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倾国狠动人》 第1章 背叛 夜,古武皇朝大内冷宫。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柳若言被十几个太监推搡至刑架上,将她锁住的太监趁机在她胸上狠狠掐了一把。 被打入冷宫后一直显得有些颓唐的柳若言猛然抬起头,那一双绝美的眸子里映射出的是如见地狱般的森然冷意。 看的这太监不由自己打了个哆嗦! “姐姐何必吓一个小小奴才!他也不过是替人办事!”声音来处,转出一个头戴凤冠的美貌宫装女子。 来人正是她的庶妹柳书琪。 看着柳书琪脸上毫不掩饰的炫耀,柳若言只觉心头一阵钝痛:“整个丞相府都被下令抄斩,却只有你成了新任的皇后……哈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原来那个出卖丞相府的人就是你!” 柳若言想起父亲与哥哥在天牢内血肉模糊熬遍酷刑的模样,眼眶中泪滴滑落,她愤怒的大喊,“柳书琪!你害了你亲生父亲的命,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柳书琪不慌不忙拿过一旁太监手中捧着的剜刀,走近柳若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嫉恨与轻蔑。 “从他决定是你嫁给太子那一年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父女之情了!都是他的女儿凭什么只让你一步登天?” 柳若言不可思议道:“宫中凶险,太子势弱,且你又是庶女,容易遭人诟病。父亲不让你去正是对你一片爱护之心!” 柳书琪眼里闪过怨毒:“分明是他偏心!只疼你嫡女柳若言!” 说到这里,柳书琪狠狠插下剜刀,生生在柳若言手臂上剜下一大块血肉。 柳若言痛呼一声,几欲昏死。伤口之深可见森森白骨! 柳书琪欣赏着柳若言的惨状,犹不满足,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姐姐,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一出,柳若言濒临昏迷的神智瞬间清醒!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若言颤抖着问道。 “她是被我毒死的!可笑她临死前,你还托我替你侍疾!看着她对我恨之入骨又奈何不得的模样,真是痛快!”柳书琪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场景,一脸的得意洋洋。 柳若言目呲欲裂,拼命挣动,“柳书琪,你这狼心狗肺的女人!” 枉她一直对这个庶妹信任有加!枉她以为娘亲是被自己气死的! 当年娘亲一直看不惯柳书琪轻浮的性子,一直以嫡女的标准严格要求柳书琪。而柳书琪从不曾显露过半分不满。 她为了增进母亲与柳书琪的关系,经常制造机会让两人独处!甚至让这个庶妹侍疾! 谁知竟是将一头毫无感恩之心的饿狼留在母亲身边,以至于害了母亲性命! “你可笑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呢,”柳书琪慢条斯理道:“你还记得你大婚之夜喝下的那杯茶吗?” 像是被人踩到痛处,柳若言停止了挣扎。 她美眸中接连闪过茫然和惊疑。 “你在说什么?”柳若言问道,声音里满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哈哈哈哈,看来你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呢!”柳书琪掏出娟帕净了手,扔在柳若言身上。 第2章 身死 “一个小小侍女就算是敢怨恨主子,以她的本事又怎么能弄来那等好药?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搜集起来的呢!” “不知大婚当夜,当太子看到你没有落红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精彩不精彩?” 何止精彩二字所能形容! 还是太子的夜凌华震怒,几乎将她处死! 犹记得夜凌华那冰冷怀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这些年她陪伴在夜凌华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直至登帝,可他却纳了一个又一个的美人填充后宫。那些美人身份各异,甚至烟花女子也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处子之身! 分明还在记恨新婚之夜。 而她却傻傻的一直背负着本不该属于她的愧疚! 这一切的根源竟都是柳书琪设计她喝下初红剥落的药! 柳!书!琪! “哎呀,差点忘了。皇上命我监斩丞相府的从犯。这时辰可快到了!”柳书琪故作惊呼。 柳若言被拉回思绪,急切道:“柳书琪,求你看在我们是同一个父亲的份上,让我见见皇上。” 她不相信,夜凌华真是铁石心肠。 就算他厌恶她,可她这些年来为他付出一片真心,整个柳府都供他驱使。 就算是对一条狗,也不能如此绝情! “姐姐,你别白费心机了!你难道还妄想着用你的真情去打动皇上?我告诉你吧,不可能了!因为……”柳书琪故意拖长了尾音:“就是皇上让我将伪证放入柳府的!” “当年他不得不依附柳家就是为了利用丞相府的地位和声望。如今皇上已经登上大位,自然要一个个将他看不顺眼的人铲除了!” “丞相府势大,又握有兵权。皇上怎么会允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在来冷宫之前,我已经去了天牢,你的好爹爹和好哥哥已经熬不住酷刑用死自证清白了!可惜,皇上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留下的只会是骂名。” “姐姐,你最爱的人其实一直都在欺骗你,你的感觉如何啊?” 竟然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夜凌华!你负我真心!你不得好死!” 柳若言状若疯癫,身上镣铐铁索铮铮作响,一时之间竟吓住了柳书琪。 柳书琪以手抚胸,带着一丝惧意:“贱妇不知感恩,口出污言侮辱今上。给我按住她狠狠的打!” 左右太监一连上去了七八个才堪堪将柳若言按住。 柳书琪眼珠一转却变了主意:“慢着!就这么让她去死可太浪费了!” 柳书琪带着贪婪的目光手持剜刀靠近柳若言:“姐姐这一身皮囊可真是好看啊!我要拿你身上最好的血肉炖煮进补!吃下之后,我就是古武皇朝第一美人!” 一刀一刀割在身上,不是凌迟更似凌迟。 柳若言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动不动。 这一辈子,是她错了。错信了庶妹,错付了真心,害得自己被剜去一身血肉!害的娘亲中毒早死!害的爹爹哥哥被豺狼折磨自尽!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喝他们的血!扒他们的皮!将他们挫骨扬灰! 第3章 重生十四岁 女子深闺,芙蓉帐内。 柳若言额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水,双目急速转动却是无法醒来,这显然是被魇住了。 两个贴身伺候的一等大丫鬟,一个绿衫娇小,忧心忡忡,不断唤着小姐。 另一个一身桃红艳色衣装,颇有几分好颜色,却是站得远了些,一副嫌弃不愿靠近的样子。 “绿夭,你别白费力气了。小姐这是撞上鬼压床了,那等不干不净的东西沾上可是晦气。你过来,我这里有刚从二小姐那里讨来的桃花茶,我分你一杯。”桃衣女子得意炫耀。 绿夭焦急如焚根本就没理她。 “不知好歹。”桃容哼一声,自己躲一边喝茶去了。 “怎么办?今天是老太君的寿辰,去晚了还能找借口圆过去,若是不去,那可是不孝。不行!小姐已经被老太君不喜,我得赶紧去库房里挑几样东西送过去!” 绿夭一阵自言自语,脚下如风很快就出去了。 内闺里,就只剩下柳若言与桃容。 只见桃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柳若言。 床上的女子就连梦魇也是极美。 桃容缓缓的从身后拿出一包药粉。 恰在这个时候,柳若言睁开了双眼。 桃容一惊。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里面竟然翻腾着滔天恨意! 柳若言猛地一下坐起,撕心裂肺的话语怒吼出声:“你害了我的一生!我杀了你!” 桃容扑通一声就给跪了! 妈耶!大小姐太可怕了! “小……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 桃容虽然心虚,但到底心存侥幸。 这时,就看到柳若言眼中恨意在看清是她之后稍稍减退。 “你是……桃容?”柳若言语气有点奇怪,像是惊讶竟然会看到她一般。 大小姐不会真的被鬼附身了吧?桃容想起二小姐说的,大小姐有任何异动都要禀报。 她试探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连桃容都不认识了吗?” 柳若言目光一凛,却没理她。 她打量了一圈屋中的摆设,神情越发凝重,颇为威严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最近家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姐?你忘了?今天是老太君寿辰啊,老太君说了,今天府上会宴请皇家的人。要诸位小姐的寿礼都花些心思呢。”桃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柳若言的神色。 奶奶的寿辰? 那不是她十三岁那年的事吗? 她记得,那一年是老太君七十大寿,柳府很是大肆操办了一番。 柳若言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细细地思索。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死了,被柳书琪一刀一刀割下身上的血肉!她清醒而又痛苦地看着自己因失血过多,逐渐丧失生机。 那份痛楚就是下黄泉她都不会忘记! 怎么一睁眼,她竟回到了未出阁时?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可这屋中的摆设,站在自己眼前的人都跟往昔一模一样。 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那年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难道天也可怜她。教她重活一世? 第4章 忠仆 她记得那一年的寿辰,因柳府出了父亲柳世忠和二叔柳得贵两人同在翰林院当差,结识了不少皇亲国戚。 来的皇家贵客是端亲王和他的两个仆从。 不对!那两个仆从有蹊跷,一个是太子夜凌华假扮,另一个却是四皇子夜子华。 这次明着是为老太君祝寿,实则暗地里是为太子考察选妃。 柳若言死死攥住手心。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被柳书琪所蒙骗,一直以为母亲苛待庶女,对母亲极为不满。 而就在老太君寿宴前,柳书琪跑到自己这里来哭诉,说母亲苛扣她的衣衫首饰,让她无法见人。 前一世的自己不管不顾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就跟母亲闹了起来。 这件事不仅让母亲颜面尽失,也让柳府在京城沦为笑柄。 谁不知柳家出了一个苛待庶女的主母,谁又不知柳家出了一个不知进退不顾大局捅自家阴私的柳大小姐。人人说起她都是蠢笨冥顽。 更有父亲的同僚私下嘲笑父亲镇不住家宅后院。连带父亲差点背上懦弱无能的名声。 而夜凌华,就是那一次注意到柳家庶出的二小姐,动了怜悯之心。 只怕这些都在柳书琪的算计中! 好个一箭双雕的计策! 柳若言双目中迸射出仇恨的火焰。 她一片赤诚看重的姐妹情谊,竟成了他人争名夺利的垫脚石! 她的真心,她的情谊,柳书琪再也不配! 重活一世,她必定要让柳书琪一无所有身败名裂直至她咽气!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你看我拿了什么来!寿宴快开始了,奴婢方才路过时看到宾客都坐满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绿夭手里捧着一个金镶玉的盒子,献宝似的拿了进来。 里面是一套南玉和红玛瑙做的头面,很衬老太君的年纪。 柳若言的目光落在绿夭满是喜悦的脸上。 鼻翼微动,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绿夭……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前一世,绿夭忠心为主,为了给她争一线生机。 死在了她被打入冷宫的当夜。 绿夭就那么躺在自己的怀里,嘴里却说着让自己不要怕的话。 今生她绝不会让对她好的人再次重蹈覆辙! 柳若言废了好大的劲才在面上强自压了下来。 她醒过来之后的言行举止太过奇怪,绿夭直接被吓住了:“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嫌奴婢没在跟前伺候?” “奴婢想着寿宴就要开了小姐还未醒,又不知小姐是否准备了给老太君的寿礼。这才去库房擅作主张给小姐挑礼物!” 说着,绿夭跪下就要磕头:“小姐!奴婢错了!请小姐不要生气,为奴婢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不,你值得!冲动的话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柳若言余光扫视到一旁正看好戏的桃容,止住自己正要弯腰扶起绿夭的动作。 好一会才用正常的语调说着:“你替本小姐考虑,有功无过。快起来吧。” 绿夭这才站起来,正想退下,忽而又焦急道:“小姐,您快更衣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绿夭说着放下盒子就要过来伺候。 柳若言淡淡看一眼桃容:“你来。” 桃容正愁没地献殷勤,一听这话得意得将绿夭挤到一边。 柳若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桃容,在她丢了后位,人人都上来踩一脚的时候,她投靠了柳书琪。 前世她没有多想,只想着身边的人能保一个是一个。可现在看来,桃容这丫鬟一定早就跟柳书琪勾搭上了。 否则,以柳书琪的性子又怎么会真心收留她的丫鬟? 第5章 前世奇男子 “方才我在小憩,时辰快到了,你怎么没叫醒我?”柳若言仿佛是随意问起。 桃容愣了一下,讪讪道:“小姐,你方才被魇着了,怎么都叫不醒。不信,你问绿夭。” 绿夭没听出来这话有什么不对,立刻道:“是啊,小姐,你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柳若言在心中冷笑,桃容说这话的意思听起来仿佛是她一直在跟前伺候,而绿夭只是在一边打下手。 她可清楚的记得,方才一直有道声音在唤着自己,正是绿夭的。 前一世就是这样,她处处信任看起来尽心的桃容,最后却换来这奴才早就背叛出卖自己。 想到此,柳若言不动声色打量起桃容来。 桃容偏好桃花好颜色,衣服也颇为艳丽,她前世虽然倔强刚硬,但对待下人并不过分约束,因此也许桃容穿艳。 可柳若言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送了一对碧玉镯子给桃容。 那碧玉镯子桃容戴的深,若不是桃容在自己眼前伸手伺候,她是发现不了的。 柳若言正在思索着,忽然啪的一声,一个小纸包从桃容袖口间掉了出来。 桃容慌忙弯腰去捡。 一只白皙完美的玉手却抢先一步拾起了纸包。 是柳若言。 桃容脸色惨白。 柳若言捻着纸包放在鼻下轻嗅,一股熟悉的异香侵袭大脑。 柳若言震惊的看着这药包。 这是绝颜药粉的味道。 绝颜药粉,长期服用可导致容颜灰败暗黄,且难以逆转。 前一世,她曾在宫中遭此暗算,幸亏当时发现的早。 只是,为何今生会提前出现? 不,也许想害自己的人前一世也曾对自己下过手。 让她想想,一定是她漏了什么。 对了,她想起来了。 再世为人,很多细小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可那个风光月霁的奇男子只要想起来就是一片赞赏。 左长乐。 曾在柳府寄居半年,一朝被夜凌华所用,立过几次大功。 可后来不知怎么,此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踪迹难寻。 在他初入柳府的时候两人见过一面,隔天左长乐便送来了一颗药丸,说是能解百毒。 她前一世喜欢阅览群书,根本没有见过能解百毒的东西。 当场就吃下了药丸。 那药丸没什么味道,她以为是左长乐贪慕柳府权势想博起她的注意,服下后还写了一首小笺讽刺左长乐。 左长乐看到信作何感想她不知道,但此时回想,一定是他暗中帮她解了毒。 可笑她今生才察觉。 这绝颜药,对深宫女子来说极为歹毒。 上一世,她曾研究过,这毒要分六次,每次间隔一月,中间不能间断。下起来麻烦可成功之后根本无药可解。 如此想来,只有她贴身之人有机会。 不可能是绿夭,就只能是桃容了。 原来桃容想害她的心思不止一次。 只是,她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柳书琪呢? 上一世在宫中,被暗算那次,还是柳书琪发现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重活一世,竟让她发现了那么多蛛丝马迹。 前路犹如一个谜团仿佛等着她去解开。 第6章 惩治恶奴 “小姐?小姐怎么这样看着奴婢?奴婢……做错什么了吗?这,这药粉是奴婢治嗓子用的!对!治嗓子!” 柳若言长时间的不说话,令桃容花容失色直接跪地求饶。 该死的,那个人不是说小姐绝对辨别不出来吗? 可小姐的神色,怎么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似的? 柳若言看着她的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绿夭,将管事启嬷嬷叫进来。”柳若言没有理桃容,回身坐到了榻上。 不一会启嬷嬷来了。 启嬷嬷是母亲的人,进来之后看到跪在地上的桃容心下已经了然,见过柳若言便候在一边等吩咐。 “将这包药粉给她灌下去。”柳若言冷冰冰地说道。 启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婆子走过来,桃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灌了下去。 桃容狼狈的咳嗽两声,用带着委屈的声音忿忿道:“大小姐!您现在看到了吧!我根本就没事,这就是我治嗓子的!” 绝颜药单独喝上一次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柳若言也没想着让桃容毁容。 “桃容,行为不端偷窃主子财物,杖打一百大板,不论生死丢出府外。”柳若言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桃容惊呆了!怎么,怎么还没完,反而说自己偷东西? 一百大板,那可是会死人的!就算不死就这样被赶出柳府那也会死! 那一刻屋中的绿夭、启嬷嬷以及围在屋外看热闹的婆子丫鬟小厮都同一时间感到这位大小姐的性情变了。 似乎变得更加威严了! 以前的大小姐爱耍小姐脾气,也有责打下人的情况发生。 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教人感到一种彻骨的震慑,仿佛只要被她划为敌人就必死无疑! “小姐!你不能胡编乱造就要定我的罪!你这样是不行的!”桃容赶紧的争辩道:“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桃容慌的连奴婢都忘了自称。 “没有偷?那你手腕上的东西是什么?”柳若言盯着她,没有错过桃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心虚。 “那是……那是二小姐送我的!”桃容心一横干脆说了出来。 看来是被自己逼急了。柳若言在心中冷笑。 原来桃容竟然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枉她还准备了十八般酷刑等着她。 “启嬷嬷。”柳若言唤了一声。 一直在一边观察着的启嬷嬷立刻心领神会,走上来硬是掀起桃容的袖子亮出了那一对成色极好的碧玉镯子!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桃容果然偷东西! “妹妹一个庶女,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如我。哪里能有这么好的镯子送你?怕不是你见财起意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柳若言冷声道:“启嬷嬷,你来行刑,敢攀咬主子,再加二十大板!” 桃容终于怕了!不住地磕头大喊: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这真的是二小姐送的!” 看看沙漏,当真时辰已经不早。寿宴那边怕是已经开始。 柳若言带着绿夭拿着寿礼款步向着前院走去。 在路过启嬷嬷的时候,柳若言丢下轻飘飘一句:“先别打死,我等下还有用处。” 启嬷嬷心中一惊,再不敢小觑连忙道:“是,小姐。” 柳若言走在前,当路过后院花园小亭之时。 看着空荡荡的亭子,露出了一丝意料之中。 看来她因惩治桃容耽误的时间,终于让这一世的事件发生了变化。 原本该在这里等着她的柳书琪不见了。 她一个庶女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寿宴的。 柳书琪等不到她,是会乖乖回到自己的院子等待下一次机会还是铤而走险去寿宴上闹一闹呢? 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第7章 识穿真面目 柳若言感觉忽然旁边有人轻轻拉了自己一下。 柳若言不解回头,却是绿夭在跟她使眼色,顺着绿夭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一张楚楚动人的脸! 柳书琪!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柳若言抿紧了双唇,死死的攥住了隐藏在宽袖下不断颤抖的双手。 “姐姐!你终于来了,妹妹今日斗胆有一事相求姐姐!”柳书琪说着,就要跪下。 按照往常的经验,柳若言必定会来扶自己的,柳书琪那要跪下的动作僵了半天仍不见人来扶,诧异抬头就看到她这位嫡姐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根本就没朝她这边看过来。 柳书琪不由得心中一阵暗恨,嘴里却是委屈的提醒道:“姐姐……” 柳若言被她一声唤醒过神。 方才虽然只是须臾之间,前世那血腥的一幕又在她脑海中上演。 可她明白,如今她们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事情并未演变到最坏的那一幕。 她已经知道了这位庶妹的心思,今生她有的是机会报复回来! 柳若言半响才费力一字一句淡淡说道:“妹妹不要多礼,有什么事不防说来听听。” 柳书琪虽然诧异柳若言的态度,但听到这话知道这位嫡姐还是如往常那般将她当做好姐妹的。 柳书琪放了心,直起身子道:“今日祖母寿宴,可惜我身为庶女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露脸。但妹妹一片孝心,为祖母准备了飞天舞。恳请姐姐相帮,让妹妹以舞女的身份为祖母祝寿!” 柳若言在心中冷笑。 倒不是前世向自己哭诉被嫡母虐待了。 想是柳书琪准备了两手,若是来不及诉说便来恳求露脸。 呵呵,明知道寿宴已经开始,她身为大房嫡长女来迟已经是不应该。 若是真心为她的好姐妹,应当在此时提醒她才对。 一念及此,柳若言故作为难道:“妹妹的孝心,姐姐心里都明白。只是,你看姐姐已经来迟了,恐怕要被祖母责罚,倒是不好为妹妹开口。” 柳书琪明显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她看到柳若言来了,只想着怎么说服她,却没想到柳若言本就来迟,再被她这么一拖就更是迟上加迟! 柳书琪眼中掠过狠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跪! 柳书琪只当做没听懂柳若言的意思以额触地,“姐姐是不愿意帮这个忙了?求姐姐怜惜,莫要找借口。姐姐本就是嫡女,老太君怎么舍得严惩?妹妹实在是为了此次寿宴准备了多日,必定不会教姐姐丢脸。若我能得祖母赞赏必定将功劳都归于姐姐身上!” 前一世,有多少次,她本不愿出头,却都是如此被柳书琪激起怜惜之心冲动护她的? “小姐,你不能答应啊!”一旁绿夭急了,根本不顾柳书琪还在面前赶紧出声阻止。 柳书琪耳边听到绿夭的声音,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此次寿宴过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想办法除了绿夭才好。 柳若言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柳书琪,等她跪的够久了,忽而展颜一笑,“妹妹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罢。谁叫我们是姐妹呢。” 第8章 忘恩负义的二房 柳书琪从没在柳若言面前跪过如此长的时间,此时闻言,又是欣喜又是暗恨。 “姐姐这是答应了?那妹妹就下场准备去了。”柳书琪揉了揉发酸的腿,连道谢也忘了,径直去了。 “小姐,二小姐根本就不知道感恩,你瞧她就只顾着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小姐你会受到怎样的责罚!”