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我又死了》 Chapter 1：復甦 (1) 「嘀、嘀──」 早晨刺眼的阳光穿过窗帘，洒落在床中央的人身上，伴随着床头上扰人的闹铃声，床单中伸出了一隻纤细的手臂，按住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萤幕和记忆中不太一样，她摸索了老半天才把闹鐘关闭。 「嘀──」可惜十分鐘过后，闹铃又再次响了起来。 但是多年来，她从不允许自己在外人前出任何差错，任何一点小事、包括上班迟到这件事，也是完全不允许发生的。 于是，半晌，原先窝在被子里的人缓慢地坐起了身，被单也顺着她的动作，从她身上滑落了下来，露出十六、七岁少女单薄的身形，刚睡醒、些许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身后，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一副强烈的对比。 宛如在纯白的画布中央，撇上了一笔再也涂抹不掉的污渍。 倒是身上一件画着涂鸦的宽松上衣，为她徒增了一点少女感。 「嘶......」她并不是贪睡的人，只是如今，她的眼皮却隔外沉重。 她试图睁开眼，去看清眼前的场景，只是视线中的景物都好像被扭曲了一般，使人头晕目眩。她忍着这种怪异的不适感，撑着身体、缓慢地挪到了床沿，只是当她探下一隻脚，准备去找拖鞋穿时── 触即的却是一地冰凉。 她倒吸了一口气，这一下倒是彻底把她冻醒了。尤其是九月的天气，室内多半都会开空调，再加上刚才空调被出来的温差...... 「叩、叩。」她的房门，好像被人敲响了。 是谁在这种时间点......敲响她的房门？ 「思寧？」门外的人又敲了几声门，见房内一直没有回应，也有些焦急了起来，毕竟她做事向来都会达到完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可能像今天这般反常，「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 她本该在她的卧室里，她一向都把拖鞋放在左侧床下，今天却没有半点东西。 「嘀、嘀──」是她放在床头柜上，过了十分鐘再次响起的时鐘。 这次她没有犹豫，直接反身衝向了床头，双手忍不住的发颤，拿起仍响着闹鐘铃声的手机，果然，连机型都是七年前她惯用的那一台手机，更令人崩溃的还有因设定时间一到，一併跳出来的行事历提醒。 高二开学典礼，九月二日，早上六点。 「什么......」她的手就像失去了力气一般，再也抓不住手机，让它先在床头柜敲了一下，反身砸落到了地面，在床下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她果然又回来了，回到了七年前，她十七岁这个时间点。 殷思寧回忆起昨晚最后的记忆，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被从后背一刀捅入心窝的疼痛，似乎流了很多血......在她倒下之前，她看见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见到了好大一片星茫── 这一次，她为了搞垮他的公司，不知道下了多少手笔。 终于才把一个大案件从他手中夺过来，和客户谈妥了之后── 之后？她记得，她从对方的公司走了出来，接送她的车子停在了公司门口，司机走下车为她敞开了车门......然后，有一群人喝醉酒了，在路边就吵了起来，她被距离她最近的人推了一把、有人带了刀子....... 但是......她怎么会只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人跟着？ 不管如何，她昨晚确实是死了，而且......又是死在了他手上。 是吧？怎么会有人因为同一个人、同一件事，连续死了三次呢？ 殷氏集团在全国营收规模佔前两大，虽然比不过欧氏的市值，但两家之间多有合作，多年来，倒也用金钱维持住了平衡。 只是谁也不想到，能和欧氏共同竞争一片天的殷氏，竟然在短时间内，便被一家后来居上的新兴企业给收购了。 当初入股的时候，他们只当对方是投资户，没想到对方却开始大量收购散户手中的股份，等他们注意到时，对方已经成为持股比佔三十的大股东，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公司进行各种决策。 等他们发现发行新股、或是收回股份都无用时，对方持股数已经过半了。 从主导者的身份被赶下台、东山再起失败、到宣佈破產，这之中只有没几年的时间。 她更是为了父母忙碌奔波，面对官司、或债务，连自己身体出了状况都没有发现，等去医院检查过后也活不过多久了。 没想到，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她重新来到了十七岁。 这次她掌握了先机，以为一切都还可以被改变，更是在新兴企业发跡之前，对他们展开了强烈的攻势，却被对方的幕后掌权人事先盯上，在一次参加晚宴的回程路上，他们车子被动了手脚，遭到卡车衝撞...... 她以为这次真的完了，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竟然又回到了十七岁。 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对他们公司下手，而是查到了其中掌权人的身份...... 只可惜她来不及做什么，就被捲入昨晚的闹剧，被人在路上刺杀了。 Chapter 1：復甦 (2) 殷思寧垂眸望向床下碎裂的手机，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这里是她高中时的住所，为了她交通方便，父母特地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 「思寧？」房门又被人慌张地敲了几下，好像她再不出声，对方就要直接拿钥匙进来似的。那位便是，父母请来照顾她起居的──黎阿姨。 「阿姨，我醒来了。」一直在床头前的人才终于动了，她缓慢地回过头，一双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眸，盯着又被人敲了几下的门板，唇角却僵硬地勾了几个角度，一边调整完、便是另一边的勾勒。 「阿姨别担心，只是今天有点头疼，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姨还以为你感冒了呢。」 「我没什么事。」她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过一会就出去吃早饭。」 要不是房门是关上的，不然站在门外的黎阿姨，肯定能看见她用一张失去了情绪的脸上，说出温柔、又带了一丝歉意的语气。 房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少了那一点杂音，四周好像又瞬间安静了下来，如同她一路走来的日日夜夜，那是一条孤寂、又毫无止境的道路，稍不慎，她便会被捲入时光的洪流之中，迷失在这一大片星茫。 殷思寧对碎裂的手机视若无睹，从另一侧下了床。 她踩着拖鞋，拿了衣服、一路来到衣帽间的全身镜之前。 她的动作突然一顿，发现扣错了几颗扣子，便只能解开来在全部重来。 她抬眸，好像这才看清了镜中人的容貌。仍是那一张精緻的脸蛋，相视中的一双带了几分温柔的眼眸，她的唇角微勾，更添了端庄嫻静的气质。 一头乌黑的垂落到腰间，穿着一身学校固定版型的制服，都不能遮掩住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际、及比同龄人都要高挑的身材。 「嗯......」殷思寧的指尖又是一顿，这次却不是为了扣子，她缓慢地偏过头，镜中之人也随着她偏了头，漆黑的发丝贴上她的脸颊，也遮住了眼中唯一的亮光。又偏了回头、唇角微动，保持到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次才让她满意了不少，她收敛了唇角，推开衣帽间的门。 「阿姨。」殷思寧站在厨房门口，轻敲了几声门板。 「哎呦，思寧，什么时候过来的呀？」正在厨房做早餐的黎阿姨，一见她，立刻放下手中抹果酱抹到一半的吐司。 要不是她在敲门之前，见到黎阿姨一边帮着她做早餐、一边有一声没一声的哼着歌，一张圆润的脸颊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她还以为，黎阿姨这么担心她的样子都不是装出来的。 「来来来、先坐着，阿姨帮你热了一些牛奶。」 见殷思寧的气色仍不很好，黎阿姨连忙把人拉到餐桌旁坐下。 「谢谢阿姨。」她被人按到了餐桌前，手中也捧了一杯热牛奶，朝着对方淡笑。虽然说，对于这一切她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毕竟这都是她从来的第四遍，尤其是第一天，印象肯定更深。 「什么话呢。」黎阿姨也笑瞇了眼，「思寧这么体贴懂事的孩子，阿姨当然多偏心一点了，哪像我家小子......」 当然，最后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连殷思寧都没能听清。 「阿姨太看得起我了。」她笑道。不过，想到了她上一世最后查到的资料，她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向准备回厨房继续做早餐的黎阿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阿姨今天心情这么好，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没想到，什么话不好，这句话却偏偏点开了黎阿姨的话匣子。 「是我儿子今年上高中了，比你小了一岁，今天也是他开学日呢。」 直到黎阿姨把餐盘端到殷思寧桌上，都还在和她念叨这个话题。 「......没想到阿昇那小子，平时也不见他有多争气，竟然还能和思寧你考上同一间学校，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了。」 坐在餐桌前，室内明亮的灯光打落在她之前，她脸上一直维持的笑意，却有了些许不自然，她缓慢地拿了叉子，对着涂抹了草莓果酱的吐司刺了下去，似是觉得不够，在送到唇边前，又硬是将之撕裂成了两半。 本就沾染上果酱的叉子，在餐盘上划了长长一道痕跡。 黎阿姨有一个儿子，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家里决定录用一个人之前，该有的调查都会做到位，只是殷思寧却很清楚，黎阿姨终身未婚，只有一名亲戚家的孩子，据说是一家四口出了意外，只有小儿子活了下来。 亲戚之间也没人想搭理他，最终是黎阿姨看不过去，领养了他。 「......之后到学校，我一定要叫那小子多多照顾你。」 这句话也不是知道黎阿姨是认真的、还是在客套，只是没想到，不一样的开头，话题最终竟然还是会绕回原本的道路上。 因为前几世黎阿姨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她高中三年直至毕业，都没有见过那人的半点人影。 如果眼神能将人生吞活剥，那么此时正在谈笑的黎阿姨，可能死上好几遍都不足惜。殷思寧唇边带笑、薄凉的视线却早已从她身上滑过，宛如一条冰冷的毒蛇，伺机以待，等待猎物露出最脆弱的弱点── 谁知道笑着和她说话的黎阿姨，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说来可笑，也是她够愚蠢，才放任了让她好几世活成一个笑话、死了好几遍的人。因为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外人...... 就是黎阿姨的那一位养子──黎子昇。 Chapter 1：復甦 (3) 「叮──」电梯门被缓缓关上了。 他们这栋楼一层楼就是一户，电梯直接刷卡了就能下楼。 平时黎阿姨也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附近有房子，就是饭点的时候会过来做饭、再帮忙打扫，她走了之后，黎阿姨也很快就会回去了。 殷思寧望向显示着楼层数的面板，直到出现数字「一」，电梯门便开了。 在走出电梯门的瞬间，她恍惚间觉得，她好像也被捲进了无边的循环之中，在这一个法则下，没有所谓的「终点」，更没有成功与否，只要她再次睁开眼，整个世界很快又会再次回到「数字一」。 难到败在他手下、生来被他折磨，就是她的宿命吗？ 「殷小姐。」 家里派来的司机朝殷思寧迎了上来，替她打开了后座车门，只是在踏进后车箱之前，她突然迟疑了一下，也没什么── 就是想起在出车祸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再搭过车了。 果然，回去和父母说以后不要请司机了，是重活每一世必要的环节吗？ 殷思寧在学校附近的大道下了车，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是那里。 仔细一想，她真的好多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儘管她在时空的洪流中蹉跎了好几世，这里仍是依然如初，有早餐店、文具店、书局.......都是在她记忆深处，早已被她尘封的回忆。 另一侧的街道上还有公车站，此时正好有一辆公车靠站了。 从公车上下车的学生们，穿着和她同样一身的制服，却仍是比她多添了一道青春的气息，儘管她长得再漂亮，身上却总是缺点什么。 「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也太好看了吧，谁知道她是哪一班的？」 「我知道她，她在校版上很有名，上次那什么校园美女，投票数得第一的就是她。」 就像不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人，殷思寧一如往常一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仍是十分自然地走过了人行道。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连她自己也忘了。 经过了早上那一齣，她比平时......都晚了十几分鐘出门。 「臭小子，你找死吗！」 走在殷思寧前头的女同学，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急忙停下了脚步，让走在后面的她也被迫停了下来。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才知道似是有人在巷道里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清早，还在学校旁边，这也敢打架？ 有人打了电话，还有人说要去学校找教官过来。 「你也别管了，我以前和他同班，那个人就是和现在这样，天天和人打架，还有人说他收钱、只要收了钱他谁都敢打。」 「这什么人啊？为了钱连面子都不要了吧......」 「看这样子，估计又是在外面得罪人了。」殷思寧本来想走，却从她身后几个男同学的话语中，补捉到了几个关键字。 她正好朝巷道瞟了一眼，才发现根本不是一群人在打群架，而是六、七个人单方面围殴一个人，都是穿着便服的校外人士，只有被打到快撑不住，但仍是不让自己倒下的少年，穿了一身崭新的制服衬衫。 虽然说，现在看起来也不新了。 「你们刚才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一群男同学本来打算走的，却突然有一道柔和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就、就叫黎子昇......」原本因为忽然被叫住，而有些不高兴的男同学，在见到殷思寧之后就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都明显紧张了起来。 「谢谢你。」 毕竟谁都想，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其实早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巷道里就已经没了声响。 后来走来的学生们，谁也不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喧闹。直到看见被学生带过来的教官，严肃地左右张望，好像才代表了刚才那一阵骚动，并不是其他人的幻想。 他会在哪里呢？ 殷思寧看了一眼方才的巷道，里面果真早就没了人影，想起方才他被眾人围殴、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她脸上的笑容又不禁加深了几分。 她在皆往学校走去的人潮之中，与人逆了方向。 像他那种人、受了伤会躲到哪里去呢？她并没有往一开始斗殴的巷道，而是又隔了几条街，才在一条毫不起眼的防火巷前面停下了脚步。就像被光线遗忘的角落，巷道中潮湿又阴暗，使人看不清里面的景物。 果然，在阴凉的防火巷中，传来一丝血腥味、和紊乱的喘息声。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竟然有一天......他们的立场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她不再是失败者、而他不再是夺走她一切事物的人。她的一切都回来了，这时候的他......也就是个茍延残喘的弱者。 一道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逆着光，他恍惚之间看不清那人是谁。 「抓到你了。」 如同气音、若有似无的话语从她唇边溢出。 Chapter 1：復甦 (4) 殷思寧曾经在一场股东会上，看过被人眾星拱月的他。 那时候本该身为会议主导的她父亲，在股东会结束了之后，光芒却被那一名坐在台下的男人全部抢去，最初的她对他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初露锋芒的年轻人，能对多年保持不变的平衡造成什么影响？ 她也知道他的名字，毕竟他的资料全都纪录在了股东名册上。 只是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一、两个眼熟的名字，她也不会奇怪。 殷思寧只是坐在她父亲后方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被眾人搭话、巴结的他，她的唇角带笑、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那人身上游走。 那人却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在台上和台下之间、他的视线穿过了一眾准备离场的股东之中，一眼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的神色一顿，正想回以对方微笑时，他却已先一步转过身。 记忆中的那个人，逐渐和面前满身伤痕、明显狼狈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巷道内没什么光线，全部都被高大的建筑物所遮蔽。在一片昏暗之中，仍是能看出他的容貌，一张俊美的脸庞尚未长开，反倒带了属于少年的清俊。 就是在他凌乱的发丝之下，那一双阴沉又狠戾的眼眸...... 有人一接近他，少年眼底的戒备又更深了。 不过他似乎也没什么力气了，光是倚坐在暗巷的矮墙前，撑着身体、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更不用说，眼前还有一名不速之客── 少年身上很多地方都带了身，手肘也出了血，看上去是新的擦伤，其他地方还有淤青，应该是旧伤了。 「......很疼吗？」 没怎么多想，这句话便从殷思寧的唇边吐了出来。 少年吃力地撑着眼皮，似是想看清眼前这人是谁，不过不用他抬起头，她便已经缓慢地蹲了下来，他的目光也随之移动，直到那一张如木偶般失去表情的脸蛋......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线之中。 「同学，没有事吧？是不是很疼？」 既然知道会疼，为什么......还能做得出那些事呢？ 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似是想做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力气。 「同学，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殷思寧缓缓地伸起手，先是在他的身前停顿了一下，才转而伸向他的脸，用手背轻拍了几下他的面颊，「我正好看见你躲进这个巷子，本来想走的，但是见到你满身是伤......」 就想跟过来，再为受伤的人......多添一道新伤。 「嘶......」少年的唇角微动，想要多管间事的人赶紧滚，他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帮忙。就是她方才在他脸上拍的那几下，又牵动了他脸上的伤口。 「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少年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拿下书包，明明先说要帮忙的人是她，现在拉个拉链、都能拉好几次才成功。他却觉得非常可笑，这么害怕、遇到一个事情都紧张成这样的人，有什么立场说要帮他？ 不过就是图个表象，在外人面前装作自己是一个圣人罢了。 「够了......」 突然一道冷漠到像是渗了冰，又带了些许太久没说话的沙哑声音。 少年一把抓住了殷思寧翻找手机的那隻手，力道大到几近把她的手骨捏碎，但也是他最后的力气了。他的视野也比初始清明了不少，至少......还能让他记住，眼前多管间事的人长什么样子。 她？他本就冰冷的双眸，更是又降了几分温度。 少年也没等殷思寧反应，松开了她的手、便摇晃着站了起身，过程中差点站不稳好几次，扶了一旁的矮墙才勉强撑起身体。 就当没看见她这个人，从她身边掠过，一步一步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逃......」这一声若有似无地低喃，也随着远去的身影一併被隐去。 直至，脚步声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殷思寧才缓缓地站起身，她又弯下身，拾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书包，也没管沾上了尘土，重新背了回去。 她抬起手，看向了她方才拍了那人脸颊的手背。 她的手腕还有被那人抓出来的红痕，也不知道一时半会消不消的掉。 只是......为什么？本该伸向他脖颈的手，突然就被换了方向？ Chapter 1：復甦 (5) 「同学，班级、姓名、座号。」登记本毫不留情地递到她面前。 殷思寧走到学校大门时，大门已经被关了，只有警卫室前的小门仍是开的，就是门内站了几位纠察队的同学，等着迟到的学生自投罗网。 她也没犹豫，拿起一旁的笔，就在登记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名，纠察队也就放行让她进去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方才在警卫室门口带着一脸礼貌性笑容的人，在走进走廊之后，就变了一个样。 七点半是早自修开始的时间，同学早就进了教室，反倒是平时最喧闹的走廊安静了下来。殷思寧拿出了手机，旁若无人地按下了通话键。 虽然说，手机是旧的，毕竟新的一大早就被她摔了。 「喂？」差不多等了快一分鐘，电话才被另一边接通了。 「爸。」 儘管是隔了一通电话，对方也不知道她露出什么表情，殷思寧仍是朝了空荡的走廊淡淡一笑，以然成为她下意识的反应。而对方像是早已习惯她这副模样，在她开口之前，便先提到── 「思寧，司机说你早上不太舒服，是感冒了？」 「爸，我正想说这件事，我最近想多走路，不坐车了，以后别让司机过来了吧。」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地带了笑意，让人听不出有哪里不妥。 说出这句话时，她正好拐了一弯，来到楼梯间的第一个阶梯前。 听殷思寧这么说，电话另一头的殷父似是有点犹豫，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笑着说了几声「好」，接着道，「我在这里很好，阿姨人也很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十分鐘的路程，不会出什么事的。」 对方也知道她向来有分寸，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对了......有空再给你妈打电话，她老嘮叨说很想你。」 「我知道。」见父母的感情依然如初，殷思寧的笑容也自然了几分。 殷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电话另一头却有人喊了他，他又交代了几句，很快便掛了电话。萤幕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她也没说什么，随手便将手机放入了口袋。 她看向一旁的指标，才知道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五楼。 不同于空荡的一楼及楼梯间，这里才是真正的教学区，早自修时间，大多数的同学都坐在教室里，在走廊上，便能听见其他班老师的说话声。 到了这一层楼，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殷思寧记得，第一世她住院的那一阵子，黎子昇曾来医院探望过她。 那时候他接管了他们家的公司，将有大好未来、前途一片光明。而他们就宛如丧家之犬，除了还债、就是上法庭打官司。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公然前来说只是来探病？ 撇开在这之前，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交集这点，这么冷血的男人，哪可能只因「探病」，就捧了一束花来病房找人？想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只不过她记不太清......那一天见到他，她到底是什么反应了。 似乎是面无表情地要他「滚」，然后把他送的花── 从医院六楼的窗户扔了下去。 「你今天怎么了？早上迟到，现在竟然还发起呆来了？」 前桌的女同学正拿着镜子，在补妆之馀，还有心力分神去看她。 「没什么，就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有点累了。」又是这个问题，今天所有人见到殷思寧，都觉得她不太对劲。不过确实，和十七岁时的她相比，今天的她......的确有些反常。 「那就好，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晕过去了。」 坐在殷思寧前座，和她说话的女同学是施玟佳，是一名企业家的独生女，和殷氏也曾有过往来合作，两人在高中之前就认识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在忙着拿新课本，也只有施玟佳，补完妆之后还有时间和远距离男友传讯息。 倒是邻座的女同学，一边整理课本，一边聊起了八掛来。 殷思寧听到了很多人名，甚至连新来的学弟妹都被聊到了，却唯独没有人提及她心中浮现的名字，也真是难以想像，几年后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学生时期，不过是个谁也不知道的小透明。 也难怪她对黎子昇的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Chapter 1：復甦 (6) 「出来集合，该去操场升旗了！」举着班牌的班长正在教室外喊人。 「晚点再聊，我们得出去排队了。」殷思寧朝着回讯息的施玟佳失笑道。 「好啦......」聊天聊到一半被打断的施玟佳，明显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在把手机扔进抽屉，抬头对上她的淡笑时，突然又生不了气，只好认命地起身。 好不容易才来到走廊上排队，施玟佳望着外面的大太阳，她又很不想去升旗了，「热死人了，等等又要出汗......」 「没事的。」殷思寧安慰她，「等一下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么说完之后，也不等她回应，殷思寧便跟着队伍直接往前走了。 终于下了楼，还没走到操场的定位上，施玟佳忍不住破坏了队伍的队形，走到殷思寧身侧，和她併肩而行，抱怨道，「不就是开学吗？有什么话可以每年一直说的？那些老师......有哪一次话不是说的一样的？」 如果她只是单纯抱怨就算了，只是时间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们班正好从教官身旁经过，听到她的话，教官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殷思寧也没提醒她，朝她浅浅一笑，就当是回应她了。 二年级的位置被安排在操场正中间，右侧是三年级、左侧则是今天才新入学的一年级。他们是十班，正好被排在中间的最后段。 「思寧，三班的学长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他很帅啊。」施玟佳的心思却早已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试图和坐在前排的殷思寧说话，她没什么表示，一旁的其他女生们听到，倒是一起加入了话题。 殷思寧却没管她们聊什么，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往一年级打量了起来。 只不是她一班、一班的找，仍是没有看见她想找的身影。 「不怕被你男朋友知道之后，他会生气吗？」见她们越聊越火热，殷思寧才转过身，对着身为一群女生中心人物的施玟佳笑道。 她也不恼火，反而勾起了红唇，「这哪能一样？顶多算是欣赏。」 「倒是思寧。」不理会其他女生们说了什么，施玟佳倚近了殷思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什么时候......介绍我和欧天宇认识？」 殷思寧抬起眼帘，对上施玟佳也没多认真的神情。 「......有时间再说吧。」 别人或许不晓得，但和他们同混一个圈子的施玟佳却很清楚，殷思寧和欧天宇这一位二世祖不只认识，更是......从小就「很要好」的关係。 殷氏和欧氏前几代就是合作关係，在她还小的时候，便一直被大人告知要和眼前小男孩打好关係。毕竟......他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而是含着金汤匙、从小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欧氏继承人。 也许其他人，会巴不得和欧天宇攀上关係──甚至是殷氏的高层。 身为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从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提起的事。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总结欧天宇这个人，那估计就是......畜生。 同一时间和三、四个女生交往，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是那些人明知他是个人渣，还自己撞上来的，这事儿难道还要怪他？ 有人来闹，就用钱打发，反正他平生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就是这样的人。 好不容易宣佈散会，才刚回到教室，椅子都还没坐热，物理老师就已经提着教材进来了。 殷思寧的座位大约在教室正中央，而施玟佳是她的前桌。 从领了新课本到现在，她才第一次翻开了书本，一眼便见到了第一页的课程大纲。高中课程对她来说并不难，尤其是，如果加上这一世，这已经是她第四遍学习相同的内容了。 虽然中间又隔了六、七年，但是多看几次，还是能唤回她的记忆。 「长度最初......」殷思寧右手垫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记下老师上课的重点──儘管这一本笔记本，也曾经被她写满了三次。 施玟佳却没有要听课的意思，见物理老师正好背过身，在黑板上写起字来，她拿出了手机，又翻出方才没回完的讯息，在键盘上飞速地打起了字。 但是就算这样，施玟佳的成绩仍是能维持在班级中段。 殷思寧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聪明，不只在成积......或是其他方面。 她又想起了，方才施玟佳提起的那一个话题。 殷思寧记得，不管是哪一世，黎子昇对欧天宇都是非常不待见，本来有一项大企划案，和欧氏合作会更好的，他却放弃了这个机会，反而选了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所有人都当他是做了错误的决策。 「二楼图书馆，五点十分。」 在她想到这里时，又有人的手机萤幕因为收到讯息亮了。只不过，不再是坐在前座一直传讯息的施玟佳，而是她── 收到了这一则短信。 Chapter 1：復甦 (7) 学校图书馆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边角，和教学区隔了一段距离。 殷思寧和施玟佳说了一声，下课之后，便背起书包，一个人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就是在路上遇见了不少其他班的熟人，她都微笑着打了招呼。 二楼的出入口是锁的，要进去的话，只能走一楼内部的楼梯上去。由于图书馆的地点太过偏僻，平常也没什么学生会来借阅书籍，她推开一楼的玻璃门时，只有柜台前坐了两位正在聊天的阿姨。 她们也没管有谁进来了，殷思寧一路顺畅地走上了楼梯。 不同于宽敞的一楼，这一层楼全都是一排一排的书柜，因为没什么人，只有最前排的电灯被点亮了，后排仍是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而在所有书架之前，又摆了几张沙发椅，供前来借阅的学生使用。 一路从楼梯口延伸过来的脚步声停了，止在倒数第二张的沙发前方。 「你来了。」 果不其然，翘着一条腿、倚坐在沙发上的人，是一名身穿便服的少年，一张完美的五官套入他身上，却又衬着一双阴戾、不知喜怒的眼眸，逆着光，他本就不该有光明，而该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天宇，你找我？」 从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的，是神色柔和、带了一丝浅笑的面容。 如果是常人见到她，一定会觉得她是名温和，一举一动之间、无不是一名端庄气质的大小姐。只是坐在沙发上的人，一见到她的那张笑脸，便觉得背脊发凉、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什么表情？」欧天宇一双漆黑的眼眸，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试图告诉自己，不能对眼前的人发脾气。 「......再说下去，你会浪费我的时间。」殷思寧温声提醒了他。 「你的时间？你又有什么事？」欧天宇嗤笑一声，收回了翘着的腿，拍了拍衣角，缓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视野一下子，就比本就出挑的殷思寧高了不少，仗着身高，由高至低地俯视她，「能有我的时间值钱？」 「你说呢？」她也不生气，吐出了带着笑意的语句。 就是那一双笑弯的眉眼，宛如失去了生息，在她目光中都是死人。 欧天宇紧蹙着眉，一直压抑着往后退一步的衝动。 他不知道被眼前的少女，栽赃陷害过多少次了。 第一次见到殷思寧，是在老爷子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上。那时的他只有六、七岁，却突然被亲戚们拉到了另一群人面前，要他带着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姑娘，一起去另一边玩，他自然很不情愿，正想发脾气时── 修长的睫毛、眨着一双大大的眼，整个人就像洋娃娃一般精緻，穿了一身白色小礼服，彷彿坠入凡间的小天使。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作主！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不管是谁，他都会对她好的。 「真的吗？」只见小女孩双眼发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指着爷爷身后的桌子道，「我想要......蝴蝶结最大的礼物盒，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他是被公主寄予厚望的王子。 虽然事实证明，除了差点把爷爷上千万的礼物碰坏之外，他还被父亲打了个半死，差点没被去掉半条命。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就从宴会会场失去了踪跡。 「先闭嘴，人过来了。」语毕，楼梯口便响了一阵脚步声。 欧天宇装作不在意地瞟了一眼，殷思寧却是动都没动，毕竟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他叫她来这里的目的了。 不管哪一世都是一样的发展，想让那人知难而退，就这么简单。 关于他不对同校女生出手这一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有底线了。 果不其然，殷思寧一回过头，对上的便是一双悲伤、又仓皇无措的眼眸，女同学也看到了她，在两人视线相即的那刻，便慌忙地低下了头，好像她真是单纯路过，方才的那一眼只不过是巧合。 就算此时她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殷思寧却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欧天宇的同班同学，交往了七年、分分合合了无数次，最终仍是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不去帮忙吗？那一箱书......看起来好像很重的样子。」 「身为图书股长，帮班上同学借书，不该是她的义务吗？」 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大义凛然的话，竟然也会从欧天宇口中说出来。 只不过，女同学早就来到了另一边的共读书区，看着书架旁边堆了好几箱的班级书箱，看上去有些束手无策。她想找的箱子还被压在下层，等她吃力地把上面的书箱搬下来后，都已经快没力了。 「叮铃──」而欧天宇的手机，竟然在这一刻响了。 「......再吵就打断你的腿。」也不知道他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总之，在殷思寧看过去时，他一脸不悦、摆了手说要先走了。估计又是他哪一个女朋友，有事情要找他吧。 从女同学身边经过时，欧天宇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Chapter 1：復甦 (8) 殷思寧望向他离去的背影，搞不懂，他今天为什么还大费周章让她来？以往她都是直接走了，但是今天，她破天荒地朝女同学看去── 糟糕，对到眼了。 「同学，需要我帮忙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女同学头顶上方响起。 「那个......我、我──」女同学正蹲在地上准备搬箱子，一双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失了恋、还是真没力气了，在抬头见到殷思寧的那一刻，眸中出现的更多是惊喜、及不敢置信── 「没什么，我也有东西忘在教室，正好回去拿。」她浅浅一笑。 书箱的另一头被人拉住了，原本吃力的事，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谢谢你。」女同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成了道谢。 一路上，殷思寧也向女同学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表示自己只是欧天宇朋友，她便亲眼见着，女同学失落的双眸好像一瞬间又亮了起来。 直到了外头的楼梯间，才遇见了一名好心的男同学，说要帮她们搬上去，她也借故要去一趟办公室，先和他们道别了。