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囚鸟(监禁,SM)》 初见 浩气盟白龙口分舵 君不封捉了几只鸟,摇摇晃晃地走到怀抱双膝,一言不发的小姑娘身旁,笑吟吟的发问,“呐,小丫头,要不要和大哥哥玩这个?” “不要。”解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扭过身体不理他。君不封笑着叹了一口气,抖抖双臂,看鸟儿尽数飞走。转头看了看小姑娘孤寂的背影,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盟主那边,预备把你送到七秀坊,你想去么?” 解萦讶异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抹血色,双拳紧攥,“万花谷,我要去万花谷。” 君不封大喇喇坐到地上,单手拎起解萦放到自己腿上,将幼鸟一样的小姑娘搂在怀里,理了理解萦散乱的发,他笑得一脸温柔,“大哥哥也知道你想去,所以同盟主说了缘由,他已经同意啦。” “等你的身体调养好,我们就出发。” “我们?” “我送你去万花谷啊。” 君不封在瞿塘峡捡到了解萦。 解家在巴陵富甲一方,巴陵新近不太平,解家首当其冲遭了秧。解萦是家中长女,不受继母生父重视,半道被逃亡的父母丢在路上,反而阴差阳错暂时捡回一命。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她凭着本能从巴陵逃到瞿塘峡,不幸落入当地匪帮手里。 匪帮常年从事人口买卖生意,解萦年纪虽小,但形貌秀丽,不难看出日后风姿,小头目盘算着自己捡到一个宝物,急匆匆将解萦带回瞿塘峡渡口的临时落脚点,准备转手倒卖。 君不封正巧在调查当地的人口失踪案,为了隐蔽身份,他在瞿塘峡的渡口摆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一边讨饭,一边侦查,他很快注意到一伙人的异常行踪。 君不封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跟在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身后,跟着他们到了一间破屋前,其中一人身上背着的麻袋也随之落了地,从中甩出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丫头片子。 君不封不假思索从自己躲藏的地方随手扯了一根扫帚,将贼人揍的人仰马翻。 这时解萦看见他。 半张被胡子遮住的脸露出和善的微笑,眼珠黑的出奇,牙齿白的稀奇,无端像只觅食的野猴子。 发觉自己得救的解萦咽了一口口水,斟酌着开了口,“谢谢叔叔救命之恩。” 君不封将解萦抱出麻袋,听得解萦这一声,恼哼哼拍了拍她的屁股,“小姑娘乱叫什么,是大哥哥。” 将从匪徒手里获得的消息通过自己的鹰隼发往浩气盟之后,君不封有了闲工夫问解萦的状况。解萦才出虎口,对他不甚信任,有选择的交代了自己的背景。君不封从解萦的只言片语中捕获到一点信息,解家似乎与浩气盟有一定渊源。思虑一番,他先领着解萦买了新衣,又在湖水边巡逻是否有人偷看小姑娘洗澡。看小姑娘打扮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他将她扛上肩头,让解萦整个人坐在他的肩膀上。 他带她去白龙口的浩气分舵。 解萦这时还是小小的个子,坐在他的肩膀上,身体随着他的走动向前一倾,整个人就牢牢盖在他乱糟糟的头上。君不封此刻仍是一副乞丐打扮,洗干净的小姑娘碰到脏兮兮的他,倒也不嫌弃,白藕一般的小胳膊细腿牢牢把着他的脖颈不放,生生把他弄成了头重脚轻,走路重心不稳,踉踉跄跄。 君不封知道解萦现在与父母失散,有心逗她开心。跌跌撞撞的走,给她唱了一路不找边际的童谣,解萦没有笑,只是搂他搂的更紧些,随着他一并摇头晃脑。 君不封体力好,托着解萦走了大半天,直到听见小姑娘的肚子咕咕叫才将她稳妥放到地上。寻了一条河去抓了两条肥鱼,生火慢慢烤,解萦看着君不封烤鱼的认真模样,一路憋在心里的话,藏不住了。 “爹爹娘亲和两个弟弟,都死了……仇家找上门来,他们顾及不了太多……说总有一个人当诱饵的好,我就被他们……撇下了。” 君不封抬头看了看她,眉毛一挑。 “后来我一路在躲,躲着躲着,就见到了他们的尸体……” 解萦没有哭,故作镇定没有血色的小脸让君不封心里一疼,伸手摸上解萦的后背以表安慰,解萦反倒轻轻避开他。君不封微愣,悻悻缩回手。 “娘亲教过我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凭借着这些,我在家里才得以存活,也是凭借他们,才可以一路让我从巴陵躲到瞿塘峡。” 解萦从自己携带的破烂小包袱里拿出一只木头小鸟,君不封接过细细打量,不由称奇,“很厉害!如果万花谷的僧一行见到你,肯定会喜欢。” 解萦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君不封,君不封朝她笑笑,心里已经有了一番盘算。 “大哥哥,我是想说……我的机关,都没有了,刚才你又打了那些人……他们人很多,如果都追上来,你会打不过的,所以还是,不要……不要送我了,好不好?我怕,我怕……” 泪珠滚滚落下,君不封手足无措的看着在他面前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只能将她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后背,慢慢等她情绪稳定,将已经有些凉的烤鱼递给她,揉揉她的小脑袋。 阳光照射下,他的牙齿显得异常的白,笑容也异常有感染力,“小丫头,这么不信任我,你放心,不会有什么打不过的事,你还没见过我的真实实力。这还没发生啥呢,你自己倒是泄了气。别怕,吃好鱼咱们接着上路……既然救了你这个小丫头,我就会对你以后的人生负责,所以,不用怕。” 解萦眼眶一湿,默默吃起了鱼。 君不封见解萦动口,自己也拿起鱼,马马虎虎的啃。鱼吃了一大半,他吹了吹口哨,一只鹰隼应声而来。将剩下的鱼肉剥给鹰隼吃,他转过头,有些炫耀地问解萦,“大哥哥这只鸟,你喜欢么?” 话音刚落,君不封有点脸红,觉得对一个小姑娘谈“鸟”字十分不庄重。 解萦盯着那只和主人一样脏兮兮的鹰隼,沉默。 君不封见状,长舒一口气,“挺可爱的是吧,不过要他跟你去白龙口陪你玩,也是要报酬的。” 解萦傻傻看着他。 君不封蹲下身,与解萦平视,“木头鸟送给大哥哥,买卖就成交。” 解萦将木头小鸟随手递给他。君不封捧在手里,有点无奈,“我说你啊,就不会推辞一下,我这里想了一堆话用来哄你,结果你……” “本身就想,送给大哥哥的。大哥哥救了我……解萦无以为报……” 君不封不再说话,将小小的木鸟收好,他牵着她柔嫩的小手,两人继续上路。 念及解萦适才提到的追杀,君不封思前想后,想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将解萦放到自己身前,两人同手同脚前行,这样来自背后的攻击,他能大致替她挡掉。只是这样不免尴尬一些,解萦的脑袋时不时不偏不倚撞到他的胯下。他不至于兴奋,可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总是不好。 两人就这样僵硬的前行了一两个时辰,解萦被身后略显硬邦邦的东西顶的后脑发疼,正是抱怨之际,敌人来了。 背后叁支箭直直射向君不封后背,君不封听着风声,将解萦身体一转揽入自己怀中,扯了腰间盘着的短棍来遮挡箭矢,哪想这箭矢不过几支,是迷惑他的障眼法。一股奇特的香味在周遭蔓延,君不封心道一声不好,急忙拽着解萦滚至周边树丛,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严丝合缝的遮住了她。 解萦的身体很轻,君不封抱在怀里才有一种切实的真切。压覆在小姑娘的身上,仿佛无形中收拢了一只柔若无骨的小鸟,非要他用尽毕生全部温柔去守护。 中的是让人内功丧失的迷药,他不清楚一个普通的匪帮怎会有如此药物,只能趁着自己还有气力,赶忙发浩气盟的信号弹请求救援。盘算自己内力流失的时间,君不封苦笑,将浑身僵硬的解萦搂的更紧些。 “丫头,别怕。” 纯阳的林声竹道长和七秀的茹心女侠看到了求救信号,慌忙赶来救同僚,不想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在一群人的重重包围里,君不封死人一样趴在地上,被揍的皮开肉绽,人事不知,连带着裤子也被扒了一小半,血水趟了一地。他身边是个面色惨白的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冷着脸护在君不封身前,睚眦皲裂,几近逢人便咬。 林声竹和茹心对君不封的能力十分了解,知晓他不会轻而易举混迹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必然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彼此对望一眼,他们同时出手,手中快剑如行云流水,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中伏地不敢久留,解决了追兵,林声竹替被揍的动弹不能的君不封把小半拉裤子穿好,茹心则堵住了解萦的眼睛,推着她前行,“不要看。” 君不封还有半口气,熟悉的馨香从身旁掠过,他咳出一口血水。 “现在才来救我,再不来我就得被他们打废了。” 茹心又给了君不封一脚,君不封吐出几口血水,眼里满是快乐。 成功获救的解萦坐在浩气盟白龙口分舵的桃花树下,一个人呆呆地望天。 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跳到她面前,遮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芒,那人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眼眸湛亮,牙齿洁白。 解萦恍惚了一下,却不认识这个面善的陌生人。 来人摸了摸新剃的胡茬,蹲下身和她平视,“小丫头,怎么,剃了个胡子就不认识我啦?” “哦,是,是大哥哥。”强压住心底的惊艳,解萦低下头转身背对他。 君不封吸吸鼻子,直觉感到解萦同他不是十分亲近了。 一点一点挪步蹲到解萦面前,他像只哈巴狗一样两手撑地蹲在解萦跟前,“那个,哥哥那天是自吹自擂,不自量力,被他们痛打落水狗……也正常,可……咳,裤子……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解萦摇头,整个人还是怏怏的。 君不封挠头,只好把现在解萦的不开心归结为父母离去,事实也本该如此。 “那天那个好看的大姐姐,是哥哥的妻子么?”解萦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君不封一愣,在解萦的注视下脸色愈发红了起来,“七秀坊的姑娘,瞧不上我这个乞丐的。” “可是你那天……” “跟你说个秘密啊,这种稍微有些亲近的话,我也就在受伤的时候敢说。哎……你们小姑娘不懂。” 解萦笑了。 桃花掩映下的小姑娘笑容莫名娇艳,君不封眼花缭乱了一阵,恢复了神智。 牵着解萦的小手走回屋,他不住嘀咕,“小丫头以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啧啧啧不知道以后谁能这么好运气。” 他送解萦去万花谷。 名义上的护送,实际意义上的游山玩水。那日中伏,林声竹与茹心顺藤摸瓜,一举找出与匪帮勾结的武林败类,成功解决了人口贩卖的大案。君不封手上的案子没了,暂时闲了下来,横竖在浩气盟左右无事,他又同解萦有缘,可怜她父母双亡,自然希望去万花谷的这条长路,他能常伴左右。 一路行了将近两个月,解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不开他。 君不封是苦出身,如今天降一个机敏可爱的小妹妹来让他疼爱,使他不住怀疑是小时候饿死的自家小妹来投胎,与他重续兄妹情。 未加入丐帮之前,他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流离失所,卖过艺,表演过杂耍。入了丐帮以后几度忘却了这个技能,如今在解萦面前又轻而易举捡了起来,成了每日给解萦解乏的戏码。 解萦望向他,眼里写的都是如兄如父的崇拜。 君不封明白她眼神中的深情厚谊,时常被这情感弄得感慨万分,自诩不配。 解萦夜间的睡前故事是君不封经历过的江湖往事。一路听得多了,解萦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听君不封介绍完他曾参加过的一次恶人谷与浩气盟大战,解萦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以后需要我去加入浩气盟么?” 君不封摸摸她的小脑袋,“浩气和恶人争斗不休的,小丫头片子掺和进去趟什么浑水?要我说呢,你就好好在万花谷里待着学艺,不管是行医作画教书育人,都是好营生,甭跟江湖人瞎闹,头拴裤裆上的营生,多没劲儿。” 解萦甜甜一笑,“那大哥哥你又为什么要去浩气盟呢?” 君不封收起了之前的调笑神色,“大丈夫嘛,建功立业是毕生追求,我入浩气盟是阴差阳错。反正眼前既然还没发现什么其他能供我建功立业的场所,也就在这里糊弄待下去啦……嗯,毕竟与人为了行侠仗义还是件很快乐的事,比如捡到你这个小麻烦精,起码我也救过一个小姑娘的命,这就很了不起了。” 解萦看着他傻笑,想她的大哥哥真是有趣。 “小丫头,你可别像我这种糊里糊涂就进去了,浩气盟和恶人谷斗成了这样,也是两败俱伤。像你这样的美人坯子,日后长成了,就好好在万花谷里招蜂引蝶。你说你要是入了两方中的一方,万一哪天有个不测,不管别人,我是会伤心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还非要给我杀进江湖里去过舔刀口的日子,何必呢。” 解萦搂住了他的脖子,“不去,我会好好在谷里学艺的……只要大哥哥受伤,我就会给你治。” “小丫头又说傻话,你才几岁,惦记的那么长远。” 解萦呶呶嘴,“七岁。” 君不封摸摸自己下巴,“啧,那我确实是年级大的可以做你爹了……” 他定睛看着解萦,“丫头,你说我今年多少岁?” 解萦仔细打量着君不封。君不封这人,蓬头垢面大胡子时,看不出什么好坏,收拾整齐了,便是一副风流不羁的好模样,解萦的视线挪向君不封胸前,隐在衣服中的纹身若隐若现,他的肌理是那样富有力量。 解萦摇摇头,猜不出。 君不封举起她的小手,在她手上写起了字。看着解萦惊讶的张开嘴,君不封乐不可支,“也就这几年底子好,往后老了,就真的是你的叔叔了。” 解萦赌气一样鼓起脸颊,“不,哥哥就是哥哥,一直都是大哥哥。” 君不封哈哈大笑,将解萦举高抛向上,待她身体落下,又稳稳接住。 这是他每天逗弄她的日常,解萦在他的怀抱中笑得开心,复又悲伤起来。 长安近了。 君不封临走时,解萦送他。 朝夕相处的叁个月里,他同小姑娘有了很深的感情,突然把小姑娘送到万花谷,洒脱如他,也有种难以言说的剜心疼痛。解萦一步又一步的送他,他也一步又一步的回头。 万花谷的景色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模糊不清,而小姑娘还在他的视线里清晰。青竹一样伫立,执拗的跟着他。 “丫头,送到这儿就行了,再往出走,就不是万花谷的地盘了。” 解萦咬紧了唇。 君不封低下身,拍拍双手,向不远处的解萦展开双臂,“来,让哥哥抱抱。” 一路沉默的解萦缓缓蹲下身,抱着双膝抽泣。 君不封连滚带爬凑到解萦身边,慌里慌张给她擦眼泪,“又不是不回来,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要哭,我只是暂时离开你一阵,你呢,就在万花好好学艺,好好钻研,懂么?” 可是我想让哥哥一直陪着我啊。 解萦没有说出这句话。 君不封走了,她再度沦落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像只无人庇佑的孤鸟,连栖息都落寞。 这世上除了娘亲,只有大哥哥一心一意待自己好,娘亲的猝然离去她无能为力,可她总还是能留下一个大哥哥,让他陪着她,让他宠爱她。 可现如今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大哭是她最后恳求的唯一手段。 她知道自己不能让君不封担心,不能让君不封看笑话。她也曾暗暗发誓要让大哥哥看见自己始终微笑始终阳光,要他放心,要他看着自己开怀大笑。可现如今他要告别,无形之中仿佛从她贫瘠的身体中生生挖出了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带着分明的疼。 这样难耐而不知所措的疼痛令她陌生,可她要忍。 解萦在他的安抚下不再哭泣,身体依然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君不封擦干了她的眼泪,一如既往给她唱曲逗她开心。 在小姑娘将自身所有弱点完全暴露在他怀中时,他静悄悄点了她的穴道。 君不封的身影消失在解萦的视野中。 他点了她的穴道,头也不回的道别。 解萦咬着唇,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她救不回母亲,也无法在继母的虐待中自救,她只能默默接受生父的抛弃,遇见对他好的大哥哥还一度害得他差点死于非命,如今她想留下他,却只能安静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不甘心。 她想要他,想要他一直陪着她。 端倪 叁年后。 林声竹终于将茹心逼到了死路,茹心看着身后的断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君不封在林声竹的身后,沉痛地看着自己喜爱的女人。 七秀坊的茹心,是恶人谷安插在浩气盟中的一颗钉子,心机深沉,以至骗过了她的亲密爱人林声竹。林声竹得知了茹心是卧底的消息,不请自来前去捉她,君不封倾心茹心已久,私心驱动着他同林声竹一起来追捕茹心。 茹心看着林声竹,目光如水,“大哥也是执着,为了杀我,不辞辛劳从大理追到一路华山。你看看你,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灰头土脸,哪有点纯阳宫弟子的风采。” 林声竹执剑而立,面有风霜之色,“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 “我若说不呢?”茹心言笑晏晏,本已收起的双剑再度出了剑鞘。 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隐隐浮现一层白霜,林声竹毫无感情的举起了自己的佩剑。“那就请姑娘指教了。” 胜负决定在一瞬之间。 茹心看着自己飞出的双剑,苦笑一声,认命的闭上双眼,安心等待自己的终局。 林声竹慢慢走近她,无波无澜的眸子映着昔日爱侣的面容,引而不发的情感骤然在心里牵动了惊涛骇浪,君不封看着林声竹的动作,大骇。 “声竹,你要做什么!” “浩气与恶人积怨已深,她在里面作梗的事太多……又怎会又活路。横竖都是死,与其让她被带回盟里遭受拷打,受尽屈辱而死,还不如就现在杀掉她……而我,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君不封像是从不认识自己的朋友一般。 趴在地上的茹心也愣住了。华山的雪冷,心更冷。 君不封不知自己是哪来的一番力气,或许从他暗自吹哨叫来自己的鹰隼为解萦捎口信时已经注定了他会和林声竹拼命。林声竹的武艺不如他,交手落败,他强行点了林声竹的穴道,背着奄奄一息的茹心往万花谷赶。 而今茹心已被浩气盟通缉,而林声竹不久之后也会冲破穴道来探寻他们的踪迹,按照他的脾性,君不封在他眼里恐怕也逃不了叛徒的名头。 纯阳派与万花谷相距不远,四日路程。 君不封一直用内力为茹心续命,一路与浩气盟的探子缠斗,因为不愿伤及同僚,自己陆陆续续吃了不少闷亏,此时如若再与林声竹交手,只能是落败。 “到了万花谷就好,那里有我认识的人,她会保护我们的,别怕。” 濒死的茹心这时反而笑话起一心安慰她的君不封,“知道你说的是你那个小妹妹,可我们现在的情况……你就忍心拖她下水?林声竹肯定会和我们不死不休……你到时又让她如何自处?” 君不封长叹了一口气,“我总不至于让你死在他剑下,而普天之下,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解萦一人。我自然当她如自家小妹,怎么可能让她只身涉险,如今只是权宜之计,毕竟我现在名义上还是浩气的人,她不知底细的救我,是不会被他们为难的。你可以放心,我这个妹子聪敏的很……我信的过她。” 林声竹与君不封相交多年,猜想君不封肯定会往万花谷来寻他认的那个干妹妹,按照沿途得到的线索,果然如他所想,君不封带着茹心逃往万花谷。林声竹快马加鞭赶往万花谷,到了谷中直指目标人物,让友人唤正在自己屋内钻研医书的解萦前来落星湖畔等他。 守在解萦身旁,等于无形掌握了君不封的小小命脉。到时君不封或许会愿意心平气和的同他谈一谈,让他可以好好同好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早日回归正途,带着茹心回去请罪。 可君不封没有来,解萦也没有来。落星湖畔,他见到的是昔日爱侣怆然的冲向自己,恍惚间一个人影扑倒了他,他反射性的推开扑来的人影,随即而来的便是耳边轰天响的爆炸。 君不封花了许久才适应屋里的光线,看清了守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 解萦比两个月前他来探望时又高了不少,幽暗的屋子里,她望着他,眼神悠悠。 “丫头……”君不封哑着嗓子轻声唤她,解萦才回过神,看着终于清醒的君不封,她趴在他的胸口,泪如雨下。 “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两个伤者赶路毕竟不比健全人奔波麻利,林声竹先他们一步赶来万花谷,两人无从知觉。君不封背着间或昏迷的的茹心往与解萦约定好的地方行进,茹心不偏不倚醒了过来,和君不封都留意到林声竹。 茹心是制作暗器和毒药的行家,从情郎决心要杀自己的那刻起,她心中对他的爱意荡然无存,只是满心想带着他陪同自己一起去死。路上休憩之时,不明所以的君不封听从她的吩咐,寻来不少药草供重伤的她做药粉。早早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只差当事人冲到自己眼前,如今终于见到林声竹的身影,重伤的她不顾身后君不封的阻拦,强行拖着病体要与昔日的情郎拼命。 君不封与林声竹也有情谊,当然不能让茹心伤害自己的朋友,不知茹心采用了什么伎俩,他本能扑向林声竹,听着身后震天的响声,至此人事不知。 解萦埋在他胸口哭够了,直起身体,一张面孔便板了起来,像个严肃的小大人。 君不封尝试动了动身体,筋肉牵扯的生疼,疑惑的眼神看向解萦,他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君不封替好友挡了大部分毒药,茹心虽然准备和林声竹同归于尽,到底没有想杀他,而君不封又正好被林声竹推开,她手里存着的些许火药便径自朝着林声竹招呼。林声竹受到爆炸的波及,一张俊脸毁了大半,茹心油尽灯枯,死在爆炸中。君不封也受了爆炸的些许影响,背后烧伤一片。 解萦当时碰巧赶到落星湖,爆炸在顷刻间发生,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惦念的大哥哥瞬间成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血人。没有时间哭泣与惊诧,解萦慌忙查看了眼前叁人的死生情况,查探清楚君不封安然无恙,解萦拼尽全力,趁其他人还未来临之前,将受伤的君不封带到附近的逍遥林,简单替他料理伤口将他藏好后,慌忙赶回落星湖。见师兄师姐已经赶来救助林声竹,她佯装自己才到,对着昏迷的林声竹大哭不止。林声竹在万花众人的救助下迷迷糊糊恢复了知觉,睁开双眼,是解萦在他身旁哭哭啼啼,紧拽着他受伤的胳膊,不断追问他君不封的下落。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和君不封关系匪浅,或许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可是谁又忍心刁难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一句一句追问弄得他也跟着眼圈红了又红,只好慌忙叫来万花谷的好友,要他立刻将自己送回浩气盟医治。 他当然不敢再见解萦。 解萦显然没料到林声竹会走的这么快,清醒后不过顷刻功夫,便拐带着一个浩气盟的师兄走的一干二净,倒也免了她再做戏的功夫。 趁着夜深人静,解萦拖行着昏迷不醒的君不封,带他回了自己离花海不远的小屋。 她将君不封安置在自己的小屋密室中。这密室是她叁年内不分白天黑夜亲自设计打造的,可她没有想到这屋子的第一个使用人,会是她最亲密的大哥哥。当初造密室的初衷,只是因为想偷偷炼一些明令禁止的毒药,如果早知大哥哥会来……她应该把这件小屋造的更大更宽敞,而不是仅仅能塞下一小床干草铺成的被褥。 “中毒,爆炸,烧伤,筋脉受损,武功尽失……就是最快修补好筋脉,让你像一个常人,也要有至少……叁年。” 君不封不以为意的长舒一口气,“活下来就好,至于武功……”他苦笑,“没了就没了,这也没啥大不了的。” 解萦咬唇,“这叁年,我来治你。” “丫头你……” “姓林的认为你没死,临走前他同我一个师兄信誓旦旦的咬定,你被恶人谷的人救走了,只怕回了浩气后就要四处差人寻你的消息,你这种情况,没了武功是不行的。再者说,筋脉不治好,只会腐蚀自己身体……你会疼的。” 他的眼眶微湿,“那哥哥也不能一直打扰你啊,之前来找你,是知道你就算帮我们治病,也是因为你我有故,而我也不曾背弃浩气,你又是个小姑娘,他们自然不会刁难你。可我现在……浩气,是回不去了,只怕以后也不会落得个什么好名声……如若这般,你就真成了与恶人为伍的小丫头了,你才这么小,万一真有一天拖累了你,不说你,我又如何自处。” “大哥哥的救命之恩,解萦没齿难忘。你救了我的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管你在武林里是好是坏,解萦心里,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天下第一的大哥哥,是解萦要尽一辈子心力去守护的亲人。” 君不封红了眼眶,想要揉揉解萦的小脑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能,只好任由这股感动在自己体内东突西奔。 解萦再度枕在他胸口,“现在这个密室,是我亲自修的,万花谷也只有我知道它的存在。我这里,平时也很少有人来,哥哥你安心住,不会有事的。” 君不封一听,心里莫名发疼,“小姑娘,怎么弄的,平常没人愿意跟你来玩么?” “师兄师姐们都对我很好,是我自己喜欢清静,他们知道我的脾性,所以不轻易过来。我不孤独的,况且就算孤独,现在,有大哥哥就够了。” “傻丫头,我能陪你叁年,还能陪你一辈子么?” 解萦没有回答他。 君不封算是在解萦小屋住了下去。 在床上养了叁个多月,解萦事无巨细,日夜照顾他,君不封活了大把年纪,被小姑娘这样伺候,饶是脸皮再厚,也混迹的不好意思。彻底能下床后,他想要为解萦做些事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可惜小丫头一个人将生活打理的井然有序,全然不需自己插手。甚至就连夜晚打牙祭的事都由解萦效劳。诧异的是万花谷众弟子,看不出解萦一个小小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食量,可食量如此之大,身形变化还是缓慢,不知这些食物是不是都喂了狗。 莫名被万花谷众人当狗来看的君不封不知不觉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差事,当解萦的专属厨子。小姑娘正值生长发育,又是个医痴,还对奇门遁甲情有独钟,钻研起喜欢的东西,叁天两头的不吃饭。君不封自觉长兄如父,养伤期间,照顾好小丫头的身体是头等大事,况且他这人喜欢热闹,没有办法正正经经出门,在解萦的小院里蛰伏,给丫头做点食物,起码还有些用。 一日为解萦做好饭,看刚从木头人钻研中回过神来的丫头吃的狼吞虎咽,君不封惴惴不安地开了口,“你以前送我的那个机器鸟,在我浩气总部的房间里存着……对不起啊丫头,哥哥说是要给你保存好的,到底……” 解萦浑然不觉,“没有关系,以后我做出来,你都替我收着就是了。” 君不封作为见证人,看着无数新奇的小玩意从解萦手里诞生,解萦是小姑娘,力气小,做机关的用品都是用旁人不要的材料,他作为一个五大叁粗的大老爷们儿,此刻终于有了除做饭外的效用,解萦自己可以采矿,他则大半夜的去逍遥林伐树,将木材悄悄带回家,耐着性子为解萦打理木材。跟解萦一起修建新的,大的密室,专门为他居住的密室。原来的密室也顺势成了解萦的材料成品存放地。 君不封时常会有一种错觉,他似乎无形之中和他的小姑娘过起了日子。虽然心里知道,他与她仅是兄妹之谊。可……毕竟两人并无血缘关系。这种错觉让他哑然,他能够感受到解萦在以他预计不到的速度飞速成长着。 蛰伏万花谷的第叁年,解萦十叁岁,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娇俏可爱。 君不封也不敢贸然出屋了。解萦的屋外,总是会有一些爱慕她的男弟子眼神追随。 不知不觉间,他对解萦也不那么亲密了。 他们在过往的两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在这一年,他将解萦赶了出去。 小姑娘长开了,他们自然要男女有别。 君不封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屋,解萦也不长回来,回来便是疲惫万分,不与他说几句话便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君不封没事研究医理,也知道用什么能宁神。药膳缓缓炖着,解萦闻到香味睁开了眼,欢天喜地要往君不封怀里爬,君不封按住她的头,生生拦住了她的动作。 “丫头,这几日外头为何如此吵闹?” 解萦因为君不封的冷漠有些失落,问她的话还是一五一十答了出来。 “纯阳宫的弟子们到访。万花和纯阳的关系亲厚,所以这几天,都在款待他们。” “是这样。”君不封点点头。 “那个……”解萦欲言又止。 “丫头你说。” “有一个人,是姓林的那家伙的徒弟。” “姓林……你说声竹啊……”他拍拍解萦的脑瓜,“你说说你,这么记仇。” 君不封这叁年一直在万花谷养伤,并不知他的好友拿他失踪一事做了多少文章。 君不封在武林正道中已是人人喊打的角色,哪怕他本人在这叁年内安分守己,也抵不过友人以他的身份做出的无数错事。 解萦不忍心,也不想让她最喜欢的哥哥知道这件事,为此她一直守口如瓶,可如今听君不封叫林声竹的声音还是亲切异常,不免愤恨。 林声竹的弟子仇枫这几日也在万花谷,解萦一想到这人师傅的为人,对这位小道士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或许是因为相貌人品都一贯出众的仇枫在外人面前第一次受了冷落,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喜欢上了古里古怪的解萦,有事没事总要缠着她。 解萦烦他烦的要死,又挨不过师门命令,只能忍。 这些她也不准备对君不封说。 这段时间君不封对她的冷淡,她心知肚明,所以她明智的扮演了一个听话少女的角色,实际上她对君不封的做法有无数的牢骚与怨毒,这些都憋在她的肚子里,她怕吓到她的好哥哥。 君不封想起了林声竹,就自然想到了茹心,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现在他因为身体缘故不得已隐居了叁年,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不知道。或许从事老本行去要饭,也是不错的选择。叁年前那件事,到底有多少人记得,他也不了解。他只清楚明白一件事,随着解萦的慢慢长大,他在她身边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他不能害他视若珍宝的小妹妹,武功没了可以从头再练,体内的毒素轻了,他便立刻离开。 君不封问解萦,“丫头,我体内的毒,什么时候能清干净呢。” 解萦给他把脉,随手从衣袖中翻出几丸药塞到他嘴里,“叁年前我说的是,最快要叁年,但是你的身体没有好到我预期的程度,所以还要再耽搁一段时间。” 君不封有些失落,解萦也失落的看着他,“哥哥,陪我的时间长一些,就不好么?” 君不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丫头,你不懂。” 又拿我当小孩子。 其实我什么都懂,你只是怕我有危险,想要早早离开我,让我正常生活。 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呢。 解萦默默捣着药,不知不觉间,又多添了几味草药。 君不封想自己或许是真不能现在走了。 体内时常泛着生涩的疼痛,奇经八脉都是如此。解萦解释说,余毒未清出现了这种效果,除了用药调,别无他法。 解萦给他的药,吃下去一副,身体的疼痛就能缓解一些。 就这样又蹉跎了一年,解萦十四岁。 她彻底长开了。 君不封看着色若春花的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 解萦莫名多了很多追求者,这些人在她的小屋外潜伏,甚至会在她离开屋子的时候偷偷潜进来窥探屋子的全貌。 君不封凝神闭气的藏在密室中,离开刻不容缓。 他向解萦辞行,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堆大道理,解萦始终不听。 后来他来了怒火,预备点了解萦的穴道走人。 解萦见他的动作,知道他又想效法几年前的行径。陈年累月的委屈接踵而至,解萦哭了。君不封手足无措,一颗坚定的要离开的心复又心软起来。这个丫头片子知道克制他的法门,也知道他最害怕她哭。 解萦哭的十分克制,眼泪从她的脸颊缓缓流下,君不封便顺着这滴泪将他的小丫头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 长成大姑娘了,是真漂亮。 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想他这辈子毁了,多少也让一个小姑娘有了一个璀璨前程,来这世上走一遭,如果救助了一个小姑娘算是功名,倒也不亏。 看着君不封的眼里也有一点泪,解萦顺势揽住他的腰,头枕在他胸口,静静听他心跳。君不封没有推开她。 解萦松开手,仰视着君不封面含苦涩的脸。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叁十有四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挑,英俊,富有力量,让她欢喜,让她崇拜,让她恨不能舍弃一切将之占为己有。 “我想做你的妻子,可以么?” 君不封当即如五雷轰顶,他最怕的发展,终于到了。 “我们之间,差了二十岁。而我待你……一直是小妹妹。” 解萦只是微笑,“可是我待你,就是小妹子待情郎。” “丫头,别犯傻,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 我能保护你。 “别走。” “傻丫头你……何必呢。” 解萦闭住了双眼,终于狠下心。 “你走,我不拦你。” 君不封在暗室门口矗立许久,解萦始终不曾回头看他。 背后响起了关门的沉重声响,解萦环视着暗室里的陈设,面上寒意更深。 或许在两年前,他们搬进这间屋子时,她已经预料到今日之局。 密室,为君不封打造的卧室,为君不封打造的囚室。 沉闷的声响从上传来,或许自己下的药粉剂量有些重。 解萦抖擞着精神出去,欢天喜地地要把她最心爱的大哥哥送进牢房。 博弈 君不封一如往常在密室醒来,留意四周摆设不复往常。屋里如今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烛,空荡至极。 他的四肢都被深陷在的铁链牢牢锁住,稍一动作,铁链便发出声响,在大而空的密室之中显得格外刺耳。这间密室,这些铁链,都是由他亲手与解萦打造……如今,解萦将这一切原封不动用在了他身上。 先前的武功经过调理有了些许回复,他强行提起内力,预备震开铁索。暗自费劲半天,丹田空空如许,所使的气力都成了泥牛入海,毫无讯息。他不得已放弃了动用内力的打算,想要靠蛮劲从锁链的束缚中挣脱,依然徒劳。束缚他的手铐脚链之于身体,堪称严丝合缝,量身定做。 解萦这时走进屋里,见他清醒,笑容甜美的走向他。 “大哥哥,你醒啦。” “丫头!你……你快放开我。” 他到底舍不得冲小丫头片子发火,解萦从小缺爱,自己是她天地鸿蒙第一人,现在她将他拷在密室,也是小丫头脾性。他那样懂她的心思,虽然恼火她的作为,还是不忍心。 解萦显然并不能领会到君不封一句话中对她的隐藏的深情厚谊,听了君不封的话语,解萦撅起了嘴,将屋内仅剩的一把椅子搬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恼哼哼的坐着,撒娇一样拒绝了他,“我不。” 君不封看着在耍小孩脾气的的解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盘起腿挺直了身体,和解萦对坐。 烛光映衬下,他的面孔忽明忽暗,解萦盯着大哥严肃的面庞,渐渐的低下了头。心一横把君不封扣在了密室,她对之后的发展依然茫茫然没有头绪。 眼下他们之间的平静只是假象,等到他真正明白了她的决意,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再,锲而不舍的劝服恐怕都无法持续,他只会隔叁差五的尝试逃脱。在此期间,他们之间会持续长久的冷战,大哥会同她形同陌路。这一切显然都不是她本意,她想让君不封长长久久陪着自己,也希望他能够不受束缚,潇洒自在的活。 只愿一切的一切如同过往,她别无所求。 隔空对视沉默半晌,君不封做起了盘算,预谋发一场歇斯底里的火打破僵局,顺便好好吓吓小姑娘,让她知道自己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君不封突如其来的大发雷霆,惊了正在苦思冥想的解萦。听着他的骂词,看着他奔突咆哮的样子,解萦的眼泪止不住在眼眶打转。浆糊一般的大脑此刻终于开始了运作,垂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也缓缓落了地。呼之欲出的眼泪被突如其来的冷静死死拦在眼眶中,极度委屈与难过的情绪交织中,解萦平静了。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除此以外,她无从选择。君不封隐居了四年,对这四年内的武林的翻天覆地一无所知,她的囚禁是对他的无形保护,贸贸然让他走,她真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他。况且现如今的自己又一心想嫁他,若是让他跑了,依他的性子,怎会再在她面前出现,或许这辈子他们都无从相见。眼下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绝不可能轻易放手。 她知道他是意欲展翅翱翔的鹰,可她对他的爱,终究压下了要给予他自由的渴望。 只要他不惦念着走,只要他愿意同自己在一起,她的所作所为致使她堕入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大哥哥毕竟不是她,又如何懂她心中对他的百转千回。 君不封骂了半柱香的时间,喉咙生疼。对面的解萦似乎是拿自己当笑话看,神游太虚一般坐在自己对面,对他的刺耳话语充耳不闻。 君不封受了打击,觉得自己这半真半假的戏演的着实失败,索性偃旗息鼓。他气鼓鼓的背对着解萦,躺着直喘气。 以往两人生活有什么不快,他都喜欢窝在床上背对着解萦,用背影告诉解萦,他不开心,今次也不例外。当然,以往的小姑娘会直接扳过他的身体,看他偷笑的脸,同样气鼓鼓钻到他怀里。两人生再大的气,打闹一阵,也就和好了。 君不封安安静静等着解萦扑到自己怀里,笑闹过后,再谈条件。他不信这种亲情攻势下,自己还收服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解萦往日总要嘲笑她的好大哥举止幼稚,如今见他还愿意同自己幼稚,她几乎要半脚踏进追忆往日荣光的快乐中去,而警觉总是先于欢悦之心,敲响了她的警钟。 解萦静静走到他身边,看着那还在微喘的背影。 不出所料,君不封出手如电,眨眼之间将她牢牢箍进了怀里,挠起了她的痒。两人没大没小的打了一阵,君不封笑容可掬地将解萦揽在怀里,“妹子,松开我的挟制,让我走吧。” 解萦登时不笑了。 君不封心知怀柔无用,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的手拧在解萦纤细的脖颈上,像握着一只柔弱无骨的鸟,只要稍微下一点气力,就会轻而易举取走她的命。 “丫头,你别逼我。” 解萦早有预料,并不害怕。声音较之以往,甚至更甜美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舍不得杀我的,对不对。” 君不封如骨梗喉,卡在解萦咽喉的手泄了劲儿。 “丫头,事情的利害我之前已经给你说的清楚了,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再这么跟你待下去,对你以后在武林行走,或者嫁人生子,都是巨大的隐患。你是我现如今唯一的亲人,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白白误了你的一生。” “那又有什么关系,大哥哥的存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以后也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可能危害到我的原因就让你离开我,你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说过的,要保护你……在我身边,就是我对你最好的保护方法。你也不用替我考虑嫁人生子的问题,四年前把你从落星湖捡回来,我就已经动了此生非你不嫁的心思了……” “解萦!”冥顽不灵的解萦终于激怒了他,话语中不知觉透露了几分怒意,怀里解萦的身体似乎也因他的咆哮有几分战栗,下意识要对她说对不起,一股强大的真气震痛了他的虎口。 解萦手中不知哪来的银针,接连戳他几处大穴,从他的手中逃脱。 解萦站在他身侧,面容冰冷,居高临下,“你走不了。现在的你筋脉俱断武功全失,身体情况比四年前还不如,而且你知道么,君大哥……” 解萦第一次如此叫他,君不封听这称呼,莫名刺耳,“你现在已经是恶人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恶人之一,日以继夜的和浩气盟的林道长作对。道长声望高,朋友也多。像你这样的大恶人,对于他的朋友和整个江湖的正义人士而言,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当年认识你的人,不在少数,你说你这个情况,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走。” “筋脉俱断,武功全失……一年前不是已经,有所恢复了么……” “君大哥的仇人太多了,我想让你活下来,想让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所以啊。” 解萦笑的一脸隐秘,蹦蹦跳跳走向了密室门口,远远看着再度尝试提起真气的君不封。君不封数次尝试无果,回想起这一年里身体时有的酸涩疼痛,瞬间面色惨白,他僵硬着脖子扭向密室门前,不可置信地望着解萦。 君不封强行催动体内真气,解萦之前掺进丹药内的药性发作。他的身体软软倒下去,死人一样摊在床上,无法运动自己的四肢。 他迷茫的看着天花板。一直以来,他一直将解萦当自己唯一的,仅剩的,最亲密无间的亲人的看。面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隐患重重的自己,解萦还愿意照顾他,替他隐瞒,小姑娘无形之间,给了他太多感动。作为回报之一,他把自己这一生的信任在这几年都交托给她,从不多问,从不怀疑。 眼眶泛起了红,眼里蒙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 解萦怎会懂他此刻的痛苦。 这样一个信任的人,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原来图谋要害他,这么久。 一瞬间想通了一些事,君不封顿时心痛如绞,这种疼痛由心脏蔓延至五脏六腑,难过的只想将自己的身体蜷起,放肆的痛哭一场。他一贯是乐观向上的性子,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主,如今切实被解萦戳到了痛楚,隐居四年与解萦的种种日常走马观花在他眼前掠过,筹划已久的背叛与一如既往的亲密场景交替浮现,君不封崩溃了。 解萦看着君不封脸上的泪痕,心中一阵恍惚。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伤透了大哥的心,从这一刻开始,他对她,不会再有任何情分。 毕竟是她,在这一年内,亲自用药,一点一点毁了他武功的全部。 踟蹰在密室门前,她静静看着君不封哭泣。这些年来,她陆陆续续跟着君不封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难过。瘫软在床的身体在抽搐,紧闭的双眼也止不住澎湃的泪水。他这样难过,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除了想拥他在怀,还在暗自享受着他无声的哭泣。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所以她绝不曾想到这样脆弱绝望的大哥,会让自己的心脏瞬停,呼吸阻塞。会让自己贪婪的看着他的泪颜,感受到自己内心满溢的情感。 君不封恢复了气力,将自己身体蜷成了一团,闷声痛哭。 这样的一个大哥映入自己眼帘,也无情的映照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从未有过的欢愉感隔空劈在了解萦身上,这股难耐的暖流在五脏六腑中蔓延,解萦害怕这种怪异,慌张夺门而出。 站在自己的卧房内,君不封的哭颜一直无法从她脑海中消失。解萦恍恍惚惚的感受到,体内恍惚间涌出一股奇异的暖流,震颤着周身,告诉她,她很享受,她很快乐。 解萦将君不封幽禁,吃食却一点也不含糊。然而君不封跟她赌气,对她送来的饭菜嗤之以鼻,坚决不吃。 解萦第一日送饭未果,临近睡前,她默不作声带走了饭菜。夜里,从观察君不封动态的暗格之中悄悄吹了迷烟,确信大哥因为迷烟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解萦摸着黑走进屋,像往常一样跟他躺倒了一起,摆弄起他沉重的身体,让他拥着她。 昏睡中的君不封对她毫不抗拒,今日自己莫名的情动让她决心不再抗拒对大哥的亲密欲望,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径算不上什么好姑娘的作为,可稍稍抬起头,感受到大哥哥在自己耳畔的呼吸,她还是羞涩而甜蜜的仰起头,咬住了他的唇。 轻轻噬咬,复又松开,虔诚的吻上,她的手深入了他的亵衣,摸索着他充满力量的健壮身体,感受着粗糙质感下细腻与温暖。 君不封被她抚摸的间或挣扎,嘴里溢出若有似无的喘息。 她的大哥哥还是一个童子鸡,因为自诩正派人士,他到现在还不曾与一个姑娘好好温存过。 她可能是撩拨他的第一人。 这份难得的殊荣让解萦振奋。悄无声息的剥开他的衣物,她着迷的抚摸着他的胸膛,亲吻着他的胸口,将他胸前的两个小果子含在嘴里,细细吸允。仿佛无形中自己还是一个为断奶的孩子,汲取着母亲的乳汁。 可惜大哥是男人,既不能产子,也不能产奶。解萦吸允的悲伤,听着大哥哥间或的闷哼,觉得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顶着自己的小腿。 她当然知道那是何物。现在的她还没做好完全准备来跟大哥的小弟打招呼,只好将全数精力投入到大哥胸前。 解萦吮吸累了,马猴一样钻进君不封怀里,让他紧紧搂着自己。顶在自己腿上的硬物也恢复了它原来的形态。解萦认为晚上收益甚广,心满意足的陷入沉睡。 她赶在君不封苏醒前摸黑离开了密室,将君不封的衣物胡乱收拾成原样。 君不封睁开双眼,一连抽了自己四嘴巴。 空气中仿佛能解萦身上的香气。 他梦见了她。 身形不足量的小姑娘热情地亲吻抚摸着自己,吮吸着他的胸膛…… 他已经不信她了,可她毕竟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妹妹,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对亲人,他做了这样的一个春梦,又是何等的禽兽不如。 饿了一天的君不封看着解萦送来的饭菜,想到梦里两人的举措,食难下咽。 君不封绝食了五天。这五日,君不封清醒时并不曾与解萦打照面,可梦里依旧持续做着和解萦有关的春梦,负罪感与屈辱感双重折磨着他的心智,如果解萦再来看他,他不知自己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她。 解萦到底不忍心让他持续绝食,带着大哥哥最爱的烧鸡,解萦在烛光的陪伴下进了密室,端坐在床上饿了五天的君不封明显瘦了一圈。 解萦进屋,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垂下头,不去看她。 解萦把烧鸡放到了小桌上,笑微微看着君不封,“就算是要跟我置气,也得把肚子喂饱了再说吧?你以前教过我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五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撑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君不封冷哼一声,“我不想受你豢养。既然你只是想让我留在这里,那我成全你,至于其他的,我们免谈。当然,你要是放开我,我并不介意吃一些东西来庆祝你的幡然醒悟。” 解萦一瞬间涨红了脸。 他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在赌,他知道她舍不得伤他。想要靠这件事强行逼着她就范,逼着她释放自己。 看透了君不封的心思,解萦恶狠狠的扯了一根鸡腿,当着在床上像模像样盘腿打坐的君不封大嚼特嚼。 君不封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 解萦吃了小半只烧鸡,撑的胃里发疼。 君不封不吃,那就不吃吧。 她当然不会让他死。 如同以往君不封教她的打猎技巧,猎物要逼到穷途末路,才会慢慢自投罗网。 她不能心急。 君不封觉得自己的这个计策不错,解萦是爱他的,正如他不忍心伤她分毫,人命当先,解萦也不会弃他于不顾。他用绝食来对抗,解萦总会投降,解萦想要的是一个健健康康可以陪她说话陪她玩耍的大玩具,而自己的所作所为正在无限度的偏离这个路线。这也是他目前在这场僵持之中,唯一能占领的主动地位了。 他在床上美滋滋的等着解萦的退步。绝食第七天,他面色如常的喝了一点屋内残存的水,准备给自己攒一些水以备不时之需。绝食第十叁天,他饿的头脑发昏,想在密室里恳求解萦给自己一点食物,自尊心作祟,未能成型。绝食第十七天,哪怕被解萦一直困在屋内,他还是更想活,可惜,现在已经饿的要发不出声。绝食第十九天,最后一点水消磨殆尽,他彻底陷入弹尽粮绝的窘境。 绝食第二十天,他饿的不能动弹,四天前,他除了如厕,整个人都待在了床上。 现在,他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默然等死。 大概她真想让他死。 意识浮沉之间,他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眼前一片红雾弥漫,他闻着味道,用尽身上力气不断摸索,终于跌下了床。 他太瘦了,骤然跌下了床,细弱的骨架似乎散了大半。 视野始终是模糊不清的,食物激发了他的本能,于是他用尽全力的爬。在他所以为的终点,他摸到了一只脚。 女人的脚,鞋上花纹繁复,小巧而秀气。 眼前的遮蔽似乎骤然消散,十几日未见的解萦俏生生站在他身旁。 君不封一瞬间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不愉快,欣喜的叫了一声丫头,沙哑的声音一出,他又回过了神。可这回神的时间太短,仅一瞬,他就又混沌了。 解萦,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离他不远的地上,从中一样又一样的拿着菜。君不封饿的发狂,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求生本能占领了意识,十五天前的冷静克制瞬间消弭。 他努力地向前爬着,爬着,爬着,却无论如何爬不到桌前。 铁链在束缚着他。 想要获取食物的欲望太过强烈,他死命挣扎,死命的爬,脚踝和手腕都被铁链勒出了血痕,不知觉间,脚踝一股剧痛,疼痛袭来,他身上仅保留的最后一点冲锋气力也消磨殆尽了。 他只能缓慢的,无力的抬起自己的手,仿佛张开手掌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隔空来了一只脚,踩断了他的所有期盼。 解萦的脚踩在君不封的手上,有种微妙的触感。 他的手指和手掌还在不甘心的挣扎起伏,仿佛凭解萦现在的力气,根本憾动不了他万分。 那双手曾经将她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接住,现如今它在她脚下,无力的坐着挣扎。 解萦的加了力气,脚掌磨着他的指骨,狠踩。一声脆响之后,君不封发出难以抑制的惨叫。 他的指骨,被解萦踩断了。 疼的将近昏死,他还是保有了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 即便如此疼痛,他还是想吃,想要用那些饭食来填饱自己的胃。 解萦蹲下身,扯着君不封的头发,强迫他看着她。 君不封两眼无神,还在不死心的想要去得到那触不可及的食物。 如此颓态如此不堪,是她第一次见。 解萦胜利者一样的微笑了,君不封的发丝被她撕扯的疼痛,听她断断续续的同自己说话。 “大哥哥,你现在又脏又臭。你的自尊呢?你的志向呢?你不是同我说,你不需要我来喂养么?我一直说话算话,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是个什么德行!” 濒临疯狂的君不封因为解萦的话,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不再挣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身体缩成了一团。 “让我死了吧,解萦。” 解萦捧着他的脸,将内力惯于毛笔之中,点了君不封的穴道。 “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死。所以我现在又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她从带来的食物中拿了君不封偏爱的烧鸡,走到他的身前。 咬下了一小条鸡腿,解萦在嘴里嚼了两口,随便吐到了地上。 十五天没有来,暗室的地板洒满了灰尘。 君不封不能动,只能看着解萦行事。解萦如法炮制,大半个鸡腿肉被她吐了一地,最后剩下的一点肉,解萦咬在嘴里,眼里流光闪烁。 君不封的唇舌被她无情撬开,现在的他没有气力去惊诧。 鸡肉被解萦的舌头强行顶进了君不封的嘴。 解萦解开了他的穴道,看着他咀嚼,看着他落泪。一滴眼泪,缓缓的滑下来。 她拿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君不封的双手双脚死死捆绑。被踩断指骨的手掌无力的摊在背后,君不封在这种下跪姿势的折磨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解萦将带来的粥洒到了地上,离自己吐的鸡肉不远。 “这是你今天的饭。还有,屋里已经二十天没打扫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脏,大哥哥以前一直帮我整理家务,这次,也有劳你了。你把地板弄得干净,我看着心情好,就愿意给你重新接好手指和脚踝,你说,对不对?” 解萦哼着幼时君不封教她的童谣,将其他食物装进食盒,蹦蹦跳跳离开暗室。 她走到暗格前,看着屋里君不封的行动。 君不封面无表情闭上了双眼,俯下身—— 僵持 解萦不再查看里面的情况。 良心告诉自己,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头彻尾偏离了初衷,冷静回顾适才的举动,她的手法是那样下作而丑陋,狠心而恶毒。可是,在对大哥的欺辱中,解萦找到了几丝稍纵即逝的快乐。 君不封同她闹了十五天的绝食,解萦也就真忍住了十五天夜里不去骚扰他。看到他绝望痛苦的模样,解萦想给他的,只有更多难堪。 这种危险的快乐让她心惊,更让她不受控制想了下一步折磨他的法子。 解萦计算着时间,她不想让君不封残废,也不想让他身体状态好转的太快。第二日中午,她为君不封熬了一碗鸡汤。 君不封的脸上还挂着昨日残余稀粥的米粒,被迫跪了一天,四肢难受的失去知觉,没有办法提供给他足够的气力,将身体挪到夜壶旁进行排泄。等待他的是屈辱的失禁。君不封被解萦关了二十来天,加之屋内久久不能挥散的尿骚味,整个人身上的味道一言难尽。 解萦从不嫌弃君不封。又脏又乱,大哥像一个彻头彻尾真真正正的乞丐才好,这样她就可以像曾经的祈愿一般,自己来全力保护心仪的大哥哥。 解萦打定主意要对君不封坏,一小碗鸡汤如同粥的下场,被她倒在地上。君不封许是因为一天内的刺激太大,整个人痴痴傻傻的,看到解萦的打算,本能先于意识,他下意识搓着膝盖,微微挪动身体,俯下身舔舐。 难能的乖巧反而让解萦说不出话,她心里也惦记大哥身上的伤,既然他不同自己闹矛盾,她也省了那些计划里的言语刺激,直奔医治主题。 解萦重新接好了君不封的指骨和脚踝,医治的空当,君不封已经将大部分鸡汤舔舐干净,正用舌头锲而不舍的舔着周遭的星星点点。 确信大哥身上的伤处并无大碍,解萦饶有兴致的看着君不封动作,坏心顿起。她站起身,秀脚落到君不封的脑袋上,轻轻打着旋。 君不封对她的做法不以为意,还是专注地上的鸡汤。解萦被君不封忽视,顿时来了火气,脚下一用力,身体本就羸弱的君不封瞬间没了力气,脸和鸡汤装了满怀。 地板是肮脏至极的,她能够想象到君不封抬起头时,脸会肮脏到什么程度。 随即解萦笑了,自己当初又脏又臭浑身血污,他丝毫不嫌,亲昵的在河里为她洗刷,刷出了身体本来的颜色,还耐心为她抓身上的虱子,而现在他只是肮脏,只是臭,她自然会比当年的他做的更好。 解萦不再折磨他,脚移开,君不封的脸稍稍离开了地面,也没有抬起头。就着这种匍匐的姿势,他声音喑哑的开了口,“解萦,我想大解。” “像以前一样我帮你?” 君不封依然没有抬头,“好。” 四年前,君不封因伤浑身瘫痪,生活起居都由解萦照顾,如今的状况与之前并无不同,再不复曾经心境。小姑娘看戏一般坐在对面,手里还拿着新近晒好的果干,一粒一粒往嘴里片刻不停的塞着,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解萦是一点尊严都不准备给他留了,他又何必拘泥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呢。 没有想象中的羞愧万分,君不封面对着解萦,坐在马桶上面不改色的解手。解萦有些意外,也就顺着这股意外,又从头到尾把她的大哥好好看了几遍。肮脏不堪的衣物遮蔽了他勃发的男性器官,解萦只能看到裸露在外的小腿,依然是有力。美人在骨不在皮,饿了一段日子到底没把他饿的脱了形。唯一一点美中不足,他的脸是脏的,鸡汤里油榖在了他的发丝上,落魄到了极致。 暴怒状态下的解萦有无数的恶毒点子去整治她的大哥,现在大哥不同她闹脾气,解萦达成了阶段性胜利,暴怒消弭,她又重新变回一心一意担心大哥的小妹。 解萦托着双腮,一动不动地盯着坐在床上的君不封看。 “大哥,这么闷在屋里,身上都霉了,是不是改洗洗身体了?” 君不封抬头看了解萦一眼,没有说话。 解萦起身,在君不封面前晃来晃去,“要怎么给大哥洗呢,密室门小,也放不进木桶让你洗热水澡。” 君不封依然对解萦不理不睬。解萦也不理会君不封的冷淡,自顾自的开始了自己的主意。从屋外搬来盛满热水的木盆,小身板的解萦用披在肩上的白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白绸扔给君不封,“擦洗可以么?” 君不封动了动刚被接好的指骨,面无表情接过白绸。略为费力弯下腰,他将白绸用水浸湿,拧去水分攥在手里。 他看着解萦。 解萦正在上上下下打量他,发觉君不封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解萦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学他以往吹口哨的样子,对他飞了一个口哨,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君不封眉间微动,迟疑地当着解萦的面褪去了层层衣物,袒露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早年受伤,解萦衣不解带地伺候了自己大半年,早把他浑身上下看透了,可那时她毕竟幼小的可以不分性别…… 心里依然在苦笑,他不大懂如今解萦到底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什么地位,要怎样待他,他在她面前如今毫无自尊可言,心灰意冷的承认这点事实,还是在发觉解萦火热的眼神时,脸上热的刺痛。 白绸遮蔽在私处,他捧起一抔水,洗掉了脸上的污渍。 “大哥,又不是没有看过,你何必遮起来?这是给你擦身体的,不是挡着的。” 解萦站起身,轻快的走到君不封身旁,扯掉了他的遮羞,顺势在他的器官上随手撩了一把,君不封是个童子鸡,习武多年洁身自好,被小姑娘轻轻撩拨几下,身体瞬间有了反应,他的脸色涨红。 “出去!”粗喘了一下,他无不暴怒地冲解萦大吼。 解萦看着君不封冲自己奔突咆哮,脾气也跟着上来,扯来小凳安坐在他身边,嗓音异常尖刻,“我不出去!我就看!” 以往解萦不是没见过他的躶体,可她那时小,不懂,在万花谷照顾病人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病人的身体部位,解萦不做他想。如今自己长大,她能明白的感受到君不封对自己的吸引力,往日摸黑进屋只是抚摸他的身体,这次是堂而皇之的欣赏,确实有让她目眩神迷的资本,她暗地里早早把大哥的身体研习透了,趁着光亮来看活蹦乱跳的他起反应,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今他竟然要赶她出去! 君不封被解萦气的半死,赤身裸体蹲在地上,想要骂解萦走,编了一连串词,到了嘴边,只剩一声叹息,“你啊……”他笑出了声。 这笑让他自己都倍感意外,撕破脸的两人间竟还重温了往日的一点温柔余晖。 一直严肃的大哥面上骤然绽放微笑,解萦不设防地心跳停了一瞬,等她再度恢复理智,她开始挺直腰板,明目张胆的要看他。 饿了好些天,大哥身上的肉都被磨下去了一层,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他还是身上壮实些比较好,这样被他紧紧揽在怀里也能格外感受到那股令人振奋的力量。解萦看着大哥有力的臂膀,强忍住自己的联想,向他提了建议,“大哥,我来帮你擦身体吧,以往都是我帮你的。”君不封拿着白绸擦拭自己的胸膛,下意识想说拒绝,眼前银光一闪,他看见了解萦袖间藏着着的银针,苦笑一声,他闭上眼睛,默许了解萦的主动。解萦笑的天真烂漫,擦洗也卖力,“待会儿我再去接一盆水,让大哥好好洗洗头。” 她擦拭他身体的力道还是一如既往恰到好处的舒服。 一片黑暗里,恍惚中还是小解萦执着的在给瘫痪的他擦身体,看着他的私处,羞的涨红了脸。如今睁开眼,解萦擦拭着他的身体,眼里闪着耀耀火光,再也没了曾经的羞赧。 她有无数的法子来整治他,君不封被她整治的心身疲惫,起了调养生息的心思,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顺着小女孩的心意走。然而令君不封意想不到的是,身体擦洗干净后,解萦收走了被褥和他的肮脏衣物离开,再未给他留一件遮掩,君不封赤裸着身体,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 密室是他费劲心力修的,此前考虑了万花谷的状况,密室冬暖夏凉。可到底早晚温度不同,他如今是个普通人,没了内功抵御寒冷,夜晚,就难熬的紧了。 他躺在木床之上,将身体尽可能的蜷缩。解萦一早抱着大饱眼福的心态,从暗室走出扔掉脏衣和被褥便迫不及待从暗处观察他,不肯错过君不封身体的每个细节,从天亮到天黑,解萦紧盯着君不封的身体,心火烧的旺盛,难能快乐餍足的不觉饥饱。在漆黑的夜晚里,暗室有小小的烛火,烛火中的大哥蜷缩在床,像只乖巧的兽,收敛了他的一切暴戾,显露出野兽本能的迷茫与无助。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解萦感受着自己非比寻常的心跳,目不转睛盯着君不封看。 君不封并不知解萦在暗自打量他,自四年前受了重伤之后,身体情况便大不如前,如今解萦毁了他的筋脉,又将他折磨了二十多日,现今更是衣不蔽体,再强韧的身体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在他还很康健时,也曾一度衣不蔽体的流浪过,他始终记得自己如何生病,与如今身体的反应与那时异常相似,只怕发病也在须臾。他早已将日子过的不知早晚,但处在这暗室的时间已久,他自有一番判别时机的法门,周遭气息寒冷彻骨,想来已是深夜。解萦,也必然睡了。 现在好好发一通疯,解萦也是能醒过来看自己的糟糕情况的。 可是—— 君不封按着心口,苦笑着暗骂自己,君不封啊君不封,你始终舍不得对小姑娘有一点坏。 此后他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的打着寒噤,神智也渐渐不清了。 解萦面红耳赤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君不封赤裸的身体。解萦一下有点快乐,前些时日的触感与今日目之所及有了交汇,她看见了大哥在自己的抚摸下发出叹息的满足表情,因为身体愉悦而蜷缩的脚趾,放松的四肢,和始终不曾离开自己的,真诚而炙热的双眼。 她仿佛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暖洋洋的海,四肢跟着海水涌动,身体里满溢着暖流。 第二日凌晨,失眠一夜的解萦疾步前往密室,去看君不封的情况,想要趁他未醒,好好的放肆一番。推开暗室门,解萦发现君不封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对她的造访无知无觉,显然不是平常的反应。解萦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他许久,方才意识到昨天自己的一时贪欢,可能会对目前已经是个普通人的大哥造成的危害。解萦连滚带爬跑到君不封身旁探他鼻息。 如她所料,失去意识的君不封身体滚烫的可怕。 这一刻解萦忘了自己曾经对君不封做过的所有折磨,那些折磨在她的可控范围内,骨折可以接好,绝食也能硬按着往下喂饭,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疾病……解萦在万花谷医术已算不俗,面对突如其来的高烧依然无能为力。 给大哥搬来温暖的被褥将他稳稳妥妥放入其中,解萦含着一泡眼泪,一边哭一边煮药。也是猪油蒙了心,光想着要整治他,让他绝了离开自己的念头,却也忘了,大哥现在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身体本就发虚,她还忍心如此—— 君不封悠悠转醒,发现解萦跪在他床边,头歪在他半侧胸膛上,已经沉沉睡去。看着她无邪的睡颜,君不封心里一动,想起了几年前还是小丫头片子的她。他悲哀的摸了摸解萦的头,手腕牵动,是铁链碰撞的声响。 解萦闻音顿醒,红着双眼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与自己额头的温度做对比,确信他已无大碍,解萦狠狠的擦了擦眼里涌出的热泪。 她还是爱哭,勉强裹上一层恶女的皮,剖去那层伪装,她还是她。 君不封嘴角噙着微弱笑意,注视着她,眼里消失了新近的麻木与仇恨,里面有很深的感情。 解萦被他看的脸红了。 色若春花。 自己,还是要走啊。 解萦虽然现今相貌青涩,往后的几年只会愈加锋芒毕露,他已经通过她的长相看见了之后她的风华绝代。这样的一个她反而在苦苦央求一个废人不要弃她而去,俨然有想一辈子蹉跎在他身上的打算,他又怎么忍心。她现在对他这样坏,可他念的还是她之前的好,之前的可怜。那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的小妹妹,他只想她能静好安稳的度过一生。 君不封不再注视解萦,他转过身,面对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在逼仄的密室中飘荡,解萦听出了里面饱含百转千回的温柔情谊。 这种状态下,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沉下心,她握住君不封的右手,再度枕上他胸口,满意地闭上双眼,如愿以偿,听见君不封平稳的心跳。 君不封也轻轻搂住她,有些恍惚的开了口。 “大概还有两叁年,你就会彻底长大,那时我也要年逾不惑,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必然会老的更快,不会是你记忆里的样子。” 解萦,一如年少时执拗的摇头,“不会。大哥哥一直都是大哥哥。” “傻丫头。”君不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我也是会老的,你也会长大的……哎,我得把命留住,要看着你成为大姑娘。” 解萦面露喜色,“大哥哥,你不走了?” 君不封偏头微笑,“咱俩已经撕破脸皮了,我说走不走,也没什么必要了。就是说不走,按照你的性子,你也不会放走我的。” 解萦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语塞。 君不封依旧微笑,“等哪天你厌倦了,会放我走么?” “我不会厌倦你的。” “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你长大了,不可能再像之前那么天真了。” “……我不能放你走。你去外面,太危险。” 君不封转了一个身,他是不信解萦的说辞的,只好继续苦笑,“等我死之后,尸体就地烧掉吧,这辈子没走过多少地方,只好让骨灰去替我看一看了。解萦,我累了,看你也是忙了一天了,这屋里冷,你也赶紧出去吧。” 解萦攥紧他的手,知道自己获得了这场角逐的全权胜利。可惜大哥的主意变化素来如风般迅疾,她要做些事,好好的稳住他。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留下来,我也不缠着要嫁给你,我只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像寻常兄妹一般,这样,好么?” 君不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长叹了一声,揉揉她的脑袋。解萦欢呼着扑进他怀里,却不知彼此的面容都是同样的苦涩。 君不封的在病榻上缠绵了大半个月,堪堪病好,整个人也越发安静,解萦习惯那个始终活泼的君不封,会笑嘻嘻逗她玩的君不封,如今这个安安静静,只管吃穿的君不封,解萦很陌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强留下他而必须吃下的苦果。 解萦十五岁这年,松开了对君不封的辖制,君不封被她关了一年,重见天日,还是将大部分日子过在了密室里,偶尔随解萦出屋,继续他们之前的营生,给解萦攒炼药做机关的材料,同时改善一下伙食。生活风平浪静,仿佛之前的一切虐待都不曾发生,虽然早早有了一道天堑般的隔阂,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他的小妹妹,他还是她的大哥哥。 解萦表面上说着自己不对君不封有任何打算,还是经常在夜里悄悄迷晕他,与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她开始学习自己并不擅长的女红,给君不封缝荷包。 大哥毕竟受过严重内伤,没有走的打算,她就一门心思给他调理身体。精致的小荷包里塞满了宁神的药物,还有一小缕自己的头发,解萦将它送给了君不封。 君不封表情忽明忽暗,接过解萦的礼物,也仅仅是放在暗室的一角,做一个摆设,只有当解萦来看他时,他才不慌不忙别在腰间。 这一切都被在暗处偷看他的解萦看在眼里。 他还疼爱她,只是不再信任她了。 君不封在他被解放的四个月后失踪。那天正是元宵节,这年元宵,万花谷罕见下了一场大雪,解萦自小生活在巴陵,对雪景不甚熟悉,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壮景,又是在元宵佳节,她终于有了些许同龄人的模样,同师兄师姐们在雪地里打打闹闹,打闹的时间长了,她想到了君不封,想要回去和君不封一起吃几碗暖和的元宵,拉着他一起出来看雪景,打雪仗,堆雪人。兴冲冲的解萦飞奔回家,在屋里喊了又喊,没有看到往日等待自己回家的君不封的身影。 解萦懵了。 慌忙跑去暗室,君不封不在那里,荷包与衣物也一并失踪。 失魂落魄的解萦当即冲出门寻找君不封的踪迹,雪下的太大,脚印早早被新下的大雪覆盖,空留一片白茫茫大地。一无所获的解萦在自家闷了七天,将自己捂的发了霉,还是没能等回君不封。 他终于逃了。 解萦在家里焦躁不安等待君不封的同时,君不封已经趁着万花谷大雪,一路乔装逶迤前行,到了长安周边落脚,干起了若干年前要饭的老本行。 他很好的活了下来,只是不敢在长安久留,怕解萦不久后追来。 他决意去扬州。 已经离世五年的七秀姑娘在他心里始终不从消失,七秀坊在那里。 扬州山明水秀,他还年轻,还可以重新开始。 算计 解萦勉强收拾了行装,慌忙走出屋门,与在门口等她的仇枫一起前去向谷主辞行。 君不封离开解萦已经两年有余。 失魂落魄了几天,蓬头垢面的解萦重新恢复正常,刻苦钻研武学医术之余,她同浩气盟的林声竹搭上了线。 两人都是心怀叵测的想要寻找君不封的下落,林声竹始终认为君不封没死。认为他一直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看着自己这些年来盗用他的名声做的无数恶事,预谋着某一天前来向自己复仇。解萦亦是做泫然欲泣状,口口声声坚信大哥仍然存活于世间,字字血泪的哭诉,希望林大哥有朝一日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劝他改邪归正,并且无论如何留下他一条命,让自己有机会报答他。 同样迫不及待得知君不封下落的两个人一拍即合,解萦顺理成章进入浩气盟,成了不亚于林道长得意门生的得力干将。 林声竹的小徒弟仇枫年少时前往万花谷对古里古怪的解萦一见钟情。林声竹许是对君不封还残留一点愧疚,自觉被托孤一般照顾解萦,俨然有要把自己小徒弟和丫头片子凑一对的打算。仇枫得了师傅的默许,得寸进尺,更是不要命的讨好心上人。可惜解萦心有所属,这份牵挂虽然隐秘而不可说,到底成了她隔绝万千桃花的魔障,仇枫对她再好再尽心,依然撼不动横亘在她心中的壁垒,心房大门,始终不动如山。 解萦寻君不封寻了两年,一直不曾获悉他的消息,就是偶然获得了只言片语,也是源自林声竹的捕风捉影,解萦不随着他做戏,单是观望,一面冷笑,一面继续着自己的图谋。 不过这次出谷与以往不一样,他们终于确切了解了君不封的行踪。 原来他逃到了江南。 君不封自得其乐地远离江湖过活,自然不知自己早早成了武林中人人喊打的角色,昔日好友做好了万全准备来取自己性命,他还在扬州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贪婪地吸收着阳光。 君不封不敢完全抛头露面重拾自己沿街乞讨的老营生。 七秀坊连接着他少年时最快乐无知的岁月,故地重游,与武林人士纠结的过往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刺,心境不复以往。现在自己沦落成一介平民,他自然不想再与这些人产生任何瓜葛,哪怕到了扬州,自己心想念念的地方,他依然是躲在城外的山神庙苟且偷生。 不去思量过往,不去念及以后,单是在当下这一刻平平静静的活,虽然这并不能阻止他时常想起解萦。 解萦始终对他毫无恶意,虽然自己不再信她,过了一段时日,心里的恨意磨平,又始终念着她的好,每逢遇见造访扬州的万花弟子,他总在想解萦。 他想丫头已经十七岁了,会再长高一些吗?又会否有某个青年才俊对她特别留意?自己的不告而别,她是否有怨念至今? 她还在念着自己么? 君不封念及至此,总不愿往下去想。 他是不可能忘记他的小姑娘的,而解萦对他的肖想,起码在自己离开的那一刻,还不曾断绝,她躲在暗处养精蓄锐,心平气和等待着他们关系的转角,伺机而动。他从不怕被她俘获,他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逃离在外,还是隔叁差五惦念着她,他从来就没能逃脱她的掌控,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去与内心争辩。 如果自己不是年长她二十岁,如果不是武功全失,面对这样炽热而深沉的追求,他会拒绝么?他从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当自己拥着他的小姑娘,鸟儿一样柔弱无骨的魔女收起了乖戾,满心都是对他的依恋,看到那样真诚的双目,他只想逃。 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耽误在自己这样一个废人身上。 如今逃到了扬州,重获自由,午夜梦回,依旧是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撩拨着自己的身体。从欢愉的梦中醒来,看着身下的狼藉,几乎要被苦笑挤出眼泪。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要对她好,孤注一掷的远离,又从来控制不住对她的非分之想,想着她的面容自渎,他是如此可鄙而可悲,又怎能担的起她的深情厚谊。 仇枫心知解萦与君不封有旧,君不封的确切消息不断传来,他始终对是否带解萦前去扬州而心怀犹豫。解萦拿出了林声竹给自己的信件,表示自己同他一样,也是奉命而行,仇枫放了心,又隐隐提心吊胆起来,林声竹给他的是一封密信,不可告知解萦,信上的消息简短而有力,也是一句简单的的命令,“遇之即杀,无需顾忌。” 两年的相处,两个少年人已然熟络的不分彼此,解萦虽然始终冷淡,也在八个月前对他的热情有了表示,让他成了自己的入幕之宾。但因为两人并未成亲,他婉拒了解萦要与自己更一步亲密的举动,不过解萦似乎也预见到了这一点,早早准备好了应对法子,他糊里糊涂的,就被解萦破了身。 仇枫在遇到解萦之前,活的清心寡欲,确认自己对解萦的一番心意之后,他也仅拿解萦一个人做自己的幻想对象,随之了解了男女之事。只是解萦的行径……未免太过乖张荒诞——她只喜欢用玉势强行侵犯自己的身后。 第一次自然是疼的,衣衫完整的解萦冷眼看着浑身赤裸的他,强行将他的双腿分的更开,面无表情进行着推进,犹如她往日制造机关一样专注。 这样冷漠而残酷的解萦让他打心底里有敬畏,可又无从抵抗。她拉住自己的手,他的心便飘向了云端,身体软绵绵的任她玩弄,被她鞭打,被她侮辱,乃至沉迷。 他们私底下形成了这样一种扭曲而变态的关系,可在众人面前,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少年英侣,鲜衣怒马,游戏江湖。 仇枫心中的秤砣在左右摇摆,一面是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爱侣,另一面是从小教养自己长大的师傅……可师傅既然敢交给自己这封信,就是对他全然的信任,解萦与他再好,毕竟不比师傅从小教养自己,做人知恩图报,他要遵行师傅的教诲,哪怕这结局可能是与解萦的两败俱伤。 林声竹亦是百感交集,探寻了君不封的下落好些年,连他自己都在恍惚,昔日的友人是否依旧存活于世,找人依然是在找,他也有心让友人就这样在谣传之中悄然泯灭。可惜,偏偏在这时,他获悉了君不封的下落。君不封这些年活在何处,自己也毫不了解。他利用他的名声,重新帮自己树立起了浩气盟的地位,现在真人出现了,他必然不能让他将真相公之于众,需除之而后快。突然决心要杀一个捏造的恶人,林声竹的内心之中也有几丝不真切。 解萦心有预感,仇枫收到了林声竹送来的密信,否则不会在旅途之中谈到围剿方法时对解萦直白的问题闪躲。解萦这两年修身养性,虽然一直不曾放弃寻找君不封的打算,到底有几刻决定与仇枫共度余生。她在这两年内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除了痴恋大哥之外的另一个隐秘不发的可怕事实,这种癖好叁天两头的折磨着她,如果不是这期间经由高人点拨,或许她已早早犯下错事。仇枫迷恋自己,在这份痴缠之中已经逐渐丧失了自我尊严,但他又为人端方重义,对认定的人和事均是一心一意,某种程度而言,他是适合自己怪癖的良伴。解萦这样想,也这样做,让仇枫成了自己的入幕之宾,准备就这样心灰意冷的到老到死。 可是如今,她获悉了大哥的消息,而她选定的伴侣,显然在暗中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不出她预料,应该是密谋杀死大哥。 君不封的生死放在她的一切原则之前,在仇枫有了对君不封的杀心之后,他就再也不是解萦不情不愿划在自己一方的伴侣,而是敌人,是道具,是埋在林声竹身边的最后一颗棋子。 仇枫在前往扬州的马车上拼命讨着解萦的欢心,解萦不时看着周遭风景的变化,在想自己找来的帮手,或许也该到了扬州附近了。 “阿枫,这次出门前我正巧收到了燕云姐给我的信,她这几日凑巧也要去扬州,燕云姐是用毒的高手,大哥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怕咱们贸贸然的行事,出手没有分寸,再伤到大哥,那就顾此失彼了。我们前来的目的,不也是劝降么,多一个燕云,多一份把握。” “我倒是不反对你找帮手,可是解萦,燕云她毕竟是……恶人谷的妖女啊。” 解萦和燕云不打不相识,她苦命修炼自己的花间游与奇门遁甲之术,终于可以到了能够踏进浩气门槛的程度,做林声竹的小护卫之一。 林声竹作为难能的正派大侠,在恶人中树敌甚广,燕云是吃过他亏的其中一人,终日做梦也想着要搞死林声竹,筹谋了不少毒杀。偏偏林声竹身边有一个精通医理的解萦,每次都可以替林声竹化解,燕云失败的次数多了,也就想带着解萦一并除之而后快,于是有备而来,想将林声竹一伙杀的人仰马翻,林声竹偏生遵从谢渊吩咐去查一件武林大案,他的居所只有仇枫和解萦两人,两人都是武林新兵,不敌老手燕云,也就被她随手抓走成了人质。 仇枫至今搞不通解萦究竟为何会同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杀了他俩的美貌疯女人成了知己之交,突然的金兰之谊,突然的姐妹情深如胶似漆,那燕云打量自己时的眼神更是赤裸贪欲的可怕,偏偏她用那种眼神剜完自己之后同解萦交流,解萦反倒被她逗的趴在她腿上大笑不止。 仇枫和解萦安然无恙回到了林声竹的竹庐,解萦也自此和这个行事乖张的苗疆女人成了知己好友,不时通信,见面游山玩水。仇枫心里着急,又深知自己不能阻拦解萦的交友,只好拼命向师傅瞒下解萦与燕云私交甚笃的事实。 今时不同以往,身上有师傅密令在身,燕云决不能出来坏事,可……他毕竟不懂得如何拒绝款款热情的解萦。 “君不封和燕云同是恶人谷出身,虽然他们恶人谷散漫,但还不至于到面对同胞不救的程度,我不反对你和她在扬州玩耍,但是,别轻易让她参与进我们的事里,万一事败,师傅那边很难交代,师傅一贯疼爱你,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仇枫苦笑,“小萦,这件事容不得我懈怠。” 解萦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轻易告诉她,你放心。但你也要答应我,对大哥下手时留点情……他毕竟是我的大哥。” “我知道。”仇枫重重叹了一口气,将解萦揽到怀里,解萦在他怀中不老实,两手顺势伸进他的里衣,捏起了胸口的两点。 听着仇枫愈发控制不住的喘息,解萦剥了他的衣物,目露精光。 “小萦!” 解萦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玉势,身上的散漫天真消失的无影无踪,扯住了仇枫的发丝,她粗鲁的将他从马车坐席上扯下,咬他的耳垂,“外面有车夫在,还是在马车上,稍微动静大一点,他往里一看,你我的名声就都要毁于一旦了……我们似乎还没有这么玩过吧?” 仇枫在发抖,这样的解萦,他无从抵抗,明知是深渊,他还是要壮着胆子踏进去。于是他身上微微颤抖着,吻着她脚上绣花鞋上的繁复花纹。 两人隐藏身份前来扬州,不愿将事情弄大,思前想后,解萦做男装打扮,同仇枫在教坊司逗留,曾在天策府任职,最终流落五毒教的燕云也前来与他二人汇合,仇枫始终防备着燕云,好在燕云如今表现并无出格,解萦第一次造访扬州,少女时期时常混迹扬州的燕云立刻成了解萦的向导,带着她走街串巷。 燕云始终说不清自己是如何同一个浩气盟的小丫头片子成了至交好友,但同类之间各有各的辨别法门,从她把这个小姑娘捞回自己老窝她就知道,这人是她的同类。 她因在江湖玩弄男人感情而声名鹊起,又因玩弄感情之后将他们残忍杀害而声名狼藉。但对这个毁了半边面孔的林道长不同,她与他有私仇。 至交七秀好友与他曾是一对眷侣,她的朋友甚至屡屡要因为他而抛弃自己恶人谷探子的身份,可最终,朋友死在他的身边,他一人苟活。 燕云视男人如无物,唯独受不了自己好友的无辜送命,故而这些年仿佛入了魔障一般总是针对林声竹行事。捉来他的两个小护卫,也是准备好肆玩弄一番送回去,好好羞辱林声竹。哪想自己还没有动手,俘虏已经有一位预谋投敌了。 “茹心姐姐身边有一个丐帮的好友,你对他有印象么。” 燕云上下打量她,“你是说君不封?” “我是他妹子。” “小丫头,你可别唬我,如果我没记错,君不封不是已经号称投了我们恶人谷,又怎么会留你这么一个妹子在浩气盟,还是给……他的宿敌,那个王八蛋做事。” “我和你,目的是相同的。”被五花大绑的解萦强行撑起身体,金鸡独立地蹦到她身边,“我也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个王八蛋。” 燕云是江湖老手,自然不会全然相信解萦的说辞,在解萦的眼神示意下,燕云撒了一把药粉,让刚刚苏醒的仇枫再度陷入沉睡。 “从来就不存在大哥加入什么恶人谷的事,都是姓林的那个王八蛋在胡编乱造。”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对这些事这么清楚。” 解萦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抬起头来,笑靥如花看着燕云,“因为从茹心姐死后的五年内,他一直被囚禁在我身边呀。” 燕云瞬间心生寒意,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些高看,又有些害怕。但这样危险而狂热的女孩,素来是她愿意结交的对象。 叁两句话互相交了底,她们就这样成了亲密的姐妹。小姑娘对她毫无保留,事无巨细的告诉她,自己的一切图谋。 心存慈悲而坏的让人心惊胆战。 看着预谋被作为研究如何整治男人的实验对象仇枫,燕云想,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的好妹妹,让你等了两年,可算是等到你那个杀千刀的大哥的消息了。这次可不要轻易放过他。你呀,就是以前太善良,换做是我,他的一句鬼话我都不要听,我的东西,就只能让我这样差遣奴役,绝没有他说服我的时候。” “不会这样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解萦冷着脸,从自己就餐的酒楼上眺望远方。想到他们相距如此之近,在同一片土地上互不知晓的同呼吸共命运,她又忍不住冷笑,她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即将找到君不封的那股快意。 “所以呢,找到他之后呢,把那对王八蛋师徒好好惩治一番,然后呢。” 解萦依旧望着远方,“我心里虽然有打算,但日子临近,以前做的图谋,又怕是不是对他残忍了一点。你知道的,我,我可以对仇枫无所顾忌,有些时候肖想大哥也很开心,但是……我现在还是怕。” 燕云双眉挑起,“怕什么,你那样搞仇枫那小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愧疚感,怎么现在换成了丐帮那个傻大个你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潜藏的小魔头么。” 解萦沉默不语,细嫩的手指敲着酒馆的红木桌面,她注视着扬州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抱任何希望地探寻君不封的踪迹。 “来来来,咱们掰着指头好好分析分析。你曾经所求的,是希望你的好大哥不要离开你,为此你囚禁他,等到他彻底没了逃跑的念想,你才不再囚禁,结果着了他的道。这件事依我看来,还是你对他做的不够狠,不够绝,同时你也没有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利用到最大化。” 解萦听了她的话,脸上写着的茫然无措瞬间扩大到整个身躯。 燕云笑吟吟地拍拍解萦的脸,“你说,你的大哥哥,对你的感情的,如何呢。” 解萦垂下头,“视我如同唯一的亲人。” “那他逃的原因呢?” “我,不知道。原因大概很多吧,不想我被他耽误,也不想我因他而送命,而他本来也不是那种愿意困在一个地方的人。” “那你说,他是否对你有男女之情呢?” “我……不知道。以前想着我们两个人讲和,我耐心等两年,总能把他感化的,可是还没能等到感化的这一天,他就跑了。” 解萦突然委屈的溢出眼泪,君不封溃逃了两年,她只同燕云表达了自己的念想,可那思念仍是克制,如今,心想念的人近在咫尺,憋了两年的委屈与不解终于溃堤,她毫无征兆的哭了。 燕云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慌忙拿自己随身携带的方巾给解萦擦眼泪,接连瞪了好几个考究地盯着她俩的食客。 “快别哭了,看得我都心疼。哎,刚认识你的时候还给我留一个小魔头的印象呢,看看你现在,小鼻涕精。” 解萦哭得乐了起来,“以前他也这么说我。” 燕云气的戳她,“没出息的丫头片子。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同道中人,是个难能的女英豪,没想到你也是个窝囊玩意,掉进一个傻大个的粪坑里就出不来了。” 解萦拿着方巾开始擤鼻涕,“不许,你,这么,说我,大哥。” “行行行。这个小废物。”燕云看着窗外烟波浩渺,心有所动,“你以前的法子,还是没错。只要不心软,应该是能达成愿想的,可惜你投降的太早,优势也都不占了,不过没关系,重新捉回去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慢慢来。听着,他对你,不管是不是男女之情,感情都很深,即便是你曾经对他那样坏,他也不恨你。所以……没关系,尽可能的,在他的身上留下你的印记。这种不记恨的大傻子可不多见,我想只要是你不会阉了他,让他从此以后做不成男人,他大概心里念着的,始终是你待他的好。嘿,没准你阉了他,他也不会有多恨你。所以你要做的不过是,让他的身和心,都彻头彻尾的离不开你。” 解萦感觉自己的血在烧,异样的冲动冲击着自己脆弱的奇经八脉。 燕云与众男人痴缠多年,也曾目睹了不少痴儿怨女,她一早看出解萦和君不封成不了好姻缘,但是这世道,终究是女子吃亏的多,而解萦又是这样兼具神女与魔头的属性,让她控制不住尽可能地帮她一帮。 “我说过,身心这两样,一个都不能拉下。他的心其实一部分是在你那里的,所以我们要下手,必然是从身这里了。” 解萦苦笑,“没用的,我不给他的吃穿,跟他犟了那么久,最后我们两败俱伤,很不好看。” “傻姑娘,我说的可不是吃穿,吃穿这种东西,照着给就是了,你不是也说过么,看他吃不饱穿不暖,整个人都状态都异常了,我们不用从这里下手。你只需要记得,男人,到底是男人,都是喜好发情的动物,床笫之事,他们向来是不会拒绝的。” 解萦脸色一红,“我,这……” “哎呦,你还是那个跟我说如何折磨小道长那个面不改色的丫头片子么。” “癖好是癖好,大哥是大哥,他们不能混为一谈。” “那,你当初,又是因为什么,控制不住来折磨小道长的呢。道貌岸然的小丫头片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被拆穿的解萦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是是是,还是你了解我。” 直接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不可控的怪癖总要有一个发泄口,而诱因,也不怪乎是怨毒君不封的心思日益滋长,久而久之成了心病。 看着身下的仇枫面红耳赤的时候,她想的是谁呢。 苦心钻研一个又一个难言的小道具,日以继夜地在仇枫身上做着测试,她想的,又是谁呢。 虽然从不愿意将大哥与自己难言的癖好联系在一起,但她清楚的知道,是因为大哥的存在,她才推开了那属于自己的禁忌的大门。如果说发泄在仇枫身上的欲望仅仅是发泄本身,避免让她因为这种扭曲而磨损了心神,那将这些手段如法炮制在大哥身上看着他抵抗,看着他茫然,看着他沉沦,她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解萦不受控制的浑身颤立,那股久违的温暖的热流再度席卷了她的全身。 大哥毕竟是不同的,而她也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阴霾的种子破土而出,毕竟两年前是他不要她,至于现在,她把他捡回去,怎么对待也不过分。她有信心,也有手段,能让他彻底为自己沉迷。 