,总觉得大哥回来以后的这几天,身边总是围满了人,自己跟他都说不上几句话,好像二人格外疏远一般。 “三哥。” 褚锐转头,看见面带笑意的四皇子褚泽。 “三哥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啊。”褚泽走近后,假装才看清褚锐的表情,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 褚锐冷淡地看着他:“何事?” 褚泽道:“这不是大哥有喜事,我便想,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可以在酒楼一聚,为大哥庆祝一下。” 褚锐看了他许久,试图从褚泽的笑容里看出虚情假意,然而单从表面看,他显得挺真诚的。 这位四弟一直是副乖巧无害的样子,才学平庸,不争不抢,褚锐先前一直没有把他当回事过,可吃了一次教训以后,褚锐已不敢轻信任何人。 “聚会便不必了吧,就怕四弟也不是真心祝贺。” 褚泽不恼,滴水不漏地笑着:“三哥这是哪儿的话,国有储君,乃是国之大喜,小弟自然是为父皇感到高兴的,难道,三哥心中……哈,怪我多嘴了,三哥既然不愿去,那我便单独邀大哥好了,流云楼,小弟可是定好了位置的。” 褚锐叫住他:“等等。” 褚泽回头。 “大哥刚回京不久,让他好好休息吧,晚些再庆祝也不迟。”褚锐道,“倒是咱们俩可以先去试试酒菜。” 流云楼。 桌上摆了三大罐空酒坛子,褚泽是喝了浅浅两杯。 他看着对面醉到趴在桌上起不来的褚锐,心里嗤笑一声:这样的蠢材,也难怪父皇宁可培养毫无基础的褚琰,也不愿扶他上位。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6 褚锐嘴里还在叨叨咕咕:“我母后,嗝,让我,让我好好辅佐,听大哥的话,我,我们明明都是,嫡子,为什么父皇不培养我……” 自然是因为父皇早就给过你机会,你却连这也抓不住。 褚泽心里暗暗想着,面上却轻声细语地哄道:“谁叫大哥如今的确是锋芒毕露,以前……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些本事呢。好了,三哥,你光难过也没有用,不如想想,该怎么把属于自己的抢回来。” “抢……回来?”褚锐喃喃地重复。 “对,抢回来。”褚泽语带笑意。 宴后,褚锐嚷着要去见什么人,听着是个女人的名字,允贵一边费力地想把自家主子扶起来,一边为难地看向四皇子,褚泽很是理解地笑道:“那我便先回宫了。” 允贵连忙道:“四皇子慢走。” 待他离开,褚锐睁开一双眼,稳稳地站了起来。 他眼中有迷离的醉意和一点点嘲弄的意味,却是清醒的,和方才那副撒泼胡说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在包间里坐了片刻,等褚泽的马车走了,才起身走出,却没走几步,便对上一双视线。 褚锐倏然一惊,绊到了自己的脚。 褚琰扶了他一把,或许是他也喝了酒的缘故,低沉的嗓音显得柔和:“怎么喝那么多?” 褚锐下意识站直:“没,我没事,没喝多,大哥你……”怎么在这? 话还没问出口,褚琰看向他出来的地方,像是随口一问:“你与四弟来喝酒?” 他不仅看到了自己,还看到了老四。 褚锐怔了一瞬,连忙道:“我……我跟他,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在密谋怎么对付你?太像欲盖弥彰了。 “没事。”褚琰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淡淡一笑,“靳苏做东,我露个面而已,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是要回宫,还是要借宿?” “借……回宫,我们再逛逛,就……就回宫。” “嗯。” 褚锐垂眼,目光轻轻掠过他的腰腹之间:“大哥……” 褚琰抬眸看他:“嗯?” 褚锐借着酒劲,忽然大胆起来,伸出手臂用力地抱了下他:“哥,你很厉害……我是佩服你的。” 褚琰挑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也想……帮帮你……”他声音很轻,像是醉后的胡言乱语。 褚琰顿了顿,轻轻拍了下他的背:“那我可就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评论发红包啦~ 第65章陷害 安王将被立皇太子的事很快便在京城名门、文人之间传遍,朝堂上发生的事却流传得很慢。 哪怕知道未来的皇太子不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也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评说几句。 裘自华在酒楼里听了这些话,心中愤懑。 那个安王竟然能坐到储君的位置,那柳岐岂不就是太子妃了? 他们裘家因为安王和柳岐沦落到这个地步,凭什么罪魁祸首反而能一飞冲天? 边上有一桌喊了一声“掌柜”,裘自华答应一声,连忙过去。 这酒楼比不上流云楼那样的豪华,也就靠着京中独绝的卤味引了些贵客,所谓贵客就是那些手里没几个银子但也称不上穷酸的书生和下品官,或是些高门高户的庶子。 以往裘自华风光时,他可连这些人都看不起的,如今却要卑躬屈膝,一个也不敢得罪。 当日褚琰离京以后,皇帝手下的人摸到了是裘自珍的丫鬟教唆映梅刺杀王妃,裘自珍咬死了不是自己所为,直‘到丫鬟反咬她一口,才说自己只是想帮映梅纳进柳家,并不知晓她要刺杀王妃。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7 皇帝一听,简直恨死了他们,反而不想轻易将他们砍头了事,而是先抄了家,再做主断了柳家与裘家的亲戚关系,将不知情的裘家老爷夫人刺字流放西北,将裘家兄妹入了奴籍留在京中供人驱使,近亲也同样被连坐流放。 裘家先前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一下子跌进泥里,亲人不可相见,简直比杀人还要诛心。 过了大半年被奴役的苦日子以后,裘自珍竟在主家攀上了家中老爷,靠着肚子大起来,给人家年近半百的老爷做了妾。 那老爷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比裘家辉煌时还不如,却已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裘自华本来是怨恨裘自珍的,若不是她管不好贴身的丫鬟,又怎会连累这么多人?可这个妹妹攀上商人后,就立刻让商人帮裘自华赎出了奴籍,给他匀了个铺子当掌柜,因此那些怨恨又被藏了起来。 裘自华从小接触行商,自然比一般的掌柜做得好,于是几个月以后,如愿被提成了这家酒楼的掌柜。 听着还算风光,实际上他身上的好衣服,总共就这么一套,月银被一扣再扣,更是没什么油水。 那商人老爷觉得自己帮了小妾的亲兄已是行了大善事,裘自华应当对他感恩戴德为他当牛做马,因此对裘自华时常百般侮辱苛责。 裘自华解决完事回来以后,招呼小二看好大堂,便借着出恭的理由进了后院,到没人的地方,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被人塞进来的纸条。 是的,他可不是一心想靠着妹妹活的,他上头有一个“东家”,不仅帮他救下了流放路上险些被那些亲戚打死的爹娘,还暗中给了他一笔银子,虽然他暂且要留在这酒楼里替“东家”做事,但以后总有机会靠着那笔银子享福。 东家只说是明日有机会送上门,叫他按纸上说的做。 次日他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机会”是什么——本不可能光顾这家小酒楼的柳岐,竟被人带了进来。 裘自华连忙躲在酒柜后面,幸好柳岐也没注意到他。 他们那一行人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最好的包厢,柳岐也果然不稀罕这里的菜,只点了些卤味下酒。 裘自华是清楚柳岐的酒量的,于是特地在他们点的酒里兑了些烈酒,又嘱咐小二把这酒说成“后劲特别大”。 他自己则不敢露面,干脆躲进了厨房。 许久过后,那包厢里便要了一碗醒酒汤。 酒楼里醒酒汤是常备的,裘自华亲自把醒酒汤盛好,借着袖子的遮掩,把事先准备好的药往里抖。 刚抖了一点进去,便想起之前陷害柳岐的下场,手一抖药粉便洒了有一半在地。 裘自华慌张地用土把粉末盖了起来,咬了咬牙,安慰自己:这剂量小得很,现在就更小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把剩下的全部倒进去,用勺子搅了搅,让小二送上去。 随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待。 终于,楼上有了动静,一行人走下来,中间被人搀扶的正是柳岐,他已经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头偏偏地垂着,嘴里说着醉话:“我不行,不喝了,我回府……” 旁边人迟疑道:“柳公子,您喝成这样……确定要回王府吗?被王爷看见不太好吧……” 柳岐打了个酒嗝,伸出手点了点他,还点歪了,对着空气说:“你,你说得对啊,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儿,等醒醒酒再回去?” “行,醒……醒酒。” 裘自华悄悄跟上去,见那帮人拥着柳岐一直进了一座模样似客栈的矮楼,他在这一片混熟了,一眼便认出那地方其实是个小倌馆。 楼里,柳岐被人扶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那帮人把他放下,又说请个人来陪陪他,没一会儿便进来一个人,随后其他人出去了。 柳岐闭着眼,听那人柔柔地唱起了曲儿,回忆着窗户的位置。他本来有耐心耗一耗,可又感到身上开始有一些难受。 他是经过人事的,一下子便明白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大意了,他提前想过被人下迷药的可能,早就喝过解药,又假装有些醉,后来果然发现醒酒汤里混有让人无力、状若醉酒的药。 可他没想到竟然还掺了点催-情的药,剂量不多,只是让身体有些难受。 那曲儿没唱一会儿就停了,倌人靠近的时候,柳岐一跃而起,抄起一旁做摆设的东西,将他敲晕,那人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包厢外面有人守着,柳岐打开窗一看,这二楼离地面倒也不算高,且外面是深巷,基本没有人来往。 他们刻意给柳岐安排了一个靠内的房间,却反而给了柳岐机会。 他估摸了个不会崴脚的姿势,一跃而下,却在落地时一个不小心,手掌贴在地上,蹭破了皮。 柳岐“嘶”了一声,恰好传来一阵脚步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8 他抬眼望去,正欲骂一句“太慢了”来告慰自己的手,就看到转角出现了一个身影。 柳岐一下子站直了,将手背到身后,他这会儿有些恨这身衣服干嘛那么合身,连把手藏进袖子里都做不到。 褚琰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立刻便有人叠起罗汉,将一个汉子送上了二楼。 他走到柳岐身边,将他藏在背后的手捉了出来:“当我没看见?” “呃……” “你跳下来干什么?” “咳咳,我,我就想试试能不能安全落地,之前在淮北逃命的时候不是就试过嘛……啊哈哈……” 褚琰眯起眼,语气更危险了:“试试?” “不,不对,我其实是……” 褚琰却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他,把他带上了在转角等候的马车。 车上早已备好了各种药,褚琰给他上完药,把两只手包裹成粽子,正打算算账,便发现柳岐面色通红,姿势有些不自然。 褚琰有些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也没有……” “柳岐。”他严肃地叫他的名字,“你再敷衍我,我就生气了。” 柳岐闭了闭眼睛,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这事太难以启齿了。 “我想……” “什么?” “想要。”柳岐心里一横,把脸皮豁出去了,“我中了那啥,难受死了,我这样怎么面圣去啊。” 褚琰“噗嗤”一笑,想了想道:“不会影响我们入宫。”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起驾”,随后去解柳岐的衣带。 柳岐想按住他的手,倒疼得自己嘶了一声。 “别动。”褚琰轻声在他耳边说,“别怕,我帮你弄弄。” 褚琰的手是令人缴械投降的武器,柳岐被安抚着,彻底没了抵抗的力气。 他舒服得好想叫出来,又猛地想起自己是在大马路上,只有一层车厢阻挡,又羞又惊,连忙拿起了一块厚帕子堵进自己的嘴里。 全然不知在褚琰眼里,他这副样子有多诱人。 软软地靠着自己,衣衫凌乱,鼻子里溢出沉重的喘息,乖乖仰着脖子任君采撷。 最可恶的是那塞在嘴里的帕子,让人忍不住想对他粗鲁一点,看他咬着帕子呜咽的样子。 可褚琰舍不得,只能暗骂他小没良心的。 结果刚骂完,“小没良心的”就把帕子取下来:“你那个了。” 褚琰一走神,手上重了一些。 柳岐低低哼出一声,缓了缓道:“你弄疼我了。” 简直火上浇油。 马车在宫城门前停下的时候,车夫和新晴都静静守在外面,谁也不敢催促。 新晴给车夫递了个眼神:不许出去乱说。 车夫连忙点头:我什么也没听见。 幸好路上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他们只停了一盏茶的功夫,王爷和王妃便已穿戴整齐。 只是衣服早已不是穿上来时的那套了。 他们二人一个面如煮熟的番茄,另一个跟没事人似的,只是新晴仔细一看,又觉得主子满是一副餍足的神情。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79 啧啧,殿下有时候……还是怪禽兽的,马车上都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补昨天滴,今晚还有一更。 在各种边缘疯狂试探—— 第66章诬陷失败 若说柳岐本来还有些轻微的醉意,这么一闹腾以后,便一丝醉意也无了。 承兴帝只召见了褚琰一人,听闻柳岐也来给皇后请安,便让他进来说了几句话。 柳岐喝酒脸红得快,消得也快,换过衣裳、漱过口以后,更是连酒味也闻不到了。 承兴帝与褚琰交待了大典的礼仪与流程,这些其实本可以由礼部的人去教褚琰,但承兴帝十多年好不容易立一次太子,重视极了,便有心思亲自跟褚琰说一说。 谈完这事,又看向一旁正不知发什么呆的人:“柳岐。” 柳岐回神:“父皇。” “既然你来了,那正好,东宫十多年没有住人,朕正想着找人来把东宫重新休整一番。这事就交给你吧,一应开支就从内务府走。” “是。”柳岐点了点头。 承兴帝:“怎么回事,你这心不在焉的?” 柳岐下意识地扶住腰,看了褚琰一眼。 这小动作太明显,实在难以忽略。 承兴帝默了默,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精神不好,那就休息一阵,东宫的事也不急。” 当夜,承兴帝就拨了足足一半的折子给褚琰,并带话:多批奏折,少贪被窝。 褚琰:“……” 这可把安王殿下惆怅坏了,倒是柳岐挺高兴,他觉得自打褚琰食髓知味,自己晚上就没歇过,能自己享受几天被窝还是很爽的。 结果连着三天入睡时都没人给他当抱枕,他便不怎么高兴了。 柳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摸去了书房。 书房里果然燃着烛,映出一抹剪影,柳岐对着守在门口的新晴比了个“嘘”,轻轻推开门进去。 褚琰以为是新晴进来送汤食,便没有理会,直到有人跪坐在他身后。 褚琰的笔一顿,下一刻身后的人便抱住了他,将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上。 “我不打扰你,我就陪着你好不好?”柳岐轻轻地问。 于是褚琰又继续拿起朱笔批奏折,稳如泰山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乱了。 没想到柳岐还真的一声不吭,没有褚琰想象中的忍耐不住就主动粘人。 如此一盏茶的时间后,褚琰将奏折扣上,转过身。 柳岐疑惑地眨眨眼。 褚琰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我想亲你。” 柳岐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就亲嘛,怎么还问我?” 褚琰不客气地品尝过,又问:“若我想要你呢?” 柳岐嘀咕:“你之前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 “那你同意吗?”褚琰问完,又立刻哄他,“说点好听的。” 柳岐歪了歪脑袋:“我说好听的,你给我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不知,不过我知道,你不说好听的,我可就……”褚琰顿了顿,说出了自认为最重的威胁,“就打你屁股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0 柳岐“哦”了一声,懒懒地把自己挂在褚琰身上,完全不想抵抗:“那你打吧。” 褚琰哭笑不得地在他屁股上来了一下,看柳岐的样子,非但没觉得羞,反而跟享受似的。 “你今天,是怎么了?”褚琰有些奇怪。 刚才还觉得柳岐今天不粘人,结果反而是更粘人了才对。 “就是想你了。”柳岐嘟囔,“早知道这么难受,我还不如被你弄死。” 后半句含糊极了,褚琰没有听清:“什么?” 柳岐却不肯再说一遍,就抱着他不撒手。 恰这时身边传来一阵动静,原是狼小八自己挤开门钻了进来,溜到两人身边,一个翻身露出了肚皮。 见没人理他,又着急地蹭了蹭褚琰,扒了扒他的手,再重新露出肚皮。 妥妥一副求撸的“狗模狗样”。 柳岐瞪大眼睛看了看小八,总觉得这操作似曾相识。 最先看破一切的还是褚琰:“其实你们俩有不为人知的血脉关系?” 柳岐:“……” 褚琰想顺手撸几下狼,小八摊着爪子高兴地“嗷”了一声,结果没能等到大主人替它撸肚皮,反而等到小气的王妃把它推远的一脚。 它眼睁睁地看着柳岐转头就霸占了大主人,一脸莫得感情:“嗷呜嗷呜,现在我也是狼了,它没用了,你让它走。” 褚琰:“……” 它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他让新晴把小八抱走,转而撸起了小七。 柳岐满足地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果真像极了一匹大狼狗。 大狼狗不想就这么沉默的,随便扯了个话题:“你四弟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他若是聪明,就不该有动静,现在满朝上下,他的人屈指可数,韬光养晦,可比现在就动手脚强一些,毕竟史书从来都没说过,当了太子就能顺利继位。” “那他还找我麻烦做什么?” “应当是气不过,想给我添点堵吧。”褚琰说,“也可能是故技重施,只要能让咱们俩之间出现隔阂,便有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柳岐叹了口气:“你这些兄弟真麻烦。” “是有些,但不足为惧,我连朱廷都算得,一个褚泽,陪他过家家罢了。”褚琰的语气如在说一个事实,里头的狂意似乎只是个错觉。 