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天花板之外》 第二章 实验 林哲进有些恐惧。 害怕之馀,他想弄清楚自己为何会看到玻璃天花板。要是能找出原因,就能帮助到阿姨。 林哲进默默观察一个礼拜,这七日,玻璃天花板没有再出现。 他认为,或许玻璃天花板要出现,需要特定条件。 他决定尽可能复製那一天的情形:从学校赶回家,吃两块微波的披萨,接着去洗澡,最后再到卧室。 可是,披萨已经被大家吃完了,短期内不可能再订。 这段期间,他不想空等,于是他找了个礼拜六,约表哥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林哲进是想当面询问阿姨,不过,他不晓得阿姨的精神状况好不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表哥。 和表哥去百货公司、书局间逛后,两人进了家冰店稍作休息。 点好单,林哲进鼓起勇气开口问:「表哥,关于玻璃天花板的事,你知道多少?」 表哥听到这话,当场就想翻脸走人,可他还是强压怒气,反问林哲进,「你问这个干嘛?你觉得这件事很有趣,想探听八卦?」 注意到表哥的脸色,林哲进肃然地说:「我不是那种人,我有位朋友他看到玻璃墙的幻觉,所以我才想调查这件事。」 那位朋友自然就是林哲进本人,不过,他把看见玻璃天花板改说成玻璃墙,希望能稍微降低表哥的防备心。 果不其然,表哥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有朋友看到玻璃墙?你该不会是想套我的话?」 林哲进摇头,「我没有说谎,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拒绝回答。那位朋友也没有请我帮忙,是我多管间事,主动想帮他。」 表哥沉吟一会,「这件事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多,我妈就是突然说她偶尔会看到幻觉。我一开始是不信的……」 林哲进静静等待他提起下文。 「人大概是一种容易适应的生物吧,当我妈一次又一次谈起幻觉,我们家的所有人都相信她了。」 「第一次的幻觉產生前,阿姨是否做了什么特殊的事?」 「没有。那天是礼拜天,她在阳台浇花,抬头时,就发现玻璃天花板了。」 阿姨家的阳台没有天花板,也就是说,玻璃天花板并不用依附在天花板附近,也许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出现。 又聊了一阵子,林哲进与表哥道别。因为幻觉的事,他们都意兴阑珊,想要各自回家。 在他跨上脚踏车时,表哥叫住了他,「对了,你朋友的幻觉有没有起变化?」 幻觉还会起变化?林哲进皱眉。 「我朋友还没有,阿姨呢?」 「我妈说玻璃天花板好像比之前大了点,而且有时候天花板会出现局部污渍。」 林哲进赶紧取出笔记本写下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阿姨的幻觉一定会消失的。」 表哥无奈道:「希望如此。」 三个月后,林哲进家里又订了披萨,口味和上次一模一样。 然而,儘管他不断努力与尝试,始终都没有再见到第二次幻觉。 他开始怀疑,那幻觉是不是他眼花看错了。 「这样不是也很好吗?至少我就不会受幻觉所苦。阿姨的事,只能让表哥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林哲进自我安慰,但他其实很不甘心。 他以为自己能够抽丝剥茧,找到幻觉背后的秘密,结果,他什么收穫都没得到。 他并不是以一个玩乐的心态来看待这件事,因为他认为玻璃幻觉并不单纯,这在他心中升起了危机感。 林哲进躺在床上,反覆睁眼、闭眼,然后他笑了出来,觉得自己这样真蠢。 「哲哲,可以吃饭囉!」 方映兰在一楼呼唤他。 「好,马上下去。」 他一翻身,穿上拖鞋,高兴地走出房间。 就在他到楼梯口时,他瞬间往后跌坐在地。 刚刚,林哲进的眼前,倏地出现一道玻璃墙。 他并非因为吓到而跌倒,而是他反应快,为了避免自己撞上而往后闪。 「不对,这玻璃墙应该是幻觉,我干嘛躲?」 林哲进伸出手想触碰玻璃墙,玻璃墙早他一步消失了。 他感到可惜,却没有很失望。好歹他又见到了玻璃幻觉。 这次的幻觉不再是天花板,而是一道玻璃墙。 他想:难道是我之前跟表哥谎称朋友看见玻璃墙,所以幻觉產生了变化? 玻璃幻觉如果会因为念头而改变,那就证明了这幻觉不是精神疾病的症状,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林哲进决定做个实验。 餐桌旁,方映兰母子边吃饭边聊天。 林哲进的爸爸今天会晚归,所以方映兰早点煮好了晚餐。 「妈,我听说外国要盖个玻璃桥当作观光景点……」 这是他胡说的,他只是为了验证,在谈话中提及有关玻璃的词语后,是否会影响玻璃幻觉的形态。 第三章 蔓延 又一个月过去,林哲进都没有等到第三次幻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失衡,每天老是期待着玻璃幻觉出现,甚至去各个都市传说相关的论坛、讨论区发文,询问是否有人见过类似的幻象。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值青春的高中生该做的事。 他感觉自己正堕入某种古怪的深渊,为了避免彻底陷进去,他悬崖勒马,找了许多事情做,藉由让自己忙碌,无暇再去管幻觉的事。 「喂,哲进,今天回家后要不要一起打远古战场?」黄志翔搭着林哲进的肩膀问。 