绿夭急得直跺脚。 原来上一世,她身边的绿夭就已经看了出来柳书琪是怎样的人品,就只有她被蒙蔽在内! 柳若言轻轻拍了拍绿夭的手,迈步走入寿宴。 老太君的寿宴素来遵循宫里。 两人一个小几,列在歌舞两旁。 能出席此等场合的都是家中的血亲。 除过柳家三房尚有老太君娘家前来祝贺的几个小辈。 端亲王身份贵重,跟老太君平坐在上位,将下首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柳若言刚一踏进场中,老太君就注意到了她。 端亲王更是微微侧首,忽而一笑问道:“这是哪一房的姑娘?生的好生标志。” 端亲王此话一出,他身后左边的小厮便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眼中便闪过惊艳之色。 这个小厮正是太子夜凌华。 老太君坐在端亲王身侧,本就留心着这位亲王的一举一动,见柳若言不仅来迟还故意引起贵客的注意,顿时心中冒出一阵火气。 在回答上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视。 “这位就是我那长子的嫡女。素来顽劣,不爱约束,此番来迟叫亲王看笑话了!” 端亲王身为皇室最重礼仪,听闻老太君如此说,笑容淡了淡,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夜凌华也快速的低下头去,仿佛从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柳若言自是不知她已经被贴上了一个不爱约束不重礼仪的头衔。 此刻她正激动地看着坐在她斜上方的母亲白落尘和父亲柳世忠。 太好了,她真的重生了! 不知此时母亲是不是已经中了毒?等会散了席,她要好好请个大夫来为母亲看看才好。 父亲如今没了前一世的流言蜚语,按照前世的轨迹一定很快就能获得重用。 柳若言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她侧头看去正是对面她的二叔母,柳得贵的大夫人,刘氏。 刘氏笑着问道:“大小姐来的这样迟,是不是给老太君准备什么别出心裁的寿礼去了?” 不得柳若言回答,刘氏扬声道:“老太君,大小姐虽然来得迟,可礼物却是用了心的。不若就在此打开让贵客也欣赏欣赏大小姐的心意?” 柳若言沉了脸,刘氏! 上一辈子,柳家被判谋逆抄斩。 唯有二房脱离出去,独善其身。 要说她这个二叔没有出卖柳家,她是不信的! 夜凌华狭隘刚愎,若不是他彻底相信的人决不能活! 早在柳世忠还未被重用之前,就有一次醉酒透露过,他这个二叔擅长钻营,实事却不爱做,他这个做大哥的替他背了好多次黑锅。 若不是父亲,二叔又怎能入了当今圣上的眼,日后平步青云? 她这二叔,耳根子软,很多事都是刘氏在身后挑拨。 在家中,母亲后因身体抱恙,刘氏挑唆二叔将管家中馈之权全权夺了过来。 可刘氏自己又不是什么精细的人,每每出了纰漏还过来找母亲救急。 结果上辈子,大难临头,二叔一家跟他们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二房在朝利用父亲,在家利用母亲! 这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一家子! 柳若言一念及此已经是刘氏列为除了柳书琪外的头号对手。 “叔母说笑了,若言一片孝心再重,也不过是女儿家痴心希望祖母长寿的心意罢了。若言孺慕之情,若是跟姐妹们比来比去,反倒是坏了姐妹情谊。祖母,您说对吗?” 柳若言站起来一副乖顺的模样回答着,倒让老太君对她的火气消了大半。 “不错,寿礼首重心意,你且先坐回去。” 柳若言重新坐回去。 对面刘氏面露不甘,忽又接着道:“老太君,媳妇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虽说这寿礼首重心意,可往大了说也能看出送礼之人的才学品性。不如老太君借着这个机会考校一番,看看她们姐妹几个可有长进?” 第9章 不公 刘氏一而再再而三的逾礼出言,老太君面色不显,眼神已是凌厉。 但因柳母近几个月身体抱恙,已移交了大部分的治家之权给刘氏,只除了钱财收支一项。 因此老太君多少给了刘氏几分面子。 过了许久,老太君才出声道:“今日有贵客在此,也没提前准备,莫冲撞了贵客。你先坐回去。” 一旁的端亲王只是静坐含笑不语。 刘氏不服气却只能暗自忍了下来。 寿宴开始,众人钟筹交错好不热闹。 柳若言只感到奇怪,忽然想到。 准备寿礼一事是桃容听了老太君的传事嬷嬷所说转述。 当时她只以为老太君是想借着寿礼一事突显柳家姑娘。 但如今想来,这番做法未免太过刻意。 皇亲贵胄皆是人人巴结的对象,柳家却不同。 一连出了两位朝臣,且又在清贵的翰林院,上能达天听,下能对朝臣。 实在不需要如此。 因此,这寿礼一事怕是刘氏从中作梗,想寻个由头突显柳若兰。 到时,大房三房送了贵重但心意浅薄的礼物。 柳若兰借着这次机会不仅送上寿礼还顺便展示自己的才学。 这等露脸又舒坦的事,老太君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柳若言轻轻转动着茶杯。 老太君那边,在刘氏言语之后,等了好一会才说出斥责的话。 其实老太君也是在等端亲王的态度。 老太君这不是不想巴结端亲王,而是想做的更高明! 柳若言放下茶杯。 所以今天,一定是有柳若兰备好的才艺表演等待着端亲王。 柳若言眼眸一沉,她身为大房嫡女,事先却全然不知情。 老太君这是要放弃大房了么? 上一世的柳若言骄横倔强不讲理,老太君很是不喜欢她。相比之下更喜欢刘氏的女儿柳若兰。 直到柳世忠被封为了丞相,她身份水涨船高定下了太子妃的位置这才得了老太君的青眼。 而后,老太君倒是一直站在她这边,只可惜年事已高后来搬去郊外的寺庙,在途中遇害身亡了。不然不会在最后柳世忠被判谋逆柳家飘摇的时候,没有人出来主持大局齐心营救,倒让二房脱离出去。 这一世,没了她的胡闹,这才看清楚老太君真实的心意。 原来老太君早就将机会给了二房。 在老太君心里,柳家是最重要的。柳世忠性格沉稳不善交际,柳得贵又惯常会将别人的功劳拉在自己身上,老太君认为支持二房更有前途也是意料之中了。 柳若言不无讽刺的想着,若是老太君知道就在几个月后,柳世忠将会被提拔成一国丞相,不知这一世,是否还会倒向自己呢? 正在柳若言遐思的时候,主位上端亲王忽然脸色微红,低声向着老太君说了什么。 老太君连忙指了一个丫鬟带着端亲王离座。 而此时,对面刘氏忽而悄然离席。 柳若言心中一动,古武女子以善舞者为佳,柳若兰从小练舞怎么会放过这样表现的机会。 她翩然起身,独自一人尾随而去。 第10章 破局 看端亲王的形容果然是要去如厕。 只见端亲王从茅厕出来后,那丫鬟没有从原路返回,反而绕着小花园带人径直穿过。 时值冷秋,各类树木落英缤纷煞是好看,就连端亲王也不能免俗不禁多看了两眼。 领路的丫鬟很快就走的不见人了。 柳若言隐在一棵树下,从她的视野看去,恰能看到在离端亲王仅一架青藤之隔的地方站着两个丫鬟在闲聊。 而巧合的是,端亲王看不到人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对话。 “……你看了兰小姐新练的舞了吗?真是太美了!我敢打赌,京城中绝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兰小姐。” “看到了看到了,身为女子,兰小姐已经算是有天赋的了,却还那么刻苦,真是令人钦佩。” “是啊,兰小姐为了今日,可是练了足足三个月呢!” “哎,可惜了,今日有贵客上门,老太君怕兰小姐出丑,硬是拦下了。其实真是不一定!” “嘘……这还在府上呢,别乱说话惹老太君不喜!” “对对对……走,咱们还是快去前院帮忙吧。” 端亲王脸上的神情非常古怪,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玩味。 柳若言等了一会,那个领路的丫鬟惶恐地找了回来。 端亲王似笑非笑摆手免罪离开。 原来这就是刘氏的方式。 端亲王走后,刘氏出现在花园中,脸上的神情得意洋洋。 柳若言微微一笑,走了出来。 刘氏立刻警觉,向声响处看去,待看清柳若言诧异道:“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柳若言淡淡道:“叔母能来,难道我便不能来吗?” 刘氏心中惦记着宴会,不欲多说。 正想走人,却听到柳若言幽幽道:“叔母,你可知端亲王今年年寿几何?” 刘氏猛然转身狠狠盯着柳若言! 柳若言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到了?又知道了什么? “端亲王今年四十有三,从十八岁封王开始。每年宫里都会赏几个娇美侍妾,可是你猜,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如今还剩了几个?” 刘氏摸不透柳若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惊诧于柳若言为何知道这些。 “你什么意思?你休要胡言乱语糊弄人!” 柳若言垂下臻首,“只剩了八个。那是因为,那些敢在他面前争宠的女人都被他赐死了。叔母今天安排的这一出戏,端亲王岂会看不出来。” “你你……,你胡说,我哪里安排什么了!”刘氏心中惊惧却抵死不认。 “对,叔母什么都没有做。若言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若言也只是从下人的嘴里听说的。也许当不得真呢。” 柳若言嘴角暗含讽刺,刘氏又岂会听不出来。 刘氏呸了一声,“大小姐这是嫉妒了吧?毕竟,我兰儿那是真正有本事在身上。不像有些人,跑去舞坊打瞌睡!没一点女子该有的样子!” “端亲王好舞,等下必定会召见我兰儿。你们就等着看我兰儿大出风头吧!哎,对了,大小姐听说你近日终于将基本舞蹈步伐练得熟了,到时候要不要叔母跟亲王求个机会,让你上啊?哈哈哈!” 刘氏笑得肆意。 柳若言淡淡道:“叔母客气了,若言不需要,你留着机会给兰妹妹吧。” 刘氏被柳若言不冷不硬的态度刺了一刺,心头又过了一遍,自觉没什么问题,连话也懒得说扭着腰离开了。 柳若言,这才抬起头看向刘氏离去的方向。 刘氏最喜炫耀,若是柳若兰当真被端亲王点去跳舞,那是必定要带上自己的。 让自己出丑嘛。 可惜,已经不是前世了。 回到寿宴。 就见刘氏一直忐忑不安的关注着主位上的端亲王。 端亲王喝了一会酒,忽然放下杯子。 刘氏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老太君,本王思量许久,觉得方才二夫人的提议甚好。柳府的姑娘俱都到了婚嫁之龄,也该借着寿宴展示一番。若有个美名,对将来寻找夫婿也是有益处的。” 老太君没想到端亲王会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顿时喜不自禁,正要吩咐下去。 端亲王抬手制止了老太君。 底下的刘氏心口一紧。 “柳家两位大人同是我朝栋梁,想来府上的家风必是好的。今日本王做主,不分嫡庶,且让各位姑娘将拿手的才艺都展示一番吧。” 端亲王含笑,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老太君虽然疑惑,连忙吩咐下去。 而刘氏却是脸色一白,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所有人? 第11章 起舞 端亲王自是不会给刘氏解惑为何。 柳若言看着刘氏那副痛心疾首意料之外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大房一嫡一庶,柳若言自该最先上场。 没想到当众宾客得知第一个当场的将会是柳若言时。 有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兴奋看好戏的目光。 从没听说过,柳若言会什么才艺啊!往日里贵女圈举办什么小宴展示才艺,这柳若言不是推搪不来就是让她的庶妹上去替她! 蠢笨无能,倒让个庶女出尽风头。 贵女圈中,没有人愿意与之真心来往的。 倒是那个庶女会哄人开心,在贵女圈中博了不少好名声。 不过一盏茶功夫,柳若言披着披风重新出现在场中。 无人注意到,一贯跟着的绿夭不见了踪迹。 零零星星的有人抬头向着柳若言看去。 行动之间,柳若言披风下的繁复舞衣清晰可见。 刚被允许坐在寿宴场中的柳书琪,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眼底满是轻蔑。 原来柳家嫡长女今天是要跳舞啊! 这下众贵女都自发的掩住了嘴角的笑意,十分期待的等着柳若言出丑给今年添上一笔茶余饭后的笑料。 座上的老太君听着满座贵女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脸色简直差的难看。 这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重伤恶语犹如伤人利剑击向柳若言。 柳若言神情漠然,恍若未闻。 前一世她为后的时日,也曾遭到这般朝臣诋毁,那时的恶毒可比现在更甚! 柳若言那双绝世无双的美眸慢慢地抬起头环视一周。 潋滟含波的眼神仿佛在每个人的心上走了一遭。 立刻众人安静了大半。 刘氏母女等着看笑话,没有注意到。 柳书琪却是一顿,疑惑地看向柳若言。 这个蠢货要跳什么? 为什么仅仅一个开场眼神就让她也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柳若言缓缓的向着老太君和端亲王福了福身。 随着她的动作,更多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柳若言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上一世为后,那种遗世独立的风采不知不觉展露出来,仿佛回到了她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的日子。 解下披风,柳若言轻笑一下挥手一扬。 众人惊得眼都直了,柳若言披风下穿的乃是一件露脐舞衣,似是从胡人那里改良而来。 身上繁复装饰着好些彩纱。 座上的人都被这巨大的视觉冲击所吸引,一眨不眨看着生怕错过什么。 却只有柳书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睁了又睁! 只见场中的柳若言,在披风高高飞起下落还未触及地面之时,忽然动了。 只见她足尖抓地,整个人的身体挺得笔直,双臂变幻出造型忽而向着后方倾斜而倒。 众人一时心都揪了起来。 在还未及地之时,柳若言腰间用力,整个人又弹斜而起,复而倒向另一侧。 如此往复几回。 柳若言动作惊险了几次,在场之人的心就跟着颤抖了几次。 偏偏柳若言不见一丝疲软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而如是几次之后,众人才发觉,随着柳若言身体和手上的动作,她身上的彩纱张张合合像是在空中划出了一朵莲花的模样,而她就仿佛是踩在莲花之上的仙子摇摇欲坠似乎就要飞天而去! 第12章 谁的舞 众人都被自己奇异的想象惊呆了。 有好些个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这才确认不是幻象! 及到此时,有好些人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一直埋在胸口的气息! 只是,旁人看得赏心悦目,柳书琪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愤怒!嫉恨!甚至于扭曲! 柳若言动作渐渐收尾,在一个折身之后,她犹如蜻蜓点水般抓起了地上的披风。 披在了身上立定。 柳若言平复着呼吸,缓缓抬头看向主位。 场中依旧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本没对她报什么期望的老太君甚为惊讶的看着她。 “啪啪”两下鼓掌的声音响起。 却是端亲王率先打破安静。 端亲王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府上就有自家豢养的舞娘。 他自然能看出来,柳若言在一弯一折之间,看似轻松随意,实则没有极高明的技巧很难做到连贯。 柳若言的动作却让人一直吊着心,仿佛一个人一直在悬崖上攀登,步步如履薄冰,忽然到了山顶见着一朵佛莲为自己开出圣洁的花! 简直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端亲王沉吟了一番,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这舞十分别致,赏你金银俗物怕是本王这里没有好的能与之相衬。这样吧,一月之后,是太后的寿典,不如就赏你为太后表演。她老人家那的东西都是古武顶尖的。若是能讨她欢心,随便一样就足够你下半生富贵无忧了!” 柳若言并没有半点局促,大方的谢恩就要退下。 这时,座中的柳书琪蓦的抬起头,攥紧的手指缓缓放开。 柳书琪站了出来,身形有些微晃,走到柳若言身边。 只听到柳书琪的声音委委屈屈的传来:“姐姐这舞真是……真是极好,妹妹……妹妹……” 说到这里,柳书琪居然一仰头栽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书琪的贴身丫鬟,雪娇猛地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抢先众人一步扑到了柳书琪身上。 “二小姐!你不能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你今日受得委屈有谁能知道!” 雪娇的声音又凄厉又大还特别清楚,一下子就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只听雪娇哭诉道:“大小姐欺人太甚!她居然盗用您创的舞!奴婢瞧着您一直忍,把自己的手心都攥破了!” 说着,有意无意,雪娇还将柳书琪的手心翻上来。 已经有人围了上来,确实清晰看到柳书琪手心中清晰的两道指甲印明显就是刚按上去的! 这……若不是受了天大委屈隐忍怎能按得这样狠? 这一下,事情的发展简直是惊掉众人眼睛。 怎么这位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冒出来指责柳家大小姐了呢? 照那丫鬟的说法……柳若言刚才跳的舞是柳家庶女柳书琪创的? 有不少人已经将鄙夷的目光投向了柳若言。 毕竟之前没怎么听说过这柳家大小姐舞艺这么出众,反倒是柳书琪每次代替嫡姐跳舞此次都能惊艳众人。 平日里的小宴便罢了,此次座上来了皇亲贵胄。 柳若言还这般踩着庶妹不让庶妹出头,实在是太恶毒了! 而被议论的柳若言一直微微垂着眼眸,无视着周围人一惊一乍的议论,专注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柳书琪。 第13章 各执一词 一听说柳若言偷了别人的舞蹈,最高兴的就是刘氏。 刚才还因为柳若言得了青眼能进宫而不高兴,现在就有多兴奋。 刘氏一把拉开雪娇,做出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指着柳若言愤然道:“大小姐,雪娇一个下人可不敢随便攀咬主子,你怎能盗用庶妹的心血来充作自己的,你这样做实在是有辱柳家门风!” 刘氏的话提醒了场中所有人,是啊一个下人可没那个胆子攀咬主子。 顿时众人看向柳若言的眼神都变得奇怪和不屑。 而柳若言此时仍保持着那副敛目的神态。 这时,底下站着的柳若言动了。 她抬起头直视前方,缓缓跪下语气却是清清淡淡毫无波澜仿佛没有收到一点影响道:“王爷,祖母。若言恳请先将妹妹救起,我与妹妹当面对质。否则总不能因为区区一个丫鬟就要让我平白无故承受这无端的污蔑。” 端亲王神色喜怒难辨道:“准。” 柳若言走到一边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 端着茶又走过来。 照着柳书琪的面上一泼,柳若言淡笑道:“妹妹还不醒吗?看来要叫下人多备一些茶水了!” 地上的柳书琪嘤咛一声,醒转过来。 柳书琪面上被泼了水,一副楚楚可怜的凄婉神情。 柳若言嘴角勾起疑似嘲讽,语气却越发温和:“妹妹,你醒了那再好不过了。只是方才你的贴身丫鬟红口白牙的指责我,偷了你的舞蹈。对此,妹妹可有什么说法?” 柳若言的语气明明非常平和,却无端的让周围的刘氏、雪娇包括几个围上来的小姐夫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刘氏迫不及待的上前半蹲在侧拉着柳书琪的手,“二小姐哎!你今日可算是熬出头了!你快跟大家讲讲,是不是柳若言抢了你的舞蹈!别怕,叔母为你做主!” 柳书琪眼眶一红,怯怯往柳若言那边看了一眼:“没……没有,姐姐是嫡女……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但柳若言的神情分明在说柳若言是嫡女,她一个小小庶女根本无法反抗。 柳若言讽刺的笑了一下:“妹妹,事到如今,你就坦诚说吧!毕竟,今日还有王爷也在。这可是你翻身的大好时机。有什么证据都拿出来吧!” 柳书琪心中一跳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柳若言不但没有因为被污蔑大喊大叫撒泼打滚反而这样心平气和,这太反常了! 柳书琪等了等,等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缓缓开口:“……姐姐,对不起了,这是我心血之作,岂能被他人所夺。”柳书琪的表情说不出的坚决,面上还带着一丝不忍。 “姐姐……你方才分明跳的就是我自个在家研习了许久的飞天舞……我跳舞之时谨慎小心,除了亲近的姐姐,其他人一律都是见不到的!这一点,雪娇可以给我作证!” 这说法跟刚才雪娇的反应一样,众人不由得又信了几分。 这时,柳若言不慌不忙说道:“可是,妹妹,这雪娇是你的贴身丫鬟。她想怎么说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么?” 第14章 柳书琪的自信 一句话就将矛头又指了过来。 柳书琪似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姐姐啊,你到现在还不认。可是要妹妹拿出证据你才承认?” 众人均是眼前一亮,这妹妹说姐姐偷舞蹈,这姐姐拒不承认。 现在终于是要上实锤了吗? 不光众人好奇,就连端亲王也好奇。 “这舞蹈还能有证据?” 柳书琪由雪娇扶着跪好缓缓道:“这舞是来源于前朝几本游记古籍中。民女见了一些图样和描述,歆慕非常。便结合教导夫人所教自创一舞,名为天女舞。便是……便是姐姐如今跳出来的样子了。如今那些图样和描述都被民女剪了下来收在房中,王爷派人一看便知。” 端亲王仔细想了想,确实不错,但他方才一直都有留心观察柳若言。 柳若言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非常淡定和坦荡。 一个十三岁的姑娘而已,若是真的偷了别人的,被人当众指出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吗? 他可不觉得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强的心理素质。 “柳若言,你可有什么说法?” 柳若言也跪下,缓缓道:“妹妹所说正是民女此舞的来历。只是有一点,妹妹却说得不慎详细。这舞蹈乃是几本关于西域的游记,这舞的原版乃是从壁画上拓写而来,因此应当取名飞天舞更为恰当。而这些图样,民女一直将其收在闺阁的梳妆匣内。” 柳若言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柳若言是不是疯了,柳书琪说什么,她就跟着说什么? 不过还有一些比较公允的人,疑惑道:“这古籍莫不是有两本,或者说这两姐妹都一同钻研同一样舞蹈?” “断无可能。前朝的古籍就只有柳大人家里收着孤本。这还是圣上恩赐。” 有懂行的人立刻反驳道。 场中静了一瞬,立刻便有人总结道:“既然如此,那便是说,这两姐妹中有一人在说谎!看能从谁的闺阁中搜出图样便是谁是真的!” 听到周围人这样说,柳书琪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虽然不知这柳若言怎么突然会了她苦心钻研用来讨好老太君的舞。 但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一举将柳若言打落尘埃! 眼看得众人议论纷纷,主座上的老太君不禁有些气浮。看向柳若言的视线就带了不喜。 她的寿宴来晚就算了,竟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且柳若言不善舞,不喜舞,是舞馆教导夫人徐氏亲口说的。 在古武,只有被皇室认可的人才有资格被尊称为教导夫人。 在老夫人看来,今天是毫无悬念了。 老夫人心念一动,便带着几分惭愧之意对上端亲王:“王爷,今日之事,柳若……” 老夫人刚想说是柳若言莽撞,若查出来是她,她必定不会饶过她。 端亲王摆摆手:“老夫人你放心,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两位姑娘知错,本王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到宫中去的。” 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人顿时感激非常。 只要端亲王不说,这些官家小姐夫人最多是私下议论并不敢在宫中乱嚼舌根。 此时的老夫人一点也不觉得柳书琪有问题。 第15章 证据 端亲王派了两个自己的亲卫跟随柳府下人过去查看。 柳书琪胸有成竹,但柳若言更是气定神闲坦荡非常。 但从面上判断还真的是看不出来两人之中谁是那个说谎的人。 柳若言不慌不忙,只是跪着,但看神情却一点都看不出这像是个会偷别人舞蹈的人。 “小姐。”这时绿夭的呼喊声传来,借着给柳若言递茶的功夫,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桃字。 柳若言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绿夭这才放心退下。 