事实上北齐历代的王位之争,已经算和平了,高祖时起便一直尊嫡贬庶、长幼次序分得明白,又不允许七岁以后的皇子和母妃住在一殿,少了生母的影响,成天被灌输的就都是“尊敬嫡兄弟、辅佐储君”的思想,资源也永远是倾斜的,因此即便皇子们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会太难控制。 就如褚赫虽有强横的母家,却从不被承兴帝重视,亦如褚泽虽然有些小心眼,背后的势力却一眼就能看到头。 “对了,裘家那两个,你想怎么处置?”褚琰语气轻柔,好像不是在提要人命的事一般。 柳岐想了想道:“留给我,我要亲手处置。” 没两日,便有几个书生到京城孔庙聚集,联名向帝请愿为立储之事三思,偶遇一位五品官,将其联名信与状词在朝会上禀奏。 皇帝看完信,沉默了好长一阵,直到五品官忐忑得快要站不住时,才开口:“证据何在?” 五品官连忙道:“那几名书生此时就带着可以作证之人在皇城外……” “一个无稽之谈的请愿,值得你拿来禀奏,还将人带到皇城脚下,等着诬陷未来的储君和太子妃?”承兴帝提高声音,狠狠地将奏折砸到了地上,“你是想左右朕立储的决定吗?褚琰不可为太子,那你想立谁?” 五品官连忙跪地求饶:“陛下,您误会了,臣自然知道大殿下绝非信中所说那般,臣上奏也是欲平息此事啊!当时臣在孔庙偶遇那几人,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臣不欲让事情闹大,便想稳住他们,才答应他们帮忙上奏的,至于这几人现在在皇城外,那完全是自发跟来的啊!” 承兴帝:“这么说,朕还该赏你不成?” “微臣绝无此意……” 承兴帝却直接起身打断他:“当日朕便说过,若有人反对站出来,那时你不出声,如今却来了这么一出。你意图干涉立储大事,图谋不轨,来人,将这逆臣押进大牢,秋后问斩。” 如此才惊动了谏官纷纷求承兴帝开恩。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1 承兴帝却丝毫没有被说服的意思。 那人正要被拖出门,褚琰忽然道:“等等,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承兴帝这才给了个手势让他们停下。 褚琰:“那帮书生说儿臣不学无术,乃是身在民间不知隐情,说儿臣脾气不好,乃是人云亦云,说儿臣奢靡挥霍,乃是不知道儿臣所用银钱都是靠陶乐坊赚来的私钱,可这造谣王妃白日醉酒出入小倌馆……这儿臣便必须得替自己的王妃证清白了,恳请父皇传那几位书生入殿,儿臣想审审他们到底有什么证据。” 承兴帝想了想:“准。” 书生一共五位,看上去非国子监的贡生,身边跟了一个打扮女气的瘦弱男子,显然便是那倌人了。 刚踏入大殿,那小倌便被这肃穆的气氛和两排的士兵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皇帝让他上前,他便从殿尾一路爬到中间,嘴里念叨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圣、圣上,不不不关奴的事啊。” “什么事不干了?”褚琰淡淡问。 小倌说得断断续续:“他们,他们几个让奴,污蔑安王妃,是,是奴这里的常客,馆里的弟弟妹妹都在他们手上,奴从小,没了爹妈,把馆里的人当亲人,奴也是,被逼的,圣上开恩,求圣上开恩,求圣上救救奴。”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连那五个书生都傻了眼。 还是头一回见传人证上台,结果证人一上台就自己吓得招了的事。 “看来也不用审了。”褚琰倒是淡定如初,“不过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他们说亲眼所见王妃入了你的房中,是何日何时?” 小倌想了许久,哆嗦着道:“他们让奴说是初八午时半,可初八那日,那日奴记得,奴是接了别的客的,馆里的人都能作证的啊。” “初八……”褚琰挑眉,似在回想,“那可巧了,儿臣记得那日得父皇召见,用完膳便带着柳岐一同入宫,柳岐可是一直都在儿臣眼皮子底下呢。” 承兴帝阴沉着脸,直接下了判决:“来人,将这几个书生押进天牢,拷问幕后主使,这小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五十大板。” 褚泽闭了闭眼,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玩不过褚琰他尚且能接受,本就没指望能拿这么件事撼动褚琰的根基,只是玩一玩诛心的把戏罢了。 可承兴帝的态度才是最令他震惊的。 父皇连前因后果都不屑问,直接便将一个五品官员打成了“逆臣”,不由分说便是“问斩”。 他庇护褚琰,竟庇护到了如此地步! 褚泽忽然有一种预感,他担心自己永远也找不到与褚琰抗衡的机会,并非因为父皇的偏宠,而是因为褚琰有本事做到让父皇如此偏宠他。 第67章上元 出了大殿,褚琰与褚泽在拐角处相逢。 褚泽是要回后宫,褚琰则是要去后殿处理政事。 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了彼此一眼,褚泽先笑了一声道:“大哥今日真是有备而来啊。” 褚琰:“本不欲如此,奈何有人非要把麻烦送上门来,不得不防……四弟可愿听个明白?” 褚泽默了片刻,道:“请。” 其实褚琰并没有刻意去算计褚泽入网,现在的褚泽还不值得他为此费心思,家国大事比他重要个一百倍。 破绽露在裘自华身上。 在褚琰离京后,李凭瑞和靳苏便一直帮褚琰暗中盯着裘家,并追查他们身后的人是谁。 所谓裘自珍攀上了商人老爷,其实正是靳苏安排的,方便将这两个人的动向时时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裘自华刚被赎出来没多久,便出现一位“东家”与他联络。 “东家”应当就是当初让裘自珍指使映梅上门挑拨离间的幕后主使,因为除了这位,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个贱奴的死活。 裘自华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又被皇帝亲自贬为奴籍,唯一剩下的利用价值便是添堵,以及送死,比如利用他的仇恨让他做替罪羊什么的,到时候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一场报复,而不会想到另有主谋。 可换句话说,幕后之人连这样的小人物都要留着用,那他处境也真是非常寒酸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2 于是褚琰稍一想,便直接锁定了是褚泽。 他们回京以后,褚琰便派人转告那商人一家,若裘自华有什么怪异的行为,便来通报他们。 那日裘自华接到了东家给的纸条后,立刻去买了一些药粉,被酒楼里专门负责盯他的小二发现,又几经辗转传到了褚琰这里。 裘自华自己没有生病,就算生病,也应该带回来成包的配好的药材才对,不可能只带那么一小点药粉回来,这才让人生疑。 这段时间想巴结褚琰的人很多,但是褚琰要帮着承兴帝处理政务,没时间应酬,恰好柳岐好久没享受过京城的吃喝玩乐了,便替他去。 于是褚琰将计就计,让柳岐第二天继续赴宴,但是提前吃好了可以解迷药的药。 就算承兴帝当天没有传召褚琰,褚琰也会带上柳岐一同入宫给皇后请安。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映梅那事也是你暗中操控。”褚琰又道,“以及,刑部吕尚书是你的人吧。” 那时候褚锐和褚赫斗得正火热,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褚琰找事,反倒是褚泽,他从吕尚书那里得知褚琰在营救六公主一事上大展威风,便趁另外两个人鹬蚌相争的时候,想断了褚琰的路以防万一。 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褚锐和褚赫这样斗下去,早晚会遭父皇厌弃,便来了这么一手,这样等前面三位哥哥都没了机会,便是他立业之时了。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褚琰这个人。 “你想怎么样?”褚泽皱起了眉,裘自华的事他敢认,可吕尚书是他最重要的一个棋子,可丢不得。 褚琰淡淡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没有胜算,及时收手,必有善果,父皇不是随意猜忌兄弟的人,我也不是。四弟,安心无虑的日子,不比没命好吗?” 褚泽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褚琰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告辞往后殿去了。 褚泽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攥起了拳头,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没有胜算”。 他有一种无力感,可又不甘心极了。 还没到……没到就这么放弃的时候,对,父皇现在宠褚琰,还能宠他一辈子吗?日后太子势力壮大,父皇能没有猜忌吗? 而且现在还有褚锐,对,褚锐在酒桌上说出了那些话,现在就算不想上自己的贼船也不得不上了,他们二人合谋,总能对付得了太子一个人! 两日后,便是上元佳节。 褚琰向父皇请了恩准,放宫里的几个小豆丁出来玩,豆丁们高兴极了,都缠着褚琰,大的要夸奖,小的要抱抱。 褚琰一手抱一个,又“雨露均沾”地把几个小朋友哄得高高兴兴,六皇子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大哥,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 褚琰反问:“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 六皇子仔细想了想,发现没有。 褚琰表面上挺嫌弃他们,实际上有求必应,就拿陶乐坊的玩具来说,说是让他们母妃自己拿钱来买,实际上新一批玩具出来以后,他们人手都被送了一套。 于是六皇子说:“就是感觉……没那么冷冰冰了。” 褚琰愣了愣,他好像确实越来越能包容这帮孩子了。 一开始嫌他们吵得很,这个年纪的小孩屁大点事都要拿来烦大人,皇子也不例外。 最近皇帝有心让褚琰跟兄弟们多多接触,建立属于长兄的威信,便把过问弟弟们的功课一事都交给了褚琰,褚琰只能捏着鼻子撑着耐心跟他们混在一起。 几天过后……倒真有了些,养娃的感觉。 这么一想,褚琰看几个小豆丁更顺眼了些。 也好,他跟柳岐注定没有孩子,养几只弟弟过过瘾倒也不错。 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对众人说:“待会出去,你们想要什么,大哥出钱。” 皇子公主们受宠若惊。 他们都有份例,不至于买不起东西,可是有最有钱的大哥罩着果然还是很爽啊。 还未到酉时,他们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柳岐与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城门口。 褚琰给皇子公主们发了钱,这才钻回自己的马车,道:“去西市。” 柳岐困惑:“西市,不是北市吗?”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3 北市附近住的贵人多,逛夜市的老百姓们通常怕冲撞了贵人,所以上元节这样的日子,会特地避开北市,同样的,住在其他地方的贵人们也默认会去北市,避开寻常百姓。 “去北市八成会被那帮小孩缠上,可我不想被人打扰。”褚琰握住了他的手,“就我们两人,如何?” 柳岐笑笑:“求之不得。” 他们到西市的时候,天色刚好开始变暗,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转眼就点燃了一片。 民间的灯笼自然比不上宫中的手艺,可胜在热闹有趣。 “你头一回出来过这个节吧,上元节的集市上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一清二楚,保准让你尽兴!”柳岐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抬起来晃了晃,“人太多,你可别走丢了。” 西市一共四条大街,每一条都很长,商贩从街头摆到街尾,好不热闹。 柳岐牵着自家殿下的手摇摇晃晃,饶有兴致地给他们编身份:“现在我们是一对出门游玩的普通兄弟……” 褚琰忍不住打断:“哪有兄弟会手拉手的?” 柳岐“呃”了一声:“因为你……对,你脑子有问题。” 褚琰:“……” “你是个痴痴傻傻的美郎君,嗯,就跟你以前一样。虽然年长,却跟小孩没什么区别,我是从小照顾你的弟弟,看你老是在家待着怪可怜了,就带你出来逛逛灯会,自然要牵着你的手,防止你乱跑呀。”柳岐说,“你呢,要特别特别听我的话,而且只能听我的话,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傻笑,要是有人欺负我,你就特别特别凶。” “对了,还会求我给你买东西,比如冰糖葫芦什么的,然后你一个我一个地分着吃。” 褚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恰好有个卖糖葫芦的。 褚琰了然,配合地指向货郎手里的草架子:“我想要那个。”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柳岐小声嘀咕了句,“算了算了,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尝尝。” 他付了两个铜板,果然只买了一串,递给褚琰的时候还特别入戏地嘱咐:“这个东西不能多吃,会牙疼的知道吗?” 褚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模样还真像一个正在听训的小朋友。 他把整个山楂叼下来,牙齿破开坚硬的冰糖,猝不及防地俯首,将另一半山楂送进柳岐嘴里,紧接着舌头一卷,又把核带了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在旁人眼里只是低了个头,是以无人投来打扰的目光。 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群却与他们无关。 独此二人,缱绻痴缠。 柳岐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抬眼,碰上褚琰专注无比的目光,好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一般。 褚琰神色温柔,语气认真:“你的嘴唇,好像糖葫芦。” 柳岐觉得自己的心大概是如冰糖一般融化了。 直到褚琰把自己的手交到柳岐手里,后者才回过了神。 他牵着褚琰继续往前逛,无论摊子上卖的是什么,都要停下来看一看。 他想起殿下以前从未受过优待,应当也从未享受过这样叫人快活的热闹,便忍不住将相握的手紧了紧。 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意思。 褚琰会配合地问:“小七,这是什么?” 柳岐便认认真真地给他介绍。 褚琰说:“小七,我想吃烧饼。” 柳岐便买来,拿着帕子给他擦擦嘴角。 “小七,这里好多人。”褚琰偶尔假装不安,装得十分不走心。 柳岐却很吃这一套,哄着他说:“这不是有我呢嘛,没什么可怕的,你看——” 他手指向前方,眼中满是喜悦:“这是光明璀璨的无忧人间啊。” 恍惚间,似看到两个孩童,手牵着手,在身侧奔跑而过。 他们穿梭在憧憧人影间,灯火笼罩前路,好似在赴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4 那是衣衫发旧的幼小的他,迟来地见过一回人间。 褚琰脑海里闪过了什么,太快,没有捕捉到。 他不禁按住胸口,只觉得那里面藏了些轻微的涩意。 不难受,更似是苦了太久以后的心满意足。 让人一不小心,就没注意到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褚琰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到,属于某个小傻子的那些记忆,在他脑中已经变得如此清晰了,简直如同自己亲身历过一般。 柳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轻轻将手贴在他的胸口:“怀昭,你难过了吗?” “没有。”褚琰回过神来,“没有,我只是高兴。” 高兴怎么就降临在这世上。 高兴怎么就遇见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后半段的bgm:小宇co□□os冠世一战柔情版伴奏 好温柔的旋律啊~ 第68章处置 柳岐想着民间有好多东西褚琰是未吃过的,便什么都想买来。 未必好吃,褚琰的嘴连御厨做的拿手点心都挑,但还是想让他尝尝。 一条街下来,手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到了华阳湖边,褚琰看到旁边有小孩在放河灯,便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送了出去。 他总算腾出手来,想与柳岐趁着夜色亲密执手。 忽然柳岐感慨地来了一句:“两年前,你就是在这里,要把我丢下湖的。” 褚琰:“……”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褚琰摸了摸鼻子,能屈能伸地认错:“都怪我,你要是还介意,就打我一顿?” 柳岐斜了他一眼:“对,就是怪你,把我吓个半死,要是把我吓跑了害得我不能跟你成亲了,你赔得起吗?” 褚琰连忙点头:“赔不起赔不起。” 柳岐继续脑补:“我要是跑了,你就会娶别人,跟别人同床共枕,对别人好。” 他想着想着把自己气到了,愤愤地踢了一块足有半个脑袋大的石头。 他们离湖边足有两丈远,也不知道柳岐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直接把那么大块石头踢进了湖里。 柳岐蹲下去抱着脚哀嚎一声,还不忘输人不输阵地一指石头滚落的地方:“看到了吗?那块石头就代表你。” 这话基本可以理解为他把褚琰踢下水了,也就只有柳岐敢对准储君说这样的话。 褚琰却一点也不介意,还十分心疼地检查了一下他被撞痛的脚。 一碰到地方柳岐就“嘶”了一声,看起来还撞得不轻。 褚琰把他抱起来,轻轻责备:“好端端地你去踢那石头做什么,你想让我跳湖赎罪我都绝无二话,何须你伤到自己。” 柳岐看着周围来往的人,有点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不影响我走路。” 褚琰并不理他,把他抱到亭子的座椅上。 亭中不止他们,褚琰却旁若无人地将柳岐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脱了鞋查看,只见柳岐的脚背已经有些红肿了。 褚琰不敢乱碰,给他重新穿上鞋:“我们回去吧。”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5 柳岐不乐意:“我还没待够呢。” 褚琰道:“那就去马车上,我给你上药,然后再逛。” 等上完药,褚琰便直接背起柳岐,继续逛下一条街。 柳岐刚开始总想着下来自己走,后来便安安心心地趴在殿下背上。 他想自己也并不是没逛够灯会,而是想就这么跟褚琰到处走走,这种感觉与在家时的独处又是不一样的。 