林哲进疑惑,「你不是有补习吗?回到家就已经九点多了,洗完澡可能接近十点,那么晚找我玩游戏,你确定?」 「对啊,反正用手机连网就能玩,很方便。」 「下个礼拜要模拟考耶,这样不好吧?」林哲进为难,他已经排好了读书计画。 黄志翔双手合十,装可怜道:「今天的掉宝率有加倍,如果我今天不去争取,装备就不能更进一步,这样我就要继续卡关,卡关的话就要多耗好多天刷素材。也就是说今天捞一笔,我就能专心读书好一阵子。」 林哲进叹了口气,看来他是躲不掉了。 「好,我答应你,仅此一次啊。」 「感谢感谢,只有你愿意帮我,其他有玩这游戏的人都已经找到队友了。」 林哲进心里一阵复杂。他不知道原来这小子还找过其他人,真是执着啊。 他想,要是黄志翔能把精力用来做其他事就好了,例如:帮忙调查玻璃幻觉事件。 回家后,林哲进强逼自己专注,尽可能多读点书、做更多习题,不然,等到黄志翔从补习班回到家,就要浪费时间陪他玩游戏了。 夜晚,两人用软体开了语音通话,一起上线。 虽然林哲进不是很想把时间拿来玩游戏,可玩了五分鐘后,他感觉这真是太棒了。 他催促黄志翔,「快啊,继续下一关,你不想要多刷点宝物吗?你不想,我想!」 「喂,本来不是我邀请你玩的?怎么你现在玩得比我还high?」 「你有空吐槽我,还不如赶快把装备修理好,开啟下一关。」 黄志翔敷衍道:「好好好。」说是这样说,他手上的速度却没有加快。 黄志翔对于游戏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他认为游戏就是要用来享受。林哲进赶着闯关,让他有点不高兴。 「怎么那么慢,你在搞什么?」林哲进快要受不了,黄志翔再不打关卡,他可就要下线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黄志翔发出的叫声,以及碰撞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黄志翔才虚弱回道:「我朝地板撞去,现在人不太舒服。」 「人怎么会撞地板?你是指跌倒?」 黄志翔笑道:「不是啦,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因为看到地板上出现一扇玻璃门,于是就想跳进门里,我以为我能前往异世界,结果,那门突然消失了,我就撞伤了。」 林哲进内心激动,他不动声色地问:「真的假的?那玻璃门长怎样?」 「外型是圆拱门,然后它的顏色带点米黄色。」 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玻璃幻觉,林哲进抿着嘴唇,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已经是第三个人出现有关玻璃的幻象,这绝不是巧合。 「你有没有碰触到门?」林哲进问。 「不就说门消失了,我还怎么碰?」 「如果你下次再出现这样的幻觉,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对这件事挺感兴趣。 黄志翔意气风发地大笑,「一定、一定,你是我好朋友嘛。搞不好我们能从中挖掘出大秘密。」 结束今晚的游戏,林哲进无心读书,便去瀏览都市传说讨论区。 一篇人气颇高的文章出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开始阅读。 读完后,他惊呆了,有人竟然把玻璃幻觉写成一个短篇故事。 是谁做的?是其他能看见玻璃幻觉的人?还是表哥他们? 黄志翔倒是不可能,他不久前才第一次看见玻璃门幻象,而这篇文章的发布日期是五天前。 林哲进想要认识这文章的作者。 他在底下留言,把这个故事批评得一无是处。 网路留言,骂人的永远比称讚人的更容易受到关注,他想吸引作者的注意。 隔天,黄志翔没有来上学,他关心地打电话询问。 「谢谢你啦,还特地打电话给我,」黄志翔笑了笑,「昨天的撞伤比我想像严重,我还去看病、注射消炎针,这两天我应该去不了学校了。到时候,记得把笔记借我。」 「没问题。」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林哲进想再度瀏览那篇短篇故事,却发现文章不见了。 那篇文章没有违规,不可能是管理员强制删除,那么原作者为何要自行删除自己创造的文章? 第四章 延烧 林哲进本来想再读一遍这个故事,从中寻找蛛丝马跡,没想到作者却这么乾脆地把文章删了。 为什么要删除? 想不通…… 两天后,黄志翔伤势好转,回来上学。 林哲进本来打算向他再询问玻璃门的事情,然而,有件奇怪的事转移了他的焦点。 一篇新的人气文章又出现在都市传说讨论区。 文章的标题是《我看到了一隻玻璃狗。》 有人居然看见了玻璃狗的幻象! 玻璃狗上窜下跳,如同真的狗一般,当那人想去碰触它时,它马上就消失不见。 不少人在底下留言,也表示自己看见了玻璃造物的幻象。 大家一起讨论后,找到了关键点,他们都是看了那篇短篇故事才出现幻觉。 林哲进悚然一惊,那篇故事是故意用来害人的! 为什么作者知道能用这种方式扩散幻觉?作者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又为何这么快就把故事删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 有些出现幻觉的网友,早就把事情告诉了家人,现在他们都担心家人也出现同样的问题。 林哲进差点握不住手机,这一刻,他感觉人的力量好渺小,面对这种超自然事件,连遏止的力量都没有。 他想报警,却没有这么做。 警察不会相信他的。 超自然的力量无法以科学来解释,也不符合常理,有谁会信呢? 