不一会,端亲王派去的那两个侍卫回来了,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的正是一叠纸。 柳书琪看到那卷纸,真是畅快极了。 “姐姐,你要不要求求妹妹?这样妹妹等下可为姐姐求情,让王爷从轻发落。待日后妹妹飞黄腾达,必定要提携姐姐?” 到了这时,柳书琪也不装姐妹情深了。 柳若言讽刺的一笑,“妹妹,一个庶出之女怎么飞黄腾达?只怕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柳书琪真是没想到柳若言这么嚣张,她咬牙切齿道:“姐姐今日之言,妹妹记住了!只怕今日上不了台面的却是偷舞的姐姐你!” 柳若言轻蔑一笑:“姐姐怎么记得是妹妹偷了姐姐的?” 柳书琪气急:“你!太无耻了!现在证据在手,我看你怎么抵赖!” 一番嘴皮子较量,柳若言纹丝未动,柳书琪却被气得小脸通红。 那边端亲王已经拿到了那卷纸,柳书琪期待地看向端亲王,却不曾发现身边柳若言嘴角边的那股讥诮! “这卷卷好的图样是从柳若言的房中搜出来的!”端亲王拿起手中的纸卷,郑重的宣布道:“这舞确是柳若言所创,毋庸置疑!” “什么!” 柳书琪只觉得头顶上响了一个天雷!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搜集起来的图样!怎么会在柳若言房中? 眼看得周围人羡慕佩服的目光纷纷落在柳若言身上,耳听得有不少贵妇人小姐开始夸赞柳若言。 柳书琪出离愤怒,猛然扭身看向柳若言,却见柳若言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轻蔑神色。 柳书琪再也忍不住指着柳若言大骂:“是你偷了我的图样!是你嫉妒我的才华!什么嫡出小姐,狗屁不通!原来是个只会盗用别人才学的废物!” 大变突起,众目睽睽之下,庶女柳书琪称呼嫡女柳若言为废物。 但柳书琪的愤怒却不像是假的! 柳若言淡淡一笑问道:“妹妹说我偷了你的图样,我却说这图样本就是我的。这般打嘴仗好没意思,你我二人不防将这图样的来源都说出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窃图之人?” 柳书琪冷笑:“正该如此!” 不待柳书琪反应,柳若言面向众人道:“这些图样是从父亲书房的古籍上裁剪下来的。我因擅自毁损孤本还被父亲责罚跪了祠堂三天。” 众人向着柳世忠看去,柳世忠面沉如水点点头。 “这图样搜集不易,我也是千难万难才想出了这飞天舞。不知妹妹你呢?”柳若言将话头引到柳书琪身上。 第16章 辩驳得胜 柳书琪嗤笑一声:“明明是我拿了孤本苦思冥想五天五夜才想出这天女舞……” 柳若言毫不客气的打断她:“敢问妹妹身为庶女平日不许出院子,是何时到的父亲大人的书房,又是怎么拿到的孤本?妹妹损毁孤本为何不见父亲大人责罚?这疑惑,一桩桩一件件还望妹妹解答。” “这…我没有…是你替我……!”柳书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柳若言正是挖好了坑在这里等她! 柳书琪闭紧了嘴,面色迅速阴沉下来!柳若言这蠢货怎么忽然就开窍了! 之前帮她拿书后帮她顶罪的时候还一副怜惜庶妹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见柳书琪一脸尬色说不出话,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座上端亲王亲和的看向柳若言:“那孤本甚为难得,你这般任性确实该罚。不过本王府上倒也有不少游记藏书,若你今后有了灵感可随时来本王府上索取。下月太后的寿典过两日本王会派人来协助你宫规礼仪。” 一番话说完,柳若言谢恩。 端亲王兴致缺缺的起了身:“本王有些乏了,先行回府。老夫人不必多礼相送。” 眼看得端亲王被这一段偷窃的事倒了胃口,老太君一直强行忍耐心中的战栗。 直到听到端亲王临走前特意嘱咐了柳若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端亲王走远了,来赴宴的一些官家小姐夫人也跟着纷纷告辞。 今日实在是大开了眼界,原来柳家大小姐柳若言也是会舞的。 平日里小宴却尽都让庶妹出风头,这份胸襟实在是令人佩服! 倒是这庶妹柳书琪却贪心不足,竟然反口污蔑嫡姐,这份心机才令人发指! 人人走之前脸上尽是衣服欲言又止难以描述的样子。 老太君如何不越看越气。 等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都剩下自家人,寿宴也不管了。老太君立刻叫人拿出了家法,只见平日里也算慈祥和蔼的老夫人此时双目中涌动的尽是威严冷漠。 “给我打死这个小畜生!丢脸都丢到皇室面前!简直没有教养,平日里的规矩都读到哪里去了!”老太君气恨极了!那架势真是把柳书琪当成了杀父仇人一般。 一旁的刘氏看着柳书琪也是双目如刀。 她的兰儿还没能上场一展才艺!就被柳书琪给搅合了。 只听刘氏放缓了声音道:“婆婆可千万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别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恶毒东西气坏了。” 被称为恶毒东西的柳书琪已经狠狠被两个婆子按倒了在地上,隔着裤子那碗口大的棍子就连着落了下来。 柳书琪被打的头昏目眩疼痛难忍,天旋地转之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柳若言这个蠢货设计的? 她不相信,一向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柳若言竟然忽然间就开了窍? 柳若言本就是嫡女,身份尊贵,这番被请去皇宫献舞日后还不是平步青云?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柳书琪咬牙切齿忍着痛,抬眼向着柳若言的方向看去。 柳若言就站在离柳书琪不远的地方。 方才她看得分明,那两个婆子棍棍下去都打在同一个地方,没过十棍,柳书琪就已经疼得连连乱扭。 “姐姐,姐姐,你饶了我啊!我受不住这棍子……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舞!我,我是一时糊涂!你快让这两个婆子停啊!”柳书琪终于挨不住,看着柳若言的方向连声求饶。 可那一双眼眸里却没有多少祈求反而满是阴沉的怨毒。 柳若言淡淡道:“妹妹喊错了吧,罚你的是祖母,你求我做什么?这两个婆子也不是我院子中的,我怎能指使。” 一句话将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而座上老太君端坐威严一点要喊停的意思都没有。 第17章 桃容反咬 板子打在柳书琪身上,每打一下柳书琪的痛苦和惨叫就深了一分。 就在柳书琪被打得快要魂飞天外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喊:“老夫人!奴婢有话说!奴婢有证据,是大小姐偷了二小姐的图样!” 一直站在柳若言身后的绿夭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小声道:“主子,是桃容!” 果然就见树影繁复之处奔出来一个伤痕累累面色忿恨的丫鬟。 正是从柳若言的院子逃出来的桃容。 柳若言静静的打量着。 桃容脚下极快,像是逃命一般奔向这里。 她一路连冲带撞几乎是扑跌在老太君的面前。 柳书琪自绝望中忽然听到桃容的声音,立刻清醒了过来。 却见桃容忽然跪好哭诉道:“老太君,奴婢亲眼在大小姐院中看到绿夭在片刻前,将手里一叠图样放入了大小姐的梳妆匣!这说明这图样根本就不是大小姐之前搜集的!一定是绿夭去二小姐住所偷了图样回来!” 这番话说完,桃容信誓旦旦立刻手掌上指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底下柳书琪在此时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来气若游丝又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声“冤枉啊!” 老太君登时头脑一蒙,气急:“桃容!你是若言身边的丫鬟,你可知你这种行为已经是背弃主子了!” 然而老太君嘴上是如此说的,面上却是显了怀疑。 桃容明显的身体瑟缩了下,没想到却是坚持道:“奴婢所言就是事实,不信请老太君审一审绿夭便知!” 就在此时,柳书琪颤颤抖抖咬着牙喊道:“祖母!绿夭有嫌疑!”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面色沉了下来:“好好好!今天看来不彻底查个清楚,是不得清净了!” 说完,老太君一指绿夭:“先把绿夭抓起来!再去叫二小姐院子的婆子过来!” 绿夭没想到老太君会拿自己开刀,她本性纯良做了这等嫁祸的事正自心虚。 却在此时颤巍巍道:“小姐,你放心。” 放心什么,话没说完。 但柳若言却已然明白了身边这位丫鬟的决心。 方才正是她借着换衣服交给绿夭去办偷龙转凤的事。 柳若言重生一世自然是知道柳书琪的图样密藏在内室的梳妆匣底层,免了绿夭到处查找惹人注意。 内室一贯不许丫鬟婆子随意进入,借口送首饰进入最是方便不过。 只要绿夭手脚麻利些,时间上根本觉察不出异样。 “祖母,桃容说得话根本不足为信。” 柳若言淡声道。 老太君听着这意思话里有话,便问道:“你是何意,且说清楚?” “绿夭受我之命去送一支发簪给妹妹,好让妹妹准备上场时更加华丽。” “且二妹妹的院子前前后后有那许多婆子丫鬟的眼睛看着,绿夭如何偷?” 听着柳若言替绿夭争辩,桃容张口就要驳斥。 这时,柳若言却从容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只上好的碧玉镯子,在柳家众人眼前一晃。 柳若言冷冷看向柳书琪,“这镯子是二妹妹的,却在今日被我从桃容的身上搜出来。我到想问问妹妹,是这桃容偷了你的镯子呢?还是你为了探听我院中的事当做好处给了桃容呢?” 第18章 彻底压制 若是柳书琪想探听嫡姐院中的事,这两人勾作一团那分明又是诬陷! 地上的柳书琪原本看到桃容冲出来还有几分期待,谁知,桃容竟然已经被抓住了两人私下来往的把柄。 当次关口是必然不能承认的。 柳书琪艰难的开口:“不是!我没有给过她这镯子!也没有探听姐姐院中事的心思!” 柳若言点头:“那就是桃容偷的了?” 柳书琪晕沉沉的只听得柳若言问的对自己有利忙不迭的点头。 柳若言语气淡淡讽刺又道:“那妹妹也太不小心了,不仅镯子被偷了去,就连自己独门研制的桃花茶也叫这奴婢偷了。” 桃花茶是柳书琪的一门绝技,这茶不仅难制产量也少,桃容那里居然有? 一时间众人脸上神色均是竞彩莫名。 而跪着的桃容浑身颤抖,满心都是恼恨。 明明是她去柳书琪院子中,柳书琪当着众人赏的桃花茶。 此时,她却不能承认! “大小姐,你为何要污蔑二小姐给奴婢好处!奴婢只是仰慕二小姐为人,为她说话而已!奴婢不是那般背主的人!”桃容说的太顺口,一句话说完。 就有人笑了出声。 口口声声不背主,却已经在指责主子了。 桃容脸色一红。 柳若言神情傲藐冷冷道:“不是二妹妹给的那就是偷的!方才没将你打死正是想问问二妹妹,现在有二妹妹亲口作证,你这奴才背主偷东西正该乱棍打死!” “你从我院中逃出来,不仅没有逃命竟然还敢现身兴风作浪坏我声誉。我就是将你暴尸荒野也不会有人说我半分不对!” 柳若言一番言语掷地有声,生生定了桃容的罪。 启嬷嬷那里正好带人找了过来,立刻将人拉下去处置。 “老太君!大小姐绝对有问题!你审一审绿夭,审一审绿夭就什么都清楚了!大小姐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只有二小姐天纵英才才是柳家的希望啊!”桃容疯了一般,吓得大声喊叫。 启嬷嬷抬手就堵住了她的嘴。第二次被骂做废物的柳若言依旧气定神闲,恍如未闻。 地上的柳书琪背后一阵冒汗,心中暗骂桃容愚蠢! 冒冒失失冲出来什么忙没帮到,还让柳若言把两人关系暴露在人前。 真是气死了! 柳书琪却想不到,正是因为桃容被抓住了把柄,听到了两人关于跳舞之争。这才孤注一掷的跳出来指认柳若言,希望柳书琪救她一命。 却没想到柳书琪也是自身难保。 桃容那番言语很快就被众人认为是心有怨怼污蔑主子。 老太君探究的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最终仍是没有说什么。 “你好好下去准备一月之后进宫吧。在此期间,可免了家中一切请安事宜,专心些。莫丢了柳家的脸。绿夭……你好好服侍你家小姐。”老太君终是站在了柳若言这一边。 柳若言心中清楚,这一刻,老太君看中的也只是她能带给柳家荣耀罢了。 可以说,老太君并不相信是她创出的飞天舞,只是端亲王金口已定,没有那个必要再审问了! 老太君寿宴散去,趁着天色未黑,二房三房都派了人送了东西来。 尤其是刘氏,变脸变得极快。 寿宴上还恨不得柳若言出丑,现在却恨不得好好巴结上柳若言答应带柳若兰一同进宫。 柳若言打发了来人。 将院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召集起来。 柳若言一把椅子坐在廊下喝茶,一旁启嬷嬷替她训话。 “今天桃容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她哪里是偷东西?她是暗中跟二小姐勾结想要探听大小姐院中的事这才被大小姐找借口发落了的!” “从前是小姐宽厚不爱理会这些肮脏,可从今儿起不一样了!谁要是敢出卖小姐的消息给其他院的人。桃容的下场就是榜样!” 启嬷嬷掷地有声的说完。 柳若言忽然抬头补充道: “哦对了!桃容并没有死,只是被打了一顿发卖给牙婆子了。” 发卖给牙婆子?那是要被卖去窑子的啊! 那可比死还难受!这种从大家族里出去的罪奴根本只能沦为最低贱的玩物! 顿时院子里二十来个婆子丫鬟看向柳若言的眼神中就带了惧意。 柳若言很满意看到这种变化。 前一世她就是太不把自己当主子了! 散了众下人,柳若言走进屋中,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件衣服上。 那是一件成衣,宫络鹅黄裙配着流光溢彩的九转纱衣说不出的鲜嫩好看。 柳若言心中一动问道:“这是母亲送来的?” 启嬷嬷小心的观察着柳若言的神色,“是,夫人派丫鬟送来就走了,奴婢想着小姐一定想看到,就拿了出来。” 柳若言伸手摸上了成衣,真诚的对着启嬷嬷道:“谢谢嬷嬷让我明了母亲的心意。麻烦嬷嬷向母亲说一声,晚间,我想去她那用饭。” 启嬷嬷很是惊喜的去了。 柳若言却是心中灼灼。 寿宴之上,她跟柳书琪闹成那般模样。 柳母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可见她之前已经将母亲伤到了何种地步? 启嬷嬷跟在她身边,正是发现了她对待柳书琪与之前不同的态度,这才大着胆子想促使她们母女俩和好。 这一生,她还能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她跟母亲有共同讨厌的人,真好! 第19章 母女和好 可惜,她之前不分嫡庶不分敌我跟母亲闹得太僵。 柳母是备下了晚饭,等柳若言来。 人却称病在内室。 启嬷嬷在一旁耐心的劝着柳若言:“大小姐,夫人是真的不舒服,但您看这些菜式都是您爱吃的。夫人心里还是有小姐的。” 柳若言看着满桌子的菜就算再怎么可口又怎能吃的下? “嬷嬷,我要去看看娘。”柳若言坚持道。 启嬷嬷为难道:“大小姐,夫人是一时难以回转心意。老奴怕你强硬着来会更让你与夫人离心。”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还请嬷嬷带路。” 启嬷嬷无言,这母女俩的脾气都是极像的。一般的倔强。 当下启嬷嬷却生了促使二人和好的心。 柳若言装了一份养胃的山药百合粥。 由启嬷嬷带路进了柳母的卧室。 那在外守着伺候的丫鬟得了启嬷嬷眼色却是不敢通传。 进了内室,就见到柳母背着身子歪在床榻上。 “娘,寿宴上多是油腻冰冷的菜色,您胃口不好,晚间怎么着也该用些粥才是。”柳若言轻唤了一声。 随后跪在床榻前,将手中清粥高高举过头顶。 柳母初时,听见女儿声音,心中酸涩讶异,人却是一股劲撑着并未睁眼。 柳若言开了口,声音就像个知道自己错了的小女孩,正在讨大人欢心一般。 “娘,女儿今日终于明白了以前娘说的嫡庶有别。往日种种,娘处处提点柳书琪,却是柳书琪小人之心揣度母亲认为母亲欺压她。” “女儿识人不清,受了挑唆,处处跟母亲作对。” “是女儿一直强求母亲与那样的人为伍,寒了娘的心。” “女儿今日方才明白,她一直在利用我。” “娘,是女儿错了,您能原谅女儿吗?” 柳若言不能直接说出,柳书琪将来会怎样怎样恶毒,出卖生父,毒死嫡母。 她只能借着今天的事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转变讲给母亲听。 而柳母终于睁开眼,却在看到柳若言一直跪着说话手里举着那碗粥时,终于哭了出来。 血缘亲情天然流动。 母女俩抱头大哭了一场,委屈心结尽消。 柳母靠着床沿一点一点喝着柳若言带来的粥。 柳若言仔细打量着母亲,母亲的仪态是顶好的,举止优雅食不言寝不语。 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妥。 柳若言正想着是不是这一世柳书琪还没有来得及下毒。 这时,柳母却唤丫鬟要水净面。 柳若言微微一笑制止丫鬟,亲自捧了热水跪地侍奉。 柳母面上虽然不显,那一双眼睛中的泪花却如开闸放水般没有停过。 柳若言本是含笑看着母亲。 却在母亲绞了帕子擦脸的时候,僵了脸色。 褪尽铅华的母亲,在眉心眼下透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这分明是已经中毒的征兆!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柳书琪竟然这般早就谋划毒死嫡母了! 枉她以为是柳书琪因受了她婚事的刺激才想着害死娘亲! 柳母忽然见盆面清水摇晃,以为女儿累了,便打发柳若言回去休息。 第20章 母亲中毒 柳母笑道:“你今日那舞真是极好的,应对也很得体。快些去休息吧,明日早些过来用饭。” 柳若言笑着应了。 一回到自己房中,那笑容却怎么都绷不住了! 柳府每月都有固定大夫来把平安脉,怎么竟然没有人发觉? 算算时间又快到了请脉的日子,这次她倒要看看这其中有何猫腻。 柳若言一心记挂娘亲的身体。 不曾想短短几日,她在柳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原本老太君是最看好二房的柳若兰。 谁知柳若兰根本没这个命,老太君为了安抚刘氏竟答应了让柳若言带着柳若兰一同进宫。 因此,这几日但凡老太君赏了柳若言什么,刘氏必定也要送来一份礼。 柳若言心知肚明,在老太君说起时一口答应了。 不怕刘氏别有用心,就怕她无欲无求。 柳若兰进宫的事板上钉钉之后,刘氏态度明显怠慢下来。 又恢复了跟大房之间面子上过得去的状态。 绿夭鄙夷的说起刘氏这几日将库房的好东西都往二房搬,若不是柳母把着银两进项,只怕刘氏就不只是要好东西了。 柳若言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这几日的功夫,她并未闲着,派绿夭去将这位张大夫的底细又细细查了一遍。 这位张大夫是家传的医术,在老家时十分的有名望,来了京城后,京城能人众多,他并不起眼,也不知怎么就被刘氏看中聘了来。 不过绿夭问了很多人,都说这位大夫看病是极好的。 柳若言看到这些消息冷笑不止。 极好的医术会连母亲中毒都看不出来? 且看这张大夫今日如何诊治! 张大夫问诊,惯例是先看老太君,其次是柳母,刘氏,三房越氏。最后才是各房姨娘们。 像柳若言等闺阁女儿们却是另有大夫看症。 柳若言在母亲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到张大夫背着手左顾右盼的走了进来。 光看这人举止,柳若言本能的生了不喜。 隔着娟帕垫手也没见那人怎么把脉,只端着架子捻了捻胡须开口道:“夫人这是心焦多梦,失眠的症状。看你眼下乌青一片,必是近日来思虑过多。待我开上一张安神助眠的药方,吃上几副就好了。” 柳母正为睡眠苦恼,当下就派了丫鬟去跟着抓药。 柳若言却一脸的凝重,悄悄派了绿夭跟上。 不多时绿夭回来,只禀报道:“小姐,那张大夫在二夫人三夫人处均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却在云姨娘那里超了些时间。” 柳若言点点头。 云姨娘,正是柳书琪的生母。 一个姨娘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住着,不用操心中馈也不用侍奉公婆主母又良善,又能有什么毛病让张大夫多留了片刻。 除非,他们是早就认识的。 果然是柳书琪! 还有刘氏,人是她召回来的,从她手中过了一遍,就不信她不知情。还不是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之利! 柳若言想通了关节,简直要气炸了。面上却不能显出分毫让母亲担心。 恰在此时,柳母叹了口气道:“这张大夫看症是极准的,只是这药怎么总吃不停且有股苦味。我这睡不好的症状也有月余,吃了他几幅药却还是觉得难以入眠。” 柳若言闻言心中一动,从柳母这里离开时,悄悄拿了一副揣在身上。 第21章 显露端倪 给柳家嫡女循例诊病的另有一位王大夫,四十多岁年纪。第二日正是王大夫来为府中小姐请脉的日子。 柳若言虽忧心母亲的病情,可到底不能完全信得过这位王大夫。 于是,柳若言按照以往的流程先用丝帕覆了手腕让王大夫诊看。 “大小姐……体内似乎有些凝阻不畅?奇怪,为何老朽上次来看之时却未曾察觉?”王大夫粗粗一探,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潋滟若星辰的眸子,那眸子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柳若言收回带着打量的目光,却是试探道:“如今察觉了……不知这症状会如何,可会致命?” 王大夫收回看脉的手,脸上划过一丝不以为意,他想必以为柳若言是小题大做了。 “大小姐,以老朽看来这症状并不致命,只要好好调理必是能调理好的。”那王大夫边说边开方子。 柳若言拿过来快速的一扫,都是些调理气血的温补药材。 柳若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绝颜丹的药效就是这样,若一直连贯服用体内顺畅无阻反而看不出任何问题。 若是中间强行中断,体内没了这等毒药的滋养,症状才会显现出来。 而且这绝颜丹阴毒的地方正在于此,它不致命,却难以逆转的会伤害到一个女人的经脉肌理。 寻常大夫哪里能看出来。 这王大夫的医术终究是一般,不过外面都传这位王大夫擅长内科,或许他对毒药就是没有研究呢? 柳若言抱着一丝希望示意绿夭将柳母那副药拿上来。 “我身边婢女近日总是睡不好,她自己胡乱按照别人的方子抓了一副药。烦请大夫看看是否合用?” 王大夫一听是给一个小婢女看药材,微微不快,接过药包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在柳若言期待的目光中却是点点头:“这药非常妥当,有安神助眠的效用,且药材都是分量十足。不过……” 柳若言在听到前半句时,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听到这个不过,双目中重新燃起希望:“不过如何?这丫鬟乃是我极为看重的,烦请王大夫告知。” 王大夫看了绿夭一眼:“这小姑娘未曾生育,倒是不用大补。” 一句话闹了绿夭一个大红脸。 柳若言细细思索。 柳母当年生产之时大出血,身子是极亏的。 这般用药该是不错。 不对!柳府一直都是张大夫请脉救治。 可这么多年过去,按理应该已经补过来了! 为何还在用大补的药材? 柳若言立刻道:“能否请大夫等下看完诊后再来我院中,单独为我这丫鬟诊一诊脉象?” 柳若言是打算趁着这空档将母亲请来,挂上隔帘,让这王大夫好好的看一看。 谁知,这王大夫脸上带着怒意,冷声道:“大小姐不放心那位张大夫的诊治,禀告老夫人将人打发了就是,何苦将老朽拖进来。” 柳若言不意这位王大夫这么敏锐,只是他的反应却是有些奇怪,当下淡笑道:“这是何意?现在只是在说我的婢女,怎么将张大夫扯了进来,与他何干?” 那王大夫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顿了顿又道:“这些药材这般金贵哪里是一个小小丫鬟能用得起的?府上的贵人得了失眠症状的只有大夫人,这药材分明就是大夫人用的。你要给丫鬟看诊此刻便可看,为何要等一会,分明就是想将大夫人换过来。” 王大夫说着收拾好了药箱,冷冷甩下一句:“他经手的病人,老朽绝不触碰分毫。大小姐另想法子吧!” 另想法子? 柳若言双眸微动,有趣! 第22章 恶毒女人 王大夫前脚出去,后脚绿夭跟上。 柳若言让绿夭跟出去悄悄打听一下。 片刻之后,绿夭回来了。 那王大夫跟张大夫果然是有过纠纷的。 这说明王大夫的话很是可信。 柳若言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话,母亲的药里有大补的东西。 思量片刻,她带上绿夭先自管事处查了张大夫这些年给柳母看病留下的记录,又往柳府的藏书阁去。 她一个闺阁女子无事不能外出,府中的大夫又信不过,只能靠自己先查查母亲的症状。 她心中一片冰寒。 如果她没有猜错,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在亏损身体! 女子生产之后身体极度虚弱,虚不受补,需要静养排毒再进行温补。 母亲当年生产之后大出血,以至于身体一直不好常年虚亏。 自从张大夫看诊之后,回回开方子都是大补的药物! 可是母亲内里亏空未平根本就补不进去! 体内虚火上升,阴气不足,终于导致母亲无法安眠,这内火烧的就是母亲的命! 这大补的东西就是催命的毒药! 柳若言在藏书阁医书妇科类寻到了自己想法的佐证。 可是,当年柳府虽然没有如今在京城的威望,在老家当地也是有名的家族,并不存在贫寒到买不起补品吃用的地步。 母亲这常年虚亏又是怎么来的? 是了,柳若言垂下眼眸,掩去眸底深冷的寒意。 前世柳书琪入宫之后,云姨娘曾经去看过她,还留在东宫为她调理过一段时间的身子。 云姨娘是会医术的!至少她极为擅长妇科。 听闻,母亲生产之后云姨娘像个丫鬟一样在旁伺候衣食长达一年。 妇人产后一年是最关键的恢复期! 就是如今,云姨娘也经常出入母亲的院子端茶送水! 她攥着医书的手狠狠用力几乎要将古旧的书籍捏烂! 云飘絮! 