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殷思寧却没有挪动步伐。 她别过头，透过二楼的栏杆，倒是见着了一个有趣的画面── 黎子昇站在一楼厕所的洗手台前，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脸庞，那是一张佈满了各种伤痕的脸，受伤的嘴角甚至溢了一点血丝，见到这一张脸，他感到莫名的烦躁，转开了水龙头，双手捧了点水，便往自己的脸上泼。 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让自己不太过狼狈，还是想要清醒一些。 自从早上一见到那个人，他就觉得他整个人很不对劲。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是阿姨每天都会过去做家务那一家人的女儿，家里很有钱，就算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也不用担心各方面的问题。 一想到这，黎子昇本有了些许光亮的眼眸，又瞬间冷了下去。 他一把转上了水龙头，准备往外走时，进来了四、五个男同学。 「同学，等一下啊。」大约是见黎子昇满身是伤，一双手臂便横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几名男同学便嘻皮笑脸地围了上来、身上带了一股烟味，「哥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花花，做个朋友怎么样？」 黎子昇看都没看一眼，只想绕过去，却又被另一人挡住路。 「我劝你快点，要是再犹豫下去......可就不是......唔──」 可惜男同学话还没说完，就有人直接出了拳，直击他的面部。 「你找死吗？」男同学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手的黎子昇，一脸气愤、爆出了一串脏话，「真是给脸不要脸，谁稀罕你那点臭钱？抓住他！不过就是个可怜虫......活该被人打成──」 这次也没说完，便被人一脚踹到了厕所潮湿的地板上。 「你小子──」另一名男同学见朋友摔倒，抬拳就要打人。 只是没想到，被一群男同学围在中央，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甚至比所有人都高的黎子昇，轻易地便躲掉了几个男生的拳头，接着一拳挥向背后准备偷袭他的人，另一个人朝他挥拳，却被他侧身闪躲过去。 他们五个人打一个人，竟然硬是找不出他有什么破绽。 毕竟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他眼里还够不成什么威胁性。 只是他本来状况就不好，一个小空隙，便被人找到了机会。 「你以为......你能出去吗？」一开始被打的男同学，一把攥紧了黎子昇的领口，几乎要把他的衣衫提起来，他的手脚更是被其他同学按住，在男同学一拳打向他的侧脸，他被打到偏过了头，却仍反抗不得。 「说话啊？听见了没，你是哑巴吗？」男同学激动地抓着他，怒道，「要是不想再挨揍......最好现在就给我下跪，把厕所的地板──」 只是被他们抓住的人，还是没有说话，用一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他们。 所以他方才才直接动手，和他们说话，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想装死吗？」男同学逼得更近了。 黎子昇的神色仍没有变化，沉着一张脸，甚至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要是在这真伤到人，好不容易让阿姨高兴的事又要被他毁了。 「你们一群人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在他思考的同时，突然一道怒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即，一道非常眼熟的人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早上在司令台上，对全校学生训话了快半个鐘头的教官。 在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心中只浮现了两个字── 完了。 Chapter 1：復甦 (9)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男厕另一侧的窗户被人打了开来。 也不管教官是什么反应，黎子昇的目光却全被那一张、他今天早上才见过的脸庞吸引，而她的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落到了狼狈的他身上。 她将手指抵在了唇边，微扬的笑容，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见了。 「都和我去学务处，等着家长过来吧......」教官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在说些什么，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受到了诱惑一般，挪动了步伐，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厕所的窗户翻了出来，并反手把窗户堵死。 他真该庆幸这里是一楼，否则就不只是昏头了。 黎子昇还没站稳，一隻纤细的手便扶住了他一边手臂，替他稳住了平衡，他没抬头看向来人，光是她靠近他时，身上那一股熟悉的气息。 殷思寧也愣了一下，只觉得这个画面......好像曾在哪见过。 她本来只打算去看戏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念头，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和教官说「厕所有人在抽烟」了。她至今仍是想不透，帮了他一把，对一整个事情有什么好处？难道是要他欠下人情吗？ 太奇怪了，整整三世的记忆中，她好像从中漏掉了什么。 「给我站住，别想跑！」 没想到教官不给她思考的机会，连黎子昇也是，在教官跑出来抓人的时候，他竟然就看了她一眼，连句话都没说，翻了墙、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只馀赶来的教官，一脸可疑地看着站在男厕窗口的她。 站在大楼楼下的时候，正好有车辆准备进入地下室，等保全指挥完交通之后，殷思寧才迈开了步伐，拿卡刷了电梯内的感应面板。 门开时，客厅内依旧一片寂静，唯独厨房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 应该是到了时间，买完菜、过来替她准备晚饭的黎阿姨。 殷思寧把皮鞋整齐地排放进鞋柜，换上了室内拖鞋，便走了进去。 直到了饭点，她书房的房门才被敲响了。八人座、硕大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色，远远地便能闻见散发出来的香气。 殷思寧拉开其中一把椅子，看着眼前的餐盘，却没什么食欲，夹起青菜吃了几口，就当是吃过了。但是她却没有间着，撑着头，望着还在厨房煮汤的黎阿姨，脸上的笑容向上调整了几度。 「对了，阿姨。」在黎阿姨把汤端上来时，她突然开了口，「之前听阿姨说......学弟和我读了同一间学校，不知道学弟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微笑不似刻意，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自从那一天分别之后，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黎子昇了。 她丝毫不觉得，从对方家长身上打探消息，是一个特别缺德的手段。 「......阿昇，他倒是挺让人操心的。」黎阿姨本来的笑容先是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差点就要说出口，像是发现不太对，才把所有的话浓缩成了短短的一句话，连忙笑道，「就是个格有点太闷，怕他交不到朋友。」 「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殷思寧却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停顿，一双眼眸盯着黎阿姨。 「就、就是......从小性格就是这样吧。」黎阿姨明显晃了一下神，像是怕继续这个话题，她会忍不住说出口，连忙转移了话题，笑道，「他最近倒是很上进，找了好几个地方打工，像是路口的那间便利店──」 等聊了一会，黎阿姨才擦了擦手，和她说道，「阿姨先去收拾东西，如果有吃不够的，再和阿姨说啊。」 殷思寧微笑着点头，目光跟着黎阿姨一路走进了厨房。 她才不相信，黎阿姨什么事都不知道，光是黎阿姨领养了黎子昇这一点，就有很多疑点。像是她想调查黎子昇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却发现资料全被人刻意抹去，一直是无功而返。 更别说他和人打架，伤都伤在身上，黎阿姨难道看不出来？ 『你这个......大骗子......』 是谁在哭？ 殷思寧睁开了眼，坐起身时，气息都尚未平復下来，她连忙伸手按开了电灯开关，直到一室昏暗皆恢復了光明，她才看清如今自己身在何处。 她重生了三次，现在这里，是她高中时的住所。 今天第一节课有随堂小考，殷思寧一大早到了学校，便翻开了笔记本准备复习，只是这时，突然有两名女同学跑了过来，一个你推我、我推你的，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思寧，我们有几个不懂的地方......能不能请教你？」 殷思寧面上带了淡淡的笑，视线却直接落到了女同学手上抱得册子上，那是今天早自修就该交的作业，老师两个星期前便提过了。 然而，她不用说话，身边就有人把话说出来了。 Chapter 1：復甦 (10) 「你们就不能下节课在过来问她？」没想到一直坐在前座、和男友传讯息的施玟佳，突然回了头，看向一旁的两位女同学，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这节下课我已经预订了，她要陪我去合作社。」 「那、那......」女同学也愣住了，一时间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毕竟眼前两名容貌出挑的少女，她们是哪一个都不敢得罪的。 「对、对不起，我们......下一节课再来。」当然，下一节课就来不及交作业了。 「不好意思。」殷思寧带着歉意对她们笑了笑，两名女同学走后，她才失笑地看向施玟佳，「你不会是嫌人家吵，才赶人家走的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刚好顺便帮你。」施玟佳也很坦然，低头望着自己一手新做好的美甲，「那两个人，根本就没写作业，摆明想和你借答案抄的。」她想了想，又勾唇笑道，「不过，我想去合作社是真的──」 「行啊。」殷思寧轻声笑道，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一起去。」 她的确是帮了忙，才说......施玟佳不管在哪一方面，都很聪明。 她本就是这么想的。 到了下课时间，合作社一直都是学生聚集的场地之一。 施玟佳只是要进去买一瓶水，里面人太多，殷思寧也没进去，就站在合作社外的走廊上等她。 合作社在一楼，一旁就是操场和篮球场，站在走廊上，一眼就能看见另一边的情况。据说今天是一年级的篮球比赛，所以才有那么多学生围在一旁。 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应该是某一方进球了。 殷思寧无意间瞟了一眼，却在见到某个人影时，顿了一下。 在篮球场上，一群穿着不同色球衣的男生们，围在篮框底下，抢夺着篮球，在场上尽情挥洒着青春，再加上加油声，谁看了不觉得热血沸腾。 却见某一个身高比所有人都高的人，在场边，面无表情地翻着计分牌。 看起来特别突兀。 不同于前两次见到黎子昇，他穿上了一身运动服，站在篮球场边，午后的阳光为他镀了一层光芒，也为他添了点活人的气息，不像是之前，一副阴戾、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估计场边的女同学们，有很大一部份都在看他。 「思寧，走吧。」施玟佳买完水出来了，走向在走廊上等她的殷思寧。 殷思寧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把目光从篮球场上移开。她只是没想到，她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的人，竟然只是下楼买个水，就能被她碰到。 或许......她真的该去他打工的地方堵人？ 结果还真是一点都不费力，殷思寧就在路口的便利商店，看到了那个人。 这个时间是晚上十一点，看样子，还是大夜班的。 在昏暗的街道上，除了路灯、就只有便利商店附近是亮的，透过一整排的落地窗，店内有一个眼熟的身影，穿着一身员工制服，在柜台前帮客人结帐。 她本该走进去的，只是在迈开步伐前，她突然又有些佇足，不过想起自己现在没整理头发，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再带了一顶帽子，他还不一定能把她认出来── 不过也是，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殷思寧才刚走向自动门，里面的人便先一步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她才发现，方才结账的客人早就走了，店里没有其他人，就她一个人站在街道上，显得特别突兀，也难怪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直到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眸子，她好像才一瞬间回过神来。 他们早就不是以往那般局势，是雇主、和员工的儿子。 黎子昇在不怎么热络地喊完「欢迎光临」之后，便把目光从门前的人身上移开，其实早在那人一进门之前，他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哎！你们两个，不要到处乱跑！」 结果就在这时，殷思寧身后的自动门打了开来，店内的两人同时朝着来人看去，才知道是两名小孩子跑在前头、一名女人急忙跟在他们身后，紧张地喊道，「小心点，别跑这么快，走路要看──」 结果她话没有说完，其中的小男孩便撞上了门边的小货架。 眼见架子、和上面的商品，就要往另外一名小女孩身上倾倒── 女人和孩子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根本就赶不上，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东西会砸到小女孩身上时，突然有一双手臂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Chapter 2：偽善 (1) 「小姐，谢谢你啊......都是我家孩子乱跑......」 女人连忙跑到殷思寧身前，接过了孩子，心有馀悸地和她道谢。 「没什么。」殷思寧却摇了摇头，低头望着在母亲怀中，一脸懵懂，不明白方才发生什么事的小女孩，淡淡一笑，「没有受伤就好了。」 原本忧心忡忡的女人，也在此时放下了心来。 她拱了拱怀中的女儿，笑道，「还不快和姊姊说一声谢谢？」 至于发现自己闯祸的小男孩，在一旁拉着女人的衣角，不敢说话。 黎子昇见着这一幕，蹙紧了眉，想也知道，那个小女孩并不轻，她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劲，才把小女孩在一瞬间抱了起来。 「借借......姐姐......」小女孩口齿不清地说完，便往母亲怀里鑽。 「不客气。」殷思寧弯下身，将视线和小女孩齐平，温声笑道。 「喀啦──」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之中，黎子昇不知何时从柜檯后走了出来，一人把倒落在地上的货架扶起，只是本就掉落的商品，仍是撒了一地，好不容易才把架子摆正，上面的东西又落了不少。 他弯下身，准备把商品摆回去时，却有一双手早了他一步。 他沿着来人纤细的手臂往上看去，才知道殷思寧在他身边蹲下，替他把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反倒是造成这一切的客人，不见了踪跡。 「不......」黎子昇的神情有了一瞬间停顿。 「没事，多一个人帮忙，不是能更快一些吗？」她朝着他笑了。 他想阻止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最后仍是没有拒绝她的帮忙，一语不发地蹲下身，将另一边的商品捡了起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有效率些，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也很快就被收拾完了。 只是，货架虽然整理完了，却有一个令人尷尬的地方。 一般人进便利商店，不外乎是来买东西的，只是殷思寧自从进店里之后，就一直站在柜檯前没怎么挪过步伐，要是再站下去，估计要被当成怪人了。 连黎子昇在回了柜檯之后，都又看了她好几眼。 她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了他背后的广告看板。 「我要一杯中杯的热拿铁。」殷思寧如比自然地掏出了卡，说得像是她本来就是来买一杯咖啡似的。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只是当黎子昇真的从一旁拿起纸杯，背过身，熟练地按了咖啡机上的几个按键，她的微笑有了些许崩裂的痕跡，宛如黑洞的双眸、带着冰凉的视线从他身上滑过── 只是一杯普通的饮料，总该不会被动什么手脚吧？ 她可不想......活不过一个月又再重生一次，怎么办呢？ 她垂下了眼帘，早在他背过去的那刻，她脸上的神情便淡了下来，失去了本该在面上的情绪，也许该庆幸，她出门前戴了一顶帽子，才让帽子的阴影遮掩了她大半的神色。 不过不用多久，便有一双手，将发烫的杯子递到了她身前。 「谢谢。」 殷思寧抬手去接，面前的画面，却给了她一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从前身处高位的他，多少人想在他身边工作，为他趋之若鶩，仅只是端茶倒水，都有人抢着做。谁能够想像，少年时期的他，会有这般落魄的日子，在店里给人当工读生，还是大晚上，回去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见她的动作，黎子昇正打算如复读机般，说一声「谢谢光临」时── 面前的人转过头，唇边仍是那一抹、他分辨不出情绪的微笑。 「希望下次别在巷子里遇见你了。」她说。 等他回神过来时，自动门已经闔上了，只馀从店内的落地窗看去，隐约能见到一抹模拟的身影，不过── 难道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认出了他吗？ 殷思寧拿着一杯热腾腾的拿铁，走在夜晚昏暗的街道上。 闪烁的路灯照在她身上，为她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也露出了另一半的面容，本该上扬的唇角，此时却不见半分弧度。 接近凌晨的街道，没有其他人影、更没有车辆，只有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彷彿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之中。半晌，她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头，目光停留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喀啦。」 是塑胶杯盖被打开的声音。 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确定里面已经空了，才把杯盖和纸杯扔进另一边的资源回收箱里。 殷思寧缓缓地直起了身，抬起头，在街道的另一头，似乎还能看见便利商店微弱的灯光，她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出了一串电话号码，便迈开步伐。 放眼望去都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耳边的等待铃声，才让她感受到如今身在世间。 Chapter 2：偽善 (2) 「殷小姐。」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只是从另一边传来的，却是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女声，光是听声音，都能想像到对面是一个做事多一板一眼的人。她却也没有感到意外，反倒朝着身前空无一人的街道，露出了微笑。 「郑秘书。」她道，「能麻烦把电话转交给柳总吗？」 「柳总还有半小时的视讯会议，请您稍等。」 「......麻烦您再替我转告了。」殷思寧掛断了电话，在通话切断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走进大楼时，只有门口的警卫室仍亮着微弱的灯光。 等电梯停到了她按的楼层，入目的便是一片昏暗，明亮的电梯、和没有开灯的室内，直接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的眼睛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直到按开了客厅电灯开关，她的视野才恢復了一片光明。 黎阿姨晚上应该来过，家里打扫的很乾净，却也显得空旷起来。 但她早就习惯了。 待殷思寧梳洗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才发觉早就超过了半小时，但她的手机，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过了最疲惫的时间点，她闭上了眼，也一点倦意也没有。 「嗡──」但是，就在她快要睡着的同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在昏暗之中拿起了手机，来电人显示了「妈」一个字，她才按了接听键，就听见了对方略带疲倦的声音。 「思寧，秘书说你有事情找我？」 殷思寧先是「嗯」了一声，才轻声笑道，「妈，工作辛苦了。」就像所有为了父母工作繁忙而担心的子女，「最近天气变化大，您也记得多休息，不要累坏身体了，不然，爸他也会担心的。」 「少贫嘴了。」殷母笑了起来，声音明显也轻松了几分。 「可是爸让我给您打电话的。」她笑道，却也没有忘记，她等了这通电话这么久的目的，「不过，我有件事，不知道会不会麻烦......」 「和妈妈说话，还需要什么客气？」 「我想查一个人。」 「怎么了？是谁得罪我们家思寧了？」闻言，殷母也放柔了声音，温柔的嗓音，听了却特别让人毛骨悚然，「出了什么事，需要妈妈帮忙吗？」 「妈，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殷思寧也笑了。 「那好，郑助理的联络方式你也有，你把资料发给她，她会替你处理后续问题的──」 很快，手机萤幕又再次暗了下来。 「单子拿回去给家长签名，要是再改不交，下次我就直接请家长来了──」在一年级的导师办公室中，女老师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办公室中的老师们，对这样的情况早就见怪不怪，各忙各的、批改作业的批改作业，没人抬头多看这个方向几眼。 毕竟那名男学生违反了校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只是不管女老师说了什么，面前的少年便只维持着拿着单子的姿势，一句话也不回、或是一个表情变化都没有，反倒让女老师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唱双簧，很快就摆手让他离开了。 只是在少年离开前，她还是不忘说一句。 「我说子昇，这才开学没多久，就被记了小过，你之后还能怎么办？」 黎子昇拿着警告单的手一顿，却也没回应，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还能怎么办？他早在很早以前......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走出办公室时，已经很接近上课时间，再过没多久就是下午第一堂课了，大多数的同学仍在午睡，平常喧闹的走廊，在此时安静的突兀。他却在廊道的拐角处，隐约地听见了一道女声。 「我为了你把活动都推了，结果？结果呢......」 「晚上的约会，你中午才和我说你临时有事？又是公司──」 他没有半分佇足，从一旁走了过去。 下午第一节一上课，就是英文第二、三课的课堂小考。 殷思寧的笔尖落到了最后一道题上，高中的测验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多年来考来考去都是类似的题型。 只是前座的施玟佳，今天却表现的特别反常。 往常她都是考卷随便填几个答案，便把笔一扔，继续滑她的手机了，只是如今，她却写得特别认真，大多数同学都翻到背面了，她却还停留在第一页，一直盯着考卷上的字，像要把考卷盯出洞似的。 殷思寧垂眸望了一眼桌上的试卷，她才不相信── 这种难度的试卷，能把施玟佳难倒。 Chapter 2：偽善 (3) 殷思寧很快做完了最后一题，至于施玟佳究竟如何，也与她无关。 因为早在中午的时候，她就收到了郑秘书传来的档案，到了现在，她都还没时间仔细看过。 她拿着手机的手一顿，要不是看到了里面的照片，确定是黎子昇本人没错，她差点怀疑资料里的人，和她记忆中的是不同人。 从前殷思寧不是没有调查过他，只是关于他的资料，都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或许还是能查到些许风声，但是都不完全，尤其是他在被收养之前发生的事，她至今......仍是找不到半点线索。 想当初，为了查出黎阿姨养子这一层身份，她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找到那寥寥几笔的资讯。而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一般人── 调查他这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愈往下看，殷思寧脸上的微笑也出现了些许扭曲。 「思寧。」直到身侧想起隔壁桌同学小声的叫唤，她才回过神来，连同学都有些意外地看她拿着手机，随即露出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对着她说道，「老师说要交换改考卷了，你想玩的话，等会我再帮你把风吧。」 「没什么，只是刚好有点事，先交换改考卷吧。」 殷思寧朝对方笑了笑，收回了手机，拿起考卷和对方交换。 英文老师在台上报起了答案，她则拿着红笔，帮同学批改。 只是方才看见的画面，却总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自认，他们家给黎阿姨的薪水从来没有少过，甚至比市面上高出了不少，黎阿姨表面为人敦厚，也没见她借过钱、或是负债一说── 那为什么黎子昇好好一个人，要去同时兼那么多份工？ 便利商店的夜班，真的只是他其中一份兼职，整个人就像不用睡觉似的。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是以入学成绩第十名考进来的。 当隔壁桌同学改完考卷还给殷思寧时，她都忘了和对方说一声谢谢。她只是从来没想过，过去那个手段狠戾、宛如神祇一般完美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一段见不得光的过往。 初中把同学打进医院，结果差点被学校退学...... 刚升高中就因为在校外和人打架，被教官记了一支小过。 这是哪里来的不良少年？ 檯灯的光线照在洁白的纸面上，显得略为刺眼。 殷思寧坐在书房的书桌前，预习着下一週的课堂内容，只是她的心思明显不在题本上，算式涂了又改，时不时望向墙面上的时鐘。 「十一点......」 她忽然倾身，关去了檯灯的电源，原先明亮的桌面也霎时暗了下来，她站直了身，毫不犹豫就把写到一半的算式扔在桌面上，迈步走向隔壁的卧室。 要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了去见一个男人，在衣柜前折腾了老半天，那她会很明确的告诉对方，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殷思寧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试了很多件衣服，才决定了现在这一身。 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欢迎光临。」 这几天她经常大晚上来便利商店，黎子昇见到她一点都不意外了。 「这么巧，今天也是你排班吗？」殷思寧视线在落到对方身上时，愣了一下，唇边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感觉最近......很常看到你。」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理会她，她便逕自朝着柜檯内的人笑道。 「嗯。」 没想到，黎子昇竟然和她点了头，难得回应了她。 这一下子，殷思寧眼底的笑意彻底退去，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紧锁着绷着一张冰山脸的少年，彷彿能扒开最外层的皮囊，看透这个人究竟想如何。 在他抬头朝她看来前，她率先移开了视线。 一旁高大的货架，遮掩住了她大半的神情，看不见那张失去了情绪波动的面容，她抬眸，看着架子上琳瑯满目的甜食，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对这种甜到腻人的东西，本来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如今── 她却为了每天来便利商店，买了......超过三包的糖果。 虽然她一口都没吃，带去学校，分送给同学做顺水人情了。 殷思寧抬手，连看都没看便随手拿了一包软糖。 她准备结帐的时候，却发现柜檯没了人影，她朝着另一侧望去，才见着黎子昇正在冰柜前整理商品，一旁堆了几个箱子。 自动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哐噹──」 殷思寧尚未来得及回头，身后便传来一阵货架被翻倒的巨响，以及几个男人夹杂着污言秽语的言语。 Chapter 2：偽善 (4) 「上次教训的还不够，又想挨打了是不是？」连她站在最靠近门边的柜檯前，都被走进来的男人推了一把，差点没有站稳。 「还敢对我这里的人出手？」三人之中最魁梧的男人，走到了冰柜前，一把便攥起了黎子昇的衣领，一旁尚未排上架的商品也掉落了一地，「你知不知道，他们整天在我耳边哀嚎，说都是你打伤他们的......」 「你难道以为，老子很间，整天听他们废话吗！」 这次是黎子昇身后的冰柜，传来「咣啷」一声巨响，男人竟然一拳就把后方的隔板打落了一地。 殷思寧认出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是上次出现在巷道的人。 儘管领口被人攥住，黎子昇面上的神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一副冷到了极致的神色，又带了些许阴沉和狠戾，「要打......就去外面。」 然而，很明显，对方就是被他这一副模样激怒了。 「好啊......」男人都要被他气笑了，「看我打不打得死你这垃圾！」 殷思寧望着面前这一幕，转头看向另一侧透明的落地窗── 窗外，只有一大片的暗沉，街道彷彿都被漆黑的夜色所吞没。 等她回过头时，却发现黎子昇在看她，似是想要她快走，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只能一直盯着她的方向，脸色烦躁地沉了下来。但这几个微小的动作，却逃不过面前三人的眼睛。 「还以为......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原来是小女友在旁边啊？」 不然以往的他，哪会像现在这样，让他们乖乖抓着？ 「我不认识她。」 虽然黎子昇说的的确是实话，只是另一个较为高瘦的男人，早就走到了殷思寧身旁，一把将她的手给反剪住。 见状，他的眼神像要渗出冰似的，恨不得能把这些人抽筋扒皮。 「你他妈......」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魁梧的男人突然被一拳打到偏过了头。 由于男人的注意力本就移到殷思寧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侧脸传来一阵剧痛，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对方的衣领后，才发觉他被人打了一拳。 「黎......」殷思寧想往前一步，却被人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看你今天是别想离开这里了──」男人彻底被黎子昇所激怒，一双眸泛起了狠意，一抬手就挥拳就朝着对方过去，却被黎子昇闪了过去，一拳砸在了后方的冰柜上，里面的食物瞬间被砸得稀巴烂。 黎子昇把对方的手反制住，却又被人从旁狠踹了一脚。 他抬眸，才知道是方才一直站着的第三人，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随即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没站稳脚步。 「别想乱跑，在这里乖乖地待着。」高瘦男人的声音从殷思寧身旁响起，他在说话时，夹杂了一股浓重的烟味，让人感到十分不适。 她试图挪动她的手，却被对方发觉，抓着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力气之大，她何曾......被人这么粗鲁对待过？ 殷思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原先看似惊慌的眼眸，在所有人都没察觉时，逐渐失去了光茫，如同落地窗外的夜色般，佈满了漫天昏沉，越是如此，她面上的微笑反而愈发柔和、让人看不出半点的破绽。 只是，当她再次抬眸时，入目的却不再是那一位满身烟味的男人。 「快走。」 而是一道劲瘦、却又高大的身影，坚决地挡在了她身前。 「我走了，你怎么办？」事到如今，殷思寧面色也怪异了起来，不明白少年时期的他，又想要使什么手段。 她才不相信，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也会想来捨己救人这一齣。 黎子昇没有回答，却又替她挡住了几个男人摔过来的货架。 「我......去找人来帮忙。」像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不但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时，殷思寧才极为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 只是在她话音刚落，却突然闯入了几个男人，没两下就把店里的三个人给制伏了，说他们只是正好路过，让他们不要害怕，等他们先帮忙把人压去了警局再说，突然到甚至有些突兀── 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只是那群人一走，店里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徒留满地的狼藉。 零食、饼乾散落了一地，食物也摔毁到看不出原形，饮料或矿泉水也从架上滚了下来，甚至还有瓶身被挤压到，而流了满地的糖水。柜台、广告看板也都被砸了，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 只有一道身影站在这之间，一动也不动，显得格外突兀。 他身上又再添了几道新伤，忍不住咳了几声，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的头很晕、四肢也没什么力气......但是他，还有一整间的店要── 「你没事吧？」就在黎子昇快要站不稳时，突然有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中，一如他短短几次的印象中那般，是听了......能使人心情平復下来的声音...... 只是，她不是该走了......怎么又留下来了？ Chapter 2：偽善 (5) 他的唇角动了动，似想说些什么，却一眼就见着了殷思寧手臂上的红痕，才想起，那是她方才被男人给掐出来的。他的目光略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她担忧的目光，毕竟都是他......给她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被拳头打中的侧腹、其他身上的伤口都在生疼，他却吞了口水，老半天才挤出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那几个人，是我之前打工地方的人。」 殷思寧却是诧异地看向黎子昇，这还是她这一世，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只是见她不说话，他的目光又凉了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抱歉。」他又道，随即一顿，又过了好一阵子，才不带感情地吐出了两个字，「......学姊。」 「你认得我？」殷思寧的神情有了些许停顿。 「阿姨提过你。」 他竟然，也是称黎阿姨为阿姨的吗？ 倒是她落在黎子昇身上的目光狐疑了几分，视线从他一双冰冷的眼眸、又带了些许局促的神情一扫而过，尤其是方才......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难不成，真是她认错人了？毕竟七年之间，相貌多有变化也不奇怪，而他和那男人......除了样貌相仿，似乎很多地方也不太一样。像她现在......就无法把面前清冷的少年，和多年后那一尊冰冷煞神重叠到一起。 但是这个结论，很快又被她推翻了。 她绝不可能认错人。 「没想到阿姨也有说过我？」殷思寧看似有些意外，「其实......阿姨也经常和我提起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打过招呼。」她抬头看着黎子昇笑了笑，「不如，今天就当是我们重新认识的第一天？」 「你说好不好？」就像是带了一层糖衣的毒药，「......子昇？」 在她吐出那两个字的同时，他神色一顿，好像哪都不太自在的感觉。 他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吞吐了老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凌晨的街道如来时一般，除了她一人看不见其他人影，一道路灯的光打在殷思寧身上，只是除此之外，整条街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伸手再不见半点光明。 直至，一辆车从旁急驶而过，刺眼的前照灯照到了她。 她被亮得瞇了下眼，这也才唤回了，她从出便利商店之后恍惚的思绪，那一双如坠入深渊的眼眸，好似才恢復了光点，也出现了焦距── 为什么......不太对劲，是在哪一个地方出错了吗？ 不可能，她怎么会又出错呢？她绝不可能是...... 「殷小姐。」 在经过一条暗巷的同时，一道冷硬的声音唤住了她，殷思寧闻声，本该往前迈进的脚步一顿，她动了动唇角，那一张完美的笑容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待她回头，看向一旁身材高大的男人时── 便是平常带了温和的笑意，端庄又嫻静的大小姐。 「真是辛苦你们了。」殷思寧唇边带笑，话音也带了些许歉意。 然而，与之相反，她毫不犹豫地从那人身边掠过去，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之中。 阴暗又潮湿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有点令人窒息，周围也很脏乱，崎嶇的路面上甚至有几个积水的坑洞。