况且,至今为止的玻璃幻觉事件都没造成什么危害,真要有人把事情宣扬到整个社会都知道,届时怕也只是变成话题,让某位心理医生上电视节目,解释幻觉的產生原因。 但这根本就没有帮助。 有些事情只有当局者清,在旁人的眼中,却像是无病呻吟。 林哲进有种说不出的苦,儘管他的幻觉还不严重,可他认为自己与一般人已经是分属于两个世界,因为一般人根本不懂玻璃幻觉的诡异。 果不其然,那些网友的家人也出现了幻觉。 有人为了解决幻觉,甚至去求神拜佛,但通通无效,幻觉该出现就是会出现。 林哲进同样也是,他后来又经歷了两次,两次都是玻璃墙。 之前的实验估计是无效,所以才没有见到玻璃桥。 这个事件不停在网路上发酵,最终闹到了新闻上。 如他所料,某个谈话性节目请了个心理医生上节目。 有些术语,林哲进不懂,不过,他明白医生的那整段话在说什么。 总而言之,医生认为不同人看到玻璃的幻觉,都只是巧合,就跟「梦男」的事件一样,有一部分是人云亦云造成的。 「我认为这些人确实可能都看到幻象,可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到『玻璃』幻象。有的人应该是听到别人说看到玻璃的幻象,就认为自己眼前出现的幻觉也是玻璃状……」 医生说的有理有据,林哲进也认同他部分的说法,有些人可能是误认或说谎,实际上并非真的见到玻璃幻象。 由于这个事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所以看到幻觉的民眾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幻觉,该看医生就自行去看医生。 下週,有个自称看到玻璃幻觉的张先生上节目,他试图让舆论倒向他,让更多人相信玻璃幻觉在逐渐扩散。 然而,没有来宾站在他那边,仅有保持中立的主持人时不时替他缓颊,让他不至于被其他来宾围攻。 受到节目影响,网路上也是一堆人在取笑、奚落,觉得又是一个招摇撞骗的人来骗通告费。 林哲进没有想为那个可怜的张先生平反,一切就让事实来说话,要是玻璃幻觉真的只是一时的现象,不会无止尽扩散,那自然是件大好事。 随着时间流逝,这个事件逐渐被人淡忘。 林哲进也开始习惯不定时出现的幻觉。 由于他每次都只见到玻璃墙且幻象没有恶化,所以他的生活一切如常,就这样无风无雨地成了大学生。 他阿姨也没什么大问题,玻璃天花板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这个幻觉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呀,难不成就要这样伴我一辈子?」 事情已经落幕,幻觉却未消失,虽然习惯,林哲进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变回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哲哲,我进来囉。」方映兰敲了敲门,没等林哲进回应,就打开门进去。 她一向如此。 「等等,妈,你等一下。」 林哲进死盯着门,眼睛眨也不眨。 当门打开个细小门缝时,他收回视线,无奈地看向妈妈。 「哲哲,你在干嘛,该不会是躲在房间看那种片吧?嗯……毕竟你也长大了嘛,需不需要妈下次多留点时间给你……」 林哲进脸色一僵,「妈,你误会了。」 他刚刚不过是在观察玻璃墙,怕门打开会影响到玻璃墙而已。 玻璃墙消失了,下一次出现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第五章 实体 「哲进,这次的钢弹系列模型,有一只很不错,我预计会买,你要不要也买一隻?」 林哲进持着手机,面对表哥的问话,他盯着自己的置物柜,静静思考。 置物柜上,摆了八只玻璃雕塑。 说起来,他根本就对这种材质的饰物不感兴趣,可每次从摊贩上看到这些玻璃小玩意,他有时就会着了魔想买。 该死,都是幻觉惹的祸,而且这些破玩意还不便宜。 「抱歉,表哥,我最近位置不太够,可能放不下。」 「你不买呀,真是可惜,这次的配件可是有……」 听到表哥详细的介绍,林哲进不由得心动,但是,不仅是空间不足,他最近还花钱买了电脑游戏,他手上的间钱不够啊。 「表哥,下次吧。话说,阿姨的幻觉还好?」 「就老样子啊,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反正她还能适应那就好了。」 林哲进暗自感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阿姨刚出现幻觉时,全家人都无不关心她,怕她出事,可时间一久,大家就觉得没什么,或许阿姨仍旧感到困扰,家人却不以为意。 这就是人性,这部分他也有,所以他也不好加以指责,只能默默替阿姨祈祷,希望她能顺利地过生活。 掛了电话,林哲进再次进到都市传说讨论区的页面。 他定期会来瀏览文章,然而,没有人再发过与玻璃幻觉有关的文章。 明明玻璃幻觉还存在于社会,网路上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如石沉大海。 一天夜里,身为大学生、非常间的林哲进正在玩电脑游戏,却被宿舍室友刘杰明抓住肩膀猛力一摇。 林哲进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按下esc键,「喂,老刘,还好我玩的是单机游戏,可以随时暂停,假如是线上游戏,我还不被你给害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游戏?」 