这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显的姨娘才是条最阴狠的毒蛇。 柳若言胸膛急剧起伏,前一世她从未对云姨娘起疑,而云姨娘也在柳母死后坐上了平妻的位置,享尽荣华富贵! 云飘絮,你好深的算计!好毒的心!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按照合理的药方给母亲调理身子。 看看需要多久才能将亏损补回来。 这大补的药物是万万不能服用了。 柳若言一念及此,径直带着绿夭去柳母的院子。 正巧赶上云姨娘来给母亲请安侍药。 柳若言跟母亲见过礼,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这位云姨娘。 这位云姨娘低眉顺眼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一分一毫都恪守妾室的本分,单从外表看一丝异样也无。 “夫人,该喝药了。您别光顾着看大小姐,也该多注意自己身子。”云姨娘温顺地端起一旁丫鬟手上的描花药碗,她整个人伏低了身子,只将药碗高高举过头顶递到柳母身前提醒道。 “哎,好好好,我喝便是。你快起来,难为你每天都来伺候我喝药。”柳母脸上带着对药物本能的抗拒,手上极不情愿的拿起了药碗。 斜地里,一只纤纤素手却是拦住了柳母即将入口的汤药。 “母亲,您是柳府女主人,这汤药您不想喝就等会再喝吧。女儿近日学着做花样,总有几处绣不明白,还要麻烦母亲今天花点时间好好教导一下女儿。” 柳若言劈手夺过药碗,放到一边。 云姨娘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厉芒。 第23章 换药熬煮 “大小姐,夫人近一段时日总是心焦失眠睡不安稳,这药是张大夫特意开给夫人的。还要趁热喝才是。”云姨娘语气恭谨,手上动作却不停,又从丫鬟手中将药碗拿了起来。 “你没看到我母亲不愿意喝吗?”柳若言没有再去夺,而是盯着云姨娘质问道。 云姨娘原本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那张保养得宜明显比母亲要年轻的脸蛋上满是温柔,像是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看向柳若言:“大小姐,怕药苦便不喝吗?那这病又怎么能好呢?” 云姨娘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讥诮,随即又恢复了恭敬。 “夫人,您就快喝吧。大小姐这是心疼您,妾看了可真是羡慕。”云姨娘说完,眼圈竟有些泛红。 柳若言今日来请安已经是出乎柳母意料,又听得自己女儿对自己的维护心里更是妥帖。 “好了,言儿,母亲也不是个孩子了,只是一时之间怕苦。便是为了你,母亲都是要喝的。不养好这身子,怎么能替你操持。” 看着云姨娘这般的惺惺作态,却是拿捏住了母亲的软肋。 柳若言眼睁睁地看着柳母将这碗大补的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柳母苦得直皱眉,云姨娘视若未睹,利落的收起了药碗。 “夫人想必有话要和大小姐说,妾先告退了。” 云姨娘目的达到,也不多留,立刻便走。 柳若言从自己荷包中掏出一枚蜜饯塞进柳母口中,试探道:“母亲,这药你喝了没有效果不如不喝了吧?” 柳母只当她是孩子气:“说什么傻话,那张大夫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他开的药都是好的。母亲怕苦,但也知道轻重。言儿你的一片孝心母亲已经知道,你放心,再苦母亲都能承受。” 柳若言心中一片温暖,下定了决心。 “那既然这样,母亲,以后您的药就由我来熬吧。”柳若言像个真正十四岁少女那般依偎在柳母身旁,“女儿今年十四,却还未曾侍奉过母亲什么。母亲就把这个机会让给言儿好不好?云姨娘毕竟是外人嘛。” 不动声色提醒母亲,只是柳母并未多想。 “你这孩子啊……”柳母虽然是嗔怪,却还是答应了。 柳母这药一天两次,早晚各一。 晚间用过膳,柳若言来到母亲院中的小厨房。 果然看到云姨娘正指挥着下人将药材往药罐中放。 “你们都下去,我来。”柳若言伸手摸上药罐,朝着那熬药的下人冷冷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吓得那丫鬟嗖的一下缩回了手。 柳若言正想着怎么找借口将人都清理光好换成自己让绿夭从外面抓回来的安神茶。 一旁云姨娘猛地就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将那丫鬟扇得扑倒在地! “没用的小蹄子!叫你给夫人熬药,你倒还偷懒了?大小姐是主子不懂事,你们做下人的还能跟着胡闹?” 昏暗的灯光下,云姨娘褪去了白日的柔弱,终于是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云姨娘轻蔑地看了一眼柳若言,根本就没有将她一个十四岁的女娃放在眼里。 “大小姐,这熬药可不是好玩的,该加多少水,什么时候放什么药材都是有定数的。这种粗活你哪做得了,快回去绣你的花样吧!” 云姨娘眼中清晰的闪动着不屑。 柳若言冷冷一笑反唇相讥:“云姨娘这么清楚,看来妹妹的伤药也是姨娘亲自熬的了?想必喝了姨娘亲自熬的药,妹妹的伤能好的更快了!” 不提起柳书琪还好,一提起柳书琪,云姨娘整个人都阴沉下来,原本柔顺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恨毒。 第24章 惩治姨娘 “托大小姐的福,二小姐到现在还没能下得了床!”云姨娘恨恨说道,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眉眼透着快意用训诫的语气道:“大小姐,才华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就算被某些人一时冒用,但废物就是废物,永远上不了台面!一个月后的太后寿宴,大小姐你可怎么办啊!” 顿了顿,云姨娘似是诱惑般的说道:“不过你若是肯向我琪儿磕头认错说你不该偷她的舞蹈,说不定我会让她给你想想办法呢?嗯?大小姐?” 柳若言叹了口气:“姨娘,你打量着我是三四岁孩童不成?明明就是妹妹偷了我的,连老夫人都已经有了定论,你却还在这里颠三倒四?” “再有,”柳若言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说谁是废物呢!” 云姨娘不意柳若言忽然发难,倒是被唬了一跳! 柳若言冷冷道:“你不过是个妾,也敢对着主子口出妄语,以下犯上。我是不屑告状的,可若是有人欺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手软!姨娘,请你到院中跪上一个时辰吧!” 云姨娘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女娃竟然也有这般的魄力和威势。 她倒是不怕闹起来的,柳书琪被一顿毒打她心露正憋着一股气没处发泄。只是那样一来就会坏了她一贯经营的柔弱形象。而且这是主母的院子,闹起来还不是那对母女占便宜? 云姨娘片刻间就下了决定,她立刻逼出两滴泪,眼眶微红当真跪在院子正中扬声道:“大小姐,奴只不过是为夫人熬药尽本分罢了,大小姐不喜奴沾手污秽了夫人的药。怎么惩罚都是应该的。只是,这药还是该找一个懂的人来熬的好,望大小姐 是真心为夫人考虑。” 此情此景若是有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听了这一番话定然要觉得柳若言又在仗势欺人胡搅蛮缠了。 而云姨娘故意将声音抬高,就是为了让院子里的下人丫鬟都听见。 柳若言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来到云姨娘身边伏低了身子道:“闹吧!把事情闹大!这样我就可以请府外的大夫来给母亲请脉了!今天这药我是熬定了!” 说完,柳若言看也不看径直走进小厨房掏出自己准备好的安神茶开始熬煮。 身后夜幕下,院中跪着的云姨娘,一贯柔弱的神情上终于显出了一丝惊慌的裂痕。 她还以为柳若言只是一时兴起想来柳母跟前示好。 没想到柳若言竟是有备而来。 柳若言……她知道了什么? 安神茶熬煮很快,半个时辰过去。柳若言顺利熬好安神茶端给了柳母。 柳母本以为柳若言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给她熬好了药。 “言儿,这药的味道怎么跟以前的不一样?”柳母一尝便知端倪。 柳若言真心实意的看着母亲:“娘,你快喝了吧,这是女儿熬了半个时辰的安神茶。我等娘喝了睡了就走。” 柳母笑笑,却是一脸的宠溺,“哪有那么快就睡着了?” 一刻钟后,柳若言和屋中的丫鬟扶着柳母躺到了床上。 看着柳母发出轻轻的鼾声,柳母的贴身丫鬟雨鸢激动道:“夫人终于睡着了!” 柳若言沉稳的点点头,眼眸中亦是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人,只有休息好才会身体好。 母亲总算是能缓过来了。 柳若言临走时,连看都未看院中跪着的云氏。 自然也就错过了云氏盯着柳母主卧窗口时眼中恶毒的光芒。 第25章 药粥 柳若言记挂母亲身体,一大早便要去柳母院子与她一同吃早膳。 却没想到正碰上云氏和柳书琪也在等着请安。 柳书琪屁股上挨了家法,坐在椅子上只敢沾了一点,看神情撑得十分辛苦。 云氏手里拎着一份红漆雕花的食盒安安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柳若言只扫了两人一眼便进内室去了。 正赶上柳母梳洗,柳若言自然地换过雨鸢给柳母净面。 因好好睡了一觉,柳母精神看起来明显好多了,只是为何眼下的紫青之色分毫未少? 柳若言暗暗思量,也许是病了太久,一次两次的改善不足扭转。 “言儿,听说昨晚你让云姨娘在我院中跪了一个时辰?”柳母一边享受女儿的服侍,一边问道。 “嗯,确有此事。”柳若言淡淡道。 “那云氏毕竟是你父亲的人,你总该给她留几分面子。”柳母温和劝道。 “娘,她只要不犯到我手里,女儿是不屑与她为难的。”柳若言一边道,一边手下快速的翻动,几下就给柳母绾好了一个常用的发髻,又配了一根剔透的玉簪压进发中。 柳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倒是笑了:“我女儿的手倒是灵巧。”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室。 云氏立刻换上笑脸迎了上来:“夫人,妾来服侍您用膳。我亲手熬了香米粥,还请夫人享用。” 柳若言冷冷打量那开了盖的食盒,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味。 “姨娘这里面加了什么?”柳若言走过去,那药味更浓厚了些。 云氏扶着柳母在一旁小室膳桌上坐下,却未理会柳若言,只盛了一碗粥放到柳母面前。 “夫人哪,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小姐到底是年轻。”一句话说完云氏眼眶红了,仿佛忍着天大的委屈,“那张大夫开的药岂是说不喝就不喝的?大小姐在外面随随便便买了几包安神茶就拿来给夫人用,万一不对症出现了差错,岂不是害了夫人?” 柳母皱眉,“安神茶能有什么错?你也说的太过。” 云氏摇着头,却是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大小姐有她的考量,可妾也不能不顾夫人的身子。知道夫人怕苦,妾在里面加了张大夫开的药,又用甘草调和,必是吃不出来的。夫人这下不怕苦了吧,且尝尝。” 柳若言知道柳母并非是真的不想喝药,只是怕苦。 眼见得云氏上赶到这种程度,这药岂能没有问题。 当下,柳若言额角突突直跳,快步走过去劈手就将碗夺了过来。 “姨娘,主母喝不喝药关你何事?你为何如此上心?”柳若言浑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直直盯着云氏,“昨晚你跪在院中也见到了,一份普通的安神茶就能让我母亲安睡,反而是这药难以入口又无效果。到底什么是对母亲好,姨娘是故意看不出来?” 云氏浑身一震,想起昨晚跪在院中。身边来往下人异样的眼光,简直是她嫁给柳世忠这么多年来头一遭的屈辱。 她到底只是个妾! 云氏叹了口气似是极为无奈抗争不过,“罢罢罢,大小姐既然坚持,妾便不管了。但愿夫人,身体康健!如大小姐希望那般!” 柳若言仔细看着云氏,连她脸上神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冷声道:“姨娘。面对主子还是自称奴的好。” 柳若言话音刚落,只见云氏柔弱无奈的脸上极快的出现一丝错愕愤恨来。 只是云氏极快的掩去了,“奴家……知道了。” 云氏说完,低下头退到一边站着服侍柳母用膳。 柳母犹豫了下,叫雨鸢将云氏的药粥撤了下去。 第26章 吐血 用到一半,柳母要去出恭。 膳桌上剩下柳若言和柳书琪。 从刚刚发生争执就一直默不作声的柳书琪此刻抬起了头,嘴角泛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盯着柳若言。 食不言寝不语,柳若言眼观鼻鼻观心自吃自夹,无视柳书琪的挑衅。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雨鸢忽然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吐血了!夫人吐血了!” 柳若言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劈在头顶! 她拦住雨鸢,厉声喝问:“你说什么!母亲怎会吐血!” 柳书琪幸灾乐祸道:“怎会吐血?这该要问你吧!母亲一直身体平稳,唯一与往日不同便是吃了你的安神茶!自己不是大夫偏要逞能,你害了自己母亲是不是很痛快啊!哈哈哈!” 柳书琪也是憋得久了出言讥讽。 柳若言虽然从昨日到现在一直显得比较强势,实则内心也是有些不确定。 听闻雨鸢的话后,竟真的产生了一丝茫然。 她是不是真的太过于自信了?她虽然重生虽然上一世为了夜凌华学了很多东西,但她到底不是神医! 正在这时,她听到柳书琪的讥讽笑声。 却猛然惊醒。 不对,母亲这病分明是人为。 柳若言狠狠看向柳书琪云氏:“若是母亲当真有事,我必定叫你们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氏一直低着头,此刻却缓缓笑了,笑容说不出的讽刺:“走着瞧罢!” 柳若言冷冷看了她一眼,内心越发确定母亲吐血就是她们二人所为。 当下镇定下来,吩咐雨鸢带着丫鬟婆子先将母亲抬回来。 进入内室时,柳若言远远瞧了一眼,心如刀割,母亲嘴角那一丝鲜红精心刺目。 柳世忠上朝去了,云氏打发人通知了老夫人,没多久,二房刘氏带着柳若兰,和老夫人一同前来。 老夫人见着这阵仗也是慌了神,赶紧叫人请大夫。 不一会,张大夫便来了。 柳若言冷眼看是这张大夫,低声吩咐了雨鸢一句,雨鸢立刻出去了。 张大夫一见吐了血,立刻把了脉,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柳若言分明看到张大夫眼中有一抹心虚慌乱。却在看向云氏之后镇定了下来。 “哎呀呀,贵府夫人这怕是活不成了!” 张大夫一语惊人,老夫人身形不稳直接晕了过去,刘氏、丫鬟婆子赶紧上去搀扶。 “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就活不成了!”柳若言站出来一双美目里尽是骇人的寒意。 张大夫没想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他瑟缩了一下,那边云氏忽然轻咳了两声。 张大夫底气又足起来:“我且问你,我给夫人开得药你们可有按时给夫人煎服!” 来了!柳若言冷冷道:“有。” 张大夫一愣,眼里又开始发虚。 那边云氏却叹了一口气,“张大夫,夫人昨晚和今晨却都是没有用的。夫人吐血是不是跟没用用这两剂药有关?” 张大夫一听,立刻咋咋呼呼起来,“你们家夫人平日里是不是操劳过度?府中大小事务都不曾放手?她劳心劳力气血不宁。我给她开的药乃是固本培元有助安眠的。只要再吃上半年调养就可恢复。这吐血嘛显然是停药之后受了刺激反复所致!” 这时,一边的刘氏两眼放光插嘴道:“你说的不错,嫂嫂虽然将大部分庶务交给了我,可是府中最磨人的开支一项却还是由嫂嫂掌管。哎,嫂嫂,你怎么就这么放不下啊!你说你早点交给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柳若言冷冷扫了刘氏一眼,母亲还在呢,这就落井下石想要分权了! 第27章 算她命大 “张大夫,”柳若言冷声道:“如你所言,母亲只要调养一番就可,你为何危言耸听说她活不成了!我母亲是官家夫人,若是有人诋毁诅咒可是要坐牢的!” 那张大夫一怔,讪讪道:“我方才的意思是,若是夫人再吐血哪怕拿了仙丹来都是救不活的。” “满口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张大夫请吧!”柳若言径直下了逐客令。 那张大夫本就心虚,借着这坡就下了,嘴里还不干不净:“走就走,你们看看没了我,你们家夫人还能活几日!” 话是这么说,但那张大夫跑得确实比兔子都快几分。 刘氏眼里满是可惜,她将目光投向老夫人。可惜老夫人晕过去了,没听见刚才那话,不然就可拿回柳府的银钱开支。 想到这里,刘氏跟着柳若兰卖力的指挥着下人将老夫人抬回上院救治,一时只剩下大房的人在。 云氏幽幽的看了一眼柳若言,阴阳怪气道:“大小姐何必迁怒张大夫,张大夫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哎,也是怪奴家没有拦住大小姐。到底是妾,比不得大小姐是嫡女一言九鼎,旁人劝也劝不动。等下老夫人醒了,奴家是要去请罪的。” 说着,拉了柳书琪径直走了。 云氏走出来正看到柳书琪的丫鬟雪娇等在院中。 三人出了主院无人处。 云氏压低了声音问道:“用完了吗?” 雪娇轻轻摇头:“怕一时挥发不净,只用了三分之一。” 云氏冷笑:“算她这次命大,不过琪儿,你嫡母病了,你可要日日前来请安侍疾,明白吗?” 柳书琪眼里闪过快意:“那是自然!” 云氏眼里闪过阴毒的算计之色:“再燃两次便可要了她的命!也可栽柳若言一个一意孤行克母的名声!” 柳书琪抿唇重重嗯了一声! 偌大一个主院,霎时间走光了人。 柳若言遣开伺候的丫鬟婆子,不多时,雨鸢带着王大夫却是走了进来。 原来方才雨鸢是去请王大夫了。 柳若言径直跪下:“请大夫为我母亲看诊,救我母亲的命!” 王大夫不意受了这样的大礼,想起面前之人乃是柳府嫡女,赶紧上前扶起来。 “在下有一事不明,这京城之中比我能耐的大有人在,小姐为何一定要我来看?” “比您能耐的我不认识也请不来,便是能请来也怕被人收买。只有您不会。”柳若言诚恳道。 王大夫沉吟片刻,抬头道:“病人在哪里?” 柳若言立刻引进去,她早就放下了床帘,只留了母亲 一只手在外露着。 王大夫搭上丝帕静听片刻,神色越发凝重。 良久王大夫才道:“夫人这次是无碍的。” 柳若言刚松了一口气,忽觉得话味不对。 “什么意思?” 王大夫斟酌了下道:“夫人亏的太厉害最多只有半年好活。若是再碰到什么厉害的药物,便只有几个月了!” 柳若言简直惊怒,“什么叫亏得太厉害,什么叫太厉害的药物?是不是与我上次让你看的那张大夫开的药有关?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何你不制止!” 王大夫没想到柳若言反应这么快,他深深地看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眼:“柳姑娘,你要知道,医者一道最注重的便是名声。张神医名声在外,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大夫,谁又听我的呢?” 柳若言喃喃道:“我不信,就没有什么法子了吗?” 王大夫点头道:“自然是有的。第一么,停了那厉害的药。” 柳若言立刻道:“雨鸢!” 雨鸢郑重道:“奴婢省得,以后那张大夫的药再不碰了!” 王大夫又道:“因夫人断断续续服用这些补药,看似是好事,实则是药三分毒。亏得太厉害又得不到正确的调养,夫人体内确实堆积了些毒素的。这第二么,便是要祛除毒素。” 第28章 老夫人问责 王大夫想了想:“我先给夫人开上几服药吧,只是夫人要受些罪。可能会上吐下泻。” 柳若言急急问道:“那吃过药之后呢,母亲就无事了吗?” 王大夫叹了一口气:“柳姑娘,咱们尽力吧,让夫人多活几年好圆你孝顺之心。” 王大夫留下方子,雨鸢是母亲的贴身丫鬟,柳若言并不放心其他人便叫雨鸢跟了大夫去抓药。 她这边严密的将母亲院中的丫鬟婆子敲打了一番勒令好好照顾母亲。 那边老夫人悠悠醒转听了云氏的话怒不可遏直派身边的苏嬷嬷来请! 柳若言再三叮嘱母亲院中的人不可放任何人进去,这才跟了苏嬷嬷走过去。 苏嬷嬷语气淡淡:“大小姐,勒令不许任何人进去?可是连老夫人也算在内了?” 柳若言淡声道:“老夫人无事也不会来母亲院子。等母亲好了,该是母亲去上院向老夫人请安。” 苏嬷嬷这才打量了柳若言一眼,只觉得这位一向骄纵任性的主似乎不一样了。 到了上院,进了屋子,苏嬷嬷退下没有进去。 老夫人坐在上首,刘氏挨在跟前给老夫人正在捶腿。柳若兰在一边给打着蒲扇。 云氏是没有资格近身伺候的,她只安静的站在一边时不时问问老夫人还需要什么。 柳书琪双手捧着茶水候在一边。 倒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讨好的机会。 柳若言眼底透着讥诮。 “见过祖母。”柳若言上前见礼。 上座老夫人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猛地抓过柳书琪捧着的茶碗就向着柳若言砸了过来! “孽障!谁允许你做主赶了张大夫出去的!你还拦着不让你母亲吃药!你说你究竟什么用心?” “早前就知道你跟你母亲不对付,经常为了琐事挑起争端!谁知你现在竟然这般歹毒了!你想害死自己的母亲!天底下哪有这般恶毒的人!” 那茶碗到没有真的砸到柳若言,啪的一声摔在一边的桌椅上,几片泡开还泛着热意的君山眉片溅到了脸上。 柳若言冷静的擦掉污渍,老夫人一上来就直接给自己定了罪。 这屋中的人都功不可没! “祖母,是谁说我拦着不让母亲吃药的?是云姨娘?”柳若言嗤笑:“那云姨娘可告诉过你,那药母亲的身体越吃越差!我才停了张大夫开的药,母亲就能安睡!可见张大夫是个庸医!根本不配神医的称号!” 老夫人斥责道:“你懂什么!你整天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知道张大夫在京城里多受欢迎?要不是你二叔母跟他认识,他根本不来柳府!” 柳若言淡声道:“哦是吗?不知道二叔母一个女子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如何认识这张神医,又是听谁说的?请他来没少花银子吧?” 刘氏急忙道:“那些银子是该花的,都是走了公中让你母亲审过的,大小姐现在质疑这张大夫请的不对,那你自己想办法去!” 柳若言还未说什么,老夫人已然接口道:“她有什么能耐质疑?就连舞都是偷人家的!” 这话一出,柳若言面上瞬间笼上一股寒气。 她冷眼看向老夫人身后的云氏母女,只见二人面上均露着得意。 看来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云氏母女还将老夫人说服了。 柳若言眼望虚空,上一世相似的情绪透过这一世纷沓而来。 犹记得上一世,原本她也是极爱舞蹈的。 只是大家都说柳书琪更有天赋。 她那时为了博得老夫人的一笑,曾偷偷找教导夫人编过一段舞蹈,苦练三月余,满怀希望在一次家宴上献出。 谁知那次,柳书琪却先她一步跳了出来,一模一样。 当她独自一人站在场中,却双手双脚冰凉什么都记不得的时候。 那教导夫人却站了出来当众说她柳若言比不上柳书琪,在舞馆什么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 而她那时也是不争气,被人说了几句就气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在众人眼中看来更是什么都不会,后来她就再没有机会让众人知道其实她也是会舞蹈的,也苦练过的。 也就是从那次之后,她便恨上了教导夫人。 同时也被柳书琪三言两语哄骗,只以为是教导夫人看不惯她故意做弄她,与柳书琪无关。 现在想来,教导夫人若无人串通怎么敢对她一个嫡女如此污蔑? “祖母,”柳若言的声音冰寒彻骨犹如从地狱中来:“端亲王都当众证明了我的清白,难道祖母还当我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傻子吗?” “孙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好。张大夫不可留,药不能继续吃。之前孙女确实糊涂受小人蒙蔽对母亲出言不逊做出了许多混账的事。孙女不否认曾经的错,可从现在开始,孙女不会再置母亲不顾让母亲被卑鄙小人所加害!” “祖母,谁是谁非,您尽管睁大眼睛看清楚。” 柳若言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苏嬷嬷还候在门外。 柳若言想了想,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嬷嬷,今天确实因我而让祖母动气,可我敢用我的性命保证,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母亲的安危。请苏嬷嬷劝劝老夫人,莫要被人撺掇,只管看着。” 苏嬷嬷看了看那镯子,沉吟片刻道:“老夫人很是看重大夫人,大小姐要明白。” 柳若言淡声道:“如果祖母实在想管,请您提一句,二叔母的哥哥最近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已经找了二叔母好几次了。” 第29章 柳母再吐血 苏嬷嬷吃了一惊,刘氏已经掌管着柳府庶务,若是再把着银钱进项,以刘氏那轻浮的性子还不知会怎样龌龊! 苏嬷嬷不再犹豫,接过了镯子:“大小姐慢走。” 柳若言走后,刘氏云氏母子相继告退。 苏嬷嬷走了进去,将那镯子拿了出来。 老夫人犹自气未消。 苏嬷嬷劝道:“小姐,您已经不年轻了。犯不着再这样折腾自己。儿孙的事就让儿孙闹去吧!只要不伤及柳府利益,你管他呢?” 老夫人瞄了一眼那镯子,寒声道:“她贿赂你?” 