到底还是怕褚琰累到,柳岐见角落里有个卖热圆子的摊子,就让褚琰停下了。 摊子前只有一盏灯笼,不够亮堂,估计是店家没抢到什么好位置,因此也没什么人,却恰好给人一种大隐于市的静逸感。 两人各点了一碗圆子,柳岐一摸,见褚琰的手有点冰凉,料想他的耳朵应当也是如此,便拿热水给他捂手,隔着袖子上的布料给他搓耳朵。 没过多久,两碗热腾腾的圆子上来,老板难得碰上客人,还都一身贵气貌若仙人,高兴得忍不住搭了两句话。 “二位公子可真是般配啊。” 柳岐笑了:“万一我们是兄弟呢?” “哪能是兄弟,小的这可不会看错,您两位一看就是情投意合啊。”接着又说了一阵好话。 “说得不错。”柳岐笑眯眯地掏出二两碎银放到桌上,“不必找了。” 老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连忙道谢。 褚琰则已经将汤里的热气吹散,舀起圆子尝了一口,别看这里生意不好,尝起来倒还算不错。 他顺手喂了柳岐一口,动作自然得堪称熟练。 小摊老板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只觉得两个如画的人坐在那里,比满街灯火还要温馨好看。 旁边恰好有个小摊卖河灯,褚琰问:“可要去放一个?” 柳岐嘴角噙着笑:“人家放河灯,是为了许愿,我少时有家人疼,长大了有你疼,已是天底下最幸福之人,没什么愿望可许。” 褚琰:“那若是许愿家国安康呢?” “保家国的从来都不是神仙,神仙也顾不了这么大的愿望,我还不如跟你许愿。”柳岐朝着他双手合十,郑重地想了想,“嗯,就求一个……盛世太平吧。” 褚琰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亦郑重地回应:“必如你所愿。” 当晚,褚琰半夜从梦中醒过来。 他做的不是噩梦,醒来的动作很轻,柳岐依然安安稳稳地睡在一侧。 褚琰平躺了一阵,才有些回神,将柳岐轻轻拥进怀抱里,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若是柳岐醒着,便会发现自家殿下此时露出了一种罕见的脆弱姿态,但褚琰庆幸他是睡着的,这样自己便能毫无顾虑地向柳岐索取慰藉,谁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丢脸的一面…… 梦里的他一直哭爹喊娘来着,那情绪跟随着他到了梦外,那种苦闷至今还无法平息。 他梦见了他……或者说是原来那个褚琰小时候的事,许多脑海中本不存在的事情混杂着确有其事的回忆在梦里演过一遍,醒来后便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梦里的饥饿、疼痛,每一种体会都真实无比,一点也不像是他人的记忆。 以往他总是把自己和小傻子分得很清楚,从没想过小傻子的记忆属于自己,即便在夜市里跟柳岐玩扮傻的游戏,也是想扮成原身,替十几载困在宫中不得出的原身逛一次灯会,装作填补了某种遗憾。 又怎么会做了这些梦? 一个人会梦到与自己这个灵魂无关的事吗? 梦里那些记忆,就好像……他们本是一个人。 褚琰闭上了眼睛,一时不愿去细想。 翌日,柳岐一醒来,就看到褚琰顶着眼下的青黑,直直地看着自己。 柳公子着实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褚琰嗓音有些发哑:“看你好看,看不够。” 柳岐才不信他的鬼话,又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探出手一摸,好家伙,额头又是烫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6 唉—— 原本以为自己就算娇贵了,谁知道明明一身武力的褚琰竟比他还爱生病。 不过太医来诊断时,说褚琰脉象正常,只是这脑袋确实烫得不寻常。 寻常治发热的方子没什么用,这脑袋连着几天都烫得很,不过褚琰除了头有点轻微的昏,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能趁着柳岐不在,偷偷把几天前堆的奏折给批了。 他这些天梦一直没有断过,觉得大概是这些梦作祟的缘故。 处理完正事,新晴才告诉他就在刚才柳公子接了两个人回来,带到刑房了。 刑房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偏院,里面有个小仓库放了些刑具罢了,褚琰没进去,就在院子外静静听着。 被带回来的两个人自然是裘自华和裘自珍,裘自华跪在地上,不住发瑟,他的衣衫上全是脚印,脸上红肿清晰可见,显然已经被教训过一遍,从褚琰的位置,能看到他垂着的脸上有几分狠毒的恨意。 裘自珍则应该是被人打昏了抗进来的,看着倒没什么伤,只是有人正把一桶桶凉水往她身上浇。 旁边还站着一人,一副谄媚的样子,褚琰猜这便是纳了裘自珍的那个商人了。 裘自珍被冻得一个激灵醒来,看清楚自己面前的人后,立刻怪叫了一声。 柳岐坐在太师椅上,坐姿散漫,微笑地看着她:“珍表妹,别来无恙啊。” 裘自珍下意识想要向后挪,可她如今大着肚子,又完完全全地冻僵了,动起来根本不方便。 柳岐身上披着毯子,手里抱着汤婆子,旁边还有人端茶递水,与地上凄凄惨惨的两人对比鲜明。 他轻蔑地一笑:“你们也不必跟见了阎王似的,好歹表兄弟一场,我这做表哥的,怎么也得给你们留点生路不是?唔……”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商人:“她肚子里这孩子是你的,你可舍不得?” 商人连忙跪地道:“小人舍得,小人舍得,小人本就是为靳公子尽忠,才给了这女人机会,她肚子里那孽种,小人恨不得亲手取出来。” 裘家兄妹同时看向他,眼神里淬了毒,裘自珍发狠地爬起来要去抓他,却被侍卫一脚踩断了脚踝骨。 柳岐示意侍卫把她嘴也堵上,声音依旧平稳:“倒也不必你亲手。我说表弟啊,你谋害我一次,本该是诛你全家也不为过,我已给了你机会,让人把你赎出原主人家,虽然日子是比不上从前,但好歹有个活法,可你为什么又要害我第二次呢。你现在还不知道,做错事,可是要罚的吗?” 裘自华纵然有满腹的骂词,也不敢吐出来,他觉得这样子的柳岐可怕极了,这还是以前那个好哄好骗的公子哥儿吗,他身上分明有了一种上位者的高深。 柳岐也没想等他开口,直接道:“放心,我说了,会给你们留一条活路,你们两次害我,用的都是差不多的手段,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跟烟花之地的男女打交道,那我就成全你们。嗯……就定个十天的期限吧,十日之后,册封太子,大赦天下,若你们到时候还能活下来,我就留你们一命。” 裘自华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内心已经充满恐惧,他这才想起求饶,却只望得见柳岐的一片远去的衣角。 柳岐出了门便望见褚琰,他有一点心虚,张口第一句话便是:“我是不是太狠了?” 他不觉得狠。 虽然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他绝不会忘了一旦让裘自华得逞,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他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裘自华自己心存恶念,怨不得他用那种下作的手段。 可是他不想在褚琰心里留下一丝负面的印象,哪怕他知道褚琰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果然褚琰毫不犹豫地说:“怎么会,你温柔善良大方宽容,照我看都便宜他们了,对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安排?” 后面听着的常喜常乐露出异样的表情:殿下你这无脑夸赞的痕迹太明显了。 柳岐边走边说:“我会把他们送去那种污糟的地方,每夜十几个人轮着来,直到人咽气,或是撑过十日。” 褚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实在没想到柳岐是这么安排的,这也……这也太猛了。 再抬头,发现柳岐正抿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褚琰正打算去摸摸胸脯安抚小心脏的手在空中一滞,生生改为了拍手:“好,好极了,他们罪有应得。” 柳岐直直地看着他:“你刚才嫌弃我了。” “我没……” 柳岐:“你肯定觉得我太残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却要把他们侮辱个遍,我这种人……实在是……恶毒极了……” 褚琰将手指竖在他的唇前,止住了他的话音:“绝无此事,我喜欢看我的阿岐英明果敢,手下不留情,这样我才能安心。” “安心?”柳岐一脸不信。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7 “没错,如此我才知道,你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也不必忧心我手上沾了鲜血,配不上干干净净的你。” 柳岐鼻尖有些酸涩。 他家殿下真是会哄人,三言两语,自己就整颗心被他填满,装不下不安了。 “而且,你对外人怎么样关我何事。”褚琰摸了摸他的唇,轻轻在那处落下一个吻,“你看,你照样是甜的。” 第69章册立 尚未等到十日,那边裘自珍早产血崩,裘自华撞墙自尽的消息就传来了。 柳岐连仔细过问一下都不想,只叫常喜去确认一眼尸体,给他们安排后事。 ——也不过廉价的棺材随便葬了。 又过几日,便是皇太子的册封大典。 文武百官着朝服齐聚太庙,那日柳岐也换上一身和太子身上那套极似的礼服,后宫妃嫔、众皇子,乃至百姓皆来观礼,从阶上望下去便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头。 褚琰由人引上阶,几步一唱词,众臣便要一拜,繁琐至极。 此后又要宣诏、读册,授玺,授带,褚琰三拜后,承兴帝便按例宣大赦天下,在场人一并跪呼。 呼完还不算完,满朝文武还要随皇帝和太子游街一圈,昭告全京城百姓。 这回柳岐倒是可以随褚琰一同乘辇,他刚被人扶上来,褚琰便低声问:“可累了?膝盖疼不疼?” 柳岐哭笑不得,觉得殿下也太小题大做了:“这才跪了多久?不累也不疼,你就别担心了。” 游街的时候柳岐还看到柳家的人在街边,柳岐见了后,倒没有表现得太激动,只是冲他们颔首一笑。 柳夫人站在人群里,欣慰地感慨:“咱们老三也长大了,愈发懂得礼仪分寸、人情事故了,当初还怕他应付不了皇家的那些弯弯道道,哪想到是这样呢。” 柳临笑道:“其实还是殿下保护得好,寻常嫁到皇家的人要面临的那些,小岐通通没有顾虑。” 礼毕,他们直接回到宫中,承兴帝本来还有事情想嘱咐两句,想起褚琰还发热着,便放他回去休息了。 褚琰这也是第一回见翻新后的东宫是什么样子,外墙和屋子的墙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道路也重新铺得均匀好看,屋檐重新修缮过,窗户纸换了新的。 主殿的家具已经都放进了屋中,一应摆设和王府里的见鸣居没什么区别,看着就很亲切。 柳岐道:“后面还有好几个院子,一部分给下人们住,另一部分做仓库用,还有一些位置挺好挺宽敞的院子,我不打算修了,就空着,最好封起来。” 褚琰笑了,道:“你不如在那些院子里都放一套被褥。” 柳岐瞪着他。 “都放你自己的,屋里也摆上你的东西,这样整个东宫便是你的房间了,我不管跑哪个院子里去睡,都是睡你,这岂不是很妙?” 柳岐咳了两声:“大白天的,说什么虎狼之词。” 褚琰心想我跟我媳妇说点虎狼之词岂不是天经地义,不过他没说出来惹柳岐恼怒,而是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你们头上有耳朵吗?” 新晴、常喜、常乐三人疯狂摇头:“没有,没有耳朵。” 随后知趣地退了下去。 柳岐:“……” 话听起来虽羞,但还是给了柳岐灵感,他果真叫人在每个院子里都放了一套被褥,还特地叫人在被褥上绣一个“岐”字宣誓主权。 本来这就行了的,谁知道第二天褚琰就把柳岐抱到侧院里去,在床上折腾了一夜。第三天则又换了个院子。 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东宫的院子都被他们祸害过一遍了。 前朝之上,逐渐定下了安顿南方原晋民的章程和南晋皇族的处置办法。 承兴帝这可发现了立太子的好处,以前他自己提出个什么想法,下面臣子总要争论一番,这个说“三思”,那个说“慎重”。 承兴帝自诩是个虚心纳谏的贤主,做不出因为政见不一便惩罚文官的事,只好把事情往后搁一搁,先任他们吵几个来回,虽然最后自己的目的多半也能达到,但是多少浪费了些时间。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8 现在就挺好,只要章程出来了,丞相说一个“可”,褚琰说一个“可”,他再说一个“准”,百官见朝中权力最大的三人都觉得行,自然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了。 这种父子齐心,君臣齐力的场面堪称一段佳话啊。 承兴帝想想就觉得高兴极了,有这么个朝上能分忧,朝下能贴心,还自觉地不与朝臣走太近,哪儿都能让他放心的太子,自己起码少操了一半的心。 正月未出,褚琰上奏提出了吏部改革。 这也是早有准备的事,毕竟现在朝中能担大任的官少,偏偏南晋收服以后,南边各州县还得下派官员,哪怕承兴帝已经决定明年再开一回恩科,也还是觉得人手不够用。 于是褚琰便提出将新科进士和新举人下派成父母官,再把南方分成六个区域,每个区域设一个镇南监察司,来监督这些地方官的工作,同时每个地区实行什么政策都需由监察司审批,父母官不得擅自做主,如此便不用担心这些上任的新官没有经验或是胡作非为。 皇太子受封后头一次主动提出个政策,朝臣们都有心支持一下,加上这个监察司只是临时设置三年,不是永久的改革,反对的声音自然少了许多,没多久便风风火火地推行起来了。 彼时四皇子褚泽只当与自己无关,可逐渐便发现许多投靠自己的臣子都被提名要调动到地方上。 他起初倒也没起疑,毕竟最近朝中臣子被调动的多了去了,但也就是先提个名,没过几天说不定就又换了人,谁知道后来偏偏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同时被调动的人很多,褚泽的人被调动的理由也没什么破绽,可他一想到这个事是太子主导的,便忍不住怀疑褚琰是在针对他。 他一时有些急了,终于趁着褚琰在朝上提起确定名单一事时,上奏说那即将远派的吏部郎中经验老到,功绩甚高,实在是不适合离开吏部这个位置,应当换人。 别的不说,吏部可是个特别重要的位置,褚泽好不容易在吏部挖了这么一个人,要是调走,之前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可他话一出,就连一直当木头人的梁冶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褚泽被这一道道视线盯得有些心慌,脑中几乎一团乱麻,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褚琰笑了一声,道:“四弟真是有惜才之心,只是四弟恐怕是没想明白,父皇正是看中许郎中的才能,才同意派他到西南监察司任副司长。就官品而言,乃是从正五品郎中升至从三品大官,与侍郎比肩,这可不算委屈许郎中吧。” 何止是不委屈,太子这一手分明是提拔了许郎中。 不仅升了官阶,手中权力也比之前高了不少,俸禄也提了,远离京城的地方,还很方便捞油水,就算捞不着,等三年一过,南边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候他们这些监察司的都算是立了大功。 褚泽硬着头皮说:“的确不算,臣只是,觉得司长之位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承兴帝道:“朕已审过名单,并无不妥之处,不必再议。” 褚泽只能敛去一脸不甘,退回原位。 吕明志无声地叹了口气。 四殿下还是没能稳住啊,他这样贸然出来替一个看似与他不相干的人说话,陛下肯定会起疑的。 起疑倒也不要紧,只要之后安安分分,陛下也不会一直记着,只是怕,那位太子还有别的招数…… 次日逢十五,按例皇帝应当留宿皇后殿中。 皇后提前备好了菜迎他,并一碟子点心,又当着皇帝的面分出两份,叫人给东宫和褚锐各送一份去。 承兴帝听到褚锐的名字,便想起来:“老三也该出宫建府了吧,还有他的婚事,也可以先相看起来。” 皇后道:“正是,臣妾已经选出一些家室相当、年纪合适的女子,只是还没有告诉锐儿,臣妾想等开春了,干脆办一场赏花宴,让这些姑娘们到宫中一聚,也顺便让锐儿和老四自己相看一番。” “褚泽?” “对啊,老四跟锐儿是一个年纪,我这个做嫡母的,自然也得为他考虑考虑。” 承兴帝这才想起来确实如此,宫中皇子公子的亲事一并由皇后过问,生母其实是说不上话的。也就是当年自己宠爱贵妃太过,褚赫的一切事都特许由贵妃亲自操持,这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着褚泽的婚事应当是德妃操心才对。 一提到褚泽,承兴帝便不由得想起了昨日朝会上这个儿子的表现,皱着眉头深沉道:“嗯,褚泽的婚事是该定一定了,你多替他操心一下。” 皇后道:“陛下放心,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承兴帝又想起什么:“对了,东宫也空得很,应当添些人进去,你也顺便相看了吧。” 皇后却面色迟疑了一下:“陛下……这东宫,呃,添人是迟早的,可是如今,柳问毕竟还在前线屡屡立功,这时候给东宫添人,可会寒了忠臣之心啊?” 承兴帝奇怪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可寒心的?哪朝储君不纳妾,阿琰又不是那种有了侧室便会冷落柳岐的人。” 皇后苦笑:“臣妾这还不是怕柳岐看不开嘛,他毕竟是男子,男子都想独占另一半,这一时半会儿他是适应不过来的。他看不开倒还好,也就是郁闷几日,臣妾就怕阿琰也看不开,上回便是因为这个……” 承兴帝被她提醒,想起一年前褚琰在中宫发的那通脾气,沉默了一下道:“罢了,朕就当是看在柳问那些战功的面子上,先不提这个了。也难为你……现在都能替他们想到这地步。” 皇后便笑道:“陛下这是哪儿的话,到底是臣妾亲生的儿子,臣妾能不替琰儿着想吗?且这些日子,阿岐总来宫中探望臣妾,臣妾发现这孩子实则乖巧有趣,怪会哄人开心的。阿琰也与我愈发亲近,在宫外碰见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来与臣妾分享一番。旁人说他肯定对我怀恨在心,可臣妾却发现果真是像陛下所说那样,阿琰心里并不记仇,偶然还会有些粘臣妾呢。”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89 “等……你等等。”承兴帝本来边听边满意地点头,听到某处却觉得有些不对,“谁跟你说他肯定怀恨在心?” 皇后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起来。 直到承兴帝说要把这凤仪宫里的下人都召起来审,才道:“是德妃。这……德妃也是不经意说过那么几句,陛下放心,臣妾自然不会当真的。” 承兴帝脸上的阴沉却不减。 之前后宫出现过嚼舌根故意让皇后知道的事,他便已经狠狠处置了那两个女人,以此警告德妃安分一些,谁知这女人竟不长记性。 