老实说,林哲进不是很想理他,刘杰明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政治狂热者,整天自以为是地批评时政,尽信媒体给的资讯,却从不去查证。 他很不想听刘杰明嘮叨,所以他也没有给刘杰明好脸色,「你有要紧事就赶快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刘杰明自知他不太讨人喜欢,便不敢再多说废话,「有人跳楼,然后出现异常现象!」 「你说。」 「尸体悬浮在空中,大约在三楼的位置。有人近距离观察才发现,那里疑似有一块透明玻璃水平地浮在那,尸体从高处坠下撞击玻璃,当场死亡。」 林哲进宛若陷入梦靨,「你说什么?玻璃?」 「没错,不少人都拍到了影片上传至网路,你可以自己去找,不过,不管影片有没有打马赛克,这些影片都逐渐被封锁、下架。我有提早备份,你要看吗?」 「要,谢谢。」 林哲进接过刘杰明的笔电。 刘杰明大概是怕他看到尸体会恐惧,所以给他播放的是马赛克版本。 这个影片拍得挺清楚,确实有一道水平的透明板状物存在,看起来非常像玻璃。 林哲进关掉游戏,开始搜寻网路新闻。 得知死者身分的一剎那,他愣住了。 竟然是张先生,就是之前上电视节目后,成为民眾笑柄的那位张先生! 这么巧?不对,不可能是巧合,玻璃幻觉的事件根本没有平息过,它之前只是在潜伏着。如今,竟然化为了实体! 「现在那块玻璃还在吗?」林哲进问刘杰明。 「还在,但尸块已经清除。事情都传到外国去了,现在全球不少国家议论纷纷。有些民眾要求政府赶快出来解释,但现在没有一个政府官员敢开记者会发言。」 「这种事谁敢乱说,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的,恐怕官员们都都在等专家们解释。」 刘杰明幸灾乐祸地说:「专家们也是很可怜,谁可以解释为何那边凭空出现一块玻璃?这可不能用幻觉来当作藉口。」 隔天一早,玻璃已经消失。 政府来不及派人检测,可他们势必得出面给个说法。 中午,记者会,官员们没有对玻璃事件进行解释,只说一切都还在调查,并安抚民眾,表示昨天的离奇坠楼事件是个案,未必会再出现。 然而,命运就像是要与官员的发言唱反调,愈来愈多的玻璃幻觉出现在人群的视线里,当中包含了个位数的玻璃实体化事件。 不只台湾人,连外国也出现了玻璃幻觉。 外国得知事件最早出现于台湾,纷纷向台湾质询,让台湾疲于应付。 之前和张先生上过同一节目的专家、医生和来宾,又被请去上同个节目,但这次换他们不停被嘲讽,有的人为了顺应民意,直接当墙头草,背弃过去的主张。 对于这一个接一个的事件,林哲进并不感到意外,可是,当节目到了后半段,部分来宾换人,他看到熟悉的人在电视中时,他呆住了。 第六章 神教 在电视中出现的人正是林哲进的阿姨与表哥。 阿姨穿着一袭附有兜帽的白袍,神色庄严肃穆。 表哥就坐在她身边,比出手势,朝她致意。 林哲进盯着阿姨的肚子,一脸古怪。 阿姨的腹部有明显隆起的弧度,他皱着眉头,猜测阿姨是否怀孕了。 但若是怀孕,为何阿姨一家不分享这个喜讯? 主持人和顏悦色地看着两人,向其他来宾介绍,「欢迎玻璃神教的圣女方映荷女士与信徒王康尧先生。」 其他来宾没有嘲笑或不屑,玻璃事件爆发,他们没有任何谈资,处境非常弱势。他们期盼地看着那对母子,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情报。 如果这对母子只是骗子,那晚点再翻脸也不迟。 主持人简单复习上半场节目的重点后,立刻就请方映荷发言。 方映荷温婉道:「主持人好、各位来宾好。今天,我是来宣扬玻璃神的光辉,希望各位都能感受到祂的闪耀。」 「方女士,请问最近出现在全球的玻璃幻觉,跟玻璃神教有关吗?」 方映荷摇头,「那种景象不是凡人所能做到的。我们神教的成员仅仅是自发性地崇敬玻璃神,而无法干涉玻璃神的行为。」 某人质疑道:「照你的说法,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玻璃神?」 「是的。」 一名物理学教授问:「那么那些实体化的玻璃是如何產生的?」 「那不过是玻璃神悠游于宇宙时,不小心掉落的鳞片罢了。」 在座的民俗学专家、外星人研究者听到这句话,露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前者表情凝重,后者则是兴奋不已。 「所以,玻璃神是外星种族囉?」外星人研究者问。 方映荷淡淡一笑,「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我们教徒并不晓得玻璃神的真实身分,我只能说,玻璃神的伟大,不比您欲找寻的外星人逊色。」 眾人一问一答,方映荷虽然没有做出非常清楚的解释,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玻璃事件是「玻璃神」无意间造成的结果。 最后,主持人问:「有没有办法请求玻璃神把这次事件给平息呢?」 「我会把你们的意见上报给祂,由祂自行定夺。」 这集节目,很快就飆破了四百多万观看数,数字仍在持续上升。这个数字有一部分是外国人贡献的。 玻璃事件影响到全球,无论哪国人都渴求找到一个能解释玻璃事件的原因。 于是,玻璃神教就成为了焦点,因为他们是第一个主动跳出来承认与玻璃事件有关的。 当然,也有人认为玻璃神教是在譁眾取宠。 有一就有二,跟风行为很快就出现。 一间空壳公司宣称那种玻璃幻觉和悬空玻璃,全都是公司在实验最新的科技產品。这空壳公司,背后明显有人在操弄,不知目的为何。 一名骇客也入侵不少网站,声明玻璃事件是他一手策画。 