燕云拍了拍解萦的手,“他一旦被你囚禁,日子肯定过得单调乏味,终日能见的只有一个你,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自然可以想给他什么,就给他什么。而他无从选择。这样一来,有些事,是会上瘾的。” 燕云站起身,迎着火烧云面对她,“上赶着的买卖都不长久,你要做的,是让他毫无尊严的自己爬过来,让他决不能被有你。” 他被你玩弄的千疮百孔了,你依然可以纯白无暇。 落网 君不封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蜗居小小山神庙已经有了些许时日,熟悉了四周草木,自然能发觉近日陡增的凌厉气息。武功俱失,他依然能判断出来人的功力深浅,思忖是否应该离开扬州一路南下,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感受不到来者的杀心。 解萦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那人身上并没有解萦的气息,既然如此,来者为谁无关紧要,解萦在遥远的万花谷,他的际遇绝不会对解萦日后在武林的立足有丝毫影响。 这么想着,君不封还是逐渐转移了阵脚,到扬州周边村庄的破庙落脚。 仇枫确认了君不封的踪迹,预备完成师傅交代自己的使命,君不封离开山神庙到了更远处的破庙,正合了他的心意。可一旦想到身边的解萦,他又控制不住长吁短叹,目前无所事事的解萦正央求着燕云带他们二人游玩扬州。 他能看出来,解萦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焦急万分,只好通过漫无目的的游荡来缓解她惦念大哥的思绪。 和解萦关系亲密起来,仇枫渐渐知晓了她尘封的过往。 君不封是解萦的救命恩人。侠义心肠的君不封亲手将孤苦无依的解萦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没有君不封的施救,他不可能见到如今这个全须全羽的解萦。 情郎如他尚且感念君不封对爱侣的搭救之情,而身处其中的解萦……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并重,解萦对君不封的感情,自然是比山高,比海深。 他是解萦的枕边人,却要奉师命去除掉爱人的唯一亲人。目前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走,只是每当心中杀意从心中涌起,解萦形单影只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眼前,怎么也抹不掉。 “我这等于是谋杀了她一半的命啊。” 解萦从来不掩饰她对自家大哥的崇拜。仇枫从解萦口中听到的君不封,和武林盛传许久的大恶人,全无共同之处。讲述中自然不乏解萦从自己角度做出的一些猜想,但既定的事实无法磨灭。好好的一个大侠坯子,怎么就突然转投了恶人谷,捕风捉影的作恶,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六年来都不来看看自己唯一的小妹妹。侠义如他,定会料到有一个恶人大哥的解萦会招致怎样的非议和误解,可解萦对他说,她再未见过大哥。 心存疑惑的仇枫思前想后,决定为喜欢的女人做点事。 趁着解萦和燕云在城内游玩,他斟酌着词句,给林声竹写了一封信。心中简明扼要的表示了希望君不封的事能让自己私下解决,如果探明了以前一些模棱两可的大案,确认再无作案可能,就让他和解萦一直监视着他过活也未尝不可,毕竟这人于解萦有恩,而他对解萦有情。 仇枫写好信已近日落,师徒之间传信的鹰隼在这时悄然而至。往日都是仇枫给师傅回报情况,鹰隼却在今日给自己带来了师傅的回信。仇枫面色凝重地拆开了信件,不出所料,是师傅在催促自己赶快下手,语气严峻不容拒绝。 信件最后写到,收到这封信件时,林声竹已经从浩气盟动身。 仇枫心中懊悔,恨自己没能早几天下决定。师傅出手意味着君不封已无翻身可能,江湖传言君不封是个武艺高强的恶棍,仇枫观察到的这个落魄男人,步履轻浮,武功尽失,是个常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存心隐瞒,以这样的状态迎战自己的师傅,必死无疑。 如今已经没有违抗师命的可能,仇枫自己出手,或许会让君不封死的痛快些。 他这样想着,解萦泫然欲泣的面容再次在面前浮现,仇枫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到另一方。 留下君不封身上的某些部件,作为已经处决的信物交给师傅,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两全法则。 宜早不宜迟,解萦明日依然会同燕云厮混,白天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 在暗中监视君不封的人似乎消失了几日,君不封渐渐放松警惕,骤然的懈怠让他没来由犯了困,揣度着时辰,正是打盹的光景,端坐了没一会儿,他自然而然在草垛旁美美地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的犯迷糊。 迷瞪之中忽闻一声剑鸣,直指眉心的剑气逼醒了打瞌睡的君不封。 立在面前的是个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和旧友少年时期有相似的气质。君不封想起解萦曾跟自己悄声埋怨过的纯阳小道长,不顾抵着自己眉心的剑尖,他好整以暇地笑了,“我看你这个模样,是声竹的小弟子?” 面前的小道士被他一句话问的束手束脚,气势瞬间逊了叁分。君不封命悬一线,反在心里感慨如今自己的做派已经彻底成了一位前辈,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武林的小辈还没做够,可恍惚间糊里糊涂过了六七年,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嬉笑怒骂的丐帮小伙,骤然开口,是自己都陌生的老气横秋。 仇枫依旧对君不封心存疑窦,这人应对危机的姿态未免太过放松,将整个人命门大喇喇展现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更是毫无反抗的念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魂游太虚的架势。明明之前自己异常紧张,对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他内心的波动,只需要几个剑招刺探一下虚实,再同他说明来意即可。 仇枫的剑招凌厉而迅疾,君不封本能向四周闪避。年少时期与挚友之间的切磋比试尚不落下风,如今自己行动迟缓,只得仓皇逃窜。 仇枫终于完全确认,眼前的人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外家功夫没忘,唬唬外行人还可以,而内里颓然,不堪一击。 剑尖抵在了君不封的喉头,“师门有命,得罪了。” “不可——” 仇枫和君不封均是一愣。 解萦的声音从仇枫身后飘来,仇枫功亏一篑地叹了口气,知道解萦终究还是提防着自己。也罢,戏做的足,在师傅面前也好交代,其中原委,让他日后再同解萦解释。 随手点了君不封的穴道,干净利落地将佩剑悬于腰间,仇枫意识到解萦和君不封之间的尴尬场面,便自觉让到一边,让解萦离君不封更近。 解萦面色如常,神情平淡地注视着自己号称失踪数年的大哥。而她的大哥,适才还有点江湖老油条的气势,如今一切的气势都沉浸下去,他又变回了那个面对自己张皇失措的囚徒。 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君不封在梦里想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应变方式,演练的多了,现实不期而至,他反倒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挤出一抹苦笑。 她到底还是追了来。 面无表情的解萦堂而皇之的将君不封从头到脚扫了又扫,解了几年的渴,才不慌不忙的拉扯过仇枫,同他说自己的打算。 两人之间犹如小儿女的亲密感自然逃不过君不封的眼睛。 成就感与苦涩感在他心头缓缓蔓延开来,终究是有女初长成,也终究是物是人非。幸好所有的迷恋都是过眼云烟,他见识的始终是她的狂热。如今她的眼中写满了古井无波,他知道,那是她的成长。 仇枫做好了同解萦密谋的打算,不想从解萦口中听出的话语反倒刚直不阿的令自己羞愧到无地自容,原本的打算被解萦这一招打的七零八落。权衡一二,仇枫不得不承认,解萦的法子最为稳妥周全,抢先手到了浩气盟,一切交由盟主决断,可以最大限度保君不封性命无虞。 解萦的打算令仇枫心中对她更为敬重。她不准备徇私枉法,君不封是武林的“大恶人”,即便解萦对此存疑,但既然武林有公论,轻而易举的在一个破庙里处刑了他,未免太对不起死于他手下的亡魂,仇枫此举有失偏颇。依照君不封这样的身份,理应带他到盟主身边,亲自审问。解萦自己正是担心君不封死的太容易,才一直有悄悄地跟踪他,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刻打断仇枫的行动,同他说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免除了旧人为君不封说话的嫌隙。 君不封面无表情的听着解萦同仇枫的图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老了,也经历了不少世事,起码很难有什么能触动心房。 令他犯戒的永远都是解萦。 她明明知晓那四年间他的全部,她却在一个后生面前,这样肆无忌惮一本正经认同着那些莫须有的编纂,君不封垂下头,胸腔里的一颗心四处乱撞在钢筋铁骨一样的身体上,只是沉坠,只是疼。 燕云在破庙外等待他们叁人良久,最先出来的是仇枫,紧随其后的是被绳索牵引走的踉踉跄跄的君不封。燕云不经意瞥了他一眼,目瞪口呆。 君不封被解萦特制的绳索捆的严严实实,衣物的破旧在这番捆绑之下更凸显人的落魄。结识的上半身被绳结勒得分明,完美的显出了他身体的美好轮廓,腹部更未被解萦放过,要害之处在绳索的挤压下颇为突出。他的脖颈上带着解萦套着特制的项圈,整个人经由绳索牵引前进,外加君不封面无表情的面容和随着绳索牵引不住趔趄的身体,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狗。仇枫是个正人君子,又在解萦的古怪的世界中沉浸许久,自然看不出解萦这一番行径的道行,单是奉命行事。燕云一眼看出了绳结打法的情色和侮辱意味,知道解萦确实是有备而来。笑过之后,她忍不住揶揄地瞟解萦,解萦回敬给她礼貌的微笑,感谢她看出了自己的包藏祸心。 仇枫打了官腔,声明自己将即刻与解萦离去前往浩气盟。出乎他意料之外,燕云难得没有要求叁人同行,单是啼笑皆非地看着始终垂头沉默的君不封。燕云的举动一度让仇枫以为燕云看上了君不封这个魔头,忍不住心里嘀咕燕云这个糟糕的品位,好在燕云只是笑模笑样地打量,看够了,果断同二人践行,转身离去。 仇枫被燕云这一番潇洒行径弄的发懵,时间紧迫,也不容得他多想。与解萦日夜兼程,他们赶到了南屏山附近。仇枫计算着师傅到达扬州的日子,估计彼此能够有一两天的时间差。南屏山已经是浩气盟的管辖范围,到了熟悉的领域,紧绷的神经随之懈怠,面有风尘的解萦都收敛了一路的疲惫,有了些微活泼的笑容。 沉默了一路的君不封到了南屏山,看着与往昔相似的风景,再想曾经亲密的战友之间的疮痍,本就怏怏的情绪愈发落花流水直奔低迷。 听着解萦和仇枫一路以来不时的闲言碎语,早已远离江湖的他这才知道自己失踪的这几年内,他的好朋友利用他,做了些什么。 当初解萦对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对的。 他从万花谷逃离,重入武林,也无非是按照林声竹编排的剧本,彻底转投恶人谷,否则必死无疑。这样一来,更落实了恶人的名声,数不清的新仇旧怨等着人来和他清算,哪怕现在已经沦落成一介布衣,至交依然不肯放过自己。这样的一个他,又怎么还能活的下去,等着他的是无可置疑的绝路。 偌大一个武林,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幼年困苦,他一路不依不挠挺到了现在,却败在了人心凉薄。与解萦之间也曾有恁多不快,事到如今,她还在为已与她撕破脸皮的自己奔波。 可惜一切也到头了。 林声竹在南屏山等着他们。 林声竹给仇枫的信件,本就是个幌子,意在督促徒弟早日行事,不要沉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他对解萦始终无法完全信任,知道她心中对君不封的感情非同一般,而徒弟是性情中人,解萦把徒弟策反,并不意外。 林声竹计算他们到达南屏山的时日,看得出是日夜兼程,显然解萦他们准备先斩后奏,依靠谢渊的声威,压下这门案子,如果谢渊从君不封口中得知了真相,等待着的是自己的万劫不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思虑甚多,故而一直在南屏山守株待兔,果不其然,让他等到了。 师傅从他们平常栖居的竹庐中踱步而出,到达南屏山后一路意气风发的仇枫登时成了哑巴,一贯镇定的解萦也因看到林声竹而失了方寸,面色惨白。 漩涡中心的两位老友相遇了,林声竹率先笑出声。 君不封被捆绑的实在太不堪入目,活像是经由他人豢养的家奴,简直无法猜出是这两个小辈中谁的杰作,他自诩清心寡欲,也看出了这番捆绑的羞辱之意,仇枫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这种羞辱人的水准,反观解萦,也是正派的紧,这样两个正派的人容忍这种下流捆绑,也只能喟叹一声天真。 林声竹的思绪飞了老远,面上忽明忽暗。君不封见到林声竹,刹那间的沧海桑田后是极度平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成体统,对林声竹的笑声并不在意,比起老友重逢,他更在意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林声竹有何图谋。林声竹露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解萦还有那样多的灿烂红火要活,自己决不能成为解萦的拖累。 缓慢拖动着身躯,绳索紧紧陷在肉里,摩挲着已经不成形状的衣物,是折磨了身体一路的分明钝痛,胯间仍旧是半推半就的兴奋,这样一种不堪的情况下,他挪到林声竹面前,将解萦护在身后。 “声竹,好久不见。” 得了林声竹的允许,君不封终于从数日的束缚中摆脱,仇枫接连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面色凝重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林声竹差遣解萦去准备酒菜,解萦不动,仇枫为了化解尴尬,自告奋勇去了柴房。解萦跪坐在君不封身后,冷眼看着君不封撑着略显颓唐的身体,和依旧风采不减当年的林声竹痛饮。 小辈在前,君不封和林声竹彼此都没有太多话想同对方说。君不封意识到老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心灰意冷,本能趋避与他交谈,而林声竹单纯害怕君不封嘴里突然冒出惊世骇俗的几句话,乱了他这里的阵脚。两人各有心思,又殊途同归,一顿饭吃的死寂。 饭后,林声竹将仇枫叫了出去,留解萦和君不封两个人在屋内。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没能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机,当然,也或许是解萦单方面的不愿意,如今林声竹留了一个小小的机会给他们,始终沉默的君不封终于开口了。 “仇枫是个好小子……很不赖。” 一旁做颔首低眉状的解萦当即明白君不封的意图,心里冷笑,表面轻声应和了一声便不再搭腔。 君不封没指望解萦对他的话有什么回应,听到解萦蚊子般的哼声,知道她在听,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笑,便继续了谈话,“你比我了解的早,你一直就知道林声竹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有点自吹自擂,我想你到他手下做事是因为我。我不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他会对你们两个做什么。千万不要硬抗,你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要杀我……解萦,别救我。” 解萦气息紊乱的笑了,身体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她的一切目标,都是想要保住大哥的命。现在他却对自己说,不要救他。仿佛自己这几年来的委屈与牺牲尽付东流水,一句话被他付诸一炬。眼里蒙上了薄薄的雾,她恨他。恨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恨他就这么轻而易举抛弃了过去的隔阂,不逗她也不凶她,倦鸟归林般,一句一句拨弄着他仅剩的安排,她甚至恨他这一路都没有与她重修旧好的意图,却还是在见到林声竹之后,挪动着疲惫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用背影告诉自己,不要怕。 她的内心在这两年的煎熬中变得扭曲而冰冷,即便是念着他,驱动自己情感的也是刻骨的恨与怨,她想自己应该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足够冷酷,可以忍受着欲望的煎熬,默不作声看着猎物走向牢笼,然后放肆的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暴虐。 只是过去残留的温柔还在,依然可以被她崇拜的大哥轻而易举叁言两语撩拨地显出原形,恨不能当场扑进他的怀里痛哭。 已经有两年没有抱过他了,解萦看着君不封略显佝偻的背影,闭上眼睛,任由心里那个委屈了两年的小姑娘接受了大哥迟来的温柔。 缱绻过后,她还是她,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仇枫拘谨地走进竹屋内,对解萦叁言两语说清了适才与师傅交谈的大致内容,清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林声竹的表态倒是不出解萦预料,出于维护自己在仇枫心中的形象,解萦跟着一并装傻,表示自己对林声竹表态的不解。 林声竹将仇枫轻声责备一二,反而检讨自己不足,认为自己除贼心切,一时行径落了下乘,绝非正经浩气侠士所为,仇枫的举动虽然有违使命,但也悬崖勒马,防止他一念成魔。林声竹准备让他们叁人在南屏山修整一日,翌日他同他们一起去总部见盟主,一切交由盟主定夺。 解萦表达了不解之后,吃吃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行事都光明磊落,也不至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是非都由盟主定夺便是。” 仇枫点点头,看着解萦疲惫的面容,面色一缓,“天也不早了,刚才我为你收拾了平时你落脚的客房,赶紧去休息吧。至于你大哥这里,夜里我来看守就好。” “有劳了。” 解萦离开了竹屋,屋里剩下了仇枫和君不封两个人。君不封适才的表态没有得到解萦正经的回应,仇枫带来的消息,非但没能令他安下心来,反而疑心顿起,焦虑异常。 仇枫得了师傅的保证,露出了天真孩子的做派,竟一本正经地要同君不封唠家常,君不封心乱如麻,应和地敷衍,仇枫兴致盎然,也没多在意君不封的反应,话语叁言两语绕到解萦身上,饶是君不封头痛地想事,也被他所谈论的解萦吸引了注意力。 仇枫提到的解萦,是一个全新的,与众不同的解萦。君不封熟悉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也熟悉那个笑面冷心的女魔头,仇枫描述的那个解萦,似乎更接近这个年纪的她的本来面目,君不封被他的言语带着,突然就难过自己错过陪伴她含苞待放的美好年华。但若是自己留在她身边,解萦又会不可避免的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封闭,一门心思的同他相好,花开花落都是他一人独享的殊荣。君不封从不觉得这样的待遇有什么值得庆幸,于是他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打量了面前滔滔不绝的少年英豪,郎才女貌,鲜衣怒马,真好。 谈论的话题从解萦简短绕到君不封身上,君不封登时摆脱了适才对解萦的难言沉思,当即打断仇枫的讲述。 “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晚上你守在她的房内保护她,而不是我。” 仇枫红了脸,“你瞎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再者说,这里有我和师傅,解萦能有什么危险。” 君不封微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武功全废,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又逃不到哪里去,况且……” 他看着那个终于出现在门外的身影,“我根本不信任你师傅。” 袭击来的突然,仇枫还没能来得及反应,就被来者击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失去了知觉。林声竹放倒了自己的徒弟,又给他口内喂了几味丸药,才不忙不迭地将徒弟放在一旁,自己走到君不封身前坐下。 君不封知道他是来要自己性命的,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两人又不约而同笑出声,反倒有了几分情谊。林声竹笑声渐止,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递给君不封。君不封与他重逢之后一直镇定若素,突然间有了一个细小的裂口,流露出他内里的震惊。 那是解萦最初送给他的木头鸟。林声竹有心,这些年这物什落在他手里,保护的甚好,人与物骤然重逢,仿佛期间的种种流离都顷刻间灰飞烟灭,君不封捧着手里的物什,把玩地出神,林声竹一声轻咳,方将他带回现实。 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木鸟,君不封嘴角噙了一点笑,“我知道你肯定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刚才仇枫说的话,我没有当真。” “戏要做足,特别是对仇枫,我视他如亲子,唯独不能在他面前损了我的形象。” “解萦呢,你拿她怎么样了。” “她跟了我两年,我一直没看透她,为了防止她误事,我在她的卧房里动了些手脚,现在,大概是在和周公大谈逍遥游吧。” “哦?” “竹屋里的熏香是她常用的,这种熏香与西域的稀有木材结合,对女子而言最适合安眠。解萦虽然精通医理,还不至于见多识广到能认识这种香薰炉。” 君不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水映出了盈盈月色,他的目光也飘向小窗外解萦的小屋,“你的打算,仅仅就这么简单?” 林声竹苦笑着扔给他一把匕首,“我借着你的名头,沾的鲜血已经够多了。没有你,成全不了我现在的声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但你要知道,今天晚上如果你不做点什么,天亮时,永远沉眠的会是解萦。” “真奇怪,我对你这样的安排竟然毫不吃惊。” “毕竟我们之前也算是朋友,不是么?” “我想去隔壁屋子看看她……” “好。” 君不封进了解萦的卧房,香薰炉依然在悠悠飘散着香气,香薰气味很淡,别有一番典雅,像是解萦喜欢的味道。君不封熄灭了就中熏香,将香薰炉随手丢向窗外,走到解萦身边。 她在沉睡着。 他点亮了屋里的蜡烛,也照亮了解萦的脸庞。烛光摇曳,映的解萦面色如桃花娇艳,那是始终能让他发自真心称赞的好相貌。 坐在她的床头,像以往一样为她理了理被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他解下了腰间别着的小荷包。 小荷包跟着他有年头了,早年摆脱解萦的禁裔时,荷包是他唯一带走的纪念品。其实当时的心里是藏着恨的,不然不会在打开荷包后,对解萦留下的一小缕发丝冷笑。囫囵过了两年,荷包中的药草味道已经很淡,秀发依然被他很好留存,或许冥冥之中他知道,这一缕秀发是要和什么捆成结,永不分开。 他记得重逢后解萦见到自己还携带着这个荷包时面上浮起的冷笑,眼中嘲讽一览无余。迎着解萦的冷笑,他也跟着微笑,那时欣慰多过心疼,他想她恨自己,但终究摆脱了自己。 拿匕首割下了自己的一小缕头发,同荷包里的秀发打成结装好,他将荷包留在了解萦的床边。 解萦和仇枫少年眷侣,自然不会再惦记自己这个已然腐朽的枯木。如今的解萦对自己毫无留恋,但他对不起的始终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真而残忍的追逐着爱,作恶,又无法彻底贯彻执行。他被种种牵绊迷住了双眼,想的只是逃离,甚至隐隐利用了解萦内心最深处对他的感情,如今一切回到原点,他要给那个再回不来的小丫头一个交代。 “以前一直遗憾你最初送我的木鸟遗失了,现在我重新找到它,这么一来,觉得人生也没什么憾事。之前也有给你攒过钱准备日后置办嫁妆,但我天生留不住财,到了现在依旧是个糊里糊涂的穷光蛋。我可能看不到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好在现在见到的一切也不赖。” 俯下身,他挽起解萦的一绺发,轻轻嗅了嗅。 “再见啦,我的小姑娘。” 在君不封转身的一刻,解萦睁开了眼。 一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她依旧笑容凉薄。心里轻声骂着君不封事到如今才懂得来讨好自己,留下自己的头发给她算什么?平心里的对她的那点歉疚么?解萦嘲笑着君不封的所作所为,心被揪得生疼。 如果计划不出差错,很快就是自己的登场时刻。她为下面的事做好了充足准备,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君不封的诀别都是徒劳,他很快又要重归那个她早已为他安排好的轮回。她会满载着自己的仇恨与怨毒侮辱他,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给予他欢愉,又剥夺他快乐,她要让他恋慕又惧怕,依赖而无法逃离。宏图伟业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她再度被君不封叁言两语迷惑的乱了阵脚,难言的痛苦压迫着她,要很努力的不发出哭声,装做自己一无所知。 迎着月光走出解萦的卧房,君不封惊喜的发现天上正是一轮圆月。他是素来喜欢看满月的,因为年轻时总挑着这样满月来看小姑娘,凑团圆美好的吉利。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是可以凑一个小团圆,总算老天厚待他。 林声竹在屋里等他,两人又一语不发地痛饮起来。喝不到两杯,屋内的烛火灭了,林声竹闻到一阵近年来十分熟悉的香味,完好的半边面庞瞬间扭曲,随手点了君不封的穴道,他拿起佩剑走出门。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找来!” 林声竹道长在南屏山的莫名失踪,被认为是浩气盟近年几大悬案之一。据传当时林道长正准备同自己的得意门生及一名万花弟子一起,押送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头回浩气接受制裁。哪想一朝醒来,只有万花的女弟子在休憩之处,林氏师徒与那恶人共同销声匿迹,徒留一地血迹。 相传万花弟子和林道长得意门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看着奔成亲去了,小伙子却失了踪。万花姑娘受了大刺激,浩气盟也待不得了,一路疯疯癫癫的,带着给未婚夫婿准备的棺椁,回到了万花谷,就此隐居。 君不封这些日子,一直是混混沌沌的,封闭空间昏睡的久了,骤然可以大口呼吸,他十分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却听见锁链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猛的直起身。 迷茫的打量四周,依旧是囚室熟悉的风景。他还在始终渴望逃离的地方栖居,手脚被锁链束缚,是解萦的囚徒。 期间他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成功逃离此地,独自一人在扬州过活,自由的仿佛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鹰隼,自在翱翔的飞。 他呆坐着过了一把妄想的干瘾,又认命地躺了下去,开始思索自己脖颈上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枷锁。 思索了一阵,君不封恍然意识到,梦境非虚,只是自己终究回到原点。 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苗疆女子骤然出现,与林声竹缠斗不休。女子的功力较林声竹略逊叁分,最后落败的却是他。眼见他不可置信力不能支地栽倒下去,女子拍了拍手,进来四个相貌可人的清秀童子,将师徒二人齐齐搬出屋。 女子走到他身边,端起旁边的酒壶痛饮,喝过瘾了,她笑吟吟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我是为茹心报仇来的,现在得偿所愿,你是她的好友,刚才那一壶,算我敬你。” 她又端起桌上林声竹的酒杯,轻飘飘地喝了一口,“这一杯,是我向你道个歉。你和茹心是好友,之前也帮过她不少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你伸出援手,但是没办法,现在我不能救你,甚至还要眼看着你去炼狱。” “这是也要效仿他,灭口之后,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不不不,我的人生教条就是不杀生。活着才是受罪,不是么?你的好朋友以后有的是罪可以受,至于你……”她端详他,手掌轻轻托起了他的下颌,“林声竹毁了半边相貌,还是个好端端的美男子,让我有点动心。但你,哎,一个老咸菜梆子,除了某个鬼丫头,谁还能看得上的你。” “燕云姐,不许你这么说他!” 笑颜盈盈的解萦随即走进屋里,燕云趁机在君不封胸膛摸了一把,大喇喇走到解萦身边,“和那几个小朋友把事都办妥了?” “妥了,喂了几斤药,别说是五毒教,就是从南屏山带着他们去一趟恶人谷,这两人怕是也醒不过来。” “好妹子,你办事就是得力。” 留意到君不封一脸错愕,燕云指了指解萦,笑嘻嘻地向他解释,“这就是我向你说的,人间炼狱啊。抱歉了,已经和妹子有言在先,只好把你留给她了,虽然,我确实心里对你有几分可怜。” 燕云拉着解萦到角落千叮咛万嘱咐,方才恋恋不舍出了屋。 解萦站在窗前目送燕云带着林氏师徒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怏怏地转过头,走到君不封身边。 “我想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君不封朝她眨眨眼,不发一言。 解萦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紧紧拥住他。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体香弥散,君不封不由呼吸一滞,气息也跟着乱了套。 解萦的双手灵活地在君不封身上流连,打定主意沉默的君不封被解萦撩拨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出声制止,“解萦,别……别这样。” 解萦不理会他虚弱的抵抗,一手揉捏着他的胸膛,一手已经探进了他的亵裤,把玩着他的脆弱。 君不封没料到解萦的本性恢复地这样快,甚至比年少时还要大胆。被解萦的行径吓出了一声冷汗,舌头在嘴里打了结,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阻止。 解萦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低喃,“想这么触碰你,有两年了,今天也算得偿所愿。” 不等君不封应答,解萦腿上用了力,令君不封跪倒在地,扯住他的发丝逼着他面向自己,大哥脸上写着分明的不解,她知道,自己如今的面容一定很可怖。 “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往后,想要你命的人……只剩我了。” 之后的生活,就是我想送给你的人间炼狱。 心死 解萦经过一路辗转,将安放在棺椁中的君不封成功带回万花谷。 她在江湖和同门人面前戏做的足,成功营造了一个决意出世的未亡人形象,旁人心生怜惜又不好在她身边常做流连,避免被她感染了悲春悯秋的心境。居所在一阵喧嚣之后,很快迎来了比往日更萧索的清寂。 解萦求仁得仁,并不觉得眼前的日子有何凄清,旁人看她是决意守寡,实际她才刚刚迎来自己的情郎。大哥依旧在经过她重新修整的地下室栖居,没有人的日子比她更红火。 疲于应付接二连叁造访的人,她并不能很好的抽出空来好好地看看大哥,只得依照以前的法子,夜里将他迷晕,自己安安稳稳跳到他怀里入睡,宛如平常。 稍微得了些空,解萦开始了对君不封身体的开发。 她不知道君不封这两年内有没有如愿以偿的开了荤,依照自己找到他时的愁云惨淡,只怕这人还是依照年轻时最原始的乞丐方式讨生活,山明水秀的扬州,姑娘们心中可容不下这样一位肮脏落魄的流浪汉。 即便年逾不惑,他依旧青涩,熟透了的身体是无人的荒原,星火即可燎原。 解萦平素与仇枫的玩乐,离不开对他的折磨。可到了大哥,大概心里始终藏着爱,能让她兴奋到毛孔战栗的疼痛与羞辱在回到万花谷后销声匿迹。在头脑中可以不顾及现实对他肆意打骂侮辱,在他身上串上烙上自己的印记,一朝落到了实处,单是触碰他的身体已经心生欢喜。事要一步步来,解萦不知道自己会停在哪一步。情感和本性已经分裂成两个自我,在路上各行其是,只是她终究用情至深,毕竟此时此刻她再度侵占了他的自由,已死少女心思欢呼雀跃地重新霸占了整个躯壳的领导主权,仍旧不死心的想要获取他的爱。 独属她的男女之爱。 解萦留恋大哥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空有一身罪孽之火无法肆虐,大哥是足以承载她的辽原。她还记得早些年双手在大哥身上游移的感觉,心跳如鼓,指尖泛着耀耀火花,酥酥麻麻的热流一直由指尖传递到四肢,是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她也曾遇见很多男孩,笑盈盈的抚摸他们年轻的身体,看他们或沉迷或羞赧的神情,心如止水。如果说这两年解萦的微小收获,除了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自己隐藏已久的肆虐本性,大概就是与他人交欢时获得的经验和技巧。 她清晰明了地摸索着大哥身上的每一处敏感,恰到好处的抚摸,点到即止的亲吻,见证他无知无觉兴奋,又自顾自萎靡。她不给他释放的机会,只愿见证这轻而易举的绽放与凋零,获悉他有多容易动情,又有多大的可能性纵情。 经过几日潜心炮制,君不封现在的身体,是货真价实名副其实的,欲求不满。 被解萦重新塞回了囚笼,君不封很意外地,并没有太多不快。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抑或从逃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或许最终的归宿依旧是回到原点。 重新成为解萦的禁裔,最初几天他过的提心吊胆。 因为记得重逢后解萦的冷淡,和他失去意识之前解萦那句意义不明的“人间炼狱”,他为自己设想了许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可怖。对很多人而言,死亡是人生的究极可怖,对他来说,或许因为死亡曾经近在咫尺,可以想象的恐怖只能算作一种无从避免既定运途,最可怕的未知。 想到自己也曾自尊全无的跪着请求解萦给他食物,解萦以后整治他的方法,恐怕与当初如出一辙。 君不封知道,在如今的解萦面前,他应该表现的尽可能乖巧。解萦恨他入骨,毕竟是自己的豢养人。他的生活骤然已经失去了很多意义,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他感谢她救他。所以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要求,大概他不会拒绝。 他偶尔会想,如果如今的小姑娘还依然爱着自己,甚至仍旧想要像之前一样,做自己的妻子,他该如何自处。 迷恋的七秀姑娘已经离世多年,时间久到他一度想不起她的具体面容,恋慕她的一颗心还在,想到两人拥有的过往依旧会激动的东奔西突,一塌糊涂,对她的迷恋始终刻骨铭心。这是他所了解的男女之爱,又知道对待解萦,他始终是如父如兄。解萦当然是特别的,他可以给她交代,却交付不了真心。 以前也曾在夜里有过出格念头与做法,想着解萦的面容自渎,释放之后是难言的自责。解萦对他的感情,就如同他对茹心的迷恋,坚定纯粹。可自己对解萦,无力回应她的情感,又忍不住龌龊的心思,对她想入非非。这本来就不对等,对解萦也不公平。他可以心安理得做一个长辈,却不能容忍某一刻想要触碰她身体的罪恶。这一切无关爱恋,是他长年累月欲望压抑的结果。 真正的爱恋能够跨得过他曾经为两人划下的年龄界限。 可他跨不过。 归根结底,终究是不爱。 因为从来活的泾渭分明,不肯欺骗自己,也不肯委屈他人。 他可以为她慷慨赴死,又始终无法在存活后接受她的爱意。 他希望她的小姑娘恨他,哪怕日以继夜的折磨他也好,千万不要试图去爱。他想给她想要的爱,可他不能骗彼此。 沉寂几天之后,除了从暗格中接受解萦送来的食物,他再未与解萦有过更多接触。过往马桶还需要解萦亲自动手去清洗,可过了两年,密室经由解萦扩充,多了一处清理身体的小澡堂和天然小茅房,澡堂的水温热,而茅房更是自带流水清理功能,这让君不封觉得很神奇。 只是解萦从不来见他,存了一肚子好奇,也只能任他们腐烂。 他重新捡起了疏忽已久的丐帮外家功夫,一套一套的演练,打到解萦为他送来晚餐才堪堪修整,大汗淋漓地吃完味道不算坏的晚餐,例行清理身体,打坐,进入睡眠。并非他有意如此规律生活,如果可以,一个人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地发一天呆也未尝不可,毕竟余生都是碌碌度日,但他没法令自己停止。 在扬州流浪时,只是间歇午夜梦回,流连梦中与解萦的旖旎。 沉重的负罪感从未摆脱。 如今,这种梦境再度席卷了他,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强烈。 他总能闻到解萦身上的幽香,恍惚中她如同过往里一般,抚摸自己,亲吻自己。梦中的他无从推脱,反倒理所应得享受起解萦对他的撩拨,与她在欲海沉沦。 以往引以为豪的定力化成了风中飘洒的齑粉,虚空中飘荡,卖力嘲笑他的虚伪。 身体在叫嚣着,渴望一种温柔的抚慰。 解萦在暗处观察,留意到今次大哥洗漱上床之后,难得没有盖上被褥,反是神情凝重地双手交握,置于小腹。后来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双手试探性的游走在自己身体上。 修长的手指由锁骨一路向下,在胸口的纹身上飞舞,别有一种阳刚的曼妙,在沉睡的乳突上停了片刻,他机械地揉搓着自己的胸膛,不可思议地发现胸前两点竟随着手指有意无意的触碰而俏生生的挺立,连带着胯下都有了些微的抬头。 喉头微微耸动,他直起身,僵直地腾出一只手去抚弄自己的小兄弟,上下夹击,分身坚挺异常,在他手里兴奋的耀武扬威。 君不封眼含水汽,失落地扫了扫囚室四壁,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击中了他,无法触及欲望宣泄的临界,一切抚慰都是徒劳无功的自欺欺人。他需要一场盛大而持久的发泄,来一平体内难言的焦灼。 安抚着自己愈发炽热的脆弱,他在这种难言的快感中再度陷入迷茫。 门锁牵动骤然传来的声响在只有他轻声低喘的空荡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君不封周身僵住了——解萦风似的卷到他身边,带着一身凉气,直视他目前的营生。 君不封始终记得解萦之前对他的侮辱,或许年代久远,恨意磨平,心平气和的回想,对一切只觉得陌生。而如今解萦目睹的一切,才令他真正感到了羞耻与惭愧。尽管他知道解萦已经长成了一个胆大包天可以随时随地将双手塞进他的胯下对他为所欲为的奇女子,他还是窘迫到了极致。 解萦突如其来的到访吓到了君不封,意想不到的让他泄了。 手里是自己适才释放的白浊,君不封在解萦的凝视下,不知道自己还能钻到什么地方去,恨不得整个人随着茅房的秽物一起被水流冲走。 尴尬羞耻,只好闷声做着装傻,千求万求,但求解萦不要懂。 这当然是自欺欺人,解萦敢堂而皇之的摸他,当然懂他在做什么。 解萦宛若走兽般爬上了他的床,利落地蹬掉自己的绣花鞋,猫似的步步紧逼,眼里迸射出精光。 君不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慌里慌张地提上裤子,微弱烛光下,脸红的仿似解萦门前栽种的芍药花。 解萦笑了,笑容依旧让君不封有片刻的愣神。 “这些日子小妹忙得很,没工夫看望大哥,让大哥如此寂寞,是我的错。” 声音是他不甚熟悉的甜腻,寻常问候,反倒激起一阵毛骨悚然。 不出所料,解萦出手如电,对着他的裤子生拉硬扯,君不封被解萦的举动吓得浑身哆嗦,挣扎着从床上一路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解萦堵在了死角。一手沾了秽物,争夺不比两手伶俐的解萦,裤子到底被她利落地剥了下来,扔去一边。 君不封面红耳赤地堵住自己的要害,不让她看。解萦依旧咄咄逼人,继续跟他抢占主导权,越是遮掩,她越要看,哪怕熟悉,哪怕了然。 君不封在她面前云淡风轻的太久了,解萦只想扒开他虚伪下的层层脆弱真实。 两人之间的争夺依然以君不封的落败而告终,解萦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牢牢地压在他的身上。君不封武功俱失,到底是个成年男性,身强力不亏,可是心里带着一点羞与愧,让他没有办法彻底地释放自己的力量,而且两人的打闹,似乎也总是他输,从解萦年幼时,他就没学会怎么赢她。 解萦气喘吁吁压在他胸口,随身携带的银针扎了君不封的几处大穴,他依旧在挣扎,挣扎渐渐卸了力道,最终成了空想,全身瘫软的他只能任由她剥了自己的上衣,将身体的一切袒露给她看。 她早熟悉他的身体了,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是这次,失控的是自己。 他在被解萦看着,身体毫无保留的映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眸中,仅仅是想到这里就头脑发热,喉咙感到莫名的焦渴,那该死的命根子又探头探脑的兴奋,正巧碰到了解萦裸露的脚踝,身体泛了难言的热与痒,周身跟着充血。 如果不是没有任何力气,他真想好好抱抱她,肆意吻她,抚摸她,将她压在身下,在她的身上疯狂地攻城掠——君不封咬了自己的舌头,力道很重,疼的他登时咳了血。 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能看出她笑容中的讥讽,他在她的身下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欲望作祟,理智让出了主控权,他狼狈不堪地显现了与寻常男人无异的野兽原型,只要稍微松懈,本能就会侵占身心,湮没了他的一切自由意志,向情欲俯首称臣。 解萦是多么喜欢这样的自己啊,她还在等着他自尊心瓦解的那一刻,等着他向她求饶向她寻求原谅求她给予解放给予安慰的那一刻。 他可以为了任何事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唯独这件不可。 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绝不能碰她。 双手在他周身灵巧地游走,解萦侧身在一旁,娴熟地玩弄着君不封的胸口,君不封试图一声不吭,又被刺激地不断小声呻吟。单手握住君不封挺立的分身,她长而坚硬的指甲划在柱体脆弱的表皮上,显出几道清晰明了的红印,君不封浑身颤抖,眼眶都泛了红。他低声下气,带了点哭腔,困兽一般哑着声音求她不要碰。 解萦被他这个反应震的心旌摇曳,更起了玩弄的心思。细嫩的小指狠插在铃口上,疼的他周身一抖,引得撕心裂肺一声痛嚎。解萦食指轻轻掸了掸君不封的分身,发现经过适才的刺激,这里远比她想象的要兴奋。 也是骨子里的贱骨头。 头脑中突然闪过的刻薄话语让解萦晃了晃神,以往类似的话语只对仇枫和她偶然的露水姻缘说过,那时她发自真心嘲笑他们的贱。 大哥也是如此,自然的反应,疼痛之后,是更加难以言说的兴奋,和她以前遇见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倒不如说,正因为这种事发生在大哥身上,这种贱也变得有趣味起来。 她快要记不清自己暗地里养了多少条“狗”,因为过于温顺乖巧,简直要忘了驯服野狗的乐趣,只是可惜中年大哥不复青年活泼,也不再一往无前,最初她熟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叁年前自己对他动手动脚,迎来的是当头一声棒喝,大哥对她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如今的他只会慌张的躲避,用这种温吞的方式表达自己不合作的态度。 说不出哪种抵抗会令她更着迷,每一种都有新的乐趣与惊喜。 强行分开他的双腿,无视君不封哀求的眼神,她坐在他两腿中间,双足试探性地碰了碰他挺立的分身,并拢,将分身紧紧禁锢在脚掌之中,有规律的上下挪动。君不封强压着涌上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嘴里泄出琐碎的闷哼,又无法移开直视解萦的目光。 解萦正在用她的双足抚慰着他的火热,绸缎白袜阻隔了他们身体的切实接触,他能清晰明了地感受到她小巧而圆润的脚趾,细嫩的脚掌在他坚挺的分身上摩挲,刺激的那里难能硬到发疼。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解萦起了坏心思,轻巧地解下她的发带,箍住了大哥分身的底端。 欲望无从宣泄,他在大声喘息中快要失了神志,不断溢出的透明液体将解萦的白袜濡湿,隐隐约约勾勒出她精致的脚掌原型。 解萦留意到这一点,扯了君不封颈部的铁链,强迫浑身无力的他坐起,她抬起自己的右腿,脚趾抵在他的唇边,意思不言而喻。 君不封恍惚中想要张开嘴,吸允给予自己快慰的每一处小巧,卑微地表达自己的感谢,嘴角牵动,咬破的舌头依旧在疼,嘴里还是一股浓重的血味。 模模糊糊意识到嘴里的血会染红她的罗袜,他回过神,咬进牙关死不松口。 君不封的表情并不如解萦所想那般抵触,喉结耸动,他要哭不哭的摇头,是很隐晦的哀求,解萦爱他讨饶的样子,心里一柔,也不再捉弄他,仔细理了理他散乱的发,解萦轻柔地将大哥放平在床,开始了自己的正题。 她再次跨坐在他身体上,坦然地迎着他无从躲闪的目光,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剥落着自己繁复的衣物,向他一点一点展露独属少女的曼妙身姿。 只要解开里衣的扣子,她和大哥就会赤诚相见。 君不封呼吸急促,比适才的挣扎更为剧烈。 解萦拎起他的手,让他的手掌抚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胸前的呼之欲出。 “放手,丫头,你快放手!” “嗯?” 解萦捏着他的手,感受大哥的手指紧紧陷在自己的酥胸里,因为是强迫,用在他手上的力道也重,捏的自己乳房一阵疼痛。 她第一次见到君不封可以脸红成这样,结结巴巴吐了半天不成字的音节,有种懵懵懂懂的可爱。解萦又是心里一柔,俯下身,吻他带着血腥气味的干涸嘴唇。 叁十七岁的大哥,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也没有一个好女人来好好爱过他,甚至他还不知道有些事的好。解萦心中充满了无限怜惜,作弄也不忍心。 天昏地暗天旋地转,这样一个幽闭空间,她只想做他的妻。 君不封全身都僵硬了,他们之间又是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含苞待放的少女牢牢陷在他的怀里,勾引他,玩弄他,折磨他。他被吻的狂乱,理智也在将断未断的边缘,解萦吻累了,直起身来大口喘息,他在这时得了空当,再度做起徒劳无功的挣扎,“解萦……我们不能……” 解萦直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里充满笑意,“不能什么。” 君不封深吸一口气,激情消退,欲望消弭,理智再度占了上风,他对着他的小姑娘许下了一生的承诺,“我会做到我以前没做到的事,以后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哦?不再惦记着要让我嫁人了?也不再说我们是兄妹不能这样做,也不提我们之间差了二十岁你不能耽误我了?真遗憾,我不信你。” 君不封苦笑着摇摇头,从解萦的举动他已经看出,这个姑娘还是一如既往、死心塌地地爱着他,情意坚如磐石,只是不肯轻易流露。他们之间的龃龉一度让他有了误判,窄小的幽闭空间让他重新见到了解萦始终引而不发的真心。 解萦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她无从伪装的每个细节里,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多少坚定不移,多少深情厚谊。 可他们终究走到了最坏的发展。 他看着他的小姑娘,平静的面容下难掩她对他的期冀。 她依然对他心怀期待。 明明他是她的囚徒,这些年来,真正被束缚住自由的,其实是她。 只要他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他就会立刻摆脱如今的立场和地位,什么人间炼狱,什么万劫不复,都是小丫头片子的说辞,他们终究会变成一对寻常夫妻。 只是这不公平。因为地位独一无二,所要给予的感情才要小心翼翼,精细到一分一厘,方能知道自己赋予对方的亏空。解萦给予他的珍重,他无力回报。最终被伤害的人,终究是解萦。 君不封的心中的充斥着难言的无力与疲倦,他们的故事是个死局,伤人伤己。兜兜转转一圈,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身体渐渐有了气力,他颤颤巍巍抬起自己的手,摸了摸小姑娘年轻的脸颊,“我不会再逃了,即便你让我逃,我也不会逃了。我了解你的性子,你一向说到做到。以前是我自欺欺人,不信你的话,现在我不再骗自己。我会留在你身边,不离开你。” 解萦不可置信地听着大哥垂头丧气的一番话,身体颤抖,努力了这么久,她才达成叁年前的夙愿。想抱着他哭,好好撒一通娇,又知道他还有后文,所以只能将自己五味杂陈的情感咽回去,因为不知后面又将迎来怎样的怒海情波。 “但我只能为你做到此,我们不能更进一步。” “为什么?” “你是我的小妹妹,我的亲人。即便我现在是与你相仿年纪的青年人,我依然……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疼爱你,但是我不爱你。” 君不封不理会解萦僵在脸上的微笑,忍着心痛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全部心声,“丫头,以前如果你想留下我,其实很容易,随随便便对我下一些药,咱们俩糊里糊涂有了关系,我肯定会对你负责,让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我知道这一切你都可以轻易做到,只是你不屑。你想要的,始终是我对你的真心。但我,给不了。你是我的独一无二天下第一,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重要,但我不爱你,很可笑是不是?知晓一个姑娘长年累月的爱我,石头做的心也会有一点柔软吧?我有尝试过想要爱上你,离开你两年,好像还是失败了。见到仇枫那个小伙子,看见你们俩亲密,心里虽然难过,更多的是欣慰和解脱。如果真正爱你的话,应该会不顾场合的吃飞醋,没准会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跳出来和他抢夺你的所属权,但我更多想的是如果命好活下来,或许我还可以照顾你们的孩子。有时候咱们独处,你会突然肆无忌惮的摸我,也会像适才那样吻我,一切都行云流水,毫无阻塞。但我面对你,想你好看,想未来你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拥有一段怎样的传奇。如果对你有一丝情爱之心,你那样貌美,我怎会不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记?你对未来的一切设想都有我,但在我为你设想的未来里,只能看到你。现在你也依然可以跟我欢好,我无从拒绝。只是你愿意要这样的我么?委屈自己,来要一个无从爱你的我?” 任凭泪水划过脸颊,他闭上双眼,等待着身上小姑娘迟来的暴怒。 他的这番话,触及了解萦长久不愿提及的症结。 他对她孤注一掷追求的回应。 一声尖利的长笑在解萦脑海爆炸开来,试图被她隐藏的本性得意地从冷宫归来,趾高气昂看着面前萎靡不堪的少女。 她败了,一塌涂地。 当时看见君不封留给她的小荷包,解萦心中窃喜,想他是爱自己的,愿意同自己做结发夫妻的,不然不会留一撮头发,同自己的紧紧绑在一起。 可对他而言,爱究竟是什么呢。 解萦已经忘了那个在她面前尸骨无存的的七秀女人的面容了,但她始终记得大哥同那女子之间的接触,她记得大哥看那人的眼神。 像是点燃了他灵魂的全部光芒,要为她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那是他的爱,坦荡荡,赤裸裸。毫不遮掩,热情赤诚,不求回报。 那是年少的自己最初认识的大哥。解萦曾经的愿望仅仅是让大哥能一直陪着自己,一个天真少女的幻想,但对大哥的感情是什么时候不仅限于他存在于自己身边,同样包括他的爱,解萦依旧说不清。 她见识的始终是他对另一个人的真心,那无从遮掩又时而黯然神伤的情感照亮了年幼的她,她也想要大哥那种特殊的感情。后来他们相依为命,又一度视同仇雠,她坚信他对自己是有情的,否则不会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肯豁出性命去护她,愿意留下他承诺的信物。 其实都是一厢情愿。 她自然是特别的,他也一直记着她的好,所以她行事乖戾,他从不肯怪她,心里一直念着她,可以轻易为她豁出性命。只是他活的太泾渭分明,世间有太多事可以以次充好,唯独感情不能以假乱真。 好一个端方重义真君子,好一个坐怀不乱柳下惠。 大哥迄今为止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成全他一个人的义胆侠肝。 解萦在他身上跨坐了很久。 他们长久地维持着沉默,解萦身形摇晃,摇摇欲坠。君不封苦涩地望着面前晃神的小姑娘,心如刀绞。 面如阴云笼罩的解萦突然朝他了然一笑,仿佛连片阴云中突然泄出一角,泛着金色的柔光,是他几年难得一见的灵动和俏皮。 解萦将自己脱掉的衣物,一件一件捡起,囫囵穿好,又将他被丢的四处乱飞的衣物,妥帖安置回他的身体。 系好他最后一个衣扣,解萦轻轻拍拍他的胸口,抱住了他。 “大哥,我有些记不清你有多久没有抱过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 君不封僵硬地回抱她,解萦如愿以偿,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君不封心神恍惚。解萦没有如他所料,大发雷霆,甚至一反常态,沉默以对,恍惚中他们似乎回到从前,他做了傻事,惹得小姑娘不开心,她就这样,在他身边温柔的沉默着。 宁静之后不知会迎来怎样的风浪,他作茧自缚,心甘情愿承担一切苦果。 “解萦,恨我吧。这样我心里还会好过一点。” 解萦摇头,“感情勉强不来。” 就像他始终无法对她动心,她又始终无法放弃,偏要勉强。 只是万幸自己的执拗并没有将他逼走,与之相反,这些压迫最终将他拴在了身边。 以前燕云说的那些整治法子还未登场就已经失去了效用,他一了怀揣着永久失去自由的觉悟之心而来,陪她去做那永世无法脱身的囚徒。 她怎么可能恨他呢,就连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理由,她也深深着迷,因为那才是她始终求而不得的好大哥,从来光明磊落,重情重义。倒不如说,他的一番话点醒了自己曾经的疑窦,令她豁然开朗。因为他的无法回应感情产生的痛苦倏忽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难言的狂热。 他那样好,好到自己忍不住想要毁掉他。 解萦突然很快乐。 龃龉已经化解,他们之间已无障碍。那些曾经让自己痛苦的情感已是过眼云烟,她的执着她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并且试图回应,虽然失败,但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大哥是那样好。 现在她对他的囚禁,不会再有那些令她痛苦的恨与怒了。 无法回应,就无需回应。 这份觉悟固然痛苦,但她有另一份承诺。 一份他不会离开的承诺。 大哥对她无情,所以事事泾渭分明,她有情,尽可以退而求其次。 只要让她“爱”着他就好了。 由病到老的爱,由生到死的爱。 茹心拥有的是大哥的热情与赤诚,她见识过了,茹心没有见过大哥的狼狈与不堪,她也见识过了,这是真正让她沉迷让她狂热的情感,充满痛苦与欢喜交织的愉悦。 那种阴霾的,晦涩的,绝望的体验,才是属于她的极乐。 她会满怀爱意的抚慰他,取悦他,也会满怀爱意的折磨他,侮辱他,她不会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不会让他对自己心生愧疚,她会让他心甘情愿同她一起堕落。 “大哥。”解萦牵了他的手直起身,如过往一般柔柔唤他。 君不封闻言,心里一软,面色也变得柔和。 “你不愿意和我好,我不勉强你。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勉强你。” “丫头……” “没法拥有你的爱,就让你恨我,好不好?爱没法轻易滋生,但恨很容易,对不对?” 大哥对她笑了,笑如光风霁月,仿若往昔,“一时恨容易,长久恨很难。” 解萦做恍然大悟状,“要让你永远恨我,由生到死的恨我,那我得做多过分的事才能到达这种境界?” 君不封顺着她的话打趣,“这我可不知道,你的鬼点子多,谁能了解你会做出什么事?不过这次我不会闹绝食了,一天不吃东西就浑身难受。年纪一大,我可没什么折磨自己的癖好,你行行好,千万别断了我的食,也不要大雪天把我丢外面冻着等死,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见到过不少死人,冻死是很可怜的。我可不要。” 解萦被他逗的扑进他怀里哈哈大笑。君不封趁机呵她痒,解萦笑个不停,将大哥越搂越紧。 “丫头,我们这算不算和好了?” 解萦抬起头,正迎上他和煦的笑,一瞬间的目眩神迷。 她从来无法摆脱他的魅力。 解萦没有回应他,冲着他微微一笑,又自顾自沉浸在他宽广的怀抱中。 君不封平静地凝视着他的小姑娘,知道之后应该还是避免不了她所谓的人间炼狱。感情无法勉强,她这样对自己说,之后也未见得有要释放他的意图,即便已经有了他会相伴一生的允诺。 她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就像曾经的茹心委婉地拒绝过他,他依然对她痴心不改,感情无法湮灭。如今最欣慰不过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交付予解萦,拒绝了她为自己选的稳妥,心甘情愿踏上绝路。 知道无法回头,终究求来一个互不亏欠的安心。 解萦一度是个好姑娘,他是她一切变质的诱因。一早看出解萦身上疯癫的苗头,他很庆幸最终吃下苦果的是自己。 会迎来怎样的羞辱呢,他想不透。 以后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吧。 会不遗余力地体贴他,也会竭尽全力地侮辱他。 他的每一份快乐都由她给予,每一份绝望都由她体味。 她会爱他爱到直到他的生命终结她手中。 他会配合好她。 “我想见识一些常人所见不到你,每一个模样的你我都想见到,我都不想错过。” 你的每一份快乐都由我给予,每一份绝望都由我体味。 我会爱你爱到直到你的生命终结在我手中。 “你会配合我么?” 黑云压城 君不封站在窗边,仰起头,凝视着小窗外的零落春光。花期已尽,凋落的桃花瓣透过铁窗落到了他的手掌上。他看着手头的星点粉红,平静如水的脸上泛起一道温柔的涟漪。 修建后的密室多了一道狭窄的窗,万花谷气候宜人,多了一道窗,夜里也不觉太过寒冷,只是担心下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能会让整个密室变成水牢,君不封自诩孤寡老人,时常嘀咕这隐约的祸患可能会让自己患了风湿。 解萦忙里偷闲,在暗格偷窥他。留意到大哥脸上的温柔笑意,解萦如沐春风,疲惫一扫而光。如今她在万花谷多少有了些许地位,虽然摆出一副隐居的架势,也少不了日常事务的忙碌,并不能时时陪伴大哥。解萦身边时而有人造访,而大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一间密室,虽然她知道大哥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可若是手头没有什么事忙碌,整个人终日无所事事,终究孤寂。 解萦叹了一口气,长久关着他,毕竟不是法子。 她折了他意欲飞翔的翅膀,又知道其实他最适合天空……解萦摇摇头,将心软的念头从思绪中赶走,继续思索接下来的举动。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夜里趁着大哥睡着,由着心意一点一点开辟他的身体,让他熟悉这种快感,在那之后她尽可以上演一场大哥全然无知的好戏,面对被他撩拨的欲火焚身的大哥,她能放肆地尖酸,尽情地讥讽他是个天生的浪荡货。 如今恨意消弭,嘲笑他被培养出的浪荡,不如一点一点告诉他这种事的有趣。以前遇见的人多半都有些引而不发的受虐属性,大哥自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解萦很好奇以后他会走出怎样的路。 傍晚,解萦拎着食盒同大哥一起共用晚饭。 君不封许是因为和解萦交了心,又恢复了过往生龙活虎的派头,和解萦相谈甚欢。君不封嗜酒,解萦有心,趁着桃花开放,为大哥攒了不少花瓣酿酒,君不封对解萦带来的意外之喜甚是满意,在一番痛饮之后,趁着醉意,他壮了胆子,开始数落解萦的厨艺。 解萦基本上算是一个全才,唯独做饭水平不上不下,十分尴尬。君不封往年常带着解萦打牙祭,因为有了大哥的照料,她自己也没想着练习技艺,直到大哥被她关进了密室,她才又捡起这项营生。那时君不封闹绝食,对吃穿不讲究,也不计较饭食的好坏,后来他勉强摆脱了囚禁生涯,又操起老本行给解萦置办日常饮食。自己跑了两年回到原点,密室有了扩充,脖子上都加了一道锁链,看得出解萦为了留住他下了大工夫。可君不封就是不太懂,两年过去,解萦的厨艺依旧在原地踏步。 “我瞅着这屋子,哪儿都好,又能如厕又能洗浴,就差给我安一个灶,你要有心,就给我弄点柴火弄点青砖,我自己垒一个简单土灶,以后你把食物给我带过来就成,省得再送饭呢,全让我包办得了。” 解萦本来被他长篇大论数落的不甚开心,听着他后面的设想又美滋滋的乐开花,忍不住酸溜溜地揶揄,“灶台暂且安不了,想操劳伙食还是得上去,但是松开你的后果……我可是有前车之鉴。” 君不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提手给解萦灌了半壶酒,“你要是担心,下次就弄不用炉灶的东西,做几个小凉菜给你吃也挺好……说实话,你都这么久没吃我做的饭?不馋?我每天干坐着还馋呢。况且,我现在就一个撒手掌柜,用处就是跟你聊天陪你解解闷,你要是不给我派点活干,让我就这样被你养着,多过意不去啊。” 解萦被君不封一句话说的有点心虚,或许是小时候受继母的欺辱所致,她对食物的需求仅仅是足以饱腹,好吃的东西,能稍微体会到,也并不会太过在意,比起食物如何好吃,食物出自大哥之手更让她喜悦,就如她对同龄许多女孩的爱好漠不关心,一门心思研究医术与机关术,想得更多的,还是这件事对大哥有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生的一切目标都是为了大哥。解萦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君不封从来就不这样想,解萦被他有形无形影响的多了,虽然依旧是不理解,自我检讨,偶尔也能涌出几分痛苦。 怎么就把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个人。过往漫长而枯燥的岁月里,自我低到了尘埃,如今翻身做主,自我存在感依旧贫瘠,自己不以为意,替她惋惜的,倒是她唯一的神祗。 解萦怅惘地叹了一口气,强行停止联想,斟酌着字句回应他,“以前你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照顾你,都习惯了。你说的话我会考虑,再者说,你要真过意不去,就给我点回报。”她借着酒劲爬到君不封身上,小姑娘的做派,又让他抱她。 君不封好脾气地回应了解萦幼稚的举动,抱孩子似得撑着身上有些分量的解萦,有一言没一语地哄着,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分外快活。 “说真的,丫头。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带着我出去,咱们俩一起赏赏桃花吧?我今天在窗边捡到了一枚花瓣,你看,从我几年前受伤到了这里,昼伏夜出的,咱俩基本上没有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阳光下,你小的时候,我来看你又匆忙,每次都走得急,万花谷这么美,我都没和你好好看过……桃花花期应该快过了吧?今年我想是没指望了,明年后年大后年,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一起去看看花,好么?” 解萦缠着君不封脖颈的双臂变得更紧了些。 解萦看惯了花花草草,美景于她都是稀松平常,她很难从中感受到乐趣。或者说,她这个人本身就毫无情趣可言。倒是大哥,向来因生活的细小而心生喜悦。他有很多年没有向自己一本正经的提议关于两个人的打算,解萦很珍惜此刻的来之不易,又难过自己放不下戒心,不能将这个提议当场兑现。 君不封说完这番话,有点羞赧地笑了,解萦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可以尽情对着脑海里小姑娘牵着他的手看花的场景而傻笑。他说不清自己是何时爱上看花的,尤其是桃花。也许是因为他的小姑娘一直犹如桃花般娇艳,所以看到总会想起她,在扬州的时候隐秘的想,如今身陷囹圄,一切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只能空想着站在桃花树下的小姑娘,灼灼其华。 解萦在君不封怀里沉溺的久了,贪婪地嗅着他周身的洁净气息。她紧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头脑发热,想在他脆弱的喉结下留下自己的印记,也想不管不顾就这样要了他。两人难得美好的相处,她实在不忍心破坏。解萦磨牙霍霍,忍得辛苦异常,幸好大哥适时给她解了围。 君不封酒足饭饱,将怀里的解萦稳稳地放到一旁,自己满密室胡乱蹦跳,趁机活动被她压的发麻的腿,锁链声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解萦心里异样的情绪在发酵。君不封倒是不受影响,单抱怨老了,连一个小姑娘都抱不动。 一阵运动之后,他懒洋洋地盘坐在床上,解萦自然而然走到床边,伸手要去给他揉腿,君不封迅捷地闪到一旁,高呼男女授受不亲。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因为知道这句话唯独不应该用在他俩身上。然后他乖乖凑近她,笑得很腼腆,任由解萦柔软的手掌揉着自己的大腿,眉目尽是白日捡到花瓣时流露的温柔。 解萦将残羹冷饭收进食盒带走,君不封坐在床上调息。 筋脉被解萦用药物毁的乱七八糟,佛家有一些强健身体的功法尚可修炼,内功虽无法恢复,聊胜于无。 解萦收拾好碗筷,回到卧室,她闷坐在床榻上,又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现在就打破现状,向大哥展示自己的世界。好日子过得久了,人就开始贪恋这种得来不易的美好,欲望升腾,缓解的方法却是打破一切完满。她的世界光怪陆离,解萦不清楚大哥目睹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启了对大哥的禁忌大门,又是否能够像从前那样,像她的每个情人曾经夸耀那般冷静克制,是难得的好主人。 解萦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末了扇了自己两嘴巴,强行定了定神,给自己下暗示。 她占有一切主导权,她是大哥的主人,她可以为所欲为,大哥也做好了接受她一切暴虐的准备,她不用犹豫,她可以释放自己的本性,让他在自己身下俯首称臣。 唯一要拿捏在手心的是适度。 引而不发的本性始终欠缺一个彻底释放的突破口,从前的发泄之所以不出格,是因为彼此各取所需,无关情爱。现在她要下手的对象是自己恋慕多年的心上人,她想要见证他的痛苦,又不清楚自己对“痛苦”边界的划分,虽然彼此都对“惩罚”有共识,可真正动了手,又会堕入一种怎样的漩涡。 愁眉苦脸叹气许久,指甲牢牢陷进手背,解萦突然不愿再思考这些复杂,她只想赶紧要了他。 解萦去而复返,正在打坐的君不封抬眼看她,不知是否是错觉,解萦的脸颊要比两人吃饭时肿了一些。解萦乖乖坐在一旁盯着他打坐,看来没有打搅他的意图,君不封朝她笑了笑,闭上双眼,沉浸在调息之中,按照功法将微弱真气于周身游走一周天后,他结束了自己的修炼,和解萦唠家常。 解萦并未两手空空而来,相反,她带来一个样式古怪的小竹筒和一大桶水。 君不封按捺不住好奇,拿着小竹筒不住拨弄,后来无师自通得了法门,竹筒从水桶吸饱了水,开始往解萦身上喷。 猝不及防被喷成落汤鸡的解萦被水流勾勒出了身体的玲珑曲线,解萦白了他一眼,他就红着脸乖乖收起自己的大孩子做派,盘腿坐在床上前后摇晃身体,哈巴狗似的望着她,等她讲解这器物的用途。 解萦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大哥让自己格外动心,心跳如鼓,率先准备好的说辞溜到了九霄云外,悄悄掐了自己好几下,解萦忍着痛,正色告诉他手中东西的用途。 君不封兴致高昂地听着解萦解说,听到最后满脸通红,五官挤出一个硕大的疑惑。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清理?” “如果我说,从扬州找到你那会儿,怕你跑了,我就一直在给你下毒。当然,回到这里之后就停了,但现在余毒未清,这种法子是清理毒素的方式,你会信么?” 君不封继续摇晃身体,思索了一阵,他坚定地摇摇头,“不信。” “余毒的症状就是让人没白天没黑夜地感觉身体焦灼,怎么也摆脱不了那股莫名的燥意,换言之就是,让你想女人啦。” 想到两人前几日的孟浪,君不封脸红的已经看不出面孔的本来颜色,解萦见状,继续循循善诱,“本来最近忙的我都要忘了这件事,前几日偶然撞见大哥自娱自乐,才想起来没给你解毒,这不,几日夜里赶制好这个道具特意给你送过来,你可不要辜负我这一番好意。” 解萦一番话说的真假掺半,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君不封想自己已经落到她手里,便是死亡也无所畏惧,她欺骗自己也好,诚心也罢,如今他无欲无求,其实也伤不了自己什么。再者说,他绞尽脑汁思考,也着实不清楚清洗身后那排泄的地方是什么玩法与琢磨。 解萦见他沉思半天没反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怎么,你还是不信我么。” 君不封如今已经很能看出解萦的真心实意和虚情假意,解萦在他面前扭捏作态,看穿了小姑娘伎俩的他只觉得好笑。 一脚将身旁的解萦踢得老远,他颇有闲心地打趣,“小丫头,以后想让我做事直说就是,跟你哥哥我在这里装腔作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虚以委蛇。真是的,我跑了两年,你看看你,我不在身边,你都学了点什么?拿腔作势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解萦回踹他一脚,给他扮了一个鬼脸,“好啦,话我就放在这儿了,东西也给你留在这里,天色已晚,不打扰大哥睡眠,我走啦。” “赶紧上去吧,可怜见的,估计这几日也没正经睡好过……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不用再惦记我……行了,快上去吧,别冲着我傻乐了。” 君不封目送着解萦离去。解萦关上门后,他的脸上笑意渐隐,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犹豫了好一阵,最后他害臊地拿起床边的小竹筒,脸烧的发疼。 从排泄的出口往里注入水直至……这个过程还要重复至少五到六次。 哪有这么古怪的解毒法子? 他面色沉重地从水桶中抽好水,褪下自己的裤子。 解萦半夜走进密室,君不封一如既往昏睡在床,竹筒已经被他清洗干净放在木桌上,看着没了大半水的水桶,解萦知道他已经听话做好了清洗。 与大哥同床共枕已经成了她的习惯,随着用药次数的增多,用的药粉剂量也在增加,解萦深知之后再偷偷摸摸行事只会伤到大哥的身体,光明正大的与他同睡一张床,势在必行。 下定了要拿他开刀的决心,今日的举动只是想试探他是否有乖乖听话,认真清洗。就水桶内残余的水而言,大哥对清洗自己身体很是不遗余力。 按照最初的设想,她应该扯下大哥的亵裤,分开她已经肖想许久的双腿,抹上带来的香膏,手指缓缓探入他的身体,徐徐抚摸着他体内的褶皱。不放过自己触碰他时,他的每一个微妙反应。等把他一系列青涩的反应欣赏够了,再在某一日揭穿这种虚伪,让他以为已经对情事熟稔的自己才是面对欲望时的本来样貌。 如今她已经忍受不了这种漫长的调教,耗时费力,大哥对此一无所知,她却要长久忍耐叫嚣的欲望。 情事上她从未如此亏待过自己。 解萦一直被夸赞是个好情人,冷酷时绝不心慈手软,爱抚时又娇媚温柔,交合亦如此,让他们痛楚中有欢愉而从不受伤。 可到了大哥宝贵的第一次,献给她缠绵进犯的温柔,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需要一种残忍的仪式,来捕捉他与她都不曾获悉的未知。要惊慌失措,要疑惑不解,要鲜血淋漓,在这种状态下显露出的欲望,才是他原生的形态。 大哥流血的重要性,如同处子的血,开门红,怎么都是好兆头。 思虑着第二日的玩法,解萦咬着君不封的胸口,例行吸允已经被她玩弄的发肿发硬的乳头。这里已经彻底习惯了她的蹂躏,稍一爱抚,欲望就顺从地抬起头,稀稀拉拉流着水。解萦打心眼里偏爱大哥的胸膛,一直是肌肉线条分明,君不封在外落魄流浪,身形也未曾有太大变化,如今身陷囹圄,武人的习惯依旧不改,反而无形让解萦饱了眼福,也饱了口福。吮吸他的乳头,噬咬他的胸膛,总像吃了绵软的糖,身心都在发甜。解萦玩弄着大哥身上最让她乐不思蜀的部位,思忖着是不是也应该学学西域的有些达官贵人,给大哥这里穿一个好看的环。 君不封精神抖擞地醒来,窃喜自己夜里没做例行发生的春梦,虽然胸口依然觉得有点肿胀的发疼,自己无心蹭几下还会静悄悄的挺立,但对比前几日总算有了进步。而体内一番清理之后,恍惚中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了不少。 这一日依旧是在和解萦絮絮叨叨的日常中度过,解萦一个白天都赖在他身边不走,整个人懒洋洋地缩在他怀里看医书,他身边也堆了不少书,解萦怕他一个人无聊,拎了一摞书来给他解闷,君不封大致翻了翻,多半是解萦师兄师姐们的信手涂鸦,有江湖志怪的记载,也不乏工笔细腻的春宫图。 君不封识字寥寥,又不愿在小姑娘身边堂而皇之的鉴赏春宫。往日解萦不在身边,他一个人,也不觉得有多无聊,现在解萦依偎着自己看书,他竟在这种静默的相依中察觉出几分寂寞。 密闭的囚室里只有他们二人相偎相依。他们互相独立,互不干扰,可是环绕四周,惊觉一片荒芜。解萦把自己孤立到世界独他一人,以前他总是怨,如今接受了这个现实,又觉得两人隔着一道天堑,趣味与爱好互不合拍,谁都无法理解彼此的快乐。 晚上如解萦要求般,他红着脸做了身体清洗,有了昨日的经验,这次清理可谓顺风顺水,再度身轻如燕地坐在床上,他揉着明显干瘪的肚子,感觉很神奇。这种奇妙的体验让他很想和解萦分享,而解萦就在这时推开门走进来,背着一个小木箱。 君不封很欣喜见到解萦,解萦看到大哥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是一愣,微微颔首回报给他略显羞涩的笑容,她打开小木箱,从中拿出一把剃刀。 君不封了然,主动坐到解萦身边,等着解萦给自己剃须。 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基本上避免不了蓄长胡须的走向,解萦初遇他也是蓬头垢面大胡子的装扮,而之后剔净胡须给解萦带来的惊艳,让她无意中记了很多年。君不封自当初被解萦捡回来,便基本上再未将胡须留长,也算是彻底断了自己美髯公的念想,只是往日解萦单拿剃刀而来,这次又装了一个木箱,让君不封很好奇里面是什么。近期两人的温馨接触,几乎有一点往日的荣光。他知道解萦迟早会跟他撕破脸皮,日子过得太过乏味,连猜箱中的物什对他而言都成了一种消遣。 解萦给他细细整理完须发,烛光映得君不封眼睛很亮,他巴巴地望着解萦,等着她给他讲盒子里东西的用途。 解萦一阵口干舌燥。暗自庆幸今天她终于不用忍耐,可以彻底享用眼前的珍馐。 她从衣袖中摸索出一串钥匙,解开了君不封脖颈的束缚。君不封揉着得到自由的脖颈,讶异地注视解萦接下来的举动。手腕上的束缚也被解开,剩下的是脚踝上的枷锁。君不封屏气凝神,等着自己重获自由。解萦却在这时停了动作,平静的面容带了几丝蛊惑的媚笑,“是等着我解开你的全部束缚?” 君不封毫不遮掩地点头,又忍不住自嘲:“心里有期待,但看你的举措,只怕是一场空,我静观其变就好。我向你许诺过的,我不会走。” 解萦点点头,手中银针出的迅疾,君不封身体几处穴位一麻,瞬间气力全无。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地,解萦从带来的木箱中掏出麻绳,将他的手腕反捆在背后,用了大力气,将有一定分量的他抱上床。 解萦脸色涨红,气喘吁吁,又将放在一旁的盛着水的木桶拎到床边,累得大口喘气,浑身无力的君不封见状狂笑不止,大笑之后是苦涩的凝视,好日子过到了头,解萦终究不肯放过他,二人之间的和平共处告一段落,之后迎来的,就是她对他的整治。 解萦坐在床边,手中动作飞快,用剃刀将君不封身上的衣物划成一条一条,然后心满意足的将这些碎布条扯去,欣赏眼前大哥成熟的身躯。 君不封被解萦眼中贪婪的欲望盯得心里打鼓,又想他们基本上做了一个约定,解萦不会强迫他跟他欢好,这时自己再被捆了扒光了看,就很值得思量了。 他一直知道,解萦对他的肉体,一直有点难以言说的兴趣。他很早从她毫不遮掩的眼神中看出危险来,两人前几日的一时孟浪也足以说明她绝不如表面一般纯良,况且如今解萦手里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剃刀。 完蛋。这丫头估计是想从他身上剜几块肉下来,依照她的品位,只怕是逼着自己做,再逼着自己吃……倒也无形契合了当初的主张,让解萦在密室里给他弄一个方便做饭的灶台……得偿所愿,而代价未免太过血腥。 君不封混迹江湖多年,从未打过人肉的主意,猜想到被解萦割肉的可能性,他第一时间腹诽的竟是人肉的口感如何。他在不着边际的想入非非,解萦已经在他赤裸的小腿下垫了他破破烂烂的裤子,一门心思的给他,剃腿毛。 君不封冲着解萦发愣,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话。解萦的动作干净利落,将落上毛发的破布一卷,随手丢到床下。她摸了摸君不封变白了不少的小腿,一本正经地感慨,“扎手。” “你这,什么趣味!”君不封回过神来,莫名联想到寻常人家过年杀猪剃毛,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他有种解萦要将自己放到锅里煮的错觉。“剃胡子也就算了,哪有……哪有剃那里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正在欣赏自己杰作的解萦猛地抬起头来,笑容诡秘带着危险,“还有别的地方哟。” 解萦将木箱扯到床边,从中摸出一根可拉长的木棍,固定在君不封两膝之间,由于这次基本没有点君不封的穴道,银针的效用也只是片刻,君不封意识到自己即将在解萦坦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淫乱姿态,开始不计后果的抵抗,堂而皇之的和解萦动了武。 在君不封的顽强抵抗下,解萦的嫩胳膊细腿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制服了身下狂怒的大哥。可能这与她强行将他胯间的破碎布料扯到一旁,让他再一次袒露了自己的一切有关,这种暴露让他窘迫,抵抗的力道一弱,解萦趁机而入,固定好了木棍。 他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完全打开了。 以往触碰大哥总是在黑灯瞎火,就是点了蜡烛,也不能窥探他的全貌,她对他的了解全靠摸索。虽然她惦记大哥身后也有些时日,毕竟没有太好的机会来观摩。 现在,微微泛着粉红的后穴正紧紧闭着,和他的主人一样紧张。 君不封很绝望。 他拉长了声调高声逼问解萦,“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和你欢好吗!你看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解萦同样底气十足地凶他,“我是做了这种许诺,但是你不也说了什么后果你都一力承担,现在跟我凶什么!况且我不是什么还没做!” 君不封不占理,气鼓鼓地闭了嘴,发现解萦还是着迷地盯着自己的下半身,虽然具体不知道是往哪里看,他又十分崩溃,脸上热的发疼。 解萦抄起了剃刀,就着木桶里的凉水,慢慢地剃着他小腹的毛发。 “乖,大哥,不要动。稍微一动,小妹我万一刀没拿稳,不小心割掉了什么地方,虽然影响不了我以后的生活,但是对大哥……” 君不封作为一个寻常男人,毕竟对太监有几分惧怕,解萦玩笑一般的恐吓他,他竟当真屏气凝神,动也不敢动了,只希望解萦对他身上的毛发折磨快点结束。 等待总是漫长,解萦动作轻柔且细腻,不仅将他分身四周的毛发剃得干干净净,股间的零碎毛发也逃不过剃刀的法眼。 被小姑娘捧着屁股剃毛依然是羞,君不封持续脸红,终于等来一句“大功告成”。没等他高兴,一个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突如其来被小姑娘轻轻摸了一把,紧闭的出口被她用手指小小地捅开一道口子,疼痛瞬息蔓延全身,君不封身体一僵。 “丫头?” 摧残 解萦没抽回手,在他体内做着艰难推进。少女的姣好面容在烛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冶而恶毒,解萦咬着他的耳垂,残忍而快意地表示了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大哥,真紧啊。” 所有疼痛的呼喊都被生生压回了胸腔,他迷茫地看着她,渴望她给他一个解释。 “之前说过的,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同我做夫妻。这个诺言我绝对遵守。但是呢,想到大哥年逾不惑,很多事都没尝过,我又忍不住替你可惜起来。小妹我呢,做人一向很有原则,不可能随便从外面抓来一个姑娘让你开荤,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得我自己上。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让你快乐。” 她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解萦将他的身体对折,双膝强行压至肩膀,卡在双膝之间的木棍压在了他的喉头,君不封呼吸不畅地做起了挣扎。 解萦着迷地盯着他此刻的身体,弱点与要害一览无余,她掌握了他的全部命门,他是她的,任她揉捏任她烹煮,他逃不了。 空着的手从善如流地抚摸着大哥赤裸的身体,解萦的神情有些凄惶,适才眼中迸射的精光逐渐消失,她就这样看着他,“你失踪的这两年内,我逐渐明白一件事。我啊,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大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的意思是说,没你想的,对你的感情那么纯粹。我想在你的心里,我大概是个恶毒,但勉强称得上深情的小姑娘吧?” 解萦的声音很小,与其说是疑问,更像是她一个人的喃喃自语。君不封将解萦的话在头脑里过了一遍,不知怎么应答她。 君不封没有回应,解萦就将他的沉默当做了认可,凄惶的脸上有了微弱笑意。 她重新扳平了他的身体,右手手指涂抹了些微催情的香膏,在他的穴口徐徐打转,趁着穴口略微适应了她的触犯,将手指缓缓送进他体内。柔软的肠肉紧紧包裹着解萦的手指,箍得她寸步难行,许是因为内里刚清洗不久,与解萦以往触碰过的火热相比,略显冰冷。解萦闭上眼睛,静静品味大哥体内的紧密触感,无端有一种儿时被他拥在怀里的安全感。 她猫似的枕在他的胸口,置身在他的气息里,引而不发的紧张化为了安心,明明自己是在侵犯,他为她营造的氛围,总像给了一个不言说的许可。“我有时,自己也不清楚对你的感情是怎么样,其实现在也说不明白。好像体内有两个我,一个始终欢天喜地的,一心想要嫁给你,而另一个,大概也欢喜着你,觉醒了一些喜好,一门心思想用在你身上……这些喜好也许是我的本能,我之前一无所知,现在才渐渐意识到。” “折磨人的喜好么?”君不封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的脸色潮红,平常总是凌乱的发丝被渗出的汗水润湿,湿哒哒的熨帖着,整个人显得分外乖巧,别有一分脆弱的美妙。体内的香膏开始融化,甬道泛起了难言的热与痒,解萦的手指灵活,在他的体内肆意翻璇,最后牢牢把握住让他周身一颤的一处,不住刺激。腰眼泛起了酸麻,分身在这种刺激下战战巍巍挺立,抑制不住的呻吟从他的嘴里泄出。解萦被眼前大哥不自觉的情动反应激得思绪空白,仅存的理智一节一节的断掉,这让她一下没了与他谈心的欲望,本可以是在一切开始之前她最后一个隐秘的求助,大哥的动情姿态让她奋不顾身地投身于情欲之海,却也忘了问他,她想他是那样的泾渭分明,能不能告诉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出了岔子,他们无冤无仇,又相敬相爱,为什么她是如此不计后果,想要折磨他? 解萦扯下了固定在大哥双膝之间的木棍,整个人挤进他的两腿,俯下身,虔诚地吻了吻他胯间的脆弱。 如果身体不是一直被解萦牢牢压制,君不封大概会被解萦的举动惊得跳起来。“丫头,别,别这样,那里,脏,你,你不要碰。别,别碰。”头脑空白,说话也犯了结巴,解萦是不会对他的命根子下杀手的,他知道解萦的底线,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毕竟是个腌臜物什,小姑娘手里攥着也就罢了,亲一口,倒是埋汰了对方,尤其还是自己最心疼的小丫头。 解萦低声笑了,她大致明白大哥的心思。她撕毁了安全协定,大哥心中还藏有几分对她的柔情,愈是到了紧张关口,愈是被他不合时宜的关心弄得心里一疼。定了定心看着君不封发红的面容,犹豫瞬息被汹涌的欲望冲的无影无踪。解萦不顾大哥的惊慌失措,舌头灵巧地在分身顶端绕了一圈,舌尖抵着他的铃口,兴致冲冲地要往里面探,君不封吓得浑身僵硬,哑着声音低声恳求她,不要这么做。低声下气的大哥总能给她带来难言的美妙,蓄势待发的欲望让她无暇对他施以更多挑弄,好在他们可以来日方长,她会用实际行动来消除大哥心中的壁垒,因为接下来的打算于他都是亏欠,让他占据主导地位的爱抚弥足珍贵,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隐秘补偿。 解萦转而用手抚慰着他的坚挺,另一只手依旧在他体内挑弄。如今解萦的脸上已经不见了适才的凄惶神色,手上动作不停,面色平静如水,她继续叙述道:“你走之后,我和师兄师姐有时会去长安,他们和达官贵人很熟,我跑得多了,也就知道了一些事……” 她从小木箱里拿出了一个物什,在君不封眼前晃了晃。 君不封当然能辨认出解萦手里物什的形状,从解萦适才举动的蛛丝马迹中,他捕捉到了一个从未肖想过的惊人事实。 “这……不……丫头……为什么?” 面容充满悲哀,他徒劳地向后挪着身体,被解萦扯住脚踝一把捞回,此时她已经将玉势佩戴好,并掰开他试图并拢的双腿。 君不封不再顾及自己的私处被解萦把玩的现实,两腿四处乱踢,抵抗着解萦的进犯,一不留神,不小心将和他缠斗不休的解萦一脚蹬下床。 解萦吃痛,眼里瞬间盛满了泪水。 从小到大,解萦从没挨过君不封的揍,解萦还没说什么,君不封倒先慌了。 “丫,丫……丫头,我,我,我我蹬你哪儿了,你快上来让我看看,没弄青了吧?” 解萦捂着小腹爬上床,气声抽噎着,君不封陪着小心,缓缓挪着身体凑到解萦身旁,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对解萦的一切关爱处于本能,这让他忘记了自己正在面临即将被强暴的事实,解萦委委屈屈地小小掀起了自己的裙摆,他就焦灼地探出头去看她的情况,正好被解萦抓住了空当,趁着他毫无防备的瞬间,一把推倒他,不加顾忌地捅进他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晃了神,身后的钝痛更让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因为疼痛而试图挣扎的身体被突然力大无穷的解萦强行按了回去,他僵硬地抽搐着,死鱼一样,在案板上等待着自己的极刑。 结合的地方因为解萦的冒失已经出了血。玉势并非是自己身上的器官,解萦仅能感受到推进的困难,同样也能想象到,如果她是个男子,贸然进入这样一个未经扩张的身体,该会有多疼。 俯下身,解萦在大哥脸上毫无章法的乱亲,声音是自己都从未想过的慌张,“大哥,会舒服起来的,你不要怕,不会疼太久,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君不封实在是太紧了,解萦用尽力气推进,进展依旧不乐观,君不封闭上眼睛,疼得气息紊乱。解萦慌乱之中心生一计,从大哥体内退出。她伶俐下了床,绕向床的另一边,试图让君不封含住玉势。 君不封怒目圆瞪,没想到自己还会迎来这种羞辱,死也不松口。 难得的硬气激起了解萦征服欲,她跨坐在他的胸口,卡住他的脖颈,强行将玉势怼进了他的口腔,有条不紊地进出。 君不封无力地抵抗着,这种姿势的侵犯深入喉头,令他干呕不已,眼前阵阵发黑之余,泪水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解萦高高在上的对眼前狼狈不堪的他进行诱导,“大哥,乖,把这个舔弄的湿漉漉的,待会儿咱们进去也方便。” 在君不封实在忍不住即将呕吐的边缘,解萦终于放过他。这时他因为喉部的疼痛和刺激自然的双腿大开,解萦毫不费力地再次进入了他,有着口水和鲜血的润滑,进入依然困难重重,解萦慢条斯理地做着推进,两手则摸上了君不封的胸口,两个小果子早早等着她的爱抚,硬撅撅地挺立起来,解萦顺势从一旁的小木箱里掏出两个铁铸的小夹子,夹住了它们。 君不封吃痛,在一阵折磨之后试图面无表情的面孔有了些微松动,解萦两手扯着夹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乳头被撕扯到难以言说的极限,再从乳夹中脱出。几次玩弄,不堪重负的乳头终于出了血,而君不封的身下也已泄的一塌糊涂。 他自己也没想到,胸前的疼痛竟然会让他身体如此亢奋,不受控制释放的那一刻,他是懵的。 解萦吻着他胸前的柔韧的赤裸肌肤,又吸允他乳头上残存的血点,安抚适才释放过的疲软,重新将乳夹夹了回去。君不封被刺激的又疼出泪水,痛苦地哼了几声,又被解萦的在身后的突进弄得哀叫连连——后穴也在被解萦井井有序地进犯,解萦每进一寸,他的痛楚就多一分,等到那物什完全地埋入自己体内,周身仿佛在热水过了一回,都是汗水。 “你让我清理身体,就是为了今日之需?”这时他的声音已经喑哑的不像话,解萦咬了咬他的喉结,手指抚摸着两人结合的部位,轻轻爱抚着他脆弱的穴口。 “是。不清理身体……那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君不封苦笑,“我想以后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聪明。”解萦赏了他一吻,又在被乳夹撕扯的红肿不堪的两个乳头那里轻轻吹气,君不封眼里有了一团雾气,他歪过头去,不再注视解萦,解萦拧着他的下颌,逼着他看自己,眼神试图回避,她就掐紧他的咽喉,他无可回避,视线里只能有她。君不封妥协了,目光认命地追随着她双手的动作,看她因自己身体反应产生的表情变化,读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狂热。 