暗巷的最底处，传来了几道被人压制住的呜咽声，似有人不老实，又传来一声重物着地的巨响。 殷思寧歪了歪头，看了眼凌乱的地面，有些嫌弃这里的环境。 但她还是抬脚，跨过了一个水坑，才在一群人身前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又有人过来了，被反制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的三人瞬间惊恐了起来，尤其是她的脚尖，正好停在一个人手前面，男人这么一挣扎，本就沾了脏污的手，在他抬手的同时，正好从她的鞋子上方掠过。 殷思寧的神色一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差要把「嫌弃」两个字写出来了。 见状，男人又再次被身后的人大力按在地上，「少乱动。」 如果黎子昇在场，肯定能认出地上的三人，便是来到便利商店找他麻烦的人，而压制住他们的人，就是后来突然见义勇为，说要帮他们报警的几个路人。 殷思寧盯着三人好一阵子，突然轻笑了一声。 「先让他说话。」她指的是一开始抓住她，那位高瘦的男人。 巷道里没有灯光，只能在昏暗中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站在这么多高大的男人之间，月光却好似唯独洒落到了她身上，宛如最无害的天使。 「你们干什么？」堵在高瘦男人嘴里的东西被取了出来，一得到了张嘴的机会，他开口就骂，「你们这是犯罪！你们敢抓我──」 只可惜，他话没有说完，又被人按下去，猛地扑到了地面上。 他吃力地用手撑地，想要爬起身，手背却被一个细长的鞋跟踩住了。 Chapter 2：偽善 (6) 「抱歉，可能稍微有点委屈你了，但是在你回答完之前......」殷思寧垂下了眼帘，好像真有歉疚这么一回事，只是语落，她的脚底突然加重了力道，躺卧在地的男人，立即痛呼出声，「......我可能都不会让你起来了。」 「我、我操......咳──」 「你们和他什么关係？」儘管没有言明，在场所有人还是都能明白「他」是谁，「找他麻烦......是你们自己，还是别人的意思？」 「你们到底是谁？敢惹我，知不知道我背后──」 「回答。」她的语气又凉了几分，像没注意到倒在地上、每说一句话就被卸下一个关节的男人，狼狈到几乎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 「我......我回答......别打了、别再打了！」男人崩溃地大吼。 「不......不是我，是赵哥，他之前在赵哥手下的店工读，赵哥除了那里，在其他地方也有接一些活，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接着道，「赵哥给了他机会，结果他却不领情，下个月就把工作辞了──」 不同于男人说的表象，殷思寧却想到了另一个层面。 她的目光微暗，想起前几世，黎子昇刚出头的时候，背后便有了很大的势力，再加上她高中时从没见过他，莫非......他前世的确是跟着赵哥走了？ 她又想起了，站在满地狼藉之中的少年。 殷思寧忽视了躺卧在地的男人，将目光落到了后方，那一位魁梧的男人身上，突然对上她的视线，男人被惊得缩了一下，好似方才攥着黎子昇衣领，要把整间便利商店都砸了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到底是谁？合作、对......我们可以合作的！」 被堵住的嘴松绑之后，男人第一句话便试图为自己寻求生机。 「你想知道我是谁？」 她似乎被他的话引起了兴趣。 「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她忽地俯下身，将目光与被按得半跪在地的男人平视，温声笑道，「只是家中的长辈爱操心，怕在外面出现意外，也对，你们可能也不知道，我每次一出门......身边都跟了多少人。」 「别害怕，你们也没做错什么。」 「......就是刚好成为那个意外而已。」她淡淡一笑。 随后，殷思寧站直了身的动作一顿，盯着面前魁梧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扰，又像想起了什么，抬眸，对着一旁的人道，「废了他的右手。」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人一点犹豫都没有，便传来了剧烈的惨叫声。 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她欠谁的人情都好，却唯独......不想欠那个人。 这一天晚上，殷思寧难得梦见了曾发生过的场景。 同样是那一天在病房的后续，在她把花从窗户扔出去后，对方便走了，她本来以为，像黎子昇自尊心这么高的人，在那之后都不会来了── 没想到，那男人又来了，身形修长、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她却被他身为上位者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 她没有抬起头，只是半垂着眼帘，假装自己正在休憩。 直到那一双名贵的皮鞋，停了下来，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感受到他的靠近，殷思寧连忙闔上了眼，看似睡着了一段时间了。只有她才知道，她垂在另一侧、被毯子半掩住的那双手，早就攥得指节发白，力道之大，指甲把掌心刺破出了血，都没能让她放松下来。 结果她等了老半天，都没见对方有半点动静。 双眼是闭着的，眼前一片黑暗，这种不安全感，更容易让她感到焦躁。 就当殷思寧以为，对方是在考虑如何把她叫醒时，一旁突然传来东西被挪动的声响，也没有过很久，又有物品被置放在上方。 然后，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确定人已经走了，病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了眼。 殷思寧别过头，朝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才发现一旁的置物柜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束花，和上次被她扔下楼的花束，还是不同的花种。 她撑起身，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一把将东西挥落到了地面上，原先包装精美的花束，正好开口朝下，本就只是摆放进去的花束，全都落了下来，花瓣更了洒落了一地── 病床上的人，一双漂亮的眼眸中一片黑沉、佈满了阴霾。 也许是因为昨天本就太晚睡，今天的殷思寧，显得格外没精神。 但前桌滑手机的施玟佳，明显也心不在焉，所以也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同学......」 正好有几个别班同学有事找她，她和他们道别之后，都还没回过神来，以至于在她回教室前，没注意到一位女同学在身后叫住了她。 Chapter 2：偽善 (7) 「那、那个，同学！」那一道清亮的女声又唤了一次。 殷思寧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声音来源转过了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却又哪有有点陌生的面容。似是感受到她眼中的迷茫，女同学才一顿，低着头，有些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上、上次......在图书馆，谢谢你帮我搬了书箱......」 就算她话没有说完，光凭这几个关键字，殷思寧还是回想起了面前这人是谁。 但同时也停下了脚步，冰凉的视线从人身上滑过，带了一丝暗光。 眼前的女同学，比她矮了超过半颗头，额前的瀏海似乎刚修剪过，比起之前死沉的样子，倒是更显活力了一些。那一张有点婴儿肥、又不失可爱的相貌也露了出来，不再是从前，没什么存在感的模样。 只可惜这个人，是欧天宇未来的女朋友。 「没想到又碰面了。」殷思寧唇边带笑，说起话来声音都是温柔的。 女同学大约也是刚好在路上见到她，一时衝动叫住了人，眼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吞吞吐吐了好几次，最终却仍是没能挤出半个字。 「新发型很适合你。」殷思寧却很贴心地帮她起了话题，略带轻松地笑道，「刚才都差点没有认出你来了，真的很好看。」 「不、不好看的......」被她这么一夸，女同学吓得连忙摆手否认，「因为......有认识的人，家里开理发店......」 连一张脸都不受控制地红了，虽然说是不知道想到了谁。 「原来你叫邱容蓉。」殷思寧低头扫了一眼女同学胸前绣的姓名，也拂开了垂落在前的发丝，露出了制服上绣着金线的名字，温声笑道，「我叫殷思寧，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了啊。」 「我知道。」没想到邱容蓉点了头，「我听说过你......」 走廊上的广播不知何时停了，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殷思寧神色一顿，脸上笑容不变，看向她的目光却多了一分凉意，「真的？」又一句话从她唇边溢出，「......为什么听说过我？」 「当、当然！」邱容蓉猛地抬头，但在对上她带笑的眸眼、和精緻的脸蛋之后，她又忍不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明显黯然了下去，「大家......班上同学，都说过你很漂亮......」 听了她的话，殷思寧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别这么说。」 她正想开口，只是她面前的邱容蓉，似乎看见了她背后有什么人，原先黯淡的眼神，在此时都明亮了起来。 「那个......思、思寧，那就先这样了！」邱容蓉连忙对她挥了挥手，不等她反应，便朝着她身后的方向跑去了。待殷思寧转过头时，邱容蓉已经和不知道什么人，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处。 难不成──是欧天宇？ 只是像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一大早来学校呢？ 下午去导师办公室的时候，殷思寧难得见到了黎子昇。 自从上次那一齣之后，她便没有再便利商店看过他了，虽然他为什么没继续在那里，她也心知肚明。现在办公室见到他，她还是有点意外。 他站在一个办公桌前面，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的人，应该就是他们班的导师。黎子昇身上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了，看来那三个男人消失之后，暂时是没有人再来找他麻烦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正想回以微笑，对方却连忙别开了视线。 「思寧，这是这次班上的成绩单，你拿回去贴在黑板上给他们看啊。」国文老师在一旁开了口，才唤回了殷思寧的思绪。 「我会的，老师。」身为小老师的她自然只能照做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黎子昇比她先一步走出去了。 「子昇。」 黎子昇动作一顿，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停下了脚步，沿着声音来源回过头。以前经常在便利商店见到她，这才过没几天，又见那一张温柔的笑顏，闯入他的视野之中，他再次不太适应了起来。 他垂下眼帘，想着尽量不要和她对上视线，「......嗯。」 「你之后......还好吗？」殷思寧也停下步伐，看似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听阿姨说，你现在不在那里工作了？」 他正好站在走廊的正中央，午后的光线照射了进来，也照亮了他大半边的面容，他却盯着地板看，没见到眼前站在逆光处的少女，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他，活像......要把他抽筋扒皮。 「......辞职了，还没找到新工作。」 「抱歉。」殷思寧似乎懊恼地笑了笑，「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的。」 「我──」 黎子昇猛地抬头，正打算说没关係时，他身后就有一个抱着一大叠书的女同学，朝他们小跑步了过来，但由于书太高，几乎超过了女同学的视线，她一时没有注意，便绊到了一旁的盆栽。 Chapter 2：偽善 (8) 「哗啦──」盆栽没有倒，却是她摔了一跤，书本掉落了一地。 这些书好巧不巧，便散在殷思寧和黎子昇的脚边。 「同学，没有事吧？」殷思寧顾不上话说尚未说完的黎子昇，连忙几步向前，把跌坐在地板上的女同学扶了起来，担忧地看向女同学。 「谢、谢谢你，我没事......」女同学借着她的搀扶，踉蹌地站了起身。 只是作业本掉了一地，女同学又急忙地想蹲下身去捡。 刚才扶她起来的好心人，也替她把较远的书捡了过来，再递到她面前，让女同学觉得又是丢脸、又是羞愧的，自己别注意到摔了跤，还有好心人过来帮忙，「真的谢谢你，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好心人笑得很亲切，「能帮上忙就好了。」 这时，一旁突然又人递过来一本书，女同学沿着那人的手抬起头，才发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冷着脸的少年，竟然也帮她捡起了作业本。 「谢──」 女同学来不及道谢，少年就直接站直了身，去旁边捡别本书了，只是时不时朝好心的少女看了好几眼，神色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看着面前的两人，女同学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心肠也都很好啊。 等女同学镇重地和他们道谢之后，又急忙往导师办公室跑了，一时之间，办公室外的走廊再次安静了下来，黎子昇的目光落到了另一人身上。 「你......」他的唇角微动，似是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的脑中不禁闪过，他当初在巷道里受伤的那一幕。 为什么要多管间事？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人看似道貌岸然、风光无限，其实背地又是另一副嘴脸，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好心帮了忙，也不知道何时会被人反咬一口。 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的「好人」吗？ 「怎么了吗？」察觉到他的视线，殷思寧转头看向了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黎子昇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了一会也不见他开口，她也没什么心思看他蕴酿情绪，朝他笑了笑，便率先迈开了步伐，「走吧，再不回去就要上课了。」 他也只好点头，迈步跟上走在前头的殷思寧。 他抬眸，望向身前的少女，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像沐浴在光线之中，非常的亮眼，也如同她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脸上笑容淡淡的、却又夹了几分温柔和暖和── 这样的人，好像本就该活在光茫之中。 二年级的教室在五楼，一年级却是在四楼，走到四楼的时候，殷思寧便和黎子昇道别了，一双空洞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温度。 她在上楼梯的同时，想起了那天几个男人口中的「赵哥」。 她查到了不少赵哥的资料，只知道他是欧氏旗下子公司的经理，和黑道也有一些交集，私底下有在做其他生意── 忽然，殷思寧脚步一顿，发现走廊上站了一个人。 她看了一眼八班的教室，里面是一室昏暗，前后门和门窗也锁了，很大机率是去上外堂课了。那人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抬腕看了眼手錶，也没穿校服、身上衣服没有一件不是名贵的品牌。 「那是谁啊？也太高调了吧，我们学校有这号人物吗？」 「你居然不知道他？那可是欧氏太子爷，家里够有钱的啊！」 「也太帅了吧！我之前怎么都没看过他！」 只能说，果然欧天宇不管到哪里，都能成为眾人目光的焦点。 「说够了吗？」 那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原先在讨论的人都瞬间住了嘴，一时之间，走廊上静得像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般，那一双阴戾、不知喜怒的眼眸，扫过在场所有人身上，都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还不快给我滚？是谁让你们有......我脾气很好的错觉？」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才像惊醒一般，连忙散了开来。 「站住。」 殷思寧也不意外，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只好停下了步伐，改在他的面前站定，「天宇，这么巧？」她的唇边带笑，「今天怎么突然来学校了？」 「你噁不噁心？」方才气势十足的欧天宇，却在见到她时，脸色泛黑，活像见到了什么魔鬼。 殷思寧却没有理会，逕自从栏杆的方向往下看去。 却见对面大楼的家政教室里，有一个班级正准备上课了。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教室中一半的场景，也能看见靠窗户的流理台前，站了一个把头发束成马尾、穿着一件深红色围裙的女学生。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人── 邱容蓉。 Chapter 2：偽善 (9) 「还真看不出来。」殷思寧望着方才的方向，微笑道，「她和你以前喜欢的类型，差得还挺大的。」 「谁说我喜欢她？」欧天宇却没有秘密被拆穿的窘迫，沿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眼底的轻视一闪而过，「你以为我什么人都看得上眼？也不看看自己是长什么样子，就她那样的，还敢让我喜欢？」 「她怎么会喜欢你？」 「不过就是看她被女生欺负，帮了一个忙而已。」他嗤笑了一声，「谁知道她死缠烂打，硬往我身边凑？还真是......」 见状，殷思寧也只是笑了笑，不表示什么意见。 「是吗？」不过那一天，特地把她叫去图书馆，给邱容蓉做戏的那一齣......她笑道，「看你之前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你多宝贝她呢。」 「开什么玩笑？」欧天宇神态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做了什么事一样，「我什么时候缺过的？」 「那就提前祝欧大少爷，早日遇见真命天女了。」 殷思寧礼貌性地笑了笑，便晃了晃手中的成绩单，说她要回教室了，他也不想留她太久，很快便摆手，皱着眉要她快走。 只是在走回教室的路上，她的脑中却浮现了欧天宇、和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欧氏集团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境地，除了本身资本足够，一半以上应该都是那人的手笔，背地里也不知道下了多少手段。 她一直记得小时候见到欧叔叔，他看着每一家孩子的眼神。 不同于其他家族，把下一代都当成能夺利的商业工具，只想着联姻、和各种拉关係，他看着孩子们的目光── 就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竟然还是黑的。 「思寧，外面好像下了大雨，要不要请司机过来载你啊？」黎阿姨一边把餐盘放在餐桌上，一边担忧地望着窗外。 「阿姨，没事。」殷思寧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让我走路吧。」 他们这个方向，正好能见到一扇落地窗之后的阳台，窗户也几乎被雨水冲刷，雨珠打落在窗面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要不是室内有开空调，如今屋子里早就被潮湿的气息佔满了。 她撑着头看向窗外，这种天气，就算撑了伞也是必湿的。 「也不知道......阿昇有没有带雨伞啊......」 黎阿姨低声碎唸的声音，却在殷思寧身后响了起来，在听到某一个不明显的字眼时，她本来微弯的眉眼，更是瞬间睁大── 「阿姨......」殷思寧本来背对着黎阿姨，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缓慢地转过了头，一双温柔的眼眸在此时佈满了黑雾，「阿姨，你刚才......说谁了？」 就是方才黎阿姨一时之间，说错了黎子昇的名字。 只是那个音节很碎，她恍惚间也没能听得很清楚。 「哎哟，看看我这个记性......」见到她惊吓的神色，黎阿姨这才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圆润的脸蛋上挤满了笑容，「就是阿昇改名之前的名儿，也是记性不好了，老是说成阿昇以前的名字。」 「是阿姨之后才替他改的？」 殷思寧淡淡地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黎阿姨。 「是啊。」毕竟黎子昇是收养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倒是黎阿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些苦恼。 但这种涉及到别人隐私的事情，殷思寧也不方便多问，她不是没找人查过他被收养之前发生的事，只是至今仍是没有下落。 就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阿姨，我先出门了。」吃完了早餐，殷思寧接过黎阿姨递来的雨伞。 「雨天要多注意安全啊！」只可惜黎阿姨来不及多说几句，身上的手机便先响了，殷思寧轻轻摇头示意黎阿姨没事，让她先接电话。 只是殷思寧打开鞋柜时，本该伸向皮鞋的手却突然一顿，最后还是往下了几层，从柜子里拿了一双运动鞋出来。 走出大楼的时候，外面的雨势还是很大。 殷思寧撑起白色素面的伞，迈步走入了大雨中，儘管有伞面遮挡着，雨水还是把她的衣摆打湿了些许，鞋子也被地面溅起的水染上了泥泞。 好不容易过了一条道路，对面的大楼底下才有骑楼，她把伞放了下来，底下被踩过的地砖，都被印上了一个湿透的脚印，她低头，抬起另一隻带着腕錶的手，看着指针指向她预计好的时间。 她再抬起头，果然在骑楼的最底端，看见了── 穿了一身高中制服，却有些被雨水淋湿的冷漠少年。 Chapter 2：偽善 (10) 黎子昇身上都有点淋湿了，正在想接下来要不要用跑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把纯白色的伞。 「忘记带伞了吗？」 他的身侧响起一道温和的女声，他准备迈开的步伐一顿，缓慢地转过了头，顺着拿着伞的那双手往上看去......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撑？」果然见到了那一张，眸中都带了浅浅笑意的面容。 毕竟更早之前只是乌云，谁也没想到雨这么快就下大了。 殷思寧却在观察他的神色，好像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没事的，反正都是顺路，就一起去学校吧。」见他想要拒绝，她才又补了一句，瞬间把不擅言辞的黎子昇堵到说不出话来。 他平时都是直接冷脸走人的，何时需要烦恼，怎么客气地拒绝一个人？ 只见他的表情不太自然，眸中闪过了一丝挣扎，最后又恢復成平时面无表情的那张冷脸，极为僵硬、又很不明显地点了一下头。 正好路口的绿灯也亮了，他们便一同步入了大雨中。虽然伞面很大，可是两个人撑还是稍嫌有点挤，她举着伞的那隻手一靠近他，两人肩膀便会很自然地碰到一起，只是再往旁边挪，就要直接去淋雨了。 「我来拿吧。」 等殷思寧回过神来，手中的伞已经空了。 黎子昇是直接握住伞柄，把伞拿过去的，连方才拿伞柄的位置，都和她的手隔了很大一段距离。 只是在那之后，更是一路无语了，连殷思寧也难得没说什么，却对如今这般熟悉的场景，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怪异感。 只不过，她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根本没时间烦恼。 倒是一路上，很多行人都忍不住看他好几眼，如今，黎子昇身上的伤彻底好了，除了那一张清俊的脸庞，整个人显得有气色了很多，就是神色有点冷。 只是这一位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人，却认真地为一旁安静又漂亮的少女撑着伞，一时之间旁人也不知该羡慕谁。 「臭小子......」 只是，变故突然就发生了。 两人站在滂沱大雨中，本该充满潮湿味的空气中，却多了一股血腥味。 那个人完全没有预兆，就用左手朝着黎子昇出拳，黎子昇本来是能躲过的，但一想到在他身后的人，他也不躲，就硬生生地接下那拳。 虽然对方用得似乎不是惯用手，出得拳也没什么力道。 他抬高了伞面，对方熟悉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便利商店砸店的魁梧男人，只是如今，他的精神状况明显不太对劲，右手也无力地垂着，像是早就没有知觉了一般。 如果黎子昇能多一分心思，便能发觉，男人在见到他身后，看似手无搏鸡之力的少女时，险些腿软，满脸的恐惧却在见到更远处的人时，变成了吓尿。 只可惜黎子昇来不及思考，手腕上便是一热。 「快跑。」 他一点犹豫都没有，下意识就照着她的话做，因为他心中总有种感觉，不管如何，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不会害他的。 确定男人没有跟上来，他们直到了一家超商前的骑楼才停下来。 黎子昇除了衣服有些被雨水淋湿外，看起来是没什么事，倒是殷思寧平时体力便不是很好，又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到了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见她不太舒服，却还是硬撑着的模样，他紧握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不只是上次，还有这次，都是他......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 他也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找上来的，上次那件事结束之后，只有几个警察简单问了他几句，就没有后续了，连被砸店的店长也没和他要赔偿，只是把那几天的工资发给他，让他赶紧滚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其他打工的地方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被主管刁难，就是让他这一期做完就别来了。 到了现在，他硬是一份兼职都没有，只是...... 「要不要来我家打工呢？」 饶是黎子昇，此时也是愣了一下，毕竟黎阿姨在殷家工作，他们家是什么条件，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事情给得怪你了。」殷思寧虽然也有点淋湿，却不显狼狈，好不容易气缓过来了，才像是开玩笑地和他说道，「刚才那些人，应该也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她顿了一下，「我家的情况。」 「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影响到我爸妈那里，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集团的员工、客户，包括他们的家人......」 黎子昇也愣了一下，知道是他自己造成的麻烦。 「我怕......他们又会来找我麻烦......」 「对不起。」他死死地攥紧了握着伞柄的手。 Chapter 3：圈套 (1) 「能不能就最近几个月，来陪我上下学？」殷思寧朝他露出了笑容，声音轻柔又充满了引诱，「薪水我会照样支付，不会让你为难的......」 毕竟，从之前秘书传给她的资料看来，他一直很需要钱的样子，虽然她也不明白，他一个学生，存那么多钱究竟要做什么。 「我......」 「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不等黎子昇把话说完，她便打断了他的话，他忍不住移开视线，她却偏过头，强迫他对上她的目光，望着他，唇角扬起了完美的弧度，「除了我这边的工作之外，其他所有兼职都必须辞掉。」 直到这刻，才有如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当头淋下。 也是，他还能有什么事，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呢？ 他根本没说过他做过什么工作，她却知道他有其他兼职，儘管也早就被辞了，也知道他很需要钱......才用这个彆扭的借口，帮了他一把。 不然才十分鐘的路程，哪里需要别人保护？ 就算是看在黎阿姨的份上帮他的，他也......还不了她这份恩情。 「谢、谢谢你......」黎子昇声音发颤。他只是不太理解，明明是同样的身份地位，有些人视人命如螻蚁，有些人却发自内心的善良。 下雨天的大门口格外热闹，不少学生撑着伞，形成一道五顏六色的风景。 「前面染发的同学，还不快给我过来！」 突然教官一阵怒吼，殷思寧前面的男同学就被叫住了，他染了一头金发，在被叫到的时候明显不太高兴。 令人意外的是，在他们从教官面前经过的时候，教官竟然伸手拍了黎子昇的肩，友好地对他说道，「子昇，认真上课啊！」然后，怀疑的目光又绕了一大圈，落到和他同撑一把伞的人身上。 只可惜教官没看几眼，就被黎子昇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快上去吧，要上课了。」教官神情意外，自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学生，就知道他不是坏学生，只是有时候不主动惹麻烦，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 只是没想到他孤僻的性格，也会和谁走在一起。 直到走进学校川堂，黎子昇才把雨伞收了起来，在把伞递还给她时，伞面上的雨珠滑落下来，在地上积了小小一滩水。 殷思寧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上还有些同学没来齐。 她把雨伞放在教室后方的架子上，也没管有没有放好，便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只是在她把书包放下来时，前座的施玟佳突然回过了头。 「思寧，真是不够意思啊。」 施玟佳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你身边有这么帅的男生，我怎么都不知道？」施玟佳一开口，一旁本来不敢靠近的同学全都看了过来，见状，她的目光环视了其他人一圈，「刚才大家都在猜......那个帮你撑了一路伞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殷思寧动作一顿，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眸，对上施玟佳的眨眼暗示。 「真不是，只是认识的一个阿姨的儿子，刚好同路而已。」 她的唇边漫出淡淡的笑意，其他闻声而来，以为有什么八掛的同学们，纷纷觉得无趣，很快又收回了视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我就说吧。」施玟佳很快又拿起了手机，好像刚才帮她闢谣的人不是她一样，「你要是想谈恋爱，哪有可能单身到现在？」 「说什么呢。」殷思寧有些失笑地看着她。 班导师很快就进教室了，早自修没有考试，就宣佈了一些活动。 殷思寧坐在座位上，手翻着英文单字本，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重回了十七岁几次，在那之前，几乎每次都是活到二十初头就去世了，别说结婚了，她一心忙着搞垮黎子昇，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他好像也一直是单身的。 她和黎子昇约好，五点半的时候在校门口碰头。 殷思寧一路上遇见几个认识的同学，便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照理来说，从她教室出来到校门口，这段时间是非常充裕的，只是在她刚出楼梯间时，却有一道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同学！」 她根本就没打算理会，然而，当她走到川堂的时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却快了一步，伸出手把她拦下了。 殷思寧脸色不是很好看，却在停下脚步、看向面前那人时，脸上露出了疏离又客气的微笑，「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Chapter 3：圈套 (2) 在抬头的那瞬间，她便瞥了一眼对方制服上的学号，看出这人是三年级的学长，目光再往上，就是一张她没印象的脸。只是学长对上她的视线，看上去倒有些紧张。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班长集会时见过一次面。」 殷思寧虽然高一做过班长，只是对她来说，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不好意......」她话还没说完，居然就被对方打断了。 「没事、没事的！」见她面色歉疚，学长连忙着急地打断她，「忘了也没关係！」虽然心中还是因此感到有点失望，但还是不忘拿出手机，「我们可以加一下好友，以后──」 她有点抱歉地笑了笑，正想要拒绝时，对方却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以后也能聊聊天什么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做个朋友。」 「我把我手机给你，你直接扫我的码吧......」 学长说完，就想把手机往她手里塞，没想到她的反应更快，直接侧过了身，看着自己落空的掌心，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学长。」 闻言，学长愣愣地抬起头，见到的便是他记忆中，在他忘记带资料时，好心地借给他看的那位学妹，那一道温柔的笑意，「你想要认识我？」 「是、是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他仍是回答了。 「好啊。」 「什、什么......」学长大喜过望，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我今天没有带手机，把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拿一张纸条写给我吧？」殷思寧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盯着学长看时，宛如在看一件死物，使人背脊发凉。 「好、好，我马上写！」学长话也不过脑，掏着书包就想找纸。 她心里也有点歉疚，可能又要增加郑秘书的工作量了。 然而，就在学长写完纸条，想要递给殷思寧的时候，纸条却无法被她接到了。 因为就在他伸手时，他的手腕突然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力道之大，简直是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放手，你有毛病吗！」学长立刻大喊出声，连眼泪都差点被痛到逼出来，他慌乱地一挣扎，好不容易写完的纸条，也随着风飞了。 只是，在他抬起头看向来人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殷思寧本就高挑，和学长站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只比她高没几公分，而这人，却比他高快要一颗头了。更不用说，他一抬头，对上的便是那一双冰冷、又狠戾的眼眸，压抑的气场就使他快站不住脚。 其实，不只学长，连殷思寧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 老实说，她刚才根本就忘了自己和人有约，只想着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 只是没想到，在她出手之前，已经先有人帮她出头了。 「放开我！再不放手我报警了！」学长大喊，「学妹，这人是怎么回事！」 殷思寧望着挡在她身前的人，却有些恍惚，直到学长一直哭喊救命，才回过了神来，连忙被眼前的人说，「子昇，没事，先放开他吧。」 直到手腕被放开，学长立刻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甚至左脚勾到自己的右脚，差点就没有摔倒，也别说什么搭訕人了，他一见他们两人就像看到瘟神一样，骂了好几句「神经病」，才跌跌撞撞地跑了。 她的目光却落在黎子昇手臂上，因为对方挣扎出现的抓痕。 她的眼底又沉了几分，就算人跑了，她也不会这么简单让他好过。 只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神色一顿，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黎子昇一双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紧，本该冷漠的神情，却在此时掀起了汹涌的黑雾。就算他没说话，也能感受到他的不悦，不是生气她的失约，而是在错怪自己，才让不堪入目的事物出现在她眼前。 「子昇。」 「谢谢你帮我。」 他的眼眸缓缓睁大，似有些不敢置信，也可能是他听错。 「抱歉，今天的确是我失约了。」殷思寧朝他歉疚地笑了笑，又像想起什么，低头从身上拿出了手机，「我们也来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她笑道，「如果有像今天晚到的事发生，你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把你的电话号码打进去吧。」 黎子昇下意识接过手机，低头看，联络人写了他的名字，而浮标正停在电话号码那一栏，等着他输入号码。 他们交换完手机号之后，连通讯软体的好友也加上了。 殷思寧看了一眼他的萤幕，却发现他的好友栏位没几个人，连群组也只掛了一个班级群组。在如此空白的界面上，唯有红色的提醒标示格外突兀。 他的头像没有放照片，就是一张纯灰色的底图，倒也很像他的风格。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她放下了手机。 川堂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殷思寧走下了川堂的阶梯，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却迟迟没等到人跟上来，她忍不住回过头，才发现那人走在她身后，保持在和她三步的距离。 「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在经过校门旁的花圃时，她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那人。 他的脚步一顿，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她走出校门时，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Chapter 3：圈套 (3) 殷思寧在玄关换了鞋子，才走进了亮灯的客厅。 