层出不穷的人跟着胡闹,许多想一炮而红的素人纷纷争着分这块饼。 台湾及部分国家,不少学者、名嘴、影片创作者、直播主、时事分析型youtuber等,都对上述这些自称掌握着玻璃力量的人进行批判,玻璃神教也是他们唾弃的对象之一。 一个月后,玻璃神教成了最大赢家,接受全球半数以上人民的拥护,有外国人甚至特地来台湾朝圣。玻璃神教为此盖了间玻璃宫。 即便有人不认同玻璃神教,也不敢招惹他们。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全都是因为那震慑全球的大恐慌事件。 事件中,那些跟风的骗子,以及公开批判过玻璃神教的人,于三十天内陆陆续续被变成玻璃塑像。许多人不得不相信玻璃神真的存在。 林哲进没出事,可他有仍旧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他讨厌的刘杰明,就是受害者之一。 他劝阻过刘杰明,但刘杰明认为乱世出英雄,这是属于他的时代,他将成为对抗未知玻璃神的勇士。 可悲的他,最后什么都没留下,连批判玻璃神教的影片都惨遭下架。 刘杰明变成玻璃塑像时,林哲进刚好在他身边,其他两位室友则出门办事去了。 看到塑像,林哲进有种想膜拜的衝动。 他缓缓下跪,匍匐向前亲吻塑像的脚趾,当他想要伸出舌头时,他忽然顿住,然后叫了一声。 林哲进害怕得赶紧往后爬,他搞不懂自己为何会那样做,就好像被人夺走心灵,变成人偶一样。 而且,为什么阿姨一家会创立玻璃神教? 不行,不能够再这么被动了,我要主动去探寻真相,挽救自身。 第七章 见诡 玻璃神教的玻璃宫去了也没用,那里太多信徒据守,林哲进一个人到那里调查,估计什么都办不到。 还有什么地方?阿姨家。 阿姨和妈妈平时还有联络,林哲进听说他们一家还住在原本的房子,不过,随着教务增加,他们反而愈来愈常住在玻璃宫内。 就去阿姨家吧,既然他们是玻璃神教的创始人,也许会留下什么线索在家。 妈妈的抽屉里有阿姨家的门钥匙。 他找了一个周末回家,趁机偷偷取走那钥匙,便直奔阿姨家。 明明阿姨家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透天厝,但林哲进这次站在门外,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阴森感。 他瞇着眼望向天空。 就算出着大太阳,也无法驱散那阴暗。 林哲进按了下门铃,默默祈祷着阿姨家都没有人在。 等了三分鐘都没动静,他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门。 刚打开门,他就吓得往后退。 竟然有个人影在门后等他! 林哲进强压恐惧,朝门里看去,才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影,而是门后放了一面比自己还高的全身镜。 这……这…… 这是知道有人会擅自进门,故意放置的恶作剧? 他克制想一脚踢碎镜子的衝动,把镜子移开。 锁上门后,林哲进快速在一楼翻找,当他得不到任何收穫,焦头烂额,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情急之下,他只能赶紧往二楼躲。 他完蛋了,那个全身镜他还没有搬回去,一定会被察觉有人来过。 林哲进躲在一个衣柜,衣柜中的衣服挤压他的空间,令他很不舒服。 他试图让自己的呼吸顺畅,可是,糟糕的躲藏环境与快速的心跳,都令他止不住的喘气。 一楼传出些翻动声,不久,楼梯的方向,有节奏地响着咖、咖、咖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但人类的脚步声明显不是这种声音。 进来这个家的到底是谁?或者该说,是什么东西? 更重要的是,那东西上来了! 咖砰! 隔壁房间,林哲进听到像是用力踏地的声响。 那东西是在一间一间巡视吗? 林哲进祈祷那东西不要仔细检查,这样子他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 很快,他听到那东西进来的声音。 那东西没有做出太过夸张的行动,似乎稍微拨弄一些物品后,就又去下个房间了。 林哲进松了一口气,无意间把头往上一抬,他差点就要飆骂脏话。 到底是谁这么间,居然在衣柜内的上方贴镜子! 同样的手法一用再用,是要把这里改造成惊吓屋是不是? 就在他想要收回视线,他却发现不对劲。 衣柜里没有光源,他是怎么能辨认出头上有块镜子? 他再仔细看去,镜子已经不在。 林哲进惊疑不定,认为该早点离开这衣柜,可外面又有个神祕的东西在巡逻。 他决定再等一会,相比外面,他暂时还能接受衣柜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觉又醒。 林哲进将耳朵附在柜门的门板,确认外面没什么动静后,他轻轻推开柜门。 然而,他双脚刚踏到地就立刻跌倒。 并不是因为腿麻,而是他少了一隻脚。 他双手摸着断腿处,瞬间惨叫。 他的脚为何会消失? 仔细一瞧,断腿面非常平整光滑,没有流出任何血液。 「这是幻觉吧?」他失魂落魄地问。 「不是哦。」 林哲进听到熟悉的声音。 「阿姨,是你吗?」 方映荷笑了声,从门口走进来,「有段时间不见了,小哲。」 「阿姨,这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帮帮我?」 「偷跑到别人家的坏孩子,还有脸要求帮忙?」她无情拒绝,让林哲进悲愤不已。 「是那东西做的?它把我的脚给夺走了?」 「根本就没有其他东西,打从你进到屋子就落入了陷阱。那些镜子可以让你產生幻觉,每多见到一面镜子,你的幻觉就会加重。」 