什么不经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一个褚泽,在前朝不知道弄了些什么勾当,一个德妃,在后宫搬弄是非言语惑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 如果不是技术水平不允许,我挺想让东宫的每个院子都包装成不同的主题play房的?? 第70章杖刑 二月底,南方传来捷报,北齐军大破淮北城。 原是二月初,金陵城中被困的淮北王被人刺杀,淮北那头当即便乱了起来,忠心于淮北王的旧部不计代价地发兵攻金陵。 趁他们交战耗了无数兵力,原本还在往金陵攻的柳问突然绕道奔淮北,直接破下了防守形同虚设的淮北城。 其实论起兵力,淮北要强于京城,可惜淮北王被困京城后,淮北便是群龙无首,各位将领谁也不服谁指挥,迟早要出问题。 占下淮北,就等于占下了淮北粮仓,那是淮北王积累多年的粮食,莫说是行军打仗了,便是广发救济粮也不成问题。 承兴帝立刻下了一道旨意,命柳问将粮食发给南晋那些挨饿的百姓,并让各地南晋地方官们鼓励当地流民回乡耕种,当然,也要发一些种子给他们。 对于承兴帝来说,他不可能把南晋的官员一棒子都打死,这里面还有一些清廉勤政的好苗子,正好能补地方上的缺。 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则可以抓住机会做出一番功绩来,到时候没准能得北齐皇帝青睐,混一个好去处。 同时,定好南下的那些官员也浩浩荡荡地起了程。 褚泽还没从上一个打击里走出来,便又被承兴帝封了个顺王,封地远在西北。 甚至改了祖制,道是皇子封王若赐下封地,只能食俸禄,不可干政,不准藏兵,无故不可离开封地。 这哪里是赐封地?分明是想把他永远困在西北! 什么顺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温顺”的“顺”。 可是父皇怎么会突然要断掉他所有的路?是因为那次自己在朝上出言不慎? 不,不对,一定是太子说了什么!一定是褚琰想除掉自己这个威胁! 不行,我不能去封地。褚泽连谢恩都忘了,满脑子只有这个。 西北如今是柳源镇守,他是太子妃的长兄,想也知道自己一旦到了那里,跟没了自由没有区别。何况他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经营了一些势力,怎么能就这么断了! 下朝以后,褚泽便立刻求见承兴帝。 本以为要花些力气,谁知承兴帝直接召见了他。 他此时心是乱的,张口便是:“父皇,您不要听太子殿下胡言。” 承兴帝本来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些失望:“不必给太子泼脏水,此事他不知情。朕今日见你,是看在你娶了妃便要远走的份上,再告诫你一些道理。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将你派去西北?” 褚泽眼中溢出了泪:“您怕我成为太子的威胁,可是儿臣忠心天地可鉴,从未有与太子争抢之意。” “那你怎么上来便觉得是太子跟朕说了什么?你若无那个意思,又怎会觉得太子想对付你?” 褚泽一时卡了壳。 “就算他要对付你又如何?褚泽,有没有争夺之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朕告诉你,你就不该动那份心思,不仅是你,任何人动那份心思,都怨不得太子,怨不得朕要处置他!”承兴帝这一句威严浑厚,本应吓得人俯身叩首。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0 褚泽却只是跪在原地呆了一阵,忽然想明白什么,幽幽地出声:“父皇,您不是不知。” 承兴帝根本不介意褚琰会不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觊觎储位的兄弟,在他眼中,只要褚琰不觊觎自己的皇位就行。 更别提褚琰实际上根本没做什么,只是把他手下的一部分人全部以升迁的方式南调,就逼得他自己在朝堂上露出马脚。 承兴帝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有些心软,放缓了语气:“西北那边有现成的府邸,朕会给你多派一些人手,那边虽物资贫瘠,但是朕年年都会送些好东西过去……只要你安分待着,等朕百年后,你大哥不至于容不下你,到时候你可以把德妃接过去养老。” 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叮嘱这个儿子的未来,却听褚泽忽然“嗤”地一笑:“父皇,您真是偏心得过分。” “同样是存了不该存的心思,我便要从此困在西北,褚锐却是高高在上的永王,可留在京中,一应待遇和从前无异。”褚泽眼里露出一丝恨意,“什么心思不心思,您就是偏心罢了,您眼中永远只有嫡子,其他的儿子在你心里,连条狗都不如!” “放屁!”承兴帝气得一拳砸碎了手边的茶杯,“你这个逆子,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想造反吗?!” 梁冶一看,被吓得叫了一声,连忙拿着布上前来,把承兴帝被碎瓷片扎得流血不止的伤口按住。 褚泽却还不停:“难道不是吗?那您为何不处置褚锐只处置我?他满口说褚琰抢了他的父皇母后,说他恨极了褚琰,说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抢回来,这又算什么?” 承兴帝被梁冶扶着,按着胸口,费力地喊了一句:“来人,立刻把他给我拖到外面,杖责四十!” 梁冶也连忙喊了一句:“快去传太医。”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承兴帝方才平息下来,院中的刑凳已经架了起来,褚泽虽然嘴上硬气,真受了皮肉之苦,哀嚎声可丝毫压不住。 屋里侍奉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因此外面的喊声显得愈发明显。 承兴帝忽然开口:“褚锐人在哪儿?” 梁冶一惊,连忙派人去请,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小跑着回来说:“永王与太子殿下同在中宫,这会儿已经一并过来了。” 太医先他们一步到,因此等褚琰和褚锐到大明殿的时候,承兴帝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褚琰眼尖地发现袖子下掩着的白色纱布,正想询问,便听皇帝道:“太子退下吧。” 褚琰顿了顿,没动。 承兴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褚琰似有似无地往窗外一瞥,随即跪下了:“父皇,儿臣有错。” 承兴帝问:“何错之有。” 褚琰道:“儿臣曾怀疑四弟与官员有勾结,便请三弟与四弟走近一些,替我探出四弟身边有哪些人。” “你怎么知道朕要问什么?” 褚琰:“四弟受刑,您却召见三弟,儿臣猜想……应是四弟把三弟供出来了。” 承兴帝默了片刻,启唇:“来人,永王也杖责四十。” 褚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褚锐也茫然地抬起头。 两人同时:“啊?” 等院外的侍卫进来拖人,褚琰才拽住褚锐的手臂,匆匆忙忙道:“父皇,此事不能怪三弟,您若要罚便……” “是不该怪他。”承兴帝打断他,“但是朕不能将太子打得下不来床,你明日还需上朝,这刑他替你受了。” 褚琰一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不知所措地怔了好一阵。 默了半晌,他突然朝承兴帝磕了个头:“儿臣保证,受刑一半,明日照例上朝。” 遂追了出去。 褚锐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听见过褚泽趴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四十杖并不好受,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臣子,挨二十杖都有可能死在刑凳上。这些侍卫虽不会往死里下手,但四十杖也能去了半条命。 褚锐本不想喊得那么丢脸,便把袖子咬在嘴里,可他从小没怎么受过杖刑,低估了这东西的狠毒,疼得闷哼出声,冷汗跟着便淌下来。 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一片杏黄的衣角在眼前一晃,他下意识想求救,结果一出声便喊得格外凄厉,鼻涕眼泪一同往下流:“哥——” 这声音惊醒了半昏半醒间都在痛呼的褚泽,他费尽力气抬眼一看,刚好看见褚琰震开了几名侍卫,把褚锐抱下刑凳放到一边,自己趴上去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直到梁冶出来宣“继续行刑”。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1 那棍棒便往褚琰身上落。 褚泽本该有“你们也逃不掉”的快感的,可不止怎地,反而落了更多泪。 这回不是疼出来的泪,而是别的。 还以为褚锐真的对褚琰心生不满,可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褚锐是站在褚琰那边的。 两个人在那头上演兄弟情深,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个笑话。 二十棍下来,连褚琰都觉得不行了。 侍卫们念着这位是太子,根本没敢下狠手,但是疼痛感依然不轻,他勉强忍住没喊,只是实在忍耐不住时压抑着痛哼了几声,等被人扶下来,莫说以脚沾地,连看清眼前的东西都有些困难。 承兴帝没再见他们,只是传了一句把褚泽禁足,便让各自的近侍把他们扶走。 门口褚泽与褚锐狭路相逢,此时前者已经清醒了一些,声色阴沉:“褚锐,你就不怕他这太子迟早有一天,会威胁你的一切,乃至这条命吗?” 褚锐咬着牙,努力让声音平稳:“少玩离间计,我哥是太子,没人敢威胁我。” “呵,你也就是现在这么想罢了。”褚泽狠狠地加重语气。 然而刚说完,褚琰便站到了他面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只要还是太子,便无人能威胁他。你,好自为之。” 说完,两个人便被允贵和新晴分别扶上了皇后派来接应的宫辇。 东宫。 柳岐把所有上好的药膏都摆了出来,明知道不能混着用,也非要让自己安心似的。 让他极不省心的太子殿下刚才还能强撑着身体站直只为回怼褚泽一句,这会儿却一声也不敢吭。 一转头,对面的褚锐还疯狂给他使眼色:求你,让岐哥别骂了。 褚琰回给他一个眼神:爱莫能助。 柳岐把褚锐一通臭骂,骂完也没觉得舒爽,只能叹了一声,慈祥地摸摸他的背:“其实也不能全怪你。” 褚锐连忙点头。 “但是我不想骂褚琰,我只能骂你了。” 褚锐:“……”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骂完褚锐,又看向褚琰。 褚琰不由自主地撑起了胳膊,竖起耳朵,一脸严肃地等着听训。 谁知刚才给褚琰上药时都还好好的柳岐突然“啪嗒”掉起了眼泪。 褚琰这没辙了,连忙说:“你别哭,我没事。” 柳岐往他腰间重重一按。 褚琰差点直接弹起来。 柳岐:“没事?” “呃……没、没事,只要伤好了,保证那个事没影响。” 褚锐不明所以:“哪个事?” 只见兄嫂二人齐齐望着他:“闭嘴。” 褚锐:? 柳岐看着褚琰默默掉眼泪,止都止不住,褚琰更加手足无措的时候,他蹲下来,捧住褚琰的手把脸贴上去:“我不骂你,我给你涂了很厚的药膏,很快就不疼了。” 褚琰笑着“嗯”了一声。 其实打完板子后的余痛才是最折磨人的,断断续续,一阵一阵,从不平息。 涂了药也只是稍微能缓解一点点,这个柳岐也是知道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2 只是他们彼此安慰着,都想让对方好受一些。 没多久,滋补的药汤也送了过来。 褚锐喝着的时候偷摸看了一眼,发现另一张榻上,他那人前一本正经从来都显得很靠谱很冷淡的大哥软绵绵地瘫在榻上,说自己起不来。 柳岐举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到太子殿下嘴边,汤从嘴角溢出一些,他便细心地拿帕子擦一擦,再接一勺:“乖,快喝,这又不是药,一点也不苦啊,你要是喝完,我就给你吃糖葫芦。” 褚琰笑着问他:“哪种糖葫芦。” 柳岐:“我这种。” 褚锐突然觉得碗里的汤不香了。 允贵于心不忍地看着自家主子,想了想劝道:“殿下,您可得好好补补身体,这三月中旬的赏花会,好多大臣家的千金都要来,您要是下不来床……” 褚锐一把夺过碗,“咕咚咕咚”喝完:“再来一碗!” 在东宫饱受了狗夫夫之摧残的褚锐,终于在天色暗下来时,被抬回了自己的寝殿。 褚琰直觉晚上会睡不着,本来想自己独自一房,柳岐却一定要跟他睡。 柳岐睡觉的时候,紧紧贴着他一只胳膊,一只手在褚琰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褚琰感到他拍背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那只手搭在他背上再无动静,这才睁开眼,一声压低的痛哼溢出唇齿。 但就是这几不可闻的声音,把一向能睡得雷打不动的柳岐吵醒了。 他的手又轻轻拍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说:“不疼,不疼,我给你讲故事吧,你认真听一会儿就不疼了。” 褚琰顿了顿:“我没事,你睡吧。” 柳岐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胳膊,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褚琰本来无心听,谁知后来还真听进去了。 柳岐讲的是自己小时候的事,片段式的,自己见过的趣事、糗事或是令自己不开心的事,都有。 褚琰专注地听着每一件事,果真注意力一转移,背上也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直到柳岐的嗓子里明显带出了哑音,褚琰才恋恋不舍地说:“好了,我不疼了,你睡吧。” 柳岐也着实很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但褚琰知道他没有睡着,想起白天柳岐一直伺候自己,饭没吃多少不说,连茶水都忘了喝。 “阿岐,起来喝点水可好?” 柳岐应是摇了摇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褚琰便去吻他,想把他干燥的嘴唇亲得湿润一些,可又觉得不够,便道:“阿岐,我想喝。” 柳岐立刻翻身下床,把茶杯递到他的嘴边,喂完他才自己对着茶壶灌了几口。 借着月光,褚琰看见他的眼睛好像又肿了些,探手一摸旁边的褥子,果然有点湿痕。 原来自己痛一分,他都要痛十分的。 这一夜,柳岐直到四更天才睡着,褚琰则把眼睁到了天亮。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试探地推了推柳岐,身旁人毫无反应,是真的睡熟了。 褚琰放心了些,开始小心地起身。 他昨日睡在里侧,想要下床得绕过床尾。 他没有告诉柳岐自己今日还得上朝,因此小心翼翼地不能吵醒他。 好不容易脚沾了地,褚琰腿一下便痛得发软,摔倒在地,他死死咬住了牙关没发出一声,抬头去看柳岐有没有被惊醒。 幸而是没有。 新晴听到声音探头一看,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连忙要来搀扶,褚琰比了个“嘘”,让他悄悄扶自己出去。 到了院子里,褚琰才咬牙说话:“把我朝服拿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3 “殿下……”新晴有些着急。 “我向父皇做了保证,不可欺君。” 新晴这才没话说了,又轻手轻脚地进屋取衣,再出来的时候愁生正在外面替褚琰上药。 那药不是昨天太医嘱咐的,而是一种缓痛的麻药,能缓一时,却也只是一时。 杖刑受力的地方便是臀与大腿,这个时候下地走路无异于一种酷刑,褚琰被人帮着穿朝服的时候都无法站起来,出门只能叫宫辇抬着。 快到朝殿时,他却让人停了下来,自己下辇步行。 新晴和愁生一人一边,刚开始差点没能扶住褚琰,后来只觉得殿下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小,他居然真适应了忍痛走路。 新晴都快落泪了:“殿下,要不算了吧,大不了之后再跟陛下请罪,朝会可要站一两个时辰呢。” 褚琰道:“我还不知父皇的态度,谨慎一些好。” 真适应了这股疼痛,倒也没有那么难忍了。 他上台阶的时候虽然还是由新晴扶着,却能直起身子,一步一阶,除了有人扶着外,看起来与正常时无异。 周围大臣纷纷侧目,他们中有些听说了昨天三位皇子接连受刑的事,此时又觉得怕是谣言。 哪有人受了那么多棍第二天还下地走路的。 承兴帝看到褚琰时也有些惊讶,他就没把褚琰那一句保证当回事,心想着今日他肯定爬不起来。 谁知他非但爬起来了,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唯独青黑的眼圈和一脸的苍白显出端倪。 众臣跪拜的时候他也跟着跪下去,起身时慢了别人一步,神情有些扭曲。 承兴帝看在眼里,也不忍心为难他了,当日朝会不足一个时辰便早早散朝,还特地留下一句:“太子待会不必留下来理政了,需太子批复的折子送去东宫,把你的伤养好,近日不必出门了。” 大臣们纷纷侧目,这才信了褚琰身上有伤,不由佩服。 等回东宫了,便见柳岐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堂,脸上阴云密布。 消凝和相萦规规矩矩地立在他身侧,正堂中间放了个蒲团,褚琰有理由怀疑那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进正堂的这点距离磨蹭出了一盏茶的时间,心虚地想着该怎么解释,又见磨了这么长时间柳岐都丝毫没有来扶他的意思,估摸着是气得狠了非要算算这笔账。 正盯着那蒲团在想自己要不要跪上去,就听柳岐冷笑着说:“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真是繁忙。” 褚琰“咳”了两声,果断推锅:“父皇叫我去上朝,我不敢不去啊。” 柳岐:“呵呵,臣当然明白,消凝相萦,还不快扶殿下去休息。” 褚琰一听这个“臣”字,就觉得大事不好,柳岐哪儿跟他这样说话过,连忙就想认个错卖个惨,可惜柳岐看也不看便走了。 褚琰又不能到处跑,只好趴在床上一边心烦意乱地看折子,一边算着时间想他的柳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度以为柳岐要与他冷战了,结果晚饭的时候柳岐又出现在床边,亲自帮他上药,也没有不跟他说话,说话时也没有赌气的语气。 只是不让他亲也不让他抱了,说于养伤不利。 褚琰认真地跟他讲道理:“我跟你亲近亲近,才能好得快。” 柳岐嘟嘟嘴:“才怪,我又不是药,你就好好趴着吧别动了。” 褚琰暗自分析了一下,觉得现在听柳岐的话、他说一自己不说二才是上策,于是遗憾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小幸福。 一连十日以后,他身上的伤虽然还是有些疼,但已不难忍受,起码可以躺着了。 柳岐这夜帮他擦完了身,他又冲着柳岐张开手臂:“阿岐,给我抱抱。” 柳岐敷衍地让他抱了一下,很快抽身:“殿下,我看你挺有精力的,正好,咱们来算算账吧。” 褚琰默了一下:“什、什么账?” 