黎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也正是抽油烟机的声响，盖过了她的脚步声，她本来想打招呼的脚步一顿，最终仍是没有上前。 她背靠着房门，望着没有半丝光线的卧室。 「思寧，你什么时候回来啦？」直到她身后的门板被敲响，随即，黎阿姨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她才回过了神来，正想回应门外的黎阿姨一声时，她手中的萤幕却突然亮了── 「到家了。」 在一片黑暗中，殷思寧瞇起眼，看见了上方纯灰色的头像。 她才想起，方才在楼下分别时，她还叮嘱黎子昇，到家的时候记得传讯息给她，没想到，倒是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也没有回覆，就放下拿着手机的那隻手，目光茫然地靠在门板上。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一世做得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只是......这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还真是她从没体会过的...... 以往的那几世，哪一次不是她在他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如今...... 殷思寧唇边缓缓浮现了笑容。 殷思寧一大早便睁开了眼，在阳光尚未洒落的卧室中，缓缓地坐起了身，薄毯也随之从她身上滑落，她偏过了头，朝着床头看去，在没有半丝光线的室内中，一隻纤细洁白的手臂伸了过去── 随即，碰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打开了泛黑的萤幕。 现在的时间......比她平常醒来的时间都还早...... 见状，她完全没有再多睡一会的打算，反而一把掀开了毯子，踩着拖鞋，就往衣帽间的方向走。 连在换上制服时，和镜中人双目相对，镜子里的人脸上都控制不住的笑容，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好事，她努力压抑的笑声，便从唇边溢了出来，连扣扣子的手都一抖，试了三次才成功把扣子扣进去。 「阿姨，早安啊？」 「思寧？」在厨房做早饭的黎阿姨也有点意外，「今天这么早就起来啦？」 毕竟殷思寧这个人，平时生活规律的可怕，从不会太早会太晚的状况，就是准时。好像包括她自己，所有的事都能在她掌握中。 「可能是昨天比较早睡吧。」殷思寧笑了笑，也没想多谈。 倒是黎阿姨抹着吐司的果酱，时不时抬头看她，看上去有点欲言又止，很明显，黎阿姨一定知道了昨天她和黎子昇提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她本来以为依黎阿姨的性格，一定会开口劝她几句。 只是黎阿姨却一直偷瞄她，硬生生把话吞回去了。 殷思寧坐在空荡的餐桌前，撑着头，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黎阿姨看。 黎阿姨把吐司放进餐盘里，眸中的目光却闪烁不定。 她哪能不明白，殷思寧那孩子心思那么细腻，肯定也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甚至连问都不问，便主动想帮他们。儘管他们真的很需要钱，也不该随意接受别人的帮助，毕竟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不劳而获的。 只是，一想到那天接到的电话、和她儿子。 她不得以做一个卑鄙的人。 殷思寧今天也比平时还早出门。 只是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便看见了坐在大楼一楼大厅的身影，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黎子昇的侧影，他却没办法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那人坐在大厅中的沙发上，坐姿挺拔，书包也被他放在自己的腿上，不敢随意乱放，连眼神都只注视着身前的地板，没敢到处乱看。倒是站在大门口、昨天就被她交代过的保全，看了他好几眼。 不过大厅暖和的灯光，似乎也让他冰冷的锐气，消去了几分。 「子昇。」 一道轻柔又带了笑意的嗓音，在他的斜后方响起。 黎子昇猛地抬起头，在见到来人时，连忙拉起书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发觉自己比她高之后，才又低下头，生硬又带了一丝不自在地喊了一声── 「学姊。」 在短暂的一阵沉默之后，是殷思寧率先淡淡一笑，「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虽然是我雇用了你。」她故意加重了雇用两字，「只是我们以后，还是照着朋友来相处吧，不需要这么拘束。」 黎子昇冰冷的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似在想拒绝她的理由。 「我只是......」 「我们是朋友了对吧？」她微笑道。 果然在论说话这方面，黎子昇是永远赢不过她的。 也难怪前几世碰到他，也没见他说过多少话，总是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说不过人？她在心中嗤笑，不过，光凭他那一张臭脸，对不知道的人的确是挺有震慑力的。 Chapter 3：圈套 (4) 「是......」话至此，他也不得不顺着她的话点头了。 结果，他点完头，殷思寧也不说话了，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黎子昇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她手中看起来很沉重的手提袋接了过来，但是才刚拿起来，他的手就是一沉，不敢相信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抱歉。」殷思寧面色歉疚，「今天有自习课，我才想说......」 「学姊。」他垂眸，仍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你真认真。」 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他说这句话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她的眼底更暗了，这种完全看不出心里波动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从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倒是殷思寧自己感觉不太习惯，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一路走来，一个人承载着那么多世、和死亡的记忆，甚至是她的家人，也没办法理解她心里的感受。 也只怕说出来，没有半个人会相信。 「对了，除了学校之外，你应该没去其他地方补习吧？」 殷思寧只是找个话题随意说道，只是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可笑，每天都忙着打工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其他上课？去那里打工还差不多。 「没有。」果然，听见他这么回答。 「那我们放学就约一样的时间吧。」她道。 殷思寧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同学正在准备下堂课的小考。 只是施玟佳心不在焉地撑着头，小考的册子被她放在桌上，却是翻也没翻，连她平常最常用的手机也被她放在一旁，连看都没看一眼。 殷思寧在经过她座位时脚步一顿，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再次迈开了步伐，在施玟佳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以往的她，从来没有试着关心周围的人，她一直以为，施玟佳是在高三那一年和她男友和平分手的，只是究她这一世观察，施玟佳和她男友这两间，吵架的次数可是一双手都数不完。 前几世殷思寧曾问过她，她也就说一句「观念不合」。 但是她也没有深究，毕竟高中毕业过后没多久，她们就没有联络了。 想了想，殷思寧伸出了指尖，轻碰了前桌那人的肩膀几下。 「玟佳。」 见施玟佳转过头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只是看到是她，还是像以往一样勾起了唇角，看似轻松地说道，「怎么啦？」 「我忘记带等一下要考的册子，能先借我拍一下吗？」见状，向来没什么良心的殷思寧，话还是在嘴里转了一圈，朝着对方抱歉地笑了笑。 反而是一旁边的女同学发现不对劲，递了一张面纸给施玟佳。 殷思寧接过她的册子，见着施玟佳和方才的女同学道谢。 殷思寧面上保持着微笑，好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放学的时候，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殷思寧却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书包拉链上掛得吊饰，再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讲台，上方的黑板还保留着上节课老师，写板书留下来的字跡。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后排几个同学聊天的嘻笑声，她忍不住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时鐘── 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鐘了。 在她再次低下头没多久，一道阴影忽然落到她身上，遮挡了光线。 「学姊......」似是看教室里没什么人，那人竟然直接进来了，只是光是那两个字，她都能从对方冷硬的语气里，硬是听出一丝紧张。 「抱歉。」殷思寧抬头望向他，却发现黎子昇似乎真的是赶着上来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颈间，气息也是喘的，唯独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从头到尾都没从她身上移开，「体育课晚下课了......」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了过来。 如果是因为一般上课迟到，一层楼的距离哪会这么喘？这人，不会是直接从操场那里跑过来的吧？ 见他如此，殷思寧心中只觉荒谬，再来就被一阵无语覆盖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吊饰，看着被他拿在手上的手机。 「为什么不直接传讯息给我？」殷思寧浅浅一笑，只有明白的人才知道，这完全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没想到黎子昇僵了一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连本来在后排聊天的同学，此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睁大八掛的眼睛，朝着前排的两人疯狂打量着。 毕竟，在学校公认最受欢迎的人，可从来没和男生这么亲近过。 Chapter 3：圈套 (5) 黎子昇唇角微动，本来想讲话的，却在对上她的眼神时，又把话吞了回去，最终还是绷着一张脸，极为不自然地动了嘴唇，「我能......直接传？」 这下子，殷思寧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无奈了。 「当然可以。」她笑道，她在说这句话时，心中的不悦就已经消了大半，更多的是对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黎子昇，怀疑和不信任。 听她这么说，他才「好」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殷思寧从座位上站起身时，他还想伸手帮她拿手提袋，没想到，接过时并没有预想中的沉重，反倒像是一个空袋子，他忍不住看了她的座位一眼，才发现有一半的书都在她的抽屉里了。 反而，是后排那群同学比谁反应都大，在黎子昇接过袋子时，倒抽了好大一口气。 好险距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走廊上大多没遇见多少同学。 他们也一路非常顺利地回到了大楼。 「子昇，正好阿姨也在，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餐？」 正当黎子昇转身打算离去时，殷思寧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他原先垂着的头猛地抬起，不是因为惊喜，是因为知道他肯定说不过她，果然，就见她开口堵死了他的后路，「也省得阿姨回去再煮一次，一起来吧？」 却不知殷思寧微微扬起了唇角，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 「思寧，你──」 黎阿姨的话，在见到殷思寧身后的那人时瞬间顿住了。 「阿姨，别怪他，是我硬把他拉上来一起的。」殷思寧把给客人穿的室内拖鞋拿给他，才抬头对着一脸惊讶的黎阿姨笑道，「反正阿姨每次煮了那么多饭菜，我也吃不完，不如以后，你们也直接在这里吃吧。」 「这......这怎么能行呢？」黎阿姨一张圆圆的脸困惑了起来。 「没事的，阿姨对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殷思寧轻声笑道。 而刚换完鞋子，刚走进正厅的黎子昇，就被人一把拉住了。 总之，黎阿姨最后还是拒绝了，这也在殷思寧的预料之中，而黎子昇，自从他踏入正厅之后，就被她抓住了，一路被她拉到餐桌前坐下，被迫无视黎阿姨疯狂朝他射来的眼刀、和眼神示意。 殷思寧就一路装作没看见，淡定地把黎子昇按在座位上坐下。 她就不相信，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而她就在黎子昇旁边的椅子坐下，等着黎阿姨端出餐盘。 「阿昇。」 只是在黎阿姨端到第三道菜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出声了，先瞪了黎子昇一眼，然后用眼神示意门口的方向，示意他快走。他们已经够麻烦别人了，不要连这点小事都要耗在别人身上。 只可惜，事情并不能让黎阿姨如愿，因为她的电话响了。 黎阿姨本来想无视的，却在看见来电人时，张大了双眼。 「子昇，先吃吧。」黎阿姨连忙把其馀几道菜端完，就去厨房接电话了，殷思寧也不尷尬，笑着把碗筷递到了他面前。 只是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到讲电话的黎阿姨身上。 是不是那通，唯一能躲过她监听的电话呢？ 最后一次段考，终于还是结束了。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殷思寧考完试之后早有安排了。 在学期结束之后，家里的人就会派人开车来接她了，她也有半年没有回老家了，等回去之后，就要面对家里人为她安排好的培训了。 「所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要先陪我去逛街吗？」 殷思寧抱着下一学期要换教室，所以必须要清空的东西，侧过头，看着身边身穿同款式制服的少年，微笑道。 「嗯，走吧。」黎子昇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袋子。 「我们还是回去放东西吧，拿一整路太重了。」 索性东西还是先放回住所了，不过他们也去不了哪里，晚上还得回来吃黎阿姨煮得晚饭，因为她明天回去之后，大概要等新学期开始才会回来了，黎阿姨坚持一定要煮一顿大餐给她，她便应下了。 所以他们也就去了附近能逛的地方走走。 在街道上，身穿制服、容貌出眾的少年和少女，总是特别引人注目。 他们附近开了一家无人的夹娃娃机店，平时殷思寧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她最常去的应该就是百货公司的专柜。只是如今，她拉着人就进去了，店里还有其他人，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自从他们进来之后，一群学生们就一直盯着他们看。 Chapter 3：圈套 (6) 只是也就多看了几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各做各的事了。 毕竟他们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殷思寧在一台夹娃娃机前停了下来，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堆叠成小山的玩偶，她也没有要夹的意思，就站在一旁，等着黎子昇在她身边站定。 「你想玩吗？」他垂眸，不是看着夹娃娃机，而是看着她。 然而，他猛然睁大了眼，就被人直接推到夹娃娃机前，眼前的玻璃也映出了他们的倒影，他抬眼便能看见，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侧过头看他，「我也没玩过，不如你直接帮我夹吧？」 黎子昇本来想拒绝，却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还是点了头。 结果，接下来的画面就变成，殷思寧拿了一篮代币在旁边，看着黎子昇努力想把最靠边的玩偶抓出来。 第一次好不容易抓住，却在快成功的时候掉了下来。 本来以为第二次就能成功，结果机器又一爪子把它扔回了原位。 就这么试了六、七次，硬是拿那一隻玩偶没輒。 「不然，还是算了吧？」殷思寧也忍不住开口了，她本来就不喜欢可爱的东西，更别提玩偶了，只是单纯想看未来的大老闆，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那一隻狐狸玩偶便从出口掉了出来。 未来的大老闆便低下身，把一隻臭脸的狐狸玩偶拿了出来，才站直了身，面无表情地把玩偶递到了她眼前。 「谢谢你。」殷思寧接了过来，朝他轻声笑道。 只是黎子昇，虽然夹到了玩偶，看起来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从夹娃娃机店出来时，殷思寧手中便多了一隻玩偶。 他们走在街道上，因为方才花了点时间，就算是六月末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你喝什么饮料？」一旁的黎子昇却突然开口了。 殷思寧下意识朝他看去，才发觉，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饮料店前。 「都可以......」她没反应过来，黎子昇已经转身往饮料店走，等她接过冰凉的瓶身，发现他只买了她的份时，她才回过了神来。 「你.....请我的？」殷思寧手中加了冰的饮料，在此时格外的烫手。 他先是点头，停顿了一会，才抬起那一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她，「我想不到......还能送你什么。」 她也愣了下，脸上一贯维持的笑容都差点变成诧异，最后仍是忍住了。 「这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殷思寧失笑道，这一次倒是有几分笑意到了眼底。她是真的觉得，黎子昇这个人每次都在突破她的原则，包括他本人，都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中。 她盯着面前绷着脸、却又带了一丝彆扭的少年。 在他的注视下，她拿起了吸管，在手摇杯上刺了一个开口，才缓慢地喝了一小口，入口的便是一股甜味，又配上柠檬的酸味，竟然让她找不出怪异点。 老实说，她还真没怎么喝过，这种外面买来的饮料。 「还是很好喝的。」她笑道。 高三开学这一天很快就来临了，他们也正式成为了准考生。 坐在新教室里，虽然身边同学还是一样的，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开学的流程还是不可免俗的都要跑一遍，而老师也不会因为今天刚开学，就不上课，毕竟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都是分秒必争的，这么一整天下来，班上的同学们也都快累坏了。 「搞什么，哪有人开学的隔天就要小考的......」 施玟佳座位也换到她的右手边，她一抬头，便能见到施玟佳趴在桌上滑手机。 「没办法。」殷思寧失笑道，「毕竟再过没多久就要模拟考了。」 「真讨厌......」闻言，施玟佳才撇了撇嘴，似是很不想面对现实，只是此时套在她身上，倒是不知道她在说考试、还是手机里的人了。 因为施玟佳也没刻意避着她，殷思寧在低头把新书放进抽屉里时，正好瞄到了施玟佳的手机萤幕，看聊天界面，应该是在和她男友聊天，不过老实说，她似乎从来没去记过，施玟佳男友的名字── 「不过，欧天宇他怎么就出国了呢？」施玟佳突然开口，也打断了她的思绪，「连去年长得好看的学长也都毕业了，我们学校还有什么帅哥吗？」 「我也不太清楚......」说到欧天宇，殷思寧也没想多谈。 欧天宇在升上高三之后，就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去了，不管哪一世都一样，也有可能是看他在国内也没什么长进，不如直接送出国，混一张学歷了吧。 「太可惜了......」施玟佳放下了手机，心不在焉地说着。 「高一不是来了很多新生吗？」她笑道，「总会有你觉得好看的吧？」 「你应该知道，我只喜欢比我年长的。」施玟嘉又像想起什么，勾起了唇角，抬眸看向殷思寧的方向，「像你家小学弟，虽然很帅，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面。」 殷思寧一愣，忍不住想起她前几天回来，见到的那个人。 Chapter 3：圈套 (7) 殷思寧不是坐家里的车，是自己坐火车回来的。 因为她实在太讨厌坐车了。 不过，和她快两个月没见的黎子昇，却说要去火车站接她，不然她一个人提着行李，再从火车站转搭公车回来，至少还得要有个半小时。 殷思寧从刷票口出来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坐在车站大厅的座位区。 至于，坐在她背后的另一排人，就没人知道是谁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萤幕，上面的对话，只有她和对方说她在哪里，对方就传了一个「好」字。其实她回去了之后，和黎子昇也不是很常联络，就偶尔传了几句，基本上还都是帮黎阿姨传话。 不过，在更往上的对话记录，是一张对方传来的照片。 虽然不是什么，就是他暑假在做工读时，从店内拍出去的夕阳。 然而，她没能多看几眼，手机萤幕突然被切换到来电模式，她正想接起时，另一道清冷的声响便同时在一旁响起── 「学姊。」 殷思寧沿着声音转头，一入目的便是几个月不见的少年，一手拿着还在拨话中的手机，一见到她，又垂下了眼帘，因此，没人能注意到，那一双本该冰冷的眼眸，在见到来人时，先是慌乱了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她连忙拉过一旁的行李箱，跟着站了起来。 「子昇，你这么早就来了？」 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至少还有二十分鐘。 「刚好今天也没有班，就先过来了。」黎子昇神色淡漠，又像想起什么，赶紧加了一句，「是阿姨一大早就在摧我出门。」 「也替我谢谢阿姨了。」殷思寧面上是一贯的淡笑。 不过，她才刚走了几步，手中的行李箱便是一空，才发觉是黎子昇帮她拿过去了，只是这么一侧头看去，她反而感觉，本来就比她高的黎子昇，好像又长高了点，也快接近他前几世的身高了。 随着他们走出了车站，本来坐在她后排的人，也跟着起身了。 他们来到车站外时，公车站牌前早就排满人了。 连一旁的计程车上车处，车子都是一辆接一辆的开走。 也许是因为人潮巔峰时段，又或者假期的末尾，很多人也都回来了。 总之，他们搭上公车的时候，公车里早就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人还没上来，她的行李箱本就不大，大多数都先寄到住所了，但是放在她的脚边，还是稍嫌有点挤。 殷思寧站在后门的栏杆旁，而黎子昇在她的身侧。 只是，后门还是有很多人上来，甚至有一个揹着大背包的人上了车，在刷卡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会撞到人，最后还是黎子昇伸手帮她挡了一下，不然那个背包就要直接打到她了。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又把手放了下来。 她看向他的手，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底却又添了一丝情绪。 说什么......当她是不存在的，随便一个人都敢越过她害...... 「学姊。」 好不容易公车门才关上，在公车啟动的同时，身边那人突然对殷思寧说了一句话，她没听清，才连忙抬起头，却见他向来冷漠的眼眸好似多了一丝温度。 「阿姨说，今天你不用去外面买，她在家里煮晚餐等我们。」 「嗯......谢谢阿姨了。」 自从开学了之后，他们也陷入水深火热的备考阶段了。 一大早的课堂都在小考，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节课，却也不能幸免。 等改完考卷之后，下课时间也迟了一点，殷思寧收拾完书包，还没走出教室，便能见到走廊上早就站在外头等她的少年，她才刚踏出教室，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便瞬见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其他教室内的同学，也就多看了他们几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殷思寧还没开口，黎子昇就把一个袋子递到了她面前。 「小学弟，你还真不够意思，只给你思寧姐买饮料啊？」 不过施玟佳，可就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可是一起和殷思寧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殷思寧旁边，盯着黎子昇上下打量。 只可惜黎子昇本来不想回应，一想到她是殷思寧的朋友，还是抬眸，冷淡地说了声「之后」，就又移开的视线。 施玟佳耸了耸肩，对这情况也不生气，只在心中暗道学弟果然讨人厌。 和施玟佳道别了之后，殷思寧低头看了手中的饮料，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才带着微笑对他说道，「这不是学校外面的饮料店吗？」 「不是......」像是怕被误会，黎子昇盯着她，连忙解释道，「是有同学......中午翘课出学校，问我有没有要买什么。」 「原来如此。」她也没说什么，反而轻轻笑了笑。 「你真好。」 黎子昇本来想伸手拿过她手提袋的动作一顿，又连忙回过神，接了过来，只是这次却在她开口之前，率先迈开了步伐，一向冷漠的脸庞都多了丝不自在，走的比她还快的步伐，甚至有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一双空洞的眼眸，盯着前头的人看，手中的冰凉的饮料，因为退冰而有一滴水落到了手背上，她垂眸，很快也迈开了步伐。 Chapter 3：圈套 (8) 晚上回去，殷思寧依然梦见了她前世的事。 只是今天梦见的场景，却特别的怪异，也不能这么形容，就是有几处和她的记忆中有点出入，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梦境和现实总是不尽相同的。 她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身上穿着正装，是她出社会之后了。 不过在驾驶座上开车的人，居然是和她高中就没联络的──施玟佳。 「我说，在我们毕业的那年，你们不是大吵了一架吗？」前面的号志灯正好亮了绿灯，施玟佳踩了油门后，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不敢置信地说道，「在那之后，你们不是都没联络了吗？」 「然后，之后再见面，不是每次都在吵架，就是互摆臭脸。」 「这......你、你们──」 施玟佳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词说出来比较好。 「就是你想的那样。」儘管车内只有她们两人，殷思寧的坐姿也是非常端庄，从一旁拉过来的安全带，也完美的扣上了，只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看向车窗外，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是依然弧度完美的笑容。 「只是，这也太......」此时此刻，施玟佳的眼中真是满是震惊。 「有什么好意外的？」殷思寧唇边溢出了笑意，「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不是吗？」 语毕，行驶中的车辆也正好在一栋大楼前缓了下来。 施玟佳才刚开了车门锁，就见另一侧的车门被人从外侧打开了── 殷思寧从床上坐起时，都不知道自己方才梦见了什么。 只是在她掀开薄毯起身时，隐约觉得指间的感觉有点空。 黎子昇才刚走进教室，就被一个人搭住了肩膀。 「结果怎么样？昨天学姊收你送的饮料了吗？」来人是一位染了一头亮眼的金发，耳上还打了好几个耳洞的少年。 「送了。」黎子昇也就看他一眼，便逕自朝着座位走去。 「好歹也是我翘课去买的饮料，也和我说一下结果吧？」金毛也不意外，反而一脸熟稔地跟去了他的座位。如果殷思寧在场，肯定能认出这名少年，就是雨天走在他们前头，被教官叫去骂的那名学生。 老实说，黎子昇也还是没很习惯对方自来熟的性格。 自从上个月，他被教官叫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被教官抓着骂的金毛，金毛好像被把他们认定成了朋友，只要有来学校，就会来找他聊天。 「咦？那个人不是你学姊吗？」 结果黎子昇没来得及和金毛道谢，就听见他突然喊道。 「在哪里？」他也顺着金毛指得方向看去，心里想着，他才刚和殷思寧道别没多久，怎么就能在对面大楼看到她了？结果他一抬起头，就看见对面楼上的走廊上，殷思寧和一对男女站在一起。 「思寧，那个人不是学弟吗？」 邱容蓉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把头探了出去，看着对面大楼楼下的人笑道。和过去的她相比，她现在的笑容，才算是真正的灿烂、又夹带了点幸福，再也看不出她以前曾经自卑过的影子。 殷思寧没说什么，目光却仍是朝她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看见的，便是黎子昇冷着一张脸，要去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走廊上的金发少年。 如今，他略有点焦躁的模样，还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容蓉，小心一点。」只是身旁一道陌生的男声忽然响起。 只是，这一刻真正让殷思寧困惑的，却是小心翼翼地守着邱容蓉，深怕她掉下去的男同学。虽然没有欧天宇，一眼看去就惊为天人的样貌，他却戴了一副细框眼镜，给人一种斯文又儒雅的气质。 而这个人，正是邱容蓉的......男朋友。 就是之前，她们从图书馆搬书箱出来后，遇见的另一个好心人，也是之前邱容蓉脸红了老半天，说家里开理发店的那个人。 殷思寧面上带笑，唇边的笑容却维持在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想起前几天，欧天宇还传讯息过来，问她邱容蓉现在怎么样了，一看就还是和前几世一样，两人相爱、误会又走到一起的发展。 只是，怎么到了邱容蓉身上，事情就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开头的一点偏差，就会导致后续发展全部走歪吗？ Chapter 3：圈套 (9) 殷思寧回到教室时，施玟佳正在用手机回讯息，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经过施玟佳身旁时，却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人名── 『不......不是我，是赵哥，他之前在赵哥手下的店工读！』 『赵哥除了那里，在其他地方也有接一些活，我......』 殷思寧盯着她的聊天界面，记忆如同排山倒海般，全部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觉得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缺失了中间最重要的部份，才会导致，有这么多的线索，却没有一块能拼凑起来。 她方才是亲眼看见，施玟佳称呼她的男友为「赵哥」。 只是，是同一个人吗？毕竟这个世界上，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有了，但她查得资料中，赵哥从没和异性有什么交集，那施玟佳又是什么？ 「玟佳，你在和你男朋友聊天吗？」 「是啊。」施玟佳顾着看手机，没有抬头看她的方向。 「对了，之前你说过。」殷思寧轻声一笑，趁着施玟佳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男友是在哪里上班呢？」 施玟佳的男友比她们大了六岁，是施玟佳前年在网路上认识，约出来见面几次就在一起了，如今，他也在一家公司里做到不错的位置了。 「不知道，名字太长了，好像叫安合什么的吧......」 几乎在施玟佳每说一句话，殷思寧眸中就温度就失去几分。 如果说之前不确定，在听到施玟佳说出名字的同时，她几乎就能确定了，是同一个人。其他人也许不清楚，她却很了解，这家看似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其实......就是欧氏集团旗下控股七成的子公司。 「学姊。」身侧一道清冷的嗓音，唤回了殷思寧的思绪。 她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才没有被迎面而来的路人撞到。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拉她的人很快就松手了。 殷思寧忍不住拉了拉书包背带，看向每天他们都会路过的街道，一旁路口的便利商店，还是黎子昇上次打工的那一家，她面上表情一顿，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向来维持的微笑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没什么......」她抬起头，朝身侧的人笑了笑。 黎子昇却紧蹙着眉，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没有很放心的样子。 回到家，殷思寧才刚换完鞋子走进正厅，就看见厨房的电灯是亮的，而黎子昇跟随她的步伐走了进来。 于是，宽广的餐桌旁，也多了一个人影。 「子昇，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讲义，看我这里有没有？」 「好。」黎子昇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点了头。 黎阿姨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分神去看餐桌前聊天的两人，她警告性地看了她儿子好几眼，没想到她儿子完全没有接收到，反而全程盯着旁边的人看。 「子昇，过来帮忙端菜！」黎阿姨朝着餐桌上的人喊道。 「我先过去了。」黎子昇先和殷思寧说完，才淡然地起了身。 「你这臭小子！」结果当他走到厨房，伸手要接过盘子的时候，劈头就被黎阿姨骂了一句，惹得他茫然地抬头看向黎阿姨。 「你......别影响到你思寧姊学习了。」要不是殷思寧就在外面，黎阿姨都想当场骂他一顿了，也只能把话都憋着，把一盘菜塞到他手中。毕竟，殷家......绝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只是，在黎子昇要走出厨房时，脚步突然一顿。 「我不可能影响到任何人的......」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怎会有影响一说呢？ 「子昇，放这里就好了。」殷思寧在餐桌上为他挪了一个位置，结果黎子昇放完菜，才刚坐下来，黎阿姨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响起。 「小心点、小心点，很热的汤来了啊！」不待他们回头，黎阿姨便端了一碗冒着热烟的汤，从两人之间越了过去，再放到餐桌上。黎子昇往侧边闪了一点，连殷思寧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还坐这里？坐到对面去！」黎阿姨瞪了他一眼，再转向殷思寧时，又是以往那一张慈爱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思寧，是阿姨有点笨手笨脚的。」 「阿姨，没事的。」殷思寧也没生气，连忙笑道。 「子昇，你也是，坐这里就好了吧。」 听她这么说，本来要起身的黎子昇才又坐了回来，黎阿姨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回到厨房了。 等到吃完晚餐之后，殷思寧才带黎子昇去到了自己的书房。 来到这里一段时间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进她的书房，只是在见她进到书房后，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一时间有些迟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在书房电灯打开的剎那，他才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子昇，十七岁生日快乐。」 「先收下吧。」她眸中带笑，「免得阿姨等一下看见，又要唸你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惊喜，殷思寧就是定制了一个小蛋糕，插上了蜡烛，递到了他面前，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本该说出口的话，却因那三个字停顿了── 十......十七岁？ Chapter 3：圈套 (10) 更晚的时候，黎子昇和黎阿姨都回去了。 殷思寧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笔尖在洁白的试卷上一顿，上方却没有半点答题记号，反而只有几条杂乱的横线，来张显主人混乱的心绪。 空气中，似乎还有些蛋糕尚未散去的甜味。 檯灯的光线落在桌面上，却没有半点照进她昏暗的眼眸，她不禁想起了，方才黎子昇在收下蛋糕时，那一张绷着的冷脸，只是她却没有错过，在他不自然地伸出手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殷思寧一手拿着笔、另一隻手却撑起了偏过的头。 同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在董事会上，冷血又失去情绪的面容。 直至，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亮起了萤幕。 那人的头像是一张风景照，殷思寧才想起，这是她之前回去老家，传给他的照片，等她回来了之后，还拿他手机换了头像，想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结果他就看了一眼，问了她那是哪里，就没有反应了。 说到这，她便想起了，黎子昇毫不在意地把手机给她这件事。 不过他的手机是着实无聊，除了几个必须的软体，就没别的东西了。 「子昇，你现在有空吗？」 