林哲进想要扑到阿姨身上,却狠狠摔倒,「怎么可能?我被彻底玩弄了……」 「更好笑的是,其实你的脚还在,你却以为少了一隻脚。只要你挣脱幻觉,脚就能回来了。」 「阿姨,为什么……我不过是进到这房子而已,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呀!」他边说边留下悔恨的泪水,他后悔自己为何要淌浑水,乖乖当个局外人不就好了。 方映荷面容神圣慈蔼,「因为你妄图利用我们的亲属关係,来挖取玻璃神的秘密。儘管我这里根本就没藏有秘密,但你这样的行为,就是在对玻璃神不敬。」 「阿姨,求你救救我!」林哲进歇斯底里地哭喊。 「你渴望恢復行走的能力?」 「没错。」林哲进一改姿势,向她磕头。 方映荷拍拍他的肩,「玻璃神是慈悲的。」 林哲进瞬间昏了过去。 第八章 国土 「林先生,那里有位新进的成员需要你的开导。」 林哲进微笑点头,「好,我马上去。」 他自玻璃宫的大堂内走出,来到一栋办公楼的某间会议室。 会议室内,无数资深教徒正在一对一地,替新进教徒或欲入教者解除心中的困惑。 一名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疏发男子,被志工引导到林哲进面前。 林哲进对他礼貌一笑,带着他到一旁的空位坐下,「您好,先生贵姓?」 「呃,我姓陈。」 「陈先生您好,您是神教的教徒吗?」 陈先生摇头,「我太太是。」 「那么您来到此处是希望寻求什么帮助?」 陈先生压低声音,并用手掌遮住嘴巴,说:「我太太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她是很爱家人的人,现在她整个人天天往这里跑……我和儿子女儿都希望她回来,你能给我提供个办法吗?小孩不能没有妈妈啊。」 一个人会突然变成虔诚教徒的理由有很多。 可能是因为玻璃神教席捲全球,个人的意志无法抵抗这股磅礡的浪潮,便糊里糊涂地入教。 也有可能是看见玻璃神的恐怖威吓,为了自保而加入,久而久之,思维就產生变化。 林哲进很想帮眼前这个人,一个家庭就这样被神教给扯得四分五裂,实在太悲惨了。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按照教内流程来办。 「陈先生,你太太的名字是?」 林哲进给了他纸笔,纸上写着李晓宛。 林哲进叫了个志工,并告诉她,「这个先生是来找家人的,我不负责这种工作,下次来找我之前,希望你们先确认好来客的请求。麻烦你带陈先生去找叶老师。」 陈先生迟疑道:「这样可以吗?我听说来玻璃宫这,不能直接说要找家人。」 林哲进没有多谈,要他跟着志工走。 林哲进曾看过不少人来找家人。 这些人通通都会被送到叶老师那里,有的人隔天就跟着成为教徒,有的人则是人间蒸发,再也找不着。 他很想帮这位陈先生,但他更怕陈先生是教徒假扮的,为了测验他对神教是否有二心。 林哲进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大学毕业后他受到阿姨引荐,直接来玻璃宫工作。 事实上,他没有选择,他必须来这。 他摸摸自己的右腿,冷冰冰而光滑,连一根细毛都没有。 当年,林哲进被阿姨施以幻觉,以为自己的脚消失,便恳求阿姨还回他的脚。 脚是回来了,却永远变成了玻璃脚,而在旁人眼里,他的脚毫无异样。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玻璃脚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逐渐出现裂痕。 为了防止脚碎裂,阿姨告诉他,要他把全身心都奉献给玻璃神。 受到这样子的煎熬与要胁,他不得不入教服务,也无法再起任何反抗之心。 林哲进还记得,自己还是高中生时,曾想过孤身一人破解玻璃幻觉之谜,然后帮助阿姨解除幻觉。 然而,他的阿姨变成了圣女,转眼间就把他推入深渊。 鐘声响起,各处的志工开始呼喊大家有序地进到室内,躲避玻璃暴雨。 玻璃暴雨,顾名思义就是天上会落下大量的碎玻璃。 被这些玻璃砸到,可不是开玩笑,绝对会重伤致死。 这些玻璃十分神奇,并不会破坏人类以外的生命、物体。 落在地上,过几个小时就会消失,所以藏于室内是玻璃暴雨来临时唯一的选择。 玻璃暴雨的起因在于外国的冒犯。 由于玻璃幻觉日益严重,实体的玻璃也更频繁地出现。 好几个国家于公于私决定一起对台湾施压,要台湾政府管制玻璃神教。 透过圣女的代述,玻璃神怒火中烧,施以小惩警告人类的踰矩行为。 玻璃暴雨因而在全球不定时地随机落下。 台湾身为玻璃神教所在之地,为何也要面临这暴雨? 林哲进并不知晓原因,他只知道教内高层很高兴,能够近距离观赏神蹟。 当然,那些施压的国家灾情是最严重的,玻璃暴雨甚至会猝不及防在室内落下,弄得人民伤亡惨重。 玻璃神是仁慈的,但别奢望祂对所有国家都完全公平。 林哲进面对玻璃神,只能感谢台湾有幸成为祂的传教圣地。 玻璃暴雨不停落下,各国许多人民争相来台避难。台湾地狭人稠,空间有限,无数民眾注定只能失望,继续留在自己的国家,过着晦暗不明的生活。 至此,国家与国家只剩下明面的界线。 或者说,以人类的眼光来看,界线依旧存在。 而至高的玻璃神用了玻璃暴雨,轻而易举将全球化为祂的神国国土。 第九章 折翼 送陈先生去找叶老师的隔天,林哲进再度见到了陈先生。 他们正位于一个密闭小房间,陈先生点了灯,对林哲进微微一笑,「恭喜你又通过了一次检验,林小弟。」 林哲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惶恐戒备,果然陈先生早就是教徒,是偽装来测试自己。 「你做得很好,你直接就选择让志工带我去见叶老师,这是正确无误的选择。」 