苏嬷嬷笑了起来:“这怎么就是贿赂了?小姐,这样的镯子你也放在眼里。大姑娘是要我帮她转一句话。” 苏嬷嬷见老夫人没有反对,便附耳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出来。 老夫人眼中闪过精光,“这是真的?” 苏嬷嬷道:“大姑娘这当口绝不敢说谎。奴婢也是先告诉小姐一声,马上就要派人去查的,此事问过门房便知。” 老夫人疲惫闭上眼睛,“我说怎么今日刘氏迟迟不走还如此孝顺,原来正等着哄我给她银两进项的事。” 老夫人睁开眼:“可你看柳若言,她分明就是个祸根!你我都知道她根本就不爱舞蹈,就连她的教导夫人都是这么说了的。我原先还等着她自己来找我坦白,也答应了刘氏将柳若兰跟她一起送进宫的事以此来给她施压。可你看,她就像没事人一样!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苏嬷嬷想起今日见到的柳若言迟疑着开口:“不知为什么,奴婢觉得大姑娘跟以往不太一样了。以往她说不了几句只要逆了她的意就要闹的。可今天她有理有据就连老夫人动怒她都没闹。奴婢想着,大姑娘是不是胸有成竹呢?” 老夫人气笑了:“还胸有成竹?我看她就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罢了罢了,你也嘱咐柳书琪那丫头,那天想办法带进宫随时准备替换柳若言!” 苏嬷嬷笑了:“是。” 两人说笑间就定了一件大事。 柳若言回到母亲院中,紧跟着管事过来了。 收回了柳母的钥匙和账本。 柳若言知道,这必是老夫人的主意。 刘氏不可靠,柳母白氏不能用,就先自己管着了。 柳母醒来之后得知此事没说什么。 柳若言将王大夫的话悉数告知。 柳母叹道:“竟是这样么……?” 柳若言问道:“母亲,女儿也觉得奇怪,您吐血之前可曾受到刺激?” 柳母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并无。” 柳母是个心细的人她若说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 柳若言若有所思:“若不是母亲自己受到刺激……难道是因为我与云氏母女发生争执?让母亲烦心所致?” 柳母听到女儿喃喃自语倒是失笑:“我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听不得旁人在耳边吵几句?” 柳若言却是认真道:“母亲你信我,所有可能导致你会加重病情的因素女儿都不会放过!” 柳母疑惑道:“我记得你从前不是非常喜欢这个庶妹吗?怎么好像你自从老太君寿宴之后就与她疏离了呢?” 这句活却正是问到了柳若言心头之恨上。 “母亲,以后她的事,你能不管便不要管了罢。”柳若言眼眸中闪动着冰冷寒意慢慢说道。 柳母却是一笑:“傻孩子说什么呢。她的身份自然比不上你,可该她得的母亲也会替她操持。” 柳若言自知母亲的性子,方才说出那句话也只是试探。 当下岔开话头不提。 柳母如此这般将养了七日,吃了王大夫开的药,最初三天上吐下泻拉得昏天暗地整个人都脱了相。 可第四天起,明显便觉得柳母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待到第七天,柳母虽然暴瘦,可却浑身有劲每日必要在后院后山处走上几圈发泄精力才能安睡。 看着母亲一日日好转,见效如此之快,柳若言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连着七日,柳若言每日必定比柳母早起一个时辰,晚间必定等柳母睡下再回。 且白天,主院进出事宜无论大小,柳若言都要一一过问。 云氏母女是绝对不准进来的。 老夫人那边倒真的只是派丫鬟过来看看。 刘氏没有拿到最要紧的管账权,被挡了几次,骂骂咧咧几句之后便再没有来过。 柳若言整个人一放松便觉得疲惫困顿异常。 午后,她伏在主院厢房八角桌前抄写佛经,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里几度离魂,仿佛前生之事又近在眼前。 又是揪心的时刻,她看着柳书琪持刀慢慢逼近,整个人紧绷起来。可这次,她的手脚却是能动的了。 正待反抗之时,忽然耳边传来炸雷一般的哭喊声:“不好了!夫人又吐血了!” 第30章 撕破脸 柳若言惊出一身冷汗! 急忙冲出去,却恰好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主院门口。 柳若言一凛,有人在偷窥! 冲进主卧,就看到雨鸢抱着吐血昏迷的柳母跌在地上惊慌失措。 柳若言按捺住慌乱的心绪,疾声道:“还不快去请王大夫!” 一刻钟后,王大夫皱着眉头匆匆赶来。 把过脉后眉头拧得更紧:“夫人最近吃了什么?碰了什么?此次又是如何晕倒的?你们怎么这么大意?夫人这是碰上厉害的相克药物!中毒了!” 柳若言看向雨鸢。 雨鸢哭道:“今日午后,夫人说要去散步消食,我便陪着去了。快回来时,夫人发现不见了帕子便遣我去找。等我回去,便看到二小姐与夫人正在厅中说着话。不过没说几句二小姐就走了。二小姐走后……夫人……夫人就吐血了!” “柳!书!琪!”柳若言狠狠攥紧了掌心,一股戾气在胸口中盘桓冲击。 “烦请大夫全力救治母亲!我去去就来!”柳若言连绿夭都没带独自一人气势汹汹冲进了柳书琪的小院。 门口的婆子根本不敢拦。 柳若言一进门就看到院中柳书琪一身粉嫩红色,神情惬意正在被丫鬟们簇拥着荡秋千! 柳书琪荡到最高处时恰看到门口的柳若言,她心头一惊正要下来。 柳若言快步上前,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从空中扯了下来! 柳书琪原本屁股上的伤都好了些,这一下倒地又狠狠碰到了屁股,崴到了脚。 她疼得不知道先摸哪里好,怒道:“你这个疯女人,你做什么!” 柳若言一脚踩上了柳书琪的右脚崴伤处,柳书琪痛呼一声,这次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说过,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必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书琪,你冒犯嫡母,我现在就以长房嫡女的身份罚你跪在祠堂里!母亲病情一日没有稳定,你就一日不得出来!” 柳书琪自然不愿意去,脸上神色不情不愿:“她病她的,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柳若言冷笑,上前两手抓住柳书琪那只跌伤的右腿就往门外拖,“我也想知道与你何干,你便要这样害母亲!” 柳书琪又惊又怒身不由己,地上的石子隔得她浑身生疼! 急得她大叫:“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叫姨娘!叫老夫人!都来看看这个迫害庶妹的疯女人!啊!我的屁股!柳若言!你这贱人!” 柳书琪终于撕破了脸,一句贱人骂出了口后整个人气急败坏什么污言浪语纷沓不断! 柳若言都视若未闻,她也想不到自己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仇恨在心中燃烧,一路之上碰上的丫鬟没有一个敢上来的。不仅仅是柳书琪此刻的惨状吓到了他们,更是柳若言此时整个人眼神仿佛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女鬼,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祠堂在柳府最正中的地方,绕过后花园和几处抄手游廊,不知上下了几处台阶。 柳若言终于一把将柳书琪扔在了祠堂门口! 柳书琪一路之上灰头土脸不知磕磕碰碰到了多少次,衣裳有几处都被地面石子划开伤到了肌肤,尤其脚踝处一被放开才惊觉那痛楚是钻心的。 “啊啊啊!柳若言!你敢如此待我!你敢!你敢!我看你太后寿宴上要怎么办!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你吃得是我吐出去的口水!你有什么本事!你等着!老夫人一定会为我做主!姨娘一定会向老夫人告状!你伤了我,我看你怎么进皇宫!” 柳书琪胡乱一通骂,柳若言视若无睹,她居高临下,声音宛如恶魔:“那舞真是你自创的?怕是教导夫人收了你的好处赏你的吧!让你进皇宫,怕是你早就盼着的吧!可是你说,若是你这只脚废了……你还怎么跟着我去啊!妹妹?” 柳若言不是人!柳书琪心中只剩下这六个字,她竟然知道!竟然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祠堂门口的柳书琪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第31章 老夫人的态度 “孽障!她这是在做什么!”上院,老夫人听了下人的禀报,气得直拍桌子,居然把庶女强行拖到祠堂?整个柳府的下人都知道了!主家的面子往哪放? “老夫人……你快去救救琪儿吧!她虽然是庶出,可也是您的孙女啊!大小姐这次……真是太过分了!硬是栽赃琪儿害了夫人,琪儿不过跟她母亲说两句,便要把吐血算在她头上!屋里那么多丫鬟看着呢!问两句好便能刺激到夫人?奴可怜的琪儿,她的腿都生生叫大小姐给打断了!”云氏在一旁抱着老夫人的大腿哭诉,死活不肯松开。 “她竟然如此暴戾!惯的她!”老夫人一听,火冒三丈扭头便对苏嬷嬷说道:“书琪这孩子比她能舞,我看她是嫉妒!要不然为何其他地方不打偏要打腿!她一个无能的废物竟然想自己出头,打压姐妹。真是蠢货!断自己后路!” 老夫人再是生气也是先以柳府利益作为考量。 云氏心中一寒,上次她在老夫人耳边吹的风怎么没用了? “老夫人,琪儿的腿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可是柳家最有舞蹈天分的!咱们赶紧找大夫来给琪儿看看吧?”云氏生怕老夫人放弃柳书琪,赶紧道。 正在这时,老夫人派去带走柳书琪的丫鬟回来了。 “老夫人,大小姐……她堵在门口,不让奴婢带走二小姐!还说……”那丫鬟叫春知,说到这里面现犹豫。 老夫人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说什么!” “大小姐说,二小姐冒犯嫡母当在祠堂罚跪一天一夜!谁都不许带人走!” 一天一夜!云氏当场就急了:“那祠堂是什么地方!阴冷可怖,琪儿怎能在里面待上一天一夜!而且她腿被打断了,需要赶紧救治啊老夫人!” 老夫人气的双唇抖动,半响说不出话。 春知看了看云氏,疑惑道:“二小姐只是脚崴了,并没有伤腿。而且大小姐还请了大夫给二小姐看治呢。” 云氏一下给愣了,心内疑惑和挫败感交织翻滚。 柳若言还会请大夫? 一向冲动任性的人,这次怎的这般有脑子了! 眼看着就要激怒老夫人,春知这一句话功亏一篑! 果然刚才还怒不可遏的老夫人看了云氏一眼,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苏嬷嬷在一旁给老夫人顺着气。 良久,云氏大气都不敢出。 老夫人开口道:“春知,你再过去好好问问二小姐,到底大小姐对她做了什么?” 老夫人一句话表明了态度。 老夫人在乎的是她的权威是否被人挑衅?柳若言搬出嫡女身份惩治一个庶女自然没问题。 可要是敢用刑罚,那就是越俎代庖! 老夫人一句话打发了云氏,云氏纵然不甘心却也没办法。 走出上院,云氏狠狠打了雪娇一个耳刮子:“蠢货!谁让你今日去下毒的,可是被撞见了?” 雪娇从柳书琪被拖走后就来找云氏搬救兵。云氏去见老夫人她就一直在门外等。 没想到一出来云氏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雪娇捂着脸,低声道:“没有的!那时大小姐在厢房,夫人又刚从花园回来。二小姐装成偶遇的样子,夫人请二小姐进去坐了坐。无人注意到奴婢的行踪!” 云氏一想到院中丫鬟说的柳书琪的惨状,心里就一阵发恨,她狠狠拧向雪娇肋下:“你做下的事,却要主子受罪,你说有没有这道理!琪儿冲动,你也是个没脑子的!” 雪娇痛的不敢出声,眼泪都出来了,赶紧跪下:“二小姐非要今日去,说看不得夫人好!奴婢劝不动!” 云氏闻言更是生气,拔下头顶簪子猛地朝着雪娇身上胡乱戳了几下,只听到雪娇的连连惨叫,心头的恨意才稍稍平复。 “姨娘!姨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错了!要是二小姐有什么闪失,奴婢愿意以命偿还!” 见雪娇吓得语无伦次,云氏也意识到这还是在上院外。 赶紧拖了雪娇走了。 第32章 你想断腿还是崴脚? 柳府祠堂门外,柳书琪眼巴巴地盼着人来。 柳若言不动声色站在一旁。 她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站着,可那身上的气势却无端叫柳书琪心底发寒,那期盼的眼神怎么都不敢太明显。 正在这时,春知带着老夫人的话过来了。 一过来却见到让她都察觉不对劲的景象。 大小姐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古怪笑意。 二小姐眼神中满是渴盼,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 春知走上前,用一种从老夫人那里模仿来的语气问道:“二小姐没事吧?老夫人让我问你大小姐到底是断了你的腿还是崴了你的脚?” 柳书琪先是疑惑后是心内一阵激动,姨娘终于是告到老夫人那里了!她张口就要回答柳若言把她的腿弄断了! 这时,柳若言淡淡道:“想清楚了。你想断腿还是崴脚。我都不介意。” 柳若言语气淡淡没有起伏,柳书琪硬是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柳若言这疯子,她要是敢回答腿被弄断了,这疯子说不准会真的把自己腿打断来坐实! 不行!她还想进皇宫呢! 柳书琪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那里先是被崴了一下,后又被柳若言毫无章法的死死拖着。这时肿胀不堪,稍微一触碰都是钻心的疼。 柳书琪气恨道:“回老夫人,姐姐没有碰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崴了脚!姐姐还给我请了大夫!我感激她!” 春知有点惊讶,但她又问:“老夫人还让我问你,嫡姐罚你跪祠堂一天一夜,这惩罚你可有怨言?尽管报上来。” 怨言?她对柳若言哪里有怨言,她是恨毒了她! “我……”柳书琪不小心眼神瞟到柳若言,却见柳若言正冷冷的注视着她。 她想起柳书琪方才那仿佛能洞彻人心的话语,心里生出一股畏惧。 “我……我没有怨言!就是我说话不小心惹了嫡母不快!我该罚!我愿意跪祠堂!”柳书琪说着赶紧面向祠堂磕了几个响头。 春知面色更是惊讶了。 这二小姐是疯了吧? “那二小姐,奴婢是必须将所见一切都如实禀报的。您这身上的一身伤……”春知犹豫了。 下人禀报老夫人的时候都不敢提这一身伤,毕竟一个庶女被划烂了衣裳,被拖进祠堂让那么多下人看到实在有失体面。 可,她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丫鬟,却不能不报。 刚才来查看情况回去来不及说,可这第二次过来还不说就是知情不报了。 哪知,春知刚想到这一点,柳书琪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盯着春知,“你说什么呢?我身上哪里有伤?” 正在这时,云氏带着雪娇捧着衣服被子过来了。 雪娇赶紧上前给柳书琪披上衣服。 柳书琪紧紧将自己裹起来:“我今天穿的就是这身衣服!也是我愿意跟姐姐来祠堂的!你便这么回老夫人吧!” 春知畏惧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柳若言,“是。” 春知一走,云氏就没了那副柔弱的样子。 云氏冷笑着看向柳若言:“大小姐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夫人?我琪儿你罚了又如何,让你出口气又能怎样?可能挽回你母亲的命?” 柳若言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意直直盯着云氏。云氏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柳若言立刻转身往主院回转。 柳书琪坐在祠堂台阶上看着柳若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娘……”柳书琪抱着云氏委屈的只想哭。 云氏真是心疼极了。 任柳书琪哭了一阵子,云氏忽而转向雪娇:“你,代替二小姐跪在祠堂里。明白吗?” 雪娇背上疼的厉害,还想回去敷药呢。 这就有点犹豫。 柳书琪见她没有立刻答应,怒火中烧,从云氏怀里跳起来抓住雪娇的头发就是一顿捶打。 打着打着已经是把雪娇当成了柳若言。 雪娇吃痛,眼眶飙泪:“二小姐!饶命!奴婢已经被姨娘惩罚过了!” 柳书琪闻言停了下来,仔细看去,果然在雪娇身上发现了血迹。只是雪娇今天穿的是一身淡红色所以看不明显。 柳书琪这才放了手:“姨娘是姨娘,我是我。我说的话你还敢不听?” 雪娇低下了头,赶紧另套了衣服跪祠堂去了。 云氏搂着柳书琪坐在一边,两人怕被人发现也是不敢远离祠堂的。 第33章 寻丹救母 柳若言匆匆回到主院,却见到柳母正坐在厅中跟王大夫说着话。 柳若言狐疑着问道:“母亲?你感觉好些了?” 柳若言又看向王大夫:“没事了?” 柳母白氏站起来,笑着走过来:“我也不知怎的,昏睡醒来却觉得轻松了许多,是不是将毒素彻底逼出去了?……”柳母顿了一下,忽然伸手扶住身后的雨鸢,面容上透着痛苦之色。 王大夫出手如风,一针扎在柳母脖颈。 柳母软在了雨鸢怀里。 “大小姐,借一步外面说话吧。”王大夫的语气说不出的沧桑。 柳若言心里就是一抖。 外面的下人早已被谴走。 王大夫郑重又惭愧的说道:“这病老朽看不了了!夫人这次是真正中毒了,而且那厉害的药物早就潜伏在体内没有显现,如今被一激变化,彻底毒发。可惜我不善此道,没能及时发现。” “之前你不是开过祛除毒素的药……”柳若言急忙道。 “药毒与真正的炼毒是不一样的!须得找位擅长解毒的行家。毒之道,哪怕是你知道其成分不知道顺序也是枉然!” 柳若言眼露悲怆大脑一片空白,她重生回来难道还救不了母亲么? 不对! 柳若言重新燃起希望抓住王大夫道:“百消丹!百消丹是不是可以救母亲?” 王大夫似是噎住了,半响才道:“没想到大小姐一介闺阁女流竟然知道百消丹啊?” 柳若言闻言,目露欣喜:“是不是只要有百消丹,就可以百毒全消?母亲就没事了?” 王大夫想起了什么,斟酌道:“按理说应该是,只是百消丹已经有百年没有人炼制成功过了!关键也没人有配方啊!” 柳若言嘴角却是噙上一丝笑。 她知道! 那个人一定有! 左长乐。 前一世她听爹爹提起过,左长乐常年累月在京城一条巷子里摆摊,靠替人写书信写对写各种能换钱的东西为生。 佐以清酒换长乐。 这是他挂在摊子前的招牌。 如果是一般的人摊子前挂这么一句话,可能会让人觉得很风雅。 但思及此人上一世在太子身边曾出过两计让太子完全收复圣心的战绩。 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此时他的不得志恰好是她跟他交换的筹码。 柳若言一念及此,带了绿夭借口去王大夫药铺抓药悄悄出了门。 柳若言一出门,刘氏那边就收到消息。 刘氏母女正在做女工。 柳若兰疑惑道:“往常抓药可没见这柳若言亲自去,莫非这次大娘要不行了!” 刘氏眼前一亮,随即闪过一抹精光:“派人盯上去。看看她能求来什么灵丹妙药!” 上一世,柳若言记得柳父当时已成为丞相,乃是在下朝的路上遇见此人。 柳若言和绿夭一路向北直往皇城方向去。 古武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出门。 只是但凡世家贵女自持身份都不愿抛头露面,便是出门也是要蒙纱巾的。 此等风气还在市井之间颇为流传过几年,但凡女子出门个个都带着纱巾。 柳若言和绿夭买了两条纱巾覆面,一路之上倒也省去了很多打量。 有了大致的方位,两人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两条小巷交错的十字口看到了那挂着清酒长乐的摊子。 入眼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十字口,糕点摊子,羊汤摊子,杂货玩意围绕环立。 颇吸引了不少出门的婆子媳妇和孩子。 左长乐的摊子就摆在路口一棵树下,树荫庇佑,他的摊子看起来格格不入中又带着几分怡然自得。 倒是走的闹中取静的路子,也符合文人的做派。 第34章 唯有公子 柳若言盯着那正低头挥毫写着什么的书生,慢慢坐到了摊子前。 对面男子应当已经成年,脑后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垂在身后。 感应到有客人来了,左长乐却没抬头,清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姑娘要写什么?最低十文起,若是用花笺,那便五十文。” 柳若言伸手拿过他摊子上的一张白纸,推到他眼下,用手在纸上敲了三下,轻声开口:“百消丹。” 左长乐缓缓抬起头。 饶是前一世已经见过几面,这般近距离看来,柳若言仍是被震了一下。 面前男子眉峰若亭山而立,双目狭长而微微上挑,鼻峰高耸,双唇薄长。 不言语已有一番意态,眼波随处一扫便是一勾。 而左长乐抬眼,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双清波袅袅似善解人意的眼眸。 尤其五官大部分被藏于面纱之下,更添几分神秘。 左长乐顿了一下,面容无波盯着柳若言诚恳道:“在下不是郎中,姑娘若是想买药,过十字右转百步可见一药摊,承惠慢走不送。” 男子的眼中并没有诚意,且下了逐客令。 绿夭轻轻拽了拽她:“小姐,走吧。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柳若言拍了拍她的手,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百消丹有价无市,公子谨慎是应该的。” 左长乐抿了抿唇,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神情。 若不是非常笃定他有,柳若言真的也要被骗过了。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跟他耗。 柳若言直接甩出了杀手锏:“我乃柳世忠之女,可为你引荐家父。” 此言一出,柳若言终于在左长乐眼中看到动容。 没想到左长乐微微低一声咳嗽掩去了眼中的异色,接着就开始动手收摊。 “收摊了收摊了,姑娘去别家吧。”左长乐快速的将笔墨纸砚收进书匣里,正准备撂摊子走人。 柳若言急了,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徐徐图之直接表露会让左长乐起疑心。 上一世她就猜测柳父遇到左长乐绝非偶然乃是左长乐的刻意算计。 如今这个时候,柳父还未登高位,左长乐坐在这里等的未必就是柳父,他要的只是一个跳板。 可,面对如此多疑多智的人,坦白才是最好的武器! “公子留步!家母身中剧毒!急需百消丹!”柳若言高声喊了出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话一出口。 糕点摊、妇人、孩子、杂耍艺人都齐齐朝这里看了过来。 整个十字口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左长乐停下了脚步,再次轻咳一声,这才缓缓看向柳若言。 女子那双令人动人的清澈眼中这次充满了深切的情感。 她说的是真的,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那双眼睛的情感如此浓烈,一时之间让左长乐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想再看。 绿夭再次扯了扯柳若言衣袖:“小姐,你真的没有找错人?” 柳若言恍若未闻,看着左长乐就好像看着救命的稻草。 像左长乐这样的人她实在找不到可以拿捏的弱点,唯有恳求,就是此时他让她下跪,她怕是都会一口答应。 “那……你三日后……再来吧。”左长乐沉吟了一番,居然爽快答应了。 柳若言眼前一亮,却是摇头:“不行!必须越快越好!可否明日?” 其实她也不确定母亲可以拖几日,但总归越快越好是没错的! 左长乐别过头,不想再看她的眼睛:“行吧行吧,你快走吧。不过……明天你必须拿点值钱的玩意来换……比如你爹的什么字帖字画什么的。” 柳若言满口答应。柳世忠的书房内,有很多他自己的墨宝。 这下,柳若言才是当真松了口气。 正要走,却忽然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硌脚。 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用来写小楷的小笔。 当下俯身捡起来准备还给左长乐。 却在这时,柳若言看不见的地方,糕点摊子的老板左手忽然轻轻一抖。 一片叶子擦过柳若言面纱。 恰好柳若言起身,面纱受到冲击,缓缓掉落。绿夭惊呼:“小姐,你面纱掉了。” 左长乐伸手接过笔杆,匆匆一瞥又若无其事道:“多谢。” 柳若言毕竟已经再活一世,遇事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惊慌。 她也捕捉到了左长乐那欲语还休的一眼。 柳若言低头重新让绿夭为她带好面纱,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回府。 这张脸,如果能拿来作为武器,她定然是不会吝啬。 这一世,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人主动喜欢上自己才好。而她也不要再重蹈覆辙! 第35章 设局探因 柳若言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左长乐走到糕点摊前,轻叩了一下锅沿,淡声训诫道,“闺阁女子最注重清誉,你这样戏弄人家,若是她想不开自戕,你怎能担当得起一条无辜人命?” 左长乐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之间隐含威势,淡去了身上那股书生意气,不由自主便叫做糕点的那年轻人低下了头。 “少主,咱也是好奇。