讯息很快就被已读了，对方传了一个问号过来，殷思寧对于对方话少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很意外地接着回覆，「读书太闷了，想去附近散一下心，只能麻烦你陪我了。」 想了想，她又在后方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她垂下了眼帘，灯光落在她身上、也在她的眼窝落下了淡淡的阴影。 结果她等了老半天，都没见对方回覆，她都差点以为是自己断网了。 「我去楼下找你。」然而，五分鐘之后，讯息提醒又再次亮了起来。 在只有她一人的书房中，唇角不知不觉扬了几度，她也没管桌上的试卷，便倾过身，按灭了檯灯的开关。 殷思寧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一楼的大厅还点着几盏电灯，而保全正站在门口，而不是在旁边的警卫室里休息。 她抬腕看了手錶，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快十点了。 她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了马路的对面，有一名面色冰冷的少年正朝她这里来，在迈步之际，他也抬起了头，正好和她对上了视线，他却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步伐往她的方向来。 等殷思寧回过神时，黎子昇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她面上浮现了往常的微笑，正想说话时，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似是因为赶着过来的，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背对着大楼门口的灯光，使她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神色，儘管如此，却还是可以感受到，他低下了头，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眸，是一如既往淡漠、在那之上── 却又好像，多增添了一点什么。 殷思寧突然觉得有些失笑，明明方才，是他先别开头的不是？ 「学......」 只是，黎子昇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眼前的人，眉眼带笑地回望着他，同时却伸出了手，抚上了他耳后还留有水珠的发梢。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珠猛地一缩，本就混乱的头脑，此时是真的不会思考了。 「其实我没有这么急的......」 殷思寧放下了手，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她才发现，他的发丝根本没有完全乾，明显就是才刚洗完澡，就跑出吹夜风了。 黎子昇却因为她的动作，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在大楼前的人行道上，只有一旁的路灯、和大楼微弱的灯光，照亮两人的目光，此时两人却是一阵沉默，气氛是说不出来的彆扭，直到又过了一会，他的唇角才动了动，嗓音是一如往常的清冷。 「......要去哪里？」 「你觉得呢？」殷思寧面上带了温柔的笑意，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在笑，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当然......是回家。」 「我没关──」不等黎子昇话说完，他就被另一人拉住了。 「先在这里坐好。」电梯门开了之后，殷思寧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坐好，而她自己就往房间的方向走去，独留他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上，连手脚该摆放在哪里都显得不自然，只在想...... 他是不是害她生气了？ 等殷思寧走回客厅时，看见的便是他紧蹙着眉，似乎很烦恼。 她其实根本没生气，只是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有些无语，好歹也是未来的大老闆，连顾好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真不明白，就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靠自己活到二十几岁的？ Chapter 4：碎片 (1) 黎子昇抬起头时，面前便多了一条毛巾。 「先擦乾吧，这种天气千万不要着凉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想喝什么？我去帮你热点东西。」殷思寧朝他笑了笑。 黎子昇拿着方才接过来的毛巾，也想站起身，和她说不用了，他根本就想再麻烦她，为他做任何事，只是一对上她带笑的眼眸，他拒绝的话还是在嘴边转了一圈，仍是吐出了两个字，「......咖啡。」 「好，你等我一下。」她便这么回答了。 殷思寧走进了厨房，按开了墙边的电灯开关，原先的昏暗也霎时明亮了起来。厨房旁边就是餐桌，两边是相通的，再往后看去，就是客厅了。 只见以往空无一人的区域中，被增添了一丝人情味。 她移开了视线，又看向了面前的冰箱，一把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内的冷气也渗了出来，她翻找了一阵子，又看了眼冰箱的夹层，里面放了一些青菜、蛋等食材，应该是黎阿姨买来放进去的。 没有找到现成的咖啡，她就只能放弃加热这个选项了。 殷思寧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关上了冰箱门，才发现有一台咖啡机早就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她本想伸手去开电源，一个念头却使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不会煮咖啡。 她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注视着咖啡机的表情如同看一个死物。 只是，就在殷思寧正在纠结的时候，突然有一隻手从她身后越了过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插头，插到了柜子旁边的插座上。 黎子昇又转身去开了柜子，拿了装着咖啡豆的罐子下来，等他做完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好像才察觉到不对，神色淡然又略带疑惑地问了愣在原地的人，「学姊，是要煮咖啡吗？」 「嗯......是啊。」殷思寧难得感受自己被人压了一头。 「还是我来吧。」 结果她就见他熟练地操作了起来，很快这一台不大的咖啡厅中，便传出了浓厚又带了苦涩的香气，足以瀰漫了整个厨房。 殷思寧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却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当初她为了接近他，天天往便利商店跑时，见到的那一抹身影。 「先喝小口一点，很烫。」在她回过神时，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殷思寧下意识抬头朝他笑了笑，指尖相触之际，也和他正好低下来的视线相触，她恍惚之中觉得，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她从前好像也没......这么仔细的观察过他，没有吵起来就不错了。 她连忙低头，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小口。 虽然是闷热的秋季，她却觉得，心中缺失的某一块好似也温暖了起来。 见她喝了，黎子昇一直抿着的唇角，似乎也微微上扬了一些。 等到咖啡都快喝一半了，殷思寧才猛地想起，她会来厨房煮咖啡，不是给自己喝的，而是要给面前这个差点着凉的人喝的......她连忙转过头，却发现他在旁边恍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昇，你也喝一点吧？」咖啡机里还有一些咖啡。 黎子昇才「嗯」了一声，把剩下的咖啡都倒了出来。 只是这时，却突然传来一阵手机的震动声，殷思寧的手机不在身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黎子昇的手机响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见了来电人之后，才抬头看向她，似在犹豫该不该接起来，在她说没关係之后，他就直接当着她的面，把电话接通了。 不过，除了他开头喊了一声「叔叔」，之后几乎都在听对方讲话。 黎子昇面前的殷思寧，却能看见他的神色愈来愈冷，甚至蹙起了眉。 「......我不会有事的。」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慢地开了口。虽然没能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她却有预感，那一个人的来头绝对不简单。 直到对面掛断了电话，气氛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殷思寧却是想起了，偶尔会打给黎阿姨的那个人，尤其是每次黎阿姨接完电话，那个既烦恼又无措的神情，她不可能这么快忘的。 「叮咚──」 结果就在这时，大门的门铃居然响了，连殷思寧也愣了一下，想不通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来按她家电铃。 「我先过去看看。」她说完话，便走出了厨房，只有一旁的对讲机是亮的，她一眼就看见了萤幕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有点眼熟，只是由于那人实在太过狼狈，让她一时之间想不起那人是谁。 Chapter 4：碎片 (2) 她都不知道，今天晚上竟然会这么热闹。 「是谁？」黎子昇走到了她身后。 殷思寧按了通话键，结果萤幕里的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那里。 「玟佳？你怎么了？」她总算认出了楼下的人是谁，她的声音也透过对讲机传了过去，对方却仍没有反应，她没有办法，只好到楼下去找人了。 当殷思寧来到楼下，那一道狼狈的人影，一见到就扑了过来。 「思寧......那混蛋就是一个烂人......」 施玟佳一看见她就哭了起来，就是走过来时，脚步明显摇摇晃晃的、带着一身的酒气，本来想拉住殷思寧，却被一旁的黎子昇一把抓住了胳膊── 这的动作，却像是点燃了最后一根导火线，施玟佳脚步都站不稳了，甩开他的手自然是更不可能，她使力了老半天，却发现对方根本连动也没动，只能崩溃地把另一隻手上的高跟鞋往地上一砸。 「你们男人......都、都没一个好东西，放开、放开我！」 殷思寧这才发觉，施玟佳居然是赤脚走过来的，脚上多了好几道伤痕。 「子昇，没事，先放开她吧。」 站在门口的保全都看了他们好几眼，他们却也无法阻止，施玟佳蹲在地上，胡乱扔着东西的行为，甚至还打到了殷思寧身前的黎子昇。 好不容易，他们才把人给拉回了家。 施玟佳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又闹腾了那么久，也是累坏了，身上披着殷思寧拿来的薄毯子，倚着沙发就睡着了。 她还真是......从没见过施玟佳这副模样。 明明前几世同一个时间点，施玟佳都没来找过她，只知道施玟佳突然有一阵子请了假，等她再见到施玟佳时，施玟佳就已经和男友分手了。 那这一世来找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学姊，你的朋友......」黎子昇站在一旁，望着这一位突然出现麻烦她的人，眸中尽是冷意，「需要找人送回去吗？」 殷思寧却在听见他话中的两字时，突然怔了一下。 她从前......有真的把施玟佳当成朋友过吗？ 似乎也没有，就是有什么作业就刚好一起，在她遇到什么麻烦事时，总会有一个人帮她把她的话说出来，也不怕自己得罪人，就算毕业之后失联，她也没想再找过施玟佳，再次碰上面时── 就是在酒局上了。 殷思寧方才早就打电话问过了情况，是施玟佳又一次和她男友的争吵，结果这次，她执意要去找对方，要对方一定要面对面说清楚。 结果对方不讲，施玟佳便自己去查了。 毕竟，身为企业家的千金，哪一家公司在办酒会的资讯依旧到手擒来。 只是当她混到现场找到人时，她男友正好在和一名董事说话，董事一眼就看见了她，才正想开口要她男友介绍时，她就被对方一把推到一旁，臭着脸对她一阵羞辱，说她不要脸，就这么犯贱还敢找上来？ 施玟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即和对方大吵了起来。 只是动静实在太大，甚至还惊动了其他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施玟佳虽然是施家的千金，对经营企业却没什么兴趣，平时也很少出面，以至于在场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她是谁，等她直接被保安请出去时，她男友硬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电话打不通时，才发现她还被拉黑了。 「子昇，你明天也要上课，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殷思寧朝他笑了笑，起身就要送他到楼下。 黎子昇虽然还是很不放心，只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方法，便点头说好了。 在临走前，殷思寧却在沙发前停下了脚步，她面上的笑容虽然淡了不少，却还是伸出了手，替施玟佳把滑落的被子重新盖了回去。 她的脑海中，却是不禁想起了当时查到的资料。 如果施玟佳的男友真是赵哥，那今天和他对话的董事，估计就是那间子公司的董事长，以及......在欧氏集团也有很大持股比的大股东了。 殷思寧脚步一顿，猛地看向走在她身侧的黎子昇。 如果，黎子昇前世是真的被赵哥招揽去底下做事，没想到，副手是没有做成，反倒是赵哥连自己的位置也被吞了，就像当初对付殷氏一样，一步步从内部蚕食鲸吞──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前世才刚创立公司，就有这么多的资產了。 既然如此，那大费周章收购殷氏的原因，又是什么？ 难道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只不过这一世，黎子昇连到赵哥底下工作的机会，都被她亲手了断了，她就不相信，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能搞出什么波澜来。 Chapter 4：碎片 (3) 施玟佳今天一大早，就说要请假回家一趟了。 「子昇，抱歉，让你久等了。」 殷思寧一走出教室，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等她的人。 「没有。」黎子昇唇角微动，最后才生硬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话一说完，便率先迈开了步伐，望着他透露了一丝彆扭的背影，她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也跟着追上了他的脚步。好像这几天烦恼的事情，关于重生的种种......都顿时变得不怎么恼人了。 之前说好要给黎子昇的讲义，还是拖到了今天才打算搬，因为还是得等他先回去确认好，是什么版本、哪些是学校有买的再论。 「这几本都是给你的。」殷思寧早就把他之前说他需要的复习资料，从书柜上拿了下来，就堆在一旁等着他今天来拿。 只是，虽然只有六本，但是厚，再加上一些考卷可就真的不轻了。 「拿一些给我吧。」见黎子昇想要全部自己拿，她连忙开口。 「没关係......」但一对上她的眼神，他拒绝的话终是没说出口。 「子昇，接下来只能麻烦你带路了。」 殷思寧抱着书，对身侧的黎子昇笑道。虽然知道黎阿姨他们的住处，就在附近，但她其实从来没有去过。 他停顿了很久，才简单地「好」了一声，却有点局促。 没想到，所谓的就在附近，居然还要走过好几条街才到，和她平时住的大楼不同，黎阿姨家是一栋旧式公寓，大门要关不关的，也没有电梯，一路走楼梯上时，也能见本就狭小的过道，被左邻右舍堆满了杂物。 直到了五楼，黎子昇才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 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了钥匙，她也只是沉默了一会，才微笑着说道，「辛苦你和阿姨，每天都要走这一段路赶来了......」 「汪──」 黎家的大门就紧贴着隔壁住户的大门，两者之间，几乎没有多馀的空间，似乎是感受到自己的领域，被陌生人闯入，贴着隔壁大门传来了兇狠的犬吠。 「不会......我和阿姨，都很感谢你。」 黎子昇推开了大门，殷思寧站在他身后，因此看不清他的神色，倒是隔壁邻居过来拉狗时的叫骂声，清晰入耳。 走在前头的黎子昇，也忍不住蹙紧了眉。 「这么说，倒是把我当外人了？」她温和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不是。」他猛地回头，对上了她的微笑。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口猛烈的跳动着，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连刺入掌心的痛感都没能使他松开手，极欲压抑住，这种近乎使人窒息的情绪，然而── 邻居彼此的叫骂声，倒是彻底打碎了他的幻境。 毕竟是老式的公寓，墙壁的隔音本来就不是很好。 尤其是隔壁的那一对老夫妻，吵起架来，没有一句话是能听的。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呢。」殷思寧却显得没有很在意，打量起屋内的摆设来，本就狭小的客厅，塞了两张三人座的沙发，使更后方的过道，变得有些拥挤。 在往左边看去，是一台旧型电视机，上面都积了一层灰了。 见到她的目光，黎子昇脸色却显得不是很好看。 「我操你──」与此同时，隔壁邻居又再次吵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带她来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站在拥挤的杂物堆中间，一旁是扰人的狗吠声、和对骂的邻居。 她该待在最舒适的环境，坐在镶了金边的沙发椅上，一旁还有柔软的靠枕，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茶点、还有精緻的糕点，室内是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而他── 恨不得能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最近日子太过安逸，连他都差点忘了，他本来该做些什么。 「子昇，我把书放你房间了？」殷思寧才看向了身旁的黎子昇。 只是，她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见他像是想起什么，如同一阵风地就往卧房里走，这下子，不是他说明，她都能知道他的房间是哪一间了。等她慢悠悠地走到房门口时，才发现他在整理房间。 他回头看见他时，动作还有些局促。 黎子昇的房间也和她不太一样，旁边有连通的衣帽间，空间也明显比较小，就一张床，衣柜和书柜都塞在一起，书桌都被挤到只能摆窗户下。 难以想像，他居然就是在这个小空间读书，还能以第十名的成绩考进他们高中。 Chapter 4：碎片 (4) 「没事，房间乱一点也没什么，我也时常乱扔东西。」 殷思寧笑了笑，等他站直了身，退开来让她进去，她才抱着书走进来。 她走到书桌前，却发现一旁的柜子上摆了一张相框。 她放下复习资料的动作一顿，那一张相片看起来有点旧了，还是那种旧款的相机拍出来，之后再拿去洗的照片，画面中的四个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中间站了一个小男孩，女人的怀中还抱了一个更年幼的孩子。 四人的背后，是一个眼熟的摩天轮。 她记得那是欧氏集团旗下经营的游乐园。 只是，殷思寧还来不及多看几眼，相框便突然被一隻手盖住了，不只她愣了一下，连做完一系列动作的黎子昇，也都愣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该乱看的，那是你......很重要的照片吧？」见到他黯淡下来的眼眸，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又有点心慌...... 但是，不待她道完歉，她面前突然被人递了一个相框。 「这一对夫妻是我父母。」他清冷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随即，她便见相框被人翻到了正面，他又看向了夫妻之间的小男孩，「......这是我哥哥。」他又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开了口── 「被抱住的那个孩子，是我。」 殷思寧心中一颤，忽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伸手接住相框了。 那是在他十岁那年发生的案件，他们家被半夜闯入的歹徒入室抢劫，结果歹徒的动静，惊醒了他父亲，并和歹徒发生了衝突，只有当天跑去朋友家玩的黎子昇，逃过了一劫。 她根本不能想像，隔天被同学家长送回来的黎子昇，推开来见到的画面── 而当时的杀人兇手，至今仍消遥法外。 「抱歉，我──」殷思寧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黎子昇拿着相框的那一隻手，竟微微发颤了起来。 她连忙抬起头，却见往日总是面色冰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人，双眼泛了红，眸中的恐惧和恨意几近满溢而出。 「子昇......」不管前世，还是今世，她都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见她没有接过相框，黎子昇直接把相框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似是不想被她看见，他如今狼狈的模样，转身想要离开房间，却在迈开步伐的瞬间── 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出步伐了。 「没事的，别害怕......」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像只要每次她一开口，都能安抚他紊乱的心神，「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有很多人陪着你，阿姨、你的朋友，就算都没有人了......也有我陪着你。」 从以前就是这样，她就好像一道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过往。 也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之后的一切，都只想为了她── 殷思寧却像见到了，第一次重活过来的自己，面对死亡的恐惧，对于很多事的无能为力、和不甘心，明明周围的人都还是一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世的故人也都活了过来。 好像她只有一个人，醒来便突兀地多了一段记忆。 时间久了，她也会觉得茫然，她到底还要重覆多少次，才能逃脱这个循环，一次一次的失败、一次一次的重新来过。 她是真的累了。 等殷思寧回过神时，她已经被身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她先是愣了一下，方才主动抱住人的时候，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从没和人如此亲近过的她，虽然有点不太自然，仍是生涩地抬起了手，轻拍了他的背。 最后，她听见黎子昇乾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会保护你的......」 殷思寧从黎阿姨家出来时，正好收到了施玟佳传来的简讯。 「我没事」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施玟佳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在施玟佳真的开口让她帮忙前，她也不会贸然插手这件事情。 她站在老公寓的楼下，抬眸望着眼前狭小的巷道，不少摩托车停在路边，还有车辆横放在住家门口，本就拥挤的巷道，变得更加不易通行了。 她朝着公寓的门牌号码看去，也不知道黎子昇现在如何了。 就在这时，殷思寧手机的讯息提示又再次亮了起来。 「我回国了，你在哪？」 讯息底下是一串餐厅的地址，摆明就是已经订好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是她不用思考，就能知道欧天宇突然请她吃这顿饭是为什么，正好她现在头脑很乱，也没什么心思念书了。 她索性就答应了，就当是过去看戏的。 反正，多半又是为了邱容蓉的事。 Chapter 4：碎片 (5) 欧天宇订了一间高级餐厅的包厢，等殷思寧随着服务员的指引，推开包厢门的时候，便有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你太慢了吧？」欧天宇听见包厢门开个声音，连头都没抬，只顾着给自己倒酒，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菜单的位置，「随便点。」随即又嗤笑了一声，「反正你也不缺钱。」 「抱歉，我走路过来的。」殷思寧面上带了歉意。 硕大的包厢内，只坐了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还坐在相隔最远的座位。 「你干什么？不叫司机还自己走路过来──」闻言，他才像是看神经病一样抬起头，却又在看见她的笑脸时，话音嘎然而止。 「没什么，反正距离不远。」殷思寧习以为常地笑了笑。 快要半年不见了，欧天宇还是之前那副德性，也没见长进了多少，不然也不会说回国，就突然跑回国。 不过，在她和服务员点饮料的时候，欧天宇的目光却落到了她身上，像是抓到什么把柄，眼底尽是轻视，「你的小保标，今天没跟来啊？」 「他身体不舒服。」殷思寧一点都没有要夹他吃过的菜的意思，端庄地正坐着，朝他轻笑了一声，「倒是你这么跑回国，欧叔叔不会管你吗？」 「我怎么都不知道，请假能请得那么轻松？」 他意有所指地往门口看去，门外早已守了好几名魁梧的男人。 「他最近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哪有心思管我？」顿了一下，欧天宇才接续了方才的话题，一点都没有父亲遇到麻烦该有的神情，「再说，他又不只我一个儿子，每一个都管可管不完的。」 欧氏集团董事长有十几个私生子，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唯一有法律效力的，还是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 毕竟，他母亲娘家的势力也不小，这点面子，欧家还是会给的。 「真是辛苦你了，除了女人，还有那么多的弟弟闹腾......」殷思寧唇边带笑，其实，他们也很明白彼此的底线，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能和平相处至今的原因。 她这么说，欧天宇也不介意，反正他流连花丛也不是第一天了。 「邱容蓉最近怎么样了？」搞了老半天，才终于到了今天的正题，「班上该不会......还是没人理吧？和以前一样，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的。」 想起那一天遇见的邱容蓉，在从前没自信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又灿烂的笑容，一边拉着身边的男同学，和她介绍那是她男朋友。而眼前这一个，点了一堆菜却没吃几口，反倒浑身酒气的人。 「也没怎么样，就之前那个样子。」殷思寧看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不就是交了男朋友吗？反正估计没几个月，很快就能分了。」 「这还真不像你啊？你竟然......没对身边的人调查过？」欧天宇像没听见她说的话，逕自笑了起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嗤笑了一声，「不会是，真把心思都放小保标身上，连其他事都不想管了吧？」 他把玩着手上的开瓶器，看向她的眼神，像压抑着怒火。 似乎对她没有从实交代，感到非常不满意。 「不就只是玩玩吗？」 「我们不是那种关係。」殷思寧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虽然唇角仍是上扬着，注视着欧天宇的眼眸，却失去了笑意，而是空洞到看不见任何情绪。 面对这熟悉的眼神，他面上淡定，心中却仍感到不寒而慄。 「我这里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难道你不想知道吗？」见状，欧天宇连忙开了口，见她起身的动作缓了下来，他才知道自己赌对了。至于，那个「他」是谁，在座的两人不用开口都心知肚明。 「听说，他初中的时候，因为暴力事件差点被退学？」 「是又如何？」对于早就知道的消息，殷思寧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你说他可不可怜？小时候就没了父母，长大了还被同学嘲......喂，谁准你先走的？」身后是酒瓶被人打翻、和椅子被人推开的刺耳声响，「给我滚回来！」以及，那人终于爆发出来的怒火。 殷思寧搭着电梯下楼了，毕竟她想走，谁都不敢拦她。 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从没像现在，这么衝动过，从前就算有再大的不悦，她也不会表现出来，等事情过去了，加倍奉还。 却也没像今天这样，听欧天宇说了几句，便感觉心中堵得慌。 没想到，当她从餐厅大门走出去时，却遇上了另一个来寻她的身影── 她看了眼手錶，已经很晚了，天色也暗了，他怎么还跑来？ Chapter 4：碎片 (6) 「学姊。」等她回过神时，黎子昇早就加快了脚步来到她面前。 见殷思寧没什么事的样子，他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一边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一边死死地盯着她看，好像没看紧了，她又回从他视线范围消失一样。 「怎么跑得这么急？」见黎子昇的额间都出了细汗，明显是跑过来的样子，殷思寧拉过了背包，拿出了纸巾，在抬起手帮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笑弯了眉眼，「好多了吗？」 他没有说话，垂眸盯着她，冷冽的目光却渐渐和缓了下来。 「我没事。」慢了一步才想起她做了什么，他一时之间紧张了起来，连面上都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我不是说没关係，你怎么又跑来了？」她有些失笑。 黎子昇垂下眼帘，才挣扎地开了口，「是我自己想来的。」 他们两人就站在餐厅门口，搭了下一班电梯的欧天宇，一走出餐厅，看见的便是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觉得殷思寧那一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站在黎子昇对面的殷思寧，却发现了他的反常。 他紧攥着身侧的拳头，方才好不容易才和缓的神情，瞬间一扫而空，他眸中充满着恨意，像是恨不得，要把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撕碎。 她有了一瞬间怔愣，差点以为自己见到前世的他。 她连忙朝着他看得方向看去，却和欧天宇对上了视线。 「你有病吗？你到底搞什么──」欧天宇就在两人的注视下，正大光明地朝着他们走来，臭着一张脸，明显方才的怒气都还没消，然而，他都还没拍上殷思寧的肩，突然有人把他的手挥了开来。 欧天宇甩了甩他被打重的手，一双阴戾的眼眸看向了来人 他一眼就认出了，方才把他的手打开的人，是殷思寧家的小保标。 「好啊......可真有你的！」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看向黎子昇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不值一提的死物，「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子昇，先住手。」 见两人差点就在餐厅门口打起来，殷思寧连忙拉住黎子昇的手，轻声的安抚他，把他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 就怕他一时衝动，真把欧家大少爷给打伤了，之后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了事的。 「我......」感受到掌心的温度，黎子昇才像是清醒了过来。 他瞪着欧天宇，冰冷的眼眸中充满了恨意，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当场将这个人碎尸万段，只是，殷思寧还在他旁边，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她惹上麻烦。 「你看看？你还以为你在她心中多重要呢？」见黎子昇被人给阻止了，欧天宇更加扭曲地笑了起来，眼底尽是不屑，「你真以为，你算什么人了？你能给她带来什么利益，我又是谁？我给她的是你能比的吗？」 「不过就是条走狗，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欧天宇的话很难听，却是每一句话，都在往他心里扎针。 欧天宇心中自有分寸，他知道，只要不要把事惹到那女人头上，其他事她一概是不会管的，毕竟，从以前就是这样，她的心中只有自己，根本就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他心中的算盘还没打完，便不及防地、被人一脚踹翻了。 「你真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踹──」欧天宇的话音嘎然而止。 「不好意思，天宇，没有受伤吗？」殷思寧担忧地看向地上的人。 欧天宇面部表情顿时都扭曲了，他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黎子昇解释，她就是听不下去，一时之间太生气了。 然后，她一脸歉疚地蹲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她面上的表情也產生了变化，她原先带了歉意的双眸，平静无波了下来，唇角没有半点上扬，整个人就像做工精緻的木偶，漂亮却毫无生息。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冰冷的触感，宛如毒蛇爬过他的肌肤。 见她朝他俯下了身，欧天宇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你在找死吗？」 一道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用殷思寧搀扶，就自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衣服，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是看着黎子昇的眼神── 是明显的诡异、和不太对劲。 「天宇，没事吗？」殷思寧也站直了身，歉疚地笑道。 「走了！」欧天宇却不想管他，转头对着一旁的人喊道。 见到各家小姐、少爷吵完架了，其馀人才恢復了本来的岗位。 Chapter 4：碎片 (7) 欧天宇很快就带人走了，只是当她回过头时，黎子昇还站在原地恍神，见到她的目光，他才连忙开口，「抱歉，都是我──」 「既然抱歉，那就陪我去附近逛逛，将功补过吧。」 虽然不是很明白，黎子昇为什么对欧天宇敌意那么重，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哄高兴了吧，她其实也怕，他真把那些话听进去了。 「......好。」 说是去逛逛，只是这么晚了，很多店家早就关门了。 他们只能去附近的河堤公园，比起早上，这里到了晚上，反倒能看见很多人沿着河堤在慢跑、或散步，也不像早上那般炎热。 不过他们不是去慢跑的，就是坐在桥墩下的椅子上，吹着河风，桥墩底下摆放了好几个圆形的石头，被孩子们拿来玩跳石头的游戏，一旁的家长则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地看着孩子笑了笑。 他们两人坐在一旁，倒像是闯入孩子世界的大孩子。 不过，当事人明显都没有很在意。 等黎子昇回过神时，突然有保特瓶装的饮料，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顺着那一隻手抬头，入目的便是她的笑容，「喝一点吧，我刚才去贩卖机买的。」 黎子昇这才发觉，桥墩的楼梯旁有一台饮料贩卖机。 不过现在是一群小男孩围在前面，时不时看向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 殷思寧也坐了下来，想假装没注意到那群小男孩的视线，因为在这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动贩卖机怎么使用，要不是那一群小男孩，一直在她身后排队，见她按了老半天都没成功，才忍不住说要帮她的。 「谢谢。」黎子昇接过了饮料，不敢看她的方向。 他的指尖停在保特瓶的瓶盖上，却迟迟没有转开盖子。 「学姊，你和今天那个人，关係很好吗？」等他问完，他又有点后悔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冒犯了她的隐私。 殷思寧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欧天宇。 「没有很熟，就是家里有些合作，偶尔会碰到面而已。」但她话音一落，却发现，在听见他们两家有合作时，黎子昇明显僵硬了起来。 「子昇，怎么了吗？」她心中一紧，直觉和欧天宇扯上关係，就没什么好事，立刻温声问道，「是不是他之前惹你了？」 见黎子昇向来冰冷的面上，跟着阴鬱了下来，她心中也沉了几分。结果，等了老半天，才见他缓缓地开了口。 「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以后会离他远一点的。」 见状，他的面色也好看了不少，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后也不知道能聊什么了，等黎子昇手上的饮料都喝完时，殷思寧才看了眼时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只是，在她站起身的剎那，她的手腕突然被另一人拉住了。 「别合作。」他的声音从她的身侧传来，「能不能......不要合作了？」 殷思寧顾不上自己的手被人拉住，瞳孔却猛地一缩，忽然觉得他这一句话，代表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意义，甚至让她距离事情的真相，又更近了一步── 「为什么这么说？」她听见自己这么问了他。 「抱歉。」他怕说出来，反倒会害了她。 殷思寧就这么站在原地，也不敢回头去看他，她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害怕，会不会她转过身之后，在她身旁，就不再是那一名......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她刻意接近他的时候，会感到不知所措的少年── 而是害死她三次的男人。 远处篮球场的电灯亮了，似是几名少年要去打球，也是这么一开灯，她好像又看清了更远处，一整个河堤的景观，也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建筑物。 