柳岐笑得挺甜:“关于你是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并且还要瞒着我的账。” 褚琰看着他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条丝带,把自己的双手绑在了床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这个事……不是过去了么?” “谁要跟你过去?”柳岐轻笑一声。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4 褚琰眼睁睁看着柳岐从里面插上门闩,将帷幔放了下来,又取出一个匣子。 那匣子眼熟得很,好像是他们新婚夜备在婚房里的,没想到柳岐还一并带到了东宫来。 他褪下一身的衣服,只拿了件红色的外袍披着御寒,半遮半掩,未熄的烛火映在他白细如雪的肌肤上,笼出一片金黄。 他又拿出一小盒软膏,抬起一只腿踩在榻上,当着褚琰的面,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做准备。 此时还不算太晚,但院子里已经悄然无声,似是没了人。 褚琰隐约猜到了他想做什么,然而单是眼前的画面便已经让他受不了了。 “阿岐,你给我解开,我帮你。”褚琰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动了欲。 “不。”柳岐拍了拍装着玉势的匣子,“我就用这个,殿下,你就乖乖忍着吧。” 褚琰气死了,简直想反过来教训一下柳公子,让他知道该用哪个。 忍是不可能忍的,褚琰手上用了些力,便把绳子弄松了,他一把将柳岐拽到身边,死死扣在怀里:“你敢用那个试试?” 柳岐有些气恼地想脱身,刚挣扎一下,便听褚琰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他立刻便不动作了。 屋子里静了一阵。 柳岐开始担心褚琰的伤,语气有些生硬:“你怎么了?” 褚琰未出声。 柳岐顾不上赌气了,回抱他:“你没事吧,别用力,松松手……我吓唬你呢,我不用那个。” 这回褚琰总算有了动静,哑声说:“柳岐,你得负责灭火。” 柳岐本是想让褚琰看得到吃不到,好好“享受”一下求而不得的煎熬,结果不小心自作自受。 褚琰伤处贴着床,柳岐都不敢把重量往他身上加,小心翼翼地撑着自己。 他头一次自己做准备,根本没做足,刚坐下去便疼地一弯腰。 柳岐有那么一瞬打了退堂鼓,委屈地盯着褚琰,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惩罚褚琰,还是惩罚自己呢。 但这点委屈,又很快融化在褚琰一声声情难自已的“阿岐”里。 他们彼此浸在疼痛中,都不算舒服,却十分动情。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合一,明天应该没有更新_(:3)∠)_ 然后—— 第71章赏花宴 放纵的后果,便是褚琰伤势又重了。 柳岐也好不到哪去,他昨夜直到结束,都没想通为什么自己来比让褚琰来还痛苦。 褚琰涂完药,暂时活过来了,便屏退下人,默默将膏药放到柳岐面前。 柳岐拿着药盒,与褚琰大眼瞪小眼。 褚琰枕着胳膊,意味深长:“你昨天都能自力更生,今天怎么不行了?” 柳岐:“……” 太恶劣了! 柳岐胡乱给自己涂了点药,便要收起来,褚琰却按着他检查。 他不敢让褚琰伤势再加重了,于是被伤患压制得死死的,褚琰重新给他涂药,边涂边说:“你就没觉得疼吗,反正我也动不得,你慢一些,我也没办法的。” 柳岐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发闷:“就是因为你动不得……我担心我慢了,你忍不住就动了怎么办。”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5 褚琰一愣,温柔地伸出手臂。 柳岐顺从地随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边,半张脸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有些自责:“我本来还怪你伤成那样都要逞能,结果现在我也让你伤变重了。” “不怪你。”褚琰温声安慰他,“再说也值了,我昨夜特别高兴,特别喜欢,阿岐,我们以后多来几次,好不好?” “做,做梦。” 褚琰长长地“哦”了一声:“你不喜欢在上面,那是喜欢被我压着?” 本是逗他,柳岐竟还认真想了一下:“嗯。我喜欢你抱着我做。” 褚琰沉默了一下。 他的小糖葫芦哪里需要像昨天那样引诱,只需要随便说两句真心话,自己便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忍耐了。 两人混在榻上黏腻了一会儿,消凝进来禀报,说凤仪宫来人提醒,五日后的赏花宴太子记得出席。 赏花宴办在京城的皇家园林庆春园里,来者多是年轻一辈,众人皆常服出席。 褚琰的马车在半路便跟褚锐的碰上了,褚琰见他那头叫了停,心道不妙,连忙对外吩咐一句:“加速。” 新晴一时茫然:“殿下,这么多侍女中人跟着,怎么加速啊?” “让他们慢慢跟上来,我们先走。”说完便无情地合上了车帘。 然而刚合上,车帘就从外面被打开,露出一张傻乎乎的笑容。 褚锐:“哥,路上无趣,兄弟一聚?” 褚琰“啧”了一声。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没有眼色的弟弟。 过了一会儿,褚琰便发现褚锐不是没有眼色,是诚心来捣乱的。 他自己车里空荡荡,就见不得别人家车里恩恩爱爱,专门拉着柳岐说话,褚琰被烦得好几次想把他踹下车去。 庆春园门口已经有不少马车停靠,但太子车驾一过,所有马车行人都一并让行躬身。 褚琰下来时,有不少双眼睛悄悄抬起,只见太子殿下伸出一只手,给柳岐搭了把手,至于捡来的弟弟,自然爱谁扶谁扶。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在外等候,将三人一并引进了园子。 先前坐在马车上褚锐没发觉,等走起路来,才发现原来屁股疼的不止自己一个。 他不由得奇怪:“大哥,你应该伤得比我轻才对啊,怎么感觉好得比我还慢?” 这可好,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褚琰默了默:“我顶着伤上过朝。” 褚锐“哦”了一声,也没再怀疑别的,问了带路的太监几句话,这才知道褚泽今日竟然没来。 褚泽的禁足还没解,而且伤得比他们都重,此时还走路不便,勉强出门也只是出洋相。 倒是德妃来了,倒也不是来替褚泽相看正妃的,而是皇后看中什么人,给德妃过目一遍,面上说得过去。 来赴宴的大都是女眷或者男性长辈,偶有走动的年轻男子,也都是已经娶了亲的。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场宴席基本等同于一场小选秀,姑娘们都打扮得明艳漂亮极了。 他们先给皇后请安,接着在她身边落了座。 皇后笑道:“来得正好,户部尚书家的嫡女和御史家的小才女正要斗乐呢。” 确实有两位女子各站一边,一位蒙面抱琵琶,一位则手握横笛,听提到自己,便同时朝着三人福身。 褚琰随口客套:“那儿臣还真是来得及时。” 那抱琵琶的女子不禁误会了这话,抬眼状似不经意地往太子坐的方向一瞥,眼神含羞。 柳岐本来还饶有兴致地想看看是怎么个斗法,见状笑容敛了敛,转头一看,褚琰目光正正落在二女身上。 皇后就在身边,柳岐也不好说显得善妒,兴致缺缺地从果盘里取了个葡萄,一尝——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6 嗬,他现在的心情就跟这葡萄一样酸。 曲过一半,柳岐忍不住跟着打起了拍子,忽而觉得有人在看他,一转头,对上褚琰的目光。 柳岐一顿,那只打拍子的手默默停了。 褚琰也不在乎是不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拉过那只手,在手心轻轻打了一下,以示惩罚。 柳岐简直哑巴吃黄连,他还没酸褚琰的眼睛看别人呢! 斗乐之后还有一些姑娘展示才艺,这些都只是个解闷子的前菜,等重要的人差不多齐了,皇后便宣布大家可以随意在园子里赏花。 庆春园的花都有人精心打理,开得着实比外面的好,更胜在密集丰富。 柳岐看着有些手痒,让常喜去要了一套画具,准备找个好看的地方画点图。 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褚琰:“殿下,我还没画过你呢。” “画过。”褚琰纠正,“你画过一只凶神恶煞的大老虎,老虎头上不仅有个‘王’,还有个‘安’字,那张画至今还收藏在我的匣子里。” 柳岐:“……”怪不得自己那张随手一涂的画找不到了。 “对了,你觉得方才那几位女子怎么样?”柳岐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哪个更适合褚锐?” 褚琰道:“看他自己喜欢哪个。” “他要是选了个家室不合适的呢?” “真正家室不合适的人,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真喜欢上家室不好的,大不了纳成侧妃。” 柳岐停下步子,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您真熟练啊。” 褚琰反应过来,连忙道:“这……世俗如此,难以改变,我也不能强行逼着褚锐学我。” “学你娶男妻?” “学我一心一意。” 柳岐“哼”了一声:“那你就说说之前那个吹笛子的和弹琵琶的哪个更好?” 褚琰一时茫然:“嗯?有人弹过琵琶吗?” 柳岐:“……就是我们刚到时斗曲的那一对。” 褚琰回想了一下:“不是古琴?” 柳岐:“……” 确认完毕,殿下根本没仔细听。 褚琰还假装自己回想起来了,一本正经地点评:“嗯,感觉吹的和弹的没什么区别,听着都一样。” 柳岐忍不住道:“一个是《霸王卸甲》,一个是《渔舟唱晚》。” 褚琰更茫然了:“不是同一首曲子吗?” 柳岐:“……” 确认完毕,跟褚琰讲曲乐,与对牛弹琴无异。 说话间一拐角,便遇一池边亭,亭边无花,只有杨柳树。 池塘里飘着零星的荷叶,廊桥上单调至极,景色并不别致。 柳岐偏偏看中了这里,正好在稍远些的地方发现了石桌,便铺开画布,让褚琰坐在亭子里给他画。 他定神构思了一会儿,才开始落笔,画了没几笔,另一侧便绕出一抹倩影,正是方才以琵琶斗乐的那位。 褚琰认不出来,柳岐可是记得,这位是邓尚书家的千金。 尚书千金显然没发现柳岐,她走到亭边时,便假装扭了一下脚,“哎呦”了一声,婢女扶着她到亭子里坐一坐,又假装才发现亭子里的是太子,连忙行礼:“臣女邓苒见过太子殿下。” 褚琰姿势都没变,免得影响柳公子的画,只是稍微抬了抬手,示意她走远点。 邓苒却误会了手势的意思,以为是免礼,随后便装作脚痛难耐,自己坐下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7 她虽没有正正挡着柳公子,但是亭里面多了个败风景的,想必也不好作画了。 褚琰不由转头,淡漠地看了邓苒一眼。 同时,亭中柳岐也放下了笔,抱着手臂。 常乐看看太子殿下,再看看自家公子,表情是同出一辙的漠然,都仿佛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心道:不愧是夫夫啊。 邓苒低头敛目,并未看到太子脸上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只知这位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正在看自己,坐姿都愈发矜持了。 但她又想起太子妃今日也是来了的,太子妃是男子,又不可能跟女眷混在一起,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寻来了,便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 她起身的时候,褚琰的目光又尾随了她一阵。 自以为这一回露面非但不动声色,还在太子那里留了印象。 殊不知褚琰想的是:事不过三,愿你识相。 他书本都能过目不忘,哪里会真认不出这个女人,先前坐在高位,此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有三十次也有四十次,次数多了想忽略也难,她心里那点算盘再明显不过。 也就是哄柳岐开心,假装不曾注意罢了。 褚琰再往柳岐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了他想看到的人,独剩新晴站着。 褚琰连忙起身。 另一头,柳岐没了兴致,撂下笔就走。 常乐跟在他身后,着急道:“公子,您不等等太子殿下吗?” 柳岐道:“我要做件坏事,先不叫他。” “坏,坏事?”常乐一时茫然。 只见柳岐东绕西绕了几圈,便成功与方才那位邓苒迎面碰见。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在闲庭信步地赏花,手里还捏着一把折扇摇着。 邓苒见了他侧身避让,唤了一声太子妃。 柳岐脚步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眼。 “模样倒是还不错。”柳岐拿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下。 邓苒一时有些怔:等……等等,自己是想做太子侧妃来着,并不想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啊。 柳岐道:“你先前在台上,看了太子殿下不知道多少眼,这眼睛挺漂亮的,珍惜一些不好吗?” 邓苒顿时一阵发寒:“您……您在说什么,臣女不明白。” 柳岐却只是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里发毛。 想多了,这哪是看上自己了啊,分明是个善妒的男人找她麻烦来了!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可是想挖了你的眼睛——确有此意。”柳岐轻飘飘地说,“你若只是看看也就罢了,还跑到亭子里去露脸,这就很过分了。天下的好郎君那么多,三皇子四皇子你都可以爱慕,做什么非要惦记别人的夫君。常乐,何处有刀?” 常乐看出自家公子只是在吓唬这女子,配合道:“回太子妃,应是厨房才有。” 邓苒吓得想跑,却被柳岐侧身一步拦住去路,她惊恐地辩解:“不,我不是,臣女没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臣女并未惦记太子殿下……”她本是想甩清干系先逃再说,忽然见柳岐身后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连忙梨花带雨起来,“太子妃误会了,臣女并无肖想,只是先前不小心崴了脚,疼得厉害,才入亭中休息。您也不能就因为我与太子共处一亭,便要挖了我的眼睛啊……” 柳岐不用想也知道谁来了,还未等他转身,便有一只手从身后递来一把刀:“阿岐要挖人眼?巧了,我身上正好带着刀。” 邓苒懵了。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三章之内应该能完结。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8 第72章画像 邓苒不可思议地望着二人,久久没有回神。 柳岐捧腹笑了半天:“殿下,你太可爱了,唔,算了,我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咱们还是回去把画作完。” 说完看了邓苒一眼:“对不住,我心情不佳,同你开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二人走后,邓苒心里又惊又怒。 哪能想到太子竟是个枕边人要作恶,他都在一边递刀的人呢! 她觉得几只不过是多看了太子几眼,又在亭子里坐了会儿而已,凭什么就要遭到这样的委屈,再说了,太子妃那说的是什么话,殿下贵为太子之尊,后院怎能无人,这柳岐也太过善妒霸道了吧! 邓苒再也顾不上赏花,找个地方挤了会儿眼泪才回去。 正堂里的贵人们看到她眼眶通红,自然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她把这事跟自己娘亲和熟悉的伯娘们一说,事情便也传开了。 她倒没有直说,但是话里话外都让人听出了太子妃善妒欺负她的意思。 皇后回来时,恰好听到某位夫人打抱不平:“我本不该说,可太子妃的行径,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一个没两年就要及冠的男子,做什么为难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性别和年龄一经对比,旁边人都不禁小声嘀咕起来,直到看到皇后才噤声。 皇后问了事情经过,心想还是得把柳岐叫过来训斥几句,才好有个交代,免得显得皇家欺人。 柳岐被叫回来时,只画完一半图,接连被同一个人打断,他更加不开心了。 皇后此时已经带着相关的人进了内殿,关上门谈话,不仅皇后在,连承兴帝也到了,吃着葡萄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皇后本想让柳岐给邓苒道了歉了事,一看柳岐一脸怨气的模样,奇怪道:“柳岐,你这欺负人的,怎么比这被欺负的还生气?” 柳岐行过礼,道:“父皇母后明鉴,我分明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哦?本宫这里听到的,是你欺负人家姑娘,那你说说,你怎么又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柳岐走到邓苒面前,冲她笑了一下:“怎么还告状呢?” 邓苒一个腿软,若不是有婢女扶着,差点坐在地上。 一旁正给承兴帝剥皮去籽的德妃见状,看似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太子妃,陛下和皇后都在这儿,你千万莫失了礼数啊。” 柳岐未理会,只是对着邓苒问:“邓小姐,你说说,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邓苒抹着眼泪说:“倒也不是欺负,臣女冲撞了太子妃,太子妃要教训臣女,也是应该的。” 柳岐“啧啧”两声:“这就奇怪了,我既没打你,也没骂你,怎么就教训你了?” 邓苒说:“您,您说要挖我的眼睛……” “哎,这你可不能胡说,你这眼睛可好好的呢。”柳岐道,“我不过是夸赞你眼睛漂亮,如同宝石,随口开了个玩笑罢了,谁知你这么经不起吓,立刻便哭得梨花带雨,说我不能因为你跟太子殿下二人独处一亭便挖你的眼,我这不就立刻跟你解释了这只是句玩笑话,也与你道歉过,可是如此?” 邓苒默默不语,只顾擦眼角。 柳岐在心里“呵”了一声,也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条帕子,学着邓苒在眼角下按了按:“邓姑娘,你说你这还不算欺负人?” 邓苒吓得帕子都掉了:“我,我什么时候……” 柳岐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吓到你是我不对,可为什么会如此,你心里应当清楚,你说你是偶然路过,可我与太子分明是专门寻了最偏僻的地方,你说你脚崴,我分明看到你离开亭子便走得顺极了,你故意为之,我礼尚往来,算来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而你转头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绝口不提关键,我现在问你,你又不承认,这岂不是故意陷我于不义?” 