总是听你说京城有个第一美人,才貌双绝的。这不想见识一下吗?” 左长乐摇头:“我刚接手京中势力,各大世家情况如何还不甚清楚,不要引人注意。” 那糕点老板忽然又想起什么,嬉笑道:“您真的要去帮柳姑娘弄解药啊?” 左长乐凝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百消丹我也才刚弄到配方而已,她一介女流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若说这是清风阁的诡计,那我岂不是更要亲自去一趟。” 一时之间,十字口熙熙攘攘百余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左长乐淡声吩咐:“一天之内集齐百消丹的炼制材料,傍晚前交与我手。” 一声令下,百余人依次退去,霎时间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左长乐和糕点摊老板小高。 左长乐微微一笑:“走吧,随我去会会清风阁,拿到丹引。” 小高笑嘻嘻的关了炉火往身上罩了一件小厮穿的短打,又带了头巾。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下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宛如哪家的公子哥出行离了十字巷。 回到柳府之前,柳若言便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着。 她和绿夭从后门进入后寻了一处地方躲起来,便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了刘氏的院落。 “走吧,她要盯着便让她盯。”柳若言冷冷看一眼二房方向,带着绿夭回到主院。 柳若言唤来雨鸢,静静看着她:“究竟那天母亲是如何吐血的,你再细细讲一遍。” 百消丹已经有了消息,可害母亲的手段却未查出,这就意味着还有可能再一次让母亲中毒。 雨鸢红着眼眶将那天的事又说了一遍,当说到她被柳母谴回去时,柳若言问道:“你离开的时候,母亲身在何处?” 雨鸢道:“就在后院后山口,奴婢那时想着也没几步路了,便让夫人在原地等。等我回去的时候,夫人已经在院中了,且二小姐也在。等二小姐走后,夫人就吐血了!” 柳若言颦眉深思,那段时间她正好在抄佛经,却不小心睡着了。 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也就是说,那段时间内母亲做了什么碰了什么你都是不清楚的?”柳若言再问。 雨鸢一说起这段便是懊恼整个人几乎快哭出来。 “奴婢有罪!” 柳若言思绪杂乱,不禁站起来来回走动。 王大夫说,这毒是早就下了的,只是这次才显出来。 下毒,柳书琪,吐血? 若说将这三样连起来……柳若言眉心轻皱,仿佛有了什么猜测。 上一次母亲吐血云氏母女就在场,这次是柳书琪。 如果能让她们再下一次毒,她就可以知道究竟母亲是怎么中毒的了。 而她也可以将这对母女的真面目戳穿。 一念及此,柳若言不由得庆幸,方才回来的时候她一路之上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话。 柳若言立刻附耳在雨鸢耳边交代了一番。 片刻后,一直紧闭的主院大门打开了! 雨鸢兴奋的冲了出来直奔上院,一边走一边喊道:“夫人醒了!夫人能下床了!大小姐求来了灵丹妙药将夫人救活了!” 第36章 继续下毒 老夫人远远就听到了雨鸢的呼喊。 她与苏嬷嬷对视一眼,脸上神色均是一松。 老夫人道:“万幸白氏还能多活几年,不然这管账权该交给谁呢?” 苏嬷嬷自知自家小姐最喜欢别人有用,说出这话已经是对白氏很是欣赏了。 而刘氏正在听下人禀告柳若言的动向,闻言一惊,“什么?药已经求来了?你不是说没看到柳若言有拿到任何东西吗?” 刘氏眼珠一转,自以为想透了关窍:“这柳若言真是好心机,这是想安老夫人的心!咱们这下更要不回这管账权了!” 刘氏早已经将管银两进出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下恨恨的绞了帕子,“走,咱们去看看这白氏究竟是死是活!” 雨鸢一路走一路高调的喊,等她到了上院,几乎各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 老夫人自然是要去看看表示一下关心的。 路上正碰上闻讯赶来的刘氏,几院的人又汇成一股向着主院前来。 云姨娘是最早一个知道的。 祠堂离主院最近,雨鸢一出门她就听到了。她也看到了,雨鸢脸上那欣喜若狂的神色。 云氏思索一番,挥手召来雪娇。 雪娇跪了好几个时辰,眼看天色将晚,她一想到还要在这里跪满一晚,就浑身哆嗦。 见云氏唤她还以为云氏发了善心,急忙奔了出来。 云氏冷冷看着她,“你给那白氏下药,可是全下了?” 雪娇一愣,摇头道:“时间来不及,用了一半。” 云氏眼中闪过戾气,狠狠拧向雪娇臂下,“你这蠢物!既然有机会为何不一次性全下了?上一次便下了三分之一,这次还是下了三分之一,那岂不是说还需要再下一次!” 雪娇真是万万想不通,怎么几天的时间,两位主子对待她的态度就天差地别了! 雪娇连连求饶:“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下,保证全部下完。主子放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云氏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这丫鬟如此不中用,自己才掐了两下就连连求饶,这件事过后无论是否被人察觉,这样不中用的丫鬟都是留不得了。 “你起来吧。进去跪着。”现在还需要她代替柳书琪跪着也算发挥她最后一点价值。 柳书琪靠着软被在背人处歇息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姨娘,您别动气。现在想想该怎么办?” 云氏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这次废了这么大功夫还没能毒死白氏,竟叫她活过来了。只当咱们白费功夫!” 柳书琪却摇头道:“姨娘,柳若言说白氏好了,你就信?那毒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寻常大夫根本解不了。柳若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头一次出门便能寻来解药?可笑。” 云氏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她充满欣慰的看着女儿,“那琪儿说怎么办? ” 柳书琪道:“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位嫡姐了。她哪有脑子,这次只怕是她怕白氏遭了老夫人厌弃,欺瞒老夫人而已。再说白氏并不是无药可救,方才雪娇不是说那药还没下完吗?不管是为什么,白氏都绝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云氏连连点头,自己这个女儿经过这一次挫折之后看问题更透彻了。 “那琪儿,你说怎么办?” 柳书琪眼中闪着恶毒的光,“都已经对白氏下了两次药,为何还要让她继续活着?” 云氏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继续下药?” 柳书琪点头道:“不管柳若言把主院防的再有多严密,她都绝对想不到我是如何下手的。毕竟亲自动手的人可不是我。” 云氏眼中掠过狠毒得意之色,这也是她们母女二人聪明之处。 下药的是雪娇,万一事发推干净就是了! 第37章 蒙混过关 老夫人一行人来到主院。 却见到已经被打发去了柳若言身边的启嬷嬷正守在屋门口。 见老夫人亲自前来,这位颇懂人情世故的嬷嬷立刻迎了上去跟老夫人好一阵道喜。 喜庆的话谁不爱听。 倒是一旁刘氏越瞧越觉得不对,她捅了一旁的柳若兰一下。 柳若兰当下天真娇俏的出声打断:“嬷嬷,大娘现在怎么样了。快让我们见见,也好安心。” 老夫人横了刘氏一眼厌她指使女儿抢话 ,却也是关切的问道:“如何了,要不要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启嬷嬷见实在拦不下去了,眼中似乎划过无奈之色,这神色落在刘氏眼中端的是大喜过望。 刘氏隐含期待,白氏怕是还没醒。 待一行人进了内室,就见到熏香袅袅,床帘垂动,里面隐隐约约躺了个人。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刘氏眼珠滴溜溜一转,却是呼天抢地般喊道:“哎呦喂!我的大嫂啊!你可让妹妹好一阵担心啊!” 边喊边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向床榻,伸手进去就要将里面的人揪出来! 刘氏是笃定了里面的人不是白氏,不然为何要放下床帐? 谁知,里面的人竟然捏住了她的手腕,且感觉肌肤相触处光滑细腻是女子的手无疑。 刘氏当下脑中就闪过疑惑:这肌肤相接的触感细腻柔滑,难道是柳若言! 刘氏隔着帘帐看不清人,又被擒着手腕,顿时恼怒用另一只手去扯。 这时,白氏的声音如晴天霹雳隔着帐幔在耳边响了起来:“我刚醒来身子还虚的很见不得风。二弟妹竟这般想我吗?” 说着,刘氏感觉手腕上传来一股推力,惊得她整个人跌在地上,一丝仪态全无。 老夫人仿佛没看见刘氏般,径直在一边坐下,和蔼道:“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就在这里坐坐。你且躺你的。……对了?若言那丫头呢?” 说着,老夫人环视屋中一圈,最后隐含威势的目光落在了床帐上。 帐中人影一顿,忽然就是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声。 老夫人神色一变:“儿媳,你安心养吧,切勿乱动神思。” 一旁启嬷嬷赶紧上前将手伸进账中轻抚着‘白氏’后背。 ‘白氏’越咳越厉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帐幔中扑出来伏在床沿似是力竭。 这景象倒是把在场众人都唬了一跳! 启嬷嬷却是欢喜道:“太好了!这是将淤血吐出来了!老夫人,夫人眼见得要大好了!只是失血过多需要进补。” 说着启嬷嬷将白氏扶坐起来慢慢放回床上,又掖好被子。 这一下动作,众人清清楚楚看在眼中,确是白氏的脸无疑! 只是白氏脸色苍白唇边还挂着血迹。 双目微阖似又晕过去了! 启嬷嬷赶紧将帐幔放下,这时,却见柳若言端着一碗黑乎乎苦味飘逸的药汁快步走了进来。 “母亲,快喝药!” 柳若言顾不得见礼便一屁股坐在了床沿,恰好背对着众人挡了视线。 只听得一阵咕噜咕噜吞咽声过后,白氏似乎又重新躺了下去。 柳若言起身掖好帐幔,这才过来见礼。 老夫人叹气道:“不必多礼,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刘氏犹不甘心,酸酸道:“原来大小姐是去熬药了,我还以为你贪玩假扮你母亲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柳若言淡声道:“二叔母慎言。若言是绝对不敢拿母亲的安危开玩笑的。” 见白氏果真安然无恙,老夫人也没了待下去的必要。 一行人便要离去,这时,床帐中的白氏虚弱的声音又传来:“恭送母亲。” 老夫人点点头,一行人打哪来便回哪去。 刘氏出门前连连对着柳若言翻了几个白眼。 第38章 云氏探望 直到老夫人彻底走后,柳若言命人关了门这才掀开帐幔。 嗖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一个人影,却正是雨鸢。 雨鸢脸色惨白:“大小姐,你熬的药真是苦死奴婢了!奴婢险些说不出话。” 原来雨鸢一直藏在被子里。代替白氏说话动作。 雨鸢跟在白氏身边多年,经常随着白氏出门查看铺子账本。 有时候免不了遇上白氏身子不舒服不想说话由她代劳的时候。 久而久之,雨鸢模仿的就有七八分像了。 因怕人不信,柳若言还特意设计了一出吐血露真容的戏码来安老夫人的心。 那血是早就准备好的,只需雨鸢将血一洒,再将白氏扶起跌在床边。 后面白氏就可以真的晕过去。 神不知鬼不觉。 且雨鸢是丫鬟,丫鬟的动向并不会被人关注,反倒是柳若言若不在才会让人生疑。 这时,绿夭手里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的药来了。” 这次是真的了,启嬷嬷一边试着用芦杆给白氏灌药一边疑惑问道:“大小姐,雨鸢这项本事轻易不露人前,大小姐应该不知道才对……” 柳若言微微一笑,“母亲很早之前便告诉过我的。” 启嬷嬷点点头似是信了,毕竟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 柳若言却微微有些失神,这还是上一辈子白氏病死之后雨鸢带着白氏的遗命去找她。 当雨鸢按照白氏的吩咐用和白氏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出望女珍重后会无期的话来时。 那种天翻地覆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才让她懊悔不已!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雨鸢还有这样的本事。 应付完老夫人,天终于黑了。 柳若言正要吩咐落锁,却听见婆子来报:“二姨奶奶来看夫人了!” 屋中刚刚轻松的氛围荡然一空。 启嬷嬷绿夭雨鸢这几个心腹都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冷然一笑,终于来了。 “走,去会会二姨娘!” 柳若言为首,后跟着两婢,启嬷嬷看着柳若言如今越发干练的样子,想着若是白氏醒着必定会为着女儿感到骄傲。 想到这里,原本打算留下来照顾白氏的启嬷嬷,犹豫了下还是跟上去了。 毕竟,柳若言说云氏还会下毒不毒死母亲不罢休,她老婆子就两眼灼灼一直盯着她,看她还能伸出几只手! 来的人不止是云氏还有跟在后面容色齐整的柳书琪。 柳若言打眼一扫便知柳书琪没有真的去跪祠堂。 跪过祠堂的人哪会像是她这般轻松。 柳若言也不说破,请了云氏坐下看茶,也不理会柳书琪。 柳若言正准备就这么晾着云氏母女,可忽然觉得不对。 若是云氏是来下毒的,可她们母女都砸在这里,怎么下? 除非她们还有帮手! 柳若言眼神猛然变了,低头借着喝茶的功夫,看了一眼启嬷嬷。 “嬷嬷,天色晚了,我在院中晒得一些果干还未收起来,烦请嬷嬷替我收一收。” 启嬷嬷愣了一下,却极快反应过来,面上带着一丝怨怼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是,大小姐。” 柳书琪看着启嬷嬷忍气吞声地退下去,眼神中甚为不屑。 再看向柳若言更是鄙夷。 她果然还是那个任性无脑的嫡女,自己母亲都这种时刻了,还想着吃果干! 第39章 若言反击 启嬷嬷走到院中,恰看到一抹淡红色身影消失在院墙角门处。 她微微一思量,并不记得这背影像是主院中哪个丫鬟的。 启嬷嬷走到看门的两个婆子处问道:“刚才跟着云姨娘母女来的可还有别人?” 这两个看门婆子果然都说有,是柳书琪的贴身婢女雪娇。 启嬷嬷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总算是明白柳若言让她出来的的含义了。 “为什么雪娇没有进去?”启嬷嬷厉声问。 这两个看门婆子还很奇怪,其中一个道:“云姨娘每次来是不会带丫鬟的。倒是二小姐每次带了丫鬟都不许他们跟进去伺候,说是要亲自伺候夫人,带丫鬟显不出孝心。” 启嬷嬷心下大亮,再次确定道:“二小姐每次都不会让丫鬟跟进去?” 那看门婆子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另一个小心翼翼问:“嬷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启嬷嬷这才意识到她们防错了方向。 “你们把二小姐每次过来,她贴身丫鬟雪娇的行踪都一一说来。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一盏茶后,启嬷嬷两手空空走了进来。 柳书琪正觉得对着柳若言大眼瞪小眼无聊,见状不由挑衅道:“嬷嬷,你怎么空手回来了!姐姐的果干呢?” 却见启嬷嬷未作理会俯身在柳若言耳边低语一番。 柳若言初时还漫不经心,听到后来,眼神猛得变了。 像是要吃人的目光直直落在云氏母女身上。 云氏心里就是一咯噔,难道雪娇被发现了? 却见柳若言缓缓站起,浑身挟着暴怒的威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嬷嬷!落锁!” 启嬷嬷应声出去,利落的将院门锁上。 云氏还反应不及,皱眉不满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若言盯着柳书琪,新仇旧恨在胸口翻滚。 柳书琪只觉得柳若言不太正常。 “柳若言!你要干什么!” 柳若言一眼扫到桌上的茶水,猛地将柳书琪按到身后的椅子上,压着她的肩膀死死按住不让她动弹,右手顺势就端起茶碗往柳书琪嘴中猛灌! 柳若言的举动令云氏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柳若言在茶水里下了什么药。 吓得云氏尖叫起来:“救命啊!大小姐杀人了!” 柳若言沉声道:“嬷嬷!” 启嬷嬷早就看不惯云氏那个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性子,当下扯了自己的帕子堵住云氏的嘴将她拖到一边椅子上。 柳若言盯着面前的柳书琪,一字一句道:“喝了这么多茶水,妹妹,你想不想如厕?来,姐姐陪着你去!” 如厕?不! 柳书琪哪里还不明白,雪娇必定是被柳若言发现了! 柳书琪眼中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光芒,这蠢货居然发现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雪娇那个丫鬟不中用,自己露出了马脚! 柳书琪心中将雪娇千刀万剐,只恨自己被雪娇蒙蔽! “我不要去如厕!那等肮脏的地方,我不要去!,姨娘!你快来救我啊!” 可惜云氏被堵住了嘴巴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书琪被两个丫鬟制住往茅厕方向拖去。 柳若言浑身笼着骇人的杀气,直看得云氏一抖。 这柳若言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戾气! 第40章 下毒真相 启嬷嬷对上云氏毫不留情,拖着跟在后面。 柳书琪时不时发出剧烈的惨呼声就是期盼着能引起别的院子的注意。 直到看到雪娇在灯笼的照射下,被捆成了个猪蹄肘子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嘴里还塞了破抹布。 柳书琪这才感觉到害怕。 她腿都软了! “服侍二小姐进去如厕!出来在净房里可得好好将妹妹身上的臭气熏一熏!”柳若言毫无感情道。 看着柳书琪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的骇然。 柳若言死死攥紧了手心。 这一切都真相大白! 原来每次柳书琪都不是一个人来主院,雪娇会和其他丫鬟等候在外面。 人有三急,雪娇借口要上茅厕,母亲待下人一向宽厚,下人待其他院的人也是和善。 雪娇得了空进院子。 虽然柳世忠和白氏都住在主院,但柳世忠最近公事繁重经常宿在宫中。 主院主子用的茅厕就只有白氏一人在用。 雪娇找着机会便在净房里换掉熏香。 那熏香每次用的分量都是有定数的。 雪娇胆小每次也只敢换掉一次的分量。 柳母第一次吐血正是在云氏和柳书琪来看望之后。 柳母吐血前恰去了一次茅厕。 第二次吐血,柳母乃是饭后散步,她先雨鸢一步回来遇到柳书琪和雪娇。 两人在屋中说话之时,柳母又是去了一趟茅厕。 所以在柳书琪走后,柳母再次激发毒素吐出心头血。 启嬷嬷顺着柳若言的意思将关注重点放在雪娇身上之后,立刻顺藤摸瓜抓住了雪娇问出了真相。 柳若言将整个来龙去脉想透彻之后,出离愤怒! 可她越是愤怒,心中就越是压着。 不够!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恰在这时,柳书琪挣扎脱了钳制,可前后左右都是主院的人,她根本也跑不了。 柳书琪惊慌之中看到云氏拼命向她摇头。 柳书琪心中一震,不能承认! 对!不能承认! 毒是雪娇下的!跟她无关!她不知情! 柳书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刚转过身想摆出小姐的架势。 就看到柳若言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她。 柳书琪一下子就怕了! “不要!不要杀我!你杀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的名声就毁了!你再也别想进宫博得贵人青眼!柳若言,你已经十四了,难道你不想嫁个好夫君吗?你想想你的前程!你进了皇宫可是有机会接触到皇子的!对!太子!听说太子俊美无双,目前还没有正妃,难道你不想当太子妃吗?” 柳若言听完这话之后,却是慢慢的笑了。 柳若言低低的用只有柳书琪才能听到的声音慢慢道,“太子妃呵,今生我怎会放在眼里!” “你,你说什么?什么今生来生的?你……你不是柳若言?你是鬼,你被鬼附身了?啊啊!救命啊!有鬼啊!”柳书琪在柳若言的气势压迫下彻底乱了! “带进去!”柳若言冷声道。绿夭和雨鸢一左一右将柳书琪直往净房中拖。 启嬷嬷快速的点燃了那一小节熏香,而后将净房的门关上三人迅速退出来。 柳若言没有让人在净房中点灯。 而净房外的人得了柳若言吩咐一律不许出声,霎时间整个净房附近安静得就只能听到柳书琪惊恐的惨叫:“放我出去!我不要闻这个!柳若言你害我!姨娘!救命!” 柳若言冷冷看着被堵着嘴的云氏。 只见云氏还是较为镇定,可那一双眸子还是闪动着恶毒和心疼混织之色。 恰在这时,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从身后的游廊上传来! “柳若言,你又在胡闹什么?” 柳若言垂下幽暗的眸子,柳书琪那样的动静怎么可能会不惹其他人注意呢? 她在这里听柳书琪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等老夫人听到动静过来! 她不拆穿云氏的真面目,怎能对得起母亲! 第41章 先喊冤 老夫人很少连名带姓的称呼小辈。 一般这么称呼的时候大多都是愤怒了。 柳若言慢慢抬起头,看着老夫人惊讶威怒的脸,一旁刘氏看好戏的模样。 缓缓福身见礼。 “祖母,父亲不在,母亲受暗算,若言身为长房嫡女只是出来主持公道而已。” 柳若言低声吩咐雨鸢:“去拿把椅子给祖母。” 雨鸢很快拿了椅子过来,却真的只拿了一把,刘氏眼里闪过记恨,这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老夫人见这椅子都拿来了,而主院的下人都毕恭毕敬站在柳若言身后,眸子里闪过深深的疑惑。 这孩子变化太大了! 老夫人本以为是柳若言在胡闹任性,现在看来,仿佛一切都在柳若言意料之中似的。 就连自己怒气冲冲的过来,这孩子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出言顶撞,反而借着椅子表达了足够的尊重。 老夫人顿了一下,竟坐了下去,一副打算看看的模样。 这时,净房内的柳书琪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哭喊得更大声了:“祖母!救命啊!柳若言要害死我!” 柳若言冷笑一声,不慌不忙走到净房门口:“不过是见妹妹喝多了茶水请你来出恭罢了。怎么就是害你了?祖母都在这里,妹妹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柳书琪顿时语塞。 如果说柳若言专门在里面点了熏香来害她。 自己该说是怎么知道的? 柳书琪心念一转急忙道:“我不要呆在里面!里面又臭又脏!快让我出去!祖母,我要出去!” “又臭又脏?”柳若言慢条斯理道:“不是点了熏香吗?妹妹好好熏一熏。” “你!”柳书琪最大的难处就是不能把熏香有毒说出来。当下柳书琪又对着云氏哭诉:“娘!娘!你就看着柳若言这么欺负我?你管管啊!你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被绑在一边的云氏:…… 但柳书琪的话也成功的将净房外的人注意力转移到了云氏身上。 老夫人这才看清云氏是被绑着的,嘴里还塞了帕子! 老夫人顿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嫡女要教训庶女,柳若言理由正当,她可以不在意。 但一个嫡女对着自己父亲的妾室动手,虽说妾室也是奴才,但这也太不把柳父的面子当回事了! “松绑!”老夫人沉声道。 苏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上去将云姨娘松了。 启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唯有柳若言轻蔑地勾了一下嘴角。 只见云氏被松绑之后,谁也不看,快步走到雪娇面前,啪啪就是甩了两巴掌! “好你个背主的奴才!是收了谁的好处!竟然敢对夫人下毒。幸亏大小姐发现得及时!”云氏说完缓缓对着柳若言跪下,面容哀戚:“大小姐,是奴管教下人不严。若不是大小姐火眼金精怕是夫人就遇害了!而雪娇是我给琪儿的丫鬟,夫人出事必定要第一个想到是我……”说到这里,云氏五体投地伏在地上:“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奴也不敢谋害夫人!” 事到如今,云氏只能坦白,才好救出琪儿! 第42章 逼急云氏 “你说什么!白氏中毒跟你们有关?”老夫人惊怒。除了几个知情人,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 柳若言冷笑一下,缓缓道:“雪娇下毒了?不知下在哪里了?本小姐怎么不知道?” 云氏咬牙道:“大小姐说笑了,若不是发现雪娇下毒你怎会将人绑起来!