窄小而红肿的穴口在解萦的抚摸下已经逐渐放松,能基本容纳玉势的尺寸,时机成熟,她熟练地摆动起腰肢,大开大阖地进犯他。 解萦轻车熟路,力气专门往令君不封腰眼酸麻的地方使。君不封没受过这种刺激,被一次冲撞都令他惊奇万分,那些来源奇诡的呻吟不受理智控制,接二连叁从他喉头泄出,自己头晕脑胀又暗自诧异,带着分明媚意,这又哪是个男人应该发出的声音。 解萦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身体碰撞的声响在屋内此起彼伏,理智销声匿迹,本能操控了他的身心,他忍不住随着解萦的动作而呻吟出声。想要冷到底的脸庞终究因为情热开始泛红。他迷茫地看着解萦,不相信世间还会有这种快感。 解萦看着身下的大哥,沉沦了。 最先失控的,果然是她。 曾经在她身下狂乱过的男人们的面孔渐渐消失,幻想中大哥的面容落到了实处,真实与想象重迭。解萦进行着自己的动作,身体不住颤抖。久违的暖流笼罩了她的全身。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解萦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还有多余的心思回想——十四岁,当她看着他毫无尊严的跪伏在自己身下,当时涌起的激动,很多年再未有过,按照预想有了自己既定的伴侣,能让她感到快乐的,还是开发本身,与施与对象无关。 现在大哥如她所愿被开了苞,疼痛在逐渐转化为快感,他在这种变化中踟蹰不前,整个人呈现给她的状态,是堕入情欲之海的挣扎。 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动情的模样能够如此让她心潮澎湃。明明她是老手,明明她见识过很多人的失态。可是她想不起来,一个也想不起来,那些男人的反应与面容成了空白,就这样将大哥独立地送到自己面前。 她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下湿透了。 大哥的一切反应或许处于本能,而她在情动。 解萦热血上头,动作幅度不断加大,并竭力在君不封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迹。在他肩头咬下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血印子,双肩咬了对称的血印,解萦放慢了自己的节奏,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我第一次做这事,是和一个波斯男孩,城里胡人的奴隶,他喜欢我,也是他引导我……去怎么侵犯男人。怎么说呢,那天之后我才明白,如果追求男女之间的云雨,做什么事最能让我感到亢奋,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了你。今天如愿以偿,我终于可以好好的,干你了。” 解萦特别加重“干”这个字的发音,本来被她弄得有些失神的君不封眼神瞬间眼眶泛红,解萦估计他又要来新一轮的挣扎,袖口隐藏的银针率先扎了他的几处大穴,她亲吻他的肩窝,神情狂热,“不喜欢干这个字?那,用上……还是操?”她撒欢似的咬住了他的喉结,“不管是干你,上你,还是操你。哪一个说出来,我都很兴奋。” 她将自己始终在他周身流连的手指送入君不封口内,手指玩弄着他的唇舌,在他口腔中灵巧的做着侵犯,堵住了他呼之欲出的话语。同时解萦也在赌他心中对她的那一分感情,他会无可奈何地迎接她的折磨,因为他根本不舍得咬她。 君不封果然没咬她,他顺从地迎接着她的侵犯,神情不再如适才迷茫,眼里的光芒黯淡了,解萦一直注视着他,突然想到他们重逢时,他的疲惫。 这几日欣欣向荣的少年心境,已经在适才被她毫不留情的抹杀。 玉势从他的体内撤出,她最大限度地对折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腿驾到自己肩膀上。君不封挺立的分身直戳戳地晃在他眼前,解萦不惮帮他一帮,扯着他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发,强迫他抬头,让他含住自己的分身,君不封痛苦地含了一两口,就被这种强行扭曲身体的动作弄得筋肉抽痛。玉势的头部在他的穴口不断摩擦,解萦在上面涂抹了另一种效果催情效果更为明显的药膏,楔子一样将他死死钉在床上,进入地更加彻底。 解萦这一番狂轰滥炸,还不放过对他分身的折磨。小指的长指甲始终深陷在他的马眼里,让他疼痛又无法释放。 君不封被解萦干的狂乱,前所未有的快感席卷着他,思路也时断时续,他绝不会想到,他们会迎来这样一个发展,他就这样陷在从小养大的小姑娘身下,不顾廉耻的大张着腿,让她肆无忌惮的侵犯着自己。 他想过无数解萦折磨自己的法子,却没有想到最终是雌伏在她身下,供她取乐。 一个男人被强暴这种事,说出来多少有几分好笑。他笑不出来,他至亲至爱的小姑娘,为了等待侮辱自己的这一天,到底等了多少年。 精神上完全无法接受现状,身体已经向她投了降,忍不住跟着她的节奏迎合,双腿不受控制地缠住了她纤细的腰,将她彻彻底底接纳进自己的身体。他能感受到甬道在尽力描绘勾勒着玉势的形状,他终于适应了她,渴求着她的疯狂进犯。 泄在解萦手里时,两行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解萦看着自己手里的狼藉,吻掉他脸上的泪痕,又挑衅地拿沾满浊液的手蹭着他被咬的干涸的嘴唇,“来,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君不封很顺从地舔掉了自己留在解萦手上的肮脏,不发一言。 他们面对面躺到了一起。解萦看着大哥,试探性地揽了揽他,君不封疲倦地接受了她笨拙的拥抱,仍旧不发一言。 解萦很高兴。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龌龊不堪,下作至极,但,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大哥终于是她的所有物。由表及里,由内到外,由前到后,都是她的! 她的喜悦没有可以炫耀的对象,只好再度发泄在君不封身上。 月上枝头,一小抹月光顺着铁窗照进密室,正巧照亮了屋里的男人。 君不封的脖颈被套了皮革环,像是大户人家的狗项圈,牵引的红绳落在解萦手里。 经历了好一番挣扎,他的身上多了几块淤青,最后不得已背对了她,身体仅靠双膝和双肩支撑,臀部高耸,将他最羞耻隐秘的一切都清晰明了地展现在解萦面前,这种犹如亟待交配的母狗的姿势令他感到分外耻辱,而解萦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将木箱子拽到他面前,从中一件一件掏着器具,献宝似的给他看。 君不封大致看完一圈解萦的私藏,面色惨白,转而镇定一笑。 “这些,都会用到我身上?” “说不准,不过来日方长,谁又知道呢。很多东西都是给青楼里的姑娘们用的,我见着有趣便收罗了过来,还没有在男人身上试验过……可以一试呢,看看你会喜欢哪种道具。” 她在木箱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根如如她小臂一般粗细的玉势。在他面前晃了晃。 “时间还早,今天我们先玩玩这个吧?” 君不封看着玉势的尺寸,喉结耸动,“太,太粗了,会裂开的。解萦,别这样……起码今天别这样……” “起码今天别这样”,言下之意是他已经认同了之后的情爱。解萦心中充满了难言的快乐,原是准备吓吓他的道具,大哥这一番话,倒真让她动了用这道具操弄他的念头。 依旧拿着玉势往他嘴里送,君不封咬进了牙关不松口,解萦只好放倒他,捏着他的下颌,卯足了力气让他的下颌脱臼。这种疼痛刺激他的泪流不止,而几乎塞满整个口腔的玉势刺激到喉咙深处,更让他难受的泪流满面。 解萦在万花谷攒了不少西域的好材料,拿来做玉势的大部分玉在温热条件下都会变得渐渐透明,含在君不封嘴里的的玉也变的质地通透,解萦觉得时机到了,接好了他的下颌,就着这一点温暖,不加顾忌直直捅进了他的身体。 君不封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嚎之后,小声的呜咽了。 解萦没有动,就着两人交合的姿势,她从背后抱住他。 大哥一定是疼极了,印象里他从未这样的痛喊过。 明明从小立下的誓言是要保护他,爱护他一辈子,她竟舍得让他疼。 她能产生这种疼痛的共鸣,她也在陪他落泪。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仅仅是听到他疼痛的呼喊,看着他身体颤抖的模样。 她就这样不受控制的失禁了。 也说不清是失禁,像是熟悉的暖流的具现,一阵迸射之后,她的头脑空白,身心被莫大的满足感占领,解萦难能感到了疲惫,此时此刻她更想让大哥搂住她,在他的爱抚中兀自沉睡,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唱一场令观众苦痛的独角戏。 可惜骑虎难下,她还要满怀希望与愉悦,进行着如下的工序。 解萦通过手里的红绳牵引,强迫君不封抬起头,强迫他配合自己扭动腰肢,强行吞没这个可怕尺寸的物什,后穴血流如注,解萦依旧为他痛苦着,以他痛为己痛,她从这种痛苦中咀嚼美好。 他一定很疼吧,也一定很羞愧吧,也一定很痛苦吧。 这些都是她给予的,只有她才能给予的美妙。 她从背后拧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因呼吸滞涩而脸颊通红,又嘲讽他是个天生的贱货,被人虐待才能兴奋,明明痛苦,明明疼痛,适才萎靡不振的命根子竟然逐渐挺立,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想,她甚至比对她之前一切露水情人都要坏的方式在对待大哥,没有人比她对大哥一般让她做得更为过火。 最后,他在濒临死亡的窒息折磨下,再次颤抖着迎来了自己的高潮。 解萦收走了她的一切道具,给他的穴口涂抹了药膏,解开了捆绑他手腕的麻绳,又将丢在地上的铁锁一一锁回他的身体,在他床头留了一件崭新的布衣。 “明天我们继续,记得还要清理身体。” 君不封赤裸地缩着身体,由解萦为他盖好薄被,他疲倦地瞥了她一眼,声音沙哑,“解萦,你说句心里话,事到如今……你还恨我吗?” 脸上始终有微笑的解萦稍稍收敛了她的喜悦,吻着大哥手腕上的青紫,她正色道:“怎么会恨呢……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你懂我的感情的。” 君不封听了解萦的话,闭上双眼,不再留心她的去留。 沉重的铁门被解萦轻手轻脚打开又关闭,屋内只剩下他,空气中还残余着适才的淫靡气息,一晚上的负面情绪终于冲垮了他的所有平静伪装。 君不封面无表情的哭了。 这天晚上他失了眠,回到这里之后的每天睡眠都很好,唯独今日,闭上眼浮现的就是让人窒息的疼痛和有别于平时的辱骂。 怎么会有人喜欢上这种癖好呢。 他不懂,只是想到自己这样被解萦对待,并且是以“爱”的名义如此对待。 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无时无刻不盼着她好,希望她快乐幸福,可是解萦呢,她在品味他的痛苦。如果换做自己,解萦哪怕受了一点伤,他都会心痛难忍,而解萦以他的痛苦为快乐,以他的崩溃的为幸福。 他不知道从死人堆里捡回的小姑娘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唯一可以证明的一点,他是诱因,是罪魁祸首。 短暂的睡梦里,他梦见了那个小小的小姑娘,笑容甜美,活泼好动,他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浩气盟到万花谷那样遥远的路程,算不清猴年马月才会到站,他有恁多的时间陪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设想她的一切美好未来。 可是他将她变成了一个魔鬼。 而他,明明也做好了接受她一切暴虐的准备,今天晚上遭受的一切让整个人痛苦到难以呼吸。他想象的整治和解萦的整治相差甚远,可若是解萦只是单纯的鞭打他呢?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被打和被干都是侮辱,他不过是毫无选择之力的阶下囚。 被她打就可以,被她干就不行? 不接受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也许难过的地方,仅仅是这份痛苦的强迫。 翌日,君不封一天都在后穴的疼痛中艰难度过,下床要扶着墙壁,一步一挪,艰难行进。这天解萦没有来看他,也没有给他带来饭菜,只给他用暗格送下一壶茶水。君不封喝完了茶水,看小窗天色已黑,沉默地清洗了身体。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按要求去做,迎来的一定是最为严酷的刑罚。仅是渡过了一晚,心又苍老了几岁,他无意触及她的任何逆鳞,更不想她对他坏。 他只是不想她对他坏。 他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像一个青楼的姑娘,等着解萦来光顾。 解萦没有来。 他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度过了一天,睡梦中仍然担心解萦会夜袭,从噩梦中醒来,伤口仍旧泛着痛。 第二天依旧没有食物,只有茶水,第叁天,第四天,第五天,亦如是。 几日没有进食,体内空空如许,清洗次数不多就可以很干净,后穴的伤也慢慢好转,他在失眠和饥饿中瘦了几圈。 这日傍晚,解萦终于带着食盒来看他。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的君不封转过身看见她,神情木然,能隐约闻到饭菜的香味。 上一次是如何进行的呢,解萦有心送给他饭菜,他闹脾气,拒绝了她,而后迎来的是他在崩溃之后的小小羞辱。 与前几日的经历相比,这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撑着疲惫的身体跌下床,他抬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解萦,规规矩矩给她跪下,叩了一个响头。 “想吃东西?” “嗯。” “那是不是应该给一点表示?” 君不封抖着手,剥掉了自己身上薄的肉眼可见的布衣,向解萦袒露了自己的身体。 解萦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朝她僵笑了一下,转身走到床边,脊背正对着她。他单手扶住了床沿,另一只手则生涩地分开了自己的臀瓣,弓起身子向前,他向解萦摆了一个颇为淫荡的求欢姿势。 这样一个识时务又上道的君不封让解萦多少感觉意外,对他配合的惊喜之余是一阵陌生,愣神了一阵,她对君不封的回应,是腰间的一软鞭。 解萦在那日走出密室之后就知道自己做的过了火,大哥一夜未眠,她也在暗格凝视了他一夜。忏悔和欲望分庭抗礼,折磨的她第二日无法对他下手,而私心又让她在给他准备的饭食上有了想法,最终决定不给他食物。 如此几天下来,日渐消弭的忏悔终究败给了日益膨胀的欲望,她带着全新的恶毒来看望他,不想他竟也学会了上道。 可惜他学的太快了些,目前这并不是解萦想要的进展。 歧路 解萦懒洋洋地从大哥床上醒来,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揉着睡得僵直的脖颈,她两脚踏进绣花鞋里,去查看大哥的境况。 盛夏时节,解萦赶着时令,在野外捉了不少好动的昆虫,将他们放到自己编好的虫笼之中。虫笼编的密实,比核桃略大一点,掂在手里一看,颇有几分巧夺天工的意味。解萦逗虫子玩的久了,疲乏之余,想起了被放置在一旁的大哥。 这时君不封身上被套上了牲口夹,双手紧缚,嘴里塞着口球,要害牢牢扣在牲口夹上,稍一动作,下体就是撕扯的剧痛,根本无从起身。他只好跪伏在地,闭着眼忍受一波又一波无从释放的快感。 分身上嵌套了贞操锁,后穴则被放入解萦研制的球形机关,在他体内不时震颤。后穴已经对入侵上了瘾,快感如潮水涌来,又无法消散,最终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虽是盛夏时分,密室倒比往日阴凉不少。汗水浸湿了他的身体,解萦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细细抚摸他裸露的肌肤,指尖感受到一股发潮的凉意,这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 手指漫无目的地在他身体流连,她依旧对大哥的满怀好奇。 君不封受不了她的抚摸。 解萦对勾起情欲的方法太过熟稔,平常的爱抚也带着不由分说的调情,他的身体经她用药与欲的双重调教,稍一撩拨就会瞬间的欲火焚身。之前在体内隐隐震颤的欲望被解萦点燃,他陷入了新一轮的苦不堪言。 解萦过足了瘾,取出大哥身后的机关,也拿下了他的口球。尚在发颤的身体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空虚,又被新的玩具填满。 “猜猜我放了什么。” 适才君不封一直被她晾在一边,满身心的沉浸在机关带来的痛楚与欢愉之中,自然不清楚她捣鼓了什么小九九,思忖一阵,他摇摇头。 解萦拍拍他的臀肉,“你那么敏感,用后面好好感受一下。” 机关对他的折磨是不时的震颤,几个小球填满了他的甬道,震动时机不一,毫无章法。他无从获悉后穴的哪处敏感会被狠狠刺激。 新进入体内的物什,不单是毫无章法,更多了几分横冲直撞的蛮劲……像是什么活物。 君不封咽了一口唾沫,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想。 解萦耐心有限,君不封近来学会了装聋作哑,时常一个人闷着想事不理她,总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唱独角戏,令她很不愉快。对着他分身狠踢了一脚,他痛得不住蜷缩身体,解萦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是个小虫笼。 一只小虫在虫笼里兴奋地耀武扬威,手舞足蹈。 君不封脸色发青,解萦不给他发问的机会,重重按下他抬起的头,地板传来一声闷响。解萦对她给大哥造成的小伤习以为常,对响声不予理会。由着性子向他体内按进第二个虫笼,第叁个虫笼…… 活蹦乱跳的昆虫自然忍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与窒息,只好肆意翻腾,在窄小的甬道里翻江倒海。 君不封难受的冷汗直冒。解萦做完了自己的工作,笑着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六个虫笼,睡醒了来看你,每个虫笼都排出来,缺一不可,当然,虫笼里的每个虫子都要生龙活虎的,如果死一个……” 她诡秘一笑。 君不封心里一寒,却不知解萦自己也没想好下一步的惩罚。 对着大哥说完一堆话,解萦并没有马上着手就寝,反是捧着一本之前万花谷某位师兄画的春宫图细细研究。她坐在君不封身边,小腿懒懒散散地搭他背上。而额头发青,满脸鲜血的大哥则在奋力排着体内躁动不安的虫笼,屡屡接近成功,又屡屡被解萦按回体内,功亏一篑。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解萦自觉疲累,草草洗漱一二,她吹熄了屋内的蜡烛,将大哥一个人陷入黑暗的清醒中。 满打满算,此刻的君不封已经被她没日没夜折辱了两个多月。断食之后的探望最终奠定了他们之后相处的基调,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解萦偶尔会在大哥被她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时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已经过界太多太多,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只能朝着最初设定的方向前行,即便如今获悉行径与初始的目的有了偏差,她也只能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走,她已经无法回头。 占有了大哥的身体,才知晓自己欲望的深不见底。她在放任自己的堕落,也任由体内一直引而不发的恶魔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主导权。引以为豪的爱恋退居二线,她已经做不到对他好。或者说,这些行径才是她爱情的真正具现:就是要伤害,羞辱,折磨,令对方流血,羞耻,疼痛。残存的理智如今仅作为一种道德存在的标杆,提醒着她,她在不断出格,越界,过火。 她知道。所以她要继续向前,继续下潜。 解萦记不清大哥有多久一丝不挂,也记不清大哥有多久没有回到他的小床上入睡。她不再给他下迷药,也不再少女心思的悄悄看他,如今她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铺,却也笑自己本末倒置。他们鲜少同床共枕,大哥多是席地而眠,时常被她折磨的彻夜难眠。 就近的墙壁有之前就预备好的铁锁,足以拘束他的身体。 他的双腿总被强行掰的大开,隐私被解萦坦荡荡地观赏、狎玩,甚至公然作画。解萦让他看她创作的以他为主角的春宫图集,每想出一个新的法子,在他身上得以贯彻实施,画集就又多了一张作品。君不封初期满心羞愧,后来习惯了这种默不作声的羞辱,又自暴自弃的荣幸自己成了解萦创作艺术的一部分,也就渐渐心如止水,开始默默接受自己身上遭受的一切痛苦,一切折磨。 解萦在那日对他抽了一鞭后,佩戴好玉势,就着他摆出的姿势进入了他。那时他的身体尚属生涩,后穴并不能很好的容纳玉势的尺寸。未经扩张,未经润滑,甬道涩的可怕。疼痛令他的呼吸变了节奏,身体很有节制的颤抖,最终他忍住了这种痛楚,伏着身体,低喘着,沉默地等着解萦的进一步进犯。 解萦从身后干他的姿势同样方便自己把玩他身上的其他部位。 乳头在她手里发肿发硬,分身却在半硬半软的疲惫,解萦知道他几日未进食,也不去折磨那里。腾开两只手,单独折磨他的胸口。腰腹对着大哥身体使劲,她好肆律动一番,过足了大哥在她身下沉沦的瘾,旋即抽身而出,掰过他的身体,逼着他面对自己。 玉势拍着他的脸颊,君不封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隐隐透着嫌恶。从她进屋之后,他将自己的一切情感都掩饰的很好。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举动,而内心真正的感情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解萦当时心里长舒一口气,要是不对此心生厌恶,那可真不是自己的好大哥了。 她居高临下地抚摸着大哥的眉目,食指滑向了他干涸的嘴唇,勾勒着唇形,君不封顺从地微张开嘴,方便解萦动作,玉势就这样怼在他嘴角。 解萦笑微微地开了口,“大哥,这是西域一种比较稀有的玉,温度上升后,质地会变得透明,你好好含住它,直到它变得透明为止,好不好?” 君不封迟疑地盯着玉势,解萦因他并非即时的反应,腾起了另一个打算。“当然,手也不要闲着,后面正好空着,去安慰安慰那里吧。小妹不才,适才一番动作也没能让大哥尽兴,想来最熟悉自己身体的还是大哥本人,小妹也想好好观摩一下……看看大哥是如何爱抚自己,当然,我们说好,只准安慰后面。玉势质地变得透明,你自己的欲望得以发泄,这两样缺一不可,我才能给你好好喂饭吃。” 君不封依旧紧盯着玉势,听了解萦的话,过了许久,他才迟疑地开了口,“那……能不能把你带着的那根棒子,换一个?” 一旁等得不耐烦的解萦柳眉一竖,“为什么?” “刚刚捅过那里……不觉得脏吗?虽然我知道我挺干净的……但是,感觉,怪怪的。”君不封别别扭扭地跟她比划起来,“就,感觉像是含了一根搅屎棍……” “搅屎棍”这叁个字让君不封说的很心虚,他一贯避讳在解萦面前讲粗鄙的词语,现在自己的处境微妙,两人的关系更是势同水火,他憋了大半天,到底没憋住自己这句话。 解萦被君不封逗得笑出眼泪,摩挲着大哥略显杂乱的头发,她一时半会儿竟给君不封问住了。其实她就是想要这种羞辱,可玉势被他一句话形容成“搅屎棍”,解萦犯了恶心,突然觉得这种羞辱不要也罢。 君不封终于说出自己憋了半天的话,整个人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这仿佛是解萦的错觉,大哥似乎振奋了精神,要很郑重地对待接下来的举动。他勉强掰开了自己的臀瓣,右手食指很不习惯地往体内塞,开始振振有辞的抗议,“你得给我一点药膏,这样太干,很疼的!” 他的表现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未出现过任何龃龉,他不曾经历被她强暴的可怖,而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如粗茶淡饭一般稀松平常,他甚至能做到毫无桎梏地对她提出小小的要求,让自己少受一点伤。 解萦知道大哥与她之前的那些露水情人不同,他并非她的同道中人。他的配合源于他自身对生的渴求,以及,解萦想,他对自我的清楚认识。 曾几何时他一度硬气,后来在本能面前败了阵脚,溃不成军。他以前对她,对自己,都抱有热情的天真和幻想,解萦在不断摧毁着他的梦,而他本人也并不如他所想,是铮铮铁骨,无懈可击。那时他的一切不堪尽收她眼底,她找到了通往内心真实的道路,而他则明白了自己的极限。 眼下的情况,继续抗争是莽夫所为,而她有所成长,他们再不会闹到两败俱伤的程度,因为吃下一切苦果的都会是他。他的小丫头只会冷眼旁观他的徒劳无功,并且不惮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落井下石——他一早明白解萦的脾性。 他是打小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最懂得生命的可贵。解萦掌握了他的生杀大权,为了活下去,他只能谨小慎微的讨好她。 舍弃尊严,苟延残喘,如果这是他的余生,他不知自己能撑到何时。 可是活下来,总是好的吧? 被解萦断了食的五日内,他百转千回的想,还是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想活下去。 解萦将普通的药膏递给君不封,叮嘱他只用一点。君不封点点头,涂抹了一些膏药就往自己后穴送去,动作十分僵硬。 解萦不肯放过他,待他的后穴适应了手指的入侵,解萦坐在木椅上,拍拍自己的小腿,示意君不封赶紧含住她为他准备好的新玉势。 君不封跪在她身边,不甚熟练地吞吐着玉势。解萦则趁机拨弄他散乱的发,抚摸他的脸颊。五日没来看他,大哥整个人瘦的脱了形,胡须更是惨不忍睹,全然消失了以前的干净利落,显得异常颓靡。 消遣过后,她还要给他剃须。 如果单是满足解萦提出条件中的任意一项,或许会容易达成一些,两件事一起做,君不封上上下下都得不到休憩。玉势是早早被他含的通透,下体还在萎靡,远远未达到释放的标准。 解萦一点也不着急。来的时候她给自己带了一本医书,等待大哥完事的间隙,她慢条斯理翻医书,眼睛酸了,就挺一挺腰,大哥被她恶作剧地噎一下,闷哼两声,还得手忙脚乱地上下开工。 一本书翻了小半,解萦用余光瞥大哥的进展,分身勉强有了点起色,吞吐似乎熟练了些,但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她约莫看了两柱香时间的书,而大哥就这样一直含着,不曾停歇,确实容易疲累。 她猛的站起身,扯着他杂乱的发,在他的口腔内狂轰滥炸,狠狠操他的嘴。君不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的脸色通红,解萦放开他时,他已经生理性地流了一脸泪水。 解萦这时蹲下身看他的分身状态,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她抬头看他,“大哥,你说我说你点什么好,对你好一点,你就不听话,对你坏一点,你就上赶着兴奋……”解萦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除了说你贱,我还能说些什么?” 分身硬撅撅地挺立着,适才折腾后穴半天没有起色,而解萦只是做了一个羞辱他的举动,他就这样不由分说的激动了。 “大哥,需不需要我教你,后面应该怎么用。” 君不封做好了一切受辱的心理准备,心防却在顷刻间被解萦摧毁的灰飞烟灭。一个“贱”字激得他心里发疼。听了她的打算,君不封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瞟不远处的食盒,疲倦地点点头。 解萦笑嘻嘻地绕到他身后,右手压住他的手背,轻声诱导,“匀给我一根手指。” 两个人的手指不分先后,一起埋入他的体内。 在解萦的引导下开辟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很奇怪。君不封放低了一切姿态,只为自己存活。但和解萦手指相抵,一起探索他的身体深处,心中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 被解萦言辞刺激的疼痛在消散,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解萦手指的动作上。身体在微微发抖,他不清楚解萦之后会让他做什么,对他做什么。只要想到她陪着他,在开辟他的身体,就是一阵说不出的口干舌燥,不用向下瞥,也能知道他的分身在变硬。 这个变化不靠动作,不靠言语,只是想到一个举动的进行。 脸开始发热,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如其来的激动。 心也在静悄悄地悸动。 解萦告诉他,手指要慢慢往上探,不是单纯的抚摸,要用手指适当刺激,抠挖,抽插。 她的声音在耳边时断时续,手指随着言语指导,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教学。君不封被她的如兰吐气吹的耳根发麻,他凭借着记忆寻找被解萦侵犯时那令他通体销魂的部位,按解萦的说法对那处进行刺激。 周身是毫无征兆的一抖,分身比之前硬挺了叁分。 解萦咬住了他的耳垂,“做的不错,给你一个奖励。” 扭转过他的身体,直视着面对她时眼神漂移不定的大哥,她闭上眼睛,很郑重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解萦从来就没指望得到过大哥的回应,但听话的大哥能够让他传给她的温柔暂且压制内心的暴戾。所以她撬开他的唇舌,不抱任何希望的吻他。 君不封身体僵硬,最后竟鬼使神差地缓缓抬起双臂,轻轻缠住了她细嫩的脖颈。手腕的铁锁有一定重量,压在她的肩上。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有所回应。 解萦骤然收到了大哥的回应,自己也觉得莫名。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珍重,又忍不住好奇,一边吻他,一边悄悄看他的表情。 这一看可不要紧,差点笑得她咬了大哥的舌头。 君不封眉头紧皱,劳苦愁深,一脸肃杀之意。与她口舌纠缠却小心翼翼。眼里痛楚和迷茫交织,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回应了自己的小姑娘,她是他的好妹妹,好女儿,但他回应了她的示爱,并且自己沉浸其中,连简单的停止都做不到。 他被解萦强吻了很多次,吻的次数多了,接吻就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唇舌相接。即便是自己被解萦强暴的那一个夜晚也不例外。除了窒息与苦闷,他对接吻没有别的印象。 就像是适才两人一起开辟他的身体,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外显表象是分身的挺立,而内里,是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诡异的甜蜜。这时解萦的唇恰到好处贴上来,这个吻不在那些令他痛苦慌乱的时刻出现,就这样带着耀耀火花,击中了昏沉的他。 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解萦的唇有多柔软,多娇嫩,就像前几日捡到的桃花花瓣一般,让人心生疼惜。可是她的柔软总是撞在他的铜墙铁壁上。不能再这样了。 偶然放纵一次,就破戒一次,他应该对她有所回应,他不让再她的满腔热情都投注到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上。 解萦小心翼翼的吻他,他也要缱绻温柔地回应她。 他第一次回应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姑娘给予自己的爱意。 瞬间的意乱情迷后是理智的崩盘。他竟然违背了这些年一直恪守的原则,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了戒。想要再躲闪已经来不及,激动的解萦再次掌控了这次接吻的主导权,他恍恍惚惚地与她口舌交缠,告诫着自己停止,又沉浸在这种在云端翱翔的快乐中,只好恨自己不争气,很自己无能,龌龊,卑劣,对小姑娘心生不洁的幻想与举动。 其实他已经是解萦的所有物,与她有了变种的男女之实,可心头那道坎,还是跨不过。但既然跨不过,他又为何在亲密举止面前如此失态,不住感慨着,如果这就是极乐,如果这就是幸福,他希望时间静止,将余生都活在此处。 他做不到如以往般心思澄明,或者是,他一直自认为的心思澄明。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她。 罪恶感席卷了全身,另一个萦绕着他头脑多日的问题解答呼之欲出。 解萦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场令她心跳如鼓的接吻,却发现大哥流了泪。她心怀怜惜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一直恍惚的大哥如梦初醒,向后缩起了身体。 解萦因为两人难得亲密的接吻变得飘飘然,差点忘了自己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大哥只需要稍微对她流露一点好意,她的恶意就被击的粉碎,非要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重新聚齐,来摧毁大哥来之不易的情感流露。好在这次并不用她费力,大哥自己的举动已经将他们两人推出了那个难能温存的小世界。 解萦由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向下吻。 两个小乳头快乐的迎接她的爱抚,她却未多做停留,继续下移,舔弄着他的腰腹。 君不封发出了低低的喘息,解萦抬眼看了看他,大哥脸色有点红,本就恍惚的眸子更显混沌。 解萦想起两人之前的暧昧,有点说不清他们现在的微妙气氛。大哥不再反抗,不再拒绝,她的满腔恶毒扑向了空,内里的温柔流露出来,脸上也蒙了一层柔柔的光辉。 她爱怜地看着大哥的分身,抬手摸摸他的脸颊,“那个赌我们不打了。你还什么都不懂,硬要你做是难为你。” 她俯下身,亦如前几日般,含住了他的分身。 君不封惊呼:“别……” 解萦抬头看他,眉目都被笑意笼罩。君不封被解萦难能的灿烂笑容震得一愣,拒绝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心跳如鼓,他就这样看着解萦再度低下头,舌头灵巧地舔弄着他的分身。 头脑一片空白。 小姑娘在爱抚着他自觉甚为肮脏的部位,他却周身僵硬,无从阻止,只能呆呆地看着解萦动作。也许是饿的太久,神魂和躯体和脱节,他要很慢才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情境之中。他生不出什么被侍奉的快感,只是突如其来的心口抽疼,鼻头发酸。就像是被主人暴打了多日的狗偶然得了主人的一顿美食的狂喜,他也快要忘记解萦曾经有对他温柔过,现在她小心翼翼地舔弄着他的肮脏,他却难受的想要弓起身体,闷声痛哭一番。 解萦掌控了他的生杀大权,又牢牢握住了他的喜怒哀乐。 或许从他七年前被解萦从落星湖畔救回家后,他的一切悲喜,至此都围绕着她一个人转。 大哥一直是呆呆的。 解萦第一次尝试用口舌抚慰男人的分身,糊里糊涂的进行,大哥的释放更是糊里糊涂,让她有点被噎到。贼兮兮地去吻他,让他接受自己的浊液,他没什么抵抗,就这样低落地吞咽下去,然后失落地拥住她,没说什么话。 解萦享受着他的拥抱,手指抚摸着大哥的腰腹,感受着那一处的细腻肌肤,回抱住他,她轻声发问:“我们现在吃些东西?肉粥可能有些凉了,我再上去给你热一下?” 君不封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看着陷在手里的漆黑,想到解萦那个小荷包里,两人打成死结的纠缠,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 “现在吃就好。” 他由着她一口一口地喂粥,安安静静听她跟他讲这几日万花谷发生的趣事,解萦察言观色,觉得大哥的低落情绪依然没能得到缓解。这种低落似乎并非出自她适才对他所作的一切,而在于自身内部无法排遣的难过。 解萦收好碗筷,重新坐到床边,牵起他的手,一脸关怀,“大哥,你怎么啦?” 君不封一直低着头,解萦骤然发问,他的身体一抖,抬起头来看她,眼里还是迷茫,抬手摸摸她的脸颊,解萦倒被他的举动弄得愣在原地,脸色涨红。 君不封抽回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是苦笑。 “解萦,今天,你应该没有给我下药吧。” 解萦刚想说实话,意识到自己在大哥心里已经完全成了毫无诚信的恶女,索性顺着他的话茬,挑衅地回应,“下了,你喝的茶水,你吃的饭菜都有我下的药。” 君不封闻言,笑了起来。 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那便好。” 解萦顿生狐疑,“怎么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突然恢复了一点精气神,摆脱了刚才的萎靡不振,“今天……还做下去吗?丫头,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让我休息?” 君不封试图往床边溜,解萦一把拽住她,脸色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转身看着她,揉揉她的脑袋,“没什么,只是验证了一个想法。” 他笑的很开心。 解萦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对她动情了。或者说,他才刚刚认识到他一直不清楚的感情。 他刚才对她的温柔回应是爱恋的本能,愈是虚弱,人的一切行为可能愈接近未曾设想的真实。所以冷静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她动心的事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低潮的不确信。解萦一句给他下药,给了他信心,他可以将这一切不自然都甩给“药”的功效,而自己心安理得,无需负担任何罪恶。 从来标榜不爱自己的他,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会快乐。 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受了莫大羞辱,而这羞辱还是来自她一直爱恋的大哥,解萦怒极反笑,抓住他脖颈的锁链,一把将他拽倒自己身前,“急什么,刚才不过是开胃菜,正餐还没上呢,我只是热个身而已。” 异化 解萦动作粗鲁,拖着君不封的身体前行。 走到一旁光秃秃的墙边,她接连按下几块青砖,里面隐藏的机关浮现,是可以固定他四肢的铁锁。君不封久居密室,从未发现墙中竟然别有洞天,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触及了解萦的逆鳞,君不封心里打鼓,顺从地任由解萦束缚起他的四肢。 解萦斟酌再叁,没有悬起他的双臂,只是拘束了他的双腿,由锁链牵引分的大开。而她自己则出了密室,之后又拎着一个小木箱款款归来。 注定是个不眠夜。 解萦光裸的右脚轻轻压在他的分身上,她居高临下望了他许久,脑海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都成了空。君不封的一句无心之问,倒让她给自己设了套,他的疑惑得以解答,解萦却成了套中人。良久无言,只好沉默地摩挲着他再度坚挺的分身,盯着他同样低垂的头。 毫无作为的沉默让彼此都觉得不甚自在,君不封抬起头来,试图对解萦描述一些他刚刚体悟到的混沌感想,却见解萦顺势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瓶里摸出一枚药丸,撬开他的下颌,柔声命令:“咽下去。” 君不封喉结一动,顺从地咽下去。眼中有粼粼波光,他收起了自己不甚成熟的感想,静静看着她。解萦迎着他一贯温和的双目,没来由鼻头一酸,脸撇到一边不去看他,她没注意到君不封有试图悄悄牵住她的手。 面无表情的环抱双膝,解萦默然等着君不封身上的变化。 解萦扭过头不理他,君不封悬着的一颗心反而安稳地落了地,也许被她撞破他突如其来的示好,会让他更窘迫。可是没能成功触碰她的手指,也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捶胸顿足。尴尬地撤回手,君不封还是一头雾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两头为难的事,心中的天平竟更偏向他能够得逞。 和解萦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手几度伸出又收回,他像个毛头小伙一般,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姑娘。心绪百转千回,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几日他俩的交欢。 越是想,身体越是热。 下身高高的竖起了帐篷,明明快要立夏,他却不合时宜地发起了春。解萦对他所作的一切都牢牢地记在他的身体上。脑海掠过她轻柔的抚摸,对应的肌肤就微微发热。而她也曾一度陷在自己怀里,明明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他记得她比往日浓烈的体香,温暖的身体,细腻的肌肤,和……柔软的胸。 指尖开始星星点点的发麻,解萦曾经不顾他的拒绝,强行按着他的手,逼着他感受她胸前的美好,像是握着一只刚刚出生的雏鸟,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君不封有点可耻地遐想,如果自己当初用的力气再大一点,如果当初不拒绝她的示爱,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轻解罗裳,他欣赏她日趋成熟的躯体。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念及至此,他周身战栗。小腹像是聚了一团火,分身发硬发疼,从未有如此迫切的渴望,想要寻找一种温柔,熄灭他的火热。 向来呆傻如他,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出了大岔子。 解萦给君不封服用的是师兄师姐闲来无事研究的春药,据说药力非常可观。她的医术在人才济济的万花谷中算不上一流,但好学刻苦有目共睹。师兄师姐们当她是个好学徒,有心赠她研究。解萦那时已经对君不封有了难言的非分之想,药物到手后却被她束之高阁,可能始终对自己的魅力抱有幻想,她对使用药物不屑一顾,况且助兴的药物,沉沦不过一时之欢,解萦想要的,从来都是细水长流的长长久久。现今将药丸带在身上,也不过是为了某日情动,给大哥服用,两人好好助个兴。 力有不逮,又心高气傲,她从未想过要靠药物操纵一个人的身心。 君不封的肌肤变得潮红,整个人抑制不住地低喘,他不断摇晃着头,试图保持头脑清醒,又控制不住夹紧双腿,来间或刺激自己可怜的分身。适才在解萦面前抛却了颜面安抚后穴,现在身体起了从未体验过的激烈反应,羞耻心又让他无法当着解萦的面坦然自渎,只能不断撞着墙壁,以疼痛来分散这股难耐的燥。 解萦按住了狂乱的他,手指轻轻揉搓着他的胸膛,胸口对解萦的抚慰异常异常敏感,稍稍拨弄了两下,乳头就硬邦邦的肿胀在她手心,而分身更是配合地吐露了汁液。解萦的声音依旧柔和,“不是才教过怎么安慰自己吗?看看你,刚学的都忘了。” 君不封清楚地记得适才解萦拖着他身体前行时的愤怒,自己身上的异常,想必是适才药丸的效果,而且就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龌龊而言,她喂他服用的,必然是春药。解萦的此刻的温柔让他毛骨悚然。想来解萦不束缚他的双臂,也是想要观看他此刻的难堪。 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得罪了解萦,君不封叫苦不迭。祸从口出,他决心以后装哑巴,除非小姑娘提问,自己绝不多说一句废话。而对现状,他自诩很好地理解了解萦的意图,解萦太喜欢他去做一些抹不下脸的羞耻。药物折磨的身体焦渴难耐,他很有自觉暂时和自尊分道扬镳,两眼一闭将心一横,撸动分身,而另一只手则向身后探去,解萦制止了他。 “摸摸前面就够了。” 他茫然地点点头,听从解萦的嘱咐,将整个人沉浸在黑暗的欲望中。 后穴这时被另一种柔软顶开,睁开双眼一看,是解萦随身携带的毛笔。濡湿的笔刷摩挲着柔软的肠壁,被触及的地方泛起了热与痒,与之前解萦在他体内涂抹的香膏不同,笔刷的触碰反应更为即时,麻痒的感觉由内壁直直传到大脑,开始嗡嗡嗡的耳鸣。 想要,被插入。 被解萦按在地上,被她狠狠地插入。 被她撕咬,被她掠夺,被她荡平自己的一切骄傲。 被她…… 君不封打了一个寒噤,脑海里浮现了前所未有的淫乱设想。仅存的理智无法停止想象,只能任由他们插上翅膀,在脑海里自由穿梭翱翔。恍惚间,解萦仿佛已经对焦渴的身躯进行了爱抚,她压迫着他,在用冰冷的玉势来消磨他的狂热。 君不封不自觉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云淡风轻的脸上流露出难能的恐慌。 解萦捆住了他急不可耐,试图安抚后穴的双臂,并用一个红木制的塞子堵住了他的后穴。君不封没法子,也不清楚解萦的打算,不敢轻易开口,只好徒劳无功地不断在墙壁上摩挲着自己的身体。 看着他逐渐被汗水浸湿的脸颊,解萦幽幽开了口,“这才是药。” 在他口中固定了一个镂空小木球,解萦从小木箱中拿出一条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早年他留在她身边的云幕遮。 相传云幕遮多被丐帮弟子终身佩戴,爱情是摘下它的唯一例外。 双目遮蔽是为自由,清除壁垒,也仅为一人,直视世间的污浊。 茹心当时并不倾心于他,君不封的一切抉择都由自己见证,无人为他的深情而垂怜。解萦什么都不懂,单纯好奇那些眼睛上蒙着黑布的丐帮弟子,不懂偌大一个门派为何存在数量如此庞大的睁眼瞎。 君不封获悉了她的疑惑,将那时幼小的她抱在怀里,耐心为她解答。 他当时只将解萦当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姑娘,将云幕遮的缘由讲的仔细,而解萦洞若观火,明白自己能够有幸见到大哥的真面目,是源于他从不言说的爱。说不清当时是出自心疼还是嫉妒,她以自己曾经送过他木鸟做要挟,强行将那块见证了大哥感情的云幕遮从他手头讨了过来,自己细细保管好。 她想,自己一定不会让大哥痴心错投,也一定不会让他在感情中受任何委屈,任何难过。她提前向他要了他珍贵感情的信物,她想大哥一定要等到她长大,她会带着所有的温暖与热情来爱他。 他一定要等到她长大。 现在解萦翻出了这个信物,她如愿以偿长大,依旧没能收获自己想要的爱。痴心与托付都被甩在一边,云幕遮只是她玩弄他的工具。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君不封的呼吸完全乱了套,双目遮蔽,人体的感官更为敏感。解萦不知拿了一个什么细小的硬物在他周身游走,毫无章法,可仅仅是被触碰,他仿佛置身荒原,她是点燃他的火。解萦温热的气息徐徐吐在他的脖颈上,右耳垂被她衔住,她舔弄着他的耳廓。 “猜猜,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一句话将他从糜乱的情欲世界唤醒了。 解萦很明显地感受到君不封打了一个哆嗦。 他怕她的手段。 解萦扪心自问,虽然前几日残忍地将他开了苞,她并没打算要走长长久久折磨他的老路数。可是看他适才的那番言语和表现,解萦愈是想,愈是心寒。 她并不是情感波动激烈的姑娘,只是爱憎都牢牢拴在君不封一人身上。她向来仰慕他对自己的“无情”,又从来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收获他的爱恋。 现在她看见了自己耕耘多年收获的果实。 君不封从适才的反常中获悉了他一直隐蔽的真实情感,是与他自始至终的信条相悖的,对她的爱。他察觉了,痛苦地面对了,然后轻巧地逃避了。他在她的面前,一个始终不死心,想要获得他的爱恋的女孩面前,庆幸这股爱恋的缘由是药物,而非本心。 可她有哪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如果药物能够轻而易举换来一个人的倾心,他们又何至一路走到如此地步。何况这种方式,她本就不屑。他本应明了她的极限,却放任自己在谎言构造的世界里徜徉。 宁肯欺骗,也不愿正视他的真心,也不愿承认,或许他爱她。 解萦很清楚,从她设计让大哥失去内功之后,一路苦心孤诣,步步为营,早就失去了被他倾心的资格。她的爱恋终究是从遍地残缺中寻求一点微乎其微的小圆满。 可他的不动心与她的好坏无关。 亲口被他承认,他无法对她动心,那时的她不伤心,因为她知道那就是大哥应有的反应。可是现在呢。 他不愿意承认他爱她。 他宁肯与她保持这种微妙而扭曲的联系,接受她侮辱他的话语,听从她羞辱他的命令,也不抵抗,更不愿意承认他爱她。 君不封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之下愈发火热,而解萦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 前所未有的疼痛由心脏崩裂散发到身体四肢,她甚至疼痛到丧失了弯曲手指的力气。 还好他看不见,解萦想。 他一定以为自己被激怒了,现在的一切停滞只是为了想更阴毒的法子来折磨他。 他一定对她做着天花乱坠的猜想。 却一定想不到她在哭。 君不封在药物的折磨下不断发出难耐的呻吟,而她的哭声遁于无形。 嗓子应该是哑了,她难受的说不出任何话。泪水溃堤,就只好任由它流,折磨他身体的双手不曾有一丝波动,他沉浸在欲望无法满足的藩篱中无法自拔,根本无从留意自己的失态。 解萦手中攥着一根精雕细琢的细小木棍,在他周身撩拨几圈之后,绕到了他的分身四周徘徊,木棍下端沾了些许分身不断吐露的汁液,不时抚弄铃口,往马眼里轻轻刺一刺。 君不封从未经历过这种刺激,分身的突然刺痛,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打了一圈激灵,他在手足无措的躲。解萦掐住了他的命门。她紧紧攥住他的分身根部,重复之前的举动,挑弄数次,判断他已经到了快要释放的边缘,解萦眼疾手快,将木棍顺着他的马眼,直直插入了尿道中。 君不封疼得绷直了身子,沉闷的痛喊由胸腔震颤着发出。 想必是疼极了,第一次见到他可以痛面容扭曲,黑布遮蔽,依然有两行清泪不管不顾流了下来,这种疼痛和他的后穴第一次被强行顶开,到底哪种更痛苦,解萦不清楚,也许是不分伯仲。 而她面对这种疼痛的心境,已经与上次她强行占有他的身体时,截然不同了。 那时她心怀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卑劣,又根本控制不住占有心上人的欣悦。总体而言,她是幸福的,人生在那一刻达到了最大的圆满。她品味他痛楚中享受的欢愉,并自豪一切都由自己赋予。 而现在,她的圆满再度有了亏空。他的畏缩令她痛不欲生,唯独让他疼痛,她才能勉强平复失控的心情。她不再抱着那种让他从痛苦中品味极乐的想法了,她现在想给予他的一切,只有疼痛。 他让她心里不痛快,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这么痛苦下去。 她当然做不到让他如她般,被他不愿回应的爱情折磨的痛不欲生。 但她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解萦不顾内里的阻塞,对木棍强行进行推进,径直没入了半根,君不封已经没了嚎哭的力气,身体痉挛,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解萦见他这幅惨状,之前不间断的泪水渐渐停歇,略显悲戚的面容恢复平静,最终挤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实在是太痛快了。 对他做自己只是想想,而从未对任何人做过的残忍。 真是太痛快了。 随手将木棍向上一提,君不封蜷缩的身体也不由自主也跟着一挺,再猛地一刺入,君不封吃痛发抖。解萦从他的哼声中获悉他喜欢这种冒犯。果不其然,几个来回之后,他适应了木棍的进出,并随着解萦的抽插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 这可与她如今的目的相违背了。 她不想通过这些事给予他快感,快感和痛楚交织曾经是她一度努力的信条,现在她只想让他疼。 他越痛苦,自己也就越能得到救赎,越到达到他们之间的“互不亏欠”。 解萦今次佩戴的玉势与之前有所不同,柱身上有不少不规则的凸起,专门用以给后穴更大的刺激和摩擦。 君不封身上中了春药,后穴则涂抹了解萦研制的媚药,分身姑且有她的玩具施以折磨,后穴倒是被自己晾了许久。 放置的时间越久,对身后的交合就越是饥渴。 君不封的后穴经她今日持续的玩弄,一直是湿润,拔掉木塞后,解萦毫不费力的进入了他。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解萦齐根没入时,她感受到君不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做了一切强迫他的伪装之后,总会满足他。她的一些举动都在他“安全”的范围内进行,所以他只需要忍耐,等待她救赎的来临。 而她要从现在开始逐渐习惯,不再为他的身体思考,一切行动,从此只为自己一个人的愉悦服务。 她停了动作。 兀自享受她入侵的君不封疑惑地抬起了头,用沉默表达他的疑问。 她灼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垂,燃烧了他蛰伏的所有欲望。 “让我来解决?”解萦稍稍一挺,玉势埋的更深了些,君不封不耐地发出连串的闷哼。 “想要,就自己来。” 君不封似是呜咽着说了什么,解萦不加理会,稍微摆动了几个来回,她就懒洋洋地停了动作,继续把玩他前端的木棍。木棍不断操着他的分身,却迟迟得不到释放。后穴渴望硬物的摩挲,而解萦只是让玉势静静地埋在他体内,一动不动。 就着他的分身把玩了几个来回,汗流浃背的君不封终于妥协,臀部不甚灵巧地向玉势根部靠拢。 解萦很想拽下他的云幕遮,看看此时他的表情,会是怎样的生无可恋,灵魂尽失。但摘下云幕遮之后,他们又免不了对视,她的眼睛哭的发涩发肿,只要他看到,他一定能会明白自己适才的举动对她造成的伤害。 但她毕竟过了拿可怜博他同情的年纪,如果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委屈,他会立刻怀柔,伏低做小,变着花样地讨她欢心,她也一定会心软,他们再度重归于好,一如从前。 日子过成了循环往复,她不愿再忍受自己耽于这种轮回的自欺欺人。 多年的追逐,太累了。 面对着一个始终叫不醒的人,热情终究到了该消散的时候。 何况,她在他面前恶女做的久了,也就忘了自己其实不过是个未经沧桑,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小姑娘,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又何谈与她朝夕相处的大哥。 解萦应该是那个心若磐石,乖戾残忍的恶女,而绝不是一个因为得不到想要的感情,对着爱人无声哭泣的小丫头片子。 这样的一个解萦在他的心里从不存在。 她成全他心中对自己形象塑造的伟岸,所以静静地看着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一点一点走向衰亡。 然后悄无声息的告诉那个柔软的自己,她一定会报仇。 后穴由于君不封的主动得到了暂时的安抚,快感一波接着一波传来。打开了闸口之后是溃堤一般的横冲直撞,解萦冷笑着看着他不自觉的淫荡表现,索性让君不封直接跨坐在她身上,佩戴的玉势得以彻头彻尾埋在他体内,而她冷眼旁观,看着他在她身上起起伏伏。 她摘掉了他的口球,那些被围堵的呻吟和喘息终于清晰明了的在她耳边此起彼伏。解萦羞辱他的言辞虽然恶毒,总体而言并不会讲什么淫词浪语。而君不封目前的状态发出的声响,解萦也只能用浪叫来形容。 举动都是无意识的行为。 理智在汹涌的情欲面前被摧毁的灰飞烟灭。 是他,却也不是他。 解萦不喜欢这种完全沉浸在欲望之中,毫无自我的君不封。 她素来心高气傲,伴侣的一切也都要由自己赋予,但她绝不会剥夺他们自我的权利。对君不封也是如此,她愿意用自己的双手让他在欲望中挣扎,而不是药物操纵着身体,让他沦为一个只知道交配的怪物。 可解萦虽然不喜欢,仍然在欣赏着他的失态。因为她能想象到,等到药效褪去,他回想起自己现在的作为,内心会有多煎熬。 抛弃自尊对她所做的讨好,是有觉悟的“牺牲”,而一切理智消失殆尽的狂热背后,是他整个人信条的崩塌。 后穴的快感刺激的前端分身持续挺立涨红,解萦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前后夹击的良机——君不封被她前前后后操着,两臂又被束缚,疲累席卷了他的身心,他在药物的操控下不断摆动身体,而上半身摇摇欲坠,跌进解萦怀里。 解萦特意在他的分身根部狠掐了一下。 情动时的痛感格外清晰明了,君不封吃痛,声音瞬间带了哭腔。解萦被他这一声叫喊激得头脑发热,不由自主转过他的身体,薅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像操狗一样操他。 解萦突如其来的狂轰乱炸将君不封操了一个措手不及。解萦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在帮着他“解药”,薅着他头发的手随即懈了劲儿,而君不封则被一头按在地上,地板发出一声闷响,他被撞的满脸鲜血。 解萦很快掌握了自己的“度”,她的动作幅度之大,律动频率之快,激得君不封下意识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叫喊。解萦听着他的浪叫冷笑,索性由着性子,用右手再度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而左手则用木棍仍旧操着在她手里始终硬挺的分身。 “解……萦……”满脸通红的君不封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来,解萦右手转而两手把玩他的胸膛,“嗯?” 解萦的声音在君不封听来有些闷,无法释放的快感将他从无尽的情欲之海唤醒,有了一点薄弱的意识,可以向岸边的解萦求助。 “让我——” 君不封踟蹰许久,终究没说出后面的话。 “嗯?”解萦又是一突进,刺激的君不封闷哼一声。 他嗫喏着说了很多解萦听不清的话语,解萦等得不耐烦,开始新一轮地猛攻,君不封的碎字很快成了不连贯的叫喊。 解萦将小木棍在他的尿道里突进再突进,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又轻又哑,“想要什么,说出来。” “求求你。”他带着哭腔崩溃地叫喊,“让我射。求你……让我射。” “就只是这样?” 君不封痛苦地点点头,气声哀求她,“求求你……” 解萦轻声笑了,“这声音,真动听。我也姑且算是对你有求必应吧,但是我拒绝。” 君不封身体一僵,全然没料到解萦会是这个回应。身体抖的更加厉害,他口齿不清地对解萦不断恳求,哀求中的理智已经完全丧失,更接近胡言乱语,他终于崩溃了。 解萦不为所动。 看不见解萦所在的方位,他只好胡乱地用头一下又一下沉闷地砸着地,额头磕得青紫,他在痛哭流涕的求她。 她给不了他的失态,药能给的了。 人力所不能及的境界,药物能达到。 如果说心里曾经把“将大哥弄到乱七八糟”作为一项值得努力的功勋而标榜,她又一次成为了失败者。现在她想问他,药物带来的情欲,和他那时感受到的悸动,会是一样吗? 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解萦不介意将君不封彻底弄成一个残废,但后面毕竟有山高海阔的日子等着她去活,她想让他长长久久的生不如死,没道理让他在这里翻个跟头。 解萦退出了他的身体,脚背勾他的小腹,让君不封翻转过身体面对她。 她一脚踩在了他的分身上,脚掌挪移,稍微用力一踩,卡在尿道中的异物带来的痛感瞬息传递到全身。 君不封毫无理智的低声呜咽起来。 解萦轻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取出了分身中的木棍,略微拨弄了一下他的硬挺,君不封身体一抖,哆哆嗦嗦地射了。 已经称不上射精。持续的折磨让他控制不住,失禁了。 他看不见解萦的表情,不知道解萦目睹了这样的难堪,会是怎样的一番嘲弄。君不封在惴惴不安,而解萦一脚踩在他头上,重心不稳的他一头栽倒在地。 解萦言简意赅,“地脏了。” 他当然懂她要他做什么。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羞辱。 这个在他预料之内,迟早有一天会发生的羞辱。 心在摇摇欲坠的疼。 他想自己这几日已经足够听话,足够乖巧,足够配合,他努力往解萦会感到满意的方向进发,可是遭受的侮辱永无止境。 身体是不争气的躯壳,屈服于她的淫威。灵魂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他接受一切后果,却无从忍受被她暴戾激发的锥心疼痛。 他忍着心口的剧痛,一团黑暗之中,缓缓垂下头,舌尖慢慢清理着地板上自己留下的秽物。而解萦在屋内走动,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后穴不久之后被再次捅开,这几日逐渐习惯的凉水被注入了体内。 直至腹部肿胀宛若怀孕,再灌不进水,解萦方才停手。 她用塞子堵住了他的后穴。 异样的疼痛与强烈的排泄感折磨着君不封。 解萦一定是想看他痛哭流涕的求饶,看他被欲望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太懂解萦的趣味了。 虽然心里难过,君不封还是决定让她高兴一会儿。 所以他耐心等待,一言不发,继续清理着地上的秽物,直至疼痛终于搅的他无法集中精神继续,他才开始恳求解萦,颤颤巍巍,小心翼翼,降低了一切姿态。 解萦对他的痛哭流涕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冷眼旁观着他对她的讨好,心中无悲无喜,只是单纯的叫嚣,不够。 给他的痛苦还远不够。 远远不够。 解萦留意到腰间盘桓的软鞭。 毫无征兆,君不封身上挨了解萦结结实实的一鞭子。痛感在黑暗中被放大,与自身并未褪去的快感融合,身体再度兴奋。 而解萦鞭打不停,曼妙的快感最终只剩下了痛,与腹痛一起并驾齐驱,让他在一团血腥中抱住头缩成一团,来躲避她的鞭打。 解萦在君不封快要被她抽打的昏倒之前,拔掉了木塞。 内里的水喷薄而出。 在解萦面前的最后一点颜面,消失殆尽了。 幸好几日未进食,之前又清理过,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不过他想那种玩法,解萦大概也不会喜欢。 后穴的水大概排空,他轻声问她,“我需要把那些水也清理掉吗?” 解萦把玩着他的长发,不发一言。 君不封提起的精神到了极限,终于一头扎进解萦怀里,人事不知。 他是被解萦迎头一捅冷水浇醒的。 云幕遮依旧蒙在眼睛上,身上的伤口一阵猛烈刺痛,或许冷水中有盐。 他赤身裸体地蜷缩在地上,被一捅冷水淋成了落汤鸡,而她拖着沉重的铁链,拽着他,再度将他双臂扣到墙壁上,身体在她面前完全打开。 臀肉被马鞭抽打的疼痛,几乎不能与地面接触,他不得不小心地保持身体悬空,更显倦怠。而解萦一把按住他,不让他有丝毫规避疼痛的机会。后穴被解萦的毛笔捅开,上面不知涂了什么药剂。 头脑被身上的疼痛刺激的清醒,他依然不清楚,是什么造成了他适才的受难,解萦的反常更让他恐慌。他知道自己目前是她的阶下囚,可是在阶下囚之前的身份,他是看着她长大,一直教育她,照顾她的大哥。 他理所应当要安抚她的失常,并且,无论结果如何,要告诉她,现在她走的道路的反常。 他还想告诉她之前她吻他时,他心中充盈的那些捉摸不定的情感。 他突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解萦……我……” “闭嘴。” 后穴依旧是适才解萦涂抹过药剂的那种的痒,而她往他的体内塞进了拧的半干不湿的布条,布条被解萦捅的很深,留意到他的脸色开始发白,解萦才停止进入。 “这是,做什么?” 君不封流下不少冷汗,他感受到了异样。 濡湿的布条不知是在什么药水中浸泡过,甬道内被它辣的火热。因此不得不努力将其排出,而布条在体内蠕动,又是一阵磨蹭,刺激得他刚刚平复不久的分身再度抬起了头。 “丫头……难受。” 解萦冷哼一声,不理睬他,随手在他的乳头上挂了两个乳夹。挂上乳夹后,解萦仍然不满意,又在上面挂了两个小砝码。 乳头被撕扯的生疼,他依然不放弃和她交谈的打算,两个人之间有些微冷场,君不封准备讲一句俏皮话,重新开启话匣子。 “丫头,你这么长久弄下去,以后我大解……不会漏吗?” 解萦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在他脑袋上连戳好几下,“还没完了?” “不是,丫头,我……” “闭嘴!” “解萦!你让我把话说完!” 解萦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是真的想让我把嘴给你缝上么?” 解萦的一巴掌扇的君不封头晕耳鸣,回过神来,解萦已经拂袖而去。 他被她一巴掌打懵了,年幼要饭免不了受路人白眼欺负,而自从自己入了丐帮,习得一身好武艺,便没再挨过这种欺负。 解萦给了他太多没想到。 关上的门再度打开,解萦带着一阵冷风,重新走到他身边。 虽然心里难过异常,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比她年长太多,要学会谅解小辈的暴躁。他笑嘻嘻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团黑暗,问她为什么突然去而复返。 她抬起了他的下颌。 嘴角一瞬清晰明了的刺痛。 应该是针。 解萦用针,瞬间穿透了他的上下唇。 眼泪被疼痛激得流下来,他用气声轻轻问了一句,“丫头?” 解萦对他的回应,是又一次刺穿。 解萦穿了叁针后,君不封不再说话。 他被她吓到了。 解萦在他的惧怕中找到了一点瘠薄的慰藉,也不为自己的残忍内疚。 用剪刀痛快地剪断了鲜血淋漓的线,背过身去随手扯掉云幕遮,她一声不吭,走出了密室。 君不封一动不动,眼前失去了遮蔽,依旧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体内的不适忽近忽远地困扰着他,也许比起后穴,此刻最需要被安慰的,是自己这几日内终究变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伤口生疼。眼里存着一团雾气,他却做不到像年轻那般情感激烈,肆意哭泣。也许这几日明里暗里流泪的次数多了,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刻,泪水反倒干涸了。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解萦说。 他想告诉她,今天被她亲吻,他心中满溢的幸福与安定,好像漂泊无依的浪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他只希望一切静止在那一瞬间;他想告诉她,他思前想后,认为药物不能带来这种功效,无论她下药与否,他的回应应该都是他的真实反应;他想告诉她,如果这种异动出自他的本心,聪慧如她,能不能给他解答,他是不是对她有一点动心? 他还想问她,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是不是可以结束这种折磨? 他接受她的一切异常,他和她好好过。 可这天晚上,他们的关系,异变了。 他可以是她的囚徒,她的性奴,她的狗,但是他不再是她的大哥了。 殉道 手里握着装有药膏的瓷瓶,解萦站在密室门口,犹豫自己当进不当进。 嘴里说着心里想着对君不封毫无怜悯,无需愧疚,出了密室的第一件事却是冲进药房,慌慌张张为他备药。 回过神来,解萦已经站在密室门口,预备推门而进,给他的嘴唇上药。 手掌被冰凉的金属一激,解萦冷静下来。她不带感情地回想着自己一晚上的所作所为,在密室门前站了一个时辰,最终将药膏放回卧房。 大哥的那一连串反应,到底让她伤透了心。 她平素为人一贯冷静自制,默不作声的哭泣已是难得的失态,更不用提万念俱灰到某一刻想自己不如去死。情绪失控做出来的出格举动,回想一二,虽然心中凄惶,却不后悔。 她太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看,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疼一疼。 即便是现在,她以为心情已经平复,想到他一脸放松笑着质问她的话语,之前一次又一次拙劣地躲避,心依然难过得绞痛。 她没有自己想的坚强,感情一股脑地扔给对方太多,收回来的都是空。 打小在继母手下战战兢兢的过活,解萦得到的从来是嫌弃的施舍。 在遇见大哥之前,没有人爱过她,她也未曾拥有过什么。 大哥是照亮她贫瘠生命的光。 见到他真面目的那一天,双目迎着他和煦的微笑,她始终记得那时的目眩神迷。那时她想—— 如果这个人,是她的就好了,如果这个人,能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为此她奉献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 可坚若磐石的一颗心硬到现在,他的身体在自己的折磨之下溃不成军,灵魂一如既往在躲闪,而解萦,也终于发现自己的不堪一击。 对大哥的爱恋是她永生无法治愈的顽疾。她摆脱了幼时寄人篱下的身不由己,爱情却再度陷入这个藩篱,永远需要施舍。越是上赶着想要,在感情角逐中越是输的彻底。表面上她主宰着他的生死,其实他手中握着的才是自己脖颈上的绳索,他尽可以不动声色地杀人诛心。 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一败涂地,表面上占尽便宜,而她真正想要的一切,他都吝惜给予。 脆弱的内核逐渐被这种心灰意冷密不透风地包裹,她为人做事向来如此,如果知道事情进展到某一步会令自己陷入被动,她会很平静地站在路口止步不前,大哥的表态扼杀了她的全部热情,她的唯一例外回到了寻常。想要他承认他的爱,只会令自己自取其辱,那她就不再争取。 分庭抗礼的暴虐与柔情分出了胜负,她很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摇摆,毕竟除了乖戾狠毒,她不知该怎样掩饰自己的脆弱。 解萦简单收拾了一点瘠薄的日常用品,睡醒之后搬到了密室。虽然他可能不会爱她,可在她心里,跟他在一起,怎么都是好。不好也好。 君不封在这之后,不知自己究竟度过了多少难眠的夜晚。 解萦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不知餍足。从她睡醒,到她安眠,如若无人拜访,她除了日常做饭解手,便将一切时间都耗在他身上。 他没有喘息之机。 日日夜夜,没日没夜。 终究朝着解萦为他安排好的道路走去。 身体已经很好的适应了日常的折磨,甚至能做到背着双手跪在她面前,即便解萦什么也不做,分身自然挺立。 在她的调教之下,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他有很多次想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终局,想要给予他的情爱么。 他想解萦也不知道。 她的脾气日趋古怪,消失了往日与他的亲密,时常是默不作声的安静,又突如其来的激烈,她对他的累累伤痕视若无睹,而在他情动时,眼里又涌现出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悲哀。他们甚至没有办法进行正常交流,鸡同鸭讲,各说各话,身体在某一刻紧紧相拥,而灵魂在独立的世界栖息,她有她的复仇,他有他的殉道。 自那日她试图缝上他的嘴后,他就陷入了沉默。解萦搬来和他同住,君不封讶异地望着她,最终什么都没说。解萦同样没有想跟他交谈的意图,取出了已经被他排出了大半的布条,解开他手脚的拘束,他便走兽一般慌张逃去一旁清洁身体。而解萦简单放好了自己的用品,意兴阑珊翻着带来的医书,等他完事。 他磨磨蹭蹭地靠近她,低头读书的解萦抬眼一望,将目光点到床上,他就心领神会地走到床边,手足无措地乖乖坐好,等待她新一日的光顾。 一场无言的性事以他无可抑制的射精而结束,事毕,玉势依然在他体内深深埋着,解萦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射精之后瘫软的分身,依然是意兴阑珊。 仅仅过了一夜,她的身上似乎丧失了他熟悉的激情,他甚至从她对他所作的举动中读不出快乐。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被刺穿的嘴角还在隐隐约约疼着,他张不开口去问她。 解萦玩够了,就掰开他的双腿,让他面对她。 长久被解萦盯着私处,君不封脸色不自觉泛红。而解萦若有所思,短暂离开密室一段时间后,她拿来纸笔,示意君不封捧着双腿,而她对着他作画。 君不封不能接受解萦对着他画春宫。但解萦作画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有了一丝艳丽的亮色,很意外地,他内心强烈的厌恶与抵制消失,最终成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无可奈何。 这一日两人勉强算平安度过,解萦睡在床上,他蜷缩在床下,体内塞着扩张身体的器具,疲倦替代了不适,他很快陷入沉睡。 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是自己的日常。 除了排泄,后穴总要塞着扩张的器具,安眠的小床成了解萦一个人的专属,他除了“侍寝”以外,基本没有资格在上面入睡。伺候解萦久了,她甚至可以行云流水地做到在他身上发泄完欲望后一气呵成将他踹下床,毫无留恋。 她在他身上的手段越来越多,他却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 她总是不快乐。 她很久没有吻过他,也很久没有叫过他大哥。 他因为解萦不让他说话而沉默,几日之后解萦似乎忘记了她的要求,冷笑着讥讽他不搭理她。他想要辩解,又无奈嘴拙,他的处境,没办法同解萦讲道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解萦最终对他的沉默忍无可忍,发了大脾气。她开辟出密室的另一处隐藏锁链,而他孤立无援地被解萦高高吊起,看她拿着带刺的藤条,虎虎生风地抽打着自己的皮肉,血液淅淅沥沥落了一地,他在浓重的血腥气味中昏死过去。醒来之后,解萦不在身边,而他的身体依然被悬吊,之前滴答流淌的血液已经干涸,伤疤结了痂。 度日如年的不知熬了多久,解萦从外翩翩归来。骤然进了密室,她被他如死尸般无力摇晃的躯体吓了一个哆嗦,捡起地上的藤条压了压他疲软的分身,听见他低低的哼声,才放了心。 直到压下想要为他上药的冲动,解萦才放他回了地面。 伤口触及地面便是锥心的疼,而手腕完全丧失知觉。君不封瘫软着身体匍匐在地,如前几日被强行下药般,强撑着向她下跪求饶,说一些自己都搞不清逻辑的胡话。 经受苦难已经丧失了因由,他的受难不分对错。 因为有了受罚,才有了过错。 而解萦看着面前毫无尊严可言的君不封,心中同样五味杂陈。她感受不到曾经让她灵魂为之迸裂的激动,一度在血液内流淌的暖流同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冰冷。 快要入夏,她却觉得通体生寒。解萦定定地看了君不封许久,猜想自己或许已经无法从这种羞辱中获得快乐的养分,这是一个告知她理应更进一步的信号。 君不封叩了满头满脸的血,才被允许抬起头来看她。解萦在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心中一凛,猜想自己的一番求饶或许是奏了效,她涌起了几分浮皮潦草的快乐,但尚不能抚平她的真心,但就这几日怏怏不乐的她而言,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在心口绽开,让他想起解萦年幼时,两人闹脾气,解萦黑着脸不理他,他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将她哄得喜笑颜开。一番努力看见了尽头,被她抽打时的委屈在此刻显得多么微不足道。有了这份气力的鼓舞,他乘胜追击,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狼狈不堪。 后来解萦果然听腻了他求饶的胡言乱语,不耐烦地在他嘴里塞上口球。她享受他求饶的姿态,并不为之付诸怜悯,过足了听他求饶的瘾,就换新的玩法。他不再参与决策,他所面对的都是承担。 当日解萦沉沉睡去,他在黑暗中清醒,才意识到自己那番讨好的反常,被她羞辱折磨的痛楚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没来由的自我厌恶,压迫的他几近窒息。 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那份“反常”,在之后的遭遇中愈演愈烈。 被解萦干得失神的次数多了,他开始思考,究竟怎样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身上每多了一道解萦留下的难以愈合的新伤,他就想低声问问她。 不是责备,他在她面前早早丧失了责备的权利,现在甚至连平等和她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想问问她,或者说,问问自己。 身体在以预料不到的速度堕落,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过往的美好点滴一度是他撑过如今可怖的唯一倚仗,而回忆的力量在逐步消退,解萦新的形象不断重塑覆盖着他记忆中仅存的美好。 这是真实的她,天真,嗜血,残忍,霸道。 她在他面前释放了她所有的恶。 身体与心灵的选择南辕北辙,肉体适应了她的虐待并心甘情愿臣服,而心灵始终不接受这个现实,总是疼痛。他无法承担解萦的暴虐,身体又在不知不觉中试图迎合,为她创造更多凌辱的机会。 解萦不顾忌他的死活,他却一直惦念她是否快乐。还要恰到好处的伪装,不让她看出他一星半点的悲伤。 听她恶毒的咒骂,挨着她时刻不停的鞭打。 承载她无穷无尽的欲望,让她看尽自己的丑态。 嘴角抽动着,向她展现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 然后双手护住头颈,经受她的新一轮残虐。 心还没有痛到麻木的程度,没有办法做到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而眼泪已经率先流干,无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意外。 也许是在这种心如死灰的心境影响下,他的身体日趋清癯,解萦在黑暗中摸索他,总像抱着一具死气沉沉的骨架。她注意到了他的消瘦,再回想这段时日他在吃食上的克制,解萦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和她默不作声的作对。解萦对他的照料,仅仅在于“不让他死”,现在他在坦然剥夺着自己的生机,解萦自然是不许。 她知道他会慢慢在她的折磨之下耗损自己的一切生机活力,但不是现在,她的报复还不够,她还没能完整的报复他一个春夏秋冬。不可能看着他率先朝着死路走去。 君不封一度陷入无法进食的状态,解萦旁观了几天,决定下手干预。几日的旧饭被解萦放到了简易的食槽中当做当日的午餐,而他则被套上了牲口夹,只能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无从站立。食槽的食物摆在他面前,他自觉地匍匐着身体,将脸埋进去,一点一点,强行下咽。 接近牲口的存活方式,或许能让她产生几分快乐。但问题在自己,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这一切无关食物的味道好坏,只是他的五脏六腑率先放弃了生存,不想让他好好活。 他吃了很少,就爬到了一边沉默。 解萦冷着脸拉扯锁链,将他强行拽回了食槽前,点了他的穴道,她随手抓起一把白饭,强行往他嘴里塞,逼着他下咽。 “不吃东西,身体会垮掉。别跟我玩以前绝食那一套,再来一次,我真的会让你饿死。再者说,我还想好好孝顺你几年,所以,乖,听话,多吃一点。” 白饭连续塞了好几把,君不封泪流满面地吞咽,很快,胃部一阵猛烈抽痛,他瘫在地上浑身痉挛,又将这些东西纷纷吐了出去。 解萦帮忙清理了他的秽物,面无表情地警告他,如果再次呕吐,她不惮让他吃掉这些呕吐物,而食槽放在一边,俨然是等着他吃完再换。 “那也不能,一直吃……等晚上,晚上好不好?” 解萦点点头,心烦意乱地转身出了密室,去研究自己开发的新道具。君不封则安静地等着黑夜来临,后来见解萦回了密室,他很有自觉地俯下身,忍着身体的不适,咀嚼着白饭。天气炎热,食物放久了不免发馊,解萦在旁边围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发现君不封已经陷入了一种机械性吞咽的状态。牵扯着锁链强迫他看她,他还在口齿不清地跟她信誓旦旦保证,他不浪费一点粮食,他会全部吃完食物。 解萦想起了他之前跟她谈过要改造伙食的笑谈,解萦断了他爱上自己的念想,也就将他的要求置于脑后,没想过要给他做什么好饭好菜,甚至报复性地只为他置备一些清汤寡水。 但是这次他大规模的食欲不振,令自己有点怀疑食物的味道,虽然眼下她准备的也不过是简单的白饭。心虚地拿起一把尝了尝,嘴里果然泛起了馊,她忍着恶心强行咽下了饭,不可置信他竟然一直在忍。 “都馊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用心准备的……不能轻易浪费。” 解萦发起了窘,她的准备如此敷衍,又怎能当得起用心。大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她心里泛了锥心的难过,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控制住自己想要紧紧拥抱住他的欲望,俯下身,与他平视,“那想吃点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做。” 君不封呆呆地看着她,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 解萦也傻傻看着他,暌违依旧的暖流在四肢涌动,她有点意外此刻温暖出现的时机。现在的她总是试图规避这种暴露缺点的情感表现,这种温柔让她流连,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在上面屡屡栽下的跟头。 君不封冲着她傻笑,而她则把这份笑意拆解的七零八落,想到了曾经他对她感情的伤害,解萦又恢复了平素的冷酷。 “再不说话我就按着你的头让你把这些馊饭都清理干净!” “米粥……喝点米粥就好。” “米粥?别的东西不想吃?” 他摇摇头。 “酒呢?也不想喝?” 君不封又是笑着摇头,“不想。” 解萦一直有给他留着百花酿,可之前的某一日,好酒成了解萦用来给他清理身体的道具,而剩下的酒同样不浪费,在她的命令下强行喝完。他难得醉了,被解萦按着翻云覆雨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而清理之后又是无法控制地发情。 大概在那之后,他对酒就有了阴影。 解萦没想那么多,虽然他们的每天的日常经常以她对他的凌虐收尾,但这次她明显看出,他的身体情况不佳,且非平常意义的皮肉之伤。她毕竟不是疯子,知道自己虽然一直在做过火,好歹有一条牵引着自己的底线,基本意义的让他存活。 君不封得了久违的善待,长期赤裸的身体上多了一块破破烂烂的遮盖,解萦不仅给他熬了粥,还有苦涩的汤药。汤药下肚轻而易举,粥中亦有惊喜,夹杂了肉末和青菜,剁得很细,与平素两人吃饭的粗放不同,一碗粥,他看出了解萦的用心,虽然胃口依旧不振,他带着欢欣鼓舞的心情勉力而为,浑身不适地享用了小姑娘给予他难得的善意。 米粥成了他的日常饮食,前几日还能看见用心,后来就成了单纯的白粥,他的特权消失殆尽,又成了她肆意玩弄的好狗。 这夜解萦往他体内塞了五个虫笼,待她悠悠睡去后,君不封不再做戏,直接放弃了排出虫笼的举动,任由疲倦占领身体入睡。 按照解萦平常羞辱他的话语来说,他已经被解萦干“松”了,排出体内的虫笼并非难事,但轻而易举达成了她的要求,反过来,感到无聊地反而是她,他绝不吝惜为她创造羞辱自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随着解萦的残忍行径日益崩坏。他的所作所为日趋一种盲目地讨好。看不到她的快乐,所以退而求其次,希望能抓住她稍纵即逝的笑。代价是自己受尽屈辱,虽然羞辱过程中,心痛地无以复加,但过程中看到她嘴角的微小弧度,快慰又足以抵挡羞辱时的苦痛,只是当一切过去,他们的争斗偃旗息鼓,熟悉的疼痛会再度侵占他的身心,直面他们的难堪。 睡醒后的解萦站在他面前,讥讽他。 “不错嘛。努力了一晚上才排出来两个?” 他沉默地抬头看了看她,便阖上双眼,安静等待她的责罚。 解萦推搡着他的身体,让他坐着面对她,而她手里拿了一根崭新的红烛,刚刚被点燃。 君不封微微一笑,知道她是要往自己身上滴蜡。 以前没经历过,不知道会有多痛。谈不上跃跃欲试,他只想知道关于这种折磨,自己是否需要偶尔的做戏。 蜡油滴到了分身上,疼痛免却了他做戏的功夫,惨叫之余似乎闻到了一股被烧灼的焦味。身体习惯了疼痛,分身即便在如此惨烈的疼痛之中依然能保持挺立,很快被快速凝固的蜡油固了型。她轻松愉快地将蜡油滴在他的胸口,他的后背,待他熬过了这一轮痛楚,她又开始了新的刁钻角度。 直到君不封伏在地上奄奄一息,连惨叫也发不出来,解萦才收了手,着手清理他身上的蜡。 蜡油的清洗十分费力,解萦拿着剃刀,大手大脚在他身上搜刮,给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又添新伤。大致将石蜡搜刮干净,解萦推着他去洗澡,之后便将他晾在一边,整个人继续沉浸在春宫图的绘制中,姑且算一日安稳。而君不封僵在地上养伤,又一次迎来了只有自己清醒的孤独夜晚。好在如今病痛缠身,身体的疲累抵消了他心中的烦闷,虽然疼痛无休无止,他到底陷入了一场并不踏实的睡眠。 久违的好觉令他在突然惊醒时分外愤懑。迷糊着闻到一股熟悉的潮气,他抬眼看了看小窗外的景象。盛夏时节,一场疾风暴雨,来势汹汹。雨水很快蔓延进了密室,没过了他的脚背。而他在这种冰凉之中打了一个寒噤,听见一声惊雷。 他下意识看向解萦。解萦正在雷声的余韵中不耐烦地来回翻身,想来处于将醒未醒的边缘。 他慢腾腾地靠近她。 解萦没有给他的双手加以束缚,仿佛是有意无意将自己的一切弱点暴露在他眼前,他可以随时拿捏她的命门做文章,也许解萦始终隐隐约约期盼着他的反抗,至于之后她自己的结局是毁灭抑或无恙,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当然,这同样可能是她留给他的陷阱,她等着他的野心暴露,行径正好验证了他诺言的虚假,她大可以拿他的举动来羞辱他,折磨他。君不封只在第一次留意到疏漏时,心中一闪而过他不愿承认卑劣,而之后,他恢复了平素的思想空白,不去思虑这个疏漏背后的任何考量。他远远地守在一边,不去靠近,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现状。一旦触及了禁果,他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心力,去探寻自由背后的真实。 又一声雷鸣,解萦打了一个哆嗦,在睡梦中发起抖来,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了几声,君不封很清楚地听到,她在唤他大哥。 他很意外,会在解萦口中听到他的这个称呼。 他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叫他了。 和两人从前朝夕相处的亲密不同,也与她盛气凌人的压迫不似,解萦的这一声低吟脆弱,低落,像是隐藏了许久后突然剥开了内里的伪装。 她重新成了那个缺爱的小姑娘。 脑海中轰隆轰隆地回响着解萦轻声唤他的声音,他呆呆地跪在她的床边,就像曾经犹豫是否应该悄悄牵住她的手,他在应许与无视之间摇摆,最终认命地,在心里,悄悄回应了她的呼唤。 他在这儿,电闪雷鸣的雨夜里,守在她的床边。 窗外雨声潺潺,睡梦中的解萦仍然紧蹙着眉头。他将解萦柔弱无骨的手护进自己手心,自己偏过身,凝视着黑暗中她模糊不清的面容。 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自我厌弃感在小姑娘面前,渐渐消失了。 心静如海,他在雷鸣的深夜守着心尖上的小姑娘,知道她从未怕过,心里依然泛起了苦涩的甜。 愣神看了她许久,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他捧起她的手,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一吻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他低声笑了。 夜深人静总是容易想起旧事,想他们曾经度过的每个雨夜,她不怕打雷,却经常被吵的睡不着觉,温婉的性子也随之变了调,骨子里的蛮横一览无余,而他守在床头,总要安抚,情绪安抚下来,是他为她编造梦幻冒险的夜晚,宁静祥和的日常漫长而琐碎,当时以为是寻常,而关系走到了穷途末路,才知往日可贵。 尘封在记忆里的甜蜜侵占了他的心房,对比如今之惨淡,他垂着头,不断喘着粗气,试图压制整个人濒临崩溃的情感波动。他仰面朝天地向后倒去,冰凉的雨水没过他大半个身体,数不清的小伤泛起疼,勉强将他从几近发疯的痛楚中唤醒。 甜美可人的小姑娘与如今残忍暴戾的魔女形象南辕北辙。他疯狂地怀念往昔,但也不厌恶如今的她。就像在他第一次被解萦强暴后,他以为他会恨她,可是没有,猪狗不如活到现在,还是不恨。 在雨水中打了一个寒噤,他冷静下来,直起身,又靠近了解萦。乖乖收回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他冲着她苦笑。 她是他的唯一特殊,唯一例外,是深爱,也是最爱。 只是一度如父如母如兄,多重身份视角下的考量,让他很难从中分辨出自己的真意,即便是现在,哪怕对她动一点非分之想,长年累月积累的道德束缚就会压迫的他苦不堪言。 某种意义上,他感谢如今的悲惨遭遇。解萦对他的拘禁与虐待,让他从另一个角度,渐渐意识到他对她的爱。 虐待是她根深蒂固的性癖,以前总想着解萦能够顺顺利利的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现在看来,能承担她的凛冽,并且为她所喜爱的男子屈指可数。他在种种机缘之下成了她欲望的发泄品,又忍不住猜想,如果没有自己,谁又能承受她的疯癫。 并非他以这种悲惨境地而光荣,只是若非心甘情愿,长年累月的拘禁,爱总会被磨平。而他希望她一直有人爱,被武林所宠爱,被整个世界所偏爱。 他只担心,自己陪不了她太久。 内心始终在自我厌弃与自我放弃的天平中摇摆,成全他对她的爱恋,自尊低到尘埃,而这份牺牲又让他的理智分外憎恶。 他憎恶自己的一切牺牲,又沉溺牺牲之后的短暂温存。 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份博弈会出现一个缺口,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 而今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只希望能够留存此刻的平衡。 不疯不傻,身体康健。 他在爱。 用自己的方式,燃尽一切热情在爱。 爱意蛰伏在每一道伤口中,每一声惨叫里。 灵魂无需负担多重身份的罪恶。 神祗终会明白他的殉道。 死灰 翌日,解萦睁开眼睛,偏头一看,君不封的睡颜映入眼帘。他正半跪着伏在床头,自顾自睡得酣甜。很久没有在醒来时近距离见到他的脸,解萦难得心跳加速。从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她留意到空气中有一股难耐的潮湿气味,再顺势往床下一瞥,自己的绣花鞋犹如两条小舟,孤零零地在水中漂浮。 夏季夜里的狂风骤雨,令整个密室都遭了秧,伏在床头酣睡的君不封自然不例外,下半身完全被雨水淹没。 解萦一脸尴尬地面对着此情此景,心虚地检讨自己有点睡眠太好。昨夜这样一场暴雨,都无法将她从睡梦中唤醒,俗语说雷打不动,大概说的就是她。 但君不封呢? 她知道他的睡眠很浅,被她囚禁之后更是到了稍有风吹草动就陷入草木皆兵的警惕。平素夜里他会乖乖地缩在床下,不曾做过任何打扰她睡眠的举动,可现在他就这么趴在毫无防备的她面前,虽然同样对她毫无威胁,解萦心中不禁警铃大作,瞬时装了一团乱麻。 他是想要叫醒她,还是想要趁机杀掉她?她更倾向他的好意,但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当不起他的好。 可不管他的初心为何,他最终都没能对她下得了手。 解萦呆坐了半晌,感觉自己试图压制的情感又在不死心地抬头。