众人哪里看不出柳岐“抹眼泪”是故意嘲讽。 如此虽未言明,倒把邓苒那般装惨卖柔弱的姿态捅破。 尚书夫人还真以为自己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一听理亏得不行,庆幸他们是在殿内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 否则这名声可就毁了。 皇后淡淡出声:“罢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邓夫人,你觉得呢?” 尚书夫人连忙道:“此事小女有错,对不住太子妃,请太子妃海涵。” 柳岐朝帝后一拱手:“儿臣告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199 他正要抬步,只听承兴帝开了口:“柳岐啊。” 众人心想:来了。 就算这事是邓苒先不厚道的,可柳岐善妒一事也是确实的,身为太子妃,帝后哪能容忍这一点? 承兴帝拿帕子擦了擦手,头也没抬:“你这妒心,着实有些重了。” 众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又何必呢,东宫这两年不会添人,别人抢不走你盘子里的肉,让人家看看又怎么了,你当有些肚量才是,别学那些小家子气。” 满屋子人听得目瞪口呆。 柳岐愣了几秒便回神,笑着应道:“儿臣知错了,儿臣一定改。” 这句明贬暗护的话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园子,所有奔着太子侧妃的位子来的女子心碎了一片,各家夫人们也是震惊不已。 哪能想到承兴帝竟会为一个男儿媳撑腰至此,这句金口玉言一出,东宫起码有两三年的时间没人敢动心思了。 唯有褚琰很介意:“我怎么就成了盘子里的肉了?” 柳岐:“……” 醒醒,这不是重点。 直到宴会将散,他们才在门口再次看到褚锐,两人动作同步地钻上车,把帘子和窗户死死按住,又对视一眼,各自失笑。 褚琰松开手,撩起窗户帘子看了一眼,只见褚锐竟没来打扰兄嫂,而是三步一傻笑,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马车。 柳岐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到窗前围观,语气笃定:“嗯,他肯定收获不凡。” 说着话音一顿,看向褚琰那只鬼鬼祟祟伸到自己身边的手。 被发现以后,褚琰也不偷着来了,直接拉下帘子把他抱进怀里,在他衣服里探来探去:“给我看看,你到底画成什么样了。” 柳岐画完他的图,便直接藏进了怀里,神神秘秘的。 柳岐死死按着衣襟:“不行,你不能看。” “你第一次画我,我怎能不看?乖,就算画得不好看,我也不怪你,给我。” 柳岐死不撒手,还作势要去咬褚琰。 闹了没一会儿,柳岐便落入下风了,他死死拽着画卷剩下半边,气得放狠话:“你要是看,我就把它撕了!” 已经快要得手的褚琰把画纸一点一点塞回原位,又给柳岐重新理好了衣服。 他亲了亲柳岐的耳朵:“放回去了,别生气。” 看着是放弃了,可又更好奇了,当天晚上便把常乐叫出来:“你主子把画藏哪儿了?” 常乐干笑:“殿下,奴也不清楚啊。” 褚琰从袖子里摸出五两银子放到他手里:“我看一眼便放回原处,保管不留痕迹。” 常乐捧着银子咽了咽口水:“殿下,我,我真不知道……” 褚琰又加五两:“你不说,明日就带你净身去。” 常乐差点把银子摔了,欲哭无泪地说:“就在床底下那个箱子里,夹在春宫图里了。” 褚琰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为什么要把春宫图放床底下,还是应该吐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画像夹到春宫图里。 他夜里趁着柳岐睡熟,偷偷下床摸到箱子。 谁能想到呢,一个装春宫图的箱子,柳岐都要上锁。 褚琰抱着箱子,悄悄溜出房,找来工具开锁。 好家伙,满箱子一看就不怎么正经的书。 他此时都不急着找画像了,就想看看柳岐到底都在看些什么。 一本一本翻过来,发现有的画本甚至还配了文字故事,跟漫画似的。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0 恕太子殿下见识短,头一次知道古代民间还有这些东西,果然古往今来,千秋万代,江山更迭,唯有民众对桃色故事的热情永不熄灭。 褚琰甚至发现柳岐在某一页上留过小注,字如狗爬,像是百无聊赖时随手勾下的几笔:这个肯定舒服,可惜也不是我舒服。 褚琰仔细一看,又默默合上。 这个朝代,在某些意义上说,也是挺先进的。 难怪要上锁。 翻到最下面,褚琰才找到那本夹了他的画像的书。 他以为顶多看到被画毁了的自己,却没想到画中并无瑕疵,反倒栩栩如生,人物眉眼描摹是极像的,周围景色也美丽别致,分明只有柳树,却被画出繁花,连那亭角上雕刻的青鸟也栩栩如生。 唯一的问题是…… 褚琰明明记得当时自己坐得规规矩矩,正人君子似的,可画中的自己腿上多了一人,被他牢牢擒在怀中,扬起弧度优美的脖颈,衣衫半散不散,画中二人脸上皆染着□□,显然正在做不可告人的事。 他看得入神,因此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只手抽走了画,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柳岐不知自己是该羞该气,把一地的画本草草收拾起来抱回屋子。 褚琰连忙跟进去,堪堪从烛火之下救下那副画。 “别烧。”褚琰的语气近乎恳求,“画得挺好的,留下吧。” 柳岐:“你说过不看的。” “对不起,我食言了。”褚琰眨眨眼,“没事的阿岐,不就是把画像画成春宫图了么,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柳岐气鼓鼓地夺过他手里的纸,重新押回箱底,心里赌气地想着:明天就把这破箱子烧了,小爷我从此戒色! 结果当晚就没戒成。 褚琰无师自通练就了一张哄人的嘴,把柳岐哄得无法拒绝。 一次过后,褚琰忽然俯下身去,有什么湿润且柔软的东西包裹了柳岐的那处。 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殿,殿下,你不能这样。” 褚琰微微抬头:“别怕,我不会咬到你。” “不是这个问题,你,你可是太子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太子不该做的事我也没少做,不差这一件。”褚琰把他按回去,“你不是觉得肯定舒服么?感觉如何?” 柳岐有点想哭:“我感觉我脑袋没了。” 褚琰哭笑不得地揉揉他的脑瓜:“还在,放心吧,没人会知道。阿岐,我也想让你舒服。” 翌日,褚琰便找来工部的人,跟他商量在东宫找一处院子建凉亭。 工部侍郎有些不解:“殿下,东宫已有四座六角亭,两座八角书亭,另有廊间亭台八处,这……不少了啊?” 褚琰摇摇头:“是不少,但是来往人多,不方便。” 工部侍郎一脸茫然,实在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不方便。 像是印证柳岐的话,没过两天,皇后把褚锐叫过去问可有心仪的姑娘,褚锐想都没想便说“有”。 皇后心里了然,笑着问:“是哪家的姑娘?” 褚锐难得有些忸怩:“就……那天献艺过的。” 皇后一默。 那天献艺过的姑娘那么多,她哪知道是哪个。 “吹,吹笛子那个,御史家的……” 说来也巧,当天斗曲的两个姑娘,恰好都被赐婚给皇子了。 褚锐对御史家的姑娘一见钟情,有一次两人在街上偶遇,恰好褚琰也在一旁,那姑娘有些冷冰冰的,并且完美继承了其父的精髓,张口便损人。 褚锐被损了还特别高兴,一个劲儿附和“你说得没错,你再骂几句,嘿嘿嘿”。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1 褚琰默默在一旁搓鸡皮疙瘩: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褚锐。 至于邓苒,则定为了褚泽的正妃。 名分上虽是四皇子正妃,但从此远去西北,未必能享荣华富贵,柳岐还以为是因为赏花宴上的事连累了邓苒,一打听才知道,皇后本来是想定别人,是邓夫人自己求上门来的。 那邓苒眼光高,在家吵着非皇子不嫁,恰好德妃也担心皇后会给失宠的褚泽对付一个出身不够的女子,两边都这么求,皇后自然顺水推舟。 时至六月,北齐军队终于攻破金陵,消息还未传回来时,从淮北押送回来的俘虏便先一步到了京城。 这些俘虏基本都是些淮北将领,当然,淮北王世子也在其中,是褚琰点名要的。 靳和问承兴帝如何处置,承兴帝轻描淡写地道:“游街一圈,吊在城墙内侧,暴晒三日。” 千里迢迢,只为了让京城的百姓们看上一眼这些人是怎么死去的。 褚琰顺势跟承兴帝要了淮北王世子的处置权。 承兴帝放下书:“哦,对,你们在淮北吃过亏,那就把他交给你吧。” 不用褚琰亲自踏足刑部大牢,淮北王世子的囚车便送来东宫,押到了地牢。 东宫地牢里的东西,不比大内天牢里的少,能关押的人也不少,但褚琰和柳岐都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柳岐特地叫人在牢房前搭了台子,摆上了些解闷的话本,备好清茶淡酒,点上清新好闻的熏香。 台子与牢房相隔约三丈,是个刚好能听见彼此说的话的距离。 淮北王世子已经看不出来他原本的模样了,血迹与污渍糊满了他的脸,头发打成一绺一绺的,被架在刑架上,从柳岐进来起,始终都没有抬过头。 柳岐随口问了句:“他被用过刑?” 亲兵回话:“并未用刑,是他路上想自尽,磕破了头留下的血迹。” 柳岐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后便看着话本嗑起瓜子来。 时间一久,淮北王世子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恰好有人来问:“公子,未时了,可用给他送饭?” 死囚饭一日仅仅一顿,未时才送。 柳岐头也不抬地说:“给他吧,加点菜,今日东宫里的宫人吃什么,都给他来一份。” 送饭的亲兵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个人活不过今天了,不过没准是断头饭也不一定。 饭菜很快便端上来,还冒着热气,淮北王世子便是想最后保持一点皇族风范,也扛不住这满桌子热菜的诱惑。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暗想北齐的皇宫里,竟然连下人都能吃得这样好,有肉有鱼还有汤,馒头米饭面片汤样样不缺。 吃到最后,他动作慢了下来,开始不动声色地寻思自己该朝哪边撞才能撞死……不能轻率地决定,这是他唯一自由的时候,唯一能死的机会。 北齐皇帝没有直接将他处死,反而是把他交给褚琰,想也知道褚琰会怎么折磨他,与其受那种酷刑,还不如一死了之。 死前能吃顿饱饭,足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想好,柳岐就施施然开口:“差不多了,捆上吧,别让他寻死。” 亲兵们把淮北王世子架回去,彻底断了他寻死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前……明明是能让儿子活生生憋两年的佛系亲妈…… 谁能想到一开先例就刹不住车了呢…… 第73章说来你可能不信,本章是大结局。 地牢阴暗且发潮,哪怕为了太子妃的驾到点了许多油灯,那种令人心生恐惧的阴沉也始终挥之不去。 淮北王世子被绑上刑架后,褚琰便到了,他身后跟了几个人,在座椅面前搭了个架子,挂上帘子。 淮北王世子心知逃不过,不禁有了激愤之心,张口便嘲道:“北齐的太子胆小至此,竟连这种场面也不敢看吗?”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2 褚琰没接败者的话,直接宣布:“给他净身。” 淮北王世子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有人拿着工具立在一旁,手里握刀的老太监去解他的裤子,他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来真的,大骂道:“褚琰!要杀要剐要用刑随你便,你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算什么本事……” 他的嘴被破布堵住,而褚琰已经拉上了帘子,对着柳岐说:“那种肮脏的东西,可不能污了你的眼。” 隔着帘子,只能听见堵在嗓子里的闷哼声,即便如此,也还是能感受到那嗓音里的嘶哑与惨烈。 动刀的是宫里专门替小太监净身的老太监,经验丰富,没一会儿就回来禀报:“殿下,包扎好了。” 褚琰抬手示意,新晴便走出去给老太监塞了一些银子,老太监高高兴兴地接过,便退下了。 周围的熏香又浓了一些,掩盖过那股不算浓郁的血腥味。 淮北王世子闷闷的哭声未绝。 褚琰平静地开口:“按照我朝臣子的意思,你是敌国皇族,本该当众凌迟,可我觉得,留你一条命,入宫充奴也不错。” 淮北王世子“呜呜”地说了什么,褚琰让人把他嘴里的布拿下来,听见他说:“谁稀罕这条命,你杀了我吧!你要是不杀我,我必取你人头。” 只说了这句,嘴再次被堵上。 “看来你是疼得失去理智了。”褚琰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声,“你若是真想死,就该反着说,毕竟你希望什么,我都不会如你的愿。” “我不杀你,你也别总想着死。宫里头最会教导宫人的太监和嬷嬷此时就在外面,你先跟他们学学规矩。” 褚琰拍了两下掌,外面等候的人便进来。 狱卒用刑的时候帘子是合上的,用完刑以后由那二人教导规矩,又会拉开帘子,如此巨大的羞辱加身,淮北王世子咬紧了牙关不肯妥协,褚琰却有耐心极了,甚至招来了宫中专司奏乐的伶人,在昏天黑地的大牢里赏小曲。 只要忽略那愈来愈浓的血腥味,这一方天地几乎与雅苑无异。 褚琰并不在乎、也不关注用刑的人会用什么刑罚,他只定了要求,按照宫人的标准来教淮北王世子,教不会便上点手段。 因此亲眼看见这些刑罚时,他也暗暗一惊。 难怪朝臣们作了大恶一旦东窗事发,吊白绫服毒酒撞大墙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比起狱里的这些手段,那的确算是舒服的死法了。 褚琰本以为这位曾经的世子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谁知第二天他便妥协,跟着嬷嬷学起了规矩。 至第五天,金陵城破的消息传来,褚琰到狱里走了一趟,亲口告诉淮北王世子。 此时这人的眼里已经满是畏惧,一丝多余的情绪也不敢表露出来,单是褚琰站在这他便哆嗦。 褚琰想了想,笑道:“我给你一个可以死的机会。你辱我至爱之人的债,我已经讨了回来,但你还害了我四百多个兄弟,他们在世的亲人加起来共有一千两百多人,我不够大度,一定要双倍要回来,折算成两千五百之数,你对着他们的牌位磕够两千五百个响头,我就让你死。” 说着便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牌位拿了上来。 牌位自然只有一个,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几百死者的名字,静静地立在那里,褚琰交代完,便不再管牢里的人。 第二日,淮北王世子才将那响头磕完,被赐了一杯鸩酒,褚琰让人把牌位取回来,专门找了个房间供起来。 朝中对于南晋贵族和官员的安排早已经定好,承兴帝一道道指令发下去,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南边的事。 与此同时,一道无人知晓的密函随着给柳问下的圣旨发往南边,又由柳问亲手送到了荆州的一间茶楼。 曾经的南晋帝与柳问密谈完,在窗边看了许久,直至有人推门而入。 他回过头,看到眼圈通红的邢亦。 想了想,也只能道一句:“节哀。” 邢亦问:“您还没告诉我您的打算。” 南晋帝想了想,道:“当个村夫,自给自足,你觉得如何?” 邢亦不答。 “还是罢了,我不会农事,恐怕要饿死。或做个商贾吧,好日子没过够,有些银钱傍身,才能逍遥自在。”说着又看向邢亦,“你的打算呢。” 邢亦默了良久,才道:“您明知道我是要跟着您的。” “可我不想你跟着我。”南晋帝悠悠地说,“你有邢家独一无二的手艺,无论去何处,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邢亦道:“我父亲也是皇室的宾客,最终死得极冤。”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3 南晋帝笑了:“你觉得褚琰也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但他不能保证他的子孙后代不是。” 南晋帝便又道:“那也应当是隐世高人。” 邢亦苦笑:“论起手艺,我不如姬妹。” 气氛一时沉寂。 邢姬被淮北王看中领入府,除了美色,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手艺。 淮北王原本只知道她是邢家的人,后来才知她竟是靠着自己钻研,得了祖辈的真传,也因此邢姬才能以侍妾之身左右着淮北王的抉择。 在淮北王被困金陵,丞相命人取了他的命时,邢姬没来得及逃走,也被斩杀。 他们也是在金陵城破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南晋帝那一句“节哀”便是为此。 邢亦忽然笑了一下:“幸好,她死前不曾受辱,死后有忠仆替她埋葬,她一走,我在这世间便再无亲近之人,算来也只有你,当得起‘朋友’二字,我不跟着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朋友……”南晋帝反复咂摸,终是一笑。 次日,南晋帝便如信上所说,将自己所有的暗线列了名单,留下信物,交由柳问处置。 他曾于北齐大军有助力,后来这半年的战事里,也偶尔帮着齐军传递淮北那边的情报。 其实承兴帝本可以过河拆桥,他只需偷偷派人围了南晋帝,这位亡国皇帝便无路可退,史书上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但承兴帝还是选择放过了他,只是另有一个条件——不容许他身边拥有自己的人。 除此之外,他身边所有人的身份要由承兴帝亲自安排,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轻易被人探查,但南晋帝并无理由、也没有必要反对。 他本就无东山再起的心思,只要北齐皇帝不干涉他的日子就行,这样的自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奢侈了。 而且他很清楚,只有当自己的一切行踪都掌握在承兴帝手里时,后者才不会在某日突然起了疑心对他赶尽杀绝,他在齐国土地上,承兴帝真想找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办完南晋帝的事,柳问便开始返程,他返程时只带了自己的一百亲兵和几位亲近将领,大军则暂且留在南边,等人来接手。 柳家已有长子柳源镇守西北,这南边的大军自然不可能也掌在柳家手中。 柳问抵京已是八月,太子代皇帝亲自守在城门口接人,满城百姓夹道相迎。 皇帝在朝会上封赏功臣,从陆云城到瞿老铁一个也没落下,封到柳问时,承兴帝问:“柳问,朕想了好些日子,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赏你才好,如今你回来了,正好替朕出出主意,你自己想要什么封赏,可大胆地提!” 