林哲进故作困惑,问:「以后那些来找家人的人,难道我都没有资格处理吗?这不过就是件小事。」 「我知道你在担忧神教对你的态度,并不是只有你这样,所有资格不够的人,教内是不会交给他们负责这种工作。」 「可是,我平时开导教徒的工作,感觉还比较困难,为何反而将困难的工作交给我们这些资格不足的人处理?」 陈先生哈哈大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仍资格不足吗?因为你被圣女认为还不够虔诚,为何让你开导教徒,而非处理其他的俗事,就是希望让你的心灵赶快提升。」 林哲进虽然不喜欢神教对自己的安排,可他不得不承认陈先生的话有几分道理。 「或许你是待在玻璃宫太久,闷坏了。你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当然,我指的不是出国。」 「抱歉,陈先生,我不能随便离开这里。」林哲进羞赧道。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替你申请外出单,做你的担保人。你愿意吗?」 林哲进向他致谢,他早就想出去了,能够得偿所愿,他求之不得。 「那么我这就去上报,你等我的好消息。」 三天后,林哲进接到陈先生的来电。 「林小弟,很抱歉,我突然得出国办事,我无法做你的担保人了。」 林哲进失望,但不忘向他感谢。 「不过,我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你的担保人换成叶老师,不会影响你出去的。我就先忙了,再见。」 掛掉电话,林哲进有点不安,对于叶老师,他没有任何好感。 那些来找家属的亲人,见过叶老师后都变了样,他怎么敢去见那个恶魔? 陈先生的无心害了他!他后悔已是来不及。 他没办法去向神教取消申请,这样子他会被打上「出尔反尔」的标记。 一个礼拜后,叶老师请志工带林哲进到一个拉上窗帘的阴暗房间。 志工出去了,房里只剩他们两人,这令林哲进有些畏惧,想要夺门而出。 然而,他却听到几个脚步声朝房间走过来。 原来,那名志工刚才是去叫人,有这么多人在,林哲进就不用怕叶老师了。 叶老师锐利的目光投射在林哲进身上,「听说你想要得到外出许可?」 「是的,叶老师。」 「你只需要通过我的一个考验,我就直接让你出去。」 「是什么考验?」 叶老师冷声道:「在一旁观看一场处罚,不准插手,听到指示就请你配合。」 林哲进感觉到一丝诡异,就看到两个熟人被押了进来,一位是他的大学室友张书彦,另一位则是他大学时期暗恋的女同学林秀雅。 两人神色狼狈,戒备地看着周遭。 「他们怎么会被带来这里?」 陈先生噙着一抹淡笑,走了进来,「我回国时将他们带了回来。」 玻璃暴雨事件开始后,有许多台湾人受困于国外,无法立刻回来。 林哲进想,莫非陈先生出国办事,就是要将台湾人带回国,可是,张书彦和林秀雅的表情怎么那么紧绷?一点也没有安心的样子。 「他们在国外犯了罪,各说各话,现在要你来评断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谁?」叶老师说。 「等等,这应该是警察的工作才对呀?」 陈先生手掌放在林哲进的双肩上,「台湾的治安与外国相比虽然较安稳,但整体还是比过去还要乱,警察忙着维护社会秩序,我们神教自然要为他们分忧解劳。」 一名志工也补充,「神教的业务范围正在不断扩大,我们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宗教了。」 林哲进听了不寒而慄,神教的作为是何等狂妄! 「这对男女在外国牵扯到一起命案,现在我会请他们各自讲述,请你来判断兇手是谁。」 林哲进慌张道:「我手中没有任何线索或证据,仅凭他们的言语,我怎么判断?」 叶老师抚摸他的头,表情似有一丝和缓,「听从你的心,孩子。」 张书彦和林秀雅被带开,然后各自轮流讲述事件的过程。 整起事件大致上就是两人到一名外国友人家作客,中途下起了玻璃暴雨,一人便趁着另一人不注意时,邀请外国人到后院的门边上观看暴雨,然后那人推了下外国人,外国人在暴雨中当场惨死。 张、林二人都说是对方推的,林哲进根本就看不出来谁在说谎。 叶老师给了他一点时间思考,林哲进朝张书彦、林秀雅看去,两人正交头接耳,同时露出一抹神经质的微笑。 他身体再度抖了抖,太诡异了。 林秀雅连不太恐怖的恐怖片都不敢看,她会是兇手吗?相反地,张书彦从以前做事就很莽撞,说不定他一时情绪不对才推了那外国人一把。 「我认为是张书彦。」林哲进做出决定。 张书彦立刻表情狰狞骂道:「你这蠢猪,为什么选我?为什么不选林秀雅?就因为你喜欢她?你以为你现在帮她,她将来就会报答你吗?你是不是还在期待她会以身相许啊!噁男!」 林哲进被他说得脸色发红,闭口不言。 叶老师威严道:「执刑!」 几名志工马上制住张书彦的身体,陈先生取出一个玻璃碎片,狠狠插入他的手。 张书彦哀嚎。 林哲进惊叫,「陈先生,你疯了!」 叶老师摇头,「不,是你做出了选择,你认为他是犯人,说出的言语是要担负责任的。现在我们就来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犯人。」 叶老师拿出一面镜子对向张书彦,林哲进不免想到阿姨当初用镜子让他產生幻觉,难不成这镜子也有奇效? 叶老师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凡人无法像玻璃神那样澄澈,便只能以镜子照见自身,尽可能洗涤罪恶。」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张书彦直接承认是自己推了那外国人,因为那外国人得到能够前往台湾避难的机会,并不时炫耀,才令他动了杀机。 