她瞇了瞇眼，总觉得光线太过刺眼，而使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但她还是凭印象认出了，更远处就是欧氏集团的废弃工厂，小时候父母曾带她去过，不过如今国内人力成本提高，工厂也都牵去了海外。 曾经有上千名员工的工厂，终究还是难逃成为废墟的命运。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块地迟迟没有卖出去。 从河堤走出去的时候，外面早就没什么人烟了，两人併肩走在人行道上，都没人说话，只有路灯为两人拉出了长长的倒影。 正当黎子昇以为，是不是他的话让殷思寧困扰时，却见她开了口。 「谢谢你，子昇，这件事我会回家讨论清楚的。」她笑道。 毕竟公司的事情，本来就不是现在的她能一个人决定的。 等她话说完，黎子昇却发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学姊。」他忍不住轻声唤道，似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只是，比起以往的清冷，他的眼眸中似又多了一丝寒意，他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一双幽深的眼眸注视着漫天黑夜，彷彿......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 「没什么。」她的目光显得格外温柔「我只是......有点想喝拿铁了。」 「我去买。」他转头望向她，立刻就说道。 「那就不一样了。」她又摇了摇头，看向眼前昏暗的街道，就好像看不见终点，而她最想喝的那一杯拿铁，早在很早之前，就被她亲手倒掉了。 Chapter 4：碎片 (8) 他是从什么时候，在意起一个人的，其实他自己也没很清楚。 也许，是偶尔去找阿姨时的惊鸿一瞥。或是在学校，受到万人瞩目的她，和身上带着伤的他擦身而过时，他转过身，觉得她长得眼熟，却只能见到她的背影，及簇拥在她身边的同学。 但这只是，在他年少的过去中，一个不值得一提的秘密。 在一步步收购她家的公司时，他从不觉得后悔。 更何况，与恶人为伍的殷家，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在病房中，见到他送的花被扔掉时，他心中没什么波澜，这只是他心中，对她仅存的一点歉意，送了这几束花，此后再也不相往来。 他只是没想过，她这么快便离开了。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考完学测，高三的下学期了。 「思寧，你有没有充电器？」到了这个学期，已经没什么课业上的压力了，除了之后还要考试、和准备面试的人之外，便自动进入了放假模式。 「我也没有。」殷思寧无奈地笑了笑。 「我再去问问其他人吧。」施玟佳也不在意，耸了肩，便去问别人了。 殷思寧随手翻着桌上的书本，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页，过了一会，才抬头看向了施玟佳，她还是和以往一样，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来上学。 就是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当初一脸自信，要殷思寧介绍男生给她认识的施玟佳了。 国文老师正在讲课，对底下打牌的同学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殷思寧不禁想起了，当时父母给她的回覆，说没查到欧家有什么问题，但她仍是不相信，黎子昇会无缘无故对她说那句话。 最后一堂课结束，她只要一走出教室，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等她。一旁经过的同学几乎都见怪不怪，甚至有时，还会有人和他说，她被老师叫住，要他再等一下。 见她出来了，一旁的金毛打了声招呼，便先走了。 殷思寧还没来得及开口，黎子昇冷冷地目光就先扫了过来，闪过了一丝僵硬，似是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学姊。」 「走吧，今天陈叔拿了一些东西过来，说要分给你和阿姨。」 陈叔是他们老家那里的人。 只是，她话才刚说完，却见他忽然伸出了手，垂下的眸光中，好像只倒映了她一个人的身影，让她一时之间，觉得胸口有哪里不太舒服。 「你的头发被压到了。」 听他这么说，她下意识地往肩膀摸去，去正好碰上了他伸过来的指尖，她连忙收回了手，最后还是他把她的头发，从书包背带下解救了出来。 「......谢谢你。」 却见他目光微垂，似在思考着什么，只有显得特别空荡的指间，告诉了他一切都是事实。 回到家的时候，沙发旁放了一个很大的纸箱，而在一旁的茶几上，却放了一个精緻的礼盒。黎阿姨正在厨房做晚饭，听见他们回来的声响，她才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擦了擦手，朝着站在客厅的两人笑道。 「那是你陈叔从老家拿来的，另一个是殷先生特别给你的。」 「麻烦阿姨了。」殷思寧礼貌性地笑了笑。 黎阿姨很快就回去厨房了，殷思寧却率先走到了礼盒前，黎子昇在一旁蹙了眉，似在思考这是什么，她却是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个礼盒的来歷。因为几天前，殷父就为了这件事，特别给她打过电话了。 『思寧，你真的要留在国内，不去国外上大学了？』 『嗯，爸，我觉得还是国内环境比较适合我。』她唇边带了笑意。 她前几世都是去国外读的大学，没有一次选择留在国内，老实说，她也没想过她这一次会做出全然不同的选择。 另一个纸箱，其实就是上週殷父去国外出差，给她买的礼物罢了。 见黎子昇一直冷着脸，殷思寧直接把盒子在他面前打了开来，里面不是什么，就是一件做工精緻的服装，是让她考国内大学时面试穿的。 「我爸送了衣服过来。」她注视着他，「来帮我看看试穿效果，好不好？」 他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才缓缓地「嗯」了一声。 Chapter 4：碎片 (9) 黎子昇推门进去时，殷思寧站在衣帽间旁，正好背对着他。 但在他看清面前这个人时，却猛地睁大了眼。 和平常的她不同，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透过上面的纹路，都能感受到质料的不凡，衣摆收进了黑色的裙装，使她本就纤细的腰际，看起来更瘦了，只是，这个模样，反而是他一直最熟悉的她。 他彷彿看见了，在硕大的办公室，站在他面前和他争辩的人。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她都是保持着一脸微笑，唯有在面对他时，永远是臭着一张脸，出口必是冷嘲热讽。 他本该恨她的，恨她欺骗了他，不管今生还是前世。 前一世他的确是这么做了，只是如今，在更之前的记忆从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才让他知道，他和面前的人早就相遇了数次，加上今生，便是他们重逢的第五世。 他一直以为，前一世她刻意接近他，就是想戏耍他，在他一如所有的年少时期，闯入了他的世界，事后在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 把他的真心当成垃圾，看也不看一眼，又离开了他。 只是在更早之前的记忆，又再次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根本不敢相信，她当时一个人在面临死亡时，心中该有多恐惧？ 也好险，她把一切的兇手当成了他，才避免了她对上那群人。 「这衣服.....会不会很奇怪？」殷思寧并没有转过身，而是透过全身镜的倒影，看向她身后的黎子昇。 她笑起来时，总是连眉眼也会跟着微弯。 只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只是他这一具年少的身体，还有发自他内心灵魂的波动，他凝视着身前的人，好似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于是，殷思寧看见的，便是黎子昇冷着一张脸，憋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很好看。」只有发烫的耳垂出卖了他的心思。 嗯......他有恢復或没恢復记忆，好像都差不多了。 等他们从房间走出来，黎阿姨也煮好了晚饭。 黎子昇连忙上前帮忙端菜，才正想看向殷思寧，就被黎阿姨捏了一把手臂。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黎阿姨，他前世就是一个工作狂，他一生都只有一个目标，对于其他人的想法，他根本就不在意，只除了前一世，他好不容易......意识到学会了爱人，还被对方摆了一道...... 「卓子昇，坐这吃饭，别打扰到思寧了啊。」 等他回神过来，他已经被按在离殷思寧最远的斜对角坐下。 殷思寧夹了一口菜，正想要笑说没事的时候，手却突然一颤，脸上的微笑都僵硬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坐在斜对角、正被黎阿姨碎碎唸的人，突然之间很想问，方才是不是她的错觉── 黎子昇似乎也发现，黎阿姨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全名。 「我本来姓卓。」他也就顿了一下，便主动把心底最深处的伤疤，扒开来摊在她面前，「现在的姓氏是跟着阿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 「之前有听阿姨提过。」殷思寧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打算。 「原本的名字一被查到。」他抬眸看向她，「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啪啦──」 这次的声响，是因为殷思寧没拿稳筷子，直接让筷子掉到了地上，沾上的酱料在地板上划了长长一道痕跡。 她哪能不明白，他此时的意思，他分明就知道他十岁那年的兇手是谁，却求助无能，碍于对方的势力，就算真查出什么也会被压下去，他不但不能替家人讨回公道，还只能躲藏在暗处，从此见不得光，只怕对方来个赶尽杀绝。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想了想，他还是换了个称呼，「......学姊。」 他望着她的目光，就像跨越了时光洪流，终于来到她面前。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佈满了寒霜，有失去了她四次的悔恨，也有对夺走他亲人兇手的仇恨，更多的还有...... 他的世界。 他下意识摸了空荡的左手指间，彷彿那里本该有着什么。 殷思寧正想说话，却忽然觉得头有点晕，连黎子昇的面容，在她眼中都模糊了起来，又好像和......记忆中相似的脸庞，重叠到了一起。 她好像正在一个办公室里，旁边围了一群警卫，不知道该不该拦她，很明显她是硬闯进去的。 这不是她任何一世的记忆，却又有哪里很相似。 她正在和办公桌前的男人争吵着，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他们两人是製冰机，一个人脸色冷到就差结霜、一个人面带微笑语气去毫无情绪，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自己」伸出了手。 桌上的档案是没有拿到，倒是她手被人抓住了。 她却感觉到，自己不但没有任何反感，反倒是...... 心跳乱了一拍。 Chapter 4：碎片 (10) 「学姊、学姊？还好吗？」那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等殷思寧再次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黎子昇半蹲在她面前，紧蹙着眉。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很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不用害怕，她就在他面前，当然，她也真这么做了。 于是，本来见她没事，正准备站起身的黎子昇，就被她俯身拥住了。 突然被人抱住的黎子昇，也愣了一下，透过她的肩头，他甚至能看见他们身后的黎阿姨，看起来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是，这么多年过来，最照顾他、也最提心吊胆的人，应该就是黎阿姨了。 见此，黎阿姨也忽然很不想，再阻止她儿子喜欢人家大小姐了。 被唾弃就被唾弃吧，也难得她儿子，能找到一个让他不顾一切的人...... 「我会保护你，谁也别想......再次伤害你。」耳边是他清冷的嗓音。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很不幸，家破人亡，被人当成丧家之犬挨打，更见识了人心的残酷。只是如今，他又觉得他是何其的幸运，上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能保护他心中的那个人，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向来冰冷的眼底，也多了几分暖意，和繾綣。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听。 「思寧，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还有没有地方要改的？」施玟佳把凌乱、又修改过无数次的草稿纸递给了她。这是导师给他们这些人的作业，要求他们在月中之前，要把大学相关的资料给做出来。 「好，你等我一下。」 殷思寧朝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记到一半的上课笔记。 她虽然还没看很仔细，却注意到了很多被画叉的地方，连到了放学，都说不到几句话，施玟佳就说有事，急忙地先走了。 殷思寧才刚出教室，就被人抓住手腕拉了一下。 「明天见啊！」其实是身后有个人，顾着挥手没仔细看路，转身就要撞到殷思寧身上。 虽然黎子昇下一秒就松手了，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好似，那天她在办公室被抓住手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当他们一走出校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和一名在轿车旁的青年拉扯起来，一旁经过的同学都在看他们。 殷思寧在看清那两人时，脚步也顿了下来，一直在她身旁的黎子昇，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朝她的前方看了过去。 「佳佳，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 「所以呢？你就是为了道个歉特别来找我。」施玟佳冷笑了一声，一把将青年手中，所谓的「赔礼」给打到了地面上，小盒子敲击到了地面，盖子也因次打了开来，其中的项鍊也掉到了马路边。 也许这项鍊真的很名贵，但施玟佳，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我真的很抱歉，当时也是情急之下胡扯的。」青年也不在意，缓缓收下了手，放低声音去哄她，「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和那些老头子扯上关係......」 那些人都是在欧氏底下做事的，包括他自己，他自然能明白这浑水有多黑，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和她见面的原因，他这一生中，可能做过了无数错事，但是他最不后悔的，就是认识了她。 在她忽然闯入他的世界时，也唤醒了他对世界唯一的良知。 所以这样的人，他又怎么敢害她去涉险呢？ 虽然，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居然还是施家的千金...... 「佳佳，别离开我，也不要再说分手了，好不好？」不得不说，青年是真的长得很出眾，稜角分明的脸庞，紧抿着唇，一双锐利的双眸却不显兇恶，反倒多了一分气息，更添了成熟的魅力。 尤其是这样的人，一放下身段去哄人，不知道又有多少少女要沦陷。 施玟佳却是满肚子火，说不动摇是假的，毕竟......是她爱了那么久的人。 这一下子，旁边围观的同学更多了，尤其是这事的女主角，居然还是他们学校，一直很受到男生欢迎的学姊，此时，又见对方忽然膝盖一弯── 可惜青年来不及跪下去，就被人踹了一脚，脸朝下贴地了。 「小学弟？」 施玟佳诧异地看着黎子昇，连忙转过头，果然见到殷思寧站在后头。 「是你？」青年疼得齜牙裂嘴，在他爬起身时，难以置信地瞪着黎子昇，又兇狠地看向一旁的施玟佳，摇晃着站起身就想揍人，「好......很好！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居然还搅和到一起了......」 「都没把我当回事是吗？」他怒吼道。 Chapter 5：前世 (1) 见他的反应，殷思寧似乎立刻就能确定，这个人就是赵哥。 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殷思寧上前了一步，和准备动手的黎子昇说道，「子昇，先把他带去别的地方。」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 赵哥似乎根本没想过，黎子昇一个人就能把他拖着走。当他才刚站稳脚步，拳头都还没抬起来，下盘就又被人扳倒了，重重地摔到地上。 等到了一旁空旷的停车场，施玟佳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们这么容易，就把人给绑过来了？ 「你可真不要脸，别的事不会，勾引男人倒是一流的吗？」赵哥一被扔在停车场的棚架旁，第一件事就是对施玟佳骂道。 施玟佳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连殷思寧听到这句话，面上的微笑也淡了下来。这附近的巷子都没有监视器，更不用说这一个，平时就没什么人烟的停车场了，天色也暗了，阴暗的角落总是无事发生。 殷思寧垂下眼帘，唇边带了笑意，缓缓在赵哥面前蹲了下来。 「你们搞什么？你们还真以为抓了我，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吗？」说实在，赵哥根本就没把他们这几个高中生放在眼里。 两个弱女子，唯一的男生还是尚未成年的毛头小子。 他在浑水中混了那么久，哪会不晓得还有哪些手段？ 至于他是怎么被拖过来的，就当对方力气大吧。 「同学，先放开我如何？」赵哥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少女，她明显是所有人中最好说话的，文弱又没什么气势，一看就只是跟着朋友过来，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女，「之后有事也不会找你，还会给你报酬的。」 他觉得，他拋出的诱饵已经足够有诚意。 事后害怕被报復的人，是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他却见她撑起了头，一双空洞的眼眸注视着他看，唇边却仍爬满了笑意，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音，冲着他笑道── 「你给我放大眼睛看清楚，那是谁的男人？」 赵哥嗤笑了一声，「这还用说......」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他前面的人就像被人推了一下，突然吃痛地跌坐到了地上，他看得目瞪口呆，连思考都来不及思考，拳头便迎面而来。 连本来神色略有犹豫的施玟佳，此时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赵哥浑身狼狈地躺在地上，已经分不太清楚，他当初是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甚至没想过，当初只能在他店里打工的小孩子，不但把他按在地面打，还要方才那个疯子拉住他，他才停下来。 他喘着气，躺在地上，仰望着一直冷眼旁观的施玟佳。 果然，她还真容易吸引和他同类型的人啊。 但是见她淡然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也清楚，她朋友是什么模样。 「你没有受伤吧？」黎子昇却完全没管另外两人，紧抿着唇，紧紧地盯着殷思寧，就像深怕他一不注意，她又会出什么意外。 「抱歉，我没事，又害你担心了。」殷思寧方才就是假装的，除了衣服脏了点，根本就没什么事。只是见他满是自责的神情，她又有点后悔了，差点就忘了......她身边有一个一直关心她的人在。 「真的没事，我还得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她轻声笑道。 虽然被骗过好几世的他，当真相信她根本没什么事。 但他还是很不高兴，觉得她根本就没必要让自己去做这些。 「子昇，你的手背......」殷思寧笑容淡了一些，只是此话一出，不只地上的赵哥差点暴起，连施玟佳面上都闪过了一丝无语。 最后，赵哥还是被施玟佳找来的人带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殷思寧特别去拿了医药箱出来。 黎子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她就坐在一旁，医药箱被他们随意摆放在茶几上。他的手被她拉着，她先用棉花棒沾了一点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他擦伤的指节上。 窗外的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只有室内和煦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他垂眸，望着眼前认真替他上药的人。 「好了，就先这样吧。」 感受指节被一层ok绷贴住，他才回过神来。 他正想说话，殷思寧放在一旁茶几上的手机，竟然亮起了讯息提示，才让他把话都吞了回去。她本来没想理会，却在看见来者的名字时，动作一顿，才发现是郑秘书传了好几则讯息给她。 她顾不得黎子昇还在旁边，直接把手机拿了起来。 结果，郑秘书传来的是一个银行出入帐的纪录。 她忽然就有点不太敢看身旁的人，从前她就知道，黎子昇一直很需要钱，也找人监视了他的帐户，唯一没想到的却是，他居然趁着她在忙其他事的时候，开始行动了起来── Chapter 5：前世 (2) 今天到了要去大学面试的日子。 在前几世，被殷思寧面试过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一个大学的入学面试，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难度。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一楼外的车道上早就停了一辆低奢轿车。 这是殷父派来的司机，儘管她说过不用，他还是坚持把人叫来了。 「子昇，我们一起上去吧？」 从在看到门外的车辆时，不只殷思寧不太舒服，连黎子昇脚步也缓了下来，从前他只以为她是易晕车，才不喜欢坐车，只是当他有了所有记忆之后，哪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车子这么反感。 因为她出车祸死过一次。 为什么那时的他，没有所有的记忆，没能......救下她呢？ 黎子昇却也没说什么，注视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司机替他们把门开好了，殷思寧迈开步伐，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车内，就是在她伸手去扶车门时，被身后另一隻手抓住了。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朝蹙紧眉的人笑道。 她该怎么说服他，她真是一时之间没站稳呢？ 虽然还是很不放心，但黎子昇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司机在他们上车时，也回到了驾驶座，随着引擎啟动的声响，车子也从大楼的车道开了出去，窗外景色也產生了变化。 车子在路口转了一个弯，阳光也从右侧移到了正后方。 本该提起精神的日子，殷思寧却在上车之后，觉得昏昏欲睡。 这一次，殷思寧睁开双眼时，正和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过道上。 「刚才你抢着出什么风头。」她微笑着看向面前的人，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都带着刺，「旁边那么多的保安你没看见，偏要出这个头，难道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会出什么事吗？」 对方神色冷了下来，手臂上包了一层纱布，似乎是受伤了，她却仍能一眼认出，梦中的人── 是二十几岁时的黎子昇。 「能不能安静一点？」他掀了眼皮。 走道灯光落在他身上，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方才在一场上，突然有一个人拿着刀子朝殷思寧衝了过来，才知道，不知何时有人冒充了竞标方，闯入了会场中。周围虽然都有保安，但仍架不住那人就在她前排，再快也挡不住。 没想到，就在她准备找东西防身的时候...... 忽然有人护住了她。 刀是没刺到她身上，倒是一直坐在她身旁的黎子昇，手臂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都能看见血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流。 这个人到底搞什么？明明知道她一直在骗他，竟然还出手帮她？ 不知为何，看着他变得惨白的神色，她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 保安很快就来把人拉开了，救护车也来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人是殷氏集团的员工，因为不满被裁员，就抱着没饭吃也拖个人下水的心态来了。 虽然伤口的处理过了，但说不痛肯定是骗人的，黎子昇却像不想再理会她，说完这句话就逕自迈开了步伐，电梯前还有人在排队，他却像怕被她追上，寧愿走楼梯也不想看她一眼。 「你去哪里？」可惜殷思寧很快就追上了伤患，「你有叫司机吗？」 见他站在阶梯上，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她，她反而更生气了。 「怎么了？」她脸上又再次扬起了往常的微笑，就是看着他的眼眸，就像在注视一个死物，「杀了我三次还不够，这次怎么不乾脆让我死一死？」她轻笑了一声，「该不会......那个人还是你找来自导自演的吧？」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话滔滔不绝地就说出去了。 明知是他救了她，她却还是口不择言，故意说这些话噁心他。 她话一说完，果然，对面的那人脸色就变了。 「我真不该帮你。」黎子昇神色冰冷，被包扎过的手臂显得特别突兀。 「是吧？」殷思寧缓步踏上阶梯，直到走到了和他同一层，才转过了身，眉眼微弯，冲着他微笑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你帮忙。」 和外边明亮的走道不同，医院的楼梯间平常就没什么人走，也没点什么灯，光线也昏暗了下来。只有此时互望的两人才知道，他们早已走过了三世，来到了第四世，继续他们的衝锋相对。 黎子昇似是不想理她，掉过头就打算往外面走。 殷思寧想挪动步伐，却忘了站在阶梯上，鞋跟一时之间没站稳。 她失控地步伐，却被人用没受伤的那隻手接住了。 Chapter 5：前世 (3) 殷思寧根本就没和人道谢的意思，反而后退一步，想离他远一点，没料到再往后一小步，就已经贴到了边上，没有其他退路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见他一直低头看她，她轻笑了一声，声音也放柔了几分，「我说，你该不会还和高中那阵子一下，喜欢我吧？」 「早就和你说过，那都是我在整你了。」她眼神阴沉了下来，连笑容都有点维持不住了，「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真心对一个杀人兇手──」 「嘶......」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按住，撞到了后方的墙壁。 「闭嘴。」黎子昇死死地瞪着她，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殷思寧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只是被人按着肩膀，她也动弹不得，除了有点不太自在外，更多的却是不高兴，她何时处在这么劣势的局面过？ 于是，她缓慢地仰起首，在他紧抿的唇角轻落了一吻。 「是吧？」她眸中带笑，望着满眼震惊的黎子昇，心中燃起的胜负欲，好像短暂地获得了胜利，「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不是吗？」 儘管，她根本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只是为了她的面子，这句话她是不会说出口── 只是，殷思寧话才该说完，眼前就落下了一道阴影。 在黎子昇欺上来的那刻，她能感受到，对方是和她是相同的生涩，但是儘是两唇相接，没有更多的深入，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狠劲，像把平时对她的厌恶，全都发洩到了这之上。 她的呼吸有点难受，才刚退开了一点，又被他吻了过来。 「嘶──」她的唇上微微一疼，怀疑是被他给咬破了。 她本来就没有闭眼，于是下意识抬头瞪向他，却发现他也没闔眼，就这么一直睁着一双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的心中又是一火，除了被咬破嘴唇的疼痛，更多的却是对方的无动于衷。 好似这一刻，心跳全都乱了套的人，只有她一样。 她突然伸手环住了对方的颈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并主动吻了上去，甚至在双唇相触之际，嘴唇微张了一个缝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口咬了上去。 在那一瞬间，除了充斥在唇边的血腥味，她也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那一双手又紧了几分。 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外边还是医院空旷的走廊，楼梯间的门虽然是闔着的，却不知道谁随时会从外推开。 他们一个刚看完诊的伤患、和来陪同看诊的当事人，居然就在昏暗又狭小的楼梯间内，激烈拥吻了起来，好像谁先退开来就是认输了。 她第一次知道，只是和人接个吻，居然会这么累人。 「学姊，到地方了。」 殷思寧被人喊醒时，一睁眼，看见的便是梦中那一张面容。 司机把车停在了校门口，她想也没想，就推门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出来，留下黎子昇一个人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校门口也来了很多和她一样，也有些是家长，只是这么多高中生穿着正装，倒是多了一分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而殷思寧一个人站在车门外，看似和其他学生一样，因为太过紧张而需要冷静一下。 如果无视，她一路红到了耳垂的脸颊的话。 她怎么都没有这段记忆？以前的她，到底还干过哪些蠢事？ 黎子昇也走了出来，站在一片正装的学生中，穿着便服的他显得特别突兀。 面试同一科系的学生们，都被集中到了同一个教室，等着叫名字。 殷思寧从一进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看她，儘管黎子昇坐在她身边，却不能挡住所有人的视线，这让他很不高兴地蹙紧了眉。 等她去隔壁教室面试完，却发现黎子昇专注地看着萤幕，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也有点意外，在她的印象中，他向来不怎么看手机的。 她来到了阶梯教室的第三排，状似随意地看向他的萤幕。 他居然在看股票市场的涨跌。 儘管疑惑，殷思寧还是没问出口，倒是黎子昇一看见她出来了，立刻把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冷冷地问道，「要回去了吗？」 她才正想回答，她暂放在黎子昇身上的手机，居然响了起来，他把手机递给了她，看着来电人显示的名字，她也没觉得很意外。 「今天面试的怎么样了？」手机里传来了对方的轻笑声。 「也没什么。」她在黎子昇身边坐了下来，毕竟殷父都能派司机过来了，殷母知道她什么时候面试完，也没有很奇怪，「基本上都是问那几个，我很早就准备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倒是妈，这个时间点也记得去吃饭啊。」 「果然是小孩子。」另一端的殷母也笑了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吗？你一向很有分寸，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Chapter 5：前世 (4) 「我没问题，都是你们太爱操心了。」殷思寧轻声笑道。 「学姊......」一旁的黎子昇正在收东西，只能压低了声音提醒她，要把她手中的大学招生简介拿过来。 虽然声音不大，却还是被一旁的手机给收音进去了。 「你男朋友在旁边？」殷母却没有很意外，只是笑了笑，毕竟殷思寧的行踪在她父母眼中，几乎是无法隐瞒的，尤其她自从去年以来，根本是天天和黎子昇在一起，「他倒是挺贴心的，还来陪你？」 「......什么？」殷思寧面上笑容一僵，少见地脱口而出。 「我有件事不太好说，本来你爸不让我告诉你的。」殷母却没有要多谈的意思，因为今天打给她，本来就有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没事，是什么事情呢？」她却听出了一点不寻常。 「你最近在调查欧家的事情吧？」殷母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多了一点不容反驳的意味，「马上收手，你也别问为什么，这之中有点复杂，你也别掺和进来了。」她顿了顿，「也先离他们家的人远一点。」 殷思寧手尖微微发颤，好几个她想也不敢想的推测，极欲破土而出。 「别担心，其他事我们会处理的。」 不等她发话，电话另一端的殷母便这么说道。 在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黎子昇被急忙进来的同学撞了下手臂。 他也没生气，只是望着自己的手臂，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即又抬头看向走在他身前的人，她自从接完电话之后，就没有再笑了。 上了大学，就不用走楼梯，能正大光明地搭电梯下楼了，只是在看着一旁面板显示的数字上升时，殷思寧不知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向他。 「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右边，等一下直接过去吧。」 黎子昇这才「好」了一声。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她却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迈步走入电梯内，反而回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扬起了笑容。 眼见电梯门要关上了，黎子昇伸手按住了电梯门。 「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让保全放你进大楼的吗？」 「我说你是我男朋友。」 然后，殷思寧便迈步走进了电梯，本来就是，这种是怎么只能有她一个人烦恼呢？要烦恼的话......自然要把罪魁祸首也脱下水。 果然，在黎子昇走进来的时候，她都感觉他身边的气场冷了一层，不像是他平常的样子，倒像是她记忆中、在梦里见的那个男人。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要是他也能想起来，那他前几世早该有记忆了不是吗？ 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候，她状似随意地对黎子昇笑道，「我刚才看你很认真在看手机，是有什么游戏，还是电影之类的吗？」 「嗯，就是最近刚好有时间，买了一些股票和基金。」 殷思寧却脚步一步，扭头看向他，「你......怎么懂这些？」 她心中不禁不寒而慄，她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是真的不用别人教，就能懂这些的吗？而且他银行帐户的金额变动，她就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是真正在做投资，每一笔都不是小金额。 难道......他当初一直很缺钱，就是做这个打算的吗？ 那这该是多可怕的人。 她抬眸，却望进了他冰冷的眼眸中，她急忙移开了目光，好似在多看几眼，就会彻底跌进去，摔了一个粉身碎骨。 只是在见到对方彆扭的表情时，她心中的大石又放下了。 如今，他们距离毕业也都踏入一隻脚了。 在班上真正有在认真听课的人，也剩下没几个了。 「思寧，你觉得这个耳环好不好看？」施玟佳便是其中一人，从她进到了教室以来，都拿着手机在网上购物，又拉着殷思寧问她要不要一起。 儘管之前发生了一点事，却也没有打击到施玟佳的自信心，比起过去，她现在反倒更加的快活了，虽然心中肯定还是会有一些疙瘩，殷思寧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像现在一样陪在施玟佳身边。 她只是有点恍惚，她是何时......和今生的施玟佳这么亲近的？ 不过，一到了放学时间，本就热闹的校门口更是喧闹了起来。 「......楼下是办什么活动吗？怎么那么大的声响。」在班上收拾书包的同学们，听见外面有类似喇叭试音的声响，也好奇地问道。 「我的天啊，这也太大胆了吧？也不怕被教官赶吗？」 好奇去外面看的同学，也全都神色诡异地回来了。 Chapter 5：前世 (5) 殷思寧走出教室时，却见黎子昇一脸淡漠地站在走廊上，好像那一群趴在栏杆上围观的同学，不是同一个世界似的。 他们这一栋教学大楼的底端，是能看见校门口的，她往底下望去，却见热闹的校门口前，停了一辆超跑，有一个人靠在车门边，手上抱了一束玫瑰花。 和其他单纯来看戏的同学不同，八班同学明显心情有点复杂。 原因就是......楼下那个人，不是他们去国外留学的同学吗？ 没人知道话题的女主角，其实也正好在八班中，只见邱容蓉一个人站在走道上，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上前凑热闹，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脸色明显不对。 殷思寧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大楼，邱容蓉曾和她介绍过的男友。 没想到，印象中那一名斯文的男学生，身上竟然贴着纱布，虽然有段距离，她却能感受到那人的愤怒。 邱容蓉神情非常难看，攥紧了手机，就想下楼和他说清楚。 「容蓉。」然而，在她准备走入楼梯间时，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思寧？」邱容蓉转过头，有点意外地看向来人。 邱容蓉站在楼梯口，向来走来的殷思寧却在逆光处，使她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还是能听见她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到底知不知道......欧天宇他们家多有钱？