她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尽情享受此刻的柔情蜜意,然后再让美好渐渐冷去。她在君不封身上钉子碰的太多,一切甜蜜恐怕又是她的自欺欺人——解萦预先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提前让自己的心又死了一次。 但……或许他们应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毕竟她很早从自己的所作所为中感受不到快感,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手段足够克制,不够残酷,他的反应远没有达到自己所想要的水准,故而行径愈发激进,最后如同例行公事般,对他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可折磨之后,留给她回味的余韵,是莫大的空虚。 心中难得的柔软让她静下心来,开始思索这份情感的去向。 “大——喂,起来,别睡了。”将一声“大哥”咽回去,解萦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君不封依然在沉睡。心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如她所料的滚烫。 他又在发烧了。 君不封平素身体康健,基本上从不生病。换言之,一旦生病,寻常人家的小病在他身上都如同鬼门关闯一遭,稍有不慎就落得生命垂危的险境。解萦当然不会忘记几年前他发烧时的惊心动魄。而现在的他,长年累月被她监禁……解萦不清楚,在这种身体情况下,大哥生起病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 总念着要将他折磨至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枯萎。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最先怕的又是她。 支着他的双臂,解萦费力抬着他,想要把他搬上床。昏迷中的君不封身体犹如铁铸,解萦拽了半天无法将他移动分毫,力气稍有松懈,他整个人就一头扎进水里。 解萦慌忙从水中扶起他,用了吃奶的力气抬着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他安安稳稳抱上床。 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解萦与他贴了贴额头。 “大哥,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呢。” 草药的气味萦绕在君不封身边,他在这种安宁中苏醒。吃药对他而言往往是个苦差事,但不知怎的,如今的草药气息反倒让他身心平静。疲倦而满足地睁开双眼,撑着酸痛的身体直起身,他迷迷瞪瞪环视四周——是他习惯的居室,又与脑海中的形象有所不同,小而拥挤,无端带了几分温馨。 烛光摇曳,一个娇小的身躯突如其来撞进他怀中,撞得他胸骨生疼。 来人正是解萦。 一头雾水地安抚着怀里不安分的小马猴,君不封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试图回想梦境的片段,只能记得梦里有解萦,还是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与此刻在自己怀里乱扭的小丫头片子判若两人。 他垂下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小姑娘,顿觉身上发生的一切似梦非幻。 小姑娘用稚嫩的童音在他怀里絮絮叨叨,他勉强了解到自己不久前发了高烧,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这一通发病吓坏了解萦,她在他床前苦苦守了两叁夜,才等到他悠悠转醒。 “是大哥的错,让你为我这么担心。” “哪儿的话,生病这种事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大哥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而且……我说过的,要好好照顾大哥一辈子。我就是……就是担心,自己水平不够,万一大哥有个意外,我又该……又该……” 解萦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君不封看她俨然有痛哭的苗头,连忙拍拍她的小后背,弹了弹她的额头,解萦眼含热泪,吃痛捂着脑门,一脸委屈望着他。他好脾气地将小丫头放在自己腿上,身体虽然疲乏而酸痛,他却控制不住傻笑。 解萦被他乖乖抱着,末了转过身,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小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她柔声问:“大哥,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君不封摇了摇头,牵住她细嫩的小手,轻声安抚,“大哥没事。” “可是你……”她的神情变得哀伤,“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我觉得很难过。明明,明明生病之前咱们俩好好的,怎么醒来后就……”解萦欲言又止,踟蹰着想了半天,她垂头丧气,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君不封讶异小女孩的敏锐,但他没有办法用叁言两语讲述清楚那个冗杂而庞大的噩梦,两人沉默半晌,他揉揉解萦的小脑袋,“时间也不早了,你又一个人守了我这么久,肯定没好好休息吧?大哥就不打扰你了。”他将解萦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褥,自己则轻车熟路地翻身下床,熟稔地在床下蜷缩成一团。 解萦看着他的举动发懵,满脸疑惑,“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 他瞬间看见了噩梦中的吉光片羽,他和她的未来。 他被她幽禁,鞭打,虐待,强暴……噩梦无边无际,他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挤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一下涌上心头,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尚未成型的幼小魔女,面色惨白。 解萦想必是被他的反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想要下床去一探究竟,他却濒临崩溃地朝她吼叫,“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有细小的声音告诉自己,现在杀了她,就不会有以后的诸多苦楚。只要她死,一切都能结束,他不用再这么痛苦绝望,在爱恋与厌弃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眼前的解萦一掌劈开了他的妄想,她一脸怒气地裹挟着被褥翻身下床,跟他滚到一起,对他怒目而视。 迎着她稚嫩而愤怒的双目,放到她的肩膀上的手掌犹如千斤坠一般,沉重到难以忍受。 他无法扼住她的纤细的脖颈。 知道自己的一切终局,又无法做到在中途停止,扭转他的一切。 眼前的小姑娘,是那个心里只有他的小姑娘。之后的小姑娘,同样心里只有他。种种因缘交错,他一步一步把她逼向绝路。如果能有改变过去的机会,那也绝不应该是抹杀一方,他明明可以珍惜她的一切美好。 将解萦拎回床,他坐在她身边。 解萦张牙舞爪地责问他适才的胡闹,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又捶,而他一昧对着她傻笑,后来将她紧紧揽入怀,喉咙发疼发紧,他想,原来他是这么想念她。 不断挣扎的解萦最后脸红着放弃了挣扎,显然不明白他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体内发锈一般的疼痛仍在蔓延,扯得他的心口生疼,成年解萦往往欣赏他的苦痛,所以他沉默,眼前的小女孩并非如此,因此他把一切疼痛告诉她。 解萦认真听着他隐去因果,天马流星不成逻辑的讲述,眉头皱了又皱,鼓着腮帮子沉思许久,她站起身,风风火火前去给他熬药。 小解萦在身边忙前忙后,他被解萦折磨的千疮百孔的一颗心轻轻泛起涟漪。 他一直努力迎合,按照成年解萦的需求,塑造出一个总在被她责罚的自己。 可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已经消散殆尽的,她曾经的温柔。 眼皮愈发疲累,他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不要阖上双眼,他要尽可能与美好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小小的女孩回应了他内心的呼唤,很快回到他身边,笑颜盈盈亲亲热热揽着他的臂膀,同他说不要着急,药很快会熬好。 疲惫在她幼稚的温柔下遁于无形,他偏过身来看着她,手指穿过她乱糟糟的黑发,“你看看你,大哥就病了这么这么几天,你呀,把自己弄得和小乞丐没两样。” 解萦握着他空闲的手,甜腻腻地向他撒娇,“那又怎么样嘛!反正也没人在意我长什么样,乱七八糟没关系,又没人看。” 他笑了,“可是大哥会在意啊。来,把梳子和发带拿过来,大哥给你扎头。” 小姑娘愣了愣神,高举双手高呼万岁,疾风般在屋内游走。君不封眼前一花,手里被她塞了一盒稀罕物什,而她已然乖乖坐好,等着他为她束发。 平静的夜晚过的分外漫长,他一连给小姑娘梳了几种发型,自己没觉得累,解萦反而体谅地制止了他,举着铜镜看遍了大哥给予她的新奇,解萦斟酌着选了最喜欢的一种,在小屋里不住乱窜。摸着自己崭新的发型,她神气而羞涩地冲他微笑,在他含笑的注视下涨红了脸。然后她乖巧地靠近他,如同倦鸟归林般紧紧依偎在他身侧,“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心灵手巧,我就算是把头编出花来,也比不上你。” 君不封听她拍马溜须的奉承话,憋不住笑,蹭了蹭她的鼻尖,同她平视,“你会治病救人,可比我厉害的多。” “可是比起这些,我更羡慕大哥……啊,大哥蕙质兰心,真好。” “臭词滥用,越说越没谱,蕙质兰心是形容男人的词吗?” 解萦笑嘻嘻捧起了他的手,“我说是就是!何况,大哥是大姐姐也很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一直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当你的小妹妹,你要是嫁了人,我就去给那人做妾……我才不要离开你呢。” “……真是个傻丫头。” 他们肩并肩躺到一起,解萦在他的注视下再度红了脸庞。他将她拥入怀中,如同她幼年时,每次他抱住她。阖上双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黑暗中,他逐渐感受到她身体小小的轮廓,往日灵巧的鸟儿此刻像一把温暖的火,融化了迄今为止他遭遇的全部冰冷。 解萦小小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大哥,你怎么哭了?” 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美好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美梦,他无法控制地沉湎其中。 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小姑娘,萦绕在脑海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他傻傻地看着她,积压许久的愤懑不甘在此刻迸发,他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解萦束手无策地安慰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拥抱他,稚嫩的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看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哥,担忧的神情放缓。她捧起他的右手,脸颊紧紧贴上了他的掌心。 撕心裂肺地嚎啕渐止,他又看清了他的小姑娘,一脸温柔的小姑娘,他的手掌被她捧着,盖住了她的半边脸庞。留意到他的眼神,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原来大哥也是个爱哭鬼。” 眼睛哭得发肿发涩,他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解萦体贴地拿放在床头的衣物给他擦脸,衣物被解萦糊得皱皱巴巴,他呼吸不滞地嘟囔,“哪有拿干净衣服擦鼻涕的。” “废话这么多,明天我给你洗不就是了!快点!赶紧擦!” “……好。”挨了解萦的骂,心里却很受用,大致收拾干净自己的狼狈样,他尝试去牵解萦的手,解萦没理会他,小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教训他,“刚才还哭呢,你看现在,笑得跟朵月季花似得!什么人啊,让人担惊受怕的!讨厌!” “我……我……”君不封被她说得含羞带愧,开始结巴,解萦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哎,好好的一个人,发烧,烧傻了。”她顺着往他身上爬,径直坐在他腿上,“大哥,以后没我你可怎么办?这么让人操心……哎呀,这怎么敢放心把你交给其他小姐姐,我能事无巨细的照顾你,其他小姐姐能吗?” 君不封强忍笑意,“不能。” 解萦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我好。” “是,你好……你最好。” 解萦扑哧一声笑了,再度欢天喜地扑到他怀里,他由着她胡闹,开始疑惑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开怀大笑的小丫头。 这大概是他和解萦在一起度过的最无忧无虑的那四年里,她的样子。 这次梦境仿佛是一把开启过往琐碎记忆的钥匙,通过一张又一张碎片的补充,发现过往他所忽略的温馨点滴。 起初解萦不过是自己行侠仗义路上偶然搭救的一个孤女,如果不是一朝落难,他绝不曾设想,这个小姑娘会从此深深扎根在他的人生。 他原本应该只是她的大哥哥,一个救过她性命,同时也被她搭救的大哥哥。 两人相依为命,他就不再是她单纯的大哥,他开始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留心她的衣食住行,如父如兄如母。年轻的灵魂在他眼皮下茁壮生长,他不知道她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他一度恨自己武功全失,寄人篱下,不能为她摘星揽月,用自己在武林中赢得的声望,成全她的未来。 他从不知道小姑娘真正想要什么,但他也悄悄下定过决心,只要他能做到,自当勉力而为。 谁又能想到小姑娘想要的是他。 当时对他的回应,是逃。现在呢。 他依然愿意为她摘星揽月,也认为,将自己送给她,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让他以一个情郎的身份,去面对掌上明珠的示爱,他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可是,如果她想要,哪怕这个对象是自己……如今的他,也只会倾尽全力的去给。 他仔细端详着他的小姑娘,印象里最初的小姑娘。 他会在未来陪她走过漫长岁月,迎接自己的终局。 “大哥会一直陪着你。” “大哥会一直陪着你。” 他嘟囔着睁开了眼睛,解萦正守在他旁边,忧心忡忡的一张脸留意到他的凝视,瞬间变得冰冷。 “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陪着你?” “没,没什么……” 解萦从君不封的眼里,读到了一股让她内心感到灼痛的温柔。 这段时日的折磨,君不封已经在她面前畏首畏尾沉默了太久,眼中突如其来迸发的情感让她不敢去触碰。适才她有清楚地看到眼泪顺着他紧闭的眼眸缓缓下流,她用衣袖拭去他的泪痕,忍不住抬起他的手,与她贴了贴脸,祈祷他平安无事。 她没有胆量去问他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只好在他醒后冷着脸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嘴唇微动,将身转向另一边。 “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 “还好挺过来了。” “嗯。” “我想去小解,可以么?” “去吧。” 解萦看着君不封瘦削的背影,还在思虑这几日心中的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床边,那时他究竟想要对他做什么。 君不封小解的时间有点久,解萦担心他高烧未退晕倒,正要起身去查看情况,君不封正一步一挪往她身边走,走到了自己这几日总算有资格入睡的床铺前。 “我,还可以在上面睡?” “……这几日你先好好养着。” “好。”他半躺下,用被褥盖住身体,抬眼看了看解萦,“今天,要做么?” 解萦按捺住骂他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的念头,沉默以对。君不封垂着头,一板一眼掰着手指,“我刚才已经清洗过身体了,不管怎么说,我这一病,也让你憋了四天,以前没这么委屈过你。现在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可以应对你。” 解萦对自己在他心中营造的强欲形象并不意外,但她实在毫无欲望。残虐行径的停滞,让她暂且从以往的角色中抽离,不被心中的恨与怨掌控行动和思想,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当下所处的情境,对他如今的身体情况做出正确判断。 解萦摇摇头,不理会他的主张。酝酿了一番说辞准备劝他休息,君不封却直起身体,靠近她,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解萦呼吸一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解萦的脸颊在他的注视下变得绯红,而她本人毫无知觉。 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捧起她的一绺发丝,轻轻吻了吻。 从梦境中醒来,心中满溢的,都是小解萦的温柔与甜美。他知道一切终究会成空,但梦境中的快乐让人无法自拔,他无法控制对她温柔的渴求,所以自己降低一切姿态,只希望能够让解萦暂时摒弃她的戾气,让他看到令他沉迷的幻影,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一定是有所企图。 解萦这样想着,将理智尽数抛在脑后,推倒了眼前病容满面的憔悴男人。 她知道他在生病,在发烧,自己应该强行按着他逼迫他休息,但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狡猾如他,当然知晓她的唯一弱点——她根本无从抵抗他的诱惑。 解萦由着心意,在君不封清癯的身体上放肆撕咬,留下一片鲜血淋漓的印记。 稍微平静一点,她不慌不忙拿来一直放在床头的玉势,拍了拍他的脸。 君不封顺从地含住玉势,右手从分身上不断吐露的汁液上抹了一把后就自觉摸向后穴,熟练地做起扩张。往日这种举动多半是在解萦的强迫下勉强为之,往往能让她生出几分羞辱的快感。今次看他主动,解萦面红耳赤,不自觉地悄悄往下咽了咽口水。 玉势在口腔温热地包裹下渐渐变得透明,解萦见时机成熟,示意他为自己带好玉势,然后顶开他的双腿,朝着已经熟络到不能再熟络的甬道前进。 进入他的那一刻,解萦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震颤。在此过程中,他始终紧闭着双眼,空闲下来的两手在此刻轻轻揽住了她的背。 也许过往的交欢一直是强迫,他的双手总被紧缚,她从未在他身上收到过一丝一毫对她的举动的接纳,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有所回应。 他轻柔而坚定地拥住她,容许一个小小的她在他身上肆意开垦肆意作乱。 仿佛迎头灌下一壶烈酒,又犹如一人孤身在雪夜行走,解萦鼻头泛酸,眼睛发疼发紧,心头却有一股火在烧。一团突如其来的雾气阻隔了她对大哥的凝视,只能看着自己身下轻喘的朦胧的影。内心久违的又惶恐又甜蜜,她放弃了平素对他身体的噬咬,改成了细碎的亲吻。她吻他瘦削的脸颊,嶙峋的锁骨,也吻他小巧的耳垂,饱满的胸口。 君不封被她突如其来的温和弄得十分情动,他的呼吸愈发急促,素来克制的喘息也带了隐约的哭腔,她的姓名在他呼唤下变得支离破碎,解萦头晕目眩地看着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扩散,整个人被他一点一点,如同深海溺毙般,完全容纳进他的怀抱。 明明是自己在侵犯他掠夺他,解萦却被他有力的双臂箍得丧失了主权。他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的周身骨头揉碎,他们终将融为一体。 她停了动作,头枕在他的胸膛,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随着细微的喘息声蔓延进她的心房,心满意足之余,解萦小小地打了一个寒噤。 一度他们之间的情爱只剩他已经不知羞耻的扩张以及她例行公事的进入,她总讥讽他操起来像具枯朽的尸体。可今天,她想吻他的唇。 从意识到君不封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自己后,她就放弃了亲吻他。她严防死守,想要克制住自己对他澎湃汹涌的爱意,接吻是令她被打回原形的缺口之一,所以她只能忍住自己的欲望,恪守他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禁线。 君不封双眸紧闭,看不见她脸上的纠结。寒噤之后,解萦从情欲之海中稍微清醒一点,她抑制着心中的汹涌澎湃,挣脱了他对她的拥抱,切换回平素对他的狂暴。在歇斯底里的挺进之中,解萦逼迫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起他的逃离,他的欺骗,他的背叛。 只有这样,她才能贯彻由始至终的冷酷。 想到他每次对自己态度好转的终局,这次他突然的柔软,一定是为了从她这里获得某种需求。因为只有在为了达成目标时,他才能勉强按捺下对她的怨与恨。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含住他的喉结,无声的问他。 是又想逃了? 她已经将一切逼进一条绝路,他们的关系不存在破冰的可能。对他心存期冀,他只会在自己毫无防备的自己心头送上一把刀。 解萦悲哀地吻了吻他紧闭的双眸,也难过自己已经全然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她较以往更为专注和卖力地操他,扳过他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在他被自己操到熟稔的身体上冲锋再冲锋,君不封在她的冲撞之下,身体不断痉挛,他痛苦地抓紧床下铺着的稻草,颤声向她低声求饶。 “解萦,别这样……” 别这样?到底是什么样?她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在大开大阖地干他,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足? 解萦并不想听从他的哀求,从身后狠狠咬住他的后颈。 君不封吃痛,囫囵的话语成了琐碎的呜咽,他依然在她身下做着徒劳的挣扎,最后力气逐渐懈下来——在解萦蛮横粗暴的冲撞下,虚弱的他身体一软,竟被她顶得晕死过去。 解萦大口喘着气,恢复平静之后,将他被凌虐的身体放平,重新盖好被褥。 拨开面颊上他被冷汗浸湿的发,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在他干涸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敢流露出自己的一点真心。 也许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真的是一个对她爱恋的许可,也许他真的在向她隐蔽地示爱。可这又如何呢?这只是万千可能的一种,她不可能为一种几近梦想的奢望而放弃她到手的一切,赌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心灵承受的疼痛也许并非她惧怕的真实理由,她怕的一直是引而不发的失去。侵占他的时间越久,这种担忧就越为明显,她可以接受他在她的折磨下日益枯萎,却不能忍受两人蜜里调油的相好一段时间后他再度拂袖而去。 而且,她对他这么坏,又怎么能承受他的好。 不论过往,单看今日。她明明知道她高烧未退,还忍心不顾他的身体情况,对他强行侮辱。 她的爱情已经成了一个死结。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虐待他,又因为虐待他而无法接受他的爱。 这天夜里他们搂抱在一起,君不封仍旧在昏迷,解萦在他怀里,悄无声息的哭了。 他的接受来得太迟太晚,而她无法回头。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她该怎样面对他? 君不封很意外醒来时解萦在他怀中沉睡。他们鲜少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解萦姣好的面容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心中盘亘许久的五味杂陈被单纯的喜悦冲刷。那时她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却不知他也在悄悄感受她。 如鼓的节奏,砰砰砰砰。她掩藏起自己的一切真心,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又表露了她的真实情感。她一无所知,而他在沉默中,收获了只能由他一个人品鉴的快慰。 借着微光打量着自己的小姑娘,他小心翼翼吻了她的手背,然后自觉地,慢慢滑下床,一点一点挪回自己平素睡觉的地方。 支离破碎的好梦,毕竟是好梦。 梦已尽,他终究要回到寻常。 解萦在空空荡荡的床铺上摸索,试图寻找一点久违的温暖。半天摸索不到,她狐疑地睁开双眼。稻草有被人睡过的痕迹,而那人已经自觉地滚回地下。 睡前的不安消弭,他已经率先替她解了围,可以让她重归日常。 可昨夜他温柔地求欢,究竟是何目的。为何他又会突兀地睡在自己床头。 心沉似海地朝那个蜷缩身影走去,她需要他的解答。 搡了搡他的肩膀,睡得昏沉的君不封揉着头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她,笑容迷迷糊糊,带着点稚嫩的傻气,和解萦目睹年轻时他的笑容十分相似。 解萦见他笑,冷着的面孔有了松懈。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烧还没有完全退掉,怎么就睡地上来了?” “应该没什么事吧?再者说,整个床就那么小一块地方,我块头大,来回翻身,也耽误你休息。所以我就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到这边……”被解萦一脸严厉地瞪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忐忑,说话也成了蚊子叫。 块头大这种说辞,是真的与如今的他无缘。君不封俨然成了一副轻飘飘的骨头架子,除了胸口和屁股勉强有一点肉,基本上瘦成了麻杆。解萦根本不接受他的解释,本来有些缓和的表情再度变得严峻。她不死心想要把他往床上搬。 骨瘦如柴的他被解萦轻易抱起,君不封只觉一切天旋地转,久违的善待让他快乐的忘乎所以,所以鬼迷心窍,傻傻地揽住了她。 解萦被他的亲密举动吓得僵在原地,回过神后,她惊恐地将他一把扔到地上。 君不封错愕地望着解萦。 解萦同样错愕自己的反应。 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她仿佛能看见过往残留在她手上,他的血迹。 他明明在她手下吃了这么多苦头,为什么还可以毫不犹豫地亲密揽住她? 如果不是有求于她,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突然温柔的转变。 “你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是不是,又想要跑了?还是,想要提什么新要求。” “解萦……” “从你发烧那天出现在我床边我就在疑惑,那天你醒来……表现的也很热情,今天又突然对我欲拒还迎……君不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拖拽着他,薅着他的长发,将他狠狠撞向墙壁。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倒是说啊!” 蹲下身看着满头鲜血的君不封,她的面容扭曲。 “是又想告诉我,你可以跟我好,赢得我的信任后,再次跑掉?是啊……你做的出来,你怎么会做不出来呢?你的承诺从来都是空谈。你怎么可能会真心和我好,你又想骗我!你又想骗我……” 她垂下头,无助地抱着双膝。 君不封伏在地上低喘了一阵,勉强撑起身体。 看着情绪完全崩溃的解萦,苦笑稍纵即逝。 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解萦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血污的他冲她笑得一脸温柔,“你不喜欢大哥抱你,大哥以后就不这么做了。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不要生气。” 他朝着木桌爬过去,拿下上面空空如许的药碗,卖力地砸向地面。药碗应声而碎,他跪在碎片上,一下又一下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解萦被他的举动弄懵了。 她说不出制止的话语。因为此刻他所作的一切,与自己平常对待他的方式别无二致,只不过主动权在他。他替自己率先选好了惩罚,面不改色的实施一切,仿佛受难对象不是他。 可大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解萦习惯他死尸一般的隐忍,也猜想他有天或许会揭竿起义,但绝对不会是对于她一切暴行的承认和追随。这一切令她陌生。如果说这一切是讨好,他在她面前,甚至丧失了曾经令她不住品味的犹豫。 君不封对自己下手不遗余力,很快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头晕耳鸣。双膝同样汩汩流着血,但他已经不是很能感到疼。 解萦适才的反应,切实让他心里,密密麻麻的发疼了。 他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苟延残喘到现在,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听话,也在竭尽全力,营造出他以为她会喜欢的形象。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他是她完全的禁裔,在她面前毫无尊严,毫无威胁。他一直以为如此。 所以他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记忆里活泼可人的小姑娘从此丧失了她的笑容。明明已经达成了一切心愿,她却渐渐形如朽木。 解萦鲜少在他面前情绪失控,适才的那一幕已经是他难得见到的大爆发。他自以为是的示弱在她面前一文不值,她感受不到他的无害。在她心里,他是个口蜜腹剑心思诡谲残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混蛋,对她屡加背叛,玩弄她的感情与股掌之间,她自然没有办法信任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消除她的疑心,只能令她对他的戒备更上一层。维持他们关系最基本的信任消失殆尽。 一切因由都源于对他的不信任,因为不信任,所以患得患失,行事激进。 他的一切努力都比不过她对他的凭空猜想。 她最先对他说她爱他,想要他,也最先占有他,侮辱他。 可为什么,最先放弃的,也是她? 解萦心情复杂地旁观了半天,制止了君不封。 已经将自己打的心神恍惚的君不封伏在地上,喃喃自语,“惩罚我吧,解萦。”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 解萦的心在一寸一寸的钝痛,也许此时她应该停下来,紧紧抱住他。刚才是她情绪失控,他只是做了一个下意识的亲密举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她应该安抚他的情绪,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让他好好去休息。他很难得的对她自称大哥了,她也应该,偶然做回他的小丫头。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解萦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逼迫自己回想曾经心软产生的后果,由他消失而产生的恐惧,她最惧怕,也一直努力的避免的恐惧。 一脚踩到他头上,她轻飘飘地应了声,“好。” 解萦气喘吁吁地将一个大物什搬进了密室,君不封见她将那物什安放好,便朝着那方向一点一点爬去,所过之处,划出两道鲜明的血痕。 那物什仿似木马,上面有着狰狞的凸起,形状类似阳具。凸起的尺寸与解萦曾经用来折磨他的碗口粗的玉势相仿,他对这种严酷见怪不怪,由着解萦捆绑住他的双手,将他轻轻抱起,让他的后穴正对着阳具,直直坐了下去。 身体由于自身分量缘故而下落,后穴被阳具完全填满。 他忍住了疼痛的呜咽,不发一言。 木马随着他身体的重量来回摆动,狰狞的凸起不断摩挲着他的肠壁。他知道解萦在看着自己,所以强打精神,努力摆动腰肢,在木马上卖力起伏。 解萦静静看着他为她上演的独角戏,从熟悉的残虐中找到一点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不知机械地起伏了多少次,已经有些反应迟缓的君不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下体的狼藉,脸上笑容若有似无。 解萦清楚的看到有一滴泪,顺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颊流下来,最后湮没在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里。 她见他哭过很多次,并总是暗自享受他的哭泣。 她记得那时他因自己的背叛而武功全失的痛苦,也记得他抛却自尊舔舐米粥时的心碎,更忘不了他在第一次被自己强暴之后,面无表情的绝望。 她都记得,记得他的难堪,记得他的痛楚,记得她的兴奋。 现在看到他的哭泣,内心被硕大的虚无占据。她不兴奋,甚至能可以说感受到了几股可以称得上是钝痛的悲伤。 他以前从自己身边逃走是事实,回到她身边后,不曾对她有过丝毫龃龉,也是事实。他变得孱弱,衰老,看不出曾经的好皮相,只是一个单纯的落魄囚徒,不知终日依傍着什么而活。 她一直都知道她爱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热情赤诚,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好大侠,没有人比他更温柔,也没有人比他更善良。她为他安上无数由自己猜想的恶毒,也清楚的知道其实,他根本做不出来。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在给自己的脆弱找一个借口,为了维持而从事残忍,本末倒置。如果骤然停歇,他们会走向何方,她一无所知。 君不封被她从木马上放下来,已经身体瘫软得几乎无法行动。高烧去而复返,烧得他苦不堪言,眼前的解萦成了不断摇晃的影,他诚惶诚恐地问她能否原谅自己冒犯的过错,收获的都是沉默。 他需要一些行动来让她重拾对他的信任。 也许这样,她才会不掩饰真实的自己,重新变回自己心里那个爱笑好动的小姑娘。 药碗的碎片散落在身边,他随手拿起一片,对着自己的脚踝狠狠划去。 “大哥不会离开你的,大哥和你保证。” 冷落 也许是由于身体虚弱,也许是由于解萦制止及时,他只是划伤了自己的脚筋,并没有完全划断。 解萦被他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君不封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很意外如今的自己竟然能让她如此方寸大乱,不禁懊悔自己的冲动。 解萦把干瘦的他抱上床,扯了自己的衣袖给他做紧急处理。 去而复返的高烧烧得他动弹不得,脚踝与后穴的疼痛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神经,强迫他保持清醒。沉默地看着解萦慌慌张张地为他忙前忙后,片刻不停歇的身影渐渐和梦境里的小女孩重合,本来就模糊不清的视线,渐渐由泪水侵占。 他想不明白,她可以面无表情地将他抽打的奄奄一息,又何必在这时突然回归过往,忧心忡忡地为他的伤病负责。明明他已经习惯了旧伤未好再填新伤的日常,放着不管,他照样可以苟延残喘,迎接她新一轮的凌虐。她又何必突然大发善心,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也正好消解她对他的疑心,成全他对她的允诺。 解萦折腾了大半宿。此时君不封已经因高烧昏睡多时,勉强处理好脚踝的伤口,解萦随手为他撕裂的后穴上了药,又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污,在伤口撒好药粉。 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渐渐回归到原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适才忙碌时,他看她的神情。微笑若有似无,眼里带着分明眷恋,又有熟悉的疼爱。年少时,她在一旁嬉闹,他总爱这么看她。可如今,一场残虐的收尾,病痛交加里,他依然这样看她。 解萦守在他身边,知道自己今天又做了一件大错事。 当然,按先前的逻辑,她远可以这么想—— 他再度精准无误地握住了自己的命脉,知道她色厉内荏,所以放心残害身体,因为就算她往日行事再粗暴,也不曾让他真的受伤。犹如一场冗长的拉锯战,所谓投诚不过是伪装,所以做得出格又何妨。 她很想让自己这么想,但也很清楚地知道,不是。 她的过激反应吓到了他。 他也许会奇怪,一个自诩爱他爱得如痴如醉的女人,会对被他触碰的反应如此之大。可退回一万步,她在他面前变得歇斯底里,势若疯魔,善良如他,想得自然是安抚。这无关他是否爱她,一切行动,都是他堪称善良到盲目的本能在驱使。正如那时他面临被她强暴的险境,反抗中不小心有殃及她的身体,他最先想的都是她有否受伤,全然忽略自己在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她谙熟地在他身上安着一个又一个莫须有的污名,又最清楚他的本性。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来短暂地获取她的平静。他对她说的语无伦次那番话同样如此,他真的以为自己冒犯了她,所以最后的所作所为,成了谢罪。 她在他身上造了太多孽,他却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她。 她一直对他洗脑,告诉他,她爱他。但现在的自己,连接受他拥抱的勇气都没有,从前理直气壮的表白,如今成了她的魔障。 而这样一个困境,自以为有罪的却是他。 解萦越是想,越觉得自己可笑。 她不相信他会爱上她,正如她都无法喜欢自己。 而他这次的举动呢?她何尝不懂他的心思,如果残疾,就不存在他离她而去的可能,身体力行,他用这个方式贯彻他的允诺。 他有这个觉悟,她却在怕。 她对他所作的一切肉体伤害,并没有真的想要让他残疾或死亡。若真有让他致残的想法,早在第一天将他囚禁起来,就对他下手了,何至于等到今天。但她一直引而不发的伤害他。 到了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最怕的又是她。 解萦很平静地想,如果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暴行发展,会不会有一天,她沉浸在血腥的兴奋里,无知无觉杀掉他。 就目前她无法控制的冲动来看,或许会。 那等到自己冷静下来,又会如何? 解萦不愿意往这个方面想,稍微一动这方面的念头,鼻子就开始发酸,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大哥至此成了虚无,在她以后的人生中不复存在,而她的瘠薄的生命也变得毫无意义,毕竟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但为什么,越往后,越是本末倒置,他越靠近,她却推他越来越远? 她宁肯他憎恨她,厌恶她。这样她心里还能好过一点,可以一直怀抱着这种扭曲的情愫,麻痹她的恋情。他们尽可以互相折磨,互相亏欠。而不是像现在,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知道已经无从弥补对他的亏欠。 君不封本就未好转的伤寒因为这次意外陷入了焦灼。解萦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每天只能看到他短暂的苏醒。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解萦想陪着他,又不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密室并不存在一个可以隐藏起身体的地洞,所以解萦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出神。而神智愈发清醒的君不封同样心存忐忑,害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当举动,惹得解萦暴怒。 脚踝上的伤势情况还不明朗,后穴也吃了大苦头。木马上的凸起尺寸过于雄伟,致使他身后开裂,血流不止,只能吃流食度日。解萦知道他身体不便,有心帮助他,他却委婉拒绝,宁肯自己狼狈地爬下床,一点一点挪去解手。 他知道她面对过他的所有不堪,但如今的他,害怕她见到这些难堪。 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解萦心中究竟结出了怎样的果实,他甚至不知道解萦会如何看待他。一时冲昏头脑进行了过激的自残,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对她进行一场拙劣的讨好?或者直接认为这是对她玩弄操控他主权的掠夺,故而对他更加作呕,更加鄙夷? 毕竟他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早就不堪到了极致。 小丫头喜欢的是一个假想的,怯懦摇摆,无情又无耻的混蛋。真实的他,那个渴望她一生平安喜乐的他,从来就不被她相信,甚至被她一再拒绝。 现在如果再让她见到他出丑,不知她会做何感想。 又或者,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开始讨厌他了。 目前还留有一点希望的是,他不清楚自己的伤口愈合情况,如果并未痊愈,还就此落了残疾,不管她如何否认,这都客观造成了他无从摆脱的事实,也许这样,她会看到自己的心意。 君不封抱着这点接近于幻想的奢望,在床上度日如年地煎熬了数日。 解萦见他伤势好转却迟迟不肯下床,心生焦躁,狠了狠心,她用鞭子虎虎生风地将他抽下床。 “别给我窝在床上孵蛋了!下来!” 君不封吃痛,双手护着头部,畏畏缩缩滚下床。眼角余光瞥着解萦的神情,他扶着墙壁,慢吞吞地挪动。待行走渐入佳境,他时不时偷瞟站在身边的解萦,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对他的赞许。 看着他瘸拐的背影,解萦心中大致有数,知晓大哥并无大碍,但隐疾已然铸成,稍不留神,就会触发。大哥已经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不知疲惫地带着她翻山越岭,也无法像当年抱着幼小的她,从白龙渡,一路走到万花谷。 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负重而行了。 君不封在屋里挪了几圈,因为疲倦和疼痛栽倒在地。他慌张回过头看解萦,竟是一脸哀求,像是希望她原谅他的错。解萦心里一疼,什么都没对他说,拍拍他的肩膀,有些费力地把他抱回床上。君不封这次很老实,像尊石像似的乖乖缩在她怀里不动,解萦倒是累得够呛,托这次生病的福,本来一度胃口不振的大哥又有了食欲,不声不响将自己养回了一点肉,看着比前段时间健康不少,勉强算是惨淡现实里难得的一点微小安慰,毕竟这一次,她亲手摧毁了一度让她最引以为豪的,他的健康。 从意识到这个事实开始,解萦就有点不愿意每天见到他了。 她自然享受同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但眼前的一切苦果,是个滚雪球般长年累月推动的结局,且都不由大哥选择。毫无疑问,她是罪魁祸首。 解萦本以为她可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愧疚,之前她也一直这么度过。但愧疚并非从未产生,只是不轻易出现。这次意外,触及了一个她未曾想过的盲区,隐藏的愧疚悄然浮现,几乎要把她压垮。 看着他憔悴又强装振奋的面孔,解萦心中间或有的钝痛成了常态。 始终意志坚定的自己,心房逐渐被疑惑侵占。 她是真的爱他吗?如果是真爱,何以在最初的愤怒消退之后,对他百般折辱,甚至于在意识到自己的过火之后还能坦然地继续着自己的残忍,享受他的痛苦。做法逐渐与初衷相悖,她却沉浸在这种扭曲的快感中无法抽离,乃至后来已经感受不到内心的兴奋,折磨他却成了如同饮水吃饭的日常,她开始扮演一个单纯的施暴者。而直到这个几乎无法挽回的关口,她才堪堪停止她的举动。 搭救及时,大哥没有落了残疾,可同样的事如果再次发生,她有多大把握能挽救?这次是在残疾边缘,下次是不是就在生死边缘? 她一度以为这份爱情坚不可摧,现在才发现它的根基脆弱如空中楼阁,虚无缥缈。何以在他人身上的节制到了他的身上就开始泛滥?与对他的爱恋相比,是不是欲望占了大部头?她只是对他的感情不纯粹,但还远没有上升到爱的程度,她只是想占有他。 而她又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她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只是为了创造一个让他无从逃避的牢房,可是之后呢,得到他的“爱”以后呢? 这个命题的背后是虚空。 最好的时机已被她错过。现在,同样的问题,她只能歇斯底里地规避。从心底拒绝设想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把自己逼到了一条绝路。 君不封同样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俩的关系,身体逐渐恢复正常,他开始不着痕迹地向解萦示好。受伤期间小小的猜忌开花结果,他能明显感受到解萦对他的疏离,这种远离令他惶恐不安。他们之间畸形关系的牵绊,是她对他的爱,现在他感受不到这种迷恋,哪怕是扭曲的部分也在失去。他似乎丧失了最初吸引她的资本,所以到了这个阶段,只能采取措施去挽回。 他拥有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解萦对他隐晦的求爱无从拒绝,她从来就无法抵挡他的诱惑,即便现在她像一只受惊的鸟,单纯害怕他在她身边存在。可大哥冲她招招手,她还是本能地,想去他身边,想进入他,占有他。 只是不敢拥抱他。 君不封用一种自己不熟悉的方式试图迎合解萦曾经言语要求他的放荡,尽可能让理智规避,让身体沉沦在快感之中。但他们之间的情爱到底成了一场单纯的抽插,解萦机械地做着律动,连往日她青睐有加的胸膛都不再疼爱,而他同样因为之前的搂抱招惹了她的反感,放弃了对她身体的一切亲密触碰。 他们做爱,最终成了一场面向对方的拙劣表演。 在终于对这一切感到腻烦的夜晚,解萦做了一个梦。 她压迫在他身上,做着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而他一反常态,不复平时的死人作风,竟是气息火热,眉眼含笑,眼底的柔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喘息没有刻意地压抑或夸张,都是真情流露,听得她心中暖意融融。她在一成不变的律动中感到疲累,他就笑着拥她在怀,揶揄她的不堪大用,她气得捶他,他一边躲避一边笑,然后一把揽过她,缠绵而细致地吻她。她红着脸躲避,他顺势揉揉她略显杂乱的发,腆着脸,继续对她穷追不舍。 这种陌生而让人兴奋的甜蜜令解萦窒息。她在浑身震颤中醒来,脑海中的烟花持续作响,私处更是湿润一片。这种久违的快乐让她心神恍惚,慌忙看向一旁,梦境的另一主角正好在身边熟睡。两人合盖一条被褥,她记得入睡前是工整的各执一边,骤然惊醒,发现原来他蜷缩着身体,只盖了边角的一小块,被褥大半部分都盖在自己身上,显然是怕她冷。月光映衬下,君不封微微颤抖的裸露肌肤正好展现了她这短短几个月来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罪证。 解萦打了一个寒噤。 梦里的大哥活泼健康,热情洋溢,眼前的大哥伤痛缠身,行将朽木。她许久未见到他坦诚而温暖的开怀大笑,那份足以点燃她所有迷恋的火热,永远地消失了。她剥夺了他身上最为灵动的部分,让他一步一步变成一个令自己陌生的男人,哪怕是按照她曾经言语描述,一个作为承载她暴虐欲望的机器,她永恒的,忠实的狗。 现在他还是会笑,笑中带着讨好,偶尔夹杂几分不甚熟练的勾引,风尘气息愈发浓厚,像是她女扮男装招摇过市路过青楼,那些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妓女,他逐渐无师自通。而平时枯坐着,无意对上她眼眸,嘴角也会对她扬起微弱的弧度,他试图还原以往的快乐,可她只看见分明的苦。 起初构建她的囚禁设想时,她为他的未来安排了无数种选择,设想落到了实处,一条一条逼迫着他的去走,到最后,发现原来自己都不喜欢。 当初她只是想着,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么? 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解萦直起身,轻手轻脚地给大哥盖好被褥。君不封的睡眠很浅,解萦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他。 “丫头。”他迷迷糊糊地问她,“怎么叁更半夜的醒了,做噩梦了?” “要去解手,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好。” 解萦依然在平复心情,深呼吸了一阵,她垂头丧气,坐在床上没有动。君不封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升起,“如果真做噩梦了,就和大哥说说,我还在你身边呢,怕什么。实在不行还可以讲故事哄你……”话没说完,他顿了顿,笑了,“是我糊涂,你早长大了,根本不需要我哄。” 适才干涸的眼眶重新被泪水充盈,解萦没敢回头看他。装模作样地起身前去解手,回来时,床头点起了微弱的烛火,他跪坐着等她,脸上带着几分迟疑的讨好。 “那,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心头苦涩的甜蜜渐渐幻化成一块巨石,压迫的她喘不过气。吹灭烛火,解萦一把将他按回床上,“睡觉。” 她不能再和他这样下去了。 一夜无眠。 解萦在凌晨再度翻身下床,从衣物里摸出一小瓶迷药,轻轻放在他的口鼻之间。确定他昏迷不醒,解萦走出密室,找出了前段时日收起来的碎瓷片。 当初她鬼使神差地收罗起这些东西,自己并不能搞清缘由,现在她明白了它们的用途,原来是在这里。 她要给大哥一点希望,让他看见从绝境中脱出的可能。有了念想,人才有拼头,而不是现在这幅为了求生对她小心翼翼,奴颜媚骨。他在勉力而为,却不知本来以为会喜欢如此的她,心扯得生疼。 解萦决定暂时远离彼此。 不见他,或者远远的看他,才能使自己好过一点,他安全一些。 君不封全然不知解萦对他的流放处理。没能如愿以偿残废,只能腆着脸继续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去,一番大动作只是仅在脚踝上留下两道丑陋的伤疤,早点回到他苦难不断的日常又或许是好事。解萦的平静让他胡思乱想,不知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澜起伏。残忍乖戾,倒能让他确认,她还爱着他的事实。 解萦悄无声息开始了她的冷遇。 君不封醒后,目送着解萦出了密室,自己则乖乖躺在床上静养。中晚都吃到了解萦从暗格送来的饭菜,味道不好不坏。吃完晚饭,将碗筷放到暗格,君不封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心情愉快地进行了身体清理,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左摇右晃,安静而悠闲地等着她的造访,看起来满心期待。 解萦一直在悄悄注视他。大哥的欢欣雀跃看得她心神恍惚,仿佛此刻他不是赤身裸体,而是披上了平素穿惯的宽敞大袍,一切记忆打碎又重建,就这样回到从前。以前他也爱这么等她,看不出什么着急,唯独身体摇摆不停,像一尊货真价实的弥勒佛,笑眯眯的,一心一意地等着她。 心脏跳得很快,解萦忍了这一会儿的动心,因为知道自己只要在他面前出现,就是为了将一切美好破坏。她的存在,就是他身上招致灾祸的本身。 君不封来回晃了一阵,下意识瞥了瞥一旁的小窗,意识到今天可能是被解萦放了鸽子,他吃力地挪动到窗前,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窥探姿势让他双腿颤抖不停,不稍片刻,他径直跪了下去。 解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再出了大差错,揪着一颗心观望半天,君不封拖着伤腿回到原处,她勉强放下了担心。 这次君不封裹着被子等她,依然是左摇右晃四处乱瞟,晃了一阵,他苦笑着垂下头,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蹒跚着挪到烛台旁,熄灭了屋里的所有蜡烛。 屋内的黑暗让解萦一下很难观察他,解萦端坐了一阵,无可奈何地准备去休息,视野此刻突然变得明亮开阔。 君不封用火折子再度点燃了蜡烛。脸上隐约的期待隐去,他回到床上,平静地为自己整理好被褥,躺了下去。 解萦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留一道“回家”的烛火。 心里五味杂陈,她最终没能做到如往常一般,吹了迷烟与他共枕而眠。 君不封有叁天没有见到解萦。 饭菜照常吃,味道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甚至可以盖章难吃,可意想不到的是,他从暗格里收到了崭新的衣物与蜡烛。 带着手铐脚链穿衣要比寻常困难得多,整理好衣物上了身,布料与肌肤的接触甚是不适,勉强接受自己重新拥有了人的体面,他开始疑惑解萦如此对待他的意图。 开始以为是与平常相仿的放置处罚,但这次并未剥夺他进食的权利,甚至长期以来一直赤身裸体的他,临到天气转寒,还能穿上两件质地不错的新衣物。 君不封左摇右晃苦思冥想,最终恍然大悟。 ——她对他没有兴致了。 他一路看着她长大,见证她对他的感情从发酵到变质,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解萦的爱情有多执拗,多狂热。虽然她对他的爱是希望他像条狗,但他一直明白这份感情里沉甸甸的分量。哪怕他们自“相好”之后,他很难从她身上感受到可以称得上快乐的气息,她对他的玩弄,已经远超他所理解的爱的范畴,但他从未质疑过解萦的情感。 他前段时日的所作所为,挑战了她的主导权,可能让她对他心生不喜。养伤时他们之间的尴尬已经可以预见今日他的冷遇,囚禁他是她的执着,但放弃他,或许是她看破了她的执着。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也许她对他,拥有的只是欲望。 欲望一旦被满足,山珍海味也变得寡淡无味,他顺理成章地被弃若敝履。 解萦逐渐看破了曾经萦绕在她面前的幻象——她的大哥,不过如此。 一个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受她豢养,在她身下毫无尊严的摇尾乞怜,全然没有值得她恋慕的资本,所以愈是到了后来,对他的欲望愈是消退——他根本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去玩弄,去调教。 晦暗的想法在心中扩散,和前几日即将失宠的恐慌融为一体,毒蛇一般钻进他的心房,搅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思绪。 解萦从君不封面前消失的第五天,焦躁不安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意外摸出了隐藏在一旁稻草里的碎瓷片,头脑一片空白。以解萦的细心程度,很难想象她竟然没发现这个疏漏。就算自己当时情绪和身体全然崩溃,她忙于照料,也不可能有这样多的大而工整的碎片隐匿在角落。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这是她有意为之,甚至可以猜想,她这几日的消失,就是为了让他发现她留给他的道具。 笑容中的悲哀一览无余,“你究竟想要大哥为你做什么?” 将碎片一片又一片收在手里,对着光秃秃的墙壁,他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划下一个“正”。 往后每过一天,他就在墙上划上一道。 在墙上划了叁个正,解萦依旧不见踪影。 鬼使神差的,君不封手里的碎瓷片划上了束缚身体的铁链。 空空荡荡的内心无所凭依,总要给自己一个存活的理由。 他要逃出去,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见面,想恬不知耻地歇斯底里地质问她,自己在她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就这么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本来应该认命,可他既然确定他爱她,他就做不到。他要当面质疑她的行径,他要她亲口说出来她已经对他这个老咸菜梆子没了兴趣,这样他就可以灰溜溜地再滚回这个囚室,古井无波,了却残生,不对她做任何多余的念想。 再者说——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悄悄地观望着自己的行动,如果这一切都如她所想,他的举动,必然正中她下怀。她一直试图验证他有不轨之心,现在可以算是人赃俱获,不容他分辨。 这样她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惩罚也好,羞辱也罢。 不要让他一个人,在牢里度日如年,枯坐着等她。 预先埋下的果实收获了预想之中的发展,解萦长舒一口气,又隐约担心这点成效杯水车薪,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但若真起了效用,他总会找到可乘之机,一举脱出。 解萦悲哀地设想,万一有一天,她真的失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几年前的雪夜就经历过这样的撕心裂肺,虽然这些年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那时心中产生的空洞一直在心底最深处留存,即便将他控制在自己身边,空洞也未被这扭曲的安全填满。想想也可笑,每当他被她打得血肉模糊,或在她身下被她弄得溃不成军时,虽然不见得多喜欢,但她能感受到一种连结,一种确认他在她身边的连结。内心无所凭依,她只能用这种胡作非为来填补始终无法完满的亏空。 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也好,她都想让他在自己身边。 可她没料到,他的变化令她不堪承受。 解萦知道自己是贪心不足,在一切伤害存在的前提下,她又想不声不响地让他重回过往。 可她该怎么做。跳出来跟他说:我后悔了,我不应该这么对你,那些把戏其实没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会喜欢那种状态的你,但我高估了自己。现在我想让你像以前那样,只要那样和我在一起就好。可以吗? 即便这种话她有脸说得出来,对面的大哥又要做何感想。 他的苦难是她对自己喜好测试的实验,实验到了尽头,她就想翻篇从头来过,仿佛一切从未发生。那这样他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仅是铸就她偏好的垫脚石吗? 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有相守的可能。 解萦不想失去他,所以只能尽可能补救。 如今的大哥将自己的人生过成了一潭死水,能让他重新焕发生机活力的事,自然是离开她。那个她始终洗脑自己他有所企图,实则并无任何举措的猜想。她的最终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他逃离,首要是要将他的生机调动起来,其他事可以慢慢来,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碎瓷片有节制地在自己手里一片一片碎掉,君不封的掌心不知多了多少细碎伤疤,整天机械地摩挲着这些拘束,只在上面留下了很浅的痕迹,甚至远远比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疤来得刻骨铭心。 但解萦始终没有来。 他在每个摩挲到兴奋地时刻都会下意识看向铁门,等待她突如其来的撞破,这样他可以顺理成章被她折磨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解萦当然存在于他的生活里,单调乏味没有丝毫进步的饭菜和逐渐变厚的干净衣物是她在背后操盘这一切的佐证。她不在身边的夜里,起初他可以忍受这种清寂的沉默,但稍微有风吹草动,控制不住的狂喜就倾泻而出,他对着暗门呼唤解萦的名字,欢欣雀跃,却只能听见风声呼啸。 笑容凝结在脸上,他渐渐不会笑了。 念到解萦,他总是悲哀,总是埋怨。 久而久之,他又开始做春梦了。 与早些时候的春梦不尽相同。那时他终日睡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而现在,他总在那些旖旎的梦中悄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的现实。 他的梦境光怪陆离,以前就连梦见小姑娘吻他的胸膛,他都会羞耻难当,现在梦见的多半是他们之间已经熟稔的把戏。他在梦里摒弃了这段时日对她的不满与愤懑,心中充满着纯然的喜悦,兴奋地躺在她的身下,等待她给予他的无限新奇,任由她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那些一度让他灵魂战栗的疼痛,也早早随着解萦的暴行铭刻进他的身体。长时间的冷遇并未让他忘怀,相反,他会在某一刻突然地颤抖,身体像是要高潮般痉挛。疼痛摧毁他的身体与神智,他却在呼唤渴望着它们。每当这时,他就悄悄地在手腕上划上浅浅的一道,看着血液逐渐渗出,微弱的疼痛清醒了他混沌的头脑。 仿佛唯独这样,才能让他感到自己是在作为一个人活着。 君不封默默磨完了他的库存。 墙上的“正”字数目渐多,令人眼花缭乱。他早早放弃去清点墙上的字数,毕竟每数一次,心就悲哀一分。 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见到她。 曾经一度被解萦理得干干净净的须发如野草般生长,虽然他依旧每天刻板地清洗着身体,整个人还是朝着野人的方向飞速发展,倒逐渐成了解萦最开始见到他的模样,胡须浓密地遮住他的半边脸孔,头发蓬乱。 用解萦送来小木桶里的清水抹了一把脸,坐在床上,他开始新一轮的唉声叹气。手中的利器只剩下了最后一小片,木然地看着自己手铐脚链磨损程度,只是几道不痛不痒的痕。他的一切努力,到底成了徒劳——解萦终究没能来看他。他先是苦笑,最后成了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 解萦还养着他,但她不要他了。 他的白费力气到头来只证明了一件事,她不要他了。 无可抑制的狂笑带来的是持续不断的干呕,他咳嗽着,有些费力地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衣袖被他向上撸起,他费了大力气,在手腕上划下数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这份疼痛让他破碎不堪的内心稍微平静下来。 生命了无意义,他的人生终于变得除了解萦以外尽是空洞。 打量着四周的摆设,他放弃了用衣物缠绕铁窗上吊的举动。 死亡来的轻而易举,反而不够郑重。 恍惚之间,瓷片压到了脖颈上。 末路 解萦觉得自己可能下了个昏招。 管中窥豹似的每天张望君不封的行径,希望彼此能够冷静,不再沉溺于某种病态的角色扮演,她借此契机得偿所愿,看他在密室的行动远比勉强自己维持残酷形象去施暴要快乐的多,即便不去与他有身体接触,只是看着他,解萦也会为今天同他身处一处而高兴。 但君不封并非如此,他平静地进行着“逃亡”,神情被愈长愈长的须发遮盖,渐渐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倒是他偶然念起她的名字,咬牙切齿,爱恨滔天,反而能听出几分情感波动,让解萦十分心虚。 这样的大哥,这几日开始频繁安抚自己。 解萦当时离开的慌乱,未将自己的小木箱带走,君不封也一直没在意角落里的物什,直至前几天,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忙不迭地翻出箱子,将里面的器具一一拿出摆好,对着她所能观察的方向大张着腿,有条不紊地在自己身上使用。夜晚从那天开始变得格外漫长,他的身体较前段时间更为敏感淫荡,但眼神木然,看不出一点情动后的愉悦,只是刻板地进行,像在操办一个单纯的仪式。 以前强迫君不封当着自己的面自渎一度是解萦的乐趣之一,现在他学会毫无滞涩不知羞耻的抚慰身体,解萦反倒看得胸口发闷,倍感窒息。她不愿注视他的自我折磨,又担心他做出格的举动,只好硬着头皮,盯完了他在深夜的全部表演,最后只记住了从他浓密胡须里隐约浮现出的笑容,似是而非,嘲讽而悲哀。 她的计划,大概是失败了。 她的自由允许她享受窥探的安稳,而他则在被她抛弃的困境中煎熬,不知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明天,她庆幸自己不用对他作恶,可以让他留存一晚上的安然,他却没日没夜地沉浸在她留给他的可怖里,无从自救。 她的躲避最终帮她验证了一个事实,她将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最终拧成了独属于她的性爱人偶。愿景得以实现,她却失去了当时心境,并且在现在,深深地意识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也许从她开始对大哥频繁施暴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无从缓解,到了这个混沌的关口,她更是不知所措。辗转反侧许久,解萦狠了心,决定继续自己的冷处理。毕竟她离开他的时间尚短,短到不足以让他从那些梦靥中回神,如果现在因为自己对他的愧疚和思念骤然出现在大哥面前,那这几个月的努力就成了徒劳。 于是解萦就这样沉浸在只要看着他就好的假象中,做着他终会慢慢回归寻常的梦。然后在这一天,看着心如死灰的大哥将碎瓷片压上脖颈,鲜血一点一点渗出。 她慌忙起身,朝密室飞奔而去。 “解萦。”他看着眼前的虚空,轻声问了问:“喜欢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么?” 他的徒劳,他的可笑,他的无助。 他对她无声而刻骨的想念。 ……和他最后的沉堕。 一枚暗器打掉了他手中的瓷片。 他终于等到了暗门打开——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君不封两眼发直,种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绪交织,让他无从对她的造访做出任何可观的反应。她一点点向他走过来,娇小的身影与幻想中的形象渐渐重合,将他的微小梦想一步一步踩向了实处,斑驳的光影让他看清了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那是他的女孩,朝思暮想,求之不得。 他的喉咙焦渴,双眼干涩。鼻头控制不住发酸,他试图用深呼吸来保持平静,可呼吸沉重,可能随时失声痛哭。他想张开口,又说不出任何话,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应该从哪里开始,他又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手足无措到了极致,他任由她走近他。 解萦气息不稳地站在他面前,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微光。 “几天没来看你,又来这一出,自残玩上瘾了?” 阔别许久,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无神的双眼动了动,枯燥重复的囚徒生涯随着翻涌的苦闷心情走马灯般浮现——他画了将近半面墙的正字,收集了窗外散落的一捧又一捧的枯叶,换上了过冬的衣物,静静地看了六场大雪。 几天?真是漫长的几天。她怎么能说得出来。 “不理我?” 解萦俯下身,手指拭去他颈部伤口的血液,君不封身体一僵,竟一把推开她,向后退着身体,在角落缩成一团,不停发抖。 解萦的突然造访,终于让他平静到接近绝望的世界土崩瓦解,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想象的举动。 解萦不怪他的冷落,反而讶异他衣袖里隐藏的伤疤,记忆里只有适才他突然放纵的创伤,凑近了强行扯了他的衣袖,她终于窥探清楚里面的全貌,密密麻麻的伤疤,颜色有深有浅。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伤口从何而来,只能设想是在她看不见的那些夜晚里,他一个人悄悄做的勾当。解萦没想到君不封会变成这样,当即脸色一沉,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贱?” “对!”他红了眼,“我就是贱,不成么!” 贱透了。 她第一天不来看他,他就因担心她是不是出了岔子一宿没睡着,翌日吃着她永远做得难吃的要死的饭,确定她还在身边这个事实,才平复了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她哪里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看到的只有这段时日他度日如年的挣扎,又怎么能想到他心里的万般复杂!明明她囚禁他,殴打他,虐待他。他却每天担忧她是否有吃饱穿暖,有否开心快乐地度过一天。明明她早就不再喜欢自己了,只是把他当玩具一样地把玩。可他却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她的深渊。 最后堕落到,只能依靠这种手段来迫使自己回想起,根本称不上快乐的,她在他身旁的每一天。 这不是贱又是什么,他知道他贱。 不知道张口还会说出什么惊涛骇浪,君不封干脆闭了嘴,如同一个冷宫弃妇,怨气冲天地瞪着解萦,然而因为满脸的胡子,杀伤力只有一半,实在不成气候。 解萦被他瞪得怪想笑,又懂他在气什么。她的设想在他身上均未实现,甚至变相加剧了他对她的恐惧与怨恨,还加深了他自暴自弃的情绪。如今他对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克制,她甚至应该感谢。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解萦搂住眼前这个霉气冲天牢骚满腹的野人,“闹脾气也得有个好模样,来,我给你理理须发。” 随手点了他的穴道,解萦做好准备后回到密室。屋外雨雪纷飞,连带着屋内也带有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分外氤氲。两人的注意力都被突如其来的雨雪分散,尴尬的情愫也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悄然化解,君不封暂时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解萦也提起了勇气,郑重其事地给他剃须。 往日知道他的乖巧,解萦不必特意点了他的穴道进行,现在她不敢把任何利器放到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即便是现在,也不排除他突然发疯,抢过剃刀就地刺进她的小腹。她倒是不怕被他杀掉,可死得太突兀,他就这样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密室里,结局也只能是死。自暴自弃的时候想过大不了两人一起死,可事到如今,她无法容忍自己不给他留一点后路就弃他而去。 解萦暖烘烘的气息围绕在君不封周身,熏得他头晕脑胀,口干舌燥,如果没有被她点住穴道,他只想暂且逃离她的领地,因为不知道如果再这样陷在她的气息里,他会控制不住做出多少荒唐事。 叁个月了,行将朽木的自己没有太大变化,虽然自暴自弃的闹自杀,总体而言,不过是比前段时间略微健康一些,可小姑娘,似乎每天都是崭新的。她是洗了澡过来的,湿漉漉的气息里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他所偏爱的混香。为他剃须这项活动,她看不见自己眉目的神情,也不知道她的温柔,究竟在他心底吹了一道怎样百转千回的涟漪。 周身欲望就这样被唤起,这种反应令他羞耻难当。 最后的一点碎胡须打理完全,他在她面前露出了本来相貌。解萦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落魄的野狗。眼睛困兽一般泛着红,凶巴巴的,又藏着天大的委屈,需要时不时扑上来狠狠咬她几口,才能解他的恨。 潜藏在心底的温柔被悄然唤起,解萦不敢同他就地抵死缠绵,可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虽然通过暗格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站在面前,到底是不同。她想摸摸他,抚摸他粗糙的脸颊,由着他的锁骨向下,抚平衣物的褶皱,或者直接探进衣领,抚摸他赤裸的肌肤,拂过他身上的伤疤;她想拥抱他,紧紧地拥住他,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然后在试探性地亲亲他,品味他柔软肌肤触碰双唇的触感。来确信这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大哥。 将剃刀揣进怀里,解萦解开了他的穴道,让他伫立在自己面前,鬼使神差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胸膛。 君不封的呼吸乱了节奏。 梦境中的他是如此渴望她的亲吻和拥抱,可现在经她触碰,欲望被猛烈唤起,他却想逃。 他是衣冠楚楚地立在她面前,不是平素的赤身裸体。 穿上了衣服,也就重新穿上了他的羞耻,他的自尊。 如果他们不是阔别重逢,面对如此单纯的示爱,他会很没骨气接受她的抚摸。可他被丢弃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他想起,其实他也勉强算是个人,不完全是她的玩物。之前被她折磨多半有一点自暴自弃的心甘情愿,他乐意接受这种苦果,陪她上演这场戏。但他毕竟是个人,是个和她一样有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的的普通人!在是她养的狗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恋慕她的男人。她为了留住心上人可以极尽残忍,他同样也会为心上人的骤然消失而大动肝火。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内心已经异化成了一个怨妇,可他只想听她对此的解释。 窗外淫雨霏霏,雨水顺着铁窗的缝隙浸入屋内,趁着解萦一时走神,君不封垂下头后退了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衣物。 解萦有点意外他的举动,下意识唤了一声:“大哥?” 君不封愣了愣,沉着头没说话。面前的小姑娘脾性温和,是他所熟悉的少女,一声大哥更是叫得他格外恍惚,想要立刻抛却他们之间的一切龃龉,与她紧紧拥抱。可他的身上藏着一团火,愤怒地在血液里东奔西突,要很忍耐,才能避免自己的失控。他压下自己的火气,勉强向她挤出一句话:“只剃了胡子,腿和……下面,不用剃么?” 解萦没想到他的扭捏后竟然藏了这样一句,这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蹭蹭鼻子,害羞地朝他笑了笑,“不用。” 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君不封被此刻解萦的震得无法思考,脑海里放着噼啪作响的烟花,他学会了应对她的暴怒,却对她的温柔无从招架。眼前的女孩令他熟悉又陌生。 “不……不嫌弃么?” 解萦看着大哥傻乎乎的样子,内心由沉甸甸的甜蜜侵占。在他面前挥之不去的恐慌感被吹散,她背过双手,身体稍稍向前倾,笑嘻嘻地对着他,“太扎手了。也就第一天看着舒服。大哥毛茸茸的挺好……我喜欢你这样。啊,让我看看,这毛发是长得多长了,久别重逢,非要和我提这个话题。” 难得的友好氛围鼓动了解萦,她壮了胆子,堂而皇之地冲他耍流氓。君不封本来被她适才的柔情蜜意弄得心头百转千回,愤懑与不满快要消散,整个人几乎融化在她难能温柔的荣光中,哪想她竟即刻恢复了往日淫魔的作风,两手往自己的身下探,他打了一个寒噤,消散的怒火去而复返,君不封心沉似铁,牢牢把着自己的裤子不放。 难得提起勇气搞事的解萦没能得逞,好不容易集来的一点勇气当即去了爪哇国,解萦面色不变,内心再度畏缩成一个惴惴不安的小鬼。 君不封看她的眼神冰冷,即便是两人的关系达到冰点,她对他做了恁般过分的举动,也未曾被他这样看过。在君不封面前一贯所向披靡的解萦难能对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感到惧怕,他的高大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住了她的所有退路。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受过她诸多迫害的成熟男人,他从未向她施压,不代表他就真是一个一直任由自己拿捏的软柿子,即便如今她有恃无恐,有诸多自保方法,解萦依旧被他的威压弄得难以呼吸。 解萦强装镇定,为了维持她在他面前的形象与气势,她勉强扮演回平素的恶女形象,“怎么了!之前自己一个人不是自娱自乐的挺开心,我一来就扭捏上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浪,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一句话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对她的言辞毫不意外,倒不如说,现在这个脸上写着恶毒的小女人,才是他所熟悉的解萦。 他定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不准备发作,“我现在不想做。”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不封苦笑了。 他只想问她几句话。 问她是不是不爱他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他?是不是他做的事又惹得她不开心?还是这些日子她有了新的目标?她到底想让他为她做什么?她怎么能坦然地将他晾两叁个月然后再这样毫无愧疚的出现在他面前? 一口一句她爱他,她喜欢他,就可以随意的抛弃他? 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根本没想在她面前装什么,甚至没想保持一点虚幻的体面,留住破碎的自尊。 他早被操成她的狗了。 稍微对他的敏感点刺激一二,他就兴奋地想要更多。器具带来的仅是肉体的快慰,他想要的是被她操纵,想要她给予他快感。 他是她彻底的俘虏。 所以她又何必再用手段一而再再而叁的试探他,他的自救之路,早就断了。 可这些话语他怎么能说得出来,说出来也只能被她耻笑。 他只是气不过。 她越在他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想要她紧紧拥抱自己,他却非要骂得她狗血喷头。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们彼此相安无事不是很好?我遵循了我的允诺,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跑,我根本跑不了。但你为什么突然消失,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我已经习惯这样生活了,你还要跳出来重新打断我!如果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那就是看着你走,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因为对她总是宠溺,君不封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狠话,而理智又清楚,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他的一切恶毒,他对她的话语已经足够收敛。可即便如此,委屈还是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深觉酸楚。 “你……你……” 将她又向外推了几步,他冲她大吼:“还要我说几遍!滚啊!” 解萦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对着他又掐又抓又挠又踢,“你混蛋!” 他一把甩开她,“咱俩到底谁混蛋!” 叁个多月的思念与愤怒由一句话喷薄而出,让他一下懈了力气。解萦被他一吼,也呆在了原地。头脑空白了片刻,回过神,君不封跪在她身边,适才的戾气与愤怒消失不见,他惊恐不安地望着他,想要牵住她的手,又畏缩不前,只敢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解萦看着他的举动,轻声笑了。 他说的没错,自始至终,混蛋的都是她。 他早该这么骂她了,可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拖到现在。 在他们一成不变的日常里,总算出现了一点不一样。她的计划有了初步胜利,他开始反抗她,并把对她的厌恶摆在了明面上,他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招致更大的不幸,可他要宣泄,哪怕事后仍旧是担惊受怕的样子,好歹他迈出了第一步。 解萦不指望大哥能够回到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也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对她露出爽朗而阳光的笑容,万幸这次她看到了其他情感波动,他不是之前卑微到只能盲目讨好自己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充满憎恨与厌恶的,活生生的人。 始终蒙了一层薄雾的未来突然有了明亮的光,他们的囚徒困境的快要被打破。虽然因为听了他的狠话,心里委屈地想要就地缩成一团,但她明白这是一个好转变,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变得更轻了些,恍惚中有微弱的解脱。 解萦轻飘飘地推开他,脸上的笑容一反常态的灿烂。 “你说得对,我走就是了。” 君不封怎么也没想到,解萦会真的听进去他的气话。 滔天的怒火,终究没忍住。解萦在他面前无所不能的太久,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他自然是愿意激怒她的,激怒她的背后意味着自己将得到她的责罚,自是求之不得,但激怒与刺痛是两个概念,很显然,这一次他做过头了。 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解萦已经快要走出他力所能及的触碰范围。他手忙脚乱地爬到解萦身后,试图拽住她的手臂,解萦一把甩开,向前又迈了几步。 他错了。他又做错了。他被解萦晾了太久,久到想起自己是个人,久到忘记,在她面前,他只是条狗。他的所有荣耀与恩宠都是给予,都是他要豁出命才能获得的奖赏,她是他的主人,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能对她发火? 明明他的幸福只有她才能给予,他为什么要对她说狠话,明明见到她心中喜悦地快要翻腾,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君不封破除了给自己下的禁令,牢牢搂住解萦的腰不放,言语哽咽,“丫头,别走。” 腰腹被他死死缠住,解萦头晕目眩,恐慌侵占了她的心神,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反悔,跳出来死死搂住她。 呼吸变得困难,她甚至没有力气掰开他死死纠缠住她的双手,挣扎许久,解萦颇为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放手——” 君不封不理会她如同哀求般的命令,依旧坚定不移地缠着她,不让她走。解萦细长的指甲死死抠挖着他的手臂,他吃痛,仍旧不松手。 解萦像一只狮子一般暴怒了,开始疾风骤雨地殴打他。 他忍耐着,依旧不放弃,直至突如其来的剧痛,切断了他的狂热。 解萦缓了很久,依旧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嗓子感觉有尖锐的痛,似乎自己歇斯底里地嘶吼过。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剃刀落在地上,大哥在她身旁跪坐着,没有了适才阻拦她的气势,只是捧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不断涌出鲜血的血洞,摇摇欲坠。 解萦不可置信地向后退着,不敢相信,这是她做出来的举动。 她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 这段时间的努力,前功尽弃。 只要她在他面前出现,带给他的就是伤害。一次比一次无法逆转。 这次剃刀穿透了他的手心,下次可能就真的会直直戳进他的心脏。 她的理智对犯下暴行的那一刻,一无所知。 君不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呼吸愈发沉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只要有交集,就会有冲突。 两败俱伤,歇斯底里。 解萦让他流血,让他疼痛,这值得高兴。因为她对他的伤害本身,就是他受宠的具现。但可能真的是被她放弃的时间太久了,他从奴隶的角色中抽离,渐渐回归到了自我,所以他的恩宠,成了最后给予他心房的毒药。 刀刺进手掌的那一刻,心口也似同样扎了一刀。除了疼,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努力朝解萦笑了笑,还是一副虚心和好的模样,“丫头,原谅大哥吧,大哥不应该,不应该和你发火,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你看,大哥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已经惩罚过大哥了,不要再和大哥生气了好吗?是大哥不对。都是大哥的错,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大哥……大哥刚才是猪油蒙了心,大哥不是这样想的,大哥很想你,见到你很开心,大哥……大哥……” 他说不下去了。 究竟要表现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究竟要把自己摧毁到什么程度,才能得到她的一点善待。他为她做到了自己的山穷水尽,可得到的是又一次的伤害,满溢着情感的一颗心千疮百孔,终究倾泻殆尽。 他实在撑不住了。 悲伤严严实实笼罩了他,绝望密不透风倾轧了他,他想尽可能冷静地诉说对解萦的感情,可是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匍匐的身体愈发蜷缩,他终于崩溃。 一直不知该如何行动的解萦待他安静后,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将轻轻他抱回床上,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打理好他身上的一切,解萦点了他的穴道,冷静地走出密室,收拾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再度回到他的身边。 她在床上为自己开辟了一块小小领域,她躺在他的身边,清醒着,也同样头脑空白着。她不能闭上眼睛,因为闭上眼睛脑海总会浮现以往的吉光片羽,那些她曾经千次万次用来回想的美妙记忆。美好一度因为他的溃逃而变得面部全非,回想起来只有恨,他重新归来,身陷囹圄,往日的记忆却被她束之高阁。 她不需要这些往日的柔情来软化她的报复。 可现在,记忆深处有一双手,拨开了她给自己设下的重重迷障,牵住了迷茫的她。那人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她的稚嫩的手掌被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他领着她。 解萦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敏感尖锐的脆弱女孩,在长安,跌跌撞撞跟在一个成年男人身后,看着周遭影影绰绰的灯火,开始郑重地打量这个拥挤而喧嚣的世界,一切虽然陌生,她却不惧怕,身边有活泼的光明在庇佑着她。 如今她持刀而向光明,毁了记忆里的最后一点温暖。 君不封在昏迷之中仍然不甚安稳,他颤抖着身体,呼吸突然急促,解萦面含苦涩的拥住了他,手掌在他绷紧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他不再猛烈颤抖,只是颤着身体,闷声哭泣。 黑暗之中,他看到了什么? 是适才那段噩梦的重现,还是他们暴虐过往里,她的可怖。 哭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内,解萦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视野朦胧,反而更能看见往日温柔的光,他和她的琐碎,那个男人脸上的喜悦与安定。 她迷恋那样的她,也追逐那样的他。为什么到了最后,塞给他的,只剩下疼。 她最爱他的欢笑,却将它从他身上活活剥离,她欣赏他的痛楚,却在此时明白了何为真正的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她令他伤透了心。 这一切都是她造得孽。 君不封完全丧失了他的精气神。 翌日他在解萦怀里醒来,两眼空洞。