张书彦吶喊,「我才是台湾人,为什么我不能先回来?为什么他一个外国人能靠关係,比我早一步逃离地狱!我不甘心。」 陈先生无奈道:「我们神教正是要去接你们的,可惜你们的性格扭曲,竟然做出这等恶事。」 「但事情真的就只是这样?」叶老师把镜子再对向林秀雅。 林哲进紧张地盯着。 什么也没发生,可叶老师叹了口气,要他去看镜子。 镜子内显示着影像,他不只看到张书彦推了那外国男子,还看到林秀雅抓住一个小男孩,往外头丢出去。 那对外国父子被玻璃暴雨弄得血肉模糊,林哲进当场当场呕吐。 叶老师说:「看到了吗?他们两个都在说谎,他们根本就是合谋的共犯,为了欺骗你,他们却把罪都推给对方。」 陈先生笑道:「被我用镜子发现他们的罪行前,他们可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呢,连杀了那对外国父子都不会感到愧疚。」语毕,他又把玻璃碎片扎进了林秀雅的双手。 也许是林秀雅残害儿童,陈先生对她用了比较多碎片。 林秀雅痛得漏出尿液。 叶老师手指着张书彦和林秀雅,「看到了吗?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么乱,连你曾经认识的人都毫不犹豫欺骗你。你如此天真,到了外面岂不成为待宰羔羊?」 林哲进闻着尿骚味,以及口中因呕吐而残留的酸臭,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叶老师请志工送林哲进去休息,自己则去向圣女稟报,「您的外甥仍旧不够成熟,还须要继续精进。」 「看在情分上,能帮他的我已经帮了,希望他能有所成长。」 叶尚恩告退后,她打开秘密的收藏室,走了进去。 一个巨大的圆柱状容器灌满了福马林,里面放了一具尸体。 如果林哲进在场,一定会发现那尸体正是他的高中同学黄志翔。 方映荷注视着那具尸体,收藏室中回盪起婴儿纯真稚嫩的笑声。 第十章 之外 林哲进醒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想起过去的熟人变成了杀人犯,他想要大叫、哭泣,但他克制住了。 他觉得好疲惫,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早就疯狂了,他以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来对待这世界,却一再受伤。 他开始闭门不出。 志工们会定时为他送来换洗衣物及食物,并收走垃圾。 他不看电视,不注意外面的时间流逝与变化。 敲门声响起。 林哲进终于再次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姨。 「阿姨,多久了?」 「三年了,」方映荷点头,「看来你没有真正融入神教,否则你就该称呼我为圣女。」 「就像姨丈和表哥那样,与你渐行渐远,你才会高兴、满意?」林哲进语带讽刺。 姨丈、表哥跟阿姨一样,早就不是我过去熟悉的亲人了,现在他们都成了忠诚的教徒,可却再也认不得阿姨是谁。 哪个正常宗教会让人六亲不认? 方映荷忧伤道:「有所收穫就必须有所捨弃。」 林哲进指了指玻璃脚,「那我呢?我从未想到得什么收穫,为何神教和你要来捉弄我?」 「我又何尝不是被命运捉弄?你愿意跟我去看个东西?」 林哲进麻木地跟在阿姨身后,当他看到水槽里的黄志翔,他面容苍白惊呼道:「是你杀了他?」 「不,是他选择安乐死,他畏惧在玻璃神掌控的世界下生活。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 林哲进迟疑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埋葬或火化?」 方映荷平静道:「因为他是一切的原罪,他是玻璃幻觉的带原者,我无比痛恨他。」 「什么?他就是带原者!」 「没错,他曾说过游戏就是要好好享受,把全世界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这就是他的游戏,然而,他不想被困在游戏里,于是他选择死亡。」 林哲进想起都市传说讨论区那则短篇故事,以及黄志翔玩游戏时,向他提到看见米黄色的玻璃门,恐怕都是在想方设法让玻璃幻觉扩散,真是卑鄙阴险。 林哲进理应恨他,却恨不起来了。他心累了。 「要不是因为他,地球也不会被玻璃神发现。」方映荷微微蹙眉,「而现在,一切都太迟了,玻璃神不会放弃这个囊中物,地球将会愈来愈玻璃化。」 「你似乎也不是真的尊敬玻璃神,那么你为何还要来当神教的圣女呢?」 方映荷从角落的一张婴儿床上抱起个玻璃婴孩。 林哲进凑近一瞧,这婴儿有呼吸,正睡得香甜,与那些被变成玻璃塑像的可怜人不同。 「这是……」 「神子,玻璃神藉由神降使我受孕,我才成了圣女。要知道,这可是玻璃神难得且唯一的子嗣,玻璃神正遥望着地球,直奔而来。」 什么?玻璃神竟然不在地球附近,远远就能把地球搞得天翻地覆。 林哲进鬱闷地走出玻璃宫,抬头望天。 此刻的地球,绝大部分的上空都被透明玻璃给覆盖。 透过玻璃,他看到一颗无穷高处,有一颗非人类的巨大眼睛。 瞬间,他的身体爆炸,只留下那隻玻璃脚。 叶老师恰好看见这一幕,他红着眼眶捡起那隻脚,走到圣女面前向她报告。 方映荷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知从哪拿了把铁鎚,将玻璃脚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