光是旗下一间公司一年的营收额，可能就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殷思寧的一字一句显得特别清晰，「多少人费劲了心思，就想在他身边换一个位置......」 「而这样的人，说他喜欢你？」 她只是把邱容蓉前世的命运说了出来。 毕竟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也和她有一半的原故。 见状，邱容蓉脸上却是明显的失望、和难堪，「你也是......来帮他说服我的吗？」又自嘲了一声，「也是，差点就忘记你们认识了......」 「如果你答应了他，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好上好几倍。」 「我真的很不懂！我才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认为我喜欢他？」邱容蓉双眼泛红，甚至闪现了泪光，对殷思寧崩溃地喊道，「是，我之前的确是喜欢过他，但那又怎样！」 「现在的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能不能......请他不要再骚扰我了？」 「容蓉，你有欧天宇的联络方式吗？」 邱容蓉看惯了殷思寧微笑示人的模样，突然见她面无表情，也被她吓了一跳，甚至连泪意也都收回了一些，连忙拿起手机，萤幕上甚至还是来电通知的模样，「有、有......」 「你别下去了，你直接......」殷思寧话没说完，便是一顿，随后，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趁着电话无人接听的空档，拨通了欧天宇的电话。 「告诉他你不下去，让他把东西收一收，以后别再出现了吧。」 「好、好......」邱容蓉先是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了手机。 她们两人站在楼梯前，沉默地看着邱容蓉手中的手机，第一通没拨通、直到第六通，似是因为一直没有等到人，欧天宇才接起了电话，也不知道邱容蓉说完话之后，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思寧，他......要我把手机拿给你。」邱容蓉慌张地看向她。 殷思寧也没觉得很意外，面色淡然地接过了手机。 「天宇。」在对方发怒前，她便面色带笑地说道。 「殷、思、寧──」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她都能想像到，电话另一端的欧天宇，表情是如何的咬牙切齿，「我真是忍你够久了，我平时给你的面子还不够？是谁让你有这胆子......把手伸到我这里来！」 「你给我等着，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别以为这件事能这么过去！」 被对方掛断电话时，殷思寧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思寧，对不起......都怪我......」方才还在情绪上，邱容蓉做事也都衝动了起来，等她把电话还回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把本该和这件事无关的殷思寧，也牵扯了进来。 「对不起......」邱容蓉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他之后......会不会来找你麻烦？」而她一开始，还一直指责殷思寧是来帮对方的。 「不用和我道谢。」如同当初殷思寧在图书馆帮了她，她却说，她也刚好要教室拿东西一样，「我只是......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罢了。」 在三年级教室前，帮殷思寧顾书包的黎子昇，突然收到了一则讯息。 也不知道欧天宇是从哪里找来他的联络方式，在掛了殷思寧电话没多久，便直接把手边的档案，全部都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Chapter 5：前世 (6) 「你还真以为，那女人是什么好人？」 「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学姊......究竟对你有多好吧？」 和上次不同，之前的黎子昇一见到这个人，便浑身戾气，像恨不得当场弄死欧天宇，如今他收到了讯息，却是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反而是随后出来的施玟佳，差点没有被他身边的寒气冻死。 「小学弟，思寧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施玟佳见黎子昇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疑惑地问了他。 只是，当他一双冰冷的眼眸朝她看过来，她却觉得背脊发凉，总觉得面前的学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气场都不太一样了。 黎子昇在前世早就见过这个人，这一世，更是经常看她和殷思寧走在一起，本来打算转头的动作一顿，还是说了几个字出来，「她有事。」 施玟佳却盯着他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她还真不明白，她家温柔的思寧，怎么会对这种人有兴趣？ 至于欧天宇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当初殷思寧和他打工地方经理的交易纪录，黎子昇看也没看一眼，便石沉大海了。 高三的毕业典礼，办在了星期五的早上。 就算在平时，大家也都不太在意服装仪容，甚至把偷穿便服当成了一种乐趣，到了今天，却所有人整整齐齐地穿上了制服，教室也早就是打扫过的，明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还是同一间教室── 却再也看不见有人乱丢的书本，或没收拾的杂物了。 「思寧，我的胸花应该没戴歪吧？」施玟佳扯着制服问道。 「好像有点歪了。」见着手忙脚乱的施玟佳，殷思寧有些失笑，并伸手把施玟佳偏向右边的胸花，别在了正确的位置。 「出来排队了！」班长举着班牌对教室内的人喊道。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听班长这么喊了。 等走到了教室外，照着升旗队伍排列成纵队时，三年级的走廊上早就站满了各班的同学，都是即将离开高中，走向更远未来的毕业生们。 很快，全校广播就传来了教官熟悉的声音，从第一个班级开始，让他们沿着路线去学校礼堂集合。 当他们从一楼的楼梯走出来时，却发现通往礼堂道路的两侧，早就站满了一、二年级的在校生，鼓着掌迎送他们毕业，而去年时的他们，也曾是站在两侧，欢送学长姊毕业的其中一员。 殷思寧就走在班级队伍里，望着两旁的学弟妹们。 直到经过高二某一班时，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她一眼就能看见有人顶着一头亮眼的金发，兴奋地和她挥手，她朝来人笑了笑，目光却忍不住落了一旁，神色清冷的少年身上。 虽然黎子昇似乎在想事情，没发现她从前面经过。 她虽然有一点失望，但也无所谓，反正她放学后又能见到人了。 毕业典礼就和每一世一样，从一开始的入场、颁奖、再到唱毕业歌，每一世毕业都是同样的流程，况且这次......施玟佳也和她考上了同一间国内大学，一切又和前几世有一点不同了。 典礼结束时，向来严肃的班导反而是哭得最惨的那个。 班导给了每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祝福他们前程似锦。 连殷思寧也被班导抱了一下。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有什么值得哭的？」施玟佳撑着头，看着很多流着泪也要拉着一起合照的同学，还有很多从楼上座位区下来找孩子的家长，她们两人仍坐在椅子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显得特别突兀。 殷思寧抬头看了一眼八班，才发现邱容蓉正在哭着，她男友在安慰她。 「别这么说，说不定很多人是真的就此别过，一辈子也碰不到几次了。」 施玟佳撇嘴，正想要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却突然愣住了。 「玟佳，恭喜你毕业了。」面前是一对拿着捧花的中年夫妇，正是施玟佳的父母，对她来说或许是惊喜，殷思寧却一点都不意外。 殷思寧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子，自觉地拿起东西站起身。 她手中还拿着刚发下的奖状、和毕业证书，背着可能是最后一次背的书包，从椅子间的过道走了出去，倒是发觉她人不见了，施玟佳集忙朝她看过来，她却摇了摇头，示意她要先走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连她......都会生出一种不捨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在今天过后，她就要从她高中的住所搬离了，等到了新学期开始，她又会搬到另一处的住所去住，黎阿姨也只做到她高中毕业，之后......也没有人会每天帮她精心准备饭菜了。 黎子昇可能......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吧。 其实她也不明白，她这一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本来接近黎子昇，套出她重生多次的原因，顺便把他的后路都断绝了，是她的目的。 只是如今......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Chapter 5：前世 (7) 「子昇，说真的......你不会没有翘过课吧？」 在走廊的转角处，金毛气都还没缓过来，只顾难以置信地瞪着黎子昇。他第一次知道，有人翘课还敢从学务处前走过去，重点是还被发现了，他们被另一个教官追了一整路，好不容易才甩掉他。 「抱歉。」黎子昇倒也没反驳，同样微喘着气说道。 想他何曾沦落到，在校园里和教官玩追逐战的境地了？ 「也幸亏我们跑得快，要是被抓到，这花就真的不用送了。」金毛看向了一直被黎子昇拿在手中的花束。 他们特地绕了远路，挑没人的地方走，好不容易才摸到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 不过，他们是挑了一节外堂课才溜出来的，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典礼早就举行一段时间了，因为怕被发现，他们也不太可能这时候推门进去，只能等典礼结束，里面的人自己走出来了。 但是直到大门被推开，第一个学生走了出来，他们都没见到人影。 「你说......学姊她不会从后门先走了吧？」金毛不太确定地说道。 「不会。」黎子昇拋下了这句话，就逕自迈开了步伐。 「欸！等等我！别走这么快，你好歹低调一点啊！」 黎子昇进到礼堂时，一眼就看了站在不远处，正在和人说话的殷思寧。 「思寧，就算上了大学，以后也要经常约出来吃饭啊。」邱容蓉又恢復了之后很有活力的模样，就是眼睛有点红，看得出来她方才哭过了一场，而她男友就安静地在旁边，偶尔礼貌地说几句话。 「好，一定会的。」殷思寧对眼前的两人笑道。 直到看见他们远处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结果，当她转过身，正想差不多该回去时── 一束花挡在了她面前。 殷思寧愣了一下，抬起头，却对上了黎子昇正好低下的目光，在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她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好似也產生了些许松动，就像被人闯了进来似的，她觉得有点怪异，却也......不讨厌。 「寧......学姊。」他紧紧地盯着她看，像在犹豫什么。 「学姊，恭喜你毕业啊！」好不容易追过来的金毛，先喘了好几口气，才一手搭在黎子昇的肩上，想为自己木訥的兄弟邀功，「子昇这小子，这是今天一大早──」 「五年后，十月初卡车造成的车祸，不是我做的。」 「在路边发生的伤人事件，你身边的人不是我调开的......」 讲到最后，黎子昇突然觉得有些喉咙乾涩，好像再也说不下去了，倒是金毛的话音嘎然而止，不懂他突然在打什么哑谜。 「......什、什么？」 殷思寧本来要接过花的手一顿，他每说一个字，她的心情就沉上一分，直到最后，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依然面色清冷的少年。 突然之间，除了前三世的记忆，有一股不像是自己的回忆，突然涌入了她的脑海中，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很多记忆片段，有她曾经梦过的、也有她不曾见过的，她不清楚这些记忆是哪里来的...... 只知道，她确实忘记过什么，而且记忆中，她、她和黎子昇── 殷思寧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原本挡在两人之间的花束，也掉落了下来，躺在地上无人问津，她一眼就对上了他望过来的视线。 「九月九日，想起了吗？」 他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见他向来冰冷的眼框，竟然有些泛红。 「什、什么日子？」一直在状况外的金毛，也忍不住问了出声。毕竟在他眼中，就是他兄弟要给暗恋的学姊的送花，结果告白没有告成，反而突然谈起了刑事案件，他都怀疑，他是不是中间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黎子昇也没避讳，就这么盯着殷思寧，冷冷地开了口。 「......是我们领结婚证的日子。」 原来，她并不是死过三次，而是四次。 只是她上一世的记忆不知为何被抹去，这一世才是真正的第五世，第四世的开头和前三世完全不同，倒是和这一世一模一样，同样是她回到了十七岁，尝试去接近打了很多份工的黎子昇。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接触比以往都频繁的原故。 不只是她，连黎子昇都在十七岁时恢復了记忆。 刚想起记忆的黎子昇出奇的愤怒，发现自己一直打从心底感谢的恩人，根本和那一群人没什么两样，把戏耍他当成了乐趣。 他也藏不住多久，几乎就是在想起记忆的隔天，来和她谢师问罪了。 Chapter 5：前世 (8) 之后，便是她梦中的施玟佳说过，他们在她毕业那一年大吵了一架，从此不相往来，本次在商场上遇到面，也总是争锋相对，因为都说开来了，殷思寧无时无刻不在提防，黎子昇提前对殷氏集团下手。 黎子昇也总拿之前的事讽刺她，威胁她要小心一点。 至于他们两家公司为何一直没对上，就是一个问题了。 唯一让两人再次產上交集，就是黎子昇在竞标会上帮了她的那次── 「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觉得不好意思吧？」 在硕大的办公室内，殷思寧撑着头，望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 气氛一度非常尷尬，甚至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准备进来送资料的秘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眨了好几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才赶紧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在退出去之前，还不忘帮他们把总裁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 终于把门给关上了，门外的秘书才像是敢大口呼吸的模样，冷汗都流了下来，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害怕── 完了完了，撞见了这种画面，他明天还能有工作吗？ 没错......他方才一推门进去，见到的便是对家公司的女总裁，一手撑着头坐在办公桌边，一手拿着汤匙要餵他家老闆吃饭。 虽然他知道前几天，他家老闆好像为了救殷总伤了右手，连打字的时候都只能用一隻手，不过也没到......这么不能自理的地步吧？ 但他转念一想，从老闆创立了公司以来，殷总似乎在处处和老闆作对。 她不会就是故意的，想用这种方法羞辱他老闆吧？ 秘书满脸震惊，正想要推门去救老闆的时候，却像想起什么，动作突然一顿，又放下了放在门把上的手，拿稳了他手上一大叠文件。 也是，他怎么差点就忘了，是他家老闆先窥视人家好几年呢？ 当初他刚来这一家新兴公司认职的时候，只是刚好求职无门，正好这里在徵人，他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没想到，在见到他老闆的第一天，就被他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震惊了。 果然，再过不了几年，他们也从一间小公司做大了起来。 他一直怀疑，老闆是不是一个冷血的工作机器，除了工作、和不危及到公司利益之外，老闆对其他事根本就不在意。 直到某一天，他看见了老闆桌上一直被他盖着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胸口别着胸花，站在讲台上领奖，面上的笑容笑得非常标准，几乎从她的举止中，他都能看出这是一个极有气质的大小姐。 秘书一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直到隔天，在子公司的股东会议上── 完了，那不就是老闆对家的殷总吗？ 「如果粥凉掉了，我不介意把它拿去倒掉。」殷思寧面上带笑，手中的汤匙又离他近了几分，「反正浪费食物的人也不是我。」 黎子昇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冷冷地看了来人一眼。 从他开始工作以来，吃饭就像一件任务，都是请秘书去员工餐厅拿点东西上来，吃没几口便继续工作了。 只是如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这一个害他失眠了好几个日夜的女人，好似那一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记在心中，结果今天，他难得又再次遇见了她......居然只是给他送饭的？ 说什么他手受伤，以为他没看见她眼中的戏謔？ 他冷眼看着对方，在那之下，眸中却是说不出的惊涛骇浪，然而，他面前的人仍是一脸淡笑，半点没有被之前的事影响。 黎子昇向来平静的内心，难得多了一丝怒火。 不同于平时和下属说话时的冷酷无情，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压抑到看不出情绪，「多管间事。」 「平常不是话挺少的，怎么这时候话特别多？」殷思寧手举了这么久，其实也有点痠了。她今天的确就是来送饭的，他就算帮了她，她也没打算感谢他，不过就是顺便过来，噁心他一下才是真正的目的。 至于被中午加班的助理，只能迟点再给她加薪了。 当她觉得差不多了，正想把手收回去时，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本来她也不觉得对方真会接招，就打算把汤匙放回去了，没想到当人握着她的手，把汤匙上的那口粥吃掉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点发热。 殷思寧维持着微笑，却心跳如鼓，不敢和人对视。 她忽然想起，那一天在医院的时候，黎子昇也是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像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便低头吻了过来。之前她没有多想，如今再次和当事人面对面的坐着，她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慌乱。 好似......又成了同样回去失了眠的那个人。 好险最后那一碗粥，还是被黎子昇整碗拿了过去。 Chapter 5：前世 (9) 结果，半夜回家的时候，殷思寧在走廊上见到了一个人。 忘了说，这附近环境好、治安也好的高级社区，其实也就这几处，所以刚好买到了同一个小区，也不算什么值得吃惊的事。况且，她从搬来这里一年多来，就已经知道黎子昇也住在这里了。 只是无止尽的工作和加班，才让忙录的两人几乎碰不上面。 她也没想过，两人第一次在社区遇见，居然就发现两人是同一层楼的住户。 但殷思寧工作了一整天，甚至到了这个时间点才回家，她其实也有点疲倦，见对方对自己也爱理不理的，她也懒得和他打招呼。但就在她准备翻钥匙出来时，动作突然一顿── 她忘记带钥匙了。 只是另一个人还在走道的另一端，她是绝不可能把这件事暴露出来，只能等黎子昇进去后，在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回来接她了。 殷思寧有些头疼，她估计是太累了，把东西都放在办公室了。 但她等了老半天，却发现另一人也没有动作。 她拿起手机，准备叫司机的动作一顿，发现对方同样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手机，一副也是准备打电话的模样──这就很尷尬了。 殷思寧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黎子昇，一起站在社区的大门口等自家的司机，连警卫都疑惑地看他们好几眼，似在想他们怎么进去又出来了。他们两人都没人说话，中间甚至隔了一段距离。 其实，自从和黎子昇吵架那一年来，有件事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既然他都恢復记忆了，为何迟迟不对她下杀手？甚至连公司在对上时，他都有意避开了她，半点都没有前世争对她的意思？ 难不成，他还真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殷思寧轻笑了一声，目光忍不住落到了旁边，手中搭着西装外套，如今只穿了一件衬衫，配上笔直西装裤的人。他的神色依旧冰冷，如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漆黑的街道，整个人好似要融入夜色之中。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他人会消失的错觉。 「黎总。」于是，殷思寧踩着高跟鞋，朝他走进了几步，在黎子昇闻声抬起头时，对他露出一个非常标准化的笑容。 自从在商场遇见对方时，他们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 他紧锁了眉宇，看起来不想理会她，朝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 「子昇。」 黎子昇神色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但是在下一秒，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一开口，空气都快被冷出冰似的，「闭嘴。」 「为什么不能喊？」见状，殷思寧心中却没有想像中的痛快，反而有点不高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没听你说过什么，不是吗？」 只是他过度的反应，一个想法几乎同时在她脑海中形成。 她觉得心有点凉，突然之间，也不再想多说点什么了。人在面对自身的利益时，是真的能做到任何情感都不顾，就为了成为最大获利的所有者，而无所不用其极吗？那这个世界...... 不过不用她多想，这个答案就是肯定的。 毕竟她也是这样的人。 殷思寧面带微笑，却感到了一阵哆嗦，她才想起，在十二月的天气中，她同样只穿了一件衬衫，因为一直在温暖的室内，也没穿外套，而她这一身衣服，裙摆甚至没办法遮住她的小腿。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的，而是对自己和人世间感到心寒。 只是，在她发怔的同时，突然有一道阴影落到了她身前── 殷思寧回过神才发觉，黎子昇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把他一直拿在手上的西装外套，搭到了她肩上，他的声音也同时在她上方响起，「别老是提过去的事情，照顾好现在的自己。」 在他把手伸回去前，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饶是黎子昇，也是一愣，他却从她的眼眸中看不见任何光点，正当他想开口，想让她松开他时，她缓缓地开了口── 「到底是为什么......我死了这么多次，难道还不能放过我......」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竟在那一双总是含笑的眸眼中，看见深深的恐惧。 黎子昇望着她惨白的脸色，本来打算被他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头一次有了说出来的想法，但他绝不可能告诉她真相，让她独自去冒那个风险。他几次欲开口，却在要说出话时，又把话都收了回去。 直到，见到她面上的绝望时，他终究忍不住开了口── 「......不是我。」他闭了闭眼，还是把秘密说了出来。 Chapter 5：前世 (10) 「殷总......」在看见她身上的外套时，司机也愣了一下。 「没什么，先回公司吧。」殷思寧拉了拉西装外套，坐进了车子的后座。 等司机也坐进驾驶座后，汽车的引擎才被啟动了起来，她忍不住透过狭小的车窗，忘向车外夜晚的街道，也见到了另一辆车车前大灯亮了，随后驶往了和她不同的方向。 她却忍不住拉紧了身上的外套，好似被那人的气息给包围住，也让她一直不安的心绪，稍微感到平稳了一点。 她不禁想起了，在上车前黎子昇对她说的那段话。 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他也没对她说出当初害她的人是谁，她却仍相信了他，虽然更有可能是......她本就不相信，像他那么高傲的人，会做出那种卑劣的事情。 本来一直横在她心中的那道坎，好像也迎刃而解了。 她好像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在见到他时，便紊乱的心跳声了。 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 「真是没想到，我这里居然能有荣幸，让日理万机的黎总週日一大早前来？」殷思寧推开了家门，看着站在门外的人，浅浅地笑道。 黎子昇难得没有要和她吵架的意思，「我请人送了午餐过来。」 「所以呢？黎先生您自便吧。」她微笑道，「你的午餐和我有关係呢？」 「来找你一起吃。」 她哑然。 等到黎子昇进到了她家里，把餐盒全从袋子里拿出来，摆满了整个餐桌的时候，她突然有点恍惚，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黎阿姨在厨房煮好菜，招呼着黎子昇过去帮忙端菜...... 只是当年的家常菜，变成了五星级餐厅叫来的餐盒。 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黎阿姨，也在去年生病去世了。 「过来吃饭吧。」见殷思寧还站在原地发愣，黎子昇才走到了她身旁，语调虽然冰冷，却比以往都温柔了几分，「殷小姐。」 但是这一个称呼，几乎是立刻就打碎了她的幻境。 「嗯。」她难得不想多说些什么，便率先迈开了步伐，从他身边拉开了一段距离，等她坐到餐桌前时，她对面的椅子才被人拉开了，她却忍不住看向那人的手臂。 虽然纱布早就不在了，上方却还是有一道淡淡的伤疤，不知道能不能消。 这一餐吃得特别沉默，餐桌前的两人，都很默契地没人说话，就是再高级的餐厅做出来的饭菜，她吃起来都好像没了味似的，也不明白，从来不会主动找她的黎子昇，今天搞这一齣是要做什么。 殷思寧吃了一点，但他点得实在太多，她根本就吃不完。 在她停下筷子的同时，对面的黎子昇动作也停了。 果然，现在才是重头戏吧。 黎子昇把一直被他扔在一边的文件夹拿了起来，没打开便递给了她，她才刚想问话，就听见对面的人淡然地开了口，「这就是我对你的证据。」 「我怎么都听不懂你──」殷思寧面上的微笑也僵住了。 里面是一个匯款的交易记录，跟着掉出来的，还有一个录音笔。 在她按下按键的同时，一个人熟悉的声音便从机器中传了出来，之所以会说是熟悉，便是因为这个人欧董事长身边的副手，和他们家很多的合作案件，有时都是从这个人手中经手的。 另一个人的声音很模糊，她却能清晰听见副手说了什么。 她不否认会有变声的可能，只是她认为，他没必要这么做。 是一连串将蓄意杀人装成酒驾的过程，肇事者虽然仍要服刑，却能获得欧氏一大笔的资助，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交易。 只是，在听见他们说出路口名称时，殷思寧猛地抬起头。 因为那一个路口，不就是黎子昇公司出来之后的── 「是找来对付我的人。」黎子昇面色看不出半点波澜，好像之后会出意外的人不是他一样，「毕竟......我在世上多活一天，就会有很多人不安心。」 「为......」 「抱歉。」 「你前几世的死亡，有一半是受到了我的牵连。」黎子昇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却在此时掀起了剧烈波动，心中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我没发现......当初你父母为了调查我，把过去的案件也查出来了。」 不知道该说是殷家够有势力，还是欧家埋得不够深，不只是被收购的第一世、还是提前争对黎子昇的二、三世，都查了出来了。 但他那时，根本就没有恢復记忆，一心只想对欧氏復仇。 Chapter 6：今生 (1) 只是他们早就活到了第四世，过去的事，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最初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把一整个集团给收购了，是认为......我家也是共犯吗？」殷思寧也不敢置信，在听见一切的真相时，她竟然能这么镇定，只是......她好像突然没办法，在维持脸上的笑容了。 「我需要更多的筹码。」黎子昇却也没否认。 殷思寧无话可说。 老实说，在一场商业竞争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黎子昇有那个能力、和手段，把殷氏集团给併吞了，她也无话可说，更何况只是收购，他们家只是从此丧失了集团的掌控权，并不是毫无后退可退。 好像一切都是错在，他们家新创了一间公司，资金週转失败造成。 她才突然想起来......当时新公司的经理人，是欧家派来援助他们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真正害死她三次，又重生了三次的人，根本就不是黎子昇，而是佔全国营收额最高、足以用权势压人的欧氏，在欧氏眼中，他们都不过是欧家一隻手指便能辗死的螻蚁，人死了，便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宴会看见欧叔叔，他看向每一个孩子的眼神。 就像在审视一件又一件的商品。 就在殷思寧沉思的同时，她见黎子昇突然站了起身，连桌上的餐盒，他都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完了，在那一瞬间，一个想法立刻浮现在她脑海中。 「你去哪里？」她很少说话这么直接的。 只是黎子昇却没有接话，任由她挡着他的路也没有生气，反而站在了原地，一副任她发脾气的模样，见他这样子，殷思寧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该不会是想着......从此就躲着我不见，那些人的事你也自己解决吧？」 「对不起。」他也没反驳。 毕竟这些事，本来就有一部份是他的责任，虽然是因为第一世收购了殷氏，才让他们有了调查他的想法，也才引起了欧家的注意。 只是，他根本就不敢想像，她一个人死了三次，是什么感触。 是他本来就对不起她，还妄想隐瞒这个真相，也对她从前欺骗了他的真心而愤怒，只是如今，他反而是最没资格待在她身边的人了。 把事情告诉她之后，他就再也不出现，再也不打扰她的生活，他会自己一个人将他失去的家人、加上她的份，一起和欧家讨个清楚。 而她......继续过好她的生活就行了。 和一切骯脏的手段和事物，都沾染不上半点关係。 「你该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吧？」见黎子昇站在原地，殷思寧也不伸手拦他了，反而偏过头，强迫他和她对上了视线，唇角缓缓扬起了弧度，「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他闭了闭眼，正准备回答时，却被她抢先了。 「难不成你打算也去死一次？」她轻笑出声，「别忘了，我会重生，你可不会，你就不怕下一世变成一张白纸的你，又遇上我吗？」 「无所谓。」此时，他却能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回答了。 反正不管是哪一世，他都会喜欢上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人，不管她有无主动接近他，包括前三世，他年少时期偶尔去找阿姨时，总能远远地看见那名嫻静的少女，却在别人走去，脸上立刻淡下来的笑容。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牵引着目光。 「那我也有错。」殷思寧面上逐渐失去了情绪，「你说该怎么办？」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係，真不是谁亏欠谁比较多可以形容了。 也许是因为，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扛着的事情，全在一个人面前吐露了出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对外人时多会偽装的她，却仍是忍不住腿软了。 「学姊......」只是她人还没碰到地，就被面前的人扶住了。 听见了久违的称呼，那一瞬间，根本就是要将她心中的防线击垮，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生硬又不太自然的举止，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在外人面前装成完美的模样，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每一步都是步步为营，不允许自己出半点差错。 结果呢......等来了一个一切都是误会的下场。 她觉得她应该说些话，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如何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但在此时，她却感觉她被扶住的手臂突然一紧，才发觉他不知何时低下头，紧紧地盯着她看，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会保护你，谁也别想......再次伤害你。」 Chapter 6：今生 (2) 今天有一场酒局，殷思寧下了班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她明白自己的酒量，也就喝了一点，是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醉过去的，不过助理还是担心她，在酒局结束后，就从公司赶来要帮她把车开回去。 在她回覆完助理讯息时，电梯也正好到了地下二楼，没想到，就在她准备走出电梯时，竟然看见有个人从另一台电梯走了出来──就是那一天和她说完话后，想尽办法躲着她的黎子昇。 好不容易逮到人，她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人跑了。 「子昇。」低头看资料的黎子昇，便听见了一道温和的嗓音。 闻声，他蹙紧了眉，周围的气场也瞬间冷了下来，似在想是谁敢这么喊他，却在看清身边的人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这一瞬间，殷思寧差点以为见到了年少时期的他们。 当时的她......也是用很亲切的模样，接近像浑身带了刺的黎子昇。 不过，他不会再像几年前，对她爱理不理了，反而一见到她就停下了脚步，好像有难得的机会能多看几眼，目光都不捨得从她身上挪开半分。只是，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在开口前把话吞了回去...... 最后只垂下了眼帘，朝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而── 「你喝酒了？」黎子昇忽地抬眸，声音冷得像要把人冻成冰。 「嗯，就喝了一点。」殷思寧淡淡一笑，「在这种场合，不可能不喝吧？」 其实他们参加的是同一场酒局，只是主办方似乎也知道他们互看不顺眼，连位置都安排的远远的，就像生怕他们起衝突。 他看起来却有点懊恼，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去挡酒。 完全就忘了身旁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初入职场的小绵羊。 「你自己开车过来的？」黎子昇的眉宇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见她抬步就要往停车场走，连忙伸手拉住了她，「你找代驾了吗？」 殷思寧本来想说有的，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你......」他似是很不认同她这样，却又不想说她，最终还是犹豫了很久，才把那句话完整的说出来，「我戴你回去，车再找人送回去。」直到此时，她才发觉他身上竟然没有半点酒气。 不过也是......这个人的脾气，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但这人躲了她这么多天，让她跟他回去，她就跟他回去吗？ 「我也就喝了一点，自己一个人也......」殷思寧话还没说完，就被身侧的人一句「不行」给打断了。 「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吗？怎么这时候又不躲了，还坚持送我回家？」她抬头看向他，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却又顿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意都不禁加深了几分── 「不然......你在这里亲我一下，我就和你回去，怎么样？」 「反正之前都亲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了吧。」她面带微笑。 「你喝醉了。」他脸色冷了下来。 本来从年少就爱慕多年的人，一直出现在他身边，光是要克制住自己，不要忍不住去拥抱她、忍不住去吻她，便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如今，她却是一举一动之中，都在一直挑拨他的底线。 连他都不自觉想起那一天，在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里，他吻上了那一双他朝思暮想的唇瓣，与其说他被她出言挑衅，不如说......他嫉妒和她亲吻过的人。 电梯间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方才两人搭得电梯，早就升了上去，眼见面板上的数字逐渐下降，面前的人却仍没有任何动作。 「你要放弃吗？」殷思寧侧头注视着他，「子昇？」 黎子昇紧蹙着眉，似在怀疑她话中的真偽，是玩笑还是当真。 眼见他们身后的电梯，一台到了五楼、一台到了三楼。 见他仍是迟迟没有动作，殷思寧在心中自嘲了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正准备开口，说她只是有点醉的同时，突然有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她几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本来一脸淡定的她，却在此时感到了一阵慌乱，下意识就紧闭了眼。 