若不是发现那毒下在熏香里,你又怎会迁怒琪儿,将琪儿关在净房里!” “什么?熏香有毒?柳若言!你还不快放琪丫头出来!”老夫人急急吩咐道。 柳若言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挡在了净房门前:“祖母,若言今日要查的是谋害母亲。云氏母女带着雪娇来看母亲,雪娇下毒当场被抓!今日若不是我发现的早,现在在里面闻着有毒熏香的人就是母亲了!” 毕竟主院的净房只有柳母一人在用。 柳若言逼视着老夫人这才让老夫人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 老夫人轻咳一声,在她眼中,柳若言等人是嫡女,身份尊贵自然能为家族带来好处,可是柳书琪是所有庶女里面最优秀的,同样也有不可多得的价值。 不过想起白氏持家之能,老夫人倒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 “下毒的事要查,不过琪丫头也牵扯其中,你先将人放出来。咱们再分辩。” 柳若言伸开双臂,“祖母,姨娘也说了,是雪娇做的。雪娇是柳书琪的丫鬟。做下人的怎么敢背主行事呢?这件事琪妹妹一定是知情的。雪娇,你说对不对?” 启嬷嬷上前一步扯了雪娇口中的破布。 雪娇倒是比想象的冷静,她自知今天云氏要舍弃她了!而柳若言这边也不会放过她! 雪娇冲着柳若言磕了三个响头,哭了出声:“大小姐奴婢不知道!”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雪娇仍是不敢说实话。 启嬷嬷上前一步,发狠将雪娇后颈衣裳扯开! 众人在灯笼火把的照映下清清楚楚的看到雪娇身上的血窟窿和几条青紫的痕迹。 显见得已经是受伤多日。 柳若言幽深的眸子映着火把淡淡道:“你为人家卖命,人家可曾把你当做一个人?” 云氏眼中闪过森森的厉芒。 随即众人惊诧的视线都纷纷朝着云氏看过来。 这么惩罚奴才的倒不是没见过,关键那是一贯温柔娴静的云姨娘啊! 云氏忍受着众人的目光,却不得不承受着不敢反驳。 因为她若说不是,众人必定要将这些都算在柳书琪身上。 柳书琪是云氏唯一的指望了,她不能让这个女儿声名有任何污点。 老夫人倒是比在场众人都镇定,她问道:“云氏,雪娇做了什么,你要这般惩罚她?是不是就像若言丫头所说,你指使雪娇下毒谋害主母?嗯!” 老夫人这一句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云氏知道这才是老夫人真正下定决心要收拾人的前兆。 “事到如今,奴要说没有,怕是无人相信了!这一招好啊!奴的丫鬟谋害主母,只要主母有事,便是奴指使的!”云氏凄苦的喊着,用手指着雪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是避开了老夫人的问题。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云姨娘真是无辜的不知情呢?毕竟雪娇现在的主子是琪妹妹。”柳若言淡淡一句差点让云姨娘破功,刚酝酿好的情绪随即被打断。 “大小姐,你为何字字句句都要往琪儿身上扯!都是这丫鬟做的,跟我琪儿无关!”云氏急急分辨。 “柳书琪会不知道?照你所说,雪娇下毒是为了害你们母女,那琪妹妹应该是不知道毒是被下在熏香里了。那怎么我请妹妹在净房里熏一熏味道,琪妹妹这么大反应?”柳若言讥诮的笑道:“在场所有的人亲耳听到,你说琪妹妹不知道?” 云氏攥紧了袖口,心中暗恨,她算是看明白了,柳若言根本就没打算对付她,一开始就打的主意对付琪儿。 云氏眼中闪过精光,柳若言千算万算怕是没有算到一点。 她云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第43章 颠倒黑白 云氏一念及此,冲着老夫人跪了下来:“老夫人,大小姐如此咄咄逼人字字句句都在打压琪儿。奴有句话倒不得不说了!” 老夫人听到这里倒差不多明白了,只是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 毕竟云氏母女往日的伪装太好。 云氏一副铮铮铁骨的模样,用手指着柳若言:“老夫人,奴怀疑这下毒之说是大小姐在扯谎,雪娇根本没有下毒。大小姐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压琪儿!且说主院近日来被大小姐防的好似铁桶一般!根本就不是那么好进的!老夫人,您不是也被挡过吗?二夫人,您也是被挡过的吧?” 刘氏就怕云氏蹦跶不起来立刻点头:“不错,大小姐可威风呢。” 云氏继续又道:“雪娇下毒当场被抓,当时奴婢与琪小姐在前堂喝茶等着夫人召见。可一扭脸就被大小姐派人强行带来到了这里。就看见了被捆成这样的雪娇。大小姐说雪娇下毒,奴自然是不敢否认。可随后奴不过是问了几句,就被大小姐也捆到了一边。我琪儿就被带进了净房!” 云氏说到这里,忽然捂脸哭了起来:“老夫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雪娇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奴对她的惩罚就重了一点。因此大小姐说她背主给夫人下毒,奴第一时间就是信了的,甚至还打了她两巴掌给大小姐出气……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大小姐一人编出来的话,目的就是为了打压琪儿,毁坏琪儿的名声!老夫人……请您明辨是非啊!大小姐是个什么名声的人,您往日也是知道的!” 老夫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就有了松动。 白氏有很长一段时间忙着管账管理庶务根本无暇顾及柳若言,柳若言在柳府乃至外出都是横着走的主! 若说是云氏说的这样,那倒更符合众人的认知! 顷刻间,老夫人看向柳若言的神色终于是微妙起来。 “把琪丫头请出来!”老夫人终究还是更信了云氏,这下,在场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都发话了。 主院的下人自是不敢拦着。 柳书琪被放了出来。 云氏一把推开丫鬟自己扑了上去,借着这空档往净房内一瞧,那有毒熏香已经燃尽。 而柳书琪身上正萦绕着淡淡香味。 云氏心中大恨! “琪小姐,你可有感觉不适?大小姐没对你怎么样吧?” 柳书琪是知道那香的厉害的,但却感觉自己没什么异样,心里也正奇怪。 “姨娘,我没事!” 老夫人一挥手先让云氏母女闪到一边。 她派了苏嬷嬷去检查净房的熏香。 苏嬷嬷查了查,正要走,却看到在燃香的地方,香完了留下一点黑色的痕迹,那落下的香灰颜色却显得怪怪的。 她眉头一皱,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老夫人,里面的熏香都查了,无毒的。” 听罢苏嬷嬷的禀报,老夫人神色一变看向柳若言已然是不悦。 云氏拉着柳书琪一同跪下,柳书琪脸上的泪痕犹自未干,看着端的是楚楚可怜。 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这神色落在柳若言眼中满是讥诮。 第44章 抓住疏忽反算计 “雪娇,我且问你,究竟你来主院有没有下毒,若是下毒是受了何人指使?你的卖身契在柳府,你的兄弟家人还受着柳府恩惠,你知道说谎的下场!”老夫人不动声色威胁着雪娇。 雪娇低着头,紧紧攥着手指,上身微微抖动显见得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这时,云氏却忽然开口:“雪娇,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你若回来,二小姐自当如从前那般接纳你。这一点老夫人今日在此可做见证,你尽管放心。” 云氏这般看着是在为雪娇撑腰,实则是在安雪娇的心。 柳若言看着雪娇缓缓抬头,神色似有松动,冷冷开口道:“那熏香有气味,若是雪娇身上曾藏了熏香,必定是有味道的。” 柳若言盯着云氏:“云姨娘一向爱香不知若言说得对不对?” 云氏面色一白,她竟忘了这一点。 她恨恨看向柳若言,柳若言从头到尾都显得异常冷静,是不是她早将一切都算计在内了? 老夫人本来已经偏向了云氏母女,这下见云氏脸色都白了。心知有异样,便让苏嬷嬷去检查。 果然苏嬷嬷在雪娇衣袖内闻到了淡淡熏香。 眼见得老夫人脸色越来越沉,苏嬷嬷犹豫了一下道:“老夫人,还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讲!” 苏嬷嬷淡淡看了一眼柳书琪,将方才的所见说了出来。 “奴婢奉命检查熏香,都无问题,只是在燃尽的熏香盘里却发现香灰有异。里面掺了尘土,因是晚上点着灯也看不清,若不是老奴惯常打扫,早已熟悉了夜视。只怕还发现不了。老夫人,香灰被人换过了。” 苏嬷嬷话音刚落,柳书琪身子一软,云氏忙扶着柳书琪。 老夫人看向柳书琪的眼中闪动着失望,雪娇下毒已是确凿,柳书琪换掉香灰明显是心虚。 这下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柳书琪。你可知罪!”老夫人厉声喝问,“你究竟给你嫡母下了什么毒?是不是前几次白氏吐血也与你有关?你小小年纪怎么学得如此恶毒?你这样做置柳家名声于何地!” 柳书琪毕竟才十三岁,以前在云氏的教导下都是无往不利的,哪里想到这次就栽了。 “我,我……祖母,我没有不顾柳家!我为了柳家苦学苦练舞艺,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是一心想为柳家争光啊祖母。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是我害嫡母。”柳书琪哭着爬向老夫人,“祖母,您要相信我啊!” 老夫人看眼里虽有动容,但面上仍是冷冷,谋害嫡母这是大罪!人品败坏可不是一句话就能了的事。 云氏咬牙切齿看向柳若言,她怎能让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废了?还没将柳若言扳倒,怎能就这样前功尽弃! 云氏毅然站出来,向老夫人磕了一头:“老夫人,您不用责怪二小姐。二小姐是为了维护奴。是奴给夫人下的毒。奴见夫人吐血,觉得这是一个除掉夫人的好机会,眼见得夫人身子虚弱,只要给她加一点点料让她上吐下泻便能要了她的命!” 云氏再磕了一下指着雪娇骂道:“你这无用的奴才!竟然被发现了!坏了我的大事!” 说罢,云氏上前拔下簪子猛地向雪娇扎去。 见云氏连着认罪后居然还敢在老夫人面前行凶。 一旁几个嬷嬷婆子都赶紧上去抢人。 却没想到雪娇的嘴被生生扎烂了! 上下两个血窟窿汨汨流着鲜血。 老夫人气道:“抓起来!关在柴房,等大爷回来发落!” 云氏被几个婆子家卫按着往柴房走,灯火光亮尽处,云氏回头,一张脸上满是恨毒的神色。 柳若言冷冷对视不让分毫。 老夫人看着抱着她腿哀求的柳书琪,又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厌恶,“回你的院子去!从今天起不许出院子,直到你嫡母彻底好为止你再去请罪!” 老夫人深深看了柳若言一眼,什么也没说苏嬷嬷扶着回去了。 倒是刘氏,满脸看了一出好戏的兴奋模样。 无论是柳若言占上风还是云氏占上风都是大房好,可这下大房内耗老夫人疲倦,自然就是二房的机会了。 第45章 最强的对手 云氏手段利落,不得不承认之下,但因没了下毒的直接证据,她一张嘴就是说那毒只是吃不死人的巴豆也是死无对证的。 倒是云氏被带走之后,柳书琪仿佛失去主心骨一般巴巴的看着云氏离去的方向。 末了,猛地一跺脚,看向柳若言:“若是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柳若言脸上露出淡淡的讥讽:“这句话我也原样奉还。” 柳书琪的身影消失在主院之后,柳若言唤来绿夭悄然尾随。 这次虽然没有直接扳倒云氏,但云氏谋害主母的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柳府众人都是看在眼里。 此次更大的收获则是,柳书琪本人闻了那带毒的熏香。 不管是云氏母女再想出招也好,还是蛰伏不动也罢。 单凭这一点,就能先发制人。 柳若言细细的思索着,一旁启嬷嬷悄然道:“大小姐,雪娇您看怎么处置?” 柳书琪根本早就放弃了雪娇,而老夫人的身份也不会直接对上一个卑贱的丫鬟。 雪娇倒是一时之间被人忘了。 柳若言冷冷道:“先关起来,养好伤。再送回去。” 启嬷嬷愣了一下,不由得暗叫一声好。 处理完主院一切事宜。 启嬷嬷要跟柳若言回她自己的院子。 柳若言笑道:“母亲这个样子我回去实在不放心。明天就能去拿解药,今天便让我住在这。倒是嬷嬷还得帮若言回去多看着点。” 解药的事,柳若言并未瞒着启嬷嬷。 启嬷嬷点点头自去了。 主院人手大都被谴去照看母亲。 夜深关门之后,整个主院空无一人。 清月如钩。 柳若言挑了一盏小花灯缓缓穿过走廊,穿过母亲所在的正屋,来到书房前。 上一世,这一世,她跟柳世忠的交流都很少。但并不妨碍她从别人嘴中听到对自己父亲的评价,忠厚实干之人。 可一个真的忠厚实干之人能坐上丞相之位? 善揣摩上意,又能明哲自保,以忠厚之相结识有识之士再行驱使。 这样的人内里多狡,又能让君上放心。 父亲在朝堂上无疑是成功的,可却在自家事上一再看不清。 柳若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上一世柳家若是拧成一股绳即便夜凌华身为皇帝,也无从下手。 二叔父偏偏总是瞧不起父亲的实干。 柳若言用一把在母亲身上摸来的钥匙开了书房的门。 自老夫人寿宴之后,柳世忠随着监察御史南下去了。他的书房便一直空置。 柳若言依着印象在书案处翻了翻,却是发现了几张凌乱的草稿。 草稿上写着太师两个字。 柳若言心念一动。 太师是个无实权的荣誉职位,有教导帝王的职责。 上一世,柳书琪之所以能为妃,是在入宫后被莫太师认了干亲,地位强横突起这才逐渐有机会取代她皇后之权。 是了,柳若言脑中灵光一闪,夜凌华想除掉父亲,柳书琪将伪证放入书房。这背后的莫太师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于,这一计极有可能是莫太师授予。 在看着面前这两个字,字迹凌乱明显书写之人心怀愤懑而又心浮气躁。 原来柳父一直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 莫太师三个字却犹如一座大山一直在心头上萦绕不去。 第46章 亦交换亦感激 良久,柳若言忽然心念一动,抽出一张白纸,将这两个字仿了下来。 甚至连那几分愤懑 不甘都模仿了出来。 而后快速的退出书房将门锁关好入睡不提。 清早,微风阵阵,柳若言已戴好面纱独自一人从后门悄然而出。 不是她不想带丫鬟出来,而是绿夭被派去盯着柳书琪。 而启嬷嬷又需要帮她管着院子里的事。 雨鸢服侍母亲。 除开这几个人,她谁都不信。 幸而,她也不是没有出门经验的人。 一路之上,她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目不斜视,大步快走。 不多时,就来到了十字巷口。 远远的,正看到树下的左长乐正在跟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中年汉子在说着什么。 那汉子满身的匪气,一看便像是匪类。 柳若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左长乐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不过,想必左长乐自有其手段。 柳若言站在了原地,等着那蛮横大汉离开她再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那蛮横大汉忽然伸手在左长乐身上一推,抽回手却抓出一个像是锦囊一般的袋子! 左长乐面色大变,挣扎着起身就要去夺。 柳若言瞳孔一缩,这袋子里装的该不会是百消丹吧! 柳若言立刻愤愤的,直想手边有个木棍木凳之类砸过去。 却没想到左长乐动作比她想的快,从摊子下摸出一张小木凳,劈手砸了过去。 那蛮横大汉不可置信的回转过头,将手里的袋子狠狠丢下,捂着脑袋匆匆跑了。 柳若言一颗心也跟着回到了左长乐手上那个小锦袋中。 她摸了摸身上,出门出得急,她没带银子。不过她腰束内惯常藏了几颗珍珠应急,这是重生回来的习惯。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柳若言大步向前,将那几颗珍珠递过去:“多谢公子!” 左长乐手握着锦袋微微喘着气,摇了摇头:“不过是平等交换罢了。” 可却在说完这话之后,左长乐压抑着自身轻轻咳了几声。 柳若言接过锦袋,母亲有救心中大定,满是感激,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他。 却见他衣衫上几个脚印赫然醒目,人也显得有些虚弱。 柳若言暗自皱眉,到底是读书人啊,着实不堪一击。 不过若是她对上那蛮横大汉估计也是一样的下场。 遂柳若言收了轻视之心,恭恭敬敬的向左长乐见礼而后拿出了那张纸。 左长乐端详了一番,看向柳若言,“这不是柳大人的真迹,对吧。” 是肯定不是疑问。 柳若言点点头,却不好说是自己仿写。 毕竟男女有别,此刻说出有暧昧之嫌。 左长乐收好这张纸,“柳姑娘的意思,在下懂了。可以,成交。” 说着,左长乐便坐回了摊子前。 然而柳若言脑海中总是回放着方才所见一幕:那大汉推了他一下,左长乐仰倒在地然而眼中视线却一刻也未曾离开那锦袋,他虽然身体孱弱是个书生,但意志坚定注重承诺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柳若言忽的突发奇想,上一世柳世忠对左长乐的选择不闻不问未尝有用左长乐去影响太子的意思。可惜这人怎的后来失踪不见了? 柳若言越想越是好奇,忍不住就想多了解此人一些,可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心想他终究是会住到柳府来的,到时想办法再问吧。 柳若言这才回转。 而柳若言未曾想到的是,她这边站着不走,左长乐下笔之时微微分神在她身上,所成之文字微微有些浮躁。 待左长乐放下笔时,柳若言却转身走了。 第47章 百消丹的神奇 一边卖糕点的小高不禁走了过来,一脸深沉的揶揄道:“公子,你为了这百消丹的药引,跟清风阁主对峙输了半招,震伤经脉,没个大半年好不了。可这柳姑娘拿了就走,半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值啊?” 左长乐淡淡一笑。 方才逃走的蛮横大汉慢悠悠回转过来。 “她一个官家小姐,并不知江湖险恶。贸然跟她说反而会吓到她。但少主方才故意让我在她面前争抢百消丹。公子在受到恶霸欺压之下仍然奋力争夺,后又若无其事绝口不提。那柳小姐永远都会记得公子为了这百消丹拼命又不挟恩的模样。” 左长乐再次淡笑:“小高,我与清风阁主对峙,是平手。这世间没有我拿不到的东西。如果有……” 左长乐低头凝眉看了看被自己写坏的一篇字,随手揉成团,微笑道,“那就再来一次。” 小高瞠目结舌。 那自封为恶霸的蛮横大汉乃是平乐帮的齐长老,闻言跟着点点头。 左长乐看了一眼齐长老,“长老的武功才能均是上乘,其实按我之意,这帮主之位是想传给你,我退居长老之位。可惜……” 齐长老脸上的横肉一顿抽抽,他自然也知道可惜什么,可惜他面相太凶残。 比如他们平乐帮正在集会呢,别人一看,帮主长得这么凶残,一定不是什么好帮。那还不得被朝廷惦念。京城又岂有他们的活路。 左长乐这才定下帮主的身份。 只是这读书人当帮主就是不一样啊。 别的帮主不是大鱼大肉躲在总舵天天跟其他帮派喝酒联络感情,就是没事出去打架斗殴争地盘。 左长乐任帮主之后只吩咐过按兵不动,除了对来试探的对手迎头痛击以外,其他时候没有他的命令一概不许妄动。 而且左长乐还命手下各自一展所长自发去街上谋生。 而他们这个帮主就在大街上摆摊子。 无人能猜到这位新任帮主下一步要做什么,又将带领平乐帮去往何地。 齐长老还要在帮派内部打点,见过左长乐就回去了。 太阳日渐升起,十字巷口渐渐来了人潮。 左长乐静心挥毫一丝不苟做着他的营生。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柳若言一路快步回转,赶回柳府之时,上院的老夫人才刚起来。 请来王大夫施针灸将母亲扎醒,再服下丹药。 药力化开,这次柳母猛然吐出一口污血。 王大夫不由得大感神奇。 这一点毒血藏在心脉之间,他怎么催发都无用。 一粒百消丹就逼出了毒血,柳母昏昏沉沉的又再次睡去。 沉睡间,柳若言一直守候见柳母呼吸渐渐有力,脸颊两侧也渐渐多了一丝红润。终于是放下心来。 来到外间,却发现王大夫兴奋的来回踱步,还未离去。 “王大夫,可是有事?”柳若言如此问道,心内却已是有了猜测。 果然王大夫老脸涨红,目露精光兴奋道:“大小姐,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将百消丹给我一粒!” 柳若言微微笑开:“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第48章 看清现状 王大夫已经在外间自己一个人来回纠结了半响,就怕百消丹太过珍贵,柳若言不给,或是百消丹就此一粒。他是医者,对于如此神奇能救人性命之物大感神奇。只想深入研究。 “大小姐可是要老朽听令于你?”王大夫爽快道:“你们高门大族多的是那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阴私,老朽愿意为大小姐驱使扫平障碍!” 柳若言拿出一粒晶莹玉润的丹药放在手心,王大夫看得眼睛都直了! “若是我让你去主动对付别人呢?” 王大夫听到这里,眼中狂热消减,竟是恢复一丝清明,迟疑又坚定道:“以老朽看,大小姐乃是恩怨分明至情至性的人,必定不会伤害无辜之人。只要大小姐心怀坦荡,老朽还怕什么?” 柳若言淡淡一笑,她有此一问就怕王大夫是那种固守大夫天职却不晓变通之人。 且她若是想做点什么,单凭府中的人手也是不够的。 多个王大夫互通内外,很多事才有把握。 柳若言将丹药递给他,王大夫兴奋的接过,千恩万谢的去了。 给了王大夫一粒,柳若言手中还剩下一粒。 当柳若言回府看到锦袋中丹药的数量。便知道她这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前世她与左长乐交集并不多,今生从百消丹开始,却隐隐有了牵绊之象。 柳若言烦躁的将锦袋丢到一边,想将这最后一粒送回去,在府中转了一圈回去想起日后要面对的艰难又舍不得。 罢罢罢,她今生是来复仇的,还那么矫情做什么! 柳若言将百消丹贴身放好,吩咐雨鸢好生照顾母亲。便回到了自己院中。 在她盘桓在主院的这些时日,多亏了有启嬷嬷把着院中大小事务。 柳若言见院中一切如旧,顿时对启嬷嬷更加的好感。 柳若言用过早膳,正在听启嬷嬷禀告院中的事务。绿夭走了进来:“小姐,二小姐清晨偷偷去看云姨娘了!” 柳若言淡淡道:“没想到她还挺沉得住气。本以为她会忍不住昨晚就去。” 绿夭面显懊恼:“可惜,奴婢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 柳若言抿了一口茶水,轻蔑笑笑:“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柳书琪看似无恙,但毕竟中毒,云姨娘一定会让她出府找人调养医治。绿夭,这件事你不便去做,可叫你的家人在府外盯着,有什么新动向你及时告知我便可。” 绿夭点点头。 启嬷嬷见柳若言说得头头是道,暗自点头:“第二呢?” 柳若言放下茶碗,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第二……嬷嬷觉得,我如今在府中是个什么地位?” “这……”柳若言这么一问,启嬷嬷似乎明白了点。 柳若言忽然的转变,经过救母这件事,他们两院的人都是看在眼里,也都是心服口服。 可是二房呢,老夫人呢,外面的人呢。 柳若言在他们眼中还是那个冲动鲁莽任性刁蛮的柳府大小姐,空占美貌和嫡女的身份实则是个草包。 “嬷嬷说不出来?还是不好说?”柳若言坦然道:“在加上,在母亲这件事上,老夫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大概会觉得我被宠得已经不知分寸。在府中就敢设计姨娘,发落庶妹。” 柳若言嗤笑一声。 “太后的寿宴在即,云姨娘揽了所有罪责却不发落,柳书琪也仅仅是禁足。”柳若言若有所思道:“可见在老夫人心中,柳书琪必定是要派上大用场的。也许会替换我进宫献舞。” 启嬷嬷摇头道:“贸然换人可是欺上大罪。老夫人不敢。” 柳若言却淡淡一笑:“也不一定。” 第49章 问计云姨娘 启嬷嬷想了想问道:“大小姐,因为夫人的事你已经被耽误了很久。还剩下十来天时间,需要给你将教导夫人请来吗?” 教导夫人姓徐据说从前在宫里专门胜任领舞一职。 柳若言想起她,很多关于自己不善舞的传言都是从她口中宣扬出来的。 “嬷嬷试试吧。”柳若言淡淡道。 很快启嬷嬷就知道了柳若言的意思。 那徐夫人当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听说是给柳若言教授,顿时一连串带着酸气的话都冒了出来:“听说柳大小姐自创了一曲飞天舞,让端亲王赞不绝口!哼!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还需要婢妾相助?别是大小姐还惦记着旧事来找茬吧?爱莫能助!” 一口回绝没有半分余地。 启嬷嬷回来禀报此事,就连她也动怒了:“瞧她说话时那个狷狂不屑的样子,记着旧事找茬的人我看是她吧!” 柳若言摆摆手:“嬷嬷别费劲了。进宫之前我定有主张。只是最近一段时间除了母亲之外,一律关门谢客。除了去领日常份例的丫鬟可以出院门之外,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外出。” 这条禁令一下几乎就是将柳若言自己的院子跟外界隔了开来。 众人反应不一。 先知道的是刘氏。 刘氏向来是个小心眼,就算是认定柳若言上次肯定是抄了柳书琪的舞蹈。她也谨慎的很,但她想得更深。 柳若言是脓包不假,但也有股狠劲,不然怎么可能飞天舞跳得那么好。所以说不定这次又抄了谁的正练呢? 刘氏只是派了个小丫鬟盯着就没管了。 毕竟柳若兰也可以进宫,哪怕是当个伴舞能露个脸就足够了,要是再被哪位皇子看上就更美妙了。 老夫人听了这消息倒是沉吟了片刻,刘氏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终于是知道用功了。也罢再看看吧。” 唯有柳书琪是最后一个知道。 