解萦又是欣喜又是卑怯,他却不大能留意到她的微小变化,这一番受难将他这个人彻底抽空,他已经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许,他平静地接受解萦对他所做的一切,也不愿去想她背后的意图。 他只是陪伴她的玩偶。 他看清了自己的真正地位,于是也将玩偶做到了极致。 解萦察觉到了大哥的变化,知道自己的那一刀,究竟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 那一番痛哭,哭尽了他的灵魂,现在留下的只是苟延残喘的驱壳。 她把刀插进了他的心口,亲手泯灭了他的最后一点生机。 她谋杀了他的灵魂。 解萦没有再碰过他。因为他总是困倦,总是疲惫。 手掌的伤口好转,如解萦所想,他的双手没有办法运转自如,拿着瓷碗,也会无端从手上掉落,这个时候他会迅速地趴到地上,不甚灵光地捡着掉落的饭菜,囫囵地往嘴里塞,然后砰砰砰地给她扣头,请求她的原谅。 解萦没有再让他拿过任何东西,她开始给他喂饭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养回的身体,一点一点消磨下去。 到了年关,他已经苍白瘦弱到与纸片人并无两样。 这时他们已经很少交谈。解萦如他所愿,寸步不离守在他的身边,不大说话,也不对他要求任何事,她沉默地照顾着他的一切,晚上静静地同他躺在一起,有时会抚摸他的身体。她不用再像以往一样给他下药,逼他就范,夜里他很乖,安静地接受她的抚摸,然后在她的怀抱里兀自睡去。 也许对现在的他而言,昏迷远比清醒要幸福的多。 而对她,清醒与昏睡都是煎熬。她频繁做梦,梦里的大哥年轻又欢喜,醒来后,她抚摸着他灰白交杂的发,守着身心枯萎的他,不知自己该怎么拯救,怎么挽回。 她给他熬了无数的汤药,始终不见好,只有面容的日渐消瘦,和喝完药后看她的眼神,像是垂死的人默默凝视着他仅存的微光。 她知道,他陪不了她太久了。 甚至她能做到的,也许只是同他道别。 他们死寂的日常被一个意外所悄然打破。 君不封从头疼欲裂中醒来,解萦苍白着脸坐在他身旁。 他感受到自己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心存疑窦,轻声问她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解萦本来也没准备藏着掖着,他问,她就如实告诉他。 “你突如其来发疯,不停撞墙……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现在大概已经没命了。” 君不封很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也许从他频繁自残起,他就已经有了自尽的冲动。他素来惜命,对自杀最为抵触,但幻觉在侵蚀着他。生命已经犹如一潭死水,唯独死亡可以给予他解脱。 可他有眷恋,他舍不得解萦。 他总是噩梦,总是惊醒。每当深夜他与幻觉进行一番气息奄奄的搏斗之后,看着身旁熟睡解萦的面容,他无不悲哀又欣喜地感慨,又熬过了一天。 可现在,他与幻觉的抵抗,已经渐渐不分了现实与幻想。幻觉终于要开始吞噬他最后的平静。动了动疲惫的身躯,他坦诚地望着她,“丫头,大哥是不是病了?” “没有生病,就算生病,我也会治好你的,你别多想。” “嗯。”他点点头,很乖巧地躺回去。 “做好的饭也都凉了,我再去给你热一下吧。” “好。” 解萦准备起身离开,君不封突然叫住她。 “离开之前,记得把我的穴道点上……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解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之后的几天,解萦一直守在他身边,不得已离开,也会点了他的穴道再走。额头的伤渐渐养好,解萦拆除了他头上的绷带。君不封在这几日一直很沉默,解萦将纱布扔到一边,他很罕见地揪住了解萦的衣袖,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 解萦转过身,迎着他平和的目光。 “解萦……和我说句实话吧,大哥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解萦本来被他近日的情况弄得寝食难安,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解萦心中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她连忙反驳,“不会的,我会治好你的……不会的。” 她的声音较以往要来的急促很多,充满了深深的不自信,君不封心里大致有了数,喉结微动,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凝视着不远处光秃秃的墙壁。 似乎快要到他们分别的时候了,不再是突如其来的寻死,他需要同她一点一点道别,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给她什么,但他想把他想对解萦做的,能做的,都为她一一做好。 解萦这段时间被君不封磨成了一只惊恐的兔子,他稍一陷入沉默,解萦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离开他的怀抱,各怀心事的两人凝视彼此,君不封抬起手,理了理解萦的碎发,冲着她笑了笑。 由于过度消瘦,他的笑容很不成气候,解萦看他已是不分美丑,突然见他干瘪的脸上故作轻松的一笑,解萦心里一紧,本来就面对他就词穷的紧,这时更是不知该对他说点什么好。 大哥显然没有再与她对话的意图。反而温和地劝她去忙碌自己的事。 她哪有什么事可以忙碌,她眼下所做的所有,只是希望他能够好转。 解萦难过地要掉眼泪,情绪翻涌,她情感复杂地吻了他额头上的伤疤。 君不封迟缓地朝她眨了眨眼,笑容支离破碎。 因为白天君不封的一句话,解萦一天提心吊胆,躺到床上也没能做到像往常一样睡眠,黑暗中她闭着双眼,想着自己失去大哥的未来,无法沉眠。 有一双手,此时按上了她的双肩。 黑暗中君不封的身体贴过来,他沉默地拥住了解萦,细不可闻的呜咽声却飘进了解萦耳内,解萦心下黯然,手掌搭在他枯瘦的双手上,抬起它们,凑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 这明显刺激到了他,解萦明显感到身后的他身体在蜷缩,也许此刻他的后背绷成了一张弓,在抑制不住地痉挛。 解萦捧着他的不断颤抖的双手,颤声唤了一声大哥。 他没有回复她,平复了情绪,就从她的怀抱中抽回双手。 想要转身看他的情况,他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丫头,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大哥了。” 解萦身体一僵,君不封跌跌撞撞地翻下床,跪在她身边低声恳求,“大哥只是想让你抱抱我……没什么特别的企图,你不要和大哥生气。大哥没想离开你,大哥也不会碰你的……大哥对你发誓。” 泪水夺眶而出,解萦直起身来,看着他前去清洗身体的瘸拐背影,心事重重地点燃了床头的蜡烛,垂头丧气等他回来。 他走到他的身边,因为平时总在她身边跪着,解萦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大哥的高大,弱不禁风的麻杆,居高临下凝视她,适才哭的通红的双眼透射出很温柔的光。 解萦不受控制地鼻子发酸,站起身来,轻轻搂住面前的人皮枯骨。 君不封霎时晕眩了,好在解萦的双臂支撑住他突然失神的分量,只是一个天旋地转的瞬间,他们栽到了床上。 两人的呼吸很轻,熟稔的情事尤为陌生。也许因为他们之间的性,总是夹杂着血腥与暴力,解萦对他,向来不知如何温存,他根本没有享受过正常的云雨,乃至最后对异常习以为常。解萦不确定他是否对她过往的暴戾行径有渴求,她别扭地进行着安抚,远离了熟悉的凌虐,她在他面前被打回了原型。他的嶙峋身体同样是她止步不前的一大原因,虽然是听他的请求,解萦根本没有想进入他的冲动,他是如此破旧而易碎,解萦只想紧紧拥着他,在心里,在梦里,对他说那些自己根本没脸说出的道歉。 君不封感受到了解萦的犹豫,也不逼迫她,反而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里夹杂了几分罕见的慧黠,“怎么啦?小姑娘还没开始,就已经累上了?” 解萦被他难能的回光返照激得目眩神迷,一下紧紧地缠着他不放,“我才不累!我还没上真本事呢!”他笑得咳嗽,“你轻一点,大哥要被你嘞得喘不过气了。” 解萦眨了眨眼,吻他手心的疤痕。君不封喃喃低语,“痒……” 于是解萦就顺着他的双手,一路吻着她给他留下的所有伤疤。 身心已是强弩之末,还能在她的爱抚之下溢出低低的喘息。即便开始腐朽,身体与她依旧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她抬起他的一条腿,细细地亲吻着他脚踝的疤痕,这时他们双目相对,解萦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小片破碎的星空,莹莹地亮着光。 他一直温柔地注视着她。 君不封腼腆地拒绝了玉势的进入,眼神落在她的手上,解萦心领神会,用手指去抚平他体内的褶皱。他的喘息吐在她耳畔,又热又痒,刺激的她身下湿润。解萦有些恍惚,突然意识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 大哥到现在,都没有享受过一次正常的男欢女爱。 她还没能把自己送给他。 以前给过,他不要。现在,是她不配。 被解萦手指操弄的意乱情迷的君不封因为解萦的突然停滞,迷迷瞪瞪抬起头来,低声唤她,“阿萦?” 解萦打了一个激灵。 “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种突如其来的防备往往是她开始发疯的前兆,君不封立刻清醒了,他连忙摆手,“是大哥鬼迷心窍了,你别往心里去,你不喜欢,大哥就不这样叫了……别闹脾气……咱们好好的,大哥不想,不想让你生气。别跟大哥计较,好吗?” 语气中饱含着卑微与哀求。 解萦颤抖不已。 脑海里咀嚼着他适才下意识唤她的语音语调,喜悦与悲哀霸占了她的躯体,她没能对他的道歉作出反应。 曾经的少女情怀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这份回应却来得太迟太晚。 他很早就把她摆在了爱人的位置上,只是她耻于承认,她不配。 这同样也不是一个对他极尽殴打虐待又强暴他的解萦应得的称呼,她已经犯下诸多大错。能够听他偶然唤一声丫头,已经是他对她的法外开恩,所以她宁肯让他误解,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柔情,这份情谊,她承担不起。 此刻的自己,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弥补。 解萦当着他的面,缓缓褪去了自己的衣物。 这是他们第一次赤诚相待。 她火急火燎地一头栽进他怀中,言简意赅,“我冷。” 君不封眼里有了淡淡的泪光,什么话也没说。一瞬,又似乎有一辈子那样漫长,窗外的小雪倾泻进屋,他拥着她,好像就这样过尽了他们的余生。 解萦见他半天没动静,酝酿了几个十分不入流的勾引手段,准备挣脱他的拥抱,君不封坚定地缠绕着她,“快到新年了。” 解萦在他怀里哼了一声。 “小姑娘又要长大一岁。” 他的手掌在她的身体摸索,解萦没被任何一个男人触摸过身体,虽然沉默不语,肌肤先被吓得竖起了一身汗毛,即便是她至亲至爱的大哥也不例外。可大哥的触碰有别于解萦观摩地那些春宫图,带着明显的欲求。流连的手掌似乎此时成了他的双目,仅凭抚摸,就窥探到了她的全貌。 “算起来,我们也快认识十个年头了。” 解萦眼里波光闪烁,他直视她的眼睛,依然笑得温和。 “时间过得真快,梦里经常看见的,还是小时候的你。成了大姑娘,我还总觉得不可置信。现在摸着你的身体,也觉得很奇妙。真奇怪,明明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我怎么感觉你都是以前小小的一团……” 解萦心有所感,君不封在这时扶着她直起身,他们直视着彼此的身体,解萦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可她的身体,他还是第一次看。 以前想着无论如何要将自己送给他,屡屡不能得逞,现在真正在他面前除去了衣物,解萦反而头晕目眩,甚至不能抬起头正视他,但为了维持自己在他面前的一贯形象,解萦强忍着内心的畏惧,直视他。 他的眼里没有解萦曾经见过很多男人沉迷美色的猥亵,倒是心满意足的观摩。她是他抚养长大的小小女孩,是经由他手的半个作品,她在最明媚的时候绽放,所以他欣赏她的胆色。 解萦在他柔和的目光下,忘却了她的恐慌,她的畏惧,脸颊贴贴他温暖的手掌,嘴角有一抹浅淡的微笑,她抓着他的手臂,让他的手掌划过她的锁骨,她的胸脯,她的小腹……她的隐私。 异物触碰私处,率先泛起了疼,即便那处已经因为情动变得湿润,稍有扩张,她便细细地发起抖。 君不封倒是有点钝,目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如果在身体康健的时候,见到解萦胴体的美妙,大概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同她痴缠,现在因为疲倦,他能很清楚看见情欲背后隐藏的真实。 这是年轻而鲜活的肉体,饱满的生命,他的女孩。当时那个满身泥泞的小丫头片子,最终成长为一个净如白莲的少女,即便她的双手沾满他的鲜血,也不影响她的美好。 他是如此眷恋此刻的她,在幽闭的密室里,月光的照耀下,如凝脂的肌肤泛着柔光,巧夺天工,无懈可击。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所以他的双手在她的周身流连,此前他们的肢体接触多半源自她的强迫,他记不得任和触感,留下的只有情绪上的可怖。 现在她在他怀里,沉默而惊慌,肌肤因为他的触碰泛起了汗毛一片,却没有计较他的冒犯。他拥抱了他的女孩,抚摸了他的女孩,获悉了她身体的样子,一切充满新奇,又是他所能达到的极致。 他很明白接下来他们会发生什么,顺水推舟,她似乎要完成一个一直未能成功的仪式,将他完全接纳,完全占有,如果这一刻来得早一点,或许一切又都会不一样。但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强弩之末,风中飘摇,即便让自己的身体兴奋都有些困难,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和她走到最后一步。 解萦还在别别扭扭地操纵着他的手臂,他抽出了手,看着手指上的淋漓,认真而专注地舔掉了她分泌的甜美汁液,再抬眼看了一下解萦,解萦迅速低下了头,耳根已经完全红透,是个十足十的害羞小姑娘,是连他也很少见的模样。 解萦羞愤至极。 这时她突然有点理解平素羞辱大哥时,那些不堪令他沉默而尴尬的瞬间,她一向以鲜血淋漓地拨开他的脆弱为乐,现在落到自己身上,仅仅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她已经耻辱惭愧到甚至没有办法说出话,只能感受到愈发炽热的脸颊和沉重的呼吸。可饶是如此,她还要壮着胆子去和他结合。 解萦这种冒进的姿态让君不封恍惚看见了从前跌跌撞撞的小丫头,很久没有在心里生成的情感悄然复苏,他有调侃如今她的欲望,又怕触及了她的逆鳞,让两人难得的美好再度破坏。他要很精准的计算,才能确保自己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内,留给解萦的都是美好。 君不封拒绝了解萦的靠近,趁着她慌神的瞬间,他扯过她的手,一把扑向自己胯间。平常解萦行事乖张,坦荡荡触摸他的私处,没有丝毫顾虑,但这次,可能由于事发突然,解萦惊叫一声。他恶作剧得逞,笑容带着点少年的张扬,然后看着解萦从满脸通红到脸色惨白。 解萦一脸悲哀,而他始终笑容宽和。 她感受到了他的难以为继。 身体破败不堪,他没办法完成她的愿望。 他们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但这样也好,他走之后,对她以后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平静而欢喜地吻着她的颈窝,翻身下床,从她光裸的脚背开始开始,一点一点向上吻去,最后分开了她的双腿。 解萦依旧在恍惚,悲伤与懊悔都在无声炸裂,她连仅有的一点补偿都做不到,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迷恋了一辈子的男人的印记镌刻在她的身体里。她把他折磨的不人不鬼,可他在垂死的边缘,还在同她做着道别。 君不封担忧地看着解萦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不知道她对他的触碰是喜悦还是厌恶,他想她一定不喜欢这么被男人触碰,她喜欢的是居高临下的掌控,她迷恋与自己奴隶之间的距离,她排斥亲密,享受臣服。 还好他要做的,姑且也是对她的侍奉。 解萦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最隐私的部分被大哥看得清清楚楚。 她有点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大哥的私处,是什么心情。那时她太小了,将浑身鲜血淋漓的他扒个精光,又细细地给他上药,伺候他的吃喝拉撒,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她都熟悉万分,而第一次摸到,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依然无从辨别。 现在她在他面前也毫无保留了,思绪混乱到无法控制,她用仅存的理智抑制住自己的狂躁,没有踢开他,没有拒绝他。 君不封对女人的身体了解多半源自解萦按着他的头阅读的春宫画,这次将解萦看了个通透,他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小姑娘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也理应享受专属于她的快乐。 舌尖抵到濡湿的花蕊,不用费力就轻易顶进她的体内。解萦低声尖叫了一下,似乎想要将他推开,但手掌触碰到他的肩膀,她又缩了回去,他看了看她,意外发现他的小姑娘眼里有了一层薄薄的雾,小鹿一般脆弱而惹人爱怜。 他的心中情感激荡,依照脑海里对春宫画模模糊糊的印象,卖力地爱抚着她的私处。以前解萦总愿意让他徒劳地含着那些玉势,她享受他在含着那死物时唇舌的变化,现在因为那些举动变得灵巧的唇舌,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解萦已经习惯从羞辱与折磨他人中获取快感,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女性的躯体感受情爱,还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更不用说如今正同她一起体验的,是她一直深爱,一直羞辱,一直折磨,行将朽木的大哥。 酥酥麻麻的感觉由私处直抵大脑,解萦头皮发麻,脚背也不自觉弓起,她的双腿紧紧缠绕着大哥,感觉自己正孤孤单单地在汹涌的海上漂浮,大哥是她唯一可以抱紧的枯木。高潮在疾风骤雨中袭来,她下意识紧紧扯住了他的发,因为此刻眼前看见的,都是空白。 解萦仍在高潮的余韵中晕眩,她面色潮红,两眼迷离,胸脯微微起伏,君不封静悄悄地欣赏了她此刻的姿态,将她的柔媚镌刻进脑海。 他将她纳入怀中,紧紧揽住了他心中最为灵巧的鸟儿。 “大哥今天,没有让你生气吧?” 解萦一愣,苦涩地垂下眼睑,“没有,你做的很好。” “大哥脑子笨,以前在这档子事上总惹你生气。今天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大哥很满足……丫头,以后你回想起大哥……希望能多想想今晚,大哥不想在你的回忆里总让你难过,大哥希望只要你想起我,想起的就是咱俩的好,这样,我也就……阿萦,答应大哥好吗?” “我不答应。” 解萦死死缠住他,指甲紧紧陷入他的脊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不用想起你,我会每天看到你……我不许你对我说这种丧气话。” 解萦狠厉又尖刻的表白有点出乎他的意外,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嗯,大哥不说了。我们会在一起。”他顿了顿,“一直在一起。” 慈悲 他们一起迎来了新年。 解萦对外的名声是未婚先寡,谷里的师兄师姐看她可怜,特意在除夕夜里拉着她同大家一起跨年。解萦心有牵绊,例行公事一般走完了过场,她熟练地切换了面孔,演回素常的悲戚,在场诸人心生不忍,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她,温声细语嘱咐了她几句,就看她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回到自己的居所,正赶上烟花此起彼伏地绽放。 万花谷能人巧匠辈出,除夕的烟火也成了争奇斗艳的赛场。 也许是因为烟花的声响太大,君不封丝毫没有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个人,他披着一件大氅静坐在地,稍微抬起头就是小窗外的灿烂星空。解萦悄悄走到他身边,他还是没发现她。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烟花,嘴角微微抿起,焰火映的他憔悴的脸庞忽明忽暗,小小的幽闭空间里,他的眼里有一点淋漓的光。解萦的一颗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盘算了一路的言语和举动都成了空白,她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偏过头来,发现她的存在。 他朝她笑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解萦将自己规规矩矩地安在大哥身侧,朝外看了一阵,视线就又转回他身上。 她几乎没有同大哥一起完整地度过新年。印象里,他们总在最喧闹的时候错过。她是万花谷的年轻弟子,又是孤儿,谷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越是盛大的节日,这群没有归属的人越要被叫到一起,互相取暖。她自诩不需要这种温暖,却无从拒绝这种令人生厌的关爱,所以历年除夕,只能把大哥孤零零地留在尚属逼仄的小密室里,两人各执一边,迎来新的一年。虽然他从来不说,解萦却知道,他一直想要跟她热热闹闹地过节,两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的辞旧迎新。 现在他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刻,她却不知道他们究竟还拥有几个明天。 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解萦悄声哭了。 她不愿意让大哥注意到自己的难过,抬起衣袖拭干眼泪,解萦起身去了小地窖。地窖里珍藏着她为大哥酿的酒,她算着日子,一年为他酿一坛,最久的一坛,满打满算也快有十年。将酒稍微温了温,解萦看了看柴房里的储备。因为心里始终惦念着大哥的身体情况,也就不自觉怠慢了其他,她把日子过的稀里糊涂,也没想着要在节日给他做一顿丰盛的菜肴。硬着头皮搜刮许久,解萦勉强给他炒了一小盘花生,趁着烟花还在绽放,她快马加鞭回到密室,在他身边坐好。 屏气凝神,解萦小心翼翼给君不封倒了一小杯酒,举到他面前。 她鲜少对他郑重,君不封意外而木讷地接过了她斟给自己的酒,又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发现解萦竟然拿来一坛酒,自己倒了一海碗,给他的却是犹如指甲盖般小小的一杯,惊人的反差让他哑然。恍惚间他意识到,解萦在顾忌他的身体情况——前几日的放浪形骸仿似回光返照,那日之后,他的生机消散,醒时无名病痛缠身,幻觉持续侵袭,睡则昏迷整日,无从清醒。如果不是烟花的声响让他无法成眠,外出归来的解萦,或许会孤零零地守着活死人的他,更别提在新年来临之际,两人对坐畅饮。心下黯然,解萦的心意被他一饮而尽,品了品其中的余味,君不封长久以来无神的双眼开始有了一点灵动的闪烁。 他已经很久食不知味,这点温酒竟然让他身体一度沉睡的机能苏醒。 解萦又将一小盘花生豆推给他,手指凑近还能感觉到热气。他不抱任何希望地尝了尝,果不其然味道十分一般,炒焦的花生豆混杂其中,是解萦大厨的一贯水平。无可奈何地微笑,他往嘴里塞了几颗成色不明的豆子,苦着脸悄悄看解萦,解萦腰板挺直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看着上空,身前的一海碗酒被她喝得干干净净。也许是那一指甲盖大小醇酒作祟,也许是嘴里的花生豆实在太过难吃,又或许是因为此刻的解萦有种故作深沉的可爱,他突然对着他的小丫头傻傻笑起来,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解萦没有抵抗他的亲近,只是一如既往的低落,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他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看着她苍白而消瘦的小脸,他难得地郑重其事:“阿萦,谢谢你。” 解萦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他逗了她几句,解萦还是埋着头不肯抬头看他。君不封好气又好笑地抚摸着解萦的背,不知道该对解萦说点什么好,只能无可奈何地傻笑,过往的遗憾似乎在此刻随着衣物褶皱的磨平而烟消云散,他死乞白赖地撑到了年末,陪她度过了新一年,他们俩唯一一次一起度过的除夕,往后能陪她几天,不知道,不清楚,但他已经足够心平气和,死而无憾。前几日的纵情几乎抽空了他的所有力气,现在连保持清醒都变得举步维艰,离开是早晚的事,他终究会死在对自己的谋杀中,但此刻,他觉得一切还都不算坏。 他扶着解萦,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细细品味,“这酒的味道醇厚又清冽,应该有些年头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不是你来谷里就为我酿的那一坛?” “你知道?”解萦的声音很闷。 “你刚来万花谷那会儿,人生地不熟的,我若是不给你打点好一切,怎么能放心离开……阿萦,你的心意,大哥那会儿就心领了。” 两人不约而同红了眼眶。 解萦垂着头,挣脱他的怀抱,背对着他,沉默地给自己倒了第二碗酒,一饮而尽。君不封不拦着她,他们就这样沉默地一杯一碗交替地喝着,将十年的陈酿喝得一干二净。他没有陷入往常与幻觉搏斗的窠臼,自认为清醒的可以,转过身来看解萦,她的脸色异常红润,眼神也不似以往清明——她结结实实的醉了。 醉了酒,一切行为与言语,也就不受控了。 “大哥……”她的声音委委屈屈的,像只小猫一样轻轻地挠了挠他的心房,他根本无从抵抗她这样叫他,心中一软,柔声应了她,她就重重地跌在他怀里,两臂胡乱地缠着他,还是委屈。解萦素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明亮,他本来以为她要同他撒娇,发现她眼里闪烁的光点最终汇成倾泻的银河,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垂落,一直要垂到他心里去。 他也跟着鼻子发酸了,“阿萦?” 泪流不止的她突然俏皮地笑了,“我不哭。”她拍拍他的后背,摆出一副安抚的架势,“你也不要哭。”解萦又低低地补了一句,“大哥最爱哭了。” 这个事实让他无法反驳,他羞窘地挠挠额头,被解萦说得很不好意思。解萦也不哭闹,只是揽着他的脖颈,长久而耐心地盯着他看,她的眼睛里蕴藏着无尽的迷恋与爱慕,时间越久,他就越能看见她内里的热情。君不封口干舌燥,控制不住要去亲吻她的冲动,可他稍有动作,解萦的神色顿时变得悲哀,泪水就这样落到他试图爱抚她的手掌上。 像是没预料到自己会再哭,她呆傻地望着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慢吞吞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泪水却根本控制不住。 她缓缓地抱紧双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头埋得很低很低,先是低声的呜咽,最后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连绵的嚎啕声里,她还在叫他大哥。 他本以为,他到现在这个模样,她的内心就像她所展现在自己面前那样的波澜不惊,毕竟她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来完成她的报复,并心甘情愿承担一切苦果,她一早知道他最终的结局,所以她心平气和的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来完满她的爱恋。 现在看来,竟是他错了。 也许她根本就想到,也没接受,他现在的样子。 他的结局是诸多巧合的合力推动的产物,她一路推波助澜,又间或浑浑噩噩,还一度随波逐流,任其发展。可直到大厦倾颓,才知一切早已无从扭转。 他费尽力气,才把解萦像拔萝卜一般从地上拔起来,强迫她看他。解萦不断闪躲,泪流不止,哭声不绝,狼狈不堪的同时,还在决绝地拒绝与他对视,红肿的双眼愈发没了神采,可饶是如此,她还在呢喃着唤他大哥,一声,又一声。 君不封急出一身冷汗,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去安抚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解萦躲闪够了,冰凉的双手又自觉贴上了他枯瘦的脸颊,神情凄惶而绝望,哭的太久,她一度难受到说不出任何话,只好呆呆地注视他,晶莹的泪水从她哀伤的眼眸里不断涌出,他终于没办法忍受她的凝视,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解萦的哭声小了下去,哭得岔了气,她还是声音喑哑地开了口:“你……说过,要带我……看花……你总骗我。你不能……不能再这么言而无信。” 话一出口,君不封就知道情况会更糟。曾经鲁莽留下的伤口,终于以痛哭的形式,反噬在他面前。涉及的事实触动了她的伤心处,本来有些平息的解萦情绪再度激动,又吭哧吭哧的在他怀里大哭起来,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解萦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身体不受控地痉挛。 君不封仅仅拥着解萦,心疼之余,愈发的手足无措,头皮发麻。 “可就算……就算你言而无信……也许也会比现在好……” “大哥,对不起。”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他听到了这句话。 紧紧相扣的双手懈了劲,解萦挣脱了他的怀抱,颓靡地瘫倒在地。 他没有力气扶起她。 在他初期受难的混沌时刻,他曾千次万次地想,如果她停止凌虐他,如果她向他致歉,他可以对过往的龃龉既往不咎,他接纳并容许她的一切异常,他和她好好过。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等到她的一句道歉,甚至于在她的眼睛里,他已经看不到她曾经的迷恋,只有无尽的鄙夷与轻蔑。久而久之,他从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变成了自暴自弃的自甘下贱,他就是她养的一条不成器的狗,收获的一切残忍对待都是他理所应当,他活该。 “对不起”这叁个字,让他陌生,他怎么能担得起? 她理应对他无所欲为,他理应被她不断伤害,不是吗? 身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伤口,不约而同的隐隐作痛,他没办法站立,没办法伸展手心,甚至只能蜷缩着身体。周遭的一切天旋地转,在身边哭泣的解萦也不复存在。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密室里,夏日天气炎热,蝉鸣不绝,他伤痕累累地伏在地上,还能闻见自己身上伤口的腐臭。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没有还要忍受着那些无边无际的折磨,世间的一切美好与他隔绝,只要活着,就是疼痛,就是恐惧,就是屈辱,不人不鬼,猪狗不如。他只能终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狱苟延残喘,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所有苦难到了最后,只有她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 内心寂静了许久,他才渐渐回过神。 解萦仍然在小声抽泣。 愤怒在顷刻间爆发,他凑近她,粗鲁地扒开她试图遮住脸颊的双手,看的她哭得通红的双眼,他竟然有一丝畅快。然后他用自己从没有用过的声调,不屑而挑衅地问她,“现在我快要死了。你呢,你又能怎么赎罪?这几个月的遭遇,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解萦,你能拿什么偿还?” “拿命还,够不够?”解萦朝他傻傻地笑了,然后她柔柔地钻进他怀中。 “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小的脸扬起,眼里的喜悦与赤诚一览无余,她似乎不是要陪着他赴死,而是已经早早准备随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君不封傻住了,他没想到,解萦会这么回复他。他的愤懑与恶毒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被她打回原形。心里有种酸涩到肿胀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他无法控制的自己身体的颤抖。 解萦还在他的怀中低喃,“做了太多错事,就算是死了,应该也不会再见到大哥了。”她看见了他眼里的痛楚,朝他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大哥不用担心阿萦会缠着你,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不配。” 她沉静地擦拭着眼泪,却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拥住,感受到大哥的颤抖,似乎他也在哭。 解萦黯然地笑了。 “大哥,阿萦是真的喜欢你。” “大哥知道。”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大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他们静静地相拥许久,解萦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脸上的泪痕慢慢风干,君不封抚摸着她的长发,一句一句回想着适才她的胡言话语,宽慰而心酸地笑了。心中的不忿消失,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咀嚼她迟来的道歉。 和恶女在一起待得太久,几乎让他忘了她的本来面目,可现在,那个干净天真的灵魂,却被解萦自己找了回来。 他们之间的种种纠缠,到后面已经很难去计较对与错的问题,而且平心而论,他们现在已经过到了一起,只是心病无从消解。 他快要死了,生命之火在慢慢地垂危。 这些不用小姑娘提醒,他自己都能意识到。 可他走了之后呢。 他以为她已经彻底沦落成一个恶女,不会为这些事痛心。 可事实上,她只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她的内心清亮如许,她知道她所对他所做的一切。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解萦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折磨着她自己。他的枯萎从外表开始,而她的衰败来自内心,现在两人都成了徒有虚壳的空架子,只是她还在强撑。 她的过去她从不多提,他以为他给她的关爱足够驱散她内心的阴霾,但爱本身对她就是缺失,他的关爱,被她装在一个小心翼翼珍藏的匣子里,时机到了,他毫不留情地带走一切,留给她的只剩下空。他给予她的安稳是维持着她生命鲜活的养料,所以她只能拼了命地试图留住他,她没有选择。 他的囚徒生涯在最初始虽然不甚顺遂,但勉强可以过得去,一个突然的节点,让他们的感情开始坏掉。她在他身上不加节制,而他无从反抗,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没有在解萦的脸上看见过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冰冷。而他呢,大概在被她频繁羞辱的过程之中,彻底臣服于她。他知道的正常的她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不遗余力去讨好她,想要看到她身上瘠薄的快乐。 她却拒绝他的靠近,甚至于比以往更为过激地折磨他。 起初他以为是她不信任他,并为此伤透了心。 现在,他想明白了。 解萦没办法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对他做出了下作行为的自己,被他深爱。 她的灵魂早早开始割裂,内心藏着一个想要和他如现在一般安静度日的幻想,可她宁肯压下这段幻想,也不愿意承认他的靠近。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弥补,只是她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横着一道难以填满的沟壑,不是她几句道歉,解除他的囚禁,就能够轻易瓦解。她用笨拙的伎俩艰难维持,可他会错了意,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不堪,而他也开始破碎,破碎到意识不到她的小心翼翼,她的低回婉转。现在,仅仅是因为他的生命垂危,她可以暂时抛弃对自我的嫌弃,一心一意同他一起,可即便是现在他一心一意待她好的情况,她依然随时被她造成的后果所刺伤。所以她在他面前,还是不快乐,他变得枯瘦苍老,她同样消瘦苍白。 他的存活不会导向她的崩溃,而他的消亡则是她毁灭的开始。 她已经是抱着一颗赴死的心在同他痴缠了,他以为自己给她留下美好的印象就可以悄然告别,可实际上,她只是在成全他。 他的末日,同样也是她的终结。 这不是一个他所期许的未来。 君不封吃力地将解萦抱在怀里,细细打量她的脸庞,她的眼周因为痛哭变的红肿,本来就苍白的小脸经此一役更显颓靡。他记得他们初次相遇没多久,她也向他哭。楚楚可怜,谨小慎微,怕自己的不幸为他招惹来杀身之祸,那样心地善良,可怜可爱。她是他的小小希望,从被她从落星湖畔救起,即便她的面孔诸多变换,她在他心中地位不改,始终承载着他对整个世界的无限期许与向往。 他从死人堆里救出她,希望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如今她最后的愿望,只是要陪他去死。 虽然幻觉让他不堪其扰,可他怎么会舍得她随他而去。 但即便他没有死,又能如何。 他可以不在意过去的种种,但她呢? 亲手划下的沟壑,她迈不过去。 而他。就像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经历的噩梦,可实际是,他的痛苦有了实体,叁天两头在他身边敲打,不让他好活。他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给大哥留了这么一个难题……”他苦涩地看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死,她会随他而去;他活,她会弃他而去。 两边都是失去,孰轻孰重,他在心里有了选择。 他注定要在这个残缺的爱恋故事里,扮演一个恶人。 他又要再一次擅自决定她的命运,用自己的自以为是来成全她的好。 可再也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适合。 夜里,解萦昏昏沉沉起了身,跌跌撞撞去解手。君不封静静地守在她身边,没有睡。解萦晕头转向,眼看着要倒,他急忙站起身来,扶着不知东南西北的解萦。 解萦的酒还没有完全醒,解手之余,依然看着君不封傻笑,不停用脸颊去触碰他的双手,像只很乖巧的猫。也许她一直很想同他亲近,只是自己已经走的太远,没法回头,所以再也不能流露出一丝对他的依恋。 心口钝痛,他吃力地把瘫软无力的解萦抱回床上,静静守着她入睡。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仍然在思考,究竟怎么才能打破他们的困境。 解萦再度睡醒已是日上叁竿,被窝里暖意融融,她向四周摸索,没能摸到熟悉的身体,一下惊得直起身来,头疼欲裂。试图回想一晚上发生了什么,大脑里都是空白,心里一阵恐慌,她抬头向前方望去,发现大哥正跪坐在地上,小窗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让她再度认清了他的疲倦与衰老。 君不封抬起手,温柔地接住了屋外飘落的雪花。 他看向她,笑容一如既往温暖,“丫头,你看,下雪了。” 解萦受了他笑容的蛊惑,光着脚走到他身边,同样伸出手,看着零星的雪花在自己手心融化。君不封疼惜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强行坐下,用自己单薄的胸膛给她的双脚取暖。他的身体不复从前饱满,纤细的脚掌稳稳地贴在他胸口,触及的都是分明的肋骨,好在还有瘠薄的温度,足以让她温暖。 君不封就这样抱着她的小腿,手掌捂在解萦冰凉的脚背上,一心一意给她取暖。解萦被他的温柔激得头晕脑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能随时随地要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恸哭。 “丫头,大哥想给你做点东西吃……你觉得,可以么?” 君不封唠家常似的,向解萦提了一个请求。 解萦愣了愣神。 给她准备伙食,就意味着将要踏出囚困他的牢房,虽然如今的他瘦弱到可以不大费力气就从手铐脚链中脱出,但释放本身,就是一个放弃的讯号。 解萦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抵触,倒不如说,她一直在等他开口,等他给她一个,还他自由的机会。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会离开她了,让她惶恐不安的可怖变得虚无缥缈,似乎这一切的一切还不如大哥给她做一顿饭来的实际。 解萦点点头,“好。” 看着他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解萦心中同样充满了快乐。来来回回如风般迅捷,他身上的镣铐已经被她一一解开。 君不封迟缓地动了动双手双脚,生出一种不真确的错觉。他尝试性抱住了眼前的小姑娘,没能听见锁链声。用尽力气想要抱起她转圈,却气力不支,只能勉强绕了叁圈,君不封尴尬地垂下手臂,有点委屈地揽住她,低下头和她蹭了蹭鼻梁,笑得有点羞涩。 解萦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弄得犯了痴,喜悦在心底悄然滋生。 大哥自由了,她似乎比他还要开心。 在那之后,他会不会选择离开,或者对她展开报复,都不太重要。她很久没有从心底里滋生一种切实的“欢欣”,不用殚精竭虑,思考他行为的每个意图。 她只想看他发自真心的快乐。 两人沉默地相拥了一阵,君不封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怀抱,凝视解萦,“丫头,去拿一个活动的手铐和脚镣给大哥带上吧。” 解萦一脸惊讶。 君不封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习惯了。而且这样我对自己也放心一点……快点去吧,大哥等你回来……还是说,你想让大哥跟你一起去。” 两样她都不想要。 “我不。”解萦赌气。 “丫头——阿萦——” 解萦服了软,让君不封坐在密室床上等她,待她从房里翻出了手铐脚镣,再回屋里寻他。 解萦拿来镣铐,打开房门,向前走了几步,密室空无一人。没等她感到天昏地暗,一个黑影从暗处扑向她,然而因为腿脚不便,他直接扑过了头,一把砸在地上。本来已经是骨瘦如柴,又重重扑在了地上,君不封沉闷地哼了一声,不动了。 解萦吓得魂飞魄散,才反应过来大哥是想跟她开个玩笑,可惜玩笑没开成,倒让自己遭了秧。她依稀记得平时对他的羞辱,他不甘,愤恨,隐忍,然而这次他结结实实摔了一下,看起来倒是很委屈,像一只落魄又可怜的野狗,毛茸茸的,让她想摸摸他的伤口。 君不封身上磕青了好几块,解萦无奈,只好就地用密室里的小药箱给他上药,涂完药膏,看他还是挺委屈,解萦气不打一出来,使劲拍他脑袋,“你个笨蛋!” “疼!”君不封捂着脑袋,偷偷瞟她,眼底掩不住的慧黠,解萦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在逗自己。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相处了? 在她不分昼夜折磨他的日子里,他甚至都被剥夺了喊痛的权利。 眼前晃过了他们过往的吉光片羽,解萦沉默。 君不封不知解萦心事,他大喇喇地牵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回了现实。他摸摸解萦干瘪的肚子,一脸跃跃欲试。 “大哥给你做点东西吃,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解萦怏怏地摇摇头。 君不封站起来,自作主张带好了镣铐,瘸拐着牵着解萦,走出密室。 “那我们就去看看柴房里有什么。” 解萦注定当不了一个巧妇,过年,柴房空空荡荡,君不封翻箱倒柜,只能取一点往日晾晒的干货的救急。解萦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在过日子方面的低能,她甚至很自豪自己又从地窖里给大哥拿了一坛九年陈酿。她像只小鸭子一样,慢吞吞地跟在大哥身后踱步,听他漫不经心地数落她对自身的怠慢,体味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教诲。他已经太久没有在她面前摆出一个纯然的长辈架势,从她对他示爱开始,他们的感情就成了一场默不作声的博弈,他从此没有任何机会插手她的成长,她一路野蛮生长,自我感觉良好,察觉不到自己成长的任何疏漏,他却将她的方方面面记在心里,滴水不漏。 她保持着这种熟悉而新奇的状态,看着他熟练地拿起菜刀处理食材,觉得一切似梦非幻。君不封状态很好,手伤也没有爆发。他利落地处理了原材料,将有限的食材一股脑丢到锅里炖煮,等待饭菜出锅的间隙,他又随手蒸了两碗白饭。 解萦以前也常常观摩大哥做饭,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是单纯沉迷大哥,往日他含蓄地说她水平不好,她总不以为意,这次仔细看了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解萦含羞带愧,又忍不住在心里夸大哥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一等一的好。 她从身后静静抱住他。解萦仿佛听到他在轻笑,他宽阔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便挣脱了她的亲密,在厨房热火朝天地操办,似乎要给她补上昨夜跨年的亏空。 他的状态太好了。如果不是能一眼看出他身上根深蒂固的疲惫,仿佛这种生机盎然的姿态,在他身上从未消失。 解萦比谁都清楚大哥的身体情况,她也知道有一个词叫回光返照,虽然她已经命令他不许摆出任何一副告别的姿态,可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同她道别,间或不断的叮嘱同样如此,已经不再是纠结于几日的琐碎,他的视野长远,于是也把她,放到那个他已经无法触碰的未来里。 她想他要走了。 解萦不着痕迹离开了柴房,躲在门后,无声痛哭。被她封闭的闸口已经彻底打开,她的情绪终于不能自控。 君不封做好饭把解萦叫到了饭桌前,发现解萦又把眼睛哭得红成了小兔子,他佯作不知,单是把菜往她面前推,手头可供使用的食材实在太少,炖煮到一起,君不封心里也心虚,好在他四处搜刮,找到一块小小的猪油,给自己和解萦各分一半,放在白饭上,他给她做了一小碗猪油拌饭,祈祷这一小碗饭能挽回自己的乱炖在解萦心中的形象。解萦根本不清楚他的小心思,夹好菜就着拌饭吃了两口,眼泪顺着脸颊直直流进碗里。这下他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依旧是心虚,笑着擦掉她的泪水,还要故作轻松的打趣,“怎么,太久没吃到大哥做的饭,一下激动成这样?这可不像我们小姑娘啊?以前我可没觉得你是个小馋猫。” “好吃。”解萦口齿不清,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饭。 饭菜于她向来只是糊口的的东西,她不知道什么好坏,分别菜肴的唯一原则仅仅是它们是否出自大哥之手,可即便是大哥的手笔,她同样尝不出好坏。 那是之前。 十五岁之后,她就忘记了他所给过她一切属于家庭的温暖,现在他把这些摆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味蕾是活的,饭菜的滋味令她迷醉。久违的暖流在她心里暖洋洋的膨胀,她难能感觉到饿,只是她的饥饿与疼痛相连,饭菜恰到好处阻隔了她的呜咽,让她勉强在他面前,留有一点点体面。 君不封同样举着碗,遮蔽了自己的神情。 他们没能保持之前的亲密。 狼狈不堪地吃完一顿午饭,解萦沉默地帮他清洗碗筷,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卧房,给他的身上上药。她将床铺好,把整个床褥留给他,然后自己转身退出门去。 她明明知道他随时随地可能有自杀的危险,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待在他的身边。 她是刽子手。 君不封蜷缩在床上,头脑里令人生厌的幻觉还在锲而不舍的继续着他的恶毒,而今天,终于带上了解萦,脑海里都是对解萦失控情绪的讥讽,而讥讽到了最后,灵魂合二为一,他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知道她开始再度厌弃起自己。 她的情绪与行为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想。 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愈是深爱,愈是痛恨这个担当了刽子手的自己。 她快要崩溃了。 只要他逝去,解萦的人生就会迎来全面的崩塌。他想了一夜,任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做,去规避他最不想见到的结局。 到了晚上,解萦在房门踟蹰,他朝她招招手,“丫头,过来。”解萦才不情不愿坐到他身边去。 “又跟大哥闹脾气。” “我没有。”解萦有气无力。 他板着脸孔,“大哥要抱着你睡,不准躲。” 解萦打了个寒颤,小小地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放缓,两人躺在床上,他侧着身子,一直盯着解萦看。解萦被他盯得心虚,试图捂住他的眼睛,手心触及,一片潮湿。 “大哥……” 一日的操劳,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凝视的久了,泪水自然而然就来了。他是如此恨她的伪装,她的强作镇定。她遗忘了酒后的一切失言,还在扮演那个镇定自若的幻象。而他看清了一切过去与将来,却为了她的自尊,不去戳破她的梦。他恨她的决绝与倔强,恨她明明如此渴求他的爱恋,却仍在自暴自弃的折磨自己,不去回应他的示爱。他同样恨他自己,恨自己没有早点领会到她行为背后的最深的渴望,最终让这一切动机的流向成了抽丝剥茧的解谜,他明白的太晚。也许从解萦十叁岁起,他提出自己要离开的想法,就应该要先问问她,问问她愿意怎么做,如果一切尘埃落定,还愿不愿意跟着他浪迹天涯。 他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总以一个抚养者的姿态,站在高处为她划定他自诩她应该走的道路,可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停下来问问她,小姑娘究竟想要什么。即便她说出了自己的渴望,他也没想着背后的原因,他只是想逃。回到她身边,他没试图问过她,有了仇枫那样年轻英俊的伴侣,为何还是需要他的陪伴。在她崩溃的时候,他只在意自己的痛苦和不知所谓的迎合,在她抗拒的时候,他还在纠结她是不是不再爱他,他任由她的异常发展壮大,从来没提起勇气试图唤醒她。 他一度把她当成一个世人无法接纳的小疯子,只有他以身饲魔鬼,才能让世人安康,这日早些时候他还在这样想。他受她的豢养,始终把自己放在与她不甚平等的地位里,或低或高,却从来没有试图站在她的位置,为她着想。 她是那样的敏感卑怯,因为脆弱无力,所以狠辣恶毒,越是一无所有,越要倾其所能,一路作孽而向善。他看到的是那个投射在墙上的强大的影,始终没有留意过角落里的本体。他臣服于她的狠厉,醉心于她的温柔,他所幻想的一切都基于她给予自己的迷恋,他一直自诩是她的抚养人,可他从来没有试图走进过她的伤口,一次也没有。 解萦拿衣袖擦了擦他的眼泪,“爱哭鬼。” “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臭丫头才变成这样。” 解萦悻悻收回手,君不封从后面抱紧她。想自己如果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和机会,他会耐心细致地抚平她的创伤与不安,引导并维持她的喜好在一个可控的范畴,他会和她一起探索刺激而未知的喜悦,他会守护照料她一辈子,让她在他面前可以永远做一个小小的女孩,不用承担世俗所加给她的一切谩骂与白眼。如果说爱如山海,他定不会只给她曲折的涓涓细流,他会为她倾其所有,让她一直在安稳的大海里徜徉。 可惜,一切都只能是想想。 他注定做不到,如他脑海里所设想的那样,把他的全部热情与光明都赠与她。 他没时间了。 之后的几日,他的精力再度丧失的一干二净,缠绵病榻,他们又死气沉沉地撑了几天,期间解萦的情绪不断失控,在他面前数次落荒而逃。他在脑海里进行着无数推演,最后终于想到一个不甚高明的法子。 解萦的房内堆满了大量药物与书籍,其中有一些瓷瓶上的标注,字迹仿似狗爬,那是若干年前他的杰作。 他是个孤儿,从小过的苦日子,丐帮收留了他,只传授他武艺,入了浩气盟之后,他开始学认字,但认得很有限,除了行走江湖所必须的基础大字,仅限于盟主谢渊、恶人谷谷主王遗风这两位死对头,及他的几位至交好友。到了万花谷之后,他才学会了写解萦的名字,字迹狗爬似得的不好看,勤加练习后,才能勉勉强强把他和解萦的名字放到一起,可饶是字丑的惊人,解萦在第一次练好自己的高级药丸时,还是央求他写名帖,鬼画符的字贴到她的小药瓶上,他自觉尴尬,解萦却欢喜地原地转圈,时不时拿着药瓶来看,那时他笑她小题大做,但现在才意识到,或许她早早对自己情根深种。 正月十六夜里,两个人对坐,解萦在翻着一本破旧的医书,而他在看解萦,看着看着,一只手搭到了解萦手背上,“阿萦,看你药瓶上的那些字迹都有些旧了,大哥再给你写一些新的好不好?” 解萦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身体明显抖了抖,她不着痕迹缩回手,起身给他拿纸,为他研墨。 他在书桌旁看着解萦行动,想他的丫头还是天生的文雅命,双手又白又细,天生文雅,仅仅是看着,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 解萦做好了准备工序,抬眼看了看他,君不封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解萦低下头,给他让了位置,君不封按住她,“你得教大哥写这些药名,大哥可不太识字。” 解萦浑身僵硬地点点头,细细地哼了声“好。” 她将自己珍藏药丸的名字一一写好,聚成一沓推到君不封眼前,君不封摇摇头,慧黠的笑容里带着叁分蛊惑,“你知道,我不大会写字。” 他向她轻微地施压,她就痛苦地想要逃窜,可因为已经允诺自己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解萦强行压下自己的恐慌,站在他的背后,握住他的右手,一笔一划写的专注,而她的左手则被大哥宝贝一般紧紧攥着,这种亲密让始终提心吊胆的解萦渐渐放下心防,待两人围到小桌前,整理着她的瓶瓶罐罐时,试图平静的脸孔有了松动,浮现出一抹灵动的笑,君不封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解萦面带笑意,他也跟着咧嘴笑,可惜依旧是瘦,笑得一脸褶,解萦看他好笑,下意识伸手去掐他的两腮,手指却被他在半道截住,狠狠亲了两口。 “大哥记得那会儿你刚刚学会练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丸,整个人都很亢奋,大哥对药理一窍不通,你练好丹药,大哥就牛嚼牡丹似得往嘴里塞,后来被你骂了一顿还不说,你还逼着我站在墙角反省。”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那时一边骂一边拿小拳头捶我,说什么‘话可以乱说,药不可以乱吃’,等大哥在墙角反省好了,你还专门把这些药分好,分门别类的告诉我,哪些与哪些不能混在一起吃,大哥虽然学不会写字,好歹行走江湖多年,保命的法子,一直没有忘,你当时教我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可惜,字没记住一个,还得重新学。” 他拿起其中的几瓶药,将它们单独摆在一起。“我记得这几种混合着吃,必死无疑。”他又分类了另一些,“这些混着吃,轻则痴傻,重则丧命。”,他拿起一瓶药,“这瓶滋养身体最佳。” 君不封准备将药瓶放回桌上,药瓶却直直从他手里掉了下去,解萦眼疾手快,接住了药瓶,君不封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朝着解萦苦笑了一下,解萦心里一疼,给他拿来放在床头的药膏,小心翼翼给他的手心上药,细细地按揉。按摩了好一阵,解萦担忧地望着他,“有知觉了吗?” 君不封像模像样地动了动,“没有……要不,你再给揉揉?”解萦乖乖照做,整个手掌被解萦揉了又揉,她再度担心地开了口,“再试试?” “嗯。”君不封朝她灿烂一笑,手臂向前伸展,给她摆了一个残疾版的大鹏展翅,两手在空中游移了几个来回,他突然变了手势,出手如电,点了解萦胸口的穴道。 如今他已经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即便用的是丐帮内部的点穴手法,解萦只需要不多时就可用内力自行冲开,他必须抓紧时间。 解萦被他点了穴道,只是刹那的功夫,就从这几日浑浑噩噩的痴傻中清醒过来,她咬着自己的嘴,恶狠狠地瞪着君不封,愤怒与惶恐侵占了她的面容,她却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话。 早该如此,不是吗。 君不封从容不迫地拿起桌上摆的药瓶,将自己事先分好类的药丸一一倒出,就着桌上的茶水吞服,完成了预谋已久的工序,他好整以暇地坐在解萦对面,千言万语,不知该同她从何说起。 他混杂着吃了几种禁忌的药丸,只需须臾,药性就会发作。 解萦的表情已经从适才的愤怒变为悲哀,并再度浮现了他所熟悉的癫狂与残忍。君不封知道,如果不是现在她被点着穴道,她一定会扑到他面前。 她被他彻底的激怒了,她想杀了他。 药物渐渐发挥了效用,他从木椅上跌坐下去,垂着头,半跪在解萦面前。眼里开始模糊不清,喉咙也有了血味,他难受的发不出声响。而解萦终于冲开穴道,吐了几口血水,解萦如猎豹一般将他推倒在地,她趴在他的身上,笑容冷酷,声音很小很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这段时间的感情都是假的,你只是想要报复我,你要眼睁睁死在我面前,你要让我生不如死!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君不封没有反抗,他的脸色涨红,眼神渐渐涣散,嘴角也逸出了鲜血。这时他反而笑起来,在极端的窒息与疼痛中,他的笑容渐渐成型。最后成了一个解萦很多年没有见到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真容的那一天,他高高大大的立在自己面前。 眼眸湛亮,牙齿洁白。 笑容中的温暖,驱散了长期以来在她心中盘桓的阴霾,从此她知道了光明的另一种模样。 现在它与大哥当下的面容重合了。 如今他苍老,枯瘦,不成体统,可笑容中蕴含的感情,柔柔地灼伤了她的双眼。 她喜欢他那样笑,喜欢他天天对着她笑,甚至于……不面对她,他本来就应该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带给她温暖,给予她力量的男人,在这一刻,她想杀掉他。 眼泪大块大块地落在他脸上,她松开手,封了他的几处穴道,向他嘴里塞了续命的药丸,解萦失声痛哭,“大哥……我从来没想让你死……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他的喉结微微耸动,血红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他轻轻拥住了她。 嘴里吐出一口血水,他的声音很轻,眼里都是快活,“大哥一直都知道。” 间或昏迷的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让自己始终处于死亡边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久而久之他想明白,他的病是心病,身体的损坏尚属其次,最重要是心灵的创伤。 他所经历的苦痛,是彼此的痛苦根源。 他忘不了,她也忘不了。 解决问题根源的方法,就是让这段经历本身消失。 所以,他必须要让自己“死”一次,“死”的干干净净,可以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龃龉,给她一个纯洁无瑕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承受猛烈药物的摧残,但他一直信任她的医术,正如他相信她暴怒之后定会向他施救,那是他的好丫头,她绝不会让他就这样丧命。 他的性命是牵引她不让她胡作非为的那把锁,他活一天,她就能支撑一天。他没办法将她从自我厌弃中拯救,正如他没办法将自己从自暴自弃中拯救出来一样。必须要有一方放弃自己的全部,才能成全令一方的感情。 他是她的大哥,她的爱人。 他抚养她长大,他注定会保护她,由生到死,无怨无悔。 痴傻是他对自我的惩罚,他永远没有办法让从小抚养长大的小姑娘去正视她的过错,这是他身为抚养人的失格。万幸这场罪孽里的受害人正好是他自己,他可以主观选择抹掉一切,让自我消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他替她承担所有的罪。 死一次,然后,活过来。 “大哥想让你,好好活着,大哥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以后,你不能丢下大哥了。” 开春之际,万花谷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仇枫风尘仆仆,迟疑地站在一个荒凉的小院外许久,最终提起勇气,走了进去。 花事了 解萦从未想过,她会与仇枫重逢。 将局促不安的青年迎进屋,解萦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自从燕云带走了林声竹师徒,有关他们的一切就被她完全抛诸脑后。时移世易,当初的盘算被自己经营的七零八落,一败涂地。整个事件中唯一一个毫无关联的受害者出现在她面前,她并不惧怕,甚至是欢天喜地的迎来这个意想不到的天罚。 解萦等着仇枫跟自己发难,可仇枫只是沉默。 几个月不见,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小道士已经完全变了样。面孔仍然是稚嫩的,上面却写着不合时宜的沧桑。仇枫被解萦盯得紧张,冲着她勉为其难笑了笑,就闷闷地低下头去。 曾经的少年意气散得一干二净。 恍惚间,解萦从他的身上看出几分大哥的影子——都是历经磨难后的强装欢笑,不想让她看出他的丝毫狼狈。再想到这个与自己一度亲密无间的少年可能蒙受的苦难,她的心竟开始尖锐地疼痛。 他为什么不向她寻仇? 尴尬的氛围蔓延逐渐开来,解萦走上前,抱了抱眼前的青年。 仇枫受惊似的身体一抖,一把推开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焦急起来,红着脸比划半天,解萦眼见着他的头又要垂下去,无奈把住他的两臂,“说话。” 眼神躲闪许久,仇枫坑坑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受林声竹嘱托,要去浩气盟诉诸君不封的清白。 这句话说的异常艰难,囫囵吞枣地说清了目的,他惴惴不安地巴望着解萦,害怕解萦会动怒,然而解萦只是脸色发白,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柔让他受宠若惊,也冲着解萦傻笑起来。 “来的时候探听过消息,君大侠这段时日未在江湖内露面,想他也只能是在你身边。迄今为止,无人知道他背负恶名的真相……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所能,还他清白。” 解萦突然发了难:“既然想向大家说明大哥的清白,林声竹怎么不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派你一个小徒弟是什么用意?大哥这几年受的苦还不及他亲自登门拜访的面子重要?” 仇枫被她突然的严厉吓得连打了几个寒噤,连连摆手,左右言他半天,他认命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到了苗疆之后,他的内力被封,而师傅则筋脉全断,内力荡然无存,成了全然的废人。 之后发生的事,仇枫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解萦知道他隐瞒的部分是什么,那是与她手段相似的折磨与羞辱。她早在和燕云密谋时就得知这一切,只是当时针对的对象仅限林声竹一人,并没有将仇枫算在内。现在计划外的受害者一无所知地站在她的面前,还在试图掩盖他凄楚的难堪。 时过境迁,解萦对自己当初的无情与恶毒感到胆寒,但她不能对他说出自己的道歉,做出自己的忏悔。 虽说心里隐隐期待着天降一份正义来裁决她的罪孽,但她如今有沉重的牵绊,再看仇枫根本对事实真相一无所知,解萦也就由得一切被深埋心底,以免对他二次伤害。 罪魁祸首如她,此刻只能笑着佯装天真,成全他这份支离破碎的体面。 “总之,阴差阳错,师傅保护我逃了出来,临行前他交代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我在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万花谷的门人,多亏他的施救,我的内力才得以恢复的七七八八。” “那你恢复了武功,也没想着要回去救他吗?” 脸上试图维持的微笑,终于彻底消失了。他紧紧搂住她,低声呜咽,“小萦,我现在,只有你了。” 解萦推开他。 错愕的仇枫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笑容惨淡,“我知道,你嫌弃我。” 解萦摇摇头。 他的话语简短,却言简意赅的指出了一个事实——大哥最大的敌人,永远的消失了。以前也曾暗地诅咒林声竹许久,悲剧真的发生,解萦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最可恨的是,这个人临走前还试图做了一点好事,虽然为时晚矣,甚至无济于补。但他和大哥之间的一切爱恨情仇都可以随着他的消失而一笔购销,他们两清。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大哥唯一的仇敌,只有她了。 看解萦神情恍惚,眼里水雾弥漫,仇枫神情一黯,声音也低下来:“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嘱托。我不会缠着你的,你放心。等这件事办好,我会去昆仑山,那里还有师傅以前欠下的债,我得替他去偿还。” “还债?” “我知道……师傅不算什么好人,但他毕竟抚养我长大,我们情同父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仇枫的一句话激得解萦的太阳穴突突的疼了起来,她在心底冷笑,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冷笑什么,仇枫发自心底理所当然的感激与报恩,竟让她看了就恶心,而这份恶心还不是源于她对林声竹的憎恶。 解萦眼底的情绪让仇枫心里发寒,她的眼神冷酷,笑容却愈发明艳,平白带了几分柔媚。 她牵着他的手,“你跟我来。” 仇枫紧跟在解萦身后,进了她的卧房。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粗布短衣的男人张着腿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一个做工拙劣的木鸟。感受到有人进门,男人抬起头,正好与他视线相对。看到骤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无隐无踪,高大的身体不自觉蜷缩,但注意到一旁的解萦,他的恐慌又遁于无形,眉梢也带了笑意。 这人是君不封。 仇枫同君不封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当时的那位落魄大侠,显然不是这样一种状态,狐疑地看了看解萦,解萦不紧不慢给了解释:“大哥成了一个痴儿,不记得任何事了。” 仇枫脸色骤变,“是……燕云做的吗。”不等解萦回答,他狠狠地敲了敲门扉,“该死!”仇枫走上前,试图探探君不封的脉象,君不封害怕地用眼神向解萦求助,解萦笑着朝他摇摇头,他才平复了紧张,好奇地任仇枫摆弄。 “他的疯傻之症……是药物,还是受了刺激?” 解萦只是微笑,并不作答。 仇枫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师父的过错吃了太多苦的男人,心下黯然,“师傅说过,让我以后把君大侠当成是他来孝顺。他现在的情况,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理。小萦,你医术高明,如果连也你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病症。你看这样如何?等浩气盟的事告一段落,我带着君大哥去遍访天下名医。比如我遇到的那个万花门人,好像治疗痴傻之症特别有一套。” 解萦脸上的笑僵住了,眼底又生出适才那股晦暗的情绪来。 “当然,我说的本来就是你同我一起去,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毕竟我是……那个人的徒弟。” 解萦眼波流转,走上前去,右手轻轻拂过他的胸膛,她一口咬住他的喉结,“你倒是一直很信我。” 仇枫其实不大信解萦。 从到了苗疆的第一天起,他的头脑里就盘恒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仅凭燕云一己之力,怎能轻而易举降服他和师傅?而局中的另外两人又被她摘得干干净净,从此绝口不提。 林声竹早就隐晦地提出,解萦是可能是燕云的同盟。 当时他们还不清楚燕云的真面目,直到彻底成了燕云的玩物,他才渐渐明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解萦又能是个什么好人。 燕云玩弄他的手段有限,对林声竹是倾尽全力的折磨,在燕云锲而不舍的凌辱下,师傅疯了,残存的理智让他在彻底疯魔之前在徒弟面前英勇了一回,重新做回他的英雄。 已经洞悉了这两个恶毒女人的密谋,林声竹对仇枫最后的嘱托是保护好君不封,他落在解萦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仇枫不忍对解萦说出他的猜忌与怀疑。苗疆的奴隶生活令人痛苦而绝望,也仅仅是因为远方有他惦念的小小萤火,才不至于让自己疯掉。 他没有理会解萦的调情,轻轻拂去解萦在他身上作乱的手,他正色看着她,眼神坚决,“小萦,给我一个答复。” “燕云她是,怎么玩你的?” 仇枫的呼吸乱了。 解萦的一句话,让他一路强行伪装的潇洒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你……” 她轻巧地剥着他的衣扣,手指熟稔地在他的胸口盘桓,仔细看了看他的乳尖,解萦感慨:“以前一直想在这里给你穿个环,没来得及弄,跟她说过你胸口敏感,她有心,都替我做了。” “小萦……” “至于你师傅,应该不是死了,而是已经被她折磨的快要失去自我。你走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堕落,去做燕云的狗,对不对?” “住口!” “哈,说对了。” “果然是你。”仇枫面含苦涩,“果然是你和燕云里应外合。” “没错,是我。” “为什么,我知道你恨我和师傅,可是君大侠呢,他被燕云害成了这样!你怎么不想着为他报仇!” “我有和你说,这是她做的吗?” “难道说……” 解萦踢倒了一旁懵懂模样兀自观望的君不封,粗鲁地扒开他的衣物。君不封赤裸的身体上,伤痕累累。仇枫记得很清楚,他见到君不封时,他的身上并没有这些妆点。 解萦冷冷看着他,“我确实和你无仇无怨,把你卖给燕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的目标,只是君不封,至始至终没有变过。” “可你对我说过,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那又如何?我爱他,我想玩他,我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 “解萦!你疯了!” “我没疯!他拒绝我,我就不让他好过。他想活的像个人,我就要让他像条狗。他好端端的不接受我的爱,我就让他疯了傻了还只能被我豢养!” “你是说……” 解萦咧嘴笑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阴霾与刻毒:“是我给他的喂的药,是我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在燕云手里经历的一切,他在我手下,一样没少。” 仇枫被眼前这个势如疯魔的女人吓得跌坐在地,解萦步步紧逼。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腰腹线往里探,试图往下扒他的裤子,“我什么时候让你对我有了这种误解。” “你告诉过我,他救你于水火,你会倾尽全力的去回报他,你和我说过很多次的。”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解萦眼前蒙了一层雾,动作也变得迟钝,“那都是骗你的。不对你这么说,你怎么能看出来我的好?我怎么能把你骗过来玩你?” “不……不……”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允许你的靠近?我喜欢的始终是他。君不封不在我身边,我当然要拿一个玩具来练手,你自己主动凑上来,难得的替身,我为什么不要?在你身上练熟了,才能往他的身上搬,你说是不是?” 仇枫脸色灰败,身体不断向后退,解萦索性站起身来,看着他崩溃,洋溢的笑容里竟有几分报仇雪恨的味道。 慌乱的仇枫无意中摸到了自己的佩剑,思绪空白了一瞬,他低吼一声,剑尖直指解萦。 出乎仇枫预料,解萦对着他的剑锋,不躲不避。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股淡然的微笑,像是一早设好了套,就等着他的暴怒。 解萦闭上眼睛。 求仁得仁。从仇枫开始流露出对自己师傅的怀念时,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阴霾泛滥。嫉妒在她的内心蔓延疯长。仇枫的行径愈发光明磊落,愈发凸显出她的龌龊不堪。 同样是孤儿的两个人,被一对好兄弟分别抚养长大,好的那个被他养大的小姑娘折磨成了痴儿,坏的那个,他养大的男孩还在想着要替他的师傅去赎罪。仇枫知道他的师傅不好,也替他背负起了以前的过错,甚至还要傻乎乎地背起属于她的那一份,要他们一起来照顾大哥。 说来也是好笑,无意选中的玩物,内里的灵魂与大哥是如此相似,也许正因为自己的内心阴暗而有所残缺,才会格外被这种阳光正义而温暖的男人所吸引。 说不清从哪一刻起她开始自暴自弃,想要完全摧毁面前这个青年的高洁姿态。她违背了之前的信条,开始戳他的痛处,甚至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早早盯上了他的佩剑,知道经过她的一番刺激,仇枫的剑一定会刺向她,解萦在做戏的同时还在嘲笑自己,原来她已经到了这番不想活的地步。 仇枫这个外人尚且懂得要带着这种状态的大哥遍访名医,而她只会自我安慰,一日复一日地与大哥枯坐。 再者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她。 仇枫对她的诘问,也是她对自己的诘问。 立誓要守护一生的救命恩人,她又对他做了什么。 大哥待她恩重如山,情深似海。 她谋杀了他。 解萦等了许久,没能等到想象中的疼痛,反是听见剑落地的的声响,睁开眼睛,大哥挡在她面前,仇枫的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仇枫焦急地冲解萦解释起来,解萦不闻不问。 她呆呆地望着大哥。 君不封不顾自己的疼痛,把她护在身后。 面容是成熟的,神情是幼稚的,唯独回护解萦的心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解萦用手堵住君不封不断汩汩流血的伤口,仇枫看着她脸上的晶莹泪痕,这一刻她的眼里没有他,装的都是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 “大哥,你都疯了傻了,为什么还是要保护我?” 她拥着他的身体,缓缓跪了下去。君不封指指伤口,摇摇头,又傻傻地对她笑,笨拙地擦去她的泪痕。 解萦垂下头,笑了起来。 情绪稍稍平复,直起身,她看着仇枫。 仇枫也从适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低落地注视着她。 “小枫,带着大哥去浩气盟吧。” 仇枫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个消息,妄图从解萦口中再听到一些缘由,而解萦已经偏过身去,熟练地处理着君不封身上的伤口。 “小萦。你……” “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先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解萦神情暗淡,“你先去外面等我,我替大哥收拾一下行装。” “解萦,你回答我的问题。” 解萦背对着他不动,仇枫叹气,只好走出屋去。 解萦站在自己的橱柜前。打开橱柜,里面摆着好几件不同款式的丐帮衣物。 “以前在浩气盟的时候,总想着给你多置备一些衣物。可结果,一件好衣服都没能让你穿上。”泪水濡湿了衣物,解萦笑着问他,“大哥,马上要离开这个囚笼了,高兴吗?” 君不封一直沉着脸不理她,显然是默不作声指责她间或不断的哭泣。 眼泪流的凶,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安安静静将身体埋入他怀中,解萦悠悠叹了一口气。 “大哥。阿萦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陪你走下去了。” 君不封服用的药物,只会致使痴傻。而他也如愿以偿,变成一个痴儿,忘记了他们的过往。 他忘记了一切一切,忘记了言语的规则,忘记了诸事的方法,他唯一铭记的,只有对解萦的依恋。 他的情感一度掩藏在诸多伪装之下,摆脱了观念与关系的负累,一切在解萦面前坦荡荡赤裸裸,抛去现实的限制与情感的伪饰,心意就显了原型。 他将他的爱恋坦然地摆在她的面前,鲜血淋漓奉上他的真心。 解萦看到了那份脆弱而坚韧的迷恋。 以前她总是希望他能给她一个爱的许可,他从来不给她这个幻想,却又把自己对她的情感分门别类的地包装起来,有条不紊地送给她。 她苦苦寻求的答案,到了最后发现都是虚妄。 大哥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对她的依恋,他一无所有。 她也曾尝试着唤起他的记忆。给他看她刻的拙劣木鸟,给他喝他喜欢的酒做他喜欢的菜,她甚至把他惧怕的刑具摆到了他面前,只求他给她一个明确的反应。 大哥忘记了有关自己的一切喜好,却记得她的木鸟。看到那个拙劣的小玩意总会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笑。他也记得那些刑具,痛楚铭刻在他的灵魂里,记忆丧失了,本能依旧会驱使着他去躲避。始终模模糊糊的傻笑在他脸上消失,惊惧一览无余。不束缚他,他就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蜷缩着身体发抖。本就空洞的双眼愈发没了神采,泪水流了一脸。 这时她只能默不作声地收起了罪证,走到他的身边,半蹲着身体与她平视,将木鸟塞给他。 大哥的注意力被木鸟吸引,心情渐渐平复,又朝着她甜甜笑起来。 解萦回报给大哥微笑,却发现自己已经提不起手,去拥抱他清癯的身体。 她的心里只剩下纯然的痛。 疼痛成了日常,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大哥在她房里,是睡不着觉的。同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他总是睁着眼睛,一宿一宿的不合眼。解萦被他弄得没有法子,只能将他重新领回密室。 密室是他如鱼得水的家,他却同样不能享受在稻草铺上安眠的滋味,回到了那个足以遮天蔽日的幽闭空间,身上难得的活泼气息消失殆尽。解萦招呼他上床铺安眠,他反倒自如地蜷缩在往日安睡的地板上,任凭解萦如何呼唤,都不为所动。解萦只好抱着被褥下床,同他躺在一起。 穿着冬衣,身体仍在接触到地面时微微颤抖,盖上被褥也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想到大哥一度在这里衣不蔽体的熬过了数个难眠之夜,她不知道在自己心安理得入睡的夜晚,遍体鳞伤的大哥又是如何度过。 想的多了,解萦不知不觉哭得满脸花,这时在她身边的君不封竟悄悄地直起身体,轻手轻脚从她身边爬走了。 解萦浑身僵硬,将大哥又在骗她的念头甩在脑后,她也小心翼翼起了身,顺着他爬走的方向走去,看他做什么。 君不封进了往日他排泄的小隔间,解萦偷偷朝里望了望,只见他拿着竹筒,熟练地清洗着身体。 君不封熟稔地完成这一切工序,从隔间里走出,没有理会僵在原地的解萦,自己目标明确地走向床铺,爬上去,乖巧地盘着双腿坐在上面,左摇右晃,脸上有一点模糊的笑意。 看上去是全然的等待。 一切与她试图抛弃他的日日夜夜重合。 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放弃对她的守候。 从那天开始,她的内心开始坍塌。 仇枫的到来,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颗稻草。 世界土崩瓦解。 她知道自己终将放手一切。 理智告诉自己,她不应该这样,这是对大哥牺牲的辜负。他舍弃了所有只为给她一个圆满,她却在最后放弃他。 他的一切牺牲成了泡影,她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她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大哥还活泼健康的时候,她没能好好待他。 以爱为前提的追求,最终成了以爱为名义的践踏。 她从来就没学会好好爱人。 她的爱就是伤害,唯有大哥的痛楚才能给予她由衷的喜悦。所谓爱恋不过是满足一己私欲。想要利用他的存在,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获得虚妄的满足,这感情本就不纯粹。 她是这样的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大哥却爱她。 义无反顾的爱,倾其所有的爱,走投无路的爱。 她替他不值。替他恶心,替他恨为什么爱上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魔女,为什么宁肯毁掉自己也要成全魔女。 那个人只会让他疼,让他痛,让他活得没有尊严,只剩下盲目和卑微。 她把他毁了。 解萦不止一次想到过死。 似乎除了自己的生命,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但大哥的情况又将她屡屡从冥河唤回来。她走了,谁能来照顾他? 大哥的病症,她治不好,只怕出了差错。她不忍心,也不愿意让他再陷入因她而痛苦的轮回里。 仇枫的到来,间接打醒了她。 他给她指了另外一条路。 她总想着要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却也忘了,大哥本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自己霸占了他太久,久到她都要忘了,自己最先迷恋他时的模样。 虽然大哥年逾不惑,正在一步一步迈向他的暮年,可他是那样的活泼喧闹,在她心里,始终是那个初遇时的青年。 往后的他还有无数的好日子可以活,而不是如死水般沉默地陪在她身边,整个人只围着她转。这不应该是大哥的余生,她最初始的梦想也并非如此。 那时她只是想让这个始终热闹的人身边,有个如她一般的点缀。 但点缀是不能喧宾夺主的。 他本应该是自由自在的雄鹰,而不是关在鸟笼里任她把玩的金丝雀。 她不要让大哥这样了。 解萦给君不封收拾好行李,又替他换了一身新衣,牵着他出了卧房。 仇枫看到面色平淡如水的解萦,微怔。一个人的成熟只需一瞬,须臾不见,熟悉的少女已经改头换面,看尽了山高海阔。解萦朝他笑了笑,试图将大哥往他身边领,君不封因为仇枫刺他的那一剑,对他有些怕,一个劲儿往解萦身后藏,解萦没办法,哄劝了半天,才把他带到仇枫身边去。 仇枫盯着这样宽和的解萦,心想她适才说的几句话虽然简短,也不算完全的骗他。 君不封之于她,是不同的。 她对他的那份喜爱与敬重藏在心里,也显在眼里。举手投足,无处不在。 他不清楚解萦适才的一番话究竟掺了多少真假,可这份掩饰不住的爱恋让他嫉妒,也让他从目睹之后就深深知道,他一辈子都得不到。 解萦自始至终,都将他看成一个玩物。 “等你稳定好了,我们就飞鸽联系。” “好。” “如果可以,不管你把他交给哪位医者,请告诉他,不要让大哥想起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吧,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这……好,我尽力而为。” “那……盟主那边,你准备怎么说。” “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全盘托出。” “你可以告诉盟主,之前那场事故,是我救了大哥,他在我的小屋养了叁年伤。后来因为我舍不得他,在他伤快要养好的时候,废了他的内功。” 仇枫幽幽看着解萦,知道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少女,终于彻底在他面前放下了戒备,流露出真实的自己。虽然这份荣耀,他并不想要。 “后来大哥跑了。我由此加入浩气盟,无关浩然正气,只是单纯想借借助这里的人脉帮我找到大哥,同时不让你师傅杀他。再后来,后来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大哥现在这个样子,基本上是我害的。” “小萦……” “如果你不来,或许我真的就这样欺骗着自己,和大哥一起走完余生。或许,我们甚至走不了那么远……我已经想死很久了。很高兴今天你来看我……还带给我一点希望。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替他理了理仍然有点凌乱的衣襟,解萦俏皮地拍了拍他的胸膛,“以后要找我报仇的时候,不要让大哥知道。” 仇枫摇头,“你就这么信任我吗?我是林声竹的徒弟,而且……而且,我……” 解萦收敛了自己身上调笑气息,脸上的微笑也变得敬重,仇枫从未让她心生怀疑过,有相同特质的人,总会越来越相似。他一直都是那个让她可以信赖的侠客。“你是我能忽略掉大哥想要去羞辱的小道士,我当然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她背过双手,身体向前探了探,“我这次就在万花谷,等你的回音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看他……他离不开你。” 解萦的眼神变得很温柔,“我想和大哥一起走。可是我不能再跟着他了。我把大哥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忍受这样的自己去照顾他。大哥是为了不让我被罪恶感吞噬,才将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理所应当珍重他的牺牲,可是我做不到。现在的我,只想让他好好的。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 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解萦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了。 “小枫,我讨厌我自己。” 笑容闪烁间,她将毫无防备的仇枫与君不封推到屋外。 仇枫在门外焦急地推着门,解萦贴着门扉,身体慢慢滑倒地上。 君不封木然看着屋外的风景,觉得一切都甚是新奇。 脚掌覆在柔软的土地上,脸上能感觉到柔和的风,浓郁的花香窜入鼻间,顺着味道去寻,他看见桃树上怒放的花朵,生机勃勃。 心生欢喜,又想找人来同他分享这份喜悦,他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心里的那个女孩,却迟迟看不见她的身影。 找到最后,他也慌了。 不远处的草屋像是他的家,他连滚带爬地凑到那里去,敲着房门,啊啊的叫着。 解萦从门缝看见失声痛哭的大哥,心里一沉,气声嘱咐仇枫,“带他走。” 仇枫闻言,将君不封打晕扛在肩上,旋即离去。 走了一段路,仇枫一步叁回头,没能见到期许的身影。 此刻的解萦已经去了密室。 解萦静静坐在往日大哥安眠的地上,看着小窗外倾斜的阳光。 密室仍旧是旧日风景,只是少了一个人。 只要仇枫替大哥选的医者略通内功,一定会轻易地看出隐藏在大哥筋脉中的破绽。那时她还没有坏的太彻底,只是用药物强行阻塞了内力的运行,形成一种内功全失的假象。这些年来她也大把大把的让大哥服用大补的药物,严格来讲,只要筋脉被疏通,他将凝聚的药物吸收,内力只会更为精进。 一个已经残损的人,永远不可能回归到未破损的状态,即便用余生来弥补,大哥也无法变回从前的模样。此刻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四处采药,为他炼制一些稀有的药丸。 好在余生足够长,她尽可以躲在暗处,用一生来赎罪。 呆坐的时间久了,身体被撕裂的痛苦愈发浓烈。大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的灵魂早早与大哥密不可分,血肉相连。现在她送走了他,也就等于鲜血淋漓的切断了一切联结。 她以为自己足够有勇气去承担失去大哥的痛苦,可在这个小小的密室里待了片刻,她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追上仇枫,将大哥抢回来。 解萦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穿了自己的左手。 锥心的疼痛激得她两眼发黑。泪水无意识流了一脸。 手掌被钉到地上,她的热情也冷却下来。 看,你也曾如此伤害他。 她颓然地处理着手掌的伤口,有一小片桃花瓣顺着小窗飘到了她的手心,想到一年前大哥也曾静静地捡起一片花瓣,那时他脸上的温柔,让她目眩神迷很久。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躁动而悲伤的心一下平静下来。 闭上眼睛,屋子里处处都是大哥留下的气息。 她很安心。 