结果，想像中的触感并没有传来，反倒是...... 脸颊上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 还有一同响起的抽气声。 两人同时朝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殷思寧的助理，不知何时站在了电梯间的外头。大约是因为迟迟等不到自家老闆，只好主动前来寻人了。 黎子昇见到了来人，也没多说什么，反而一手牵住了还在状况外的殷思寧，把人拉了就往外走，只是在经过傻愣在外头、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助理边上时，脚步一顿，声音没感情到像在交代平时下属的工作。 「帮她把车开回公司去。」 然后拉着人就走了。 Chapter 6：今生 (3) 殷思寧刚回过神，便被人按进车子的后座了。 她才想问为什么不是副驾驶座，结果外头的人，居然也跟着坐了进来。地下停车场光线本来就不是很好，连微弱的一点灯光，都被车门阻隔在了外面，在视线不清的黑暗中，人难免都会有些紧张。 但随着对方靠近，他身上衬衫熟悉的清香，却让她从酒局开始，便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子......」只是下一秒，对方便捏着她的下巴，贴上了她的唇。 殷思寧睁大了眼，在一片昏暗中，她却能看见他向来冷漠的眼眸，在此时盛满了怒火，她心底一慌，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于是退开了一点，才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 她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几乎是整个人跌入了他怀中。 然后，才分开了没几秒的唇瓣，就又被人吻住了。 本来捏住她下巴的手，等她注意到时，已经移到了她的脑后，使她被迫低下头和人亲吻。被她掠至耳后的发丝，也不知何时垂落了下来，从他的手臂上轻拂而过，他却不觉心烦，反而是一下又一下......撩拨了他的心弦。 殷思寧几乎一脚半跪在他的腿之间，一脚勉强能撑着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才没有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直接往他身上贴。 她的下唇传来了一阵疼痛，就知道，大概又是被他给啃破皮了。 但她也没生气，反而趁对方稍微退开一点的时候，又上前亲了他一口，在那一瞬间，她却见他漆黑的眼眸，闪过了一道惊诧、甚至说是欣喜若狂。 于是，她的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便跌坐到了黎子昇身上，她吓得想急忙起身，就怕自己太重压到他，结果，起身自然是没起成，她就被人给拥入了怀中，力道之大，就像深怕她跑了一样。 「......思寧。」他就像在她的耳边说话，「我一直都心悦你。」 「......嗯。」她也没说什么──如果无视，她染上红晕的双颊的话。 好几世对眼前人的爱慕之情，便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尤其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上人就在他的怀里，两人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没有多馀的空隙，那一双总是用骗人的双唇，也被他吻得异常的红肿。 他冰冷的神色不太自然，几乎是下意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两人的胸膛贴得很近，也不知道心跳声，是不是快到了同样的频率。 这一次没人说话，两人很有默契地闭起了眼，在他吻住她的同时，她也没再往后缩，反而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去回吻他，没有任何经验的两人，就这么生涩地摸索着，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破开了第一道防线。 在舌尖相抵的瞬间，两人心中都有一股被电流通过的错觉。 只是没人能再多想，她便被人翘开了唇齿，与人抵死地缠绵，车窗外的灯光不知何时全暗了下来，在视线模糊之中，只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呼吸声。 「你......」但也没过多久，她忽地睁开了眼，全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因为两人身体本来是贴着的，对方起了什么反应，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就是她。这一齣不算意外的意外发生，对方也被迫停了下来，尷尬地看向了车窗外头，只有通红的耳垂、和泛红的眼尾，暴露了他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她的脸竟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好不容易才回到驾驶座，两人一时沉默着，也许是因为看见对方，就会想起方才两人在车后座做了什么。 车子引擎终究是被啟动了，殷思寧下意识想看他一眼，又急忙止住了。 他们真该庆幸，这里是二十四小时的停车场，不然都过凌晨十二点了，保不准，还会被人给锁在地下停车场。但直到车子驶出了地下室，看见了路灯的灯光，她才突然想起了，造成这一切发生的主因。 「子、子昇......」她想要扬起唇角，却无意间，扯到方才被咬出来的伤口，又吃痛地把话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红灯的区间，黎子昇才连忙看向她，「怎么了？」 殷思寧却觉得有些失笑，她居然能在那张冷脸上，看见除了冰冷之外的神色。然而，对方却也不说话了，显然是看见了她唇上的咬痕。 难得终于能正常对话的机会，又被他们弄没了。 其实，方才只是太过衝动，如今一冷静下来，她很快就把前因后果给连了起来，只有一句话能解释，就是她当初......把牛皮给吹大了。那天在医院，说什么她和别人接过吻，那一次......根本就是她几世以来的初吻。 「子昇，你刚才到底是为什么，那么生气？」她看向来人笑了出声。 黎子昇却神色一怔，眸中闪过了很多情绪，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凝视着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都无所谓了。」 见他如此，殷思寧反倒更心慌了，急忙想为自己解释。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果然，她一慌张的时候，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见到他彻底怔住的神色后，更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没有其他人，这一世......是我第一次动心，也是第一次和人亲吻。」 「我喜欢你。」 Chapter 6：今生 (4) 殷思寧在公司开完会之后，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助理手中抱着资料，急忙跟在刚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后头，也亲眼目睹了她家老闆，在接到电话的那瞬间，脸上营业用的假笑，直接柔和下来的过程，让她在一旁看着，也不禁觉得嘖嘖称奇。 她家老闆自从谈恋爱之后，私下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好吧，虽然在外人面前，也还是那个笑里藏刀的大魔王。 殷思寧搭电梯到地下室，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车型，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当她抬起头时，驾驶座上的人同时也在看着她。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唇边染上了笑意，「未婚夫。」 好像刚才会议一延迟半小时，一结束就急忙赶过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没什么。」听见那一个称呼，黎子昇也就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头去吻了她的唇，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却在两人唇瓣分离时，低低地「嗯」了一声，连声音听着都哑了几分。 殷思寧也忍不住笑了，知道他在回应她后半句的话。 其实比起男朋友，她更喜欢这么称呼他，反正他们这一辈子，也就认定这一个人，其他该讨论的事，也全都在流程上，就只差订一个日期了。 她父母知道之后，也没什么表示，觉得她高兴就可以了。 回到社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他们在这一个社区虽然有两户，但其实也和同居差不多了。这个时间点，也不太可能煮晚餐，黎子昇就拿了一点水果，准备切完再端出去给外面的人吃......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年少时期。 当时的她，也是很常复习到很晚，有时候黎阿姨先回去了，他就在家里陪着她，见她复习累了，再切点水果端去书房给她吃。 不过，这一次不用他端去给人吃，他心中的人就自己跑来了。 一整天工作下来，回到家总是特别疲倦，但两人平时工作都太忙，也没什么时间能相处，难得有这个机会，比起靠在客厅沙发睡着了，殷思寧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便直接站起身，来厨房找人了。 结果一来到厨房，就见黎子昇还没换下上班时的衬衫，把袖口反褶了几次，确定不会被果汁沾到之后，就在帮她把水果去籽。 她也没管他还没换衣服，便从后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了人肩上。 但当人真的转过身，看向她时，她又连忙把手给收回去了。 「思寧，你真是......」 殷思寧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抱到流理台上都不清楚，上衣前襟也被人解了开来，凉风吹来，大部份也没有衣物阻隔，她却感受不到寒冷，他的吻不止只在脖颈，还有更多，是曾被她衣物包裹住的肌肤。 只是，每次到了紧要关头，那一双解开她睡衣前襟的手，又会再次把她的钮扣，一颗又一颗扣了回去，一个都不落下的。 除了脖颈上方，有几道不小心留下的红痕，其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一直很不理解，明明黎子昇看着她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眼底都快充满了血丝。 到了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原地，而他不见了踪跡。 她拉了拉身上的睡衣，看着被他们扔在一旁的水果，其中一个水果核才去了一半，她也就拿起切好成片的，默默地咬了一口。 还是很甜的。 他们一路相携走过好几世，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却不敢肯定，他们这一世，还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只怕...... 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连她差点都忘了，他们是重生而来这件事。 最近，他们刻意引导欧氏去投资一个错误方案，欧氏在这个看似必定能成功的方案上，下了大多的血本，才导致之后失败时，财务上出现了重大亏损，其他区块的收入，也全拿来填补当时的漏洞了。 欧氏一夕之间面临重大危机，董事长决策失误，被董事会决议请他下台，股市严重下跌，曾经风光一时的欧天啟，宛如云端直接坠入了谷底。 也许有人说，事业失败还是能捲土从来，尤其是像欧家这样的人物。 却在此时，有不知名的人士爆料，也和媒体暴光了当年被隐藏的真相。 本来欧家当年轻松就能买下的消息，也全被人爆了出来，在那一个月，欧家几乎是天天出现在新闻头条，更是被民眾打上「社会败类」的标籤。 本来不愿意介入调查的警方，才把多年前的案件翻了出来。 Chapter 6：今生 (5) 才知道，原来欧氏曾经进行了非法的研究，儘管公司内当时有反对的声浪，欧天啟也不理睬，认为这项研究，能够节省他们公司最主要的成本，但是对服用药物的人，身体健康有非常大的害处，甚至会引发致癌。 连当时进行研究的工厂里，也不知道是谁传开了这件事，内部也有员工不敢违背良心，说自己不做了，当然要继续做的人还是有。 神奇的就是，不久后工厂就发生了一场大火。 只有一群人没逃出来，至于是谁，那也就不好说了。 当初把内部消息散佈出来的人，也被欧氏抓了出来，只知道是一名卓姓负责人，而那名负责人之后家里又遭入室抢劫...... 只是一切都进行的太过顺利，殷思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也许是有过三次前例，才让她一直觉得，心中不踏实罢了。 她在床上醒过来时，却发觉本该躺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踪跡，连被子都没有多馀的温度，明显是起床一段时间了。明明这也没什么，很多天的早晨也都是这个样子，她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殷思寧推开了房门，在餐桌旁边见到人时，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今天怎么早起了？」倒是在准备早餐的黎子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只是在见到来人时，他冰冷的神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 毕竟殷思寧起床时间很固定，每一天都不会差超过三分鐘。 不过，他没有意外很久，就被更大的意外给惊到了。 「我们明天......就去结婚登记吧。」她淡淡一笑，面上维持的笑容也没什么变化。也让人怀疑，要不是今天是假日，她是不是就要改说今天了。 也许对其他人来说，是很突然，但黎子昇却明白她的不安。他也没多说什么，把盘子从手中放了下来，转身走向一旁的柜子，翻找了一阵子，才从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在她身前停下了脚步。 在那一瞬间，殷思寧几近忘记该怎么呼吸了。 她曾经想着，戒指什么的无所谓、婚礼什么的也无所谓，只要法律上证实了他们两人的关係，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就再也不会被分开了。 盒子被人打了开来，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便是一对戒指。 尺寸小的内侧，被人刻了他的名字译过去的英文。另外一副戒指内部，则雕刻着她的英文名字。 「你愿意......收下这枚戒指吗？」 黎子昇却抿着唇，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这本来只是，打算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如果是结婚戒指，他肯定会带着人一起去挑，她喜欢哪一副、就买哪一副，反正......她喜欢的东西，也就是他喜欢的了。 只是时间太过仓促，他来不及准备出更好的。 但他没有懊恼太久，就被身前的人抱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靠在他的怀中，安静地点了头。在她点头的瞬间，方才的烦恼好似都不再是烦恼了，没有任何事能比过，此时时刻，心上人愿意嫁给自己的喜悦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忍不住......上扬几分的唇角。 殷思寧把脸埋在人的胸膛，想遮掩自己泛红的眼眸。 当一阵冰凉的触感，滑落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时，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大概是她多年以来，最幸福的一个时刻了。 殷思寧下午的时候，就把她明天要结婚的事，告诉了她高中毕业之后，还有一直在联络的朋友──施玟佳。也唯有她知道他们以前的事了。 吓得施玟佳在收到消息后，就直接开车赶了过来。 「我说，在我们毕业的那年，你们不是大吵了一架吗？」前面的号志灯正好亮了绿灯，施玟佳踩了油门后，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不敢置信地说道，「在那之后，你们不是都没联络了吗？」 「然后，之后再见面，不是每次都在吵架，就是互摆臭脸。」 「这......你、你们──」 施玟佳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词说出来比较好。 「就是你想的那样。」儘管车内只有她们两人，殷思寧的坐姿也是非常端庄，从一旁拉过来的安全带，也完美的扣上了，只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看向车窗外，倒映在车窗玻璃上的，是依然弧度完美的笑容。 「只是，这也太......」此时此刻，施玟佳的眼中真是满是震惊。 「有什么好意外的？」殷思寧唇边溢出了笑意，「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不是吗？」 语毕，行驶中的车辆也正好在一栋大楼前缓了下来。 Chapter 6：今生 (6) 施玟佳才刚把车门锁解开，副驾的车门就被人从外侧打了开来，见黎子昇一直都在看殷思寧，连她一个活人在旁边都没看见，直想翻一个白眼，但在见到他们手指上成对的戒指，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来她还深怕，这两个工作狂给她来个商业联姻，虽然她不明白他们当年为何吵架，因为从她这个旁观者来看，摆明就是双向的。 但他们又在商场上竞争那么多年，她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现在看他们走到了一起，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尤其是，她只是接殷思寧是外面吃一顿下午茶而已，有必要亲自下楼接人吗？难道是明天就要结婚了，一刻都捨不得分开？ 想了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狠，哪有这么多的私情？ 施玟佳和下车的殷思寧说了一声，就把车开走了。 隔天，他们都和公司请了一天假，也许是平日上午的原故，从缴交证件、到填写相关文件，再从户政机关走出来，几乎没有花上太多时间。 殷思寧却没回过神，突然脚下一绊，就被身旁的人稳住了。 「小心点。」她一直没注意，差点就踩空了门口的楼梯，黎子昇却眼明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际，把她按进了怀里。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仍能感受到，他在说完话后，因为轻笑而震动的胸膛。 见状，也不管路人侧目，便扬起了唇角任人抱着。 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也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她抬起头，望着同样垂着眸、眼底都带了几分笑意的黎子昇，几乎满心都是和她相同的喜悦，见状，她忍不住踮起脚，趁着路人都没在注意，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她对眼前人的爱意，一颗心根本就装不住。 她怎么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不过，殷思寧在人反应过来前，就率先从怀中退了出来。 「思寧......」黎子昇才刚喊了人的名字，她便连头都不回，率先步下了阶梯，只留下他一个人，眼中都快憋出了血丝。 她在走到地面时，却突然转身，望向落了她五层阶梯的人。 「有什么事......」她眼中的笑意，从来这里就没少过了，「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她轻笑道，「是吧？子昇。」 黎子昇却也忍不住笑了，凝视着这个、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轻叹了口气，几步便迈下了阶梯，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人手牵住了，她来不及反应，指间就被人扣了进来。 「在回家之前，先去买点食材吧。」他一脸淡漠地打破气氛。 不过也是，他们家冰箱空了好一阵子，是时候该买点蔬菜了。 见他如此，殷思寧却没很意外，反而更想笑了，「也可以。」 他们把车子停在对面，只要过一个红绿灯，就可以到对面去了。好不容易等红灯秒数跑完了，绿灯也亮了起来，一旁同样在等待的车辆也催动了油门，她正在和黎子昇讨论要买些什么，见绿灯了，正准备迈开步伐── 她却忽然被人推了一把，脚步是没迈出，便又被人推了回去。 她狼狈地跌到人行道上，本来为了特别的日子而穿上的高跟鞋，也在刚才的意外中，被她踩断了一根，脚踝似乎也在刚才扭到了。 现在她却顾不上这些，甚至有好心的路人来拉她，她也都没任何动静，一双空洞的眼眸，只是一直看着一个方向，诡异得吓人。 周围有人叫了救护车，也有人在想办法......要把人救出来。 殷思寧至今，却无法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 本来他们准备要过马路了，一辆车却好像不要命似的，一路擦撞了好几辆车，直往他们的方向衝过来，本来方向是向着她，黎子昇也能躲过的，他却一把将她推了开来，而他.......不知身在何处。 结婚第一天，她老公就没了。 她缓慢地站起了身，儘管高跟鞋断了一脚，让她走路一跛一跛的，有点滑稽，也有好心人来关心她，劝她不要衝动，只是，在她突然走到一名男人面前，从他身上接过一把枪时，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 本就混乱的场面，在剎那间变成更加恐怖了。 甚至还有人想尖叫，却又怕她一直暴起，吓得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这本来是保鑣身上的配枪，但她为了防身，什么东西都学过。她也没时间理会周围人群如何骚动，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落在一人身上。 因为撞击到了电线杆，车头已经明显变形了，有一个人还坐在驾驶座上，似乎想逃生，腿却被变形的车头卡住，想出也出不去。而那个人，也是个老熟人了，正是本来该被警方审讯，不知何时跑出来的── 欧天啟。 她很快就上了膛，一点犹豫都没有，抬手便朝车内的人开了好几枪，子弹穿透了车窗，本来就剩半条命的人，也在此时彻底断了气。 就当所有人以为，事情都结束的时候── 「砰──」 殷思寧不知何时，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连一旁的保鑣想把枪打掉都来不及，她就扣动了扳机，在场的人都能看见，沿着双颊滑落的泪痕。 她自己死的时候没哭、在十七岁时醒来也没哭，就算失败了，重来一次她也没感到悲伤，甚至是他送她婚戒，她也把泪水强忍住了。 只是如今，她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他。 如果，还能再有一次机会，那这一次，他们能够好好来过吗？不要再像这一世，蹉跎了这么多年，最后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 她望着倒卧在血泊中的丈夫，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在失去意识前，周围的人听不清，连她自己也听不明白，这是不是她的喃喃自语。 「我们......下一世再见吧......」 如果这次不会再重生了，就这么和他死到一块── 似乎也挺好的。 Chapter 6：今生 (7) 殷思寧睁开眼时，自己正坐在高中住所的餐桌上，一旁的椅子上，还放着她今天在毕业典礼上，收到的花束。面前的桌上摆了几道菜，都是以前黎阿姨看她喜欢吃，而特意去学得那几道...... 对面伸过了一隻手，拿着筷子、就夹了一点菜放她碗里。 「先吃点吧。」那人依旧冰冷的嗓音中，却带了点少年的青涩。 她猛地抬头，顺着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见到了在那之后，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只是不再带了成年人的冷峻，反倒多添了一点清冷，连向来俊美的脸庞，都变得稚嫩了几分。 从前总是西装革履的他，身上虽然仍是衬衫，却成了高中制服。 甚至连她自己也是，身上的衣服，也是毕业典礼后还没换下的制服。 只是唯一不变的，却是他在凝视她时，永远隐含着的笑意。 「思寧、阿昇，我说你们啊......」黎阿姨把锅具收拾好后，擦了擦手，就准备过来餐厅劝架。老实说，连她都没想到，这两个一直感情很好的孩子，从学校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连殷思寧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一直在晃神。 她刚才就对他们劝了老半天，只是明显没人听进去，她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水润喉，准备再想办法给他们劝架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黎阿姨连水杯都顾不上，就急忙跑了出去，只是...... 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刚喝了几口的水，差点没有因为太震惊而喷出来。 殷思寧本来坐着的那张椅子，不知是不是她太突然站起来，一时没平衡住，椅子便直接往后翻了，就是黎阿姨方才听见的巨响。见状，黎子昇才刚担忧地站起身，就被突然衝过来的人抱住了。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一语不发，死死压抑住她的哽咽声。 「思寧，一切都没事了。」知道她经歷了刚恢復记忆的惊慌，他也把人抱住了，眼底的冰冷都不禁化了开来，在她的耳边低声哄着她。 他在她的发间轻落了一吻，然而，在他抬起头时...... 吓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黎阿姨，马上回过了神来，本来想先回去厨房，给他们两人一个空间，却又想起了什么，猛地瞪了黎子昇一眼。 不过，她本来还以为......是他儿子单相思来着，结果...... 「阿姨。」 黎阿姨还来不及回厨房，就突然被人喊住了，她回过头，才发现这对小俩口，不知何时手拉着手，在她身后站定了脚步，她也从没见过，向来对任何事都看似不上心的儿子，再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第一次见到他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好像还是他咬着牙，说要给家人报仇的时候，明明那时的他......也还是个孩子。 而她也不顾自己刚失恋、又被辞退的身份，就决定收养了这个小男孩，要不是欧氏里还有故人的朋友，时常打电话告知他们，他们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我们在一起了。」黎子昇终究是说了出口。 殷思寧眼睛有点红，却也连忙朝黎阿姨笑了笑。 黎阿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张圆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悦，笑着笑着，似乎也有眼泪被她笑出来了，「好、很好......」 他们这一家人，辛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个幸福的时光了。 正当黎阿姨收敛了泪水，准备多说几句祝福的话时，却突然── 「妈。」黎子昇却也笑了出来，抬头望着她的方向，「谢谢你。」 这下子，黎阿姨眼泪也不用收敛，就直接哭了出来，让殷思寧和黎子昇都紧张了起来，连忙拿了面纸递给她，只不过这一次，她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不过，当两人回到了房间时，才想到了几个问题。 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她老公、现任男朋友，好像生气了...... 「我们到底......是怎么到这一世的？」殷思寧被人按在门板上，也快被半拥在怀里，她根本没有其他退路，只能被迫对上眼前人的视线。 黎子昇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只记得那天，他把人推开之后，就没有意识了，却还是能知道她人是安全的，但他又在这一世醒了过来，代表上一世的她还是死了，才会连她也回到了这里。 向来能言善道的她，却在此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思寧。」他又接近了几分，垂下的眼帘、在眼窝处落下淡淡的阴影。 本来该是个紧张的气氛，这一世难得和人贴这么近，殷思寧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声，耳垂都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 见状，黎子昇面上也浮现了薄红，突然又不敢看她了。 差点就忘了，不管他们经歷过多少世，如今的他们，不过就还没满二十岁的高中生，什么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在喜欢的人面前马上就破功了。 Chapter 6：今生 (8) 殷思寧是能不告诉他的，也能换个说法，说个不那么痛苦的死因，甚至再把错怪到欧氏身上，说她上一世也是被他们害的。 但她不想再骗他。 于是，在她把说那天发生的事，说出来时，黎子昇一直沉着脸，一时之间也没说什么，反而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甚至还勒得她有些生疼，她也没管，便任由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 殷思寧望着他身后，又像想起什么，眸中笑意一暗。 「你不是也是。」她面上盈满了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慄，「竟然装没恢復记忆骗我......」难怪她验之前，就感觉黎子昇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原来......这个人根本老早，就在十七岁生日后，开始恢復了记忆。 但是此刻，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黎子昇也是一怔，明显也想到了。 就是她男朋友，还要几个月才满十八岁。 「没关係，等你十八岁了，我们再去把证领回来吧。」说到这，殷思寧面上的笑容又不禁多了几分，连黎子昇都轻轻「嗯」了一声，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的事情，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多疯狂。 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却一直有个最大的疑问。 「之前几次，我死......我重生之前。」她本来是想说死，但又怕刺激到他，才急忙改了口，「......的世界是怎么样呢？你成功把欧氏暴光了吗？」 「不知道。」 殷思寧一愣，她想过很多答案，却偏偏没想过，黎子昇会和她说一声「不知道」。以为是他不想告诉她，那她也就不多问了，却没想到，他缓缓松开了手，随后站直了身，一双冰冷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我没有，在那之后的记忆。」 准确来说，是在那之后十天的记忆，他只知道她死了，然后日子再过了几天，他就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直至如今，他们也才反应了过来，与其说是重活一世，不如说时间直接倒转了，回到了她十七岁这一年。 「那我之前的记忆......」殷思寧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三世记忆都留着，却唯独......她前世的记忆没了，难道是因为她第一次死于自杀，怕她醒来后崩溃，才送给她......难得的温柔吗？ 本该恢復记忆的，也只有她，但和她密切接触、也同样被改变世界轨跡的黎子昇，才会在最后的两世，也被她影响，在十七岁恢復了记忆。 也没有什么保护机制，压根就是......她对前世恋人下不了手而已。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河堤，在废弃工厂见到的亮光。 那就是......当年进行非法研究，最后被一把大火烧掉的工场旧址，只是在工厂烧毁后，欧氏很快又建了新工厂，才是之后工厂裁员，把新工厂全迁到了海外。看来，那块地欧氏一直没有出手，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估计那块地的底下，还埋藏了很多，当年他们进行非法研究的秘密吧。 小时候父母曾带她去过那里，那时候工厂还没有烧毁，也还是本来的样子，在全是大人的工厂中，突然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然知道这是大人物的孩子，却还是不妨碍大人们，纷纷拿了糖果来逗她。 虽然这孩子异常早熟，和其他又哭又闹的孩子不同。 她就安静地坐着，有大人给她糖果，她就笑着说了声谢谢。 也许......他们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先订下了「约定」。 欧氏为了遮掩非法研究的事，偽装成火灾，把工厂烧了，很多员工都没逃出来，他们的怨念......也就匯集成了她的重生，替他们讨回公道，这也是为什么，她每失败一次，都会再重生一次的原因──因为欧氏仍然没有垮。 能重生到第五世，大约便是......他们对她的感激了吧。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要面对，就是殷思寧从明天开始......就会被家里人接回老家，等开学之后，就要去大学的新住所住了，连黎阿姨，今天都是工作的最后一天，他们以后，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天天在一起了。 不只黎子昇不高兴，连殷思寧也很捨不得。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怎么能这么快又分隔两地呢？ 在城市的另一头，面对再多商场上的对手，都能面不改色的殷董事长，却在接到自己女儿视讯，说她九月就要和旁边的人去领证时，差点没有把手中的电话捏爆，还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但是看见女儿眼中的决意，却让他觉得很讶异。 他一直自责，是他和妻子工作太过忙碌，没有给孩子太多的关爱，才让她长成了如今这种性格，甚至在和他们说话时，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也会适时做一些掩饰，却从没像现在......这么认真过。 他向来对她很放心，也从不觉得，她会过于衝动去做一件事。 于是，在他丢出交换条件，只要殷思寧不靠别人帮助，在暑假把他交代的事都完成，那他也不管他们了。 但殷父却清楚，这些东西，没人教过是不可能学会的。 他只是没想过，他女儿早就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鲜人，而是当年就称霸了商场，每天都能和竞争公司总裁对着干的殷总了。 至于，等到明年九月大学开学，受到了无数人追求的两位学妹，一个说她早有对象了，一个人说她前男友入监服刑，吓得没人敢追求她。但是那个对象，却从没有人见过他的全貌，还以为她就是说说，拿来拒绝人的。 只有殷思寧才知道，每天下课就搭半小时公车来找她，什么事都没做，就在家里准备明年学测的人，正是她的对象。 等到明年，来了一个高顏值的学弟，当所有人看见他们手上的对戒时，才知道，有对象还真不是说说的，因为，这两个人......压根就结婚了！ 虽然未来，仍有很多考验在等待他们，但他们都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了彼此，他们这一次......也即将携手走过一辈子。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锦里www 其实在我打完了标题，准备要写内容的时候，就发现......我好像又词穷了xd突然发现，不只是在后记上，还是在社交软体上，我好像真的很不擅长说自己的事情，每次在ig上看大家发文的时候，就会想自己也发点什么，但总是不了了之。 之前还被朋友说过，我的笔名帐超像没人用的空帐的xddd 不过虽然如此，今天还是来努力谈一些和故事相关的事吧ˊvˋ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昨日》这一本，在我暑假之前应该是写不完的，尤其是，我又是一个码字非常龟速的人，当我八月初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真的没想到，我也会难得有效率了一次（笑哭）。 一开始会想到这个故事，是我在构思这个故事时，修了一堂课。那堂课就经常谈到公司收购的问题，想想我那一个学期，为了应付大大小小的考试、和平时复习，不知道看见这个题目多少次了，于是就有了一开头，子昇把思寧家公司收购那一幕（捂脸）。 虽然我也清楚我很不专业qq可能仔细看还是会有些bug。 再来就是整个故事的大纲了，我一开始就是用公司被收购这一点，往后延升后面的剧情，结果不知为何，写着写着莫名成了一个很虐的故事（欸）。 剧情真的就像第一世那样，甚至更惨，连子昇都不是什么好人，会为了财產主动接近思寧，最后变成一齣悲剧。好险我赶紧掐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直接让思寧重生，来改变这一个悲剧的结尾，于是就成了她最终重活了四次的局面。 我在写这本时，一直是秉持着我在写一篇甜文，但其实，我还是很担心前世最后会让人觉得虐qq但是前世不be，好像也没办法重生到今世了(′????w????`)（跪地） 真的很抱歉，希望不会让你们感觉被虐到了呜呜呜...... 还有他们领证日期其实没有特殊涵义，只是单纯因为这本9/9完结xddd 最后，真的很感谢这一路陪伴着我的人。其实我这篇文总共完稿了两次，第一次写完的时候，被说结尾太草率，很多伏笔都没解释完，就草草收尾了，所以我就把整本打掉重写，内容也被重新顺过，最后就是现在大家看见的这一个版本。 所以，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每一个给我鼓励、和心得回馈的人，也支撑着我一路走下去，直到完结这本书，每一个人我都记在心里，虽然没写出名字，也不知道我的感谢......能不能真正传达给你们(′??Д??`) 除此之外，也感谢其他一直默默陪伴着我的人，还是和上次一样，有太多太多的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了，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希望我们还能在下一本书相见。 （20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