当她听闻柳若言关门谢客苦练舞蹈的时候,已是几天之后,她又去找了一趟云姨娘。 柴房里,云氏安安静静的坐着,那神情平稳的就好像她仍旧身在自己院中,身边有无数丫鬟等着服侍一般。 也是,她并没有失去希望,她钟爱的女儿还在外面。 柳书琪给了看门的婆子一只成色一般的玉镯,那婆子黑着脸总算是将人放了进来。 在看到来人是柳书琪时,云姨娘那双眸子才忽然生动起来。 “琪儿,你来了?老夫人可有如我所说,私下找你过去要你替换柳若言舞蹈?”云氏一句话就问在了点子上。 柳书琪忿忿道:“娘你还说呢!老夫人并没有召见我!那柳若言如今可用功了,听从她院子出来领份例的丫鬟说天天都在苦练。” 云氏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看来老夫人是对她抱了希望了!” 云氏不禁气苦,柳若言啊柳若言!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用功了!往日不是很不耐烦吗? “那就别让她苦练!”云氏发了狠。 柳书琪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这件事,我来为你筹谋。你等下把管杂役的冯婆子叫来。”说完,看着柳书琪用力的点头,云氏又担心道:“你的身体怎样了?去找过张大夫了吗?” 柳书琪摇头,“我去了,那张大夫不在。” 云氏怒道:“这贱人居然不在!是躲着咱们吗?你将我屋中值钱的首饰再拿一些去!他这个人最是贪财,让他把解药拿出来!” 柳书琪想了一下道:“娘,这毒在我身上,可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啊?” 云氏瞪了她一眼:“这样的事也是能偷懒说笑的吗?这种毒不会立刻发作,可一旦你心神受到巨创,或者是像白氏一样身体虚弱之时就会显现出来要你命了!你还不趁着如今毒素尚轻,还未在体内深入来祛除还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也想吐血不治?” 柳书琪被吓了一跳:“是是是,娘我知道了!” 见女儿放在心上,云氏这才罢休。 第50章 反手破计 柳若言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这些年,云氏在柳府的经营不是假的,没想到连冯婆子都能唤动。 柳若言只吩咐派出一个小丫鬟盯着其余便再无动作。 启嬷嬷看着柳若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道:“大小姐,二小姐这必是想害得你无法进宫啊!你怎么不着急?” 柳若言看了一眼启嬷嬷,这关心不是假的,只是启嬷嬷太过关心自己反而看不清。 “一个冯婆子能把我怎么样。”柳若言淡淡说完不再理会。 柳若言院中的份例两天一领,这天绿夭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小姐园子里的果子熟了,各样都有,奴婢方才尝了一个真是好甜。”说着绿夭递过来一颗枣。 柳若言本坐在软塌上看书,伸手接了一个过来,却是一笑。 启嬷嬷皱眉问道:“禁了院子不让外出,你可是违背大小姐的命令擅自外出了?” 绿夭笑嘻嘻道:“怎么会呢?是出去领份例的水芙,她回来路过时摘的,还有好些呢!” 启嬷嬷听了这话感觉微妙,有哪里不对? 柳若言看了一眼门外缓缓道:“今日水芙回来并未多花时间,她又是怎么摘了好多呢?” 说着柳若言一口便咬了下去。 启嬷嬷在听柳若言问起时,便反应了过来,见柳若言不加防备便咬了下去,却是连阻止都来不及了! “大小姐!” 柳若言边吃边赞:“真是好甜。吃一个怎么够呢?” 启嬷嬷目瞪口呆,明知有问题还要吃啊? 柳若言张嘴吐了枣核,淡声道:“他们又不确定我是否能吃到有问题的果子,不会在这里下药的。只是想诱我出去看看罢了。” 绿夭却也反应了过来,只是她对柳若言有种盲目的自信,当下便道:“既然小姐说去,那必定没事的。只是没想到水芙竟然是……” 柳若言如烟含翠的眼波流转,却没有一丝感情:“嬷嬷,发落水芙。” 启嬷嬷这才开始有些明白柳若言的用意。 云氏将手伸进了院子,暴露了水芙。 水芙不该撒谎。 柳若言在果子里挑了一颗大石榴。 主仆二人当真走出了院子在柳府内慢慢踱步往后园而去。 来到后园,果真见到一大片的果树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只是柳若言却不迈步,只是看着。 绿夭有些不解:“小姐,可看出什么端倪了?要不要我给你再去摘几个枣子?” 柳若言一侧嘴角翘起:“你若是想伤腿伤脚尽管去。” 绿夭吓了一跳。 柳若言看着面前果林,随手指了几个地方:“这里那里,都有捕鼠用的夹子。你避开给我摘个柿子。” 捕鼠夹子埋得并不深,即使这样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绿夭心惊胆战的避开那几个方向摘了一个柿子出来。 柳若言见她害怕,放柔了声音道:“别怕。” 绿夭急急跳上来,吐了吐舌头。 柳若言握住了石榴,用力一捏溅出许多汁液,她细细用衣摆擦了,扯下来埋在林子边,却不全部掩盖留了一小节红红的在外面甚是惹人注意。 而后又握紧柿子,猛地砸向林中,捕鼠夹子用力一咬合,发出嘎嘣的脆响。 柿子应声落得个稀巴碎的下场! 听得绿夭一阵害怕。 “若不是这柿子,现在受伤的也许就是我了。”柳若言幽幽说完带着绿夭回了。 第51章 没机会就该让出来 也是,往日的柳若言就跟个野丫头一样,无视规矩礼仪但凭性子胡闹。 若是以往的她听到水芙的言语,必定来了兴致要独自一人去摘果子的。 那岂不是就着了道。 捕鼠夹子比普通的要大上一倍,真是狠啊,那机簧合上必定伤她的腿骨。 就算她有千般能耐也是不能进宫了的。 柳若言回到院中,启嬷嬷听绿夭一说真是后怕不已,直言柳若言再不准出去。 柳若言浅浅一笑,露出个乖巧的神情:“嬷嬷,我保证不出去。现在就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吧!” 他们?启嬷嬷恍然。 “二小姐,大喜啊。”冯婆子喜滋滋的拿了布条去给柳书琪看。 布条上浅浅淡淡的红色印迹咋一看极为渗人。 “成功了!”柳书琪连日来的憋屈总算是舒畅了一口气。 她将布条放在鼻下轻嗅,只闻到淡淡的泥土味和若隐若现的果香。 “这是什么?气味怎么怪怪的?是血?”柳书琪疑惑道。 “二小姐你有所不知,这柳若言狡猾着呢。她去摘柿子反倒被夹了腿。可她并没有声张,想来是叫丫鬟帮她脱身,还擦净了夹子上的血迹。做成机关被果子触碰引发的假象。”婆子的三角眼露着贪婪恶毒:“可惜她那时必定是疼的狠了,就连着擦了血的衣裳布条都埋得太匆忙,这才被我发现。” 柳书琪闻言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便再三问道:“你确定她真的被伤了腿?” 冯婆子信心十足道:“绝对是真,只是柳若言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柳书琪大喜,当下拿出自己最好的镯子赏了出去。 将这个好消息报给云氏。 云氏含笑道:“很好,不枉费我喂了冯婆子这么多年银子,到底是派上了用场。接下来,你就要让你祖母知道了。” 柳书琪眼中闪过报复的快感:“姨娘,你就等着看吧!” 柳若言被‘伤’了腿的当天晚上,老夫人连着苏嬷嬷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这闭门谢客本就防不住老夫人,而当老夫人铁了心要在府中横着走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拦得住? 一进门老夫人便问:“你们家小姐呢?” 启嬷嬷从内室迎了出来拦道:“老夫人,大小姐睡了!奴婢给老夫人上点点心坐坐可好?” 老夫人知道启嬷嬷是白氏身边的老人,只威严道:“让开!再不让开,老身倒是要怀疑这柳若言是不是背着柳府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院门不让进,人也不出来,这是想做什么?私会情郎?” 见老夫人话一开口就说的如此难听,启嬷嬷也不好再拦。 老夫人一进内室就看到柳若言惊慌失措的盖上了被子。 老夫人也不说话,直接上前就将被子掀开,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柳若言左腿裤管上分明血迹斑斑。 再看绿夭端着一盆血水站在一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腿受伤了,怎么不说?你不用药不请大夫是想变成瘸子吗?” 柳若言唯唯喏喏道:“孙女是怕祖母担心……” “是怕我担心还是怕自己不能进宫?”老夫人冷笑道:“在你心中进宫是不是比你这条腿还重要?你可真是愚蠢!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条腿废了你就是进了宫也跳不成了!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这般自私的!自己已经没了机会,就该主动将机会让出来,明白吗?” 柳若言垂下眼眸,掩去了内心真正的想法。 老夫人处事全凭大局,若她真是不小心自己弄伤了。让出来倒也无妨。 可老夫人一进来问都不问经过,直接宣判了柳若言无用,还说她自私。 这就让人寒心了。 第52章 幸灾乐祸的刘氏 “祖母,您想让孙女让给谁?”柳若言幽幽问道。 老夫人哼一声:“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会替你安排好的,别说祖母不疼你,不给你机会。到太后寿宴那天你也进宫去,以向太后娘娘请罪换人为借口就是了。” 请罪?也是疼她? 柳若言在心中冷笑,太后极有可能因临时换人而觉得被愚弄导致大发雷霆。 可老夫人又不敢直接将柳若兰柳书琪送进宫,才拉上她做那个太后眼中的始作俑者! “你好好休养吧。”老夫人气势汹汹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扔下这一通话,自以为拿捏住了柳若言。 柳若言看着老夫人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老夫人早就做好了打算。即便没有她伤腿这一出,恐怕临行前都会发生一些事来逼迫她。 不过柳若言倒是很高兴,上一世她根本就没有进宫,反而是柳书琪在宫宴中大放光彩。 今生的改变便说明了她真的是重生了! 启嬷嬷看得深,也是摇头道:“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小姐啊,一进来连小姐为什么受伤都不曾问过。” 柳若言嘴角上弯,眼神里却透出寒意:“这样……最好。你等着看吧,还不能消停呢。” 果然,第二日,虽然柳若言并没有派人去库房取治伤的药材。刘氏那边却如水一般的送了过来,还在午饭的时候送来了一锅大骨汤。 看着刘氏那得意非凡的笑脸,一张脸上就差没写着,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柳若言院中的下人们都不知道实情,还以为柳若言真的伤了腿。 眼见得刘氏这般挑衅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柳若言坦然的收下药材和骨头汤,“真是谢谢叔母费心了。” 刘氏欣赏够了柳若言的脸色,她认为柳若言现在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就越是心里在滴血。 “一点小意思,药材是现成的,骨汤又不费事,二房还承受得起。你啊,就好好养伤吧,日后啊若兰嫁人之后还得靠你多帮衬着点!” 柳若言明白刘氏的意思,她是说柳若兰入了宫里人的眼,将来入了宫少不得在宫外需要人扶持帮衬。 那个出钱出血供养柳若兰的人就是她柳若言。 真是好无耻。 柳若言微笑:“姐妹之间,互相帮衬应该的。” 刘氏这才满意的去了。 绿夭在一旁忍了好一会,不禁气笑道:“瞧二夫人这意思怎么感觉好像三小姐已经入宫当了皇后似的!” 柳若言幽幽道:“二叔母可不就是这样想的。只是那太子……呵呵,她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夜凌华,这个人。 柳若言再想起来,虽然心中已然无爱恨,可对他的无情凉薄自私寡恩仍是忍不住怨愤。也不知上辈子夜凌华的皇位坐稳了没有?那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 “绿夭,柳书琪可有动静?” 柳若言的思绪转回来问道,刘氏都出动了,更别提柳书琪了。 绿夭点头道:“二小姐这几日早出晚归除了昨天去看了老夫人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舞馆跟随教导徐夫人练舞。每隔一天傍晚会去一次张大夫的医馆取药。” 伤腿这件事果然是柳书琪告诉老夫人的。 柳若言抿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没了威胁。 才是动手的好时机。 第53章 亲探药堂 以轻纱覆面,柳若言这次没有悄悄地出门。 启嬷嬷和绿夭跟在她身后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小姐出门逛街来了。 那张大夫的医堂就在京城西北方向最靠近皇宫的地方。 那里达官贵人多,因着张大夫的名号来看病的也多。 今天又是柳书琪来取药的一天,只是她要傍晚才过来。 柳若言留了启嬷嬷和绿夭在外面,自己一人走了进去。 大堂内只有一个医童在打理,看见柳若言眼前一亮:“这位小姐,本店有上好的养颜膏,乃是张神医新近制出来的。也不贵只要十……二十两银子一盒,可以用大半年呢!是否给小姐包上一盒?” 柳若言扫一眼那不过是普通玫瑰花汁调和的膏粉,淡笑道:“是吗?不急。” 那医童见柳若言没有直接回绝,当下更是殷勤,从案后走出连连询问。 柳若言似乎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故作疑惑:“张神医又不在吗?” 医童笑道:“神医是很忙的,每月初一十五才在堂内坐诊。” 柳若言淡漠笑笑,扫了一圈,开口道:“有些女儿家的药不便见人,要是在你们这里用我自个的药方抓药每日按时来取,怎么能保证别人看不出来不知道?” 那医童一听是个长期主顾,会意道:“小姐放心,咱们这里挨着皇城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若是这点要求都办不到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柳若言淡声:“口说无凭,我这药方非常珍贵,就怕有什么闪失,会不会出现别人拿错的情形。” 医童笑道:“每个来医馆的小姐夫人都曾像您这般犹豫。” 说着,医童来到一个储存的立柜前,轻轻拉开一个屉斗。 “小姐您看,每位大姑娘的药都是这般用自己独特标志的丝帕包好放置。来取药时需带上另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帕,人对上,药对上这才能取药。” 柳若言探头将里面的七八副药包上包着的丝帕模样看了个遍。 目光终是落在最靠里面一张绣着杏花枝头的丝帕上。 那是柳书琪的绣工。 “不错,如此这般倒是非常谨慎了。”说着柳若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调养气血的药方递过去。 那医童看了看也没觉得配方多珍奇,倒是里面用了好些珍贵药材,需要百年的人参,灵芝什么的。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派我这丫鬟来取。”柳若言轻声道,“可千万别弄混了。” 说着还抽出一条纯白丝帕交给药童。 那医童连连答应。 柳若言向来不缺银子,付了诊金还打赏了那医童。 走出门来细细思量。 这药童招呼熟练,在药堂却闻到若隐若现的酒气而不理会,想必后堂喝酒的一定是张大夫。 他名声打响,接待的又是达官贵人,多半常出入高门府邸并不坐堂。 只凭他和云氏里应外合亏损母亲身子就对他厌恶至极,今天再见了他毫无医德的一面。 柳若言在心中暗道,定要找个机会戳破他神医的名号! 第54章 收获三件事 不多时又道:“走吧我们去王大夫那也瞧瞧。” 主仆三人又朝着王大夫医馆前行。 王大夫的医馆开在皇城外围苦力穷工最多的地方。 柳若言一进医馆,热闹非凡明显的跟张大夫处形成鲜明对比。 大堂内,人潮排了两队,一队从内门进入看诊,另一队在堂前抓药。 得知柳若言来了,那王大夫也不含糊,换了徒弟看诊将柳若言迎入内室。 “大小姐怎么来了?”王大夫态度十分恭敬边说边斟茶让座。 柳若言只看着王大夫忙碌并不接话,反倒是这样的态度却让王大夫感到了一阵无穷的压力。 良久。 “我来找先生兑现你说过的话。”柳若言那双眸子仿佛拨开云雾的青天,透着十分的坚定。 王大夫心有所感,意味深长道:“是为了二小姐身上的毒?” 柳若言拿起茶杯在掌中把玩,细细的观赏摩挲,只是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势越来越盛。 王大夫本想劝诫的所有言语都尽数吞入口中。 半响,他终于缓缓施礼道:“请大小姐吩咐。” 柳若言盯着他的眼睛,不许他逃离半分:“配一副与那毒毒性相冲的药。” 王大夫猛然抬头与柳若言对视:“毒性相冲,无法解毒还会引发两毒相争,使病人痛苦不堪?” 柳若言眉峰一挑:“配不出?” 王大夫闭了闭眼:“老朽解不了但这个要求却不难办到。” 柳若言站起来放下茶杯:“老先生将医馆开在这里,不搏名利可见是一副医者心肠。只是高门大院里很多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你忘了我母亲的毒是怎么来的了吗?” 王大夫一凛,方知柳若言早就心中有数进退有据。 当下不再多言,他近日来一直在研究百消丹,对柳母所中之毒早就了然于心,很快便配好了一幅。 柳若言取了药临走时,瞧着王大夫道:“百消丹的恩情想来不足以让先生永远听令于我,那这样吧,不算这次,先生要答应帮我做三件事。” 王大夫看了柳若言一眼没说什么,默认。 主仆三人又在街上逛了许久,柳若言甚至还买了针线绣花绷子丝帕等物。 这下启嬷嬷倒是有些明白柳若言要做什么了。 午时,三人在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单独的包间。酒足饭饱之后,柳若言动手刺绣。 要模仿柳书琪的绣工并不难,难的只是记忆力不能出错,要绣出同样一副杏雨满天落枝头的景象来。 启嬷嬷怕柳若言枯燥当下问道:“小姐上次不是说王大夫已经被收服。为何这次他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 柳若言一边收针一边道:“上次他为了百消丹一时狂热答应了。这几日冷静下来以他在柳府这么多年都不愿跟张大夫那等人物打交道的高傲,又怎会真的心服口服?”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若言微笑道:“这王大夫怕是没想到,我说的是请他再为我做三件事,而非请诊。日后你们有什么头脑脑热尽管找他,不算在这三件事里的。” 启嬷嬷笑起来,只要是柳若言占了上风,她就开怀。 仔细一想,她近日来开怀的时日明显多了…… 绣完最后一针,柳若言将丝帕蒙在药包上。 仔细的嘱咐绿夭:“张大夫你多半不会碰到,只是那药童是个机灵的。你带着篮子进去之后先看仔细了不忙动手。等启嬷嬷进去说要查验你手中这药材跟药童争执起来。你再伺机将柳书琪的药包换了。换了之后不能大意,要将这纯白的丝帕覆在柳书琪原本的药包上遮掩。” 绿夭想了一遍点头。 启嬷嬷皱眉:“这样一来纯白丝帕包着的不就有两包了?” 柳若言道:“所以才要绿夭提着篮子,一包启嬷嬷争执过后当面放入篮子中,另一包绿夭找准时机藏在篮子下。只要带出药堂便好,我会在药堂对面的茶摊等你二人。” 启嬷嬷和绿夭仔细一想,此事便是个讲究配合,倒也不是很难。 三人又坐了一会,看着时间暮色将近,这才匆匆而去。 第55章 偶遇太子 三人坐在单间中却没想到隔墙有耳。 折扇开合间,一位风流俊雅的公子便从隔壁包间走了出来。 却正是太子夜凌华和他的侍从出访。 夜凌华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似冷漠无情又似怜悯:“倒不知是哪家夫人小姐要被害了?” “我们跟上去。”夜凌华果断道。 张大夫的医堂,额匾上正是挂了张神医三个字。 柳若言坐在对面茶摊内神色说不出的讽刺。 这茶摊虽是不入流的营生,但因在皇城下,点心茶水都十分精致干净。 据说所用之水都来自山泉。 柳若言目送二人进去,便一直盯着医堂门口生怕出了什么变故。 一旁的夜凌华一路跟着走来,知道是要在医馆下手只是惊讶居然是张神医的地盘。 再看向柳若言更是神色透着疑惑。 一个闺阁女子谋害别人不说,还选择在神医的药堂动手。 胆子真大。 夜凌华不由得抿了一口茶水,再瞧见柳若言虽然蒙着面纱,但那一身气度却是华贵。 方才走来背后看去,也是体态婀娜多姿。 此刻静坐,更是给人清美之感。 夜凌华一颗心逐渐偏了:莫不是这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一定就是后宅的阴私手段。 正在思量间,却见药堂内的争执似乎要见出分晓。 夜凌华果断合扇,吩咐身旁的侍从:“你进去这般……” 那侍从点头快步向着张神医的药堂走去。 却说绿夭和启嬷嬷废了好大功夫才终于换成了药。 绿夭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神色按捺不住的激动。 启嬷嬷拉着她快步往出走。 却在出门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绿夭夹在篮子下的药包应声而落。 那人手快捡了起来,嘴里嚷着对不起,手上就要去掀蒙着篮子的布。 背后不远就站着药童,绿夭哪里能让他得逞。 避开他的手站到了药堂外脱离药童视线处。 “你这人好生无礼!将我的药还回来!”绿夭斥责道,一边护着篮子。 那人却手拿着药包不肯归还。 而启嬷嬷却是心细,朝着柳若言望来。 柳若言眉头一皱,便要上前去解决此事。 只是她刚要动身,肩头却被一柄折扇轻敲了一下,随即伴随着清朗又熟悉,熟悉又陌生的一声姑娘。 柳若言浑身一震,眼前毫无防备的出现了夜凌华那张俊美风流的脸庞。 “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怎么撺掇着丫鬟做这样害人的事。实在是有损女儿家的清誉!”夜凌华故意做出一副凶相带着训斥的意味道。 柳若言垂下眸子,浑身却止不住的发抖。 夜凌华贵为太子,本是不耐烦管这些事。 只是因为在包间之中听得柳若言的声音镇定淡然非常,才起了一丝兴趣。 一路走来又觉得这女子风姿绰约起了心思想见上一见。 此刻却见她怕得浑身似在颤抖,一下子那一丝兴味便淡了。 即便容貌有余,若是胆色不足,那也是无趣。 就在夜凌华要收回视线之时。 柳若言 抬起头,夜凌华顿时一 僵,随即深深被那一双眼睛吸引住。 那双眼中没有惧怕也没有他以为的恳求。 果真如一片雨色后的远山,淡然而坚定。 第56章 要柳若言痛哭流涕 夜凌华折扇一开重新坐下。 那侍从当即回转不再恋栈。 启嬷嬷和绿夭也快步走回。 “小姐!”“小姐。” “无妨,等我片刻。”柳若言微微侧头吩咐道。 夜凌华见柳若言露出一丝清冷之态,鬼使神差竟做了有生以来最唐突的一件事。 折扇一开挑走了柳若言的面纱! 一丝惊怒掠过佳人脸上。 夜凌华却在短暂的惊艳过后,露出一丝轻佻:“原来是你啊。” 柳若言知他之意,是在老太君寿宴上他假扮成小厮时见过。 柳府寿宴上,她其实是知道夜凌华在场的。 只是她急于应对眼前危机,并无暇分神,也不愿分神。 柳若言见夜凌华露出一个自以为是风流倜傥的笑,心下冷笑,重新覆上面纱:“你我素昧平生,还请公子将药包还给我家丫鬟。” 夜凌华已知她身份,倒也不想闹得太僵,只是不免对她看轻了几分。 “女子自当注重德言容工,需仪态端庄心地柔美。姑娘这般做就不怕未来夫君知晓,失了宠爱?”夜凌华摆出一副太子训人的架势,目光幽深缓缓道。 他近日听到风声,说是下一任丞相将会在翰林院中挑选,而柳世忠又是唯一一个接触到御史台的人。 夜凌华因此动了心思,想提前拉拢柳世忠可又怕这消息不靠谱,正在琢磨是否先用侧妃之位安抚住柳府,这才上次求了端亲王去了柳府。 夜凌华此时再联系起柳府寿宴之事,心中不免猜测这次下药是否与柳若言盗舞有关。 虽然那天,端亲王亲口证实了柳若言的名声,但在京城贵女之中打听一圈谁不知道柳若言不学无术蠢笨异常。 正对柳若言的位分有些犹豫,若真是蠢笨之人,一个侧妃之位倒是抬举了。 谁想今日倒是遇到了,柳若言不仅不蠢笨还非常心狠手辣。 这般的人倒是有可能做出盗舞的事。 夜凌华自觉看透了柳若言的本性。 再看向佳人便带了十足的信心。 这样的女子正好助他夺取圣心。 夜凌华片刻间思绪回转想了如此之多。 而柳若言一见到他那般神态便知又是起了什么算计的心思。 心底厌恶丛生,当下更是冷淡:“公子说错了!能轻易失去的便不叫宠爱。更何况小女子未来的夫君……不管贫贱富贵,总之都跟公子无关!” 柳若言这般厉声言语,倒让夜凌华一愕,怎的柳若言这么大的反应? 他一向被底下人捧惯了,从没试过这般被一个女子轻谩。 “宁通,还给她。”夜凌华冷冷道,声音里似是带了一点怒气。 不过柳若言不在乎。 侍从宁通皱眉将药包还给绿夭。 柳若言淡淡瞟了一眼,当下自带了二仆回转柳府。 夜凌华见柳若言毫不留恋,竟然连一句多谢之类的客套话也不肯说。 而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当下变了脸色胸中一股戾气来回在身体中拉扯。 自他出生便是尊贵无比,举手投足皆是风度,谈吐之间皆是不凡。旁人不知晓他是太子之时,没有女子不为他倾倒,没有男子不对他敬服。 在知晓了他是太子之后更是对他赞誉有加。 纵然他因后宫之争失了圣心,他也有办法在日后找回来。 可柳若言!这样一个废物草包如何就敢轻看他了? 夜凌华自是不知此刻他脸色有多难看。 一旁宁通倒是觉得是自家主子不该贸然挑了女子面纱。 只是他也不敢说话,良久,夜凌华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股天生的傲气又出现在他眉目间:“倒是我着相了。” 是啊,他的身份已经尊贵无双,是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 区区一个柳若言不过是他古武的子民,宛如蝼蚁。 一只蝼蚁对大象吐口水,难道大象便要气得跳脚吗? 夜凌华想到太后