换做两三年前,柳问听到这话,多少会觉得惶恐,万万不敢邀功,而现在心里平静了许多,沉着回应:“臣请陛下赐臣一座别院。” 承兴帝挑眉:“哦?你立下汗马功劳,莫说国公,朕封你个异姓王都未尝不可,怎么就只要一个宅子,莫非你觉得朕是在试探你?” 柳问道:“臣的功劳看似极大,却也是承蒙陛下厚爱得来,先有南晋权贵不义,后有太子殿下在南晋铺好了路,这场战役从一开始,便是注定取胜的,这样的便宜落到臣的头上,令臣可留名青史,已是君之恩赐,臣之荣幸。” 承兴帝大笑:“柳问,你倒是真舍得。”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 “准。” “臣四十有五,已不复青年,以至于沉疴发作,难以再忍受战场劳累之苦,还愿陛下恩准臣长留京都,享子孙之福。” 承兴帝这倒是吃惊得很了,他都如此,很别提全程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朝臣们。 这样大的功劳,柳问放弃了所有封赏也就罢了,怎么还自请降职了? 柳问若长留京中,等于是放弃了手里的兵权,甚至是放弃了手里的实权,从此只能在京城里混个虚职,与提前养老无异,这这这……这简直是从应有尽有直接落到一无所有啊! 却不知柳问此时实在是无欲无求。 他的三个儿子各有所成,儿婿是当今太子,家中个个不是有功名就是有爵位,银钱不缺,食禄丰厚,家中和睦,还注定流芳百世。 如此一来,可不就只剩下一个“清闲”能图了? 当天散朝后,皇帝设宴招待功臣。 柳岐听说了朝上的事,急冲冲地拉住柳问:“爹,你旧伤犯了?让御医看过了没?” 柳问暗暗欣慰,低声道:“只是个说辞罢了。来,站好,让爹看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4 柳岐头一次见柳问在他身上倾注以这样柔和、柔和到有些肉麻的目光,不禁偷偷颤了一下。 良久后,柳问拍着他的胳膊:“挺好的。”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多吃点。” 柳岐:“……” 他觉得柳问在这一点上,应当和太子殿下颇有话题。 他每天油腥不断,吃得都腻了,褚琰却始终觉得他不够重,柳岐每次都腹诽:你那双手拉得开一石重的弓,难不成我也长成一石重去吗? 柳岐对着褚琰只能支支吾吾地答应多吃点,对着柳问却底气十足:“那万一殿下嫌我重了怎么办?” 柳问一默,无话可说。 却见菜一上桌,褚琰便给柳岐布好了菜,柳岐若一个劲儿地吃肉,他便要把青菜夹过去,柳岐赌气起来只啃青菜,就又哄着柳岐吃肉。 柳问默默想:太子殿下这哪里是嫌柳岐重,是生怕柳岐轻了才对吧。 看得久了,又不禁感慨。 当年觉得大皇子毫无根基,可惜了这一身的不凡,谁知皇帝、靳家都一力扶持他,梁州码头褚琰甚至告诉他李相亦是站在他们这边。 后来果然,春闱替太子培养宾客,褚琰将褚泽手底下的人大量调动时,李相也配合之。 丞相未必是大皇子党,只是承兴帝好不容易挑中了一个接班人,他不介意在后面推一把罢了。 以至于众人口中的大皇子,也从“无甚大用”的闲王,成了天纵奇才。 柳问一回来便听说了褚琰回京时在宴会上大展文才的事,旁人将其称为“神仙人物”,柳问心中暗暗附和。 酒宴过半,满堂皆醉客,失仪者无数,但已无人计较。 柳岐兴致上来,仗着自己酒量好,靠着划拳连续胜过好几位大臣,“功成身退”后,摇摇晃晃地撞到了柳问身上。 他像小时候那样,信赖地把脑袋抵在父亲的肩上,喃喃道:“在京城挺好的,小时候我就不怎么能见到您。” 承兴帝无意间扫过这一幕,竟心生了些羡慕。 他抱过的孩子不多,公主多一些,皇子里也就两个嫡子有这等殊荣。 年轻的时候奉行严父作风,不肯与谁多亲近一些,年纪大了后倒渐渐懂了何为子孙之福。 回想起来,倒也不是从一开始便是严父的。 只记得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他头一次抱那样小、那样柔软的身躯,稀罕得不愿撒手,觉着那小鼻子小眼睛哪里都好玩,连上朝的时候,都要让梁冶抱着孩子在后殿等。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亲昵,使得叛王起兵时,第一件事便是设下计谋夺走了他年幼的太子。 细想后来他对后面几个孩子都不够细心重视,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吧。 想着想着,目光往一旁扫过去,这才发现褚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御花园临湖而建,褚琰坐在湖边吹了会儿风,只觉这风也醉人。 他试着开口,吐出一个“六”字,又默默咽下。 他摩挲着手里的一块玉佩,在心里说话:该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你亦如尘埃。 接着,便将那玉佩投入了湖中。 当年暗中勾结睿王的南晋丞相,如今已经葬身在铡刀之下,据说死前失禁,极不体面。 这其中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也随着那块从睿王身上取下来的玉佩一同沉入湖底。 湖边最是凉爽,细风吹得人很是舒服。 褚琰的印象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还在少年时的褚琰夏夜吹冷风,他同记忆里一样,像个孩子那样蜷起了腿,俯身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有一种不算浓烈的倦意驱使他闭上眼。 他默默想着事情,很杂,理不成一条线,上一刻还在想着未处理完的国事,下一刻又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心想新晴很快就会找来了,他们回到慈仪宫,就有冰凉爽口的绿豆汤等着,是凤仪宫的春茗刚送过来的,虽然回去以后就只剩下半碗了,但是新晴只会尝一口,剩下的全部留给他…… 温柔的睡梦在这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间将褚琰包裹。 这回梦里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好像世界静止,唯有他的梦在动。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5 他看到自己坠下悬崖,至此丢魂失魄,未失的那部分在皇宫里看遍凄凉,失了的那部分先一步踏上了黄泉路,阴差阳错地投入了轮回。 在褚琰的记忆里,轮回道上是有不同时间线的,上一世出生在现代的人,下一世或许便生在了古代,反之亦然,就好比地府关联着无数个平行世界,不同世界之间都有时差。 或许是因为魂魄不全,命也就薄了些,褚琰在衣食无忧、没有纷乱的现代世界里,孤身一人磕磕绊绊地长到成年,好不容易靠着努力挣来了些成果,便又因病早逝。 他两边的魂魄虽不互通,却冥冥之中有所联系。 因此当“褚琰”这个人接连在两个世界都彻底成为墓碑上的一个名字时,魂魄终归于一位,回到了他命本不该绝的这个朝代。 主导神识的魂魄乃是投入轮回的那一半,它们又分开得太久一时无法契合,以至于褚琰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与他本就是一体,自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人。 可仔细想来,也有迹可循。 他从那开明的现代来,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适应这个封建朝代的一切。敬皇权,晓尊卑,可惜人命轻贱却不困扰于此,以及回忆这具身体的记忆时偶尔蹦出来的真情实感…… 褚琰恍惚看到一个幼小的透明魂魄朝他张开手臂,那是他曾留在此世的魂魄,主导着情感。 他虽被种种人与事辜负,却仍保留了一份暖化人心的温柔,弥补了轮回的自己曾缺失的那一部分。 他轻轻拥住他,昭示着他们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褚琰睁开了眼,神识随后一步归位,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靠着什么人。 湖面上被打出一个水漂,水花高高溅了一下,便再看不到波澜。 月色有些暗。 褚琰抬头看向柳岐:“你怎么也出来了?” 柳岐把石子扔出去:“宴会散了。” 褚琰这才意识到:是啊,自己肯定睡了很久了。 “那……怎么不叫醒我?” “叫不醒……”柳岐半开玩笑地说,“我喊了你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呼吸都几不可闻……要不是还有脉搏,我现在就不是坐在岸上打水漂,该是沉湖殉情去了。” 褚琰捏住他的唇:“乱说。” 柳岐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我是认真的。 褚琰不打算与他争辩,又靠了回去。 柳岐有些奇怪:“你是不是累了?” 太子殿下不说话,只是赖着不起来。 “子时了。”柳岐提醒道。 依然不起来。 柳岐便用力把人往边上推,褚琰带着怨念地一瞥他,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到底是坐直了。 谁知他坐起来后,柳岐便趴进了他的怀里,舒舒服服地找了个位置,嘴里抱怨着:“我胳膊都被你压麻了。 褚琰笑了笑,把他揽在怀里,低下头去与他额头相抵,唇齿相依。 “幸好回来了。”他在心里轻轻说。 ※※※※※※※※※※※※※※※※※※※※ ——正文完—— 预计番外两篇,当然你们要是有想看的可以评论留言~ 本来打算送番外但依稀记得绿丁丁现在不让在作话里放文章,所以还是单开一章,在番外章下发红包返晋江币好了~ 谢谢大家的陪伴,作者文笔不够成熟时常怀疑人生,但是小天使们的留言太友善了,一字一句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鞠躬) 第74章番外一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6 正所谓帝王心难测,褚琰始终都记得这一点。 所以即便受到承兴帝的偏爱,褚琰也没有完全把未来寄托在父皇手中。 明里看去,他这个太子真是让人省心极了,为帝分忧,将皇帝安排好的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无缺。 除此之外,他跟朝臣似乎再没有多余的私交,就连原本与他算是交好的李凭瑞和恩师杨知行,也时不时为了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新想法上演一哭二闹。 褚琰谋事的分寸把握得太好,以至于连承兴帝都没有看出,这二人完全是明怼暗帮。 若说褚琰在这个朝代最敬佩什么人,当属称得上国士无双的李相了。 李相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却出乎意料的超前,褚琰每每提出一些违背这个时代礼制的东西,李凭瑞都与他所见略同,并总能一语直击要害,把褚琰的想法换一种形式,变得能够让当代人接受。 随后他们一个在朝上上奏,一个反驳,看似好像对立,实则有推波助澜之效。 只因丞相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太子哪怕没有表现出结党的心思,也架不住有人凑上门来巴结,在承兴帝眼中,太子和丞相已然成了相互制衡的关系,两边都得轮流尝个甜头,也都得轮流挨顿“打”。 褚琰便是将什么时候让哪边尝甜头,什么时候挨打把握得极准,借此在朝堂上推行了很多新政,也暗中将不少重臣揽入旗下。 靳苏说他天生就是操控棋盘的人,这棋局上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他预定好的路线。 把测帝心到这份上,实在是有些吓人,幸好褚琰隐藏得深,否则他有再好的本事,承兴帝都容不下他。 承兴帝终于发现端倪时,是在他南巡回来以后。 彼时离收复南晋刚过两年,南边各地的政绩刚刚有了起色,承兴帝总得亲眼去看看新打下来的江山吧。 他将太子留在朝中监政,一去就是半年,回来以后便发现,满朝文武皆已经站在了太子那边,太子的话一出,无人有半句异议。 承兴帝一开始装作不知,想暗中做点什么,却无济于事。 终于在某一日将褚琰叫到床前,说:“我病了。” 褚琰连忙问:“太医可看过了,是什么病?” 承兴帝盯着他不言语,目光里夹着深意。 褚琰便明白了:“儿臣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个方子,这便给父皇做一道药汤,强健身体”。 药汤是褚琰亲自端来的,承兴帝却没急着喝,让梁冶用银针测过,又叫来试吃太监喝了一口,待到那汤都快凉了,承兴帝才终于让人端上来。 褚琰在一旁递帕子,替承兴帝理好奏折,研墨,接碗,反正没闲着,等父慈子孝演完,承兴帝屏退了所有人。 “朕知道,你一向是有本事的。”承兴帝没有拐弯,直言道,“天下没有哪个皇帝,是永远不防自己儿子的,可是,朕信了你那颗赤子之心,以为至少前几年,你能让朕放心。” 褚琰道:“父皇现在也可以放心。” “放心什么?”承兴帝不禁提高语调,“放心朝堂上下都是你的人,放心禁军十支军里有一半的统领与你交好,放心朕的寝宫里都是你的眼线?” 褚琰静静听着他发火。 承兴帝默了一下,不可思议道:“真有你的眼线?” 褚琰以沉默回答一切。 承兴帝看起来有些疲惫,好半晌才继续说:“就连……就连朕的几个皇子,都满口不离大哥,褚琰,你真是会算计人心,你还想让朕如何安心?” “父皇,您不必忧虑。”褚琰蹲在他的床前,心平气和地说,“我这么做,是担心日后任人摆布,可我的确没有害您的心思,您仍是皇帝,是我的父亲,我心中,既尊敬您,也孝敬您。父皇,您莫气坏了身子,儿臣要心疼的。” 承兴帝闭上眼,半晌后吼了一声:“滚。” 褚琰拍拍衣摆,云淡风轻地“滚”了。 之后一段时间,承兴帝便一直装病。 褚琰的权势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吃饭要小心,点香要小心,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褚琰每次来探望他,他都疑神疑鬼。 反倒是某一日忽然发现院子里侍奉的人被换了一批新的,一问才知道是有几个宫女前些日子被承兴帝无缘无故地罚怕了,褚琰便做主给她们调到其他宫里去,换了一批新的进来。 承兴帝那一日难得没有发火,只是坐在窗前发呆,梁冶有些担心,想劝陛下心宽又不知从何开口。 却听承兴帝突然出声:“那几个宫女是他的人。” 梁冶一愣,迟疑地猜道:“太子殿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7 承兴帝如同在自言自语一般:“朕重重地罚她们,他却把人调走,换了一批。你说,他是不是在告诉朕,吓唬他没用,就算是朕寝宫里的人,他也照样能换……” “就像朕回来的时候,他故意卸下伪装,让朝臣都异口同声地附议他,就是为了告诉朕,朕该退位了。” 梁冶吓得跪地,眼中蓄了泪:“陛下,您要是对太子殿下失望了,不如……” 承兴帝:“朕没失望,失望也没用。朕能废他,他就能起兵,何况,废了他,朕还能立谁?” 梁冶想了想,二皇子残疾,四皇子远调以后逐渐沉迷酒色日渐荒颓,年纪小的那几个皇子一直跟褚琰关系不错,就算将来翻脸,母族势力也不足以跟褚琰抗衡,至于三皇子……他已经彻底胸无大志,逍遥自在了。 “何况,身为储君,有这样的手段,天下人只会欣慰。” 是啊,天下人只会欣慰,唯独天下的君主,无法释怀。 没过多久,承兴帝便以“身体衰弱”为名,将帝位禅让给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了。 梁冶这才知道,其实从陛下装病的那一天起,便考虑过这个了。 褚琰登基以后,降到冰点的父子关系反而又缓和了。 太上皇依然在原本的寝宫住着,褚琰就住在他的隔壁,有子嗣的太妃们只要愿意,依然可以在原先的宫里住着,若不愿意,搬去郊外行宫也无妨,皇子公主们也是如此。 皇帝陛下想跟太上皇陛下住在一起,那朝臣们见了也只能称赞一句“父子兄弟情深”了呗。实际上他们心里不信皇家真有什么亲情,新帝这么做八成绕不开“孝”的名声。 谁知道过了两年,太上皇还是住在宫里。 褚琰帝位到手,便开始了“哄爹计划”,毕竟他只是想登基,又不是白眼狼。 亲自过问饭食起居,四处搜寻新鲜玩意儿,亲手种花、制作古琴当作礼物,偶尔会将朝堂上的事拿来过问,说一大堆“我离不开您”的好话。 反正褚弘是觉得,褚琰这张嘴跟柳岐是越来越像了。 久而久之,再冷的心也能捂热了。褚弘虽然心中对于褚琰变相逼宫的事还有芥蒂,但起码不是见面就白眼了,甚至褚琰忙得没空来探望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想念。 他现在虽然不再掌管大权,却仍是地位最高的人,成为新君的儿子没有害他的意思,反而孝敬讨好,真要说有什么地方变了,大概就是太清闲了。 有一次,褚弘问褚琰,既然褚琰登基后依然想维持和睦,那为何不能等一等呢? 褚琰当时没答,几日后在朝堂上驳回了为后宫选秀的奏折,并当廷宣旨立褚锐为皇太弟,王府改为太弟府。 褚弘懂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柳岐。 自此以后,褚锐就开启了被催生的痛苦人生。 他的皇帝哥哥、皇后嫂子每天追着他问,后宫空虚无人太后不管专管他后院女子够不够多,就连朝臣们都非常关心他儿子什么时候出生。 褚锐被催得烦了,一怒之下跟褚琰请求回封地。 褚琰心平气和地跟他讲了一堆典故。 褚锐:“什么意思?” 褚琰:“不行。” “哥!” “叫爹也没用,你先给我生一个儿子再说。” 褚锐气哭。 生什么儿子你才生儿子! 但也就是第二年,褚锐便得了个嫡长子。 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高兴得不得了,自己还没抱够,就听说御驾到了。 褚锐急急忙忙,连孩子带奶娘一同藏好,见到褚琰便道:“要儿没有,要命一条。” 褚琰被他气笑了:“那毕竟是你的长子,我不要,我是过来看看我的侄子的,嗯?孩子呢?” 褚锐狐疑地把孩子抱出来,褚琰逗娃的时候,他就时时刻刻紧盯着,生怕大哥翻脸就赖账把孩子要走了。 褚锐的长子被陛下亲口赐名“昱”,褚昱长到四岁的时候,他爹还是没能防住自家皇兄的魔爪,让他被接到宫里去住了。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8 褚昱打小就跟三个人亲,亲娘,亲伯伯,亲伯夫,就连太后奶奶和亲爹都得靠后。 他是没心没肺的小性格,进宫以后完全不惧陌生的环境,玩得乐不思蜀。 除了晚上睡在陛下怀里的时候有些想娘,其余没什么操心的。 但这种情况也就持续了三五天,到了第五天,褚昱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一起床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他看了眼床上睡得谁也叫不醒的柳岐伯夫,闷闷地自己穿鞋下地,央着愁生带他去找娘。 愁生估摸着这位小主子没准以后要过继给陛下,便不敢对他提他亲娘,而是将小主子带去了前朝。 褚琰散朝一出来,便看到小昱儿在后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柳岐把他抱在怀里又哄又吓:“好啦,不哭啦,你再哭我打你屁股咯?” 昱儿边抽泣边在柳岐怀里蹭,可怜巴巴断断续续:“不打……伯伯……不打我。” 