这一切远比强行侵犯他身体带来的短暂慰藉要绵长的多。 解萦朝着出谷的方向,缓缓跪下来。 大哥送她来万花谷时,她的心里想着重逢,送别一直带着相逢的期盼,她知道她终将失去他,又不死心的将他们分离的时日延展再拉长。 这一次,是真正的道别。 他不必陪在她身边了,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已经知道了,也已经得到了。 她不再是一个有惧怕的人了。 大哥对她的日常与牺牲都镌刻在她的记忆里,她知道那份情谊的重量。那份情感不似人,来来往往永不停息。 他的感情一直在那里,也凝结在她的心里。 无药可救的恶女一直被他捧在手心深深爱着。 囚困反而是末流,她放他自由。 相逢不识 才下的一点冰雪,随着湍急的河流行进,君不封站在河畔,不动声色地看着不断涌来的积雪消融,感觉自己还是没能习惯这里的气候。 来到巴陵快有两年。据救助他的万花门人晏宁所说,送他来此的是旧友的弟子。旧友早年不作好,被名利蒙蔽双眼,阴差阳错害他落了个疯傻。如今旧友恶有恶报,养的小徒弟却想替师傅赎罪,不但替他洗刷了污名,还不远万里送他至此,央求晏宁医治他。 晏宁不负所望,果然治好了他的疯傻之症,但美中不足的是,他仅仅成了一个“正常人”。晏宁试图用银针唤醒他的记忆,他却在记忆闪回间形如疯魔,如果那时晏宁身边无人保护,只怕他会在癫狂间,无知无觉杀死他。 冷静之后,他劝晏宁,不用再替他治了。 从自己的反应来看,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必然是惨痛万分的经历。他并非惧怕面对苦难,只是发疯的情况太过骇人,又差点要了晏宁的命,这让他十分不愿再让晏宁涉险。 经历过的事迟早都会记起,也不必强求别人,现在就给他一个结果。 他对旧友仅有朦朦胧胧的印象。过往成了一团浆糊,清晰可辩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叁四岁,那那时他还在一度衣不蔽体的流浪。晏宁从那个不愿露面的小徒弟口中获悉了一点来龙去脉,挑挑拣拣地向他简单转述了他所经历的过往。 可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他感受不到任何可以捕捉的联结。 身体调养久了,有些无需人为参与的记忆渐渐复苏,修炼内功的法门无师自通,再加上晏宁从旁协助,一度消失殆尽的内力失而复得,比以往雄厚的多。 在他到达巴陵的那年冬天,安禄山起兵谋反,一时之间山河破碎。那时他的身体尚在康复之中,一个没有过去与未来的人,于这茫茫乱世中无处可栖,晏宁瞧他可怜,也就此收留了他,让他帮着照看医馆内络绎不绝的逃荒者。 还算幸运的是,战事至今未波及巴陵。 如今是他在巴陵度过的第二个春天,这个地方的气候变幻莫测,永远也抓不准规律。每逢变天,身上不知来由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不要忘怀他一无所知的过往。 君不封在晏宁身边,负责医馆收留病人的日常饮食,终日奔波野外打猎。今日天降大雪,本应在家休憩,他却不得不出门——晏宁的至交司徒清即将归来。 司徒清便是那位于晏宁在生死关头出手搭救的侠客,与君不封相似,之前身体受过严重的内伤,因故离开天策。战事爆发后,他同藏剑山庄搭上了线,做后方军需生意,时常在外。晏宁珍惜他归来的这一点得来不易,特意拉着君不封同他来野外钓鱼,替司徒清接风洗尘。 河水泛着丝丝凉意,君不封念及脚踝旧伤,不便下水,只是蹲在河边,全神贯注地张望着河里鱼儿游走的态势,捉准时机,卯足气力,将手里的木条的甩入水中,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只需片刻,一旁的背篓已经被他用白鱼装的满满当当。 晏宁素来佩服君不封捕食的本事,满脸钦佩地将他夸了又夸,君不封不好意思了,转身背起自己的小鱼篓往所走,晏宁紧随其后。 行至半路,君不封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旁,盯着一棵茂密粗壮的大树,稍微辨认了上面的一些痕迹,他转过身惊喜地招呼晏宁,“小晏!今天刚做的陷阱,有东西掉进去了!” 晏宁欣喜若狂:“这要是一头野猪,司徒回来就有口福了!”两人争先恐后地往猎坑跑去,书生到底不比莽夫,君不封很快将晏宁甩在身后,美滋滋地去看今天到手的猎物。晏宁跟在身后累的直喘气,却见猎坑旁的君不封一下坐到了地上,他火急火燎赶到君不封身边,朝里面一看——哪里是野猪,分明是个人事不省的半大姑娘。额角有血迹,脚踝也被箭矢结结实实的贯穿。 “愣着干啥啊!赶紧救人!” 君不封将鱼篓放在一边,手忙脚乱地下了坑,转过姑娘昏迷的身体,看到她的相貌,他愣住了。那是一张苍白而肃静的面孔,眉目如画,只是眉头紧蹙,隐隐带着凄楚,仅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意。 这样一个彷如谪仙的姑娘,受了这种伤…… 他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 大舒一口气,他将姑娘背到背上,晏宁在一旁搭了把手,捞他上来。 君不封马不停蹄地往村里赶,生怕背上的年轻姑娘因他的缘故出了大差错。极速前进了没多久,脚踝上的旧伤突如其来发作,让他一下双腿痉挛,力不能支栽倒在地,感觉女孩身上的血液顺着浸湿了他的衣物,他更慌了。 晏宁从他身后急匆匆跑了来,看君不封疼得面色惨白,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便二话不说,从他背后接过这个小姑娘。 这时有人远远地从背后唤着他们的名字,晏宁最是熟悉这个声音,一转头捕捉到那个身影,也连忙招了手,让不远处的司徒清赶紧过来。 受伤的女孩被晏宁抱到了马上,他和司徒清快马加鞭赶回城镇,而君不封则抱着自己的鱼篓被扶到商队的马车上,随着大部队缓缓行进。 一路提心吊胆,到了自家门口,君不封踉踉跄跄奔进屋,将鱼篓放到地上,就笔直地冲向晏宁,火急火燎地朝着他发问:“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她身上的伤严重吗?我看她身上流了很多血,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伤?你有替她仔细……” “行了,好好拿着你的鱼给她炖汤去,要加的药材我已经让司徒从药铺拿过来了,你就往里面炖就行。”晏宁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也有些讶异自己认识的这个素来潇洒的侠客,一下失控成这个样子。看君不封脸上还是抹不掉的关心,晏宁无奈,笑着轻叹:“真没啥事,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头,有些擦伤,脚踝上的伤我也处理了,你不用这么害怕。” 君不封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他朝着晏宁连比带划,“刚才给我吓的,翻过身来一看,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这要是因为我猎个野猪出个叁长两短,我咋向她家里人交代。” “她家里人听了你这番话,决定暂时不追究你,但你这段时间得好好照顾她,把她的身体养好。” “啥?” “刚才你把她救上来时,我就看着眼熟,等搬回来了好好打量,君不封,挺行啊你,野猪没猎到一个,倒猎到我们万花的一个小师妹。” “这,这……” “行了,我不废话了。等她醒来,你自己跟人家道歉。”晏宁一脚将他踢出门,“炖汤去吧。” “那,还需不需要我熬药?” 晏宁白了他一眼,“是她掉坑里还是你掉了坑里,看见一个漂亮姑娘把脑子都磕傻了?屋里这么浓郁的一股药味,司徒这么大一活人在这里煮药,闻不见?看不见?” 君不封这才留意到角落里拿着蒲扇煮药,同样笑得很尴尬的司徒清。避着晏宁戏谑的眼神,君不封抄起鱼篓,猫着腰,灰头土脸溜进了柴房。 晏宁回到卧室,忧心忡忡地替女孩把脉,接连在她身上的几处大穴施针,仍然看不出她的脉象是什么路数。连续折腾了几个来回,女孩轻轻哼了一声,仍是不醒。晏宁干等了半晌,无可奈何地开了口,“既然醒了,就别闭着眼了,自家师兄,怕我干什么,解萦。” 解萦这才睁开双眼。 晏宁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二,满是感慨:“和记忆里的小丫头完全不一样了,是真成大姑娘了。”解萦羞涩地笑了笑,没做声。 “听说谷中的年轻人,大多上了战场……师妹,和师兄说实话,你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吗?” 解萦点点头。 “师兄不会过问你经历了什么,你……对了,现在师兄给你煮着药呢,有一副药已经快要煎好,你小产之后,可以调养身体。” 解萦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晏宁留意到她的失落,轻轻按住她冰凉的手,她摇摇头,神色晦暗,却什么都没说。 晏宁有心逗她开心,索性同她聊聊熟人们的境况,聊到最后,两人反而红了眼眶。 一场战乱,长安附近的同门大都上了战场,死伤惨重。 “晏宁,司徒说这熬好了一碗汤药,我给小姑娘拿过来啦。” 君不封进门,扫到晏宁红肿的眼眶,心中纳闷之际,那个已经苏醒的姑娘,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也瞪大了双眼,本就苍白的脸色全然失了血色,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让他一下很窘迫。他的相貌虽然算不上是风流倜傥,好歹也能看,同龄人之中更是罕见的面嫩。就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让一个初见的人瞅到他就跟生吞了苍蝇一样犯了恶心。 仅是把药放到桌上的一个来回,他的心都快要难受碎了,灰溜溜地向晏宁点点头,正是落荒而逃之际,晏宁一声暴喝,又把狼狈不堪的他拎回来。 晏宁慢条斯理地向解萦解释:“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就是这个大老粗的猎坑让你受的伤,受伤也姑且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师妹,听师兄的,咱狠狠坑他一笔。别看他一副穷光蛋的模样,能耐着呢。” 解萦被他逗得笑出声,顺着晏宁的话茬往上爬,“有多能耐,我可看不出来?” “啧,师兄跟你说,这人以前搞过杂耍,你让他现在凭空给你翻五个后空翻都不成问题。至于日常骗吃骗喝,那都是小菜一碟。就这屋子里摆的一切,他没花一文钱,都是用自己捕的猎物管别人讨来的。” 晏宁踢了君不封一脚,把他踢到解萦身边,又用眼神示意他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好离解萦更近一些。心虚的君不封完成了这一套工序,眼角的余光瞄他,向他求助,晏宁左右言他,就是不理他,末了“事了拂衣去”,起身去了外屋,舒展腿脚去了。 经过晏宁的一番强行铺垫,君不封因愧疚形成的胆怯悄然化解,看着面前这个无端厌恶自己的如玉少女,他鼓足勇气,很诚恳地向她致歉:“妹子,是我的猎坑位置不好,白白让你着了道。我问了晏宁你的伤势,一时半会儿可能好不了,这段时间不如就暂且住在我这里,我来照顾你。” “这是你家?”解萦神情恍惚地打量着四周。 君不封不好意思地解释:“严格来说不算,屋主死的早,这地方又常常闹鬼,我当时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就,暂住于此……不过你放心,没人,也没鬼找过我晦气。” 被晏宁短暂收留的时候,他看出了司徒清和晏宁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猫腻,看破不说破,自觉碍眼的他索性找了一家鬼宅落脚,据说这里也曾是殷实的一家,奈何十来年前与浩气盟恶人谷的争斗沾了些许关系,死的绝了户,好端端的房子也成了鬼宅,不少有心人试图进去住过,又总被里面的离奇吓的骇破胆。 君不封身无负累,稳稳当当地住进了这个鬼宅里,诸事太平,日子还被他过的蒸蒸日上。村镇里的人不免说闲话,认为这个外人与鬼宅有缘。 “你放心,照顾你的这段时间,夜里我就守在你门外,不会有鬼来找你麻烦的。对了小姑娘,我给你炖了鱼汤,除了鱼汤,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女孩始终死气沉沉的眼眸里有了星点闪亮的光,始终回避他注视的眼眸,第一次对上他。 “如果可以,我想吃一碗猪油拌饭。” 君不封笑起来,一下显出了眼周的细细纹路,“没问题。” 他很快给小姑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猪油拌饭,除了一早说好的已经熬到发白的鱼汤,还有一小碗凉拌青菜,看女孩的眼神落在那里,他就心领神会地解释,“这是我从院子里随手采摘的野菜,挺好吃的。” “不怕有毒?” “放心,四周的野菜早都被我啃了个遍,这不照样还活的好好的嘛,你看,活蹦乱跳的。”他跃跃欲试,当真准备给解萦表演一个后空翻,解萦赶忙拦住他,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君不封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讨好行动竟然能让小姑娘一下摒弃了对他的嫌弃,笑容灿若骄阳,一下吹散了盘桓在她身上的阴霾,看她笑,他也摸着后脑勺傻乐,觉得自己并不值得她如此快乐。 解萦认真地吃着君不封准备的简单菜肴。君不封守在她身边,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趁着解萦埋头苦吃之际,忍不住偷偷瞄她,偷瞄的次数多了,就成了光明正大的偷窥。 他被她的吃相吸引了。 已经习惯做一个身无负累的单身汉,他的手艺也仅仅在晏宁和司徒清面前亮过相,虽然自诩手艺不错,但端给一个气质不俗的女孩,到底让他心中打鼓,觉得自己怠慢了她。 女孩用她认真到堪称虔诚的吃法打消了他的顾虑。不是饿久了的狼吞虎咽,她的神情与举动更像一个从未被世间善待的人偶然得到一点善意后那种发自心底的珍惜与尊重,自有一份庄严。 平凡的家常便饭在她的咀嚼下变得尤为可口,君不封也看得饥肠辘辘。虽然饿,可他舍不得随便抛下女孩去给自己觅食。看她一本正经吃饭的样子,就知道一碗饭中的心意被她吸收的干干净净,心意被无限尊重,这对他而言,也是少女给予他的极致款待了。 送来的饭菜被解萦一扫而空,他美滋滋地去为她洗漱碗筷。晏宁期间一直在外屋和司徒清蹲守着熬药,君不封准备回卧房同解萦聊天时,晏宁把他叫到了外面。 “进去送饭就送饭,有必要在人家小姑娘那里待那么久么?你这弄得我一下不是很放心把师妹丢给你来照顾了。师妹年纪貌美,你又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单身汉,说实话,我很怕你会对我师妹下手。” 君不封一下急了,“晏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哟,这么说的话,那个看到人家姑娘第一面就冲着人发痴的丐帮大侠是谁啊?” 君不封红着脸咳嗽,脖子一扭,视线也落到了一边。 晏宁不再开君不封的玩笑,“她一个小姑娘……不管怎么说,一个男人照料她,多少有些不便。” “我知道。”君不封挠挠头,“可我又能到哪里找妇人来照看她?外面兵荒马乱的,大家一个个的自顾不暇,哪有什么闲心去容留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再者说,我倒是想让你照料她,你的医馆有地方吗?鱼龙混杂的,我倒怕把她送到那里后,有不长眼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你不必太担心我,虽然前尘往事基本上忘的一干二净,我知道我的岁数,年纪大的都能做小丫头的爹了,我能对她做什么。” 晏宁神情一黯,“我师妹命苦,又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你有时间,就多逗逗她开心。” 君不封望向卧房的眼神变得柔软,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师妹叫什么。” “怎么自己不去问?” “嘿……我不是,张不开口吗。” “咋?一个小姑娘,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还能张不开口。” 君不封比划半天,憋得脸都紫了,最后坦然承认,也许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太过苍白凛冽,他站在她身边,就感到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压扑面而来,何况她相貌柔美,气质出众,他总怕贸贸然和她对了话,会遭她的嫌弃。看她认真吃饭的模样,知道这是个命苦的姑娘,可越是知道她命苦,他越是不敢有一点出格,生怕给她带来一丝苦痛,晏宁对女孩的简单介绍,更让他确定了这一行动准则的正确性。 晏宁不再坚持,“她叫解萦,据说有一位义兄,剩下的我就不大清楚了,毕竟她到了万花不久,我就已经离开万花四处游历,中途只短暂回过几次,交集不算太多。” “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看她现在脸色这么苍白,等过几天伤好了,肯定气色也能养好了,你就等着瞧吧。” 晏宁噗嗤一笑,一把扯住正要进屋的他,“话先别说太满了,先看看眼下吧,要不自己弄一个木桶,要不上街买一个马桶,你自己选。一个小姑娘,腿上有疾,如厕的时候,难不成还要你给支着吗?” 君不封再度闹了一个大红脸,摸了摸衣兜里的铜钱,他朝晏宁一抱拳,风一样的跑了。 感觉剩下的草药也熬的差不多,晏宁走进屋去。 君不封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错觉,仿佛从他捡回这个小姑娘开始,她就要在他的居所里,长久地住下去。 她的身体很不好,脸色总是苍白,晏宁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问诊,终日熬药给她服用,可身体状况仍然不见好转。他在一旁观望,第一次质疑起晏宁的医术。 解萦的话并不多,养伤期间也是斯斯文文地读着特意从晏宁家中拿来的医书,他忙完医馆的活回到家,就搬个小凳坐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抄着家里没做完的活计,一边偷瞄她,一边试图同她搭话。 叫她解姑娘和萦姑娘都自觉生分的紧。他总觉得她小,其实躲在暗处悄悄观察,这是个长得齐全的小女人。但也许因为她的脸上总带着凄惶与卑怯,稚嫩的面孔上布满沧桑,反而看着更小了,是无依无靠的辛酸与凄楚,需要被人好好疼一疼。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也就放任自流,任自己野腔野调地小丫头小姑娘的胡乱叫。 解萦倒是对他端方持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叫他君大侠。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大侠这种称呼真是高看了他,可小姑娘要叫,他就要含羞带愧地听着,面红耳赤地应允着。 他本该是个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活在当下的男人,从天而降一个苍白的少女,让他再也做不成利落的单身汉。时常惦记着屋里还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姑娘,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给她一点口腹上的享受,整日奔波,他竟然觉得生活有了点让他不可置信的奔头——解萦让他与这个时常陌生的世界有了一点微弱的联结。 司徒清在巴陵休整一段时日,就又带着自己的人马与藏剑山庄接应,司徒清一走,晏宁来探望解萦的次数明显增多,君不封白日总要外出打猎,嫌少留意晏宁的造访——心事重重的来,心事重重的走。 解萦被晏宁按着把脉,一连把脉了七八天,晏宁憋不住了,“师妹,你和师兄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身上受了什么内伤,还是说……中了毒?” 每天低垂着眼睑想事的解萦,抬起头来直视着晏宁,脸上的笑容很浅,“还是被师兄发现了。” 送走大哥之后,她一度周游四方采集药材,炼制了不少珍稀丹药,和仇枫的通信也不曾间断,直到当年年底。 一场意外的战争打断了她的忏悔。 她被洪流推着上了战场。 以前她的世界很小,只装了一个大哥一个她,上了战场,心中被强行塞了一个天下,在那时,她才真正见到安稳背后的暗流。生与死的界限变得如此卑微而渺小,她以为医者应该看淡生离死别,却发现她只是被大哥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人生的遗憾。 没日没夜的抢救伤患,在每个累到恍惚的间隙,她才会有空想起大哥,如果大哥知道现在她在战场上拼命,会不会对这个让他的人生一败涂地的魔鬼有那么一点赞扬? 其他同门救人是天职,她又主观加了一层赎罪。 可即便让再多的人死而复生,破碎的人生也不会重建,救的人越多,心中的亏空也越大。 她想大哥现在在哪儿呢?会不会也上了战场,她偶尔在战场拾荒,会不会就这样在死尸之下辨认出他的模样。她还没有好好待过他,还没有回馈过他对她的好。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战事进行到后来,不明成色的武林人士混迹敌军之中。解萦所在的队伍遭了埋伏,死伤惨重,带队的天策女将军重伤之余,更是中了敌人的蛊毒,生命垂危。那时她也受了重伤,军中药草短缺,又有很多人等着她去救,只得放弃救治自己,强撑着病体抢救伤患,直到伤痛侵袭的身体再无力支撑,已经基本是瘫痪着在营帐等死时,她听见有人在哭。 那是将军的养父,和大哥差不多年岁的中年男人。 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哭喊,她想起了大哥。 将军的人生尽头尚有最牵挂的亲人陪伴,而除了疼痛,她一无所有,这自然是自己造的孽,可如果大哥在她身边,那一定是相似的发展。在虚空中轻轻摸了摸心中的幻影,她有些欣慰大哥对她的现状一无所知。 她不用让他承受这种锥心之痛。 中原医师多半对蛊毒一知半解,她在燕云的浸淫之下,也只是粗浅了解。将军所中的蛊毒,只在有内力的人身上发作,但若因中毒而废掉自己的武功,又会在短时间内筋脉崩裂而亡。这种情况,最简单的救治方法,无非以命换命,将她血液中的蛊虫渡到自己体内,万幸将军中毒时间尚短,尚可如此行事,如若蛊虫顺着内力的流向彻底融汇其中,则是真真正正的无药可救。 她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拖着身体走到了女将军身旁。没办法报答大哥了,但天下总有与他们相似的人去救助,更何况,与统领军队的将军相比,她的命一文不值,如果说赎罪也要区分叁六九等,这是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能达到的顶峰。虽然与军中诸多轶事相比,她的牺牲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但作为一个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在正道上发展的少女,对她的抚养人而言,这种退场或许会让他有一丝欣慰。 她不是坏的那样彻底。 也许有一天,她的故事会改头换面出现在民间的谈资里,人们不以为意地口口相传,终有一天会到一个男人的耳边。那人总是脊背挺直,笑起来眉眼弯弯,听到她的故事,始终脾性宽和的他会皱起眉头,自然他的口中说不出什么赞赏,也许他自始至终也无法欣赏这种牺牲。 大概他会说她傻。 只要有那一句话就够了。 怀揣着这样渺小的雄心壮志,她默不作声的完成了自己的牺牲,坦然等死。如果不是因为同门的师兄发现昏倒在将军身侧的她,及时救治,恢复神智的女将军更是气急败坏地指使着诸人将珍藏的丹药给她服用,也许她不会有来到这里的机会。 给大哥炼制的丹药,她一直带在身边,后来上了战场,这些丹药就成了给士兵们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太过珍贵,使用颇为慎重。将军中的蛊毒,一时让人看不出路数,再加上她自己的严令制止,药丸得以留存。但偏偏正是为大哥准备的药,阴差阳错救了解萦一命,仿佛冥冥之中,他在庇佑着自己。 但这一切也只是将她的生命,稍稍延长了五六天。 人永远无法规避死亡,但终结的时日仿似需穷尽一生猜测的谜语,只是解萦提前知晓了自己的谜底。 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根本无法支撑着身体救助伤员,她成了同样需要医治的一员,而这救治还将无穷无止。她不愿意给他人添麻烦,也不愿意将有限的药草浪费在自己身上。 和将军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交付了一些信物后,解萦被连夜送出了军营。 战争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到最后,她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强撑着残损的身体,远远地看他一眼。 解萦九死一生,回到了巴陵。运气很巧,她慢吞吞接近城镇的时候,正赶上晏宁和君不封有说有笑的离开,站在暗处看着大哥神采飞扬的样子,她也笑起来。 大哥是那样的快乐。 这才是这么多年来,她所一直真心祈求的东西。 他过上了她期许的生活,她不必打扰他。 于是她缓缓离开了城镇,又下意识沿着大哥的行迹在走,无知无觉哭了一路,小腹是沉坠的疼,到了最后已经是两眼发黑,凭着本能在忍。只要能够多看他一眼就好了,她一直这样想,直到自己一脚踏空,掉进了陷阱,脚踝被暗器刺伤,却不觉得如何疼,身体已经承受了太多病痛,这一点微弱的贯穿不值一提。小腹有血缓缓流出,她的视线愈发模糊。 再一次胆怯地问了问心中始终依恋的神明。 她可以去死了吗? “师兄会想办法帮你医治的,你别灰心。” “不劳师兄费心了,解萦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师兄犯不着,也没必要,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精力。” 晏宁神色一黯,“那,你有想好,之后的这段时间,要如何度过吗?” 她的脸上出现了小小的微笑,悲切而满足。 “脚上的伤好了,我会离开这里。” 在这个崭新的大哥面前留下的痕迹,就像在湖中投了一颗小石子,只会在湖面惊起微微波澜,有关她的一切会随着她的永眠沉入湖底,她会是他漫长人生的过路人。 她对他别无所求,确定了他过得很好,她就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掉。 晏宁佩服解萦面对自己现状的坦然与笃定,但还是不肯死心,放弃救她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行医救人是医者的本分。你的毒中了这么久,还能勉力支撑,能告诉师兄,在这期间,你都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或者药材。” “品质极佳的人参和鹿茸,谷里的珍稀花草,纯阳采摘的蛇胆,这些我都分门别类炼制过药丸,还有就是……昆仑的雪莲。” 晏宁一喜,“我就知道绝对有雪莲的功效!师妹,你放心,我有大致的方向了,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回去研究,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晏宁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解萦收回了目光,身体蜷缩。 没能死成,还被大哥捡了回来。阴差阳错,她又被带回自己曾经的家。这里留给她的一度只有疼痛和耻辱,也只有看见大哥,她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大哥不在身边,每一刻都是钝刀割肉,痛苦被无限延展,度日如年。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谢自己的侥幸存活。 死亡是注定的结局,她不认为晏宁能够治好她。想着不要在大哥的生命里留下一丝痕迹,她又无可避免留恋他的温暖。竭力不要与他有任何关系上的联结,但本能总是先于意识,她的反应永远告诉那个始终慢半拍的羸弱灵魂,她有多依恋他。 就像现在这样,他迎着她的目光进了屋,手里拎着两条鱼,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丫头,大哥今天给你做一点好吃的~” 她就冲着他傻傻笑起来,一如从前。 心意动 解萦对晏宁没抱太多幻想。 闭关叁四天之后,晏宁给解萦带来一个能暂缓全面毒发的法子,解萦的惊讶反而大于惊喜。 她的好师兄早年曾在五毒游历,出于治病救人的目的,他在私下养有一些蛊虫,歪打正着,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在新植入体内的蛊虫与流向愈发错综复杂的内力全然融汇之前,可以延缓毒发。虽然身体无法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但活着就已足够。加上已经探明有效用的雪莲和自己手中名贵药材的辅助,一年半之内,可保解萦性命无虞。 在闭关的过程中,晏宁查到一些偏门医书上的记载,中了相似毒蛊的女人怀孕,生出的孩子不受任何影响。晏宁甚至开起了玩笑,打趣解萦尽可以在这期间找一位如意郎君,等到孩子瓜熟蒂落,度过了恁长岁月,他也应该研究出了彻底医治她的方法。 解萦将信将疑。因为君不封不在身边,她不必维持自己温柔娴静的形象,也就不再遮掩内心的真实反映——鼻孔朝天,她冲着晏宁翻了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 晏宁悻悻地离开,一路上骂骂咧咧,痛斥解萦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从这天起,解萦的身体情况开始缓慢好转。早些时日被箭矢彻底贯穿的脚踝仍在依稀作痛,是唯一的美中不足。计划是脚伤好了后就向大哥道别,现在非但脚伤没有完全好转,本来的死路又开始峰回路转,竟让她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行事。 在晏宁忙着钻研,解萦忙着发愁的岁月里,只有君不封最开心。 他自诩和解萦很熟路了。虽然说不清自己跟解萦目前是个什么关系,但进家门看到一个不甚健康的小女人在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一天的疲倦就一扫而空。他甚至感觉自己掉进一个无底的蜜罐里,除了不断沉坠的甜,什么都感觉都不到了。 只要一看见解萦,他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解萦给自己做复健,她自作主张,去了师兄的医馆帮忙。 到了巴陵一直在养伤,最近才算真正的抛头露面,利落单身汉的家里从天而降了个弱不禁风的好看丫头,解萦很快就吸引了村内的一众眼球。老人们看她眼熟,又一时半会想不透来她的来历。 村里有位百岁老人爱养花,寿辰又与花期相近,故而每年寿辰都会叫村里老少前来赏花,今年也不例外。 解萦初来乍到,也被好客的老人请进了宴席。自己是个生面孔,自然不好意思干坐在席间,瞅准时机,解萦一头扎进群花之中,佯装赏花。在繁花中流连久了,她还真生出了一股子思乡之情。 一度以为万花谷只是一个偶然收留自己的场所,现在才发觉,那是她灵魂的故乡。她的快乐与忧愁,天真与残忍,都沉睡在那被战火摧残的土地上,现已无法踏入分毫。就是冒着生命危险踏上故土,剩下的,也只是断壁残垣。 正是黯然怀念过往之际,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丫头!” 君不封打猎回来,背上扛着一头小母鹿,准备去宴席上给老寿星祝寿,讨一个好彩头。远远地看见解萦瘦弱的身影在群花中流连,落寞的侧影让他心中一凛,下意识唤了她。 解萦回过头来,捕捉到他的身影,一贯面无表情的小脸蓦地绽放,笑容流光溢彩。他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彼此对望,他是一贯热热闹闹地看她,解萦望着他的表情却不同。那泛着傻气与天真的笑穿透了他的身体,像是对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发痴,而那梦中或许并没有他,只是他在此时、此刻,碰巧打断了她的凝思,也就阴差阳错走进了她的梦。 不出君不封预料,解萦很快梦醒。脸上的光辉在他的注视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朝他闪烁地笑了一下,笑容支离破碎,就像沾了水的肖像画,人物的面容都隐去了,只凸显了背后的哀与愁。 解萦很快转过身,瘸着腿淹没在人群中。 君不封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他扛着母鹿,火急火燎赶到了晏宁的医馆,直奔主题。 “小晏,我想请你帮我说个媒。” 晏宁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村里不是有不少媒婆想给你介绍小寡妇的,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还上赶着让我来给介绍。哪家的俏寡妇本事这么大,把你这块木头都给撼动了?” 君不封的脸色有点难看,“晏宁,别拿我开涮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娶你师妹。” 晏宁嘴里的一口茶,顺顺当当地咽了下去。 君不封的说辞,他不意外。 君不封捡回一个仙女似得大活人,村里人各个都看在眼里,再说他这段时间有事没事总在解萦面前献殷勤,旁人虽不明说,回到家里也得骂他一句为老不尊。 解萦对君不封始终客客气气。但晏宁注意过解萦悄悄望着君不封的眼神,一旦君不封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双目就会一直追随着他,眸中蕴藏的情感克制而汹涌。 他很早就看出了少女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 “怎么就突然想娶我师妹了?” 君不封很难用言语描摹自己目睹她支离破碎的微笑时,心中的撼动与疼痛。那是个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侥幸存活的女孩,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的喜怒不形于色,可就连仅有的快乐也稍纵即逝,很快被哀愁取代。 也许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瘦弱与苍白就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内心,那时他的心里就隐约有了一个雏形,现在这个若隐若现的雏形终于迸射出强烈的愿望——他想用自己的余生,去照顾她一辈子。 君不封脸憋的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股野蛮而强横的心疼心爱甚至压过了心头间或闪过的年龄与地位的考量,他只是纯然的想给予她关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海,解萦这条小鱼可以在他的海洋里恣意地活,再不为生活所累。 晏宁哈哈大笑。站起身,把愁眉苦脸的君不封往屋外推,“你让我说媒,怎么不自己问她去?我师妹又不是扭捏的人,明明白白跟她说了,该是啥关系你俩就是啥。她那边要同意了,我就替她做主。她不同意,我做主也是白搭啊。” 君不封站在医馆门前沉思许久,拎着母鹿回了家。 把自己想娶解萦的意图一说,君不封就泄了气。回家把鹿肉简单处理一二,将肉块扔进柴锅炖了,他才想起这母鹿是给百岁老人贺寿的礼物,然而木已成舟,这鹿肉到底成了解萦一人享受的饕餮盛宴。 解萦很快回到小屋。 君不封正在柴房里忙着给她准备一些可口小菜,她站在门前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欲言又止。 君不封留意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停了手里的活,两手在还算洁净的衣服上蹭了又蹭,才走到她身边揉揉她的脑袋,一脸关怀,“怎么了,小丫头?” 他的声音很轻柔,解萦的眼眶瞬间红了,咬牙许久,她艰难开了口:“我……我是想说。我的伤,快要好了。不能在这里再打扰下去了,我想……过两天就启程离开。我过来,就是想对你说一声感谢……” 君不封一听解萦有道别的意图,脑海瞬间放了空,之后解萦说了什么,他也听得不甚周全,只是怅然地应和着,“好。好。” 两人垂头丧气地吃完了一顿晚餐,鹿肉食之无味,君不封的筷子更是动的少得可怜。吃完饭,解萦帮他收拾好碗筷,就拖着伤腿回了卧房,君不封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还在思索着白天的事。 她的突然道别,也许是与两人白日的对视有关。 那样色彩斑斓的笑容,在看到他之后变得死寂,甚至支离破碎。努力了个把月,以为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善,结果实际上,她还是十分讨厌自己。 屋里的蜡烛还在烧,烧得他心乱如麻。想到治疗解萦脚伤的药膏还放在外面,他叹了一口气。即便他们之间只有最后两叁天的相处时日,他依旧要尽自己的本分,尽职尽责地照顾她。 怀里搂着小药罐,君不封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就硬着头皮钻进卧房,与解萦对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的义务,盘桓在脑海的话语却无法轻易说出口,还是解萦替他解了围,她瘸拐着起了身,准备接过他手里的药罐。 他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舌头都打了结,“小姑娘,今天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解萦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骤起波澜,她慢慢地收回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上的纹样,酸涩地说了声:“好。” 她坐在小凳上,任由君不封抬起她的腿,小心翼翼剥掉白色罗袜,露出里面冰凉白皙的脚掌。 她明显感受到,君不封的呼吸停滞了。 君不封颤抖着手,给解萦的伤口上药。药膏冰凉,解萦的脚却比它更凉。 解萦在他面前,始终是病怏怏的。 这样一个弱女子,伤还未好全,世道这么乱,她一个人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将她冰凉的双脚揣进自己怀里,试图用胸膛的温度来温暖她。可就像抱着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那凉意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在他的五脏六腑内扩散。他恪守着自己的原则,几乎不与解萦发生任何肢体触碰,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的身体竟如此冰冷。 解萦看君不封出神,自己也有点慌张,试图缩回腿,两腿却被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双脚也被捂在怀里不放。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君不封突然正色看着她:“小丫头……我……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解萦的脸色在他的注视下泛了红,可这红不是好红,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颜色与她的害羞无关。她的神情很冷,眼里仿佛长了刀子,要一刀一刀的往他的身上射出来。 心里很清楚她对自己的不甚喜爱,也就笑着迎接了她无情的审视,虽然有些事,不点破会比较好,可他想,他还是控制不住那份冲动,那份看着她的虚弱,就无法坐视不理的冲动。 “妹子,你别想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照顾你。不是那个意思。” 解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神情反而有些凄惶。 君不封很坦诚地与她对视,“我问过晏宁,知道你从小就过得苦,现在是战乱,你一个年轻姑娘,又能到哪里流浪?就就算要离开,等到战事平定也不迟。现在巴陵也只是暂时未被波及而已,咱们相逢就是有缘,我不忍心让你一个小女孩在外漂泊。我想,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暂且在我这里住下,吃我的喝我的,我养你。要是有一天看上了村里的小伙子,我和晏宁就一起替你做媒,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就像刺猬收敛了自己浑身的武装,解萦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柔和的光芒,她的笑容不再僵硬,反是发自内心的宽和。 君不封倒是小小打了一个寒颤,话一出口,一切就变了味,本来的表白成了一场自欺欺人的照顾。他可以骗的过解萦,却骗不过自己。况且现在解萦笑吟吟地看着他,倒像是在嘲讽他促狭的小心思,这一切都被她赤裸裸地看在眼里,她不说话,可她什么都懂。 解萦还没开口说话,君不封沉着的头突然抬起,面含苦涩,“这话说出来了,我也就了心愿了。其实……其实我刚才,是想向你求亲的。丫头,你别多想。我也就是……就是说说罢了。我年纪大的足可以当你爹,将心比心,要是自己的女儿遇到这么一个男人,别说娶了,先得拿棍棒狠狠打他一顿再说。况且我现在,家徒四壁,身体情况也没有多好。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男人来娶自己的女儿。” 解萦脸上的笑僵住了。 激情退却,现实的巨石又从海底浮出水面,君不封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同她解读,他们之间究竟有多不般配。 “我比你大二十岁,就算是嘴上说着照顾你,等过了几年,我老了,跳不动了,你反而要分心照料我,这样对你不公。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耽误你……我也是犯傻,怎么会想着要娶你。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大可不必离开,你讨厌我,我就躲得远远的不来见你,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离开一个安全地方独自漂泊。” 给解萦穿好鞋袜,他规规矩矩给解萦磕了一个响头,“妹子,原谅大哥适才的冒犯。” 解萦半晌没给说话。 君不封心虚,始终低垂着的头抬起来,发现有两行泪顺着解萦的脸颊流下来,可她即便是哭,也是笑着的,笑容蜇得他心里发疼。 “我不值得人照顾,也不值得人喜欢。” 君不封一下急了,急赤白脸地跟解萦解释:“你别这么说!我就觉得你好,我就想一辈子照顾你。你喜欢吃,我就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饭,你在意穿,我就经常拾掇着布料给你做衣服,别看我这样,手巧着呢……至于别的,别的你不用考虑,我不会让你吃一点亏。当然我不是,不是想要讨你做我媳妇,我就是想待你好。真的。” 解萦脸上的泪仍然是流。 他抬起手,认真而缓慢地拭去她的眼泪,将轻飘飘的女孩一把抱起,两手牢牢支撑着她羸弱的身体,让她安稳置在自己腿上。 “阿萦。”他的声音低下来,半是怅惘,半是低落。在她面前,他总是自惭形秽,又无能为力。 在解萦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他的眼里似有波光闪动,“对我来说,能够照顾你,我的生活就一定很知足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君不封彻底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对解萦讲了自己对未来的初步设想,解萦一直听着他说,眼里有淡淡的泪光。后来他说累了,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发现她的眼眶全红了。 这让他抑制不住搂紧了她,她的身体在他的拥抱下隐隐地显了自己的轮廓,原来在他的怀里,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柔弱无骨。 欲望的原初之火从心底最隐私的角落滋生蔓延,一切秩序开始无序的崩塌。他的呼吸乱,动作也乱,糊里糊涂地把解萦抱上床,发现自己也在哭,哭什么,不知道。 解萦看他的眼神是悲悯的,有一种佛似的宝相庄严。 她比他小了那么多,现在竟然是容许他在她身上作乱。 解萦主动钻进他的怀里,两手熟稔地在他身上游走。 君不封闭上眼睛。 想自己一定是被这个女孩迷了心智。 也许她只是施舍,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同他在一起。 可他又能怎么办,因为看着她总是心疼,所以什么都想给。 君不封手忙脚乱,生怕自己把一个菩萨一样的女孩弄哭,见她哭,他也心慌,可女孩挥泪如雨,还是紧紧拥着他,怕他跑了。 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羸弱而冰凉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有了一点细微的热气,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看见她在疼,灵魂撕裂的疼,疼的让他束手无策,只能用最原始的欢好来麻痹她的痛楚,让她感受到同他一样的火热。 他们之间的情爱,最终成了他对她的爱抚。察觉不到的地方有淋漓的伤口,他就用热情感化她。她自有与他欢好的目的,但他全然忽略了它。他享受安抚这个小女人的过程,看着那始终含着悲戚的双眸有了若有似无的笑,冰冷的双手钻进他的怀里,沾了他身上的热气,柔柔地揽住他。 眼里波光流动,是深深的眷恋和依赖。 这一切让他觉得他们似乎相识已久,她对他情根深种。 一场情事结束,他们汗津津地搂抱在一起。解萦不是初经人事,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属于少女的害臊与羞涩,年轻的身体里栖居着一个成熟而妩媚的灵魂,隐隐与他分庭抗礼。一个年轻姑娘,又是从尸身血海里爬了出来,经历的一切,他不愿替她想。她不让他照顾也没什么关系,不爱上他也没什么关系,好像他们之间注定,他就是要为她付出一切,掏心掏肺的给。 他们最终成了一对秘密情人关系。 君不封虽然和晏宁私交甚笃,晏宁对他和解萦的感情也一直持支持态度,但和解萦悄悄好上这件事,他还是当了一个美好的秘密深埋心底,除非解萦愿意公开,他就会让他的秘密在心里一直烂下去。 他对解萦的身体是不大知足的。也许是开窍开的太晚,又也许是屋里的这个小姑娘太像一个吸人精气的鬼魅,夜间他总会悄悄摸进解萦的房里,一面责难自己的放荡,一面又忍不住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她不用特别对他做一些表示,他就已经焦渴难耐地想要纵情拥抱她。即便他们的情爱对于他更像亏空,他渐渐察觉出,比起酣畅淋漓的进攻,解萦有意无意对他身体流露出的渴望更让他心动,但他仍旧愿意和解萦乱缠。 而沉浸在两人秘密情事中的解萦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穷途末路,她还能和大哥纵情欢好。现在的他已经和一度拒绝自己身体的大哥判若两人,也许抛弃了他们之前的种种羁绊,现在的他流露的是对她的真正欲望,和当时的痴傻并无二致,更因为少了过往的纠缠,反而能更好的面对自己的本心。 大哥说想要照顾她时,她是开心的。即便抛却了他们的过往,大哥还是那个大哥。还是那个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侠客,她整个人沐浴在他的和善光辉里。可当他开始对她进行拙劣的表白,她的心又开始猛烈的疼痛起来。 过往已经被深深埋葬,在仅剩的废墟之中,大哥依旧找到了她,依旧爱上了她。 她知道大哥在先前爱着自己,但那份疼爱有岁月积淀。而后的男女之情,说没有一丝半点胁迫的影响,也并不可能。甚至于大哥最后对她的依恋,是在走投无路之下的破罐破摔。 逐渐看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才知道她是多么不值得被人爱。 但大哥依旧对她动了心。 一面贬低着自己,一面糊涂地说着自己的喜爱。 她想起从前。林声竹与茹心神仙眷侣,大哥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而他对她的鬼迷心窍分外抗拒,却又只能一天又一天忍受着她无尽的折磨。 现在他对自己有了好感,又因为那套曾经拒绝过她的理论,将他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也许这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能面对自己欲望的机会,但他很明智的进行了一场自我阉割。 大哥对她的喜爱甚至压倒了他想要侵占她的欲。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的自己想要的一切,总是在成全他人的同时默默牺牲奉献自己。 她从小就心疼他这一点。 而今次,她又替他委屈上了。 在他们最初的那一夜,她陷在他的怀抱里,听他对她未来的畅想,零碎而细致,从她的二十岁一直铺陈到八十岁,他是那样的精打细算。以前她只是知道大哥会过日子,但不清楚他把自身的力气和志气都刨向了何方。那时她才明白,大哥只是不表露。以前她想让大哥做她的傀儡,他只能将自己的小日子藏在心里,试图潜移默化的感召她,只是可惜,他最终没能对她说出他的畅想。 也许在自己囚困着他的时候,大哥也在冰凉的青砖地上美美地做着相似的梦。现在他失去了他的过往,那个梦还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活着,等待着她,和她一起做完。 她对未来毫无期盼。 死到临头想要看看大哥,看看他就走。没走成,那就等伤好了再走,可伤好了也走不了了,她又开始贱上了,盘算着活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拖泥带水,就是不肯离开他。 群花中的对视让她清醒。这是崭新的大哥,与她一起度日的过往早已被埋葬。她不能放任自己继续靠近他,也不能放任自己无知无觉地勾引他。但可能是大哥在她面前的情感释放总是内敛,这让她一下错估了他的火热。她没想到他会情难自控到在深夜紧紧拥住她,还是在他拙劣而失败的告白之后。 烛火摇曳,映得大哥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解萦的心愈发慌乱,印象里她从未被他如此情欲勃发的拥抱过。 这是一个只会在情人面前才表露出自己少年心态与欲望的男人。可他看自己的眼神仍旧是悲悯的,就像若干年前他听了她家破人亡的惨剧,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眼里的情意她都懂,既然她孤苦无依,那他就是她的家人,替他们来爱她。 唇舌相接,肌肤相贴。 彼此燃烧的欲火将他们推入了古老而延绵的情事之中,命运的天罗地网终究将他二人捕获到一起,她会在他的怀抱里,与他融为一体。 那时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打算,同样也是一个绝佳的补偿,一个最好的收尾。 大哥一直想把她养成他的好妹妹,他失败了。 她一直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好情郎,也失败了。 她想他爱他,爱到自己不人不鬼,爱到自己穷途末路,可最终,耽误了大哥不说,还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联结。 君不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十六七岁爱过的少女,他可以把她一直放在心里,放到叁十七岁,少女早已香消玉殒,记忆里的面容都模糊了,她还在他给她划的小世界里快乐的活。他的余生不需要不爱的人陪伴,爱的人不爱他,他就一直等。 可她最是知道,其实他最渴望拥有一个家庭,也确实喜欢小孩,特别是小女孩,也许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早年夭折的妹妹的身影。他也真的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一个亲人能为她做的,他都将尽可能为她去做,是她自己不做好,把他的真心弃若敝履,去做那狼心狗肺的混账。 现在他向她表白,而她只是在仅剩的存活期限上侥幸的活,不论过去和将来,她都注定会让他难过,让他受伤。 他又是那样一个不肯将就的人。 她走了之后,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从她决定为朋友牺牲掉自己后,就在想。 其实大哥的命远远不用自己去操心,她不出现,他就本本分分做他的单身汉,偶尔去晏宁的医馆里做客,漫不经心的应付着村里媒婆们给他介绍的风韵犹存的小寡妇,然后安安静静地思念他以前爱过的人。之后的人生,如果不是哪位女子拼命的恳求,他不见得会把自己的余生分给她。面对感情的归属,他素来吝惜给予。 她就痴迷他这一点无情。 虽然他心地善良,朋友众多,但解萦有预感,这样一个泾渭分明的人,注定要孤单到老。 如果这趟重逢有一场命运的必然性,她在此刻才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使命。 没人愿意照顾大哥,但她可以创造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和他相依为命。 虽然她坏,但他把她养的那样好,见过世界上所有的光明与温暖,她不觉得小生命的人生中缺了一个她有什么遗憾,她就是在从小丧母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况且她坏。 如果可以,那个小生命最好是个女孩。 大哥对小女孩有偏爱倒是其次,她没能好好做到的事,小女孩一定会替她做到。那个女孩会是她身上所蕴藏着一切感恩的延续。她会出生在光明里,不会像她,从出生后的每一份食物每一份关爱都有挖空心思的去取,去抢。 不残缺的人能给予大哥圆满,她知道。 她搂抱住他宽厚的脊背,已经预先替大哥做好了梦。 那个被他亲手救回来的小姑娘让他伤透了心,没关系,坏透了的小姑娘会拼尽全力给他造一个完美无瑕的补偿。 他什么也不会想起来,他有的只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虽然另一半的来源或许有一天会让他作呕,但没关系,她会在他察觉到一切之前就悄悄离开,她只需要给他一个甜蜜的结果,送他一个关于自己的美好谎言。 大哥伏在她身上,有些粗重的呼吸吐在她的冰冷的肌肤上,让她愈发留恋他身体的温暖,两臂紧紧缠住了他,把他按进自己怀里,解萦眼里闪烁了,想她之前不耻的得到了大哥,却很少记住他身体的温度,肌理的力量。她到现在依旧会为进入大哥的身体而静静的激动,即使是想到这件事,身体也会变得燥热,这是她的本能,她憎恨过了,也最终拥抱了她自以为是的残缺。可大哥与她的交缠却让她恍惚。他们的身体结合的那样紧密,她却并没有之前那种强烈的情欲快感,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交杂的情绪与思虑。 情事来得如此轻而易举,愈发显得过往的求而不得分外沉重。大哥在她的身上开疆辟土,会有当初与她同样激动的心思吗?也许此时此刻他们的交欢,才达成了大哥当时不惜抛却灵魂的夙愿,他要健康坦然地来爱她,不顾及一丝一毫的过往来占有她。以前他在神坛上,扮演着全然的神,现在他跌落了神坛,向她展露了他赤裸的欲,不是源自她的调教和改造,是他的性别,他的身体的拥有的原初渴望。 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普通人。 两样都好,两种模样的他都好,她都爱。 爱他就是个无解的难题,即便心中满怀着对他的愧疚和疮痍的伤疤,即便在之前她厌憎自己的迷恋。她还是会为他着迷。这种着迷本身就令人绝望,她一度因为愧疚没有办法与他相守,又因为自己的死期将至,不假思索地到他身边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看看就好,看完就走。但她没法走。 一切责难与克制在见到他端着鱼汤推门而进后变得灰飞烟灭。 迷恋让她铭记着她的罪,又自暴自弃的,收敛了一切真实的自己,只是看着他活。看他故作姿态的在自己面前卖乖。 她贪恋他沉迷他的赤诚,因为这是她鲜少目睹的姿态。 愈是放任,愈是堕落。 回过神来,她已经再度深陷与他的情欲之海中,无法自拔。 生死与过往都被她抛诸脑后,她只是单纯的被他兴高采烈的爱着。 从前事 君不封先前对解萦的设想,仅是她能容许自己的照顾。他对她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想。不想二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太过迅猛,回过神来,他已经做不成自以为是的柳下惠。解萦无意向他人透露二人之间的隐秘,他却总在短暂温存之后渴望解萦给予他一个共度一生的许可。 他始终捉摸不透,解萦究竟如何看待自己。 以前多是试探地叫她丫头,没有回应也并不气馁。熟识之后更是一个人乐呵呵地唤她个没完,意乱情迷之际还会忍不住一声声“阿萦阿萦”的叫她,他很没羞没臊的,早早把自己升格成了她的大哥,可解萦虽然与他欢好,对他始终毕恭毕敬,叫他大侠。他几次叁番的暗示,解萦的称谓就是不改。日常的相处,她也并未因二人的云雨之实而多给他几分善待,她不抗拒他的触碰,但也从未向他主动求欢。颠龙倒凤了一段时日,他愈发笃定,在他们初次结合的那一夜,她着迷地看着他的眼神,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幻觉。 夜里拥着她,他始终在想,怀里搂着的,是一个对他无甚感情的鬼魅,可饶是如此,他也认命。没有解萦陪伴的人生,他的日子一直是糊涂着来,糊涂着过。他无意探寻自己失落的过往,只将全部的心力都投注到当下。直到遇见解萦,他自以为是的安稳才开始崩塌。其实他的内心早就有着一个偌大的缺口,无人触及,也未曾设想过它的存在。解萦非但让他意识到这个缺憾,并且很快严丝合缝地弥补了他不曾获悉的缺失。一切神魂归位,各安其职,仿佛她一直存在于他的生活里,是与他共生的小小灵魂。 晏宁近日的到访也不及往日频繁。原因无他,自是自家的军爷短暂回来探亲。君不封与这二位意气相投,惯例要在期间与他二人把酒言欢。赶上巴陵一日艳阳高照,他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手拎着新钓的鱼,一手领着解萦,前去医馆拜访。 一老一少突如其来的造访让晏宁和司徒清都有点始料未及,君不封看他二人神情古怪,顿感蹊跷。例行的家长里短中,他渐渐看出了一点里门道——晏宁和司徒清身上都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春意盎然,显然在他登门拜访之前,两人正自顾自地好着,只是时间赶得巧,恰好被他和解萦给撞了个正着。 君不封新近开了窍,往日只是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说,但鲜少肖想他们二人的床笫之事。解萦的出现滋养了他,也助长了他的好奇心。 小丫头和师兄有说有笑,他的心思却飞到了天边。 他们一直待到深夜才结伴回到家中。休憩片刻,他把解萦赶回卧房就寝,自己则在柴房处理翌日清晨要用的食材。将琐碎打理完成,他轻手轻脚潜回卧房。摇曳烛光中,解萦正披着他的一件褂子,支着身体直打盹。将她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君不封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耳垂,将她抱回被褥,与她一并躺好。 他的一番动作,倒让解萦有点醒了。迷迷糊糊的解萦本能撞进他怀,猫似的拧了拧身子,寻了胸前一块风水宝地,又懒洋洋地开始打起了呵欠。君不封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瘦小女孩,感慨几个月的好鱼好肉都没能让她调养回一点应有的元气,心下恻然。他搂着解萦,有一言没一语同她聊着琐碎的体己话。 解萦的睡意渐渐散去,不声不响收敛了自己对他的依恋。言谈举止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和顺。君不封已经习惯了解萦对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见解萦有意无意对他保持距离,自己也没多说什么,还是继续着适才的话题,聊着日常的鸡毛蒜皮。唠叨的多了,白天的疑惑窜入脑海,他不自觉翻到解萦身上,鼻子顶走了她胸前的小荷包,故作深沉地凝视她的眼眸。一头雾水的解萦被他盯得脸色泛红,只知道傻傻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君不封尴尬地挠挠头,把一旁的薄被褥扯来盖在两人身上,又将解萦冰凉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踟蹰了一阵,他凑上前,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解萦认真听着君不封的叙述,眉头越皱越浓。 时光将这个男人打磨的愈发成熟,却无从更改他的灵魂本质。对未知的好奇让他永远像一个毛头小伙一般上蹿下跳,只是年岁渐长,与年轻时期的亲力亲为相比,现在的好奇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他的嘴愈发碎了,竟然鬼头鬼脑地同她讨论师兄与他家中那个退伍军爷在夜里是怎么卿卿我我。 君不封越是一本正经地推动着他的猜测,解萦就越想笑,勾起脚背踢了踢他的小腿,她笑着点点他的鼻尖,“咱俩怎么好,他俩就怎么好。” “这能和咱俩一样吗?你是大姑娘,他俩是大小伙子!”君不封言之凿凿。 “笨。两个男人,一个干你平常干的事,一个做我平常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解萦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君不封心里直打鼓,嘴里也忍不住犯了结巴,“这,这,得往哪儿捅……” 解萦一时语塞,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眼底变得晦暗难明。她僵硬地翻过了身。君不封看她反应有异,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肩膀,解萦铁了心不动,也不理会他的低声呼唤。君不封摸不透解萦生气的原因,只好委屈地在她身后嘀嘀咕咕,“那不真的就只能捅那里了,啧,搅屎棍。” 憋了半天,解萦到底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今的大哥,不可能回想起他们之间不甚顺遂的过往,他没有那些暴虐的记忆,可即便如此,他还能说出“搅屎棍”这个词来形容他对这种情爱方式的直观印象。一时之间,往日与当下有了一点微弱的联结。 心间盘桓的乌云被大哥突如其来的幽默所吹散,再转过身去看他冲着自己傻笑的脸,这一瞬,她的内心变得异常柔软,连那些在心里时常作祟的疼痛也突然被磨平了棱角。被解萦一声轻笑弄得十分尴尬的君不封笑得更欢实了,他笑嘻嘻地贴过去,吻了吻她低垂的眼睑,又忍不足好奇地问她,“有这么好笑吗?我说的应该没错吧,就是搅——” 几滴眼泪,直直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君不封一下噤了声,握住她冰凉的手。 “丫头,怎么了?” 解萦笑中含泪,神情也变得郑重,她长久地凝望着他,不发一语。最后只是抬起手来,手指荡开了他的碎发,轻轻摸了摸他眼角的细纹。 也许她想要对他些说什么,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君不封心跳如鼓。 他们相敬如宾的相处时,小姑娘有礼有节,闲暇时姑且对他有说有笑,两人融为一体了,她仍旧有礼有节,说笑的次数少了,反倒是时常猝不及防的哭。在他心里,她有千般万般好,就一个缺点,爱哭。 他自知自己是好汉一条,但好汉这辈子就这一个弱点,解萦的眼泪。她的眼泪永远是说来就来,每次都如同大雨倾盆,费尽心思的哄也不见成效,只能心疼地把她怀里搂,不停地亲她的眼泪,亲她的脸颊,说一些自己也害臊的情话,才能将将巴巴地把她哄过来。 可这次,他不知自己该如何下手了。 那双含泪的眼眸里,有太多他看不清,看不透的情愫。 本来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他轻轻拭去小姑娘的眼泪,任由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眼泪浸湿他的里衣,而他仅是揽着她柔软的腰肢,不发一语。 解萦的过去是一团迷雾。她从不多讲,他也不多问,只是偶尔会看着她嫩白手掌上那道粗糙的与自己手上相似的伤疤沉默。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而她从未揭露的过去又始终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就像现在,她看着他的躯壳,真正注视着的,却是个在别处的灵魂。 黑暗里,解萦轻轻唤了唤他。 凝思中的君不封身体一抖。解萦声音怯生生的,让他一下不敢再顺着自己的思路胡思乱想。轻声应和了她一声,就由着解萦冰凉的手掌在自己的胸膛上肆意流动。他讶异地看着她的举动。印象里,她从未对他热情过,眼下的这番抚摸,倒让他开始惊惧了。 君不封的一番歪打正着,勾起了解萦并不遥远,却开始逐渐模糊的记忆。本来已经将它们全然丢到了记忆的角落,可在一瞬间,斑驳的细节都变得清清楚楚。 大哥有在她强加给他的情爱中,获得过快乐吗? 她至今记得那时她的梦。 他们在这种交合方式下,大哥的款款相待。 他是那样的温柔与热情,亦步亦趋,承受着她的凛冽。 可实际上,她基本没有给予过他快慰。身体虽然会因不住的刺激而违背主人本身的意愿,屈从于欲望。可在内心里,她知道,他不喜欢被她这么对待。他们唯一一次接近灵肉相融的机会,也是解萦唯一一次在他身上得到回应的机会,已是他们关系的穷途末路,她见识的,只有枯萎。 而其他时间,她只是无休止地,一次又一次地,强暴着他。 她明明知道这种情爱方式下,男人能获得的欢愉。 可是她一次都没有给予过他。 始终盘桓在口的“大哥”到底被她憋了回去,她很庆幸自己的警醒。一旦叫了他这个称谓,等于无形之中又与他有了牵扯不断的关联。并非眼前这个人忘记了她,不是属于她的大哥,她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再度滋生,她没脸叫这个待她好了几乎半辈子的男人。只是她的自控终究抵不过她在他面前的自谦,他们的一切相处都预示着二人终究会回到那个模式,即便他们的关系是兄妹,或者情人,他都会是她的大哥,而她是他的小姑娘。 看大哥突然的低落,解萦生怕自己惹到了他。她如今最怕的,就是大哥的难过,为了让他不再难过,她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哪怕是为他再次接近心底那个已经无可救药的魔鬼。 叫他大哥,就是一个开关。哪怕词语并未成型,她终究会贪恋他的一切,没有逃生之路。而他也受了她的感召,知道自己要为她倾尽余生,无法可解。 “我们……来试试师兄他们的那种交合方式,好不好?” 君不封一愣,连连摆手,“这不行,你会疼!”解萦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而不语,冰凉的手掌却渐渐下摸,游移至小腹。她颠了颠他胯下沉睡的软肉,指尖灵巧地跳到了一个君不封从未想过的地方去。 君不封身体一抖,脑子里过电闪了几个来回,一下明白了解萦的意有所指,他嗫喏了半天,没能说出任何话。他大致明白那两个男人之间的腌臜是如何行事,却不清楚自己对这种事的在意,心底的幽暗角落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心思在招摇生长。回家对解萦说这件事也是忐忑,但即便是忐忑,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解萦意外的懂行驱散了他的尴尬,竟让他难以抑制的躁动一下有了归处。而她如今的行径,则更让事情向着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怎样对待,此刻他拥有的仅是颤抖肌理下呼之欲出的欲望。 大哥的沉默就是许可。 心里拿定了主意的解萦变得格外积极,一改平素的荼蘼,她利落地穿好外衣,脚步轻快地带着君不封去柴房。君不封乖乖跟在她身后,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解萦在柴房巡视一圈,回过头吩咐他,“找一个能注水的竹筒。” “嗯,家里好像是没有……漏斗行么?” 解萦点点头,“行。但得再加一个瓢和一小桶水。” 君不封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漏斗,递给解萦后止不住好奇,“丫头,漏斗有什么用?” 解萦面色不改,“清洗。” 君不封眯起眼反应了片刻,瞬时红了脸,“那,那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之前给我用的那个马桶,里面装一点水。” “好……” 君不封按照解萦的要求把装备置办齐全,便同解萦回到卧室。两人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没有任何行动。察觉气氛愈发尴尬,他咳嗽一声,起身提起马桶,“我去外面解决。” 解萦起身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很低,“不用,我来帮你。” 君不封被解萦这么一说,面上臊的厉害,不住推脱。可解萦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又让他没有办法全然挣扎,只能认命的被她熟练拨开衣物,撑起身体面对她。 一意孤行,对好言好语的不为所动,解萦这种堪称冰冷的行为方式让他既陌生又熟悉,甚至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这才是她的本性,因此也无怪她在温存之后的淡漠。只是如今她在这冰冷态度上的大胆行径,着实火热的紧。脸色涨红的君不封羞窘到根本不敢去看解萦,也就没留意到解萦坦然神情下的隐隐悲痛。 囚禁期间,不论君不封乐意与否,他总是一副被享用的姿态呈现在解萦面前,解萦只负责品尝眼前的珍馐,也从未真正将目光投注到事前事后的准备。本来这些事就算做不到自己的亲力亲为,也应该有所留意,可她只是等待。等待他清洗好自己,来完成对自己的侍奉。 虽然张口闭口说着爱他,但在微小的细节上,她从未体谅过他。归根结底,她的行事都只是在满足自己卑劣的私欲。好在行迹将至的死亡成了一把悬天之剑,正因为自己的人生可能随时终止,她才有勇气和机会面对曾经的过错,将一切推翻重建。只是在自己获得“救赎”的同时,她也清楚的知道,这幅皮囊之下沉睡着的,那个被她折磨的千疮百孔的灵魂对她的行径根本不得而知。她的所谓赎罪,对于那个真正应该被治愈灵魂而言,只是抽刀斩风雪,徒劳罢了。 经历了几次叁番面红耳赤的清洗,君不封垂着头,在解萦面前缓缓褪去自己的所有衣物。羞窘到极致就是一声不吭,但与这份沉默相对的却是分身的昂扬。解萦甚至还没有对他进行挑逗,仅让他做一个普通的脱衣动作,他就已经兴奋到无法自已。可能是留意到自己非同寻常的激烈反应,解萦发现大哥往日挺直的脊背竟然佝偻了不少,隐隐有要把自己身子蜷起来的意图。 解萦哭笑不得。从前没有合适的机会,让她根本无从获悉由自己主导的性事,大哥能够兴奋的程度。现在她看出来了,虽然大哥在竭力掩饰,但自己即将要做的举动,远比起寻常云雨要更猛烈地唤起他的欲望。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壮士割腕般的悲戚,是带着好奇与恐慌的兴奋,他没有勉强自己,也没有为了哄她开心而表演,这份欲望货真价实。 已经过了彼此都害臊的阶段,解萦盯着他的分身看,君不封也垂下头,看着自己耀武扬威的小兄弟,伸手拨弄了几下,小兄弟愈发精神抖擞,他对着解萦抬起头,呲着牙,笑容很灿烂。 过往的经历与眼下的场景重合,解萦恍惚回到从前那个让她通体生暖的梦境中,一时不察,竟无端又落下泪来。君不封见状,心一慌,分身也萎靡了。 “丫头,怎么了?咋就突然哭了?大哥是不是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君不封赤条条地坐在床上,手忙脚乱替她擦拭眼泪。他小心翼翼看着解萦的表情,生怕自己又做错事,惹得解萦勃然大怒。虽然认识解萦以来,她从来没有同他闹过脾气,可他就是知道,这丫头的脾气又臭又大。自己稍有不查,就会被她捏住把柄。虽然对当下而言,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解萦的失态,是触景生情。至于是什么景,什么情,他不得而知。他只清楚这一件事,眼下她的悲戚,与他无关。 心头涌起的酸楚被他强行镇压下去。他苦笑着安慰自己,与这样一个女孩相好已算福分,多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奢求,剩下的一切,他不该,也不配多想。吃醋是多余的情愫,起码再这份关系里,他不配拥有。 解萦情绪减缓,见君不封的手像个小媳妇似的拧在一起,不由好奇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勉强擦干自己的眼泪,她顺着他的额头,用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 解萦的这一个小动作,瞬间点燃了君不封的欲火。她的眼里无悲无喜,他却被她的注视弄得气息紊乱,浑身颤栗。就像是蛰伏在身体里的本能,头脑不用采取任何指令,身体自然会告诉他,他应该有怎样的对应。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一对分庭抗礼的痴缠男女,她在行使着自己享用他的权利。 一切本当如此。 解萦对他身体的摸索仍在继续。手指划过锁骨,就是他饱满的胸膛,解萦揉了揉那两个萎靡不振的果子,就看它们颤巍巍地有了形状,再不轻不重咬了几口,胸前的两个果子就挺立起来,君不封忍不住往解萦身前拱了拱,语气有点委屈,“这里好像很喜欢你。”解萦被他突如其来的撒娇吓得一哆嗦,恍惚之中以为自己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逼问他何以又要亲近自己。但看大哥看她的眼神,里面吐露着温和而从容的光,一股他自己并未察觉的喜悦在悄然滋生。他由衷因身体被她爱抚而高兴。 这是注定会打动她的微小细节,以前她选择对这些心动视而不见,而这次,在这个打定主意想要让他体味欢愉的夜里,她郑重收下了他因她而起的欢喜。 对他身体的爱抚仍在继续。君不封半撑着身体,看解萦冰凉而柔软的双手在自己的躯体上恣意流转。解萦不久抚慰到他昂扬的分身,他本能向后躲避,解萦按住他,郑重地在他的分身上落下轻轻一吻,便含入口中细细吞吐。 如解萦所料,大哥果不其然,出手打断了她。 他的脸色涨红到说不出一句话,支支吾吾了半天,两手捂在胯间,始终不让她碰。 “干嘛啦。”解萦哑然失笑,“我又不是没摸过你这里,羞什么羞。” “摸和……那啥,能一样吗!”君不封一昧躲着她,眼神也十分闪避。解萦莞尔,两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脖颈,身体软绵绵贴进他怀里,“那,我们换一下,你来这样对我做,好不好?” “好。”声音细如蚊蝇又来得异常坚决。 解萦愕然,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臭流氓。”君不封见解萦难得羞涩,自己的羞赧也短暂烟消云散,他的身体虽然是一丝不挂了,小丫头却还衣冠楚楚着,他当然知道这玲珑躯体的美妙,意乱情迷的当口,他又能有几分推托? 解萦踢开大哥迫不及待想要分开自己双腿的大手,反而顺着这个方向推倒他,自己则背过身去,后背面对着他。君不封开始不解其意,后来意识到解萦是让他捧着自己的双臀,以这种姿势来爱抚她的私处,而至于他遮遮掩掩的命根子,她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千算万算还是着了解萦的道,这种时候再推托反是不识时务,不等解萦催促,他的舌尖已经触及她柔软的花蕾。 不住因私处如潮快感而颤抖的解萦把玩着大哥的分身,忍不住偷笑。脸厚如她,长久维持这个姿势也觉出了羞耻,但大哥的反应冲淡了她内心的不适——因为太紧张,大哥的舌头至今仍在打颤。 细细吞吐着大哥的分身,解萦两手也不闲着,指肚在他的后穴四周绕了绕,打了一个亲切的招呼,就急不可耐进入他紧实的身体,朝着自己熟悉的区域进发。 身体因被突然入侵而略有僵硬,饶是如此,君不封仍旧牢牢托着解萦,解萦就着这个姿势,一面把玩他的分身,一面刺激他的后穴。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一年多没碰大哥,他比以前更敏感了。 折腾了一阵,君不封忍不住气喘吁吁地求饶:“阿萦……别再这么折磨大哥了。” 解萦含着他的分身,声音很含糊,“为什么?” 吸吮着解萦体内分泌的津液,他的两眼有点无神,“这……太刺激了……有点,太……太……”君不封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解萦扭过身,发现大哥已经羞耻的将头扭到一边,一点也不敢看她。解萦叹了一口气,笑得无可奈何。大哥虽然看着皮厚,实则脸皮薄得可以,害羞最是正常不过的反应,可叹她竟然现在才看到。 解萦抑制不住自己满腔的爱意,在他的脸上唇上亲了数下。这下轮到君不封眼眶红了,他扳过她的身体,和她细细接吻。体液最终汇聚到了一处,解萦若有所得,擦擦嘴,带着点调笑的意味问他,“滋味好吗?” 君不封红着脸,眼睛也红,重重地嗯了一声,头又低了下去。 这份乖巧又羞窘的姿态实在太过撩人,解萦打了一个激灵,就头脑发热地咬着他的喉结,手指再度探进了他的身体。君不封因为解萦手上的娴熟技巧难受到脚趾紧紧蜷缩,两腿也不时痉挛几下,喉间若有似无的呜咽声愈发清晰。 解萦半是蛊惑半是强制地命令他:“不要压抑自己,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 “害羞,我知道。但,那也让我听到,好不好?” 解萦手上的动作愈发狂野,始终绷着脸不说话的大哥也终于发出了几声细不可闻的低吟。对于目前的他而言,做出如下让步,不知要在心里做多少心理建设。解萦当然懂得尊重这点来之不易。暌违依旧的暖流再度在她的周身流淌,本来以为这个躯壳已经化成一片寒冰,不曾想已死的热情一直潜伏在皮层之下,随时等着他的唤醒。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情事,身后的松紧程度正好,敏感比起过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稍微撩拨一下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兴奋。 原来就算抛却了他们痴缠的过往,他的身体也与她的癖好契合的这样好。 君不封没料到解萦竟会如此精于此道。她的手指太过灵敏,不管是普通的按压还是猛烈的抽插,都能恰到好处的激发他体内最为颤栗的区域,似乎那一处的存在,就是天生要敞着双腿供她细嫩的手把玩。他在持续不绝的快感中猛烈射精,解萦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不一会儿,他疲软的分身又在她的刺激下再度肿胀,这时她不再进攻他的身后,反将心思放到了他的分身,饱满的龟头此刻无处可逃,被她的手掌不间歇地爱抚,马眼也被不停研磨。令他讶异的是,本来坚挺的分身竟然在她的抚弄下渐渐瘫软,可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愈发不受控的发抖,意识到自己可能迎来一个根本无法控制的生理本能,他的脸色立刻难看下去。 “阿,阿萦……”君不封察觉到了危险,慌不择路地向她讨饶,解萦冲他甜甜一笑,似是茫然无知地暂时放过了他的分身。君不封暗自舒了一口气,解萦却再度研磨起他身后的敏感,同时振振有辞:他的后穴收缩得太过厉害,牢牢禁锢着她的手指,让她根本无法抽身。 这摆明了是她的借口,君不封脸色愈发惨白,“阿萦……停……停手,我……我想去……解——”解萦用唇堵住他接下来的话语,手上动作不停。眼见着大哥小腹上的毛发被分身吐露的透明液体打湿,液体愈来愈多,身体也愈发瘫软,解萦也随着他的情动而抑制不住的春潮泛滥,这是她暌违许久的灌顶快乐。 被冲顶的高潮弄得已经不懂抵抗的君不封隐约察觉,在解萦的操控之下,他已经无处可逃——悲哀预感最终成真,解萦只加大刺激了片刻,一贯自诩自控力良好的君不封,就在自己心上的小丫头面前,无法抑制地失禁了。 大量尿液淋湿了他的胸膛,如潮的快感让他一时意识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住发颤痉挛的身体渐渐恢复平稳,他呆呆看着眼前仍在喷洒的水柱,才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究竟当着小姑娘的面做出了怎样的不堪举动。这个突如其来的出丑完全吓到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挽回他在解萦心中的形象。 他用双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喉咙也传来了一声浓重的呜咽。 始作俑者解萦的动作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恶劣,她久违地沉浸其中。因为失禁,大哥的后穴仍在不停收缩,她就在这一点紧致的美妙里,继续打着圈揉弄他的敏感,看他分身的液体滴滴答答流个不停。 君不封的呜咽声愈发浓重,解萦空闲着的手扒开他的双臂,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哭地红成了兔子眼。她看他,他就躲,甚至哑着嗓子不成句地求她不要看自己。 这样狼狈不堪的大哥实在太过可爱,可爱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继续欺负下去,还是趁机给他一些安抚。 解萦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恶劣而感到羞愧,心中还有些微不可言说的快乐,就算再想隐藏,暴戾与恶劣都深深扎根在她的灵魂,时不时出来作祟。 思路运转片刻,解萦决定暂时偃旗息鼓,不欺负大哥了。 她抽出手指,开始好言好语地哄他:“是我故意这么做的,你不要这样,而且……我很喜欢你刚才的模样。对不起嘛,不要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她这一番听起来就很言不由衷的安抚没能取得任何效果,君不封还是红着眼眶,身体抖得更厉害不说,眼睛根本不看她。解萦苦着脸,只得唉声叹气地揽住他的双肩,强行扒开他的双臂去吻他的额头。大哥因为自己身上的污浊不断躲避,解萦反而越抓越紧,羸弱的身体凝聚着千钧的力道,她不让他逃,他一辈子也逃不了。 解萦这一刻的爆发甚至让君不封忘记了反抗,这种强硬让他畏惧,又使他心安。 解萦点点他的鼻尖,“为什么不听我说的话?” 她捉着他的手抚向自己私处,相信那里的情动已经足够让他确信自己当下的兴奋。平素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但此时她不想克制,一下又一下吻着大哥干涸的嘴唇,解萦的声音又轻又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丑陋和难堪,当时心里想的,只有你的可爱可敬……我喜欢这种姿态的你,很喜欢,很喜欢。” 也许是因为她的吻太温柔?又也许是因为她眼中蕴藏的情感太浓重?不知何处由来的委屈突然铺天盖地倾轧而上,君不封吸吸鼻子,没出息的哭了。 解萦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大哥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丢尽了脸,此刻他又气又羞又恼,人又至情至性,这种情况下,委屈地哭是最平常不过。她拥住他不断颤抖的身体,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口吻不断逗他。 哄了半天并不见任何成效,大哥的呜咽竟逐渐凄厉起来,仿似杜鹃啼血。渐渐地,她也就从这哭声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这种撕心裂肺仿佛要谋杀自己灵魂的哭声,突然携裹着她回到那个阴冷逼仄的密室里。她依然拥着他,两手躁动不安地挑逗着他赤裸的身体,咬他的耳垂,他的锁骨,看他饱满胸膛下被她咬出的淋漓伤口,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气味。 他徒劳无力地躲避挣扎,而她冷笑,这时说出口的,都是她对他的羞辱。 他们曾不止一次玩过这种把戏。 大哥失禁这件事一直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相同的戏码一而再再而叁的重复,她仍然能从中品味出乐趣。她只是至今看不懂那时的自己,毕竟曾经她是那么标榜对大哥的“爱恋”,可玩弄到了中途,她的内心,就只剩下对他的鄙薄。 解萦想起了阴影中,大哥脸上的疲惫,他模糊不清的笑容。那时他对接连不断的侮辱已经习以为常,也明白她就以看到自己的不堪为乐。所以他认命了,心灰意冷而心怀坦然地认命了。 他就是个贱货,一个彻头彻尾的贱货。 他跪在她的面前,佝偻着身体,她骂他,他就认命地听,没有任何反驳,他全盘接受她的羞辱,他主动承担她安插的一切罪责,并且尽职尽责扮演她安排给他的角色。 她在这时才捕捉到那时他模糊微笑下没有说出口的只言片语。 他不愿接受这样的自己。她不甚欣赏这种姿态的同时,却又强迫他必须变成这样一副模样供她玩乐。 也许当时,他需要的仅是那一切狼狈之后,她的一个爱抚,一个微笑。 可是偏偏,她一个都没能做到。 解萦拥着君不封的力道愈发重了,勒得他甚至觉出了疼痛,人也渐渐从适才的失态中缓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在些哭什么,只是觉得有一个堵在他心头很久的包袱,在此刻轰然瓦解。没来由的释然虽然让他糊涂,但他感谢小丫头对他的拯救。 他恢复了镇定,小丫头倒是抱着他不撒手了。苦着脸拿身上的脏污做借口也不顶用,她就是不让他跑,所以他也只好认命地拥住怀里的小小身躯,与她共享夜里难得的宁静。 这夜的一惊一喜一吓一乍,让他短时间内似乎活过了几个轮回,而现在他的内心甚是平静,多亏这次意外的尴尬,他与这个小姑娘,内心竟走得更近了些。 解萦脸上的泪痕渐渐干了,勒着大哥身体的力道依旧不减。 她以为那个千疮百孔的灵魂,已经在那一番壮烈的慷慨激昂里,悄然死去了。 万万没想到,他还在。 隐藏在那一片无意识的深海中,她悄然前行,还能不时触摸到他的遗骨。 她不再强迫自己温存之后收起对大哥的依恋。毕竟此时的她才明白,今天的这一番情爱并不是人生中仅有一次的赎罪,这只是一个开端。 她对大哥做出的伤害好比恒河沙数,现在她的举动也仅仅是精卫填海,欲壑难平。 她又何必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明明那个灵魂,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惺惺作态。 她已经要没有时间了。 原点 君不封马马虎虎地给两个人清洗了身体,算是正式为这个糜烂的夜晚收了尾。在崭新的被褥上,他不时偷瞟脸色阴晴不定的解萦。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对她说点什么好,只好讪讪地把解萦揽进怀里,谨小慎微亲她的耳垂。 适才一度胡作非为的解萦低眉顺眼地任由他搂着,一番思索下,对自己真正应当做的弥补有了计较,悬着的心暂时有了着落,解萦强提的精神轰然瓦解,疲倦再度席卷了她的身心。君不封见怀里的女孩睡眼朦胧,便用内力挥灭烛火,小心翼翼地搂着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解萦躺好,给她哼助眠的小曲。他的年岁渐长,入睡不比往日容易,清醒时分,哄解萦沉眠俨然成了他的新乐趣。 解萦很快入睡,他轻抚着解萦柔软冰凉的身体,还在品味这一晚上的天旋地转。情事的余韵五味杂陈,他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落寞。他想着晚上的旖旎出了神,本来呼吸平稳的解萦竟突然闹出了声响,似是陷入了梦魇,紧紧抓着被褥不放。君不封慌忙点着蜡烛,生怕解萦出了什么问题。将解萦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许久,睡梦中的女孩情绪渐渐平稳,他凝视着她病态而苍白的脸蛋,确认她基本脱离梦魇,才放下心来,准备吹蜡烛入睡。这时解萦翻了一个身,自然攀附住他的手臂,猫似得蹭了蹭,低语一声,“大哥。” 他曾不要脸皮地恳求她许久,始终没能得到她的许可,拥有一个亲近的称谓。哪想美梦成真竟是在午夜梦回,猝不及防。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可解萦那一声“大哥”,婉转低吟,百转千回。无限情意里,掺杂着数不清的过往。他们相识于微末,所拥有的共同也不过是这短短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自诩对解萦情深义重,但也清楚的明白,解萦对他,远不似他对她一般一往情深。 恍惚中他想起来。 解萦曾经,是有一位“大哥”的。 只言片语的信息也足以分辨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杂糅了这段日子那始终令他游移的阴影,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男人兀自成型。另一个疑惑同时在心中腾然升起,如此古怪的情爱手段,解萦似乎很精于此道,是个中老手。平素她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和顺,可谁想换了一种方式,也就换了一副面孔。而在这之前,她又是同谁开始,一并做的这种实验?解萦并非处子,先前他只想战场上一个羸弱的小姑娘,免不了会遭逢不少腌臜事,他心疼她,所以从来不愿意想。但……若事实并非如此呢?他没来由对那位不明真迹的“大哥”多了一层厌恶,下意识里他觉得,这位“大哥”,对当时还懵懂无知的解萦,下手了。 异样情事带来的喜悦感被缓缓吹散,君不封心情低落,忍不住胡思乱想,直至夜半叁更,他才迷迷糊糊陷入睡眠。 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的他被强行分开双腿,身体被异物艰难向内推进。 他周身动弹不得,有的只是无尽的疼。身体疼,心也疼。 在绝望中无力挣扎了许久,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解萦冷冰冰地望着他,朝着他笑了一下。 君不封醒了。 五更天,解萦还在熟睡,孱弱的身体蜷缩在他怀里,像只天真而幼小的兽。 梦境中的痛楚太过清晰可闻,怀里鲜活的生命同样真实,他紧紧拥住她,试图将适才的噩梦赶出脑海,可那景象却愈发清晰,令他不寒而颤。 解萦睡醒时,看着面前颓靡不堪的大哥,心里一疼。 君不封自噩梦醒来后便不曾入睡,只是抚摸她苍白冰冷的脸颊,呆呆望着她出神。突如其来的梦境让君不封感受到了暌违已久的恐慌,梦境不可怕,惊讶的是他的反应,似是被天罗地网笼罩住,他只觉得自己无处可逃。而睡前解萦那位“大哥”的身影也紧随其后,又一次踏入自己的脑海。一面是梦境中解萦对他的残忍对待,一面是想象里解萦与那位“大哥”的恩爱非凡,君不封的心绪愈发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解萦不知大哥这一夜的思绪,看他疲惫不堪,便按着他生生在床上多趟了一个时辰,君不封心事重重,始终不睡,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像只受惊的母鹿。