柳岐成天吓唬小孩,还能被昱儿这么亲近的秘诀就是他现在掌管着陶乐坊,手里新鲜玩具最多。 可现在他身边摆着一堆玩具,却没一样能把这小孩哄好的,这就彻底没辙了。 眼看昱儿哭得更凶,他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无措,恰好看到褚琰,如见救星:“陛下!快快快!” 褚琰把昱儿接过来,拿帕子替他擦眼泪,张口便许诺:“明日就带你去找你娘。” 昱儿在褚琰怀里的时候总是要乖一点的,他立刻便不哭了:“真的吗?” “自然。”褚琰道,“但是你要乖一些。” 便是这么一句话,能止小儿啼。 次日褚琰便让褚锐一家搬进了东宫,昱儿白日在宫城由柳岐和褚琰轮着教导,晚上再回东宫睡,偶尔会在宫城里住上几日,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褚锐见昱儿越来越不提“想爹娘”的事,醋性大发地问:伯伯那里有什么好的。 小昱儿认真地想了想,卖了个小关子:“爹爹明天跟着昱儿一起去,就知道啦。” 第二日不止是爹爹,娘亲也一同去了。 褚琰和柳岐对这个侄子,的确是当亲儿子一般对待。 一贯习惯睡到日上竿头的柳岐开始每天早早起床等着昱儿来,见了他便揉进怀里,连褚锐夫妻的请安也没理,黏糊糊地问:“我们乖乖昱儿,一晚上没见,想阿爹了没。” 褚锐眼睛瞪圆。 昱儿偷偷觑了眼亲爹亲娘,老老实实地道:“昱儿给皇后伯夫请安。” “伯什么夫,请什么安,少学你爹你娘那套。”柳岐拿了颗蜜饯诱哄,“来,叫阿爹” 褚锐气得要死,又不敢表现出来,憋得快内伤了。 昱儿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阳奉阴违”,偷偷凑到柳岐耳边,小声地喊了一声:“阿爹” 柳岐被叫得眉开眼笑,把蜜饯喂他嘴里:“乖” 昱儿含着蜜饯,模糊地补充了一句:“别告诉我亲爹爹呀。” 褚锐脸色更黑了——他已经听到了。 柳岐让相萦带着昱儿去隔壁给皇爷爷问安,这才看向另外两人:“你们怎么来了?” 褚锐道:“昱儿白天都在宫中学课,皇兄不让我们插手昱儿的功课,可小弟实在好奇,便想亲眼看看他都学得怎么样了,只是看一看,应当不碍事吧?” “得了,我明白了。”柳岐轻笑一声,“你们是怕昱儿在这里过得不好,过来刺探的吧。” 褚锐干笑:“岐哥这话说的,这怎能叫刺探呢。” 柳岐翻了个白眼,没继续戳穿他。 昱儿挨个请完安,回来没多久,褚琰便下朝了。柳岐这才传了早膳。 他把昱儿抱在怀里,旁人吃饭时抱孩子,都是给孩子喂饭的,独柳岐,是指挥昱儿给他夹菜。 一般四岁的孩子拿筷子还不太稳,可为了给亲爱的皇伯夫夹菜,昱儿愣是练出了好筷功。偶尔有伸手够不到的地方,褚琰便搭一把手,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其乐融融。 吃完饭,柳岐拿帕子给昱儿,让他自己擦脸净手。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09 又让人提前在书房点好暖炉。 昱儿习文习武分别师从被封了太师的杨知行和太傅柳问,柳岐亲自陪同。 他陪同的时候,从不插嘴,手里却拿着一把戒尺。 昱儿若是答错,杨知行便道:“领一戒尺。” 小孩儿便自觉地到柳岐面前伸出手,一脸委屈地领罚,一上午的课下来,他被打了不下十次,看得亲娘亲爹心都快碎了。 褚锐只能安慰自家正妃:“玉不琢不成器,你看,我就是从小太被父皇惯着,长大以后才只能捞现成的便宜。” 太弟妃被逗笑,嗔怪地推了他一把。 下学以后,昱儿一溜烟儿跑到隔壁御书房。 褚锐吓了一跳,众所周知,自古乱闯御书房乃重罪。 然而柳岐面不改色地领着他们进去了,守在外面的新晴见了他们也只是一躬身,竟连通传也没有。 太弟妃平日见褚琰的时候不多,显然有些局促,新晴看出来了便笑笑:“陛下吩咐过,皇后和小郡王入内不必通传。” 小郡王便是昱儿,皇后不通传尚且能理解,陛下为了柳岐宁可让位给弟弟的儿子,也不愿意充盈后宫。 可昱儿怎么也能有如此特许。 进去一看褚锐夫妻更是暗暗捏了把汗。 小昱儿竟光脚踩在一堆奏折上,举着手委屈巴巴地凑到褚琰嘴边:“伯伯,手疼。” 褚琰手里还握着笔,显然是正批着奏折,被生生打断的,他脸上有一丝哭笑不得,搁下笔把昱儿抱进怀里,握着他的软乎乎的小手吹了吹,又轻轻抚了几下。 柳岐捡起散落在地的奏折,语气不怎么严厉地训道:“昱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伯伯在做事的时候不可打扰他。” 昱儿刚被他打了十几回戒尺,闻言“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褚琰被逗笑,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小脑瓜:“怎么还记仇了呢?” “昱儿不记仇,就是暂时不想理伯夫。”昱儿很有个性地说完,又把自己软绵绵地贴在褚琰胸前,“伯伯,我不打扰您,昱儿就想要您抱抱,好吗?” 若说柳岐是时刻保留一份稚子心,能叫这样懵懂的小孩都知道宠着他让着他,那褚琰便是一个孩子心中最高大的形象。 他是威严的九五至尊,身居帝位多年愈发让他气场强大,周围服侍的下人哪怕知道陛下从来不乱发脾气、处死下人,也依然被他的气势所慑,而变得规规矩矩。 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无脑宠娃。 昱儿想亲近自己,褚琰怎能有不应的,他把昱儿放在左腿上,一只手揽着,右手重新拿起笔在奏折上写着批复,每每遇到昱儿会写的字,就把笔交给他,让他来写。 皇帝陛下努力这么多年,总算把字练得还不错,于是奏折上数行好字里掺杂着几个稚嫩的字体,诡异极了,褚锐暗暗想不知道李相看到这种批复会是什么心情。 昱儿写完字,便满怀期待地看着褚琰,基本每次都只是得到一回“摸头杀”,但足以他高兴半天。 褚琰对他的疼爱温和得过分,叫看了的人都觉得心要化了,很快小昱儿那点小脾气就被哄没了,“不计前嫌”地回柳岐那里去蹭抱抱,顺便借机求补偿。 柳岐义正言辞:“打你手掌心是因为你背书背得不牢,事出有因,哪有补偿的说法。” 褚琰顺嘴插了一句:“他只是想吃糖糕,给他一些也没……” 柳岐瞪了过去,褚琰默默闭上嘴。 “那样甜的东西,吃多了还要不要牙了?” 昱儿格外委屈。 柳岐继续唠叨:“你若是不想被打手板,那就好好温习,你伯伯在你这个年纪,那可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 昱儿说:“可是伯伯说,您小的时候过目就忘,气坏了教书的先生,昱儿比您乖多了呢。” 柳岐嘴角抽搐,缓缓看向褚琰。 褚琰抬头望天。 褚锐夫妻回东宫之前,被褚琰单独叫去。 褚琰直入正题:“我与阿岐视昱儿为亲子,今日你应当也看得出来。”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10 褚锐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还是来了。 面上连忙道:“臣弟明白。” 褚琰摇摇头:“不,你不明白。我把昱儿留着自己身边,是为了把他培养为未来的君主,但我百年以后,会传位给侄儿,而不是太子。” 褚锐一愣。 他虽然天天为了儿子吃醋,可其实早已做好了把儿子送出去的心理准备。 褚琰见他不敢相信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人替得了亲爹。” 褚锐这才相信皇兄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回东宫,太弟妃在路上忍不住说:“本以为陛下该是个严父,皇后会更疼宠孩子,孰知今日一见,却是反过来了。” 褚锐笑了笑:“我大哥看着冷肃威严,其实对亲近的人心软着呢,也难怪……昱儿这样喜欢他。” 莫说昱儿了,便是他亲眼见了皇兄宠爱孩子的方式,都忍不住想认皇兄当爹了。 第75章番外二 (一) 话说褚琰登基两年,立了个皇太弟,至此太上皇都死了心,不再提褚琰后宫的事。 偏有那想找死的一个劲儿地上折子,请求陛下三思。 做了皇帝在这方面就是有点麻烦,以前他还是安王,闲王之名人人尽知,那可是想怼谁就怼谁,可是现在吧,就得考虑各位大臣的心理健康,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发落了一个忠臣吧。 但是褚琰实在是有些憋屈,一边心平气和地说:“朕不是说过,此事不必再议,下一个。” 一边在心里“呵呵”:“你等着,我非收拾你不可。” 回到后宫以后就找柳岐告状:“皇后,有人欺负你夫君,你管不管?” 柳岐从复杂的图纸里抬头,明显心不在焉:“管,肯定管,说,谁欺负你了,为夫替你做主。” 消凝默默地把旧茶汤换完,压着心中的震撼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天,朝会过半,皇后闯上了朝堂。 张口便打断了一位老臣奏请陛下纳妃的谏言。 “刘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广纳后宫利于子嗣延绵,不知是想让谁的子嗣延绵?”柳岐加重语气,“是你女儿的,还是别家姑娘的?” 刘大人气得按着胸脯:“朝堂之上,不是……不是皇后该插手的!” 柳岐:“你是想说后宫不得干政吧,以往是,可本朝不一样啊,我是男子,又在制造司挂着职务,这朝堂我有什么来不得的?” 制造司是这两年才建,朝中大臣其实颇不看好,但是新帝登基当然要给点面子,加上丞相也鼎力支持,便建起来了。 结果如今竟然成效非凡,陛下那句,那句什么来着……哦对,“科技强国”,诚不我欺也。 恰好这制造司的各种图纸有很大一部分都经皇后的手修订过,刘大人一时没法反驳。 “刘大人在这里锲而不舍,知道的是为陛下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大人是想把自家刚及笄的四女儿嫁进皇宫来呢。不然这样吧,你要真是想跟皇亲国戚沾沾边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认你做干爹。” 刘大人连忙跪地:“陛下,臣绝无此意。” 柳岐便刻意加大声音:“哎,听到了吧,刘大人说他没这个意思,可惜了可惜了,那还有谁想帮着陛下纳妃的?我好歹是个皇后,给诸位大人做个干儿子还是够格吧?” 众朝臣满脸一言难尽。 这也太流氓了,谁招架得住啊? “您……您……”刘大人气得直哆嗦,转身便对着龙椅磕头,“男色祸国,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陛下,皇后无理取闹扰乱朝堂,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褚琰语气跟个拉架的似的:“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磕着头才能说?起来吧,朕回去一定追究皇后之过。” 下朝后,柳岐逼问:“你说,你要怎么追究?”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11 褚琰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嗯……那必须得给你个惩罚意思意思。” 柳岐便胆大包天地揪住了褚琰的领口:“陛下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可是为了帮你出气才去骂人的,如今惹了一身骚,没有功劳也就算了,怎么还要罚我?” 褚琰眨眨眼:“那就……明罚暗赏,你觉得怎么样?” 褚琰把柳岐带到御花园西侧凉亭,叫人远远封了进出的路,屏退所有人。 柳岐起初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褚琰从龙袍的袖子里掏出一盒软膏,他震惊了。 谁能想到当今圣上是个上个朝都要随时带着这种东西的人? 丧、丧心病狂! 褚琰没告诉柳岐路已经封死了,还时不时吓唬他:“别喊太大声,小心被人听到。” 柳岐仰着脖颈,不能自已,喉咙里的声音几乎要压抑不住,真想痛快叫破音。 羞耻心让他全身上下都红,急得快要哭出来。 唯有求饶一条路:“好陛下,好哥哥,我们换个地方吧,别在这。” 褚琰才不干呢,他惦记这亭子惦记了很久了,只是一直被各种缘由耽误。现在好不容易开了个闸,哪有轻易关上的道理。 亭外是丛翠掩映,亭内是巫云楚雨。 结束后,柳岐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忙忙把衣服穿好,可褚琰意犹未尽偏要捣乱,伸手去扒。 柳岐死死拽着布料,急得主动去亲他:“别在这了,我们回寝殿好不好。” 褚琰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可没说还要来一次……哦,原来皇后觉得还不够啊,那我就在这满足你好不好?” 柳岐豁出去了:“不好,我不是一般的不够是非常不够,一天一夜都不够,所以咱们回寝殿吧回寝殿吧回寝殿吧!” 拿一整天的时间做交换,柳岐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座屋檐。 他信守承诺,进了屋便自觉地宽衣带。 褚琰从后面抱紧他,将整个人罩在怀里,温温柔柔地说:“好了,不欺负你了,我又不是禽兽。” 柳岐小声嘀咕:“你就是。” 褚琰挑眉:“嗯?阿岐,你可想好了,为禽兽者,发作起来可是永无止境的。” 柳岐抬头望了望这让人有安全感的屋顶,思考了一会儿,嗫嚅着说:“也……不是不行……” 褚琰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柳岐跳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小声地邀请:“你忙了好些日子了,阿琰,今天当回禽兽呗。” 后来,大臣们互相打听陛下到底是怎么追究皇后的,结果便听说陛下白日里幸了皇后整整一天,把前来求见的朝臣全部挡了回去,第二日还美曰其名地跟二舅子炫耀:“皇后不让朕纳后宫,只能皇后自己辛苦点了。” 柳临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昏君。 (二) 褚琰在位二十五年,民间风调雨顺,天下海晏河清。 后宫专宠柳皇后一人,未留一后,说来也算一段佳话。 民间关于二人爱情故事的话本层出不穷,刚开始官府还严格查封,后来有一次褚琰知道了,便说百姓并无恶意,想写就写吧,只当看个乐子。 能纵许百姓拿自己“看个乐子”的皇帝,古往今来也就这一人。 褚昱私下里偷偷搜罗过一些话本,看完后只觉得这里面写出来的恩爱不及真实情况的十分之一。 比如有一段写皇后手指破了还要给陛下剥橘子疼得不行,结果陛下发现以后怜惜他把手指含进嘴里什么的——无稽之谈! 陛下伯伯能让皇后伯夫给他剥橘子吗? 根本不可能!都是陛下给皇后剥好喂到他嘴边的好吗! 还有什么陛下与皇后吵架三个月未踏足中宫,后来皇后端了碗汤,让陛下忆起曾经,感念他们十多年的感情,这才和了好——更是胡编乱造! 两个人反过来倒是有可能。 后来我成了团宠太子_212 但也仅限有可能罢了,褚昱在皇宫里住了十多年,从未真正见过伯伯和伯夫吵架。 偶有一点小打小闹,不出两个时辰也准能有一方先道歉。 褚琰对柳岐的纵容是看得见的。 他想要的便能给,想做的便支持,不会一味地保护他或束缚他,却能永远做他坚定的靠山,宠妻宠到这份上,堪称当世模范夫君。 而柳岐对褚琰的纵容是看不见的。 一个男子身居下位,就算再舒服,也缺了点本该属于男子的兴致,若不是真的爱极了,怎可能一丝不甘心都没有。何况柳岐每次宁可受不了地哭着喊着,也一定纵着褚琰直到后者满足。 他永远明白自家陛下有多辛苦,会有哪些忧虑,他从不凭空给褚琰添加琐事的忧愁和猜测的烦恼,只会直来直去甜言蜜语地哄陛下高兴,若是甜言蜜语也不管用,便缠着褚琰疼他要他,叫人见了他心里便一松,觉得所有的麻烦都不是事儿。 褚琰一直认为,他们夫夫这么些年没有隔阂,并不是自己的功劳,而是阿岐的功劳。 被这样的两个人养大,褚昱的内心也不由羡慕这样的神仙爱情,想象未来自己不管娶了什么样的姑娘,都要像皇伯伯那样地对她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某次赴一位大臣的贺寿宴,他对一个活泼机灵的女孩儿一见钟情,只可惜那女子出身有些低,莫说太后了,就是朝臣们一听说,都觉得实在配不上正妃之位。 好在褚琰自继位以来,就从不是会在这种私事上跟朝臣们有商有量的皇帝,他帮着褚昱压下所有声音,帮他风风光光地迎娶了心爱的人。 随后就禅位给褚昱,自己退位成太上皇。 朝臣们都有些麻木了……感情现在的皇族都流行和平让位提前养老吗?虽然听起来很是文明和谐,但总觉得不太适应呢…… 退位以后,褚琰和柳岐终于因为一件事产生了分歧。 柳岐闷在皇宫这么久早就想远走高飞了,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怎能不去看看这天下的山川大河。 褚琰则以为,自己早早退位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把身上压着的大山移到侄子身上,自己好宅在宫里赏花遛鸟煮酒品茶啊!到处奔波累得要死哪里好玩了? 两人各持己见,难得谁也不让,柳岐终于一气之下收拾包袱,离宫出走了。 褚琰倒不是很急,因为柳岐留了张纸条:“我回娘家了!别来找我!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跟个发脾气的小孩似的,叫人哭笑不得。 他回柳府的事,两个兄长都不知道,他是翻墙偷偷溜进来的,躲在一个空院子里。 褚琰找到他的时候,他一身泥土,显得有些狼狈,还有些委屈:“你怎么才来啊?” 褚琰差点乐了,他自己要离家出走的,这赌气赌得也太不走心了。 心想不吓唬吓唬他不行,便冷冷地把他扶上马,回宫的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柳岐这便有些忐忑了,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先开口认错检讨,只要自己骂自己够狠,褚琰就舍不得责备他! 一直琢磨到皇宫门口,觉得是时候了,褚琰恰好也开了口:“我们去江南。” 柳岐:“对不……咦?” 褚琰坐在马上,不顾身后跟着多少人,将柳岐揉进怀里,埋着头生怕他离开似的:“来世间走一遭,是该看看天下,我陪你一起去。阿岐,与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但你绝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柳岐抹了把眼泪:“我也正想说呢,其实我想通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宫里待一辈子我都乐意。” 褚琰吻了吻他的额头。 最终自然还是远游去了。 褚琰仔细一琢磨,也不想让柳岐在宫里待一辈子,否则他在身体康健的时候早早退位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一路南下,没有目的地,看到好玩的地方就多待几日,吃遍当地的特产,听够了当地的小调,画尽了当地的风情,如此才辗转下一个地方。 若是行得累了,便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租一套宅子暂住。 无人知晓他们从何处来,有何丰功伟绩。 他们曾无愧于天下,如今无愧于己。 世间大好山水,路且长着呢。 ※※※※※※※※※※※※※※※※※※※※ 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