解萦被他看得心里打鼓,也不敢出声问他缘由。钻进他怀里,拥抱她的臂膀一如既往的有力,她才悄悄放下心来。 君不封不愿将自己的低落情绪传给解萦,做了一个清晨的思想建设,他又大张旗鼓地给解萦张罗伙食。许是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他比往日还要来的勤快卖力。解萦与大哥久居多年,他心中的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察觉到了大哥不愿多说的心虚,解萦思前想后,想不透,就放弃了安抚,转而迎合他此时看上去无穷无尽的精力,嘱咐他去森林为自己找一些木头。 君不封巴不得解萦差使他,解萦的命令一下达,他就慌不择路地逃窜出屋,及至晌午时分拎着树木回家,他的心情已经平复,是一如既往的兴高采烈。 解萦要的木头有些名堂,君不封忙着洗菜的同时也不忘观摩,毕竟他实在是不清楚,羸弱的小丫头要一堆死气沉沉的木头有何用。围观了半天,他大致看出来解萦是在雕木雕。解萦继承了万花谷人的一脉相承的心灵手巧,虽然她不事女红,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已经足以弥补她在女红方面的不开窍。解萦似乎是要雕一个人形,君不封聚精会神,暗自以为这个木雕的原型是自己,虽然成品还没出炉,已经暗暗脸红着等待,可观摩的时间一长,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人身上的物什。 这时他也不顾自己平时根本不敢同解萦说一句狠话的现状,径直了当地跳出来指责她:“解萦!你个小丫头!雕刻……雕刻这种腌臜物是要做什么!” 解萦连眼皮都不带抬,看着手里正在逐渐成型的假阳具,甚是得意。把大哥义正言辞的指责全然当成了耳边风,甚至还在最后迫使他给自己的作品打蜡。君不封嘴上嘀嘀咕咕,十分不乐意地完成了她的吩咐,晚饭期间仍旧不断指责她的行径出格,还是一肚子不满。 解萦依旧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活不下去的时候,这也是个商机呢。再者说,别看现在师兄现在悬壶济世仙风道骨的样子,以前大家都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他也靠卖春宫画为生,我手里还有好几幅呢!你不要说我。” 君不封哭笑不得。晏宁的这一点过往显然让他始料未及。但这明摆着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姑娘还一副自豪的模样,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纠正她的错误思想。解萦一顿晚餐都摆着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势,君不封忍着怒气收拾好家中碗筷,解萦又特意走到柴房,一路柔柔牵着他的手直至卧房。白天的不忿消磨殆尽,又觉得小姑娘和昨晚有了些许不同,似乎不再和他生分,有一股一再被她试图掩藏的熟悉终于在这个夜晚暴露出来,他们像是一同度过了恁长的岁月,所以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这样井然有条,丝毫不乱。 解萦帮他清洗身体,着手为他剃净毛发,因为这一番动作都太过温柔,隐隐察觉解萦意图,心知又要重复昨晚把戏的他也没想着要离开,可直至发现解萦白日的杰作正明晃晃挂在她的胯间,君不封悔不当初,恨不能当场就跑。然而跑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他也不可能从解萦身边逃跑,象征性地挣扎一二,他就硬着头皮被解萦扒光了按在床上摆弄。 翌日清晨,他哑着嗓子,揉着酸痛的腰,再去森林里给她伐木,陷入了回家看她雕刻物什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指责的死循环。 他单方面给予解萦火热情事的岁月基本宣布告吹,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对他身体的无尽探索。白天的解萦始终是孱弱不堪的,夜里终于现了她的原型,她就是个要吸干他精气的小魔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他都是她的。被折腾的次数多了,君不封的脸皮也稍微厚了一点,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很自觉地洗干净自己乖乖趴到解萦身边,等着她抚慰,自己害臊归害臊,害臊的次数多了,就成了破罐破摔的不要脸,被小丫头弄得意乱情迷了,也能像模像样的哼唧一两声,但再多就不能了,到底脸皮薄。虽然平时在解萦面前装得像只大尾巴狼,可一旦被按在床上,他就被她打回原形,只剩傻了。 小丫头对他的这种摸索,虽然每天要例行公事的推脱一二,到底让他十分受用。就中的感触难以用言语轻易表述,只觉得自从他们开始了这种探索,解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爆发了对他空前的占有,之前他曾因解萦背后的那个阴影而时常不快,雌伏在解萦身下后,他反倒渐渐安心了。 来路不明的噩梦依然有在做,而且越来越清晰,但这不妨碍他和解萦好成了一个人。半夜梦醒他还在诧异,那样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又怎会同梦境里的女魔头是同一个人。但他同时又心惊,因为从未将解萦如此想过,这个形象就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清晰可辨。以前梦到的都是碎片,后面是大段大段的经历,许多凌虐都与他身上的伤疤不谋而合。他知道自己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的,所以他的梦境,应该就是他的经历。可是为什么里面会出现一个魔鬼解萦?而且完全与现在在他身边乖巧沉默的女孩判若两人。他苦思冥想,想不透。有些时候凝视着解萦,又希望她能流露出一点梦境中的端倪。 解萦滴水不漏。 大哥向她提了那个欢好的请求,她就知道会坏事。 夜里果不其然,他陷入了和以前别无二致的噩梦。他的疼痛在他的肌理下沉睡着,他们的胡作非为,终于把痛苦逼到了觉醒的边缘。 但她总是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每天都在祈祷他想不起来一切,又时常性地沉溺在他的身体上无法自拔。 而她也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她还没有怀孕,没有办法一走了之。 又过了一段时日,正逢七夕。可能因为是战时,国家愈是风雨飘摇,底层的人民愈是要把自己的节日办得红火,图一个心理上的安心。司徒清在外未归,寻思着趁七夕狠赚一笔外快的晏宁就拉上君不封,与他一起糊花灯。 晏宁向君不封吹嘘,他做的花灯在巴陵是紧俏货。君不封被解萦的木雕摧残了好些时日,见到晏宁也不觉腹诽他早年卖春宫画的营生带坏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连带着晏宁的说在他心里也打了折扣。哪想两人推着小推车出医馆没多久,这几日的辛勤劳作就被急不可耐的人群一抢而空,一时之间赚的盆满钵满,他才相信晏宁所言非虚。累了两叁天的两人索性找了一个僻静处闲聊。这一闲聊,君不封的话题就拧到了解萦身上。 当初晏宁为解萦植入身体的蛊虫已经无法完全平衡她身体的稳态,本来平稳的身体状况也有了些许滑坡,解萦周身乏力,心思倦怠,根本不能出门。晏宁想到师妹的身体情况就发愁,又看眼前这个根本一无所知又对小姑娘鬼迷心窍的傻大个来气,拿了一个压箱底的花灯塞给他,踹他赶紧回家。 君不封却是不走,神情也难得郑重,“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小丫头是个孤儿,但是有一位义兄?正好赶上今天有时间,方不方便展开说说?” 晏宁没料到他会突然咨询解萦的过往,摸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阵,他有些游移地张开口:“你还真是为难我……我记忆里,她好像是被一个丐帮弟子还是天策弟子送过来的?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她家破人亡,谷里这种出身的孩子少,平时师门也让我们多照应。再后来好像是她的那个恩人为了保护一个恶人谷的姑娘,从浩气盟转投了恶人,有一阵我这个小师妹就天天以泪洗面。之后我也就离开了万花,四处游历去了。我这人素来不问江湖事,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太清楚。不过这人好像是个人人喊打的角色,呃……名字一时半会儿,我也记不起来。” 君不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仍在腹诽晏宁可不是不问江湖事,心思都用在春宫画上了,怎么有心力来记一个恶人的名字。但晏宁的这一番话倒让他起了警觉,那个人人喊打的恶人,是不是就是解萦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男人?她真正的大哥。 回到家中,看到虚弱的解萦强忍着困意在床上等他,他欢天喜地地抱了她,便为她披了一件猩红斗篷,扶着她去了屋外。 君不封卖了一个小关子,解萦被搀扶出屋之前也没想着大哥要做什么,看到花灯的那一瞬,她一贯镇定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君不封难过地看着这个女孩,她的表情似乎写尽了她此前的人生——她从未有被善待,所以对眼前的美好,本能不信任。 那个恶人到底对这个女孩做了什么? “我和晏宁一起做的孔明灯,他提的字,我糊的纸。你是文化人,告诉大哥,上面写了什么?” 解萦看着花灯上写的字,抿嘴笑了半天,就是不说。 “这么神秘?晏宁这个杀千刀的,不会上面写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唬我吧?” “没有,师兄写的是佛经。” “佛经?” “四个字的佛经,可以猜猜。” 君不封盯着那四个字许久,因为实在胸无点墨,末了尴尬摇摇头,“你知道我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的,别为难我了。” 解萦到底笑出了声:“他写的是‘色即是空’。” 君不封顿时气得想把花灯砸地上,又看解萦憋笑不止,他也跟着含羞带愧地笑了。 “明天再去收拾晏宁那个混蛋。” 两个人看着花灯越飞越远,君不封低下头,猩红斗篷装点下,本来脸色惨白的解萦也平添了几分娇俏。他心中一动,轻轻揽住解萦,神情恢复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郑重,“阿萦,我刚才问过了你的师兄,他说你的家里,没别的人了。我还是之前的想法……我想照顾你。今儿正好是七夕,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我们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了,我想给你一个家。” 在他怀里的解萦半天没有应答,君不封料到这个反应,不免有点灰心丧气,院里一阵冷风袭来,他打了一个寒颤,蓦地想起今天晏宁和他说的事情,解萦又是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反应,他的言语中就带了一点恼:“是因为你还在惦记着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人吗?他救了你之后也没想着来看过你,还一直在外为非作歹,这种人值得你一直等吗?” 解萦瞪大了眼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不要胡说。” 君不封被她盯得气短,还是挺着身体诉说他的道听途说,拐着弯骂解萦瞎眼,被猪油蒙了心。解萦先前还笑,后面他骂的多了,她不愿意想的过往又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她想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忘记了一切,就打抱不平的替她咒骂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替她鸣不平。 而他所谓的作乱生涯里,她又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毁掉他。 解萦仰着头,试图不让眼里的眼泪流出来。 君不封看解萦情绪激动的厉害,知道自己越了界。他当然明白一个替身不应该说太多,可他无法控制对那位无名氏的嫉妒,同时他也不希望,解萦就这么不清不楚和他耗下去,但显然,他说得太多了。 解萦回到屋里,还是怏怏的。 他看着心痛,愈发悔不当初:“阿萦……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应该那么说。对不起……但……如果那会儿是我救的你,我肯定不会去为非作歹,让你伤心,肯定会一直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孤孤单单的。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解萦的泪痕落到他手上,“那如果这样,你还会想娶我吗?” “我……” 他不说话了。 解萦笑着看他,目光却冷,似乎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踟蹰。 君不封叹了一口气,“那还是现在好。要是真的养了你长大。我……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那不就真成禽兽了。” “所以,不要说没有可能的事了……他没得选,你也没得选。” 解萦不再说话,两人沉寂了一晚上,翌日起床,解萦仍是怏怏的。君不封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慌忙前去晏宁家求助,晏宁听了他磕磕绊绊的前因后果,气不打一处来,分析了一番局势后又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君不封越想越心惊,灰溜溜滚回家,想再同解萦道歉。 解萦坐在桌子前,艰难地吃着君不封临走前给她做的一小碗酒酿圆子。 吃了一两个就胃难受的恶心,持续了数日的食欲不振让她有了预感,今早替自己诊了脉,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一旦得到了这个结果,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大哥,离开他这几个月为她营造的梦幻一般的家。 她知道她得加紧时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悄悄离开,和晏宁合谋找一个隐蔽的住所,默然无声地活就是了。 但起码临走之前,让她把大哥给她的心意吃完。 她很努力地吃,吃了一两口就想吐,可饶是想吐,还在忍,还在咽。 越是咽越是哭。 越是要把她的不甘和眷恋一并咽进身体里,让它们在里面自顾自的腐烂。 君不封轻手轻脚回家,看到的是解萦的泪。 她捧着一个小瓷碗,一边哭一边吞咽。 她哭的伤心,他在一旁悄悄看着,心也跟着碎裂了。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的诱因,就是因为他没来由的飞醋。也许她努力了很久,才终于从那个男人的阴影中走出来,可是昨天晚上他的一通胡搅蛮缠,又把她轻而易举打回了原型。他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无端醋意里,但也没想着问她,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何等伤天害理的事,让一个小姑娘为他如此伤心?一天天的他总自诩自己情深,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原来他的深情也是这样不堪一击。 两个人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一起吃午饭晚饭,彼此装得镇定自若让君不封以为昨日的冲突就像一个幻觉,可他毕竟什么话也不敢对解萦说了。解萦在晚上甚至还小小地给他献了献殷勤,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帮他操持家务,躺上床之后,她摩挲着他的脸颊,长久地不说话,神情黯然的让他心碎。 酝酿了一天的道歉终于控制不住,他崩溃地搂着解萦,一声一声地对她说对不起,解萦悄无声息地任他搂着,待他恢复平静后,脸上仍是那似有非无的笑,坚定而不容拒绝地看着他。 他被她的这种气魄震慑住,半晌没有说话,后来又一下又一下吻她的手,“阿萦,大哥错了,大哥不应该胡乱盘问你的过往,你不要生的大哥的气好不好。” 解萦认真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笑了。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凄楚的心绪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他却比往日要早困倦的多,压抑的情感还没有尽数告知解萦,他已经率先拜见了周公。 翌日日上叁竿,他悠悠转醒,解萦不见踪迹。 只是电光火石间,他就已经认清解萦离他而去的事实。 也许在她一个人颤抖着身体哭的时候,就已经预示着她的离开。 村里的人知道君不封和外来的小姑娘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看他在村里跌跌撞撞地寻找她,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嘴脸,没人肯告诉他解萦的踪迹。 君不封最后找到晏宁,而晏宁的消息与村民们别无二致,都是一问叁不知。 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但绝望并不驱使他放弃。 他不分昼夜,风雨无阻地找了解萦一周,如果不是回家探亲的司徒清意外发现他因高烧昏倒在官道上,也许他会因为这不知疲倦的寻找死在路边也未可知。 晏宁医治君不封久了,也了解他的身体情况。旁人的小病小灾于他都是鬼门关走一遭,他的筋脉修复之后,身体一度康健了不少,但解萦失踪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未免过大了些,加之最近季节更替,他又风雨无阻,病倒已是必然。 君不封这一次发病,和他过往不同,晏宁在一旁照料,倒想起了他刚捡他回来时,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在梦魇时分的反应。他不停哭泣,不断闪躲,琐碎的字眼都是哀求。当时他在一旁听着,心里就落了不忍,而如今的反应,竟与那时如此相似。 解萦在临走前,将她同君不封的过往,同晏宁交代的清清楚楚。晏宁只道这个男人以前受过苦,却不想罪魁祸首是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子,还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孩,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解萦面无表情迎接着他眼神的审判,不躲不避。解萦的平静让晏宁唏嘘,垂死之人,早就抛却了过往的痴缠,这份罪恶她背负着,她铭记着,她也同时接受与之而来的一切审判。 解萦委托他为她寻一处清净地方,可以让她在这几个月心无旁骛的等死。晏宁心里存着一肚子想为君不封说的话,又见解萦意已决,便不再多提。 可眼前君不封陷入了与过往痴缠的梦魇,他也想起了解萦平淡叙述中暗自飘浮的残酷,一时之间,他已经想不通,帮了解萦离开,是对还是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君不封白日寻觅解萦不着,这久违的风寒倒把解萦的影子重新带回他身边。解萦失踪一周,他心乱如麻,一肚子的责备与关爱,却在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时,失去了所有言语的力气。 那是年幼的她,能看出现在眉目的踪影,瘦瘦小小的,眼睛像是漆黑的星,摄人心魄。小小的小姑娘扯住他的衣袖,怯生生唤他大哥。他被这一声呼喊弄得乐不可支,美滋滋地抱起她放到背上,一路乐淘淘地背着她走。 他当然明白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他要送她去万花。 他知道,他正在用妄想取代那个未曾谋面的身影,想要自己来陪伴女孩的成长。 他看见她在小草屋下鬼鬼祟祟地酿酒,也看到她黏着他莫名心动的七秀坊侠女四处游玩,他能听见自己受伤之后稚嫩童声对他的严厉苛责,也能看见重伤之后醒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她的红肿双眼。 一切经历都似曾相识,暌违已久。 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情杀后,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密室里相依为命。 让他莫名心动的七秀侠女死在他的眼前,而与她对峙的年轻道士,他已然看到了之后他的行径轨迹——杀人如麻,笑里藏刀。 原本单纯陪伴女孩长大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情杀冲刷的干干净净。他认识那两个人,一个是他多年爱而不得的女孩,一个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他记得自己背着茹心生机渐失的身体一路往万花谷跑时的急迫,目睹她惨死时的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他也记得看着林声竹平静面容下的杀机和威胁时自己的垂头丧气,心如死灰。 那是真正属于他的过往,之后的一切一切,他都回想起来了。 他是解萦不愿提及的大哥。 接连的冗长梦境盘旋成了密不透风的网,把他包裹其中,理清了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自己身上伤痕的由来。 也想起了他见不得人的怪癖。 还想起了他最后的放弃。 如今看来,放弃似乎有了好结果。 可他不懂解萦的做法。 他早早将自我舍弃,将一切丢却给她。 可她却放弃了他。 但放弃之后,她又来找他。 她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 他们骨子里是一类人,从来给自己不留余地。 面对一个记忆全无的他,她伪装的那样好,如果不是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也许那个无知的自己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可是理由呢? 为什么他一直呵护到大的女孩成了那个样子?眼里从此没有了快乐,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笑起来也是支离破碎,她的自信,她的张扬,她的恶毒全部消失不见。自从出现在他面前,就是破碎。 君不封睁开眼睛,看见守在自己病榻前的,并非是熟悉多年的身影,而是晏宁,他恍惚了半天,憔悴地朝晏宁笑了笑。 晏宁也是黯然。仅是一个发烧的功夫,君不封身上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头换面。好友身上最让人心动的天真与活泼,在他看到他的眼睛时,就明白这一切已经消亡。 现在苏醒的这个人,才是历经了万千磨难后,君不封真正的模样。 除了疲惫,什么都不剩。 君不封神情复杂的看了他许久,缓缓开口。 “小晏,你知道丫头在哪里,是不是。” 晏宁一时语塞。君不封素来是连名带姓亲亲热热地唤他,适才那一句,客套了,也生分了。 君子一诺千金,他既答应了解萦的请求,自会帮她隐瞒到底。可君不封疲倦的双眼里明白写着对那女孩的焦渴,这竟让他一时之间,动摇了自己的信条。 “你不想说,就换个话题。这个问题,你总能告诉我吧。” “什么?” “我家丫头她……是不是病了?” 君不封说完这句话,眼眶完全红了,喉咙里溢出了几声呜咽,他艰难地开了口,“丫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晏宁瞬间竖起了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以前”这两个字。 “你先说,不是这样,那是哪样?” 那是哪样? 她是个小妖女,是个女魔头。可他永远忘不了她的火热,忘不了那个在他怀里足以点燃他一切热情的火苗,是那么炽热而健康。 可是这几个月呢?他费尽心力,也未曾让她冰凉的身体有过片刻温暖。他还记得他们重逢时她的衰败,那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一点气力。可因为他忘记了过往,竟以为她本来就是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从小养到大的丫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情况? “晏宁,别再瞒着我了,丫头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一句话里隐隐带了哭腔,眼见着这个五大叁粗的汉子就要泪洒当场,晏宁叹了一口气,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解萦她中了致命的剧毒,命不久矣。我们捡到她那会儿,已经是命悬一线,这几个月的调理,仅是勉强维持住她的生命,但至于怎么救她,我还是束手无策。”一番话说完,晏宁只觉得嘴里发苦。 君不封呆呆地听着,愣了许久,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伤疤沉默。再抬起头时,却是一脸讨好,“晏宁,我知道你的脾性,手里的病人你是不会让他们在病愈之前轻易离开的。丫头现在的身体情况,能仰仗的人只有你,况且她又是重患,你不可能让她走太远……能不能告诉我,她的下落。” 晏宁敛了神色,“就算她在我这里,你又能凭什么来让我告诉你她的下落?毕竟,是她主动离开的你。” “凭什么?凭我是她的大哥。” “哦?” “她是我养大的姑娘,也是我……就算不是以爱人的身份,我也是她的兄长,她唯一的兄长。我怎么可能忍心,让她流落在外,像当年的我一样,终日风餐露宿?晏宁,谢谢你告诉我她的真实情况,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带她回家。” 晏宁心中暗叹,解萦啊解萦,你是前世积累下了多大的福分,才会遇到这样一个不计前嫌又不顾生死的男人为她肝脑涂地。 与解萦之间的契约,他已不必恪守。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有了身孕,在郊外的一个山洞里调养。我只负责带路,能不能把她带回家,要看你的表现。” 解萦虽然和晏宁做好了协定,到了晏宁为她准备的洞窟里,但又担心晏宁不出片刻就会把她卖掉。可野外这一番奔波让她的身体甚是疲乏,许久未发作的毒也随之发作,痛苦得她昏厥在地。待到苏醒,她知道自己即便是赶路,每天走前进的步伐,也很有限了。 确定自己怀孕后,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开始嗜睡,即便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还是疲累的紧。拖着疲乏的身体往山洞的石床上移,一个人影突然闯进了山洞,直勾勾看着她。 那人是大哥。 君不封直直看着解萦,路上酝酿了千言万语,见到解萦的一刻又都成了空。 解萦虽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出现,惊愕了片刻就恢复了如常。 “大哥来了,坐。”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干站在原地,喉咙干渴得紧。 “想来也是师兄告诉你我的消息。” 君不封拘谨地点点头。解萦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也好,你找过来,我也可以亲自向你道别,不告而别是有点不厚道。” “丫头……你和大哥,回家吧。” 君不封挣扎半天,低低挤出自己的第一句话。 “不回去。”解萦的态度倒是很随意,甚至很客气地给他了一杯茶。君不封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小小的山洞里,一切都置备的很齐全,就像他们蜗居的密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度忘却的记忆打碎又重建,每天在眼前晃的小姑娘加持着过往的经历,变得让他愈发难以招架。 解萦确实已经变了。 以前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女孩,虽然现在仍旧如此,只是她已经不再与自己为难,她学会了放手,也就学会了放过自己。 他的思绪一下飘了很远,七八年前的他在苦口婆心劝着解萦不要挽留,现在情形完全反转,小姑娘也不似当时的他,满口道理。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她说一不二,要走,就一定走。 “信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只是我毕竟不能在这里久住,所以……报了一段时间的恩,时间到了,我也就该道别了。归根结底我们也非亲非故,只是萍水相逢,所以哪怕是分别,也要体面点,你说对不对。” “对。”他苦涩地垂下了头。 “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君大侠喝完这杯茶,就请自便吧。” 解萦转过身,一个人默默凝视着墙壁,君不封呆呆在她身后站着,既不走,也不动。解萦微微皱了皱眉,迟疑着问他,“还不走吗?” 君不封脸色苍白,再抬起头来,他脸上晦暗的表情让解萦原本坚硬的一颗心也有了松动,他嗫喏了半天,最终坚定地望向她,“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解萦一愣,“以前?我没记得我曾给过你什么允诺。” 君不封径直走向她,双臂铁铸似得拥住她,解萦怎么也摆脱不了。 “以前我对你说过,你不能抛下我了。解萦,你撒谎。” 怀里的身体立马僵住,君不封却不给解萦任何思考的机会,“丫头,你为什么要抛下大哥?” 解萦最害怕,也是最想象不到的结局,出现了。 大哥找回了他支离破碎的记忆,他不再是这段时间里终日无忧无虑的憨直汉子了,他捡回了他的过往,也就捡回了他的痛楚。 解萦在君不封的怀里打了一个寒颤,眼前却开始天旋地转,只觉得浑身血脉喷涌,可身体却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解萦身体明显的变化激得君不封差点松开手,他搀扶着解萦的身体,往她的体内徐徐输入内力,才勉强镇住了她突然的崩溃。 解萦在君不封的怀里缓缓醒来,暌违已久的暖流在她的筋脉里安然运转,她的反应满了半拍,一晌不知今夕何年。她有心挣脱他的怀抱,可身体着实疲累,他问话,她也有气无力,不能应答。解萦沉默以对,君不封也没再逼问,浑厚的内力源源不绝输入她的体内,直到她伸出一只手来打断。 “够了。” 解萦背对着他,沉默。 他的手先是从解萦的身后摸上去,穿过她的腰身。解萦扭了扭身体,他还在持续地要将她往他的身边拽。解萦还是没什么力气,又觉得身后的男人过于势大力沉,索性闭了眼不反抗,自己被他重新抱入怀中。君不封从解萦的耳垂一路下吻,轻轻咬她的脖颈,看她微弱地挣扎,按住她的力气反而更重。 单方面与她耳鬓厮磨一通,君不封心满意足搂着解萦,“其实,意识到前几天是在吃我自己的醋,我的心里很高兴。” 解萦眼里有一团雾,闷着不吭声。 “阿萦,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和大哥闹别扭,大哥向你道歉。你想离开的缘由,你不想说,大哥也不会逼问你。只是……只是我终究是你的大哥,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闯荡天涯。世道这么乱,谁忍心让自家的小姑娘乱跑呢?阿萦,和大哥回家吧。” 解萦依旧不吭声,眼里却愈发迷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起了一切,也应该很轻松地理清了前因后果,可是他不责备自已,甚至一句重音都没有,过往也被他轻轻巧巧地摘去。 一时之间,似乎他们只有当下。 “前段时间你和大哥去市集采购的小鸭子和小鸡也长壮了,今天为了带你回家,大哥特地挑了其中最好的一只鸡给你炖汤喝,还有你喜欢吃的猪油拌饭,也是新宰杀的小猪,新炸的油。还有记得那会儿我们一起酿的梅子酒吗?临行的时候我悄悄喝了一口,其实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梅子酒,你也应该和我一起尝尝……” 解萦闻言,憋了半天的眼泪,到底没憋住,当着君不封的面缓缓流下。 他安静拭去解萦脸上的泪痕,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温柔。 “今年你来巴陵的时节不巧,脚上的伤养好了,桃花的花期也过了。明年,你再给大哥酿桃花酒好不好?而且,大哥以前也答应过你,要和你一同赏花的。我一直等你给我机会,你可不要再让我食言了。” 语毕,他松开解萦,背过身拍拍自己肩膀。 很快一个灵巧的身躯委委屈屈地爬上了他的后背,他顺势拖住她的双腿,就感觉她的眼泪又如江海,滔滔不绝地打湿了他的衣物。 他背着解萦走出了山洞,巴陵的天气始终变化多端,与来时的晴空万里不同,眼下阴云连绵,随时有可能下雨,他的脚程也比来时快了不少。 解萦一直在他的背上流泪,哭得久了,她再度睡着了。 君不封轻轻唤她,她也不醒。 这时他终于敢放任自己的情绪,迎来一场暌违已久的痛哭。 晏宁透露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他拼凑出小姑娘不愿说出口的前因后果。 她确实放弃他了,心甘情愿,毫不留恋。她也确实回来找他了,因为她要死了。 他是她唯一的留恋与牵绊,她必须要确定他是否过的安好。介入他目前的人生是一个意外,也许没有晏宁的救治,她根本撑不到现在。人群中的匆匆一面之缘,就是他们此生中的最后一面,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小女孩会悄无声息的死去,而他的余生亦不会有一丝一毫与她相关的记忆。 性命暂时得以保全,她才有机会“报答”他的情谊,如果不是因为如影随形的死亡,他们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再亲近一步。他自然懂解萦对自身的厌弃,回想这几个她的所作所为,除却意乱情迷时她无法自控的恶劣,之后的亲密,与他过往的经历相比,都是她的弥补。 她要把情爱里最欢喜与跌宕的快乐尽数赋予他,因为那是她欠他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离开他,而到他身边来的。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恶毒,不是没有愤懑。他甚至想在她哭泣的时候问她,你的猖狂呢?你的得意呢?你的潇洒呢?你不是最喜欢把我折磨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吗?怎么现在不人不鬼的那个人反而是你?你不是一直很坚强吗?可为什么重逢之后,叁天两头就要对着我哭?这不该是你啊。 不该是解萦的女孩,连告别也不动声色,甚至还要在最后送他一份礼物。 一个即便她身中剧毒,百病缠身,也要拼命送他的礼物。 一个脱胎于她,又有别于她的孩子。他知道她期许那个还未成型的小小精灵,会是一个女孩,这样他们之间,就再不生分了。血脉的延续让她终于可以做一个从出生之后就被他疼爱,茁壮生长的女孩。而不用再靠后天的抢夺。 这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链接。 但她又何曾懂过他的心意呢? 她终于放下了之前的偏见,甚至放下了她的偏执,她终于累了,终于可以心无挂碍的可以同他在一起了,可是她要死了。 晏宁对他毫无保留。解萦的情况,最多是撑到孩子出生,他竭尽全力,也没能从她身上的毒物中瞥到一丝救赎的希望,之后的岁月里,他只会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女孩,一点一点凋零,一点一点衰败。 “大哥……” 解萦不知何时醒了,委委屈屈的女声,挠了挠他的心房。那是久违的称呼,久违的问候,和一直延绵不绝的依赖。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的阴云,避免让脸上的泪痕落到她的手上去。 他们终于回到了彼此应行的轨道,可搀扶着到达原点的时机竟是那样晚。 “嗯。”他轻轻回应她。 成全 解萦一路昏昏沉沉,几个抬眼间,周遭景色一变再变,嗅着大哥的气息,倒也不觉沿途道路崎岖。惘然的心渐渐安定,在一场漫长的昏睡之后,她在自己熟悉的床褥上醒来。屋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潮湿的气息蔓延进卧房,阴寒的感觉让解萦不耐地缩了缩身子,她微微扬起头,张望大哥的身影。嘈杂雨声里隐约传来一些声响,是君不封在柴房忙碌,解萦颓然瘫下身来,幽幽叹了一口气。家里还是往日气息,并没有因她的失踪而有所改变,自作主张的逃亡成了睡梦间隙的浮光掠影,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当下的目之所及是真是假。君不封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解萦仍在恍惚,看清大哥脸上疲倦的风尘之色,方才知道那些琐碎的记忆,都是真。 君不封在床上放了一张小小的红木方桌,从柴房进进出出,很快为解萦摆了一桌饭菜。解萦裹着棉被盘在床上,巴巴看着眼前的佳肴,却不动作。君不封瞟了她一眼,登时心领神会,他盘腿坐到解萦身边,端起一碗熬到发白的猪骨汤,舀了一勺吹到温热,才一勺一勺送入解萦口中。 熬过了最初的孕吐期,解萦的胃口不似前段时日那般不堪,温热的猪骨汤滋润了这几日被亏待的胃,解萦越喝兴致越高。为了照拂她的身体,君不封特意将饭菜做的清淡,也正巧对了解萦的胃口,精神难能焕发的解萦像个逃荒的难民,只顾低着头胡吃海喝,直至吃饱喝足才意识到,盘子里的菜肴已经所剩无几。因为太过饥饿,她竟然忘记了操劳半天的大哥也在同样嗷嗷待哺。解萦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又挤不出一句话,希望君不封对此窘境发表一番高谈阔论,替她解围。可君不封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解萦做了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地就着饭桌上的杯盘狼藉埋头苦吃起来,见大哥如此,解萦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检讨自己,只得一个人暗暗生闷气。 君不封心里虽然被解萦风卷残云的豪迈吓个不轻,面上依然平淡如水,他最知解萦的脾性,也不点出她适才的无心之错,只是往日解萦见他如此,定会揣度他的心思,可小孕妇酒足饭饱就思睡,剩菜残羹没盯多久就开始打盹,很快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君不封将小桌连同剩菜剩饭一并轻轻挪走,给睡得香甜的解萦重新铺好被褥,又担心天气转凉,向解萦体内渡了一些真气,才小心翼翼将这一桌杯盘狼藉分次带回柴房清洗。 晏宁同他说解萦怀孕这件事时,他的心里没什么实感。当时整个人的思绪都被他同解萦的痴缠所牵动,小生命的存在感十分稀薄。背着解萦往家走,也只觉天地肃静,世间徒余他们二人隔江相望。可解萦不自觉的贪食,让他开始深深意识到,在这个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姑娘身体里,有另一个生命在悄然孕育。他自幼失怙,亲缘观本就淡薄,与解萦长久以来的相依为命,更让他笃定世间自己唯有这一个至亲。凭空而来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在茁壮生长,唯一的至亲只会日渐枯萎。生与死的尖锐冲撞,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又起波澜。 解萦的失而复得,让他很难不生出几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往与如今的记忆整合,他经过漫长山路的思索,彻底神魂归位。对解萦的憎恨与埋怨不可能磨灭,但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生死面前,情爱的痴缠显得无力而渺小,再纠结过往,已经毫无意义。 不是自己要主动离开她,而是他已经无可逆转的要失去她。也许一年,也许半载,她的离开是一个既定的日期。她在他身边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欢喜,如今他所能为她做的一切,就是快快乐乐地送走她。 他从柴房回到卧房,蹲在解萦身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仍是冰凉。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还健康狠毒的小女人身上的火热气息,如今的女孩,身体像死人一样冰冷。手指穿过她的黑发,他恍惚想起解萦缝得针脚拙劣的香包,那里藏着当时彼此的心意,如今香包不见踪影,解萦一度如瀑的长发,也稀疏成了枯草。 接解萦回来的路上,他千次万次地告诫自己,要收敛他的伤悲,不让她看出任何端倪。可最终,他没能负担得起这疼痛的威压。越是看着眼前惨淡的现状,越是痛恨如今现实的荒谬,也许不死不休才是他们的必然结局,两人之间,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到底没能,护得了她周全。 给解萦捻了捻被角,他不住低声自语:“要是在你最开始表述心意的时候,大哥答应你就好了。这样,也不会生出这些负担来。”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哽咽,“丫头,是大哥害了你。” 他轻手轻脚走去屋外,雨后天空放晴,太阳也重新露出了它的踪迹,这份照耀来的太过奢侈,君不封忍不住抬起手,遮住这耀眼的光。此刻他是那么想回到那段不见天日的岁月里,那时虽然活着没有任何期盼,似乎也有那么一份永不离分的永恒在。 晏宁每日晌午都会来替解萦诊脉,本来想着她与君不封摊牌后会使身体更破败不堪,不想竟是君不封消瘦了些,解萦反而实打实的圆润起来。把精气神不大足的君不封叫到一旁打探消息,得知这丫头片子回家后的生活标准更胜往日,俨然新皇登基,被首席大太监君不封伺候得服服帖帖,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如此这般不问世事,精神比往日好也不足为奇。 晏宁知道解萦心思重,只怕她的这种好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思忖一二,晏宁简单嘱咐了解萦几句,劝她平日放宽心。解萦当即听出了师兄的弦外之音,恍觉近日心境之变。嗜吃嗜睡,自然腾不出时间去胡思乱想,就连看着大哥,也很难想起过往的什么龃龉,就冲着他犯傻了。 君不封送走晏宁后走进卧房,盘在床上的解萦正把自己裹成一个小粽子,咧着嘴不知在傻乐什么。看她如此,君不封紧绷的心情得以放缓,他坐在她身边,想要问问她为何而笑,但又觉得自己不必开口。他的悲喜为她所牵动,而她的悲喜,亦如是。 君不封沉默地坐在自己身边,解萦傻笑了一阵,笑不动了。 自打被大哥接回家,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少的可怜,也许是因为她终日困倦,总是睡。但醒着的时候,大哥似乎总在忙。有砍不完的柴,烧不完的水,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他安静的像是田野里犁地的老黄牛,只知道一门心思的劳作。 她设想过自己被大哥带回家之后的待遇,如今所得的一切已经比她的想象好了太多。可她的报答,终究满盘皆输。 让她魂牵梦萦一辈子的男人,没能学会如何复仇。他想起了一切,也许也获悉了一切,所以他带她回家。她身体孱弱,逃不走,也就索性不逃了,就这么跟他回来。 可回来之后呢?他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多少?晏宁又对他交代多少?这些事她是无瑕想的,如今稍一深思,就觉得胸口烦闷,两眼发昏。 君不封看她解萦脸色煞白,身形摇晃摇晃,连忙扶住她的身体,渡真气给她。待她神色恢复如常,才笑着按住她的双肩,“又胡思乱想了?” 解萦低头不言,君不封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没,他低下头,把玩解萦冰凉的双手。 他说:“丫头,我们成亲吧。” 他的内力依然徐徐不断往她体内输送,不至让她因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而崩溃。解萦仰头望了望屋顶的横梁,毫无感情地想,他是知道我快要死了,才说出的这句话。 先前大哥委婉地说想照顾她,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与他这个人的脾性,他要对她负责。可现在呢?曾经苦恼的他的事去而复返,他反倒坚定坦然直白,不再委婉。他就要与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孩成亲,他就要做那旁人眼里禽兽不如的勾当。 可原因呢?是因为他爱她爱的发狂,非要不惜一切代价给她一个所谓名分么? 不是的,他在怜悯她。因为她要死了,所以过往的律条不再重要,他们之间也既往不咎。 这一切仅仅因为,她要死了。 解萦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勘破情爱。可大哥仅说了一句话,就唤醒了她过往的愤怒与不甘!可她毕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健康好斗的女孩,羸弱的身体让她没有太多的心力为这一点冒犯做出回击。 她只能惨白着脸,一点一点挤出一个冷笑,“我不要。” 君不封迎着她的冷笑,神色平淡。解萦久违的怒火攻心,气的七窍生烟。一切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受害者只需要看着始作俑者痛苦的衰亡,她自诩自己给了他足够痛快的复仇机会,爱她给了,恨她也担了。兜兜转转他为什么还要试图把曾经他吝惜于给自己的东西现在才给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憎恨他自以为是的施舍! “丫头,别生气,听大哥说完好不好?”解萦一直对他怒目而视,听完这句话,心一软,人也凶不起来了,那简单言语中的卑微与请求似曾相识,她不敢轻举妄动。 君不封看着眼前这个势单力薄又气焰旺盛的小女人,笑了。他站起身爬上床,迎着解萦的视线扯下衣物,很快袒露了身体,解萦默不作声观望他的独角戏,眼神警觉而冰冷。 他曾无比痛恨她这副神情,但现如今,她偶然暴露一下来自灵魂的凉薄,他反而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温暖。这段时日的浑浑噩噩一下有了寄托,在恶毒与亵玩审视下的自己,无处可逃,世界里只有一个她,生机勃勃地恶毒着,盘算着如何折磨他。 他一手伸向自己身后,一手抚摸自己胸前的两点,只消片刻,分身便挺立,透明晶亮的淫水一股一股滴在床褥上,很快成了一小摊。 君不封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狼狈,手上动作不停,“天底下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应该都不会是像我这个样子吧?” 解萦语塞,也没料到他的身体已经敏感到这种程度。 在快要释放的边缘,君不封停了一切动作,待分身疲软,喘息平复,他依然操持着轻快而略带嘲讽的语气,脸上隐隐带了一点挑衅,“习惯了你平常对待我的方式,就已经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阿萦,你看看你,你羞辱我折磨我,你把我变得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现在你又想着要一死来成全我的快慰,可你有想过我吗?从来都是被动接受你给我的一切,我根本没有主动央求的权利。甚至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之后,我认命了,我想跟你好好过,可你呢?你只想走。”他哽咽了一下,“现在你跑不动了,我自然得借机给自己讨个公道。” 君不封的这一番“高谈阔论”,令解萦瞠目结舌。没想好该怎么回复他,他已经合身上前,拥住她冰凉的身体,在她耳边徐徐吹气,“睡了我这么多次,还想跑?解萦,你得娶我,为我负责。” “什——”她的唇被他堵住,不让她发出任何质疑的声响,解萦猛烈挣扎,一时不察,竟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他二人都打清醒了。 君不封捂着脸,依旧神色平淡,而解萦只觉天旋地转,一时之间,仿佛重新踏入了好不容易脱身的泥沼。她又打他了,和以前急火攻心,失去理智时的举动别无二致,她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故态复萌。而她以前对他犯下那么多错事,他闭口不提,现在又像过往般挨了她的打,他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仿佛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 为什么? 解萦蒙着头,崩溃地嚎啕大哭。君不封强行板直她的身体,吻她脸上的泪痕,解萦哭得断断续续,喑哑着一遍遍追问他为什么。 君不封笑而不答,等到解萦情绪平复,向她体内渡了一点真气,他直视她的眼睛,“丫头,你喜欢大哥吗?”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他要这么问自己,情绪缓和了好一阵,她低声道:“喜欢。” “那你想和大哥在一起吗?” 想。却不敢想。解萦无所谓地朝他笑笑,避而不答。 “大哥想和你长长久久。” “为什么?” “简单纯粹地追求幸福,不好吗?”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为何是此时,为何是此事。 “我很早就开始就在求你娶我了,不是吗?只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他的眼里有淡淡的泪光,解萦想起了她试图忘记的很多事,她每一次让他心灰意冷的瞬间,背后似乎都有着那么一句话,他不能轻易说出口,只希望她能感受,她能明白。 可她即便到了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 “你以前说过,要替我养老送终的……” 解萦捧起他的双手,吻他手心的伤疤。 “我从没忘记过……我答应你,我会娶你。” 君不封喜不自胜,“我很快就可以筹备好,不需要请太多人,你我,晏宁和司徒他们两个,就够了。” 短短几天,君不封将婚宴所需的一切置办齐全,倒是本来预定只请两人的打算落了空,君不封自来到巴陵后,一直与人为善,在此地人缘颇佳,村人听闻他要办喜事,一传十十传百,都上赶着来帮忙了。 成亲当天,脸色苍白的解萦挺挺地站着,人高马大的君不封反而盖上了盖头,一群人要去揪他的错,他死死拽着盖头不松手,“是她娶我,我不摘。”众人闻言,皆困惑不解。本来就有那么几个来看好戏的泼皮无赖趁机笑话他,“既然是你入赘,没道理还和她霸占着别人家的宅院不放吧?她要娶你,就没给你什么聘礼?” 解萦按住了君不封的手,示意他冷静。她冷冷扫视着周围的群众,闹事的几个无赖噤了声,她才慢条斯理给出解答:“这住所本来就是我给他的聘礼。解家的宅院,给姑爷住有何不可?我家的事,轮不着你们这些外人说叁道四。” 有些年岁的村人只道看解萦眼熟,但因为解萦对自己的过往叁缄其口,旁人也未曾将她与君不封暂住居所的原本主人联系起来。如今她这一张口,村里的老人们,立刻从她的眉目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婚宴上的解萦神色冰冷,不苟言笑,又杀气腾腾地削了几个泼皮无赖的锐气,这股气焰让凑趣的村人也不好再强留着闹洞房,行礼时给他们夫妇撑足了面子后就纷纷告辞。晏宁和司徒清留下帮忙招待余下贪杯的村人,新婚夫妇成了甩手掌柜,直奔洞房,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君不封坐在同解萦坐惯了的大床上,身体不住摇晃,听到解萦的脚步声,竟一下也不敢动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以前只是想当然的认为,新郎揭开新娘的盖头会很紧张,现在不想自己成了“新娘”,设身处地站在新娘的立场上,紧张的心情远超他的想象。明明他才见过解萦,现在却仿似隔了万水千山,沧海桑田。毕竟他们被村人分开的时候,他还不曾知晓,一个盛装的解萦,会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解萦掀开了他的盖头,两人看着彼此,均是一愣。 解萦脸色苍白,故而只在面颊之上用胭脂稍作晕染,烛光映照下,乍一眼看上去有一股子病态的俏丽,只是君不封心里见解萦始终是好看,病容根本更改不了他的看法,这就是他梦想中,解萦成亲的模样。 解萦也在头晕目眩。 说是不期待婚事,可筹备着筹备着,还是想了。 大哥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愣头少年了,他的头发开始灰白,眼角也有了细纹,可是乍一解开盖头,又觉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让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就目眩神迷的那个人。轮廓稍见老态了,也比以前多了成熟的魅力,喜袍之下,喜气洋洋。唯独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他看着看着自己,竟控制不住哭了。 解萦手忙脚乱,平时哭惯了,不觉得突然的哭有什么异常,倒是大哥突然来这一场,一下折磨得她无法招架。大哥的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眼泪濡湿了她的嫁衣,“我的丫头真好看。” 他仔细端详着女孩盛装下的精致面容,痴痴的发着傻,“以前大哥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你成亲这天,所以我在梦里想过很多次你穿嫁衣的模样,当时你和仇道长两个人送我去浩气盟,我就想了一路,想你终于有了归宿。现在看来,倒是上天待我不薄,反而被你掀了盖头。” 解萦红了脸庞。她知道自己一直就不在大哥对未来的规划里,他从来没想有过他会是她的新郎,倒是她,记不清自己从多小开始,就惦念着大哥会娶自己,现在虽然稍稍换了个花样,其实与小时候的愿景并无区别。归根结底,得偿所愿的那个人,是她。 解萦笑笑,牵起大哥往门口走去。 “阿萦?” “和我来。” 他们走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解萦观天围着树绕了四五圈,在一个地方站定,君不封了然,当即蹲下身,和解萦一起向地底挖去。 他们挖出一个酒坛。 解萦的脸上有淡淡的怀念,“这是我娘生前,给刚出世的我埋得女儿红,也有小二十年了,不知道这酒尝起来滋味如何,希望不要太坏。” 君不封宝贝兮兮地抱着满是泥土的酒坛,和解萦一前一后走回卧房。 丈母娘留下的酒滋味醇厚,新姑爷君不封不自觉贪了杯,发觉不声不响喝了半壶酒,他红着脸坐回到解萦身边,大概能够预料到今晚又会被解萦折腾的水漫金山。但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彼此早都不知在夜里颠鸾倒凤了多少次,喜袍加身,他们倒是清一水的手足无措。 因为是明媒正娶了大哥,解萦大致知道今晚的情事应该由她主动,但很意外的,她连口都要张不开。大哥在自己身边正襟危坐,腰背挺直,解萦只敢用眼角余光去偷偷瞟他,心里窃喜一会儿,就再偷瞟一会儿。 君不封挺坐得久了,腰背也就发了麻,这一身气派是装不下去了。他蹬掉长靴,两手向后一撑,两腿就跟着窜上床,惯性一盘,左右手按在脚踝上,身体左摇右摆,落得清闲。 过往大哥也都是这样等待,解萦不再矜持,身体柔柔贴过去,她吻他的唇。 接吻让彼此都有些意犹未尽,他们相拥着躺到床上。解萦挣扎着爬到大哥身上,压着他的小腹,能感到他胯下的欲望正在悄然滋长。她仰起头,低低喘息了一阵,才颤抖着双手解大哥的腰带。 明明对他的身体很熟悉了,长年累月的相处,她都不清楚大哥究竟是穿着衣服的时间多,还是赤着身体的时间多,但现在的亢奋俨然与她第一次试图强暴他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的心里只有卑劣的快慰,一个贼终于窃取了她惦念许久的宝物,然后迅速的让宝物蒙尘,以确定这不再光辉的珍宝是自己所属。现在她重新见到了珍宝的光辉,并愿意为他带冠加冕。 熟悉的肌理在她的面前缓缓绽开,解萦头晕目眩。 每一次抚摸他的身体,都似鉴定这世间独一无二珍宝的归属,今天他在他们的关系上彻底上了一把锁。无需确认,他就是她的。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抢走他,也不用担心他会随时离开自己。 他会永远属于她。 解萦嘲笑自己只有在认定欲望时才有难得的坦诚,性子太过别扭,非要事到临头,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属于少女最贪婪纯真的绮梦被压在陈年过往里,抚摸着大哥的喜袍,幼稚又甜美的愿想就浮上了海面。 她憎恨他的怜悯,又鄙薄自己的无用。面对感情,她就是一败涂地。现在的心情,用什么快乐的词来形容都不为过,她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体会到这种单纯的快乐是什么时候。 欢喜到了极致,男女之间的云雨被解萦抛到了脑后,她单是欢天喜地地扑在君不封怀中,拱了拱就开始傻笑。君不封本来是等着小丫头对他的采撷,看解萦眼里犯了痴,他索性也直起身来,陪着解萦一并胡闹。 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型,他更是抓着解萦的痒痒肉不放,眼见着自己的小丫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才停了对她的挑逗,把她抱回怀里。 已经成了一个健全小女人的解萦似乎回到了她的童年,举手投足都带了痴气,长年累月的耳鬓厮磨让彼此早就有了非凡的默契,他又哪会想到“熟手”解萦有朝一日竟会如此幼稚,像只雏鸟一般,笨拙而腼腆地吻着他,仿佛赤子刚开始认识世界,他是她的鸿蒙初开。 直至进了洞房,他的内心都在忐忑,不知道解萦对他的安排做何感想。他通晓她的一切底细,也猜想解萦也知道他了解这些,只是两个人都佯作不知,维持一个表面的虚假稳定。她的心性太强,自己不管怎么做,她都能从中撞出几份头破血流来,这次是用花言巧语的诡辩骗得两人成亲,得到了许可之后,君不封舒了一口气,却又在回味之后觉得,这只是解萦对他的一份成全罢了。 毕竟他太懂这个女孩的倔强与决绝,他们的所谓成亲,只是她需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正当的名分,实则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她重新来到他身边是为了报恩,离开也仅是为了报恩。 那些个人的,见不得人的情感,在报恩的过程里尽数给了他,但在这一切之后,就是她对自身情感的压抑。 他猜想自己或多或少也许有为解萦圆了一个少女的梦,虽然这一切一定会被她认为是他的怜悯,他的施舍,毕竟他也这么看,怜悯与施舍没有什么不好,他对她的恁般情感,不差这两样,偶然让他们占了主导也无妨,况且这件事本身,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可是他又怎会想到,解萦竟会如此快乐呢? 明明进洞房之前,她还是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院子里同自己取女儿红,又有点感怀身世的意味,他知道这个女孩孤苦,跌跌撞撞长到现在,其实也只与他一个人建立了亲密的连接,以前是那么想让她被众人所偏爱,后来发现她只对自己一个人使劲儿,抗拒之后,也就认了,毕竟除此以外,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他有担忧会否因为彼此之间的情事过多,过分熟稔会降低了自己对她的吸引力,他们之间的洞房会才成了一场彼此尽兴但又例行公事的寻常,可他的小姑娘告诉他,没有。 她的身上带着自己从未见到的恭谨与敬重,而他终于彻底袒露在她眼前,小姑娘呈现给自己的状态,只有欣喜若狂。 明明他是个早就被她玩弄的不能再开的贱坯子,可她的心里,只有欢喜。 他低估了那被她深深掩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真正渴望,虽然他早就摸清了她的本性,解萦对他的感情,言谈流露出一分,举止坦露出十分,可她真正的火热,是千分万分,一度对他的迷恋要借着情事才能抒发,现在他赠与她的欢喜,让那心底的千分万分开始迸发,隐藏在心底的暗流里,她如此深爱他。 解萦爆发的气力渐渐消失殆尽,恢复了平素小猫似得做派,君不封长久地凝望她,解萦被她盯得双颊绯红,他大笑着将解萦拥入怀中,小心翼翼拭掉自己的眼泪。 过往总是想着牺牲一下自己成全他人心意,所以他最不会的,就是如何表现自己的心意,遂了自身的心愿。从前想她不懂自己的感情,现在他明白,那是因为当时他做的不够。 解萦的情感能量是双刃剑,刺痛他人也在毁灭自己,他要付出的是她的叁倍乃至更多,才能抵消她对自身的自毁伤害。 无须顾忌。 他这样告诉自己。 把心底深藏的,羞于见人的姿态和依赖都显露给她看。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家人,生分的始终是他。 解萦还在他的怀里犯着痴,他却捧起她的手腕细细亲吻,解萦瞪大了眼睛,仍是懵懂。他心头一热,就着她细嫩冰冷的手掌,一路下吻。他的小姑娘很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眼神始终不移开他。 此刻她给予他的,一直是初心里最单纯炽热的依恋和珍惜,他品察到了。 晏宁在他拜堂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解萦身子发虚,要等到胎儿稳定之后才可行房,他一直记着这话,故而只是亲吻抚摸心上人的身体,又如过往般口手并用让她快活一番,便牵着她的手,自己缓缓躺倒她的身下,任她采撷。 适才的一番狂浪让解萦已经有些倦怠,大哥在她身下,手却把着自己的脉门,缓缓给她体内渡真气,这点真气入体,她又恢复了些许精力,可以由着心性胡作非为。 大哥一直乖顺地躺在她身下,双眸里满是对她动作的追逐,像是给她一个安心的信号。解萦突然意识到,今日的大哥,不似过往扭捏。 不再扭捏害羞的君不封,让解萦很快迷了心智。毕竟是经历过囚禁时期的情事,她当然记得那个顺从躺在自己身下千疮百孔的灵魂,每次临幸都是一次酷刑,她学不会,也没办法对他好。自己有心时,他却开始无力,重新开始后,他抹不下面子,虽然被她已经开发的食髓知味,到底脸皮薄。 可现在与自己是正式夫妻的大哥,不一样了。他不再掩饰自己蓬发的欲望,就像他不再掩盖他对她深深的依恋,而这一切还有别于他曾经为了讨好她而故作的放荡,现在的快活是他沉湎于她给予快乐的作证。 君不封不愿让解萦劳累,情事快要入正题,便将床边的衣物盖到她身上,搂着她的身体,让她在自己身下,而他小心翼翼,扶着床铺,在假阳具上起伏,不时探身向前,与解萦恣意接吻。 以往在他们的情事里鲜少有这种体位出现,上一次还要追溯到他被喂了春药后的意乱情迷。如今他身子骨硬朗,可以一边接吻,一边有条不紊摆弄腰肢,解萦被他疾风骤雨的吻亲的迷迷糊糊,感觉大哥腰肢上的力道也不停,她雕刻的假阳具简直像个楔子,严丝合缝地镶在大哥身体里。他挺立分身上的汁液非但染湿了他平坦洁净的小腹,也稀稀拉拉地滴到了解萦的身上,在她半遮半掩的衣物上凝了一小滩水,依照大哥现在的兴奋程度,他已经持续小高潮很久了。解萦通了人事后才勉强体会到极乐时身体的羸弱与瘫软,往常大哥被自己折磨得泄了身,也是一样的身体发软,有时候玩他玩狠了,一度到了随便碰碰身上的敏感部位,他就会颤抖着射出一点透明液体。今次这种状况在持续,他却没有求饶,解萦见他双腿不住发抖,狂乱的接吻与不间断的起伏亦是不停。 她在大哥的身体瘫软到无以为继时,重新接回了情事的主导权。 再一次雌伏在她身下的大哥,在她酣畅淋漓的进攻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沉吟,不间断的叫喊比任何时日来的都要酣畅。 往日梦中的期许并非幻想,他们到底拥有了一份水乳交融的性事。一场猛烈的射精后,大哥毫无征兆地哭了。 她向他体内使劲儿,吻他的泪痕。大哥乖巧而腼腆,高大的身躯紧紧攀附着羸弱的她,他说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他被她折腾的在床上水漫金山,他说他感谢她给了他一个家,他被她折磨得无意识淫叫许久,平复之后他问她,她能不能永远陪着他? 解萦挥泪如雨。 狂乱时说出的诺言,也许从出口的那一刻就带了虚假,可他要的就是她不停歇的允诺,要的就是生生世世都如今晚般的抵死缠绵。 又有哪个夜晚她目睹到情事时他几近绝望的恸哭? 他想要什么,她都给他。 解萦总觉得自己是疲累的,可折腾起大哥,累着累着,也就不累了。 大哥已经完全沉浸在情事中无法自拔,他的两眼通红,声音喑哑,适才的酒气也上了头,被她折腾到如此狼狈,他的双腿仍旧死死缠住她,怕她逃了。她抚摸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安抚他的情绪,一次又一次把他送上欲海高峰,激烈的情事终于让他无法再沉浸在现实的喜悦与苦痛里。 看着他下身的一团狼藉,解萦知道,大哥已经被自己操开了。 往常玩弄他的身体,知晓他对异物的入侵很排斥,后来就算是习惯,也不能轻而易举就获得快乐。但如今不同,他能仅凭后面的刺激就轻易勃起,接连失禁后被她折磨的连精液都射不出来,身体还处于高潮状态,只是发抖,只是痉挛。其实她的举措与过往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因为身体缘故,可能还不似往日精力充沛。 真正沉湎的,是他的心。 上一次大哥淫荡又狂乱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她因为心寒,给他喂了一颗春药。 那时她在难过,自己不能让他失态如此,药才能。 可现在呢。 她就是他的春药。 弥合 翌日,婚宴大管家的晏宁算好时间,特意赶在晌午拜访新婚夫妇。果不其然,出门迎客的二人都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衣服也穿得胡乱。晏宁在君不封成亲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注意解萦的身体,切不可纵欲过度,可看两人脸上的疲惫,就知道即便是再顾及小丫头片子的身体,这洞房花烛夜依旧未曾虚度,不着痕迹地打趣了几句,晏宁渐渐看出了一点蹊跷。 解萦虽然面有倦色,看起来只是少眠引起的疲倦,君不封可就玩味多了,看他走向柴房艰难拖着腿的背影,晏宁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再偷偷瞥解萦,她身上的困倦劲儿缓过来了,竟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晏宁心中疑窦,持续留意君不封的举动,越看越觉得眼熟,再看他脖颈上隐隐露出的一圈情爱的印记,好奇心爆棚的晏宁实在忍不住,径自去柴房盘问君不封了。 君不封和解萦胡天胡地了一晚上,到了最后已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晏宁到访时,他依旧浑身瘫软,头晕目眩。起身接待他,心里已经存了叁分埋怨,稍一牵动身体,身后就是一阵撕扯的疼痛,发虚的厉害。先前被解萦生拉硬扯按着搞过那么多次,他的明明已经可以承受这些进犯,可昨天两人实在发了疯,情到尽头,至死方休。他死去活来了一回,现在只想静静栖息在小妻子身边,重新体味回到人世间的安稳喜乐,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晏宁身上。晏宁非扯着他乱走,他还不乐意呢。 被晏宁拽出柴房,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君不封一把甩开晏宁,“有什么事在这儿说就行,你这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 晏宁向他扮了一个鬼脸,“事先说好了让你克制,今天看你俩这样子……昨天没忍住吧。” 君不封老脸一红,忍不住对晏宁施以铁拳,“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他转身就走,晏宁一把拉住他,“别别别,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你对我师妹的感情,我还能不懂吗,只是婚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和她小心着些,结果今天一来,好家伙,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君不封闻言,着实不好意思起来,心知昨晚的一切并非晏宁所想,但碍于面子,还不能和他交底,只好吭哧着应允,却不想晏宁突然话题一转,转而讥嘲起他走路的瘸拐样子,让君不封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你你你瞎说什么呢,谁,谁拐了。” “你走路那股子不对劲儿的感觉,我眼熟。” “咦,你眼熟,难道说?” 君不封精准捕捉到晏宁的言谈中的语焉不详,试图祸水东引,晏宁一听把自己绕进去了,不气不恼,反是摆出一副凛然的姿态,朝他拱拱手,“也是,我这个疯师妹能把你囚禁好几年,还说自己一天天的‘虐待’你,当时我还纳闷儿呢,一个小丫头还能怎么把一个健壮大个儿折腾得又疯又傻,今儿我算是明白了。以前想我们万花谷,我已经算够行事不羁了,现在看来,小丫头片子,能耐。比师兄搞断袖还厉害,师兄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君不封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又拿晏宁没辙,笑着踢了他一脚,两人亲亲热热地勾肩搭背往正屋走,“这账我是给你报的差不多了,看解萦身体状况也行,我喝个茶,歇歇脚就走,哦对了,赶明儿来问诊时,我把手头的一些稀罕东西给你们夫妇拿过来。” 君不封脚步一顿,登时头皮发麻,万花弟子嘴里的“稀罕东西”…… “放心放心,我和司徒都没用过,保证干净。我只是做研究而已,再者说,我俩又不像你,能用得着这些。” 看着一脸揶揄的晏宁,君不封翻着白眼,恨不能现在就把小友打包扔出门。 把笑得不怀好意的晏宁送走,君不封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屋里,小丫头已经回到了床上等他。他见她便心生无限欢喜,往她怀里一扑,舒舒服服地深呼了一口气,不动弹了。 解萦看着眼前大孩子做派的大哥,想起了最初遇见他时,大哥身上的那股挥之不去的顽劣劲儿,手指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她傻笑起来。 “唉,可算把晏宁那臭小子送走了,真把我累坏了。嗳,倒是我家丫头一个人傻乐什么呢?”他趁势爬起来亲她,咋咋呼呼的样子惹得解萦不断闪躲,却都被力大无穷的他捉个正着,捉到一处便啄米似的亲下去,亲得滋滋作响。解萦累出了一身细汗,脸色也通红,后面索性不躲了,干坐着任大哥小狗似的又亲又拱。而她伸出手,轻车熟路地握住了他的命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成了她的胯下之臣。 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 这个男人迅速从她的大哥窜回了连她都不甚知晓的少年时代。莽撞的,热情的,探头探脑的,嘻嘻哈哈的。这种情况下,她反而比他大了些,面对这些稚嫩又拙劣的示好撒娇,只能摇头苦笑,摸他的耳朵,像是个无可奈何的大姐姐。 但无论如何,他是她的了。 他嫁给了她。他是她的丈夫,或者说妻子,哪种称谓都可以。 他属于她,毫无疑问。 解萦重新占据了主导权。她跨坐在大哥身上,缓缓解开他的衣襟,抚摸着他已经被爱抚了一晚的胸膛。今日当然是没什么精力和他大开大合的胡来一场,可摸摸他总是好的。一抚摸,又忍不住剥掉了他的全部衣物。晚上欢爱的痕迹还牢牢印刻在他的身上,无不昭示着自己的所有权。如果去折磨后穴,也许那处还是松软濡湿的。可现在,她仅需要抚摸他的身体。 君不封以为解萦要白日宣淫,已经做好了被她奸淫一白天的准备,可他的小丫头只是着迷地在他身上东摸西摸,摸到最后,他也害臊了。 被晏宁救起后的生活一直过得不错,又重新捡回了他暌违已久的功力,身子骨其实要比前些年硬朗的多,虽然这段时日因为操心解萦略有消瘦,看她的孕期反应,自己也像是被感染了似的。寝食难安也就罢了,清晨起床甚至时有呕吐,但身体现在的状态,无疑是最能给小丫头快慰的形态。 解萦也缓缓褪去了身上的衣物,他们放浪了一夜,她始终未曾完全退却衣裳。这时她往下剥落衣物,大哥反而伸出手,摇摇头。她也笑着摇头,到底光裸着身体钻进他的怀里。 大哥的身体很暖,很热,而自己大概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可就这样平静地肌肤相贴,让她体味到了一丝难言的幸福。 君不封怕她冷,拿来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崭新的大红被褥,被面上绣着鸳鸯。 解萦冰冷的双手仍在他的周身抚摸,被褥的温暖更能凸显她身上的冰凉。君不封看着被面上的鸳鸯,心里一黯,也就随着解萦抚摸。解萦长久地摸索着他,两人相拥静默不语,他从她的眉梢里看出了喜气,恍觉自己沉浸在她命不久矣的感伤里,没想着这一刻要同她感同身受。 他们其实很少有这样清醒着相拥,一动不动的时候。解萦似乎总要对他做点什么。羞辱打骂倒是其次,只是不能让他们之间有空闲,和解后亦是如此,他流连在她的身下,总是片刻不得停歇,她总有太多热情与欲望亟待他去承受。相拥也是热情的一种,千帆过后的平静,比之前的放浪更令人心动。身体没有紧紧结合,他们的心却紧密相连。 他想解萦也是这样想。 果不其然,在他怀里闷了好一阵的解萦探出头,脸色是煞白的,精神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她搂着他的脖颈,带着千分迷恋,万分尊重,“大哥,谢谢你当初救了我,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轻轻笑了,吻她额头。 “我真的,特别快乐。”解萦拭去眼角的泪痕,笑容依然欢天喜地,“大哥,你搂着我,我们一起睡到天黑再吃饭,好不好?” “好。” 打盹的间隙,在他怀里的她悄悄探出头,“大哥,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他点点她的鼻尖,笑笑没说话,过一阵她又抬头,小小晃他的胳膊,“是夫妻了!” “对对对,是夫妻了。” “是!夫!妻!了!”她又宣言似的念了一遍,一口咬上他胳膊的嫩肉,“是夫妻你还叫我丫头!” “不叫你丫头叫什么?叫阿萦,叫娘子,还是……相公?”他忍着疼,声调拖得又长又远,怀里的女孩似乎在兀自一人幸福地冒泡,他见她难能如此幼稚可爱,心头也涌上一股莫大的热情,“傻姑娘,不管大哥叫你什么称谓,你都是我的丫头,明白了吗。” “嗯。”解萦乖乖点点头,末了又晃他胳膊,“你再叫几声相公听听嘛!” 君不封笑得调皮,“我不。” “坏大哥,臭大哥!” “倒是你,老让我叫你,怎么自己不好好叫一声相公娘子听听,一天天的就知道叫我大哥,现在可是夫妻了,还是大哥。” 解萦瘪了嘴,挣扎了半天,苦兮兮地往他怀里凑,“大哥就是大哥。”她死死搂住他,小声嘀咕,“我的大哥。” 君不封磨牙霍霍,笑得愈发欢实。 两人说是要一路躺到大半夜,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旦回到了过往,也就无法停止少年的放浪,不消片刻,小丫头就爬到了他身上,被褥依然盖在两人身上,她只小小地露出了脑袋,发丝垂在他赤裸的胸口,挠的他心口发痒。 “大哥……” 解萦的声调一拉长,君不封就知道这丫头片子的一肚子坏水又在发酵,他笑微微地看她,等着与她见招拆招。 “我有点好奇。” “嗯?” “你是喜欢我对你这样那样呢,还是那样这样呢?” “什么这样那样,丫头你别故弄玄虚,欺负大哥没读过书。” “我是说……”她的手由他的锁骨向下抚弄,捅开了他两腿间私密的入口。他闷哼一声,被充实填满了一晚的甬道再一次死死包裹住他的女孩,蛰伏的热情随着她的动作再度复苏,身体内部觉出了难言的空虚,隐隐期待她的进一步冒犯,她却不动作,空着的手反而抚上他目前尚算疲软的分身。 “喜欢哪种?” 她目光灼灼。 君不封一愣,思索了一阵试探着问她,“你是问大哥,喜欢被你抚弄前面还是后面?” 解萦撇嘴。君不封一看自己猜错,更不敢随意信口开河,生怕又触了小丫头的霉头。他倒霉倒是没什么,毕竟已经习惯,可就怕解萦情绪不稳,再出了大岔子,那就是他的过失了。 解萦等了半天,君不封半晌也没憋出来一句话,等不到想要的答案,解萦叹了一口气,拨弄他胸口的两点。“我是说,你是更喜欢让我做你的新娘,还是你喜欢,当我的新娘。” 手臂环住女孩纤细的脖颈,君不封在她额头上落上轻轻一吻,“你明明知道。” “不,我不知道。”解萦鼓起腮帮子,试图装得很严肃。 “不,你就是知道。” “我不知道!” 解萦呵他痒,两人笑成一团,他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认输,我喜欢给你当新娘,大哥最喜欢做小姑娘的新媳妇,这下满意了吗? “不。”解萦撅起嘴,眼里流露了一点坏。 “你敷衍我。”她低头佯装哭泣。 君不封哭笑不得,只能耐着性子哄她,“那你告诉大哥,大哥要怎么说,你才能满意。” “不用说。”她咬着他的耳垂,脸上的笑容愈发恶劣,“你只需要用行动告诉我,你最喜欢我对你怎么做。” 一直以来,她的一切行动都只为了服从自己的本能,把大哥的身体调教成如今的模样,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她的爱好而服务。她并没有从大哥的角度出发,尝试满足他。她知道用哪个姿势,哪种角度干他,最能让他情动,可似乎,他从来没有对她显露过自己的喜好,永远是她做,便是好。 “臭丫头,原来在这儿埋坑等着我呢。” 解萦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眼里满含期待,里面不时流露的精光,令他陌生而熟悉。君不封咽了一口唾沫,恍觉四周成了暗无天日的密室,沉重的锁链加持身上,他下意识想去扶正脖颈的铁索,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 无形的铁索还在束缚着他,而她一直牵引着铁索的另一端。 他喜欢她对他做什么呢? 温柔的爱抚自然令人迷醉。可他更想念那些冰冷的疼痛。她的灵魂本质让人不寒而颤,可他无从自控接触那片残忍,即便血肉模糊遍体鳞伤,也要用尽心力去温暖她的冰冷。 君不封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解萦期待的眼神,顺从地抚摸起自己的胸膛。 解萦一直没能忘记大哥那天向她失控求亲时,他的表现。有别于平时的拘谨和被强迫时的勉强,他带着淡淡嘲讽与悲哀的眼神,和与神情表现毫不相符的身体反应,让解萦深夜梦醒后总忍不住回味。回味之后她总忍不住叹气,她对大哥的欲望就是如此强烈,眼见着要病入膏肓了,她还是忍不住对着身边的男人想入非非,早把他里里外外琢磨透了,各式各样的动情姿态也都见的齐全了,可是,腻烦不了。新婚后的第一天,终于有了这种夙愿达成的欣悦感,也可以和心里的愧疚打个商量,劝她们暂时回去歇几个周天再来,现在的她只需要全然的快乐和沉醉,旁的情绪,一丝一厘都不需要。 赤身裸体的解萦把自己裹在婚被中,只露出了苍白的小脸,活像个喜气洋洋的红粽子。大哥在她的对面,两腿自然分开,稳稳地跪在柔软的床褥上,身体呈打开的姿势对着解萦,眼神清明。他的双手在胸膛流连,手指在纹身上飞舞,一言不发,整个人看起来却有种压抑的淫靡感。 腾出来一只手往身后探去,另一只手仍然在自己的胸膛盘桓,与解萦平常的温柔的爱抚不同,他对自己肌理分明的胸膛可没她那么客气,随意揉搓抓捏着胸前的肌肉,挺立的柔软在他粗暴的对待下被抓得不成形状,乳尖却在这种情况下抬起头来。这时解萦留意到,大哥的分身已经挺立,自然而然往下滴着淫水。 解萦兀自算了算时间,心里暗暗摇头,他现在进入状态,真是太快了。 君不封的脸色略显潮红,嘴里也忍不住隐隐溢出一些微弱的呻吟,清明的眼神沾了了些许情欲,令此刻的他看起来脆弱又迷茫,像是又在她面前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喜欢……”君不封低下头,看着自己正在进入状态的身体,解萦前后摇晃了半天,半晌没等到大哥的下文,下意识问了一声,“大哥?” 君不封似才回过神来,声音小而坚定地说:“其实你对大哥做什么,大哥都喜欢。”解萦笑得腼腆,他又喃喃自语:“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偶尔,我希望你不用对我那么好。” 他终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一脸错愕的解萦。 他向前探身,半是诱惑,半是鼓励地问她,“你就不想吗?” 她明白,他要解开她尘封的怨毒封印。 暴虐有一瞬间席卷了她的身心,似要卷土重来。可冲动只有一瞬,心绪很快随着大哥看她的眼神烟消云散。 他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过,眼睛却通红。他小小地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问她,“阿萦,抱抱大哥好不好?” 解萦将他整个人收进温暖的被褥里,两人双额相抵,她忍不住给他擦不时滴落的眼泪,“你为什么会想我做那些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君不封笑得十分宽和,“大哥不会逼你勉强自己的,只是夫妻同心,以前我做事多少对你有所隐瞒,又总是自以为是,惹得彼此都不高兴,所以你问我什么,我都会以实相告,但你完全没有必要因此遵循我说的话。” “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 他紧紧拥住她,声音虚无缥缈,“也许是因为,安全吧。以前你凶大哥骂大哥打大哥,大火似的,烧得我浑身疼。其实心里可难受了,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还是难受,还是疼,可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你看着有多健康。所以现在心里想想,也没那么怕了,反而是想到你,我很快乐。” 解萦忍了许久,不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大哥说完这段话,也在沉默。他们需要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确定要不要推开那扇禁忌的门。待心头这股长久而难耐的疼痛过去,解萦摆正心态,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扇了两个巴掌,在脑海里酝酿的话语,到底没说出口。 脸颊微微肿起的大哥始终平静看着她,替她擦去不时滑落的眼泪,仍是疼惜,“阿萦,别怕。” 解萦一把抹掉眼眶里残存的眼泪,“谁怕了?”她审视着君不封的身体,只消片刻,解萦周身的已经换了一副气场。 君不封的脸上显出一股略显病态的神色,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跪着,替我把衣裳穿好。” 穿戴一新的解萦蹬腿下床,推门而出,来去如风间,手里已经多了不少君不封再熟悉不过的物什。而他则始终保持跪姿面对门口身体大开的姿势,这会儿只要有人从家门前经过,往里探上一探,必会被他淫乱的姿态吓个正着。 解萦背对着阳光进门,随手反锁了屋门,又拉上屋里的幕帘,光线被完全遮蔽,她站在他面前,不近不远。 时光流转,像是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她依然在暗处缓缓显露自己的恶毒原型,毒蛇一样死死缠住自己的脖颈,悠悠吐着信子。 从恢复记忆那天起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找到了他的平静。 他自愿给的婚姻,他自愿套的枷锁,他自愿当的囚徒。 她再怎么赶自己,他都不会走了。 他守着她,由生到死的守。 柴房找来的马鞭被她握在手里,鞭梢拂过他的脸颊,他的呼吸愈发沉重,不由闭上眼睛,解萦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刻毒的小蛇,在他的心口不断盘桓。 “我该怎么好好招待你?” 毫无征兆地,他劈头盖脸迎了她一通毒打,不用重新适应,只要解萦扬起鞭子,他就还在被她囚禁折磨的幻境里。光裸冰凉的脚踩在他挺立的分身上,用力蹭了蹭上面的淫液,解萦自觉坐在木椅上,命令他道:“舔。”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两手恭敬地托起她的双足,在脚背上落下深深一吻,便含住了她的脚趾。温热的口腔包裹着她的脚趾,有一种诡异的温暖,也许他想这么对她做很久了。解萦默默看着大哥着迷而认真的神情,心跳如鼓。脚心被舌尖划过时不住泛起了痒,让她一下绷紧足弓,他抬头看她,笑容莞尔。她也笑,想他想放出自己的魔鬼,但魔鬼也不是时时暴虐,甚至很愿意享受这种亲密。默不作声欣赏了半天,双脚也过了一把被大哥侍奉的瘾,才半是粗暴半是哄骗地把他推上床。 他的身体呈打开态势,解萦手里的麻绳举起又放下,到底被她扔去了一边,倒是随手抄来的藤条被她拿在手里,顶端抵着大哥的乳尖,像是训诫一般,对他赤裸的肌肤随意抽打,看上面泛起道道性感的红痕。 解萦鞭笞他行云流水的精准让长久缠绵病榻的自己都觉得惊讶。但感觉终究是不同了,之前的行径,说是泄愤,说是失控,都可以。但现在不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对爱人做什么,也很明白自己的度应该摆在哪里,大哥把他的身体毫无保留交给她,心甘情愿。无形中她的癫狂也有了缰绳,是他在悄悄牵引她不要失控。 她总是试图与自己体内的暴虐握手言谈,两方你争我打,此消彼长,弄得不可开交,偏偏最后,都被这一个男人收服了。情是他的,欲也是他的。 有一种熟悉的熟悉的操控感重新占领了她的身体,她不再畏惧。 在此刻,她才真正接受了自己。 她指示大哥背过身来,君不封撅起屁股时隐隐有预感,果不其然,藤条顺着就打了上去。他之前虽然时常挨打,屁股却鲜少遭殃。而之前解萦为了泄愤的毒打不同,这次的攻击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频率不快,每一下都来的实实在在,他想自己好歹也是在解萦之前一番虐打中闯过来的,这点疼痛不值一提,可挨了几十下后,他控制不住呜咽起来,本来趴得稳稳的身体也开始发抖,解萦看着大哥被抽得通红的屁股,沉睡的暴虐得以释放,又看大哥委屈的神情,心里一柔,忍不住捧着他的脸亲个不停。 “大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过今天看你的反应,似乎……鞭笞还可以,不是太讨厌?” 君不封面红耳赤的点点头,又想了想,犹犹豫豫开了口,“不讨厌,但也不是太喜欢。”他又顿了顿,“反正是高兴,虽然很疼。”他直视解萦,眼底的柔情快要烧融她的心,“很疼很疼。” 解萦狠狠拍了拍他的屁股,“趴好,你的小姑娘现在就要用你!” 磋磨了将近一晚的穴口仍旧松软,手指轻车熟路,很快摸到了他的敏感,稍微研磨了一阵,君不封不住抖了起来。这时解萦竟将放在一旁的马鞭鞭梢一点一点捅进他体内,待鞭梢彻底埋入后,解萦转了转鞭子,左看右看,“下次出门打猎,要是有狐狸什么的动物,就留下来给我吧,看看能不能给你做个尾巴。” 君不封忍不住偏过头,解萦看他欲言又止,笑着搡搡他的发,“不行吗?” “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解萦正是纳闷,只听得大哥坑坑巴巴地说,“但是这会儿,不要用道具好不好?” “嗯?” 他又红着脸说不出话了。 解萦立刻懂了,大哥所指的“不要道具”。如果不是要进行一场盛大而持久的性事,只是单纯的亵玩,她的手指从来是最好的利器,她隐约捕捉到过往他鲜少流露的渴求里,对她手指的渴望。她所主导的情事,始终欠缺了一点身体的切实交合,就算再是情热,道具也无法完全领略他身体的滋味。手指不如她雕琢的玉势栩栩如生,却是她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她能感受到他的火热,他的包容,而他也自然喜欢她进入自己的感觉。 解萦坏笑着,慢条斯理抽出了马鞭,转而换上自己最尖锐的利器,在爱人的体内狂轰滥炸。 洞房夜孟浪了一晚,饶是今日再有兴致,精力也有限。手指研磨着大哥到将泄未泄的边缘,解萦没玩什么大花样,只是懒洋洋地瘫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大哥的分身,不似寻常的爱抚,而是粗暴地揉捏,君不封疼的眼眶通红,不发一言,仍是背着手挺着身子任解萦抚弄。 这里她玩了一点小把戏,发现大哥因为自己的原因,有些过于容易情动,解萦逆其道而行,让他保持着亢奋的状态,却不让他泄身。往常解萦鲜少搞这种控制手段,君不封也已经习惯每次被解萦搞得一团糟后的顺利释放,偶然控制一次他的欲望,倒让自己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命根子握在对方手里,被粗暴对待,他在被自己的小姑娘理所应当的使用,这点认知让他让他的心情愈发平静,也逐渐品察出一股难言的欣悦感。解萦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之间这一点情感流向的变化,特意抬起头来,同他细细接吻。 曾经伤害了彼此的,也终将愈合他们。 新婚燕尔的两个人,如胶似漆。晏宁恪守自己的大夫本职,每天来为解萦请脉,有时不免看师妹和傻大个腻歪的厉害,往常的言辞也不免尖酸了些。倒是解萦的身子骨,像是他怎么也研究不透的一个秘密,虽然知道有蛊虫加持,能够维持着小丫头片子的生命,如今的一切看起来也都在转好,晏宁已经忧虑起几个月后的光景,蛊虫的生命耗尽,解萦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虽然解萦沉浸在新婚生活的快乐之中,他这个师兄还是得做一个狠心人,去讨她的嫌。 解萦听了他的一番话,脸上的神情不变,怅惘了许久,她起身,“我去给一个在苗疆的朋友写封信。” 解萦六个月身孕时,风尘仆仆的燕云赶来了巴陵。 与燕云一同赶来的,还有林声竹。 地久天长 几年不见,燕云风采依旧,远远瞅见了解萦,她大呼小叫飞奔而至,对着小少妇解萦长吁短叹半天,方被解萦拉回卧房。 君不封看着被丢在正厅的林声竹,徒余叹息。 和解萦在宅院门前等候许久,待燕云和林声竹进了城镇,君不封便眼尖地捕捉到他二人的身影。燕云一身花花绿绿,典型的苗疆女子打扮,看得他眼睛发疼,林声竹则着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道士服,紧跟在燕云身后。看林声竹脸上依赖的神情,根本不像与燕云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反是一副小情郎黏情人的痴劲儿。燕云一溜小跑,他也跟得跌跌撞撞,到了解家门前累的直喘气。这时他的身上已经全然不见几年前的宗师气派,倒有种莫名的邋遢气息挥之不去,平复呼吸的林声竹眼睛迟钝地扫着四周的情况,扫到君不封时瞪大了眼睛,两人互相瞪了半天,林声竹眨眨眼,没事人似的转过头,又转去观察别处了。 在燕云到访之前,解萦开诚布公,斟酌着同他谈了老友的处境。君不封一早知道解萦和燕云都不是好人,但当初毕竟是林声竹不义在先,和他分道扬镳后,君不封钻进了一个名叫解萦的谜团,天天想着怎么解谜,还真没怎么想过这位老友。听解萦同他有保留的介绍林声竹的下落,君不封心中甚不是滋味。解萦知道大哥好心肠,一面心里讥讽他全然忘了当初对方对自己的全力抹杀,又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说大哥最是善良。想到行将朽木的林声竹,解萦心里毫无波动。 君不封实在是看林声竹难受,拉着这块发呆的木头坐好,他为老友倒了一杯热水,又扒了两个大橘子。林声竹捧着橘子,眼睛朝他眨了眨,突然流露出一点年轻的喜气,“不封?” “你还认得我?” 林声竹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一脸为难地开了口:“怎么搞的,你怎么一下变得这么老了?” 君不封哭笑不得,只得顺着他的话茬,“练功练岔了。” 林声竹扒着橘子往嘴里塞,“早说让你和我多学学认字,又不笨。你看现在,瞎练,出问题了吧。” 林声竹的半边面孔因为当时受伤一直带着面具,裸露在外的面孔上,神情却不似自己熟悉多年的稳重老成。他的语气始终有着淡淡的嘲讽,君不封听他含含混混地数落自己,愈发恍惚起来,仿佛回到少年的彼此初初相遇,他是流浪街头的小乞丐,他是道心不稳的小道士。 “刚才和茹心在一起的小姑娘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林声竹的手自然地伸向了桌上摆的瓜子。 “茹心……她……”顺着林声竹的眼神回头望去,恰是卧房的方向,意识到“茹心”真身为谁,君不封立刻明了先前看他二人在路上的违和感,不由神情一黯。将果盘往林声竹身前一推,他勉强对林声竹挤出一抹笑,“那个女孩是我娘子。” “你这个傻大个什么时候成的亲?好啊你,成亲都不告诉我们俩!”林声竹顺势给了他胸口一拳,“过分了啊,还讲不讲兄弟情谊了。”君不封被他带的,也恢复了一点年轻时的野腔野调。他大喇喇地摊开手,一副认命的姿态,“没办法嘛,老成这个样子,到哪儿被哪儿嫌弃,好不容易有人要了,这不上赶着就在一起了?再者说,我不管怎么样,还是把你们请过来了,好饭不怕晚。” “算你有良心。”林声竹吃完了手里的大橘子,又狠抓了一大把瓜子,把瓜子揣进衣兜,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另一个橘子。君不封印象中的老友可不似这般馋嘴,哭笑不得把橘子递给他,林声竹蹭的窜起身,蹒跚着向卧房走去,嘴里不住嘀咕:“这个好吃,我给茹心也拿一个。” 君不封嘴里发苦,随手拿了一只大梨吭吭啃着,眼前走马灯似的想起他和两个友人的过往,原地长吁短叹了半天,大梨也味同嚼蜡。忽听得卧房有声响,心中大骇,不假思索一句“阿萦”喊了出去,丢到梨核,他慌忙赶去卧房。 解萦好端端地在床上坐着,被大哥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君不封冲进屋,看解萦并无大碍,才腾出心思留意屋里的变化,登时黑了脸。 燕云坐在夫妇习惯夜话的桌前,对面跪着林声竹。 林声竹裸露在外的半边脸明显肿了起来,整个人也恢复了来时的状态,还是那副迷茫的神情,眼里看不到灵魂。 君不封和燕云接触不多,在她来之前也被解萦特意叮嘱不要闹事,可燕云来了这么一出,他当即来了火气,“他只是来给你送橘子吃,你打他干什么!” 燕云根本不理睬君不封的斥责,眼睛滴溜溜看着解萦。 “大哥,别冲动。”解萦一脸温和。 君不封还是忿忿不平,燕云瞥了他一眼,笑着张开口:“妹子,先前你拐了大个儿,我总觉得你们成不了好姻缘,可没想到现在你们竟会成婚。你毕竟是我认的妹妹,相识一场,若没有从我这儿继承一些衣钵,我可是要难过的。” 燕云这一番话腻得可怕,君不封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解萦幽幽盯了她许久,像是做了什么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大哥,跪下。” “阿萦?”君不封诧异地看着解萦,以为自己适才听到的是幻觉。 “跪好,脱掉你的衣服……露,露出上身就够了。” “不,我要全看。”燕云适时补了一句,君不封剜了她一眼,仍是急切看着解萦。 “听话,大哥。” 解萦的神色平静,语句简单却传递了不容拒绝的力道,成亲的这几个月,他们琴瑟和谐,水乳交融。身边若没外人,解萦的哪个命令他不是高高兴兴的应允,可这次偏偏是在苗疆魔女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面前,虽然不甚明白丫头此举意欲何为,但他不会抗拒解萦的任何命令。虽然脱衣迟缓,他仍然赤着身体,本本分分跪在自己的妻子面前。 一直蜷在棉被里的解萦伸出光裸的右脚,抬了抬他的下巴,十分满意他的听话。 君不封呼吸紧蹙,一下忘记了他们夫妻的卧房里,还有另外两个人。身后女子的柔媚笑声,才堪堪把他唤回来。 “还以为你是个正经的傻子,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为老不尊的家伙。” 君不封腾得红了脸,忍不住转过头瞪了燕云一眼,却说不出任何反驳。 早在迎接燕云他二人之前,解萦就笑嘻嘻地在他体内塞了一个从晏宁那头弄来的玩具。先前晏宁神神秘秘地宣称自己手里有不少好东西,第二天造访索性直接越过君不封来见解萦,解萦云山雾罩地打开了百宝箱,欣喜若狂。君不封来迟一步,看见满面红光的解萦,恨不能越俎代庖当场退货,然而碍于小丫头的威严,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解萦身子一扭,欢天喜地地将小宝箱锁进衣柜。百宝箱落了她的手,道具都上了君不封的身,叫苦不迭的君不封为此私底下没少痛揍晏宁。今儿是客人造访,小丫头片子已经足够收敛,只在他体内塞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红木塞,哪想现在竟然成了燕云嘲笑自己的借口。 他在解萦面前,怎么放浪形骸都不为过,但被别的女人说,他能咬她。 燕云很明显感受到君不封的敌意,哪怕对方赤裸着身体背对自己,紧绷的肌理依然向她散发着“不欢迎她”的讯号。 解萦摸摸君不封的耳垂,示意他无需对燕云如此提防。燕云笑着走到解萦床前,像模像样打量了君不封一番,又看了看他身下沉睡的欲望,脸上笑意浓重,“是个好大个。” 君不封总觉得这狐狸似的女人没少在小丫头面前编排自己,心中不由警铃大作。没等解萦吩咐,他本能把解萦往自己身边带。虽然跪在地上,双目却如刀,快要扎进对面的人身体去。 解萦看着大哥此刻如临大敌的神情,心里一柔,忍不住含住他的耳垂,舌尖舔弄他的耳廓。君不封被解萦这一刺激,分身渐渐勃起,恰被燕云看个正着,然而饶是如此,他仍是眉头紧蹙,对燕云满是警惕。 解萦和燕云对视,不由笑了起来。 从君不封手里抢走解萦,燕云亲切地和解萦贴贴脸,柔柔握紧她的手,眼里似有波纹闪动,“妹子,恭喜你。” 解萦也笑起来,眼里同样溢满泪水。 君不封懵然地望着她俩,虽然不甚清楚两人在私下的交际,心里的戒备反而暂时放了下来,解萦的左脚此刻灵巧地勾了勾他的屁股,“大哥,给燕姐姐看看这几天我们训练的成果,好不好?” “阿萦,这……” “好不好嘛。” 解萦一冲他撒娇,他的心顿时软的不知东南西北,解萦此时又靠近他,咬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想给燕姐姐看看,我的大哥到底是多么优秀,多么疼我,敬我,爱我。这样,她就会彻底放心啦。” 解萦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他。燕云是解萦完全脱离自己后结识的好友,算是她真正的“娘家人”,先前的一番诡异命令在此刻也得到了解答,燕云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替解萦“验货”。虽然让这个女人看遍了自己的身体觉得害臊,但换个角度,也是一种证明。横竖他是丫头的丈夫,太过小气,折的也是小丫头的面子。 君不封一咬牙,保持着犬行的姿势,在两个女人含义不同的眼神里,缓缓前行。 这时燕云命令道:“爬到林声竹身边,用嘴解开他的衣服。” 君不封这次没有停下动作回头瞪她,而是专心听从她的吩咐。 林声竹始终保持着君不封进门前跪在原地的状态,眼神木然,面前叁个人的一切表演,他都视而不见。老友到了身前,伏着身子咬着他的腰带,他只是眨眨眼,便不再有任何表示。君不封心里奇怪林声竹的状态,也不怠慢燕云的吩咐,待到费尽周折,渐渐用嘴拨开了林声竹的衣物,才发现里面的玄机——林声竹这一路,是被捆着来的!什么时候捆的,捆了多久,君不封都不清楚,只见质地柔韧的红绳紧紧勒着皮肉,间或显出青紫的勒痕,他的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君不封心里总有个错觉,他落在解萦手里,已经足够惨了,老友境遇再糟糕,也不会沦落到他这种情况。他与解萦之间横亘着爱恨这条大河,可他也忘了,燕云对林声竹,只有恨。 林声竹被戳穿了琵琶骨,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锁链穿体的状态,胸前的凸起则分别穿了两个铜环,小腹与他一样剃净了毛发,只是与他干净平坦的小腹不同,林声竹的小腹有明显烙印痕迹,烙印的样式君不封很熟悉,是七秀的门徽。老友分身的惨状最让君不封胆战心惊,龟头上穿了两个与乳头上相似的铜环不说,柱身也被红绳紧缚,道士袍宽松,看不出林声竹身体的变化,谁又能想到,他竟一直保持着勃起的状态。 君不封一下红了眼眶,恶狠狠剜着燕云,燕云摆摆手,根本不看他,探头和解萦说了几句说,解萦眉头微皱,笑着摇摇头,燕云见她如此,苦笑着打圆场:“行了,屋子里也不暖和,傻大个也别和道长在这儿干冻着了,起来吧。” 君不封扶着林声竹起身,略一思索,用内力震断了束缚老友的绳索,替他穿好衣物后才不忙不迭捡起自己的衣物,把林声竹这厢安顿好,他大步流星走到一直看戏的解萦身边,死死揽进自己怀里,俨然一副保护神的架势。燕云看君不封还是一脸戒备,翻了一个白眼走出卧房。君不封见状,略一揣度,低下头问了解萦几句话。 果不其然,那个魔女果然起了要一并玩弄他们两个男人的心思,倒是解萦心里有计较,燕云也不能真为难她,就此收手。想到以前的解萦怕是巴不得看他和林声竹“同台竞技”,现在懂得霸占他全部身心的小丫头让他心里一柔,他蹲下身,和小丫头细细吻了一阵,待解萦取出他体内的木塞,他方才走出屋外去找燕云。 屋里只剩下解萦和林声竹两个人。蛊毒虽然发作的缓慢,已经影响了解萦的日常起居作息。她总是感觉疲累,多数时间都赖在床上调养身体。解萦虽然算不上活泼好动,好歹长年累月混迹野外,这一病,虽然天天有大哥陪伴,到底是寂寞,难得来了人看她,还是曾经一度视同仇雠的林声竹,就中滋味难以言说。两脚蹬进了大哥夜里纳了好些天的加厚版绣花鞋,解萦坐到了林声竹身旁,扯开了他半边衣襟,研究燕云在他胸前的杰作,脑海里又涌起了想给大哥的穿环的冲动,但冲动仅是一闪而过,她继续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林声竹。 林声竹呆坐着任她揉搓,眼睛先是呆滞地四处扫,后来渐渐汇聚到了一处,他狐疑地盯着两眼放光的解萦,本来混沌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不多时,解萦只听得对面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你?” 解萦心中一凛,素来不离身的银针已经到了袖口。 林声竹似是在回想适才经过的事,一时之间又怒又气,“你怎么会和他成亲?” 解萦看他这个反应,又是疑惑又是炫耀,“怎么,不行?” “小枫呢!你把小枫怎么样了!” 已经有很久没听到仇枫的名字,心里像是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解萦强行压下这股疼痛,笑着摇摇头,“他应该已经回到昆仑山,继续做他的大侠,给你以前做的恶事擦屁股。” “你,你又是怎么,怎么和他。你们……” 解萦笑了笑,不应答了。 她和林声竹是武功全无的两个废人,真要比起来,反而是有银针的自己占了一点便宜,她不担心林声竹会突然对自己下狠手。 “木已成舟,不要拿什么礼教的话来压我,大哥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都被这些东西压了个够呛,你个牛鼻子老道最好给我闭嘴,说再多也没用,我们都不听。”一句话说完,解萦的视线移到了房门,此时她心里只剩下对大哥的全然等待。林声竹看着这副神情的解萦,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当年以为自己害死了君不封,虽然对解萦百般提防,心里多少是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诚心想凑她和仇枫一对。他依稀记得当时的解萦始终一副卑怯的神情,见到他总往仇枫身后躲。其实在解萦小时候,那时他们叁个人还未分崩离析,小女孩还是愿意缠着他们叁个大人的,虽然基本上快要长在君不封身上……林声竹渐渐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清楚解萦和君不封之间有什么痴缠,但如果那心动是从小就有的,如今这女人也算求仁得仁。毕竟从被燕云囚禁之后,他就已经明白,君不封从一开始,就是解萦的猎物。 和一个小魔女讲天下至理?与大魔女都讲不通的他才不会触这个霉头。 但是那个傻子呢? 年轻的君不封喜欢一个自己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叁个人都心知肚明。若说当年将事故的一切原委都推给君不封,是不是其中也夹杂着自己的一丝妒忌?只是他没料到君不封的结局会落在他偶然捡到的小女孩身上。虽然从适才发生的事里可以看出,在两个女人面前,他们的境遇半斤八两,但其中的情谊,他是能清楚看得见区别的。想到茹心,他的心不住抽痛,间或的阵痛中,思绪又恢复了混沌。 燕云则与君不封在外对峙。平心而论她和这个傻大个接触不多,只是听茹心和解萦讨论的多,综合印象就是“傻”,现在看这个男人跟他一本正经地摆谱,心想自己以前还真是低估了他。君不封冷着脸问了燕云几句林声竹的事,气得脸上青筋暴起,可谈了一阵,他的气势又弱下来。 “燕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家丫头的情况。” “知道啊,每天混吃等死玩傻子的小孕妇嘛,挺好。” “她的长信上,没有和你说吗。” 燕云脸上的笑意瞬敛。 君不封见状,苦笑着摇摇头,“罢了,你们从苗疆远道而来,总要好好招待一番才是。丫头也就这么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就算……让她和你聚聚也是好的。你赶紧回屋里同小丫头说会儿话吧,我去张罗今天的饭食。还有……别,别再羞辱他了。” “你就不问问,我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丫头和我说过大概。” “那她一定没和你说的太透。我承认,我捉他们两师徒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小徒弟人好,跑就跑了,我不追,但老的不行,他跑,我就好好整治,弄得他根本起不了这种心思才好。不过这人也是心气大,动不动跟我寻死觅活。你说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不容易接近自决成功了,又被我救回来。昏迷的时候总在喊茹心,听着怪凄切的。其实我思考过,我一心想着替好姐妹报仇,可她在天有灵,会愿意看我这么对她的爱人吗?毕竟她最恨他的时候,也只是想着要和他同归于尽。” “那他又是……” “当时他伤得很重,脑子烧糊涂了。从那之后,我就成了‘茹心’了。当然,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但总体是傻的时候多,我基本上对他不做防备,毕竟他已经不想杀我,而我也不想让他死了。” 燕云没再往下说,君不封已经猜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如果以前是她“自以为是”的报仇,现在是林声竹心甘情愿的赎罪。 君不封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柴房。 招待客人自是要热闹,正巧近期司徒清在家和晏宁甜甜蜜蜜,君不封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两位也请到了家里就餐。燕云看到两个俊朗的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地进了屋,本来在解萦身上的注意力顿时移到美男子身上,眼睛也直了。解萦无奈伸手打断她的凝视,“燕云姐,师兄和司徒哥哥可是好好的一对眷侣,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对他俩下手了。” 燕云听出了解萦语气中的威胁成分,连忙解释:“你的朋友我自然不会下手。只是小丫头你想想,一天天的面对两个老咸菜梆子,好不容易看到新鲜嫩菜,就算不下手,也得看个够吧。” 晏宁一向最在意解萦的身体情况,向燕云简单打了招呼后就上手替她诊脉,确定一切无碍,他才注意到燕云看他眼神快要把他吞没。晏宁交友做事素来不拘小节,听过燕云的糟糕名声也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异常热情地握住她的手,“解萦常和我说起你,我家司徒多年前也在天策府从军,也许你在天策府当军医的时候也曾打过照面。燕女侠,恕我才疏学浅,师妹的这个情况,我翻遍了能找来的医书,也没能想到太好的法子,之前信上已经把她的情况说的很明白,不知你可有什么思路?” 燕云心中玩弄晏宁玩弄得十分忘我,听完他这一番话,直接没了心情。向外偷偷瞄了一眼,林声竹正坐在小院的藤椅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君不封和司徒清杀鸡,她的目光这才转回解萦身上。 “其实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萦丫头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怎么说?” 燕云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一旁耐心倾听的晏宁脸色煞白,不时加以补充。一段话说完,两人齐齐看着解萦,解萦面色如常,甚至笑得十分轻松,“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已经是很好的解决方法了,最坏不过就是初始的结局,不是吗?” 燕云垂头丧气,“萦丫头,我对不起你,想了一路,最后只能用这个法子,我想让你安全无虞的度过这个难关,可是我……” “谢谢燕云姐。”解萦笑嘻嘻地揽住燕云,眼睛也在瞟晏宁,“也谢谢师兄,这是最近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晏宁跟着笑起来,陡然想起了那天他劝解萦写信时,解萦的回复。 当时他看着奋笔疾书的解萦,不由疑惑:“解萦,你早有这个朋友,为什么之前不联系呢?” 写信的身影顿了顿,只听得一声轻笑,“可能是当时觉得,我还是死了比较好吧。”那时她一如现在这般,凝视着院中被突然窜进院子的狐狸弄得手忙脚乱的男人。 “可是为了他,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尽全力活下去。”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在解萦过往的人生经历里,鲜少有彼此的朋友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光明正大举办一场家宴。她习惯黑暗中的相依相偎,不料见光同样也能收获不同的快乐。虽然席间也不乏出现仇视了多年的男人。时过境迁,宿敌清醒时分,连罚自己叁杯酒,送上了他对大哥和自己最诚挚的祝福。 宴席之后,君不封把解萦抱回卧房,送走晏宁和司徒清,又同燕云扶着酒醉的林声竹回客房,整理完一桌杯盘狼藉,疲惫不堪的他捂着腰回到了小丫头的温柔乡。少时精力充沛,大操大办也不觉疲惫,如今内力虽然日趋深厚,毕竟岁月不饶人。腰眼酸痛的君不封腆着脸央求解萦给自己揉揉腰,免得第二天起床后又是一天酸痛。解萦原是在打盹,看大哥恳求自己的神色带了不忍,再想大哥年岁渐长,白日的一场饕餮盛宴更是由他一手操办,心疼之余,她哪还记得自己的疲倦,当即撸起袖子按倒大哥,为大哥倾力解乏。 解萦是时常替君不封按摩的,成亲之后,她私下检讨自己以前的过错,心里列了一个小名单,只要身子状况支持,补偿就会无声无息,有条不紊地进行。她隔叁差五总要抽出时间来按摩大哥之前的伤处,这次按摩自然是不遗余力,君不封忍着疼了一阵,就只剩下舒服地闷哼,解萦看大哥闭着眼睛一副幸福的模样,不由坏心顿起,给他挠痒。 君不封笑得不住躲,又想小丫头在自己身上坐着,躲避也不甚彻底,还要腾出手扶着解萦的身体,防止她一时不慎摔床下去。待解萦捂着肚子从他身上慢慢滚下来,他的呼吸逐渐平复,才喜气洋洋地凑近她,吻她的鼻尖。解萦两手顺势伸进他的衣物,抚摸他柔韧温暖的肌肤,发出满意的叹息声。 君不封最是愿意看解萦高兴,解萦一笑,他也跟着快乐得心花怒放。吹熄蜡烛后,解萦依然紧紧抱着君不封,君不封任解萦在他怀里肆意乱拱,虽然疲倦,也强撑着身体由着解萦胡闹。 头死死埋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大哥,今天我好高兴。” 他的眼睛一下弯成月牙,“我也很高兴。”随即他抚平解萦杂乱的发丝,“成亲之后,你总对大哥说这句话,大哥很欣慰。” “欣慰什么?”解萦十分好奇,觉得自己只是适时表达了所思所想,欢喜的情绪到了极致,言辞表达反而趋向质朴,因为简单已经足够。 “也许是你从前总爱守着大哥一个人,平常也不见你和谷里的其他师兄师姐有什么交集,大哥怕你交不到朋友,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我身上,怪不值当。而且……是大哥不好,伤了你的心,明明应该是最应该享受青春年少的时候,让你在外孤身涉险不说,还总替我操心,重逢之后,觉得你总是闷闷不乐的。现在好了,朋友也有了,人也爱笑了,要是……”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君不封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他摸摸解萦的消瘦的脸颊,“是大哥不对,大哥不应该说这个。总之,大哥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高兴。” 解萦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脸深深埋在大哥怀中。 操劳了一天的大哥很快陷入梦乡,平常他睡觉是无声的,可能白天委实累坏了,呼吸声也异常沉重,解萦听大哥的呼噜打得震天响,泪流了一半,也就停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改变的契机是什么,没有大哥,她不会蜕变到如此地步。 死不是唯一的赎罪方式,活着才是。人生有了奔头,又想同他天长地久。日子眼见着要变好了,她不会让这个天杀的蛊毒阻扰自己同大哥的幸福生活。 燕云提出的方案接近异想天开,未尝不是一场希望渺茫的豪赌。 解萦愿意去做这个赌徒。 念恩 燕云与林声竹在解家蹉跎了两月有余,匆匆离去。 长久不回苗疆,后院就起了火。据林声竹透露,这是燕云先前欠下的风流债,几个老情人之间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君不封与解萦夫妻夜话,多方消息汇总,其实幸灾乐祸的林声竹才是真正的导火索。君不封年纪渐长,愈发嘴碎,兴头起来了,扯着解萦哩哩啰啰个没完,本来私下嚼老友舌根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小丫头倒是愿意做他的同谋。解萦少时苦于君不封“不见天日”,难能有机会和他说说生活里彼此都知晓的琐碎,来到巴陵后一天到晚腹诽晏宁,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快要被他俩嚼了透,眼下有了新的消遣,大哥扭捏,她倒巴不得他再多嚼几句。 夫妻俩煞有其事地看旁人笑话,丝毫不以为耻。 苗疆路途遥远,哪怕日夜兼程,一去一回也要小半年,只怕那时解萦的身体已经难以为继。燕云顾忌好妹妹的身体,左右为难。倒是解萦善解人意,对着燕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生生说动了她回家灭火。燕云感念她深明大义,解萦被她夸着,却是脸红。 替燕云着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她的私心。燕云先前的法子在叁个人的一番设计之后,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即便她不在自己身侧,也不会影响他们最后的赌局,这是其一。其二,林声竹在燕云眼里是个玩物,他的好兄弟君不封自然也不例外。燕云一直存着将君不封林声竹这两位难兄难弟一锅烩的心思,叁天两头对着解萦吹风。解萦不是不心动,但心动只有一瞬,就消弭无踪。叁四年前的她,一定乐在其中,曾经的解萦不明白玩物与恋人之间的界限,甚至她都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深爱着大哥。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是实打实的结发夫妻,大哥“嫁”给了她,自然不能交由其他人随便染指,即便是她的犯上作乱,也要有他的默许。窄小的心房里盛着对大哥满满当当的爱恋,燕云的意图只会徒增反感。 林声竹在解家过了一段平静日子,重新和君不封搭建了粗浅的友情,与君不封道别的时候还是平常的自己,冷言冷语叮嘱他要好好善待小媳妇,又忍不住絮絮叨叨了一些增强功法的窍门。君不封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舍,心中同样惘然,但挽留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林声竹不会留下来。 想了想,他大力拥抱了林声竹,“以后常来巴陵。” 林声竹冷哼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看着那对怨侣的身影越走越远,解萦以为好热闹的大哥会就此消极一阵,却见他笑眯眯走到自己身边。这时她的腹部已然隆起,明白大哥想抱着自己兜圈的意图,最后只能和他亲昵地贴贴额头,笑眯眯地细声问他缘何如此高兴。 “和你成亲时,虽然有晏宁他们在身边,可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毕竟在场的人对咱们都不算知根知底。丫头,现在和你说这话,你可别生我气,其实那时我还挺希望……有知道咱俩关系的人跳出来反对咱们的婚事。” “你!” “阿萦,先别生气,听大哥说完。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捣乱,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宣誓,我偏要和你成亲。我君不封往后就要堕入魔道禽兽不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惜咱们这亲成得太顺利,零星几个闹事的都被你叁言两语打发走了,我白白想了一出又一出折子戏,最后一句也没用上。”他笑得羞涩,解萦提着裙摆追着踢他,他笑着躲,还是快乐,“我没想到声竹会祝福我们,真的,我没想到……我以为他会是最不耻咱们的。” 他正了正神色,“结果连他也祝福了咱俩的婚事……唉,怎么说呢,这个想法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打死自己。可现在我就觉得,咱俩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包括我比你大很多岁也是,早来一点,就多了解一点人生疾苦,这样等你遇到我的那天,我就可以保护着你,让你多吃点甜,少尝些苦……唉这大白天的,好端端的小丫头哭什么?来,大哥给你擦擦。” “臭大哥,野腔野调的,嘴里没一句实在话。”解萦敲了他一记,转身就走,君不封委屈地揉着头,“我说的明明是大实话。”解萦心知大哥根本不懂自己适才这一番话杀伤力有多大,她扭过头,眼波横飞,“哼,那我破天荒地允许你每天都对我这么说。” “那是自然!”他追上前,笑得一脸憨傻。 夫妻俩的生活重归平静。晏宁依然每日前来问诊,解萦身上的蛊毒俨然有爆发的征兆,但奇怪的是,即便在母体恁般瘦弱的情况下,腹中骨肉依然茁壮生长。君不封看不透此中辛密,万花师兄妹则见怪不怪,君不封听不懂他俩嘴里的行话,索性不问。战区大捷的消息不断传来,日子也偷偷溜到了年底。他眼睁睁看着解萦的身体一天天地弱下去,最后萎靡在床,全靠他伺候。 解萦四肢浮肿,君不封守在床边,为她按摩身体,舒筋活络。虽然对自己的情况早有预期,真到了连自理都难以维持的程度,大哥照顾她,解萦反倒生闷气。君不封与妻子相知相伴多年,又哪里看不出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委实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被你这么天天蹲在床头照顾着,那时你都不嫌累,怎么现在反而闹起脾气了。” “不一样。”她的声音轻得像是秋天的蚊子叫,孱弱到即便在他胸口叮了包,也丝毫察觉不出痒,“反正我就是不高兴。”君不封笑着亲她,“那我不管,从前每天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出糗,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坏大哥,臭大哥!大哥真讨厌!讨厌!” 解萦这么说他,手抬不起来捶他,骂他也没气力。像是一把火突然点着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通体生疼,他忍着疼痛,笑吟吟地凑上前,抓着她的手轻轻拍自己脸上,“好了,给你打,别跟大哥闹脾气。” 解萦恼哼哼别过头,“我没有。”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蹭蹭她的鼻子,“阿萦,你先好好休息。这几日家里还要填新人,你又是个不顶事的,到头来家务还要我操持。大哥先去折腾一下咱们过年的年饭,再来陪你,好不好?”君不封起身离开,解萦一把拽住他,因为没什么力气,手很快滑落。她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有波光闪动,他鼻子一酸,强忍着泪等她的下文。 解萦声音很轻,“大哥,再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他吸吸鼻子,答应她的声音也含混。 解萦时日无多。 她想要他多陪陪自己,他也想,可终究没有办法忍受曾经活蹦乱跳颐指气使的女孩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偏偏,他还不能让小丫头看出自己的一点悲伤。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他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只是本本分分把每个阶段自己应做的事做好,一如之前暗暗发誓一般,让他的丫头快快乐乐走完自己的最后一程。 可他也明白,他快要崩溃了。 快要崩溃的君不封一直不动声色,妻子的呼吸平稳后,他轻手轻脚起身,给炭盆填了一点炭火才去柴房,药罐中的蒸汽升腾,熏得他流了一脸眼泪,四周的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新年,人声嘈杂,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敢放肆痛哭。 解萦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哥隐隐的哭声,心疼他的次数多了,就内化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病痛是拧不断的弦,日以继夜折磨着彼此,他却还偏要在她面前强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来,她懂他,所以承他的情。 卧房的小窗留了一个小缝隙,恰对着柴房,解萦拼尽全力支起身体,盯着院里大哥忙碌的身影。草药味与熏肉味一并窜入鼻中,她小小地笑了。 大哥是个孤儿,虽然常年在四处奔波,还是长安的习惯。如今到了巴陵,他入乡随俗,学着制作当地过节的食物。熏肉已经做的有模有样,闻着间或飘来的香气,让她一度想起了自己快要遗忘的童年,母亲忙碌的身影浮现眼前,年幼的她在这种温暖的包围里甚是自得,和眼下的心境并无不同,想到这里,心中的怅惘也不似适才强烈,周身浸润在暖流里,她竟无端头晕目眩。 端着煎好的药回到卧房,解萦的身子歪在一边,君不封以为她在熟睡,随手替她理被褥,猛然留意到她身下的床褥已经湿透。被晏宁天天耳提面命教训许久的他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急急托人去请稳婆和晏宁,他守在解萦身边。邻里村妇们闻讯赶来,自觉担任起照顾解萦的责任,君不封被她们合力赶出了卧房,美其名曰“不吉利”。他只得在大门前张望晏宁的身影。待晏宁上气不接下气跑到解宅时,解萦已经苏醒,正疼的鬼哭狼嚎。君不封一听解萦又尖又细的痛嚎,周身便似招了重击,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疼得流了两行泪,小腹也跟着坠坠得痛起来,不似平常的腹痛,倒像是两柄钢刀直直插进其中,瞬间搅动得他痛不欲生。解萦的哭声时断时续,他的疼痛也时大时小,突然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心中始终绷着的弦终于断掉。 君不封失魂落魄地跌进了卧房。小腹的疼痛还在持续,身体业已被冷汗浸湿,他不顾妇人们的阻拦,执意闯到床前,剥开重重迷障,憔悴不堪的解萦在他面前显了虚弱的原型,他想叫她,出口却是呜咽。 本来因为疼痛快要昏厥的解萦听到了大哥的哭声,咬牙忍住了这股痛。定睛看着大哥,明明已经疼的快要说不出话,她却笑起来,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她颤抖着擦掉他脸上的泪痕,“明明是我生小孩,大哥怎么弄的比我还狼狈。”解萦这一句话,把六神无主的他重新拽回了人世间。他依然在疼,与解萦疼到了一处,就像能分担一些她的苦楚,解萦也似得了他的感召,有了大哥撑腰,疼痛也不再难捱。 君不封执意从一旁的村妇手中接过解萦,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给她徐徐渡真气。这点内力的效用聊胜于无,此情此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替她做什么,只能一直吻着她的耳垂,替她擦拭额间的汗水,让她咬着自己的手臂,不时喃喃自语,“阿萦,别怕。” 在他闯入禁区后,一切竟变得顺遂起来,不消多时,孩子呱呱坠地。在一群人的手忙脚乱中,解萦由于过度虚弱而昏迷不醒,等她再度醒来,已是深夜,先前一窝蜂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散得干干净净,陪在身旁的只有眼睛依然红肿的大哥,正在心不在焉地摇着他们刚做好没几天的婴儿小床,一脸苦相地逗着孩子。看她醒了,大哥小心翼翼地抱来孩子给她看。解萦习惯做君不封面前的小丫头片子,哪怕成了夫妻,始终觉得自己小,在腹中待了许久的新生命摆在她眼前,她也没有自己已然是个母亲的自觉。迟疑地摸了摸婴儿的手臂,又很自然往里探了探,试试孩子的性别,发现是女孩,她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君不封明白解萦试图诊脉的意图,立刻补充,“晏宁已经查过了,孩子应该没有任何大碍。” 生产之后,解萦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她这一番抚摸激到了婴孩,孩子身子一抖,睁眼欲哭,但看到一个眼睛滴溜溜的惨白女人死死盯着她,她却没被吓到,反而咿咿呀呀地笑起来。解萦也跟着她笑,没料到这粉粉嫩嫩的一小团竟是如此大胆,不惧怕形似鬼魅的自己。君不封看着母女俩的互动,又想到解萦如今的身体情况,迎接新生命到来的喜悦瞬间荡然无从,一下悲从中来,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见他如此,解萦也不好再逗孩子。两个人协力哄了一阵,孩子睡着了。君不封把孩子放回摇篮,转头见解萦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心跳停了一瞬。他们心有灵犀地沉默,又同时扑向彼此,野兽般噬咬着对方的血肉,似乎唯有鲜血才能抚平白日的恐慌。汹涌的激情落潮后,他疼惜地吻着解萦身上的红痕,解萦则乖巧地揽着他的臂膀,“大哥,折腾一天了,身上都沤了,烧一点水给我擦擦身体好不好?” “坐月子不能洗澡的。” “大哥,我们悄悄的,好不好嘛。” 解萦一央求他,他就心软,热水虽然早早在柴房里备着,以备不时之需,但顾忌解萦的身体,他还是为难。解萦继续给他吹枕边风:“放心,我不和师兄说,再者说,我也是一个医者,出不了问题的。” 君不封这才肯去帮她置备热水。 解萦看大哥起身时身型不稳,想是为自己担惊受怕一天,整个人还未完全神魂归位。女儿的出生已算顺利,大哥已经为她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不远处的未来呢?她完成了心中的最初的愿想,却又因为将彼此牵扯的太近,清楚明白大哥可能即将承受的疼痛,几个月里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幸福的代价是最爱的男人未来数十年的孤寂。昏头的时候,什么未来都不管不顾,现在冷静了,她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将大哥推到了这般田地。燕云的法子是兵行险着,解萦也没有太多期待,只是会拼尽全力去赌,无忧无虑过了几个月,死亡渐渐逼近,她凭空为他创造了另一个生命。 她到底在做什么? 君不封端着水盆进屋时,解萦正在胡思乱想。本来已经苍白至极的脸色,因为愁眉苦脸更显得黯淡。他好气又好笑地摆弄她的身体,又忍不住逗一言不发的她,结果小丫头片子根本不理睬他的讨好。解萦的哀愁也感染了他,擦拭完身体后,他们匆匆熄灭蜡烛,解萦短暂摸索他的身体,他在黑暗中等着解萦的动作,她却只是沉默,君不封亦是怅惘。 黑暗的静默里,婴儿开始啼哭。君不封立马点燃蜡烛,翻身下床,前去照料女儿。解萦身子虚弱,他们一早也没抱她能哺乳孩子的幻想,君不封提前备好了置于温水中的黄牛奶和小木勺,一口一口喂到孩子嘴里,孩子吃饱后,仍是啼哭不停。君不封手足无措了半天,稍加思忖,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单手解开衣襟,心一横,让孩子吮吸起自己的乳首。果不其然,虽然没有丝毫食物,但吮吸是孩子的本能。这一番动作让小小的生命重新找到了她的平静,只是君不封苦于自己胸口已经被解萦玩弄得熟稔,婴儿毫无技巧的吮吸,倒让他有点难以言说的情动。 轻声细语哄了许久,女儿再度进入甜甜的梦乡,疲惫不堪的他扭过头来,发现解萦竟不知何时起了身,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想来适才一番举动已经被她看了全程,君不封一下臊红了脸。解萦仍是盯着他笑,越是看他,笑意越浓,背后蕴藏的意味让他似乎一下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密室,他罕见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足以让他呼吸一滞的凶光。两腿酸软,他忍着要给她下跪的本能,硬着头皮爬上床,解萦一把拉住他,力气小,声音柔,语句却不容他拒绝。 “刚给小小小丫头喂完奶,就不管你的小丫头了?大哥,我也饿了。” “这……这……” “我看见了,左边给小朋友用了,右边起码要留给我吧?” “孩……孩子面前,做,做这种事,不好。我们都,都是父母了,不能这样。” 解萦不说话,单是似笑非笑看着他。白日的一番折磨令她的面容甚是颓败,可这笑却仿似废墟里挣扎长出的一朵花,羸弱不堪,却无端映着血色,君不封不由发了抖,“你,你别和孩子吃醋较劲,我喂……喂还不成吗。”解萦白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和小朋友争风吃醋。不过大哥说的没错,我们都是父母了。” 君不封听她语气缓和,脸上的笑意浓重起来,却听的解萦说:“正因为我们都是父母了,这么玩你,才更爽快。”她一口咬住了他本来袒露在外的乳首,君不封颤抖着叹息了一声,把自己身体的操控权全全交到妻子手中。 解萦本来一直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听孩子啼哭,心里同样着急,虽然没出声,也一直看着大哥的动作。可这看着看着,就看出问题了。先前她想,自己已经把大哥的身体琢磨透了,虽然依旧为他沉迷,但他们身上已经很难冲撞出新的火花了,那些吸引她的点已经“到头”了,可距离小小小丫头诞生也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大哥身上的属性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之于她而言属性模糊地位尴尬的“养父”,而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们孩子的父亲。但她的虚弱又使得他不得不分担了自己的职能,一如他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度如父如母,他们的小小血脉依然得到了这份特权的拥戴。解萦这时恍然明白了自己为何始终对着大哥的胸膛沉迷不已,又总是遗憾他不是个真正的母亲,没有乳汁。她一直迷恋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哺育属性,只是自己花期已过,一发不可收拾的朝着成熟跃去,但总会有新鲜的初始的小生命出现,让他重新变回那个被育儿牵扯的焦头烂额的父亲,或曰,母亲。 这个认知大大地刺激了她,君不封就是个无底洞,总有新的方式让她昏头,单是自己大哥的他,有一番韵味,成了自己的丈夫的他,也别有风味,而一个兼具父母职能哺育幼儿的他……滋味丰盈到难以言说。这样一个好的大哥,她要侵占的他的余生,他的种种模样,都是她的。解萦一下不与自己怄气了,对他的欲望总能将自己心中的不快清洗得干干净净,趁着现在姑且还有些精气,她可没打算放过大哥。 从这天往后,君不封的乳首上总挂着两个人,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妻子。解萦包藏祸心,总在他“喂奶”的时候央求一同进食,君不封又拗不过她撒娇,只能敞着衣襟默许,而他的小丫头又岂会老老实实?叁下五除二把他扒个精光,他这里仰着身体哺育女儿,还要忍受小丫头的手指在体内不停息地研磨,每每被折磨得脸色通红,双眼含泪,也不愿像他们平时夜里云雨那般放肆,他始终紧闭着不开口,压抑自己的喘息。解萦明白大哥这是为人父的自觉,欺负他的心思更强烈了,忍不住言语开涮,“好端端的一个大丈夫,这般没羞没臊,喂养婴儿还不忘全身赤裸恣意发骚,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大哥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夫。”荡夫被她说得委屈,也着实没法,毕竟自己却如这小丫头片子说的一般,喂了孩子没多久,就无可挽回地沉迷在她为他搭建的欲望之海,无法自拔。 可惜,他到底没能将荡夫的名头坐实。 生产之后的解萦,身体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的恶化起来。孩子则如晏宁与燕云的判断一般,不受她的任何影响,吃着百家奶,一天比一天壮实。村里人当初在他们成亲时,都觉得君不封是沾了大便宜,后来看解萦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的弱下去,才明白君不封这是做活菩萨,普渡重生。解萦生产当天他在她身旁撕心裂肺,哭天抢地,男人们得知纷纷摇头嘲笑,却在村妇中成了美谈,往日只道他和小妻子恩爱甚笃,如今方知解萦的情况破败,倒真有妇人自愿上门替孩子做奶妈,托这些好心人的福,君不封可以不用一天天的在外腆着脸为女儿讨一口奶吃。 在无法折磨大哥的时间里,清醒时,解萦一直在看大哥和孩子。 晏宁也天天在他们家报道,甚至索性将医馆开到了他们家,直到深夜才回自己的住所入睡。解萦的情况恶化,已经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君不封衣不解带守在她身边,还得劳心照料女儿。 女儿总在夜里哭得不停,他生怕女儿的哭闹会打扰丫头的休息,夜里睡得不踏实,总在注意女儿的动静,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前去照料,而白日还要伺候解萦,被这大小两个女人两头拖,君不封也病倒了。 白日赶来替解萦问诊的晏宁进了他们的卧房,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夫妇俩因为中毒和发烧昏迷不醒,小婴儿则是因没有奶吃哭到嗓子沙哑。晏宁索性叫了几个路过的村民,用推车把这一家叁口送到了医馆,另推了一辆车拾掇好了婴儿的玩具尿布与床,这段时间,孩子由他代为照料。 君不封最先苏醒,发现自己与解萦躺在陌生的床褥上,本能警惕起来,进门的晏宁恰被他的掌风打个正着,见来人是晏宁,君不封才堪堪收回手,随即他意识到,周遭太安静了,安静到简直让他快要忘记他是如何从一个令人生不如死的喧闹地狱里熬过来的。 “孩子她……” “放心放心,司徒正帮忙看着呢。你说说你们两口子,我这上门看看病,一个毒发一个病倒,留一个小丫头片子嗷嗷待哺,后来我寻思着,解萦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一天是一天,而小女孩现在更是离不得人,索性就把一门一家叁口一并带到我这里了,你就和解萦安心住吧,不收你们诊金,小朋友就在隔壁我和司徒的屋里,横竖也离不了你们夫妻太远……这段时间我和司徒帮忙看孩子,你好好照顾师妹,就够了。对了,我看你现在看起来也挺精神,喝点水就回家去看看有什么行李需要拿上,我这边来得匆忙,只带了孩子要用的东西,但师妹那头,你毕竟比我熟悉,所以趁她现在还没醒来,你跑一趟,速去速回安置妥当了,她住的也舒心。” 解萦悠悠转醒时,看着带有帷帐的床,也被吓了一跳。发现守在一旁的大哥一直牵着自己的手,她顿时安下心来,略一思索,解萦偏头笑道:“看来是师兄把咱们带到了医馆。” 君不封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右手,缱绻地点点头。 “孩子呢?没看到婴儿床,是不是也被师兄领走了?” “晏宁最近代我们照料孩子,你不用担心。” 解萦的脸上挤出一个小小的笑涡,却盖不住她的失落,“这样也好。” “晏宁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这段时间,大哥可以专心陪你了。” 有了晏宁和司徒清帮忙照料孩子,每天忙的像陀螺似的君不封稍微松了一口气,解萦自那次昏迷之后,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十分有限。 早春二月,燕子回巢,杨柳抽芽,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本来缠绵病榻的解萦竟然要求君不封带她外出春游,只是那时她的视力已然差的可怕,看人模模糊糊,君不封自然是什么都应她,可听她的这个要求,还是在转过身时暗自垂泪。 早春不比其他时候,只有有限的生命率先露出了自己的生机。解萦从她的猩红披风里小小的露了脸,仍是半睡半醒看着四周不甚清晰的景色。君不封背着解萦走在路上,想着十余年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背着小丫头,从浩气盟走到万花谷。过往的回忆随着春风徐徐从他面前吹过,眼前的景色愈发模糊不清,他心口刺痛,四肢也没了力气,强撑着跪倒在一处空闲地上,他扶着解萦安稳坐好。 解萦闭着眼睛嗅了一圈,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到底是来早了,还没有到桃花开花的时候。 君不封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心绪低迷,也不敢随意说话,生怕张口就是呜咽。 “大哥,我总觉得,你似乎并不喜欢我们的女儿。” 君不封一惊,“怎么会……她是我们两个人的结晶,我怎么可能……” “可是生下她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甚至没有问过我,她应该叫什么名字,只是由着我按小名乱叫。” 他哑然苦笑道:“是啊,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虽然终日如同苦行僧般喂养着小婴儿,旁人赞许他是个慈父,君不封对此心知肚明,他对这个孩子的情感,是掺杂着几分愤怒与委屈的,他无法做到纯粹的爱她,而这一切与那个可爱可亲的孩子全无关系,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可没想到,还是被解萦看了出来。虽然解萦并不是从出生便来到他的世界,但自己毕竟抚养了她好些年。他固执,只能接受这一个“女儿”,不能接受她作为一个失败品退场,又给自己送来一个全新的替代;可倘若孩子是男孩,他又会生出新的憎恨,他同样不想看到一个小一号的自己,出生后没多久便要失去足以覆写他灵魂的那个小女人……归根结底,他只在怄气,和解萦怄气,和自己怄气。 “我早已替你想好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念恩。君念恩,好不好?” 虽然他从来就不曾对孩子的出生有所期待,夫妻夜话时,当时心绪尚不至于一败涂地的他也曾和丫头畅想过孩子的名字,只是他胸无点墨,只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解萦身上。可谁曾想,随着解萦的身体情况恶化,他没能做到先前预料的乐观,解萦尚能对他有说有笑,他已经率她一步成了行尸走肉,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今天解萦的这一问,让他想起来那时两人的谈话,他还记得解萦对他买了一个关子。 现在她揭开了谜底。 他们之间经历了恁多龃龉,短暂的相守宛若回光返照般绚烂,回望一路的坎坷崎岖,孩子的出生是他们感情的最好注解。到最后,一切回到了最初,她始终念着那时他的举手之劳。 丫头的意思,他都懂。 崩溃的嚎啕如野兽濒死前的哀鸣一般哀婉,解萦等着他平静,脸上仍有一丝淡淡的微笑,却带着分明的愧疚。 “我总是让你伤心。” “不,阿萦。没有。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没有……” “大哥,谢谢你一路照顾我到现在……” 他紧紧抱住他的女孩,泪流不止。 “从一开始,我们都清楚我的身体情况。快要毒发了,所以很多事如果现在不处理好,就没有机会了。”拥着自己身体的男人变得异常僵硬,她费力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先前只是想着,等我走后,让师兄那边帮忙,劳烦你抚养念恩。可没想到你会回想起一切。现在看来,我到底注定是要让你忍受一次失去的痛苦,大哥,我还记得以前茹心姐姐走的那段时日,虽然你表面上和我有说有笑,其实私底下,想过很多次殉情。十多年过去了,我总觉得,你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我走了之后,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做呢?” 解萦一下戳中了他的心事。 “如果没有念恩,等我走的那一天,你也会随我离去,对不对。” 君不封嘴里发苦,却并不否认。 “这样想来,当时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一个昏招。可是没办法,一看到你,一切打算都不算数了……大哥,如果因为现在我造成的一切,让你感到困扰,那我……” 他不停地摇着头,不想再让解萦说下去。 “大哥,念恩的年纪小,我不想让你太快续弦,你那么傻,别人耍手段都看不出来,念恩要是被欺负了,你怕是还要帮着欺负她的人说话,等到她长大一点,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了……我允许你给自己找个伴儿。” “大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了他身上。 “没有办法一直照顾你到老,真遗憾。” 她拍着哭泣不停的男人,脸上的笑意仍不散去。 “大哥,我委托师兄帮忙,替你练了一些强身健体增加功力的药丸,就藏在家里的衣柜下来,我从师兄那边弄了不少好东西……你要听话,好好服药,好好修炼。”不理会君不封是否应答,解萦趁着现在身体情况好,一股脑把自己心里想的事倾泻而出。 “之前趁着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有偷偷给你和念恩写信,你和念恩一年一封信,算着是每年诞辰的时候,你同她一起看。当然,我知道你认识的字不多,所以开头的几封信,我是画图的。师兄和司徒大哥无子无女,我想让念恩认他们做个义父,如今的战事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朝廷改弦易辙也有可能,万花谷怕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师兄能教念恩学一些万花的医术,也是好的。从师兄那头多学一些东西,就算是乱世里也饿不死自己,照顾好她,也能照顾好你,这样就很好了。” “还有,还有什么我再想想……”解萦沉默了一阵,苦笑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什么能嘱咐你的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从来都是你照顾我,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能好好照顾自己。大哥,我好像,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即便是那时候我想你同我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有求过你,所以,人生中唯一一次恳求,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 “不准不答应。你说过的,你会一辈子听我的话。” 君不封不说话了,像只失魂落魄的野狗。 解萦看着四周的风景,笑声很轻,“虽然看不着花,有柳树看也是好的,大哥,给我拿柳条编一个环好吗?就像小时候你给我编的那样。” 君不封起身去折柳枝,片刻功夫便编了一个结实的环,解萦眼神落在环上,他就心领神会地带在了解萦头上,带上去之后,他笑了。 “好看是好看,只是缺了一点鲜花点缀。” “来的时机不对。说来也是有趣,咱们每次想看花,不是早到一步,就是晚来一步。没有一次真正撞到过好时令。就像咱俩之间似的,总是时机不对,白白错过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撞上了,花期也尽了。”看他低落,她仍是笑,“但哪怕撞上的时间短,也足够了。我们是命里注定要在一起的,你逃得多远,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这辈子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咱俩在一起,是有讲头的。” 回家路上,君不封脚上的旧疾发作,一路走走停停,一场春雨下的断断续续,君不封生怕解萦下雨淋了病,特意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他精赤着上身,觉得解萦似乎在背后不停嗅他,忍不住停歇脚步,偏头问解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解萦两眼无神,“来之前服了一些药,想让自己的家精神更好一些,可是药效有些猛,现在想象,大概看是副作用生效了。” “什么……” 解萦摇摇头,“没事,我闻闻你身上的味道就好了。” “阿萦……” “回医馆吧。我可不想让村里的其他小媳妇看你的身体,我看不着,别人也不许看,不许你背对着我去和别人勾叁搭四。” 蛊虫在解萦体内的效用不仅是延缓毒发那般简单,它们的存在彻底改变了原本的毒性,使得蛊毒发作也不再是从前的症状。解萦的各大器官在有预谋的功能衰减,肢体无力,双目失明仅是其中两例。 那天夜里,卧房的蜡烛点的很亮,蜷在被褥里的解萦无神对着烛火,竭力感受小小火苗的温度。君不封的走动带来一阵风,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待他到了自己身旁,她笨拙地任他搂抱,嘴里却还在嘀咕,“大白天的脱衣服,勾引我一路,你个讨厌的老浪蹄子,老荡夫,不害臊。” “都勾引你一路了,也不差这一会儿。”感觉到大哥似乎是挑着眉说出这一番玩味的话,解萦笑了笑,费力去抚摸他的身体。 君不封自觉躺在她身下,柔柔牵着妻子的手,在自己身体四周抚摸,他解开衣襟,好让她摸得更为畅快。解萦是没什么精力的,所以他自觉承担了扩张身体的义务,并为解萦佩戴好她平素喜欢用的道具,将她平稳放好后,他小心翼翼坐上去,开始熟练的起伏。 他仍然让解萦抚摸自己的肌肤,在他律动到疲倦时,解萦轻声开了口,“大哥,我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你的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我想直接接触你,好不好?”君不封明白解萦的意思,撩开她的裙摆,脑袋准备往前凑,解萦的右手还在无力的推。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愣了愣,当即明白了解萦的意有所指。小心翼翼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他这才敢放下心来,吻他此生的挚爱。 他们私底下,将男女间的普通情事,称作“寻常”,在他初期昏头昏脑对解萦使劲儿的时候,最沉湎于此,那时是不知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对她的感情,后面两人琴瑟和谐,习惯不走寻常路,寻常性事,做的也就少了。一是顾及解萦的身体,二是明白解萦的癖好,叁自然是他也恰巧因为解萦的引导,爱上了这种特殊的不寻常。 女孩折腾他,在他心里就是安全的。 他明白现在她的意思,她想要能够感受到的“连接”。 两手在她冰冷紧致的肌肤上游走,唇舌品味着她的曼妙,她向他打开了自己,漫长的爱抚之后才是彼此心满意足的灵肉合一,她吞没他。 解萦两手摇摇欲坠地环绕着他的脖颈,而他力气十足,一手摸着她的敏感,一边托起她的身体,不住起伏。这种折磨下,情事上一贯疏于表现的解萦一个控制不住,闷哼出声,之后的声响如同夏日的雨,总是延绵不绝。情到浓时,内壁的不断收缩差点令君不封也缴械投降,强忍着按捺住释放自己的欲望,他仍不停止对解萦敏感的研磨,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解萦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拥着他。这时大哥也十分体贴,把她安稳放好,在她的身上攻城略地。极致的黑暗下,她猜不透大哥会做些什么,快感渐渐取代惶恐,心里装着的是对他的全身心信赖,肉体原始的愉悦绑架了她,似乎她周身只剩下这一种知觉。 她是素来吝于用自己的躯体去品味男女的性事,折腾大哥是她的乐趣,而自己身体的快活,虽然大哥卖力气,却怎么也不如手口并用来的舒服,但今次也许大哥是开了窍,不是一昧蛮勇热情地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他已经发现了她真正敏感的地方在何处,冲撞也不忘刺激,到来的就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抽搐,想要服个软求他停止,又咬牙坚持,逼着自己浸在余韵之后的瘫软中,几个来回之后,似乎全身的毛孔都浸润在高潮里,只消他随便亲吻她的肌肤,她就呜咽着颤栗。 习惯大哥被自己逼到这番天地,如今自己体味了,她以为自己更多的是不屑,可身体越是颤栗,她却越需要大哥的火热。不知从何时起,骨子里就有这样一种认知,恬不知耻地向大哥张开腿,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凡事占了上风,她就觉得安全。之前任由大哥在自己身上孟浪,是需要一个“结果”,可在那结果之后,他们之间,就鲜少有这种连接。 如今她感受到大哥的一部分在自己的体内跳动,火热而克制,看不见大哥,也就看不见自己的羞耻,意识不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也就无瑕与自尊心较劲。这时她也笑了,虽然他们这样云雨的次数不多,可到底,她还是愿意的。始终依恋的男人强有力的冲击着她,快乐让她成了没有形状的海,他是她唯一的舵手。 许是自己脸上洋溢的略带痴傻的笑感染了大哥,她明显感受到身上的男人受了大刺激,动作大开大合,品尝她身体的力道也变得重,几近噬咬。她点燃了他一直压抑的趋近于野兽的欲望,他渴求惩罚的欲望一如他愿想将自己生吞活剥,她都是他的,他们彼此都逃不了。 漫长的夜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依然精力旺盛,解萦在死去活来中昏迷又转醒,始终能感受到他的精力在跳动,迟钝的痛感唤醒了她的肌肤,周身似乎也泛起疼。 大哥到底有多发疯? 他的强大,他的贪婪,他吝于流露的占有欲,这一切都令她深深着迷,从前只认为粗暴带来的是对对方的羞辱,现在方才明白,他偶然粗暴一回,她感受不到任何自尊心破灭,只是平静迎接着他的撞击,冰凉的手慢慢摸索到他的脸颊,擦拭他滔滔不绝的泪水。 他却在这时拒绝了她的柔情,他强行打开了她的身体,唇舌贪婪地品尝着她泥泞的私处,一直沉浸在高潮余韵中的她很快被他带上峰顶,但他仍是不停。没来由的恐慌笼罩了她的身心,此刻他们颠倒了立场,她成了一度身不由己的他。一阵头晕目眩后,解萦一时有些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过了很久之后,男人拿来一块干燥的软布,擦拭着她的身体,还在忍不住抱怨:“臭丫头,尿了大哥一嘴。” 解萦听出言谈中若隐若现的打趣,一下绷紧了身体,脸上燥热。可还没等她说出一句话,大哥靠近了她,亲昵地咬住了她的耳朵,“可是我喜欢。丫头,以前咱俩也没这么昏天黑地过,偶然来一次,还挺不赖。可惜这辈子也没几次喝‘琼浆玉露’的机会了……下辈子你多担待点,多给大哥几个机会,让我来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平静,已经听不出任何悲伤,并且可以坦然地与自己相约来世,解萦知道,大哥已经接受了他们既定的未来。 她冲他微微一笑,“好。” “当然,趁还没到下辈子,你体内的琼浆玉露,我可要天天喝个够。” 已经可以想象到他脸上的垂涎,解萦不住低声骂道:“贱骨头!死货!你你你你……老荡夫!讨厌!”骂着骂着,她低低笑起来。 白日的野游,让彼此认清了一件事,一件无关此生亦或来世的永恒。他们笃定彼此的缘分,哪怕生生世世大部分时间都在错过,也会有花期相撞的一天,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或早或晚,不论今生亦或来世。命运是既定的金丝笼,迷途的鸟总会回到笼中。缘分被镌刻在轮回里,这一世失散了,下一世还会相见,他与她都坚信。 他们不得不信。 花好月圆 百花渐次盛开的时候,解萦几近五感失灵,君不封衣不解带的守在她身旁,给她喂食汤药。眼下她的状态,已经是用药续命,他偷偷尝过解萦的汤药,苦涩难咽,但因为晏宁从柴房拿了菜刀立在他面前,逼他必须按时按点给解萦服药,心里虽然想着让小丫头少受苦,他到底听了晏宁的话。可每当自己搂住她瘦弱的身体,又是千般万般不愿。 由于五感失灵,解萦很难发出声音,君不封能大致分辨出解萦的呢喃,得以勉强捕捉到她的心意。丫头的身子垮了,他不能垮,每天清晨醒来,都从屋外采一些鲜花放到解萦床头,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差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可他总觉得,小丫头的身边,就是应该有鲜花点缀。 一日,他在外折了几枝桃花,放到解萦床边。解萦似有所感,微微抬抬手,君不封立刻凑到她身边,听她艰难地吐出字句。大致听清了解萦的意图,君不封心下黯然——她想见念恩。 搬到晏宁家中后,晏宁和司徒清两人尽职尽责地照顾着念恩,小婴儿出落的愈发白嫩水灵,君不封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暂时落了地。考虑到解萦的身体情况,虽然念恩与他们近在咫尺,也基本上不在她面前出现,他总怕婴儿的哭闹惊扰到她,虽然他也知道,小丫头已经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只有在解萦昏睡,晏宁照看她的前提下,君不封才敢去隔壁照料女儿,看着念恩白净细嫩的小脸,想着曾经的小女孩,兀自垂泪。 抱着念恩回到他们暂居的卧房,半醒半寐的解萦感受到了人走动时的微风,身体微抖,君不封与她心意相同,明白解萦是想给女儿腾个地。解萦如今的身体情况,已经衰败到基本没有任何力气去拥抱一个婴孩,君不封小心翼翼地扶起解萦,将她稳稳地置在自己腿上,另一面则拖稳了念恩,好让他顺利把这大小两个女人拥在自己怀里。 解萦枯瘦的脸上挤出绽出一抹鲜活的笑意,浓烈而炽热,一下灼伤了他的眼睛,“一家叁口,团圆。”君不封跟着她笑,笑里带着分明的苦。一家人团聚,是人生的圆满,也是注定走向残缺的开端,可他也明白,先前两人短暂相守的幻境,本就是诸多机缘的成全。他们本来,或许也不该走到一起,恰恰是因为生命走到尽头,解萦向死而生,他们才有了今生的圆满,从这个角度想,他未尝不是幸福的,只是这幸福的时光相较他人而言,短了数载。 解萦想和念恩单独待一阵,君不封苦笑:“你看不到,又摸不了,声音也就我能听得着,何苦呢?还是大哥陪在你们娘儿俩身边,好不好?” 解萦眨眨眼,嘴唇微动,还是要和念恩一起。看她脸上坚定的神情,君不封不再坚持,将念恩放到床的正中央,解萦也被挪到她身边,两个人双额相抵,君不封为她们盖好被褥,便轻手轻脚离开卧房,旋即翻上屋顶,无声无息掀开一块瓦片,观察屋内的动静。 他还是放心不下解萦。 解萦和女儿躺在一起,没什么动静。念恩已经醒了,好奇地张望着眼前这个苍白羸弱形容枯槁的年轻女人。解萦许是感受到念恩在看她,脸上的微笑也难能温和,确有几分慈母的派头。君不封只能看见解萦的双唇微微开阖,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无奈之下,他用内力强行探听她的声音,听了一阵,君不封翻下屋顶,用衣袖轻轻拭着眼角的泪痕。 解萦一副打商量的语气,声音虽弱,断断续续,语不成句,条理却极分明。解萦坚信君不封会照顾好念恩,他们的女儿会在他的照料下拥有光明的未来,所以她恳求女儿务必要照顾将来可能老无所依的他,同样的事情翻来覆去嚼个没完,也许解萦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絮叨了许多遍,君不封知道,他和念恩始终在她的心尖上放着。 听得念恩啼哭,他才走进屋内,解萦已经陷入昏迷。晏宁闻声而来,熟稔地哄着念恩,两个男人把念恩放回了卧房,才又来查看解萦的情况,晏宁替解萦诊好脉,君不封立刻凑上前,攥紧小姑娘的手。 “解萦的大限,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了。”晏宁的话语里满是苦涩,君不封呆坐不动,半晌后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要做傻事,一旦发现她过身,立刻叫我过来,懂吗。” “好。” “还有,这是一颗药丸,待会儿你就着温水让她服下。” “已经到这种时候了,还有必要吗?” “起码会让她不那么痛苦。” “……好。” 晏宁关上客房的房门前,君不封还是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块在风中枯朽的巨石。解萦这一场漫长的病痛磋磨得这个爽朗汉子彻底丧失了他的最后一点生机,只要解萦逝去,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晏宁希望会有奇迹。 夜里,君不封例行起夜。回到屋中,小姑娘兀自沉睡,他满怀爱意地吻着解萦的额头,没能听到她平素极为清浅的呼吸。 屋里过分安静了,安静到仿似这一番天地只有他一个活物,他想做点什么让解萦回应这一番沉寂,最后只能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手停在半空许久,慢慢垂下去,他呜咽了一声,却发自真心笑起来。 解萦的苦已经挨够了,他的小姑娘不会再痛了。 他翻开衣柜,翻出解萦的猩红小斗篷,替她换上了新缝制的万花裙摆,又在她的脸上擦了些许胭脂。苍白的她烛光映衬下有种别样的妖冶,仿似活物。他定定看着双眸紧闭的女孩,想把她的每一个样子都描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抱起他的小姑娘,小姑娘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瘦,一如初遇时自己怀里那柔弱无骨的鸟。他忍不住吻她的发丝,嘴里有千言万语,又怕张口就是痛哭。 君不封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医馆。 晏宁千叮咛万嘱咐,解萦离世时,务必要唤他来。君不封明白,晏宁体谅他这段时日操磨过度,有心替他分担。但君不封始终认为,解萦的死生,归根结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这是无形之中命运与解萦的共同抉择,他是终局的唯一见证者。这一切和旁的人均不相干,晏宁的好意他心领,可他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进他与小姑娘的道别。 抱着她一路疾驰,他们很快到了村外的一处桃花林。先前解萦领着他在野外踏青,他就有留意到这处桃林,照顾解萦的空当,他时常来此,拖拖拉拉的,为他的小姑娘造了一个半遮半掩的墓。他是个乞丐,没什么文化,墓穴也不讲求风水。小姑娘永眠的家,他想完成她的梦。 他们没能等到战争结束,万花谷是解萦再也无法返回的故乡,而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完成曾经的允诺,他到底没能在花期同她一起赏花。 他们的故事,花期总是不对,解萦说得没错。 死是另一种不变的永恒,他无需担心,花期一至,这就是他们的桃源乡。 推开遮蔽用的茅草,他背着解萦跳下墓穴,将他的小女孩平稳放好。夜深露重,他的身体不自觉蜷缩,下意识揽住解萦,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丫头,这墓穴阴冷,大哥给你暖暖身子,好不好?” 他凭空等了半晌,似乎还以为怀里的人儿会给他一句脆生生的应答,只有风声回应着他此时的落寞,君不封垂下头尴尬地笑了几声,搂紧她,“是大哥犯傻了,大哥忘了,你已经自由了。” 解萦瘫倒在床的日日夜夜,梦里醒来,看着小姑娘因为毒发折磨得周身泛痛,有那么几次,他想越俎代庖,结束她的生命,替她彻底了结这种苦痛。先前想着,多一日的存活,他们就多做一日的夫妻,可到了最后,彼此的陪伴也成了酷刑。解萦究竟是抱着怎样坚硬顽强的一颗心?在这种一日复一日的苦痛磋磨中,决绝地忍下去。 “现在想想,大哥应该为你开心才是,毕竟我的丫头往后再也不会痛了。”话一出口,他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丫头,大哥还是想去陪你。”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一点一点平复好自己的心绪,眼里的泪水不再流了,心尖的泪却永远不会干涸。替解萦理了理杂乱的发丝,他喃喃道:“丫头,你会不会怪大哥?明明……明明和你答应好的,结果,我又开始犹豫了。” “要是去找晏宁来,只怕看到念恩的那一瞬,我就没办法坚定了。晏宁是不是也算到了这一点?知道我极有可能会随你而去?你看,我明明都和你说好了,要抚养我们的女儿长大,好好照顾她……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只是和你同生共死。丫头,以前你总是说我好,可实际上,我根本做不到你所期许的那般。何况,就算我听你的话抚养她,只怕等念恩到了七岁,我就会下去陪你。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怎么可能忍受抚养其他七岁小姑娘长大呢?哪怕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他直起身来,手依然紧紧与解萦冰冷的手相握,“大哥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丫头,大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萧瑟的夜风中,只有一个男人压抑低沉的哭声在隐隐飘荡。 “你就再让大哥陪你说说话吧,也许话说完了,我也就想通了。想通了,我就会听你的话,回家去了。” 他又俯下身去,默默注视着与他相知相伴十多年的小女人,再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他知道,女孩的手很快会变得冰冷,僵硬。作为解萦的个体已经永远泯灭了,和他在一起的目前只是一具快要僵硬的尸首,可他做不到,做不到离开她。他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寒冷的坟茔里?在往后的岁月任凭她年轻的身体被虫蚁噬咬,她还不到二十岁。 念及至此,心中又涌上一股热辣的酸楚,他吻她的手背,吻她的小臂,吻她的脸颊,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上去,直到泪痕渐渐在她脸上干涸,他如梦初醒,笨拙擦拭着残余的痕迹。都说眼泪若流到逝者身上,余生的梦境将再不会有她的踪影,可他的悲伤接踵而至,情绪已然完全失控。 “阿萦,往后你不来看大哥也好,大哥会越来越老,不再好看了。我也不想让你见到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子。不过你放心,真到大哥走的那一天,大哥一定体体面面,会让你认出来的,你不要害怕。” 他说的是真的。他能感受到长此以往一直支撑着自己欣欣向荣的那股“劲”,已经随着解萦的离去彻底被抽离,他不再拥有延缓变老的魔力,相反只会加速进入到腐朽的终局,因为灵药已然消逝。 他怅惘地环视四周,深夜的桃花林丝毫没有白日所见时的的风华,一阵夜风拂过,反而有些摄人心魄。 “大哥不和你说了,大哥陪着你,好好在这儿看看花吧。” 他将解萦的双手交握,置于她的小腹。刚刚放好,君不封看出了一点维和,解萦的右手腕骨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是要挣脱这血肉做的牢笼般,不住地东奔西突。 君不封用气劲在她的手掌上划出一道血口,黑血落在他的衣物上,登时烧出了一个窟窿,一个大拇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顺着她手掌的血口缓缓爬了出来。君不封认得它,那是当时晏宁为了救命,植入解萦体内的蛊虫,当时它只有半粒绿豆大小,而在解萦体内寄生许久,体积也庞大了数倍。这样一个体积庞大的蛊虫,在解萦羸弱的体内横冲直撞,和另一种毒物缠斗,身体遭受的痛楚可想而知,但君不封回想起重逢之后的解萦,哭的时候虽多,可每当自己看向她,她都是笑的。 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饲主已逝,蛊虫也要自谋生路,它爬离两人身边,顺着泥土缓缓向上爬。君不封对它叩了叁个头,嘴里是诚恳的感谢。 解萦伤口的血流不止,君不封下意识探了探她的脉搏,毫无生机,却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勃发的气劲。联想到适才的情况,他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伺机而动。不出须臾,果然有一小团米粒大小的虫子从解萦的伤口倾泻而出,嗅着君不封的气味就像他扑来,他扯下一大片衣袖,布料翻折,将虫群困在其中,火折子顺势点燃了它们,哔哔啵啵的声响里,要走解萦性命的元凶也随之消逝,再不会为害他人。 她手掌的血仍然在流,却不似适才那般乌黑,君不封也不愿这毒血留在解萦体内,等着血的颜色恢复正常,他扯下另一面袖口的布料,擦掉她伤口上的血迹,替她止血。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月光映衬下,解萦的脸色竟比先前红润了不少,君不封揉揉眼睛,嘲笑自己又在胡思乱想,那分明是胭脂的效用。想到这里,他的内心疲惫,他躺下去,拥住小丫头的身体。桃花香气四溢,闭上眼睛,似乎自己还在万花谷,即便身处暗室,周身仍被花香萦绕。 是什么时候小姑娘开始和他说要一起看花的?哦,不是小姑娘,是他。是他一直嚷嚷着,两叁年了,要和她一起赏花。其实他们最初始是看过的,他从浩气盟带着她一路北上,看尽了盛唐繁华,他们一定是一起看过的。那时候的解萦真小,灰头土脸也盖不住她的天资卓越,粉嫩可爱的一团,每次看到她对着自己笑,路上的疲惫就一扫而空,他要看着这样鲜活灵动的生命茁壮生长。 最后她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身边。 唯一的一点幸运,丫头终究是没有遗憾,想要的,她最终都得到了,只是时间短了一些罢了。 可对他来说,他们的这段关系,只有无穷无尽的遗憾。 “归根结底,还是以前我辜负你比较多。结果最后沦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丫头,感谢你愿意在人生的终局让我陪你一起度过,也感谢你让我想起了那些我忘记的事。你以前总说我运气不好,遇到你这么一个小灾星,可在大哥看来,忘记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阿萦,虽然你已经陪了我这么多年,可是大哥……还没和你过够……” “我也……没过够……” 怀中的小女人身体忽然颤动起来,君不封大骇,也没松开扶着解萦的手,只见她直起身来,猛的吐出一口鲜血,鼻间流出的血,糊了一脸,形态甚是可怖。 解萦睁开了眼睛。 燕云在临走前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假死。 解萦当时的身体情况,全靠蛊虫来维持,但与此同时,虽然她的身体因毒发而虚弱,孩子却健健康康的生长,这令晏宁和燕云都倍感意外。后面想到这毒本就在练过内功的人身上发作,而强行散功,只会导致筋脉爆裂而亡。 燕云提出了一个猜想,“都说是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厉害的武林高手,死了也便是死了,从没有听说过哪家门派可以从死者身上汲取内力,没了的东西就是没了。我们假设说,让解萦暂时处于死亡的状态,又除去了她体内的蛊虫……” “然后再死而复生?”晏宁补充。 “对,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不起萦丫头,我想了一路,最后只有这个歪招……可以保你有一线生机。” 晏宁先前也有同样的想法,但解萦体内毒素的复杂性,让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相对妥善的处理方法。燕云细细和他们二人说了自己的构想,叁个医者凑在一块,很快敲定了具体的细节,虽然获救几率依然渺茫,好歹有了一线生机。燕云他们叁人商定的药方,除却常用的几种药材,还有几种特殊的药引,未出世孩子身上的血,苗疆的情蛊和欲蛊。炼药的法子也不同往常,采取的是东瀛秘术。早年鉴真东渡,大唐与东瀛往来密切,燕云做军医时与东瀛人有过往来,特意学习过东瀛秘术。他们的药方,能够让解萦在最大限度维持心脉不受损的情况下,正常“死亡”。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重点,欲蛊是一种特殊的蛊虫,只能在人死的时候发生效用,你听这个名字也知道,要欲望足够多,足够贪婪,才能真正唤醒其中的药力,死而复生。但这苏生不是平白无故送给你的,这其中蕴藏着考验,服用它的人,只有极少数跨过了它,具体是什么考验,我家乡那边的说法各有不一,至于情蛊,也是想给欲蛊加一层保护。” 解萦就地拿君不封的衣袖擦着脸上的血,笑意愈发浓重。 她赌赢了,战胜了死亡,也战胜了命运。 神魂逐渐归位,解萦咳出喉间残余的血,揉着眼睛,开始重新观望让她眷恋不已的人世间。先前因为毒发导致的暂时失明已经烟消云散,疲惫消瘦眼睛通红的大哥正傻傻看着自己,哭也不会哭,笑也不会笑。 她一朝他伸出手,大哥的泪水瞬间开了闸,流淌不停。 前些时日还冲着自己发狠,一哭就打回原形,只剩傻了。他把她往怀里按,说的话也不成句,解萦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他究竟嗫喏了些什么,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解萦越来越有一种再世为人的实感。 肢体渐渐有了知觉,她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来,体味这难得的轻灵,小心翼翼擦掉大哥脸上的泪水,她温柔地吻他的眼睑,与他双额相抵。 君不封哭得太过厉害,一颤一颤地缓不过来,解萦脸上仍然带着缱绻笑意,擦他糊了半脸的鼻涕。这份发自真心的温柔,让君不封哭的更凶,终于断断续续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阿萦,你没告诉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君不封抽噎着等她回答,迎来的只是沉默,看解萦眼眸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揉着她的脑袋,渐渐拼贴出一个答案——燕云的到来绝不是单纯的姐妹互诉衷肠,她带来了一个解决方法,而解萦藏着掖着不告诉他,只有一个答案,风险太大。 这一切值得她冒险,却不值得他知晓。 解萦确实是这样拦住了欢天喜地预备去向君不封报备的晏宁,“万一失败,大哥又得心灰意冷一次,反正生机也只有一线,索性就保持现在的样子,成功了还能给他一份惊喜。以前我伤他良多,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空欢喜是什么感觉,我的身体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大哥爱我如生命,若让他一直做着梦,梦碎了,他又怎么能撑得下去?我知道,我很残忍,但起码现在,他已经接受了我终将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心里早有了预期,这样,总比一下从云端陨落要好,不是吗?大哥难受,我又何尝不心疼。可是只要给他一份希望,他怕是要抱着这分希望一直到我离开的那一天,但,要是破灭了呢。我又一次,再一次的,让他失望了。到那个时候,谁还能拉得回他?对我自己,我想着只有这份赌局的成功,可对大哥,我只会替他铺陈好失败之后的生活,若因为这份空欢喜害了他……这样,就不是我的期许了。” 君不封谅解她,但不妨碍他想知道这背后的辛密。 解萦感受到了大哥的坚持,待一切重归平静,往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回溯过往,可现在不是时候。相反,她还有诸多事要问他。 “叁更半夜,你是直接把我拉到了坟地吗?” “我……不,不是的……” 解萦看他的眼神,狂热而幽深。 她怎么会不懂呢。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小小告别。 一时之间,解萦心内五味杂陈,“傻大哥。要是晚一点,我可就被你活埋了。”君不封语塞,因她“死而复生”的喜悦消弭殆尽,他差点让解萦之前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他低落地拥着她,不再说话。 命运到底眷顾他俩。 解萦在他的怀抱里,还在想着昏迷之中,那个冗长的梦。 意识成了无边的海,漂浮许久才着陆,她依稀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过往的人生被她重新走了一回,每一种选择都通向了不同的岔路口,魔鬼似的自己将大哥折磨得不人不鬼,却不约而同在万籁俱寂中把大哥交给了仇枫。只是她也忘了,仇枫同样是经她之手的牺牲品,曾经的翩翩君子,早已在苗疆的非人虐待中悄然死去,活下来的驱壳中,只存着一个憎恨一切的灵魂,要向世间辜负自己的人复仇。 这自然不是她的经历,梦境中的那个人与她现实结识的仇枫也毫不相干。身中剧毒后她撑着病体前去昆仑雪山找他,想问他大哥的下落,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遭逢的是她一度用在大哥身上的羞辱。他像个楔子一样钉进她的身体里,一边研磨抽动,一边深情款款地讲述,在送他去浩气盟的路上,他是恣意折磨侮辱大哥。那时她感受不到自己身上几近撕裂的疼痛,她只能看到一个身着道士服的男人,欺压在神志不清的大哥身上,咬得他周身鲜血淋漓。大哥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神采,满脸泪痕,嘴里还在喃喃念着,“阿萦。” 这时伏在大哥身上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那是她的脸。 仇枫没有伤害过大哥,她知道。自始至终,那个魔鬼只有她自己。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侥幸,设想他能够原谅自己?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无情,漠视他身上遭逢的一切苦痛? 现在她感受到了,也体验到了。 即便她得到了大哥,即便大哥原谅了她,伤痛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到了绝路,大哥的深情厚谊没能换来丝毫她的停顿,她拒绝了晏宁有关治疗的一切想法,在生下念恩的第四天,便撒手人寰。她死在大哥怀里,痛苦的,任由那蛊毒一点一点吞噬她的血脉筋肉,只有疼痛予以弥补大哥的苦痛,可她遭受的还完全不够。 她死了,灵魂还驻足在他的身边,看他因为自己的逝去几次哭昏在灵堂,看他几次叁番想要自尽又不舍一旁念恩的眼神,看他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尸身,看他背着念恩回万花,一如他当年背着自己。 梦境中的大哥,是在念恩七岁那年走的。一场战事,万花谷就此凋敝,回到故土,已然物是人非。他重新回到他们的小屋,就此把自己锁在了暗室,念恩只能到密室来寻他,渐渐也就习惯了父亲周身所佩戴的沉重铁链。常年不见天日,大哥老迈了,病痛缠身,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人在以摧拉枯朽的速度被被年轮摧毁,她静静看着这老去的过程,渐渐从这个须发灰白的疲惫男人身上再看不出曾经的灵动身影。念恩七岁生辰的前一天,卧病在床的君不封剃净了自己乱糟糟的胡茬,换了一身新衣——解萦曾经放在衣柜里的丐帮服饰——晃晃荡荡地挂在自己身上。人见老了,依稀还能辨认出过往的好相貌,只是消瘦。 女儿看他这模样惊奇,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女儿见到的是他的尸身。 一如解萦在最后那些时日的坚持,久病缠身的大哥也在勉力陪伴着念恩,他一直都伪装的很好,从解萦下葬之后他不再流露出自己的悲伤,因为余生只剩下既定的等待。直到终局这天,他方才显露出自己的欢欣鼓舞来,已经孤独的熬了许久,他终于可以去找她。 恍惚中解萦开始问那个一意孤行的自己,这就是她想要的赎罪吗? 她开始渐渐回想起这段时日的坚持,是啊,她早就放弃以死谢罪了,活着赎罪永远比死去留给他永恒的悲伤要好,她一直都明白大哥对自己的情谊,比山高,比海深。他们明明早就和解了,现在又让她瞥到了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她怎么忍心,让他堕入到这样凄清孤寂的未来里? 她不甘心,她不认命! 恍惚中她感受到大哥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自己,哭声压抑。她听到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句句锥心。身体有种被撕扯的痛苦,强度超过了先前她所忍耐的每个日日夜夜,灵魂要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撕扯到四分五裂。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只要放弃大哥,她很快就能得到永恒的平静。 但平静是她想要的东西吗?从来就不是。 从七岁开始,她想要的只有一个人,为此宁肯堕入地狱,也要千方百计得到他,现在亦是如此,为了能和大哥白头到老,她同样能从地狱的尽头爬回来! “……大哥……还没和你过够……” “我也……没过够……” 怎么可能会过够?就算过了千秋万载,世间始终他好。 又该怎么向大哥解释这一套匪夷所思的操作呢? “归根结底,是你救了我,大哥。” 十多年前他从匪帮手中救了她的性命,如今又亲手将她从地狱门前拉了回来,他的爱不会让她成为飘荡的孤魂。 看着解萦情深义重的神情,君不封沉下心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确实不着急,往后他们有那样多的好日子要去过,解萦尽可以挑一个时间,好好同他说说其中的来龙去脉。 解萦回报以他热情的拥吻,温暖的手掌的抚着他的脖颈,带着血腥气息的嘴唇吻遍了他的脸,还在孜孜不倦咬他的唇,像是荒漠中飞行许久的渡鸦,找到水源时的竭尽全力,他始终是她唯一的供给。 他们恋恋不舍的分开,复又亲吻,小姑娘的气息是那么火热,如同曾经每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默不作声点燃他欲望的火苗。 他们并排躺在墓地里,两手紧握。 “死去活来一回,命很矜贵,我不会再轻易浪费了。” “等到我们都老的动不了的时候,我才允许你离开我。” “臭大哥,长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指使起我了,罚跪!” “罚跪就罚跪。哼,往后你要听我的话,要好好照顾身体,凡事不准随便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准离开我和念恩,你要把我给你做的饭吃光,不准挑食,也不准你给别的女人看我的身体……” 君不封对解萦说了恁多不准,解萦一一听了,哭笑不得地答应了他的全部要求。说了一堆,大哥也像个小孩子似的笑了。 “等到天亮了,晏宁起床发现咱们屋里两个人都不在,会不会发动一群人找我们?” “师兄一定会的。” “那我们不如,现在回去?” 解萦正准备站起身,一片桃花花瓣落到了两人中间,君不封捡起花瓣,着迷地闻着上面的香气。 解萦笑起来,“我想,我们不着急这么快回去。” “嗯?” “大哥,你总是说,要陪我看花,现在难得花好,月圆,人两全,我们一起看看花,好吗?” 他们复又躺下去,解萦从君不封手中接过适才的花瓣,咬了一半在嘴里,君不封笑着凑上前,咬住了另一半。背着小丫头来到这里时,还是月朗星稀,如今月亮尚未离开,天边已经小小地露出了鱼肚白。 余生很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赶上一次静默地赏花。 趁现在还有时间,他们决定躺下去看灼灼桃花迷人眼。 直到被人找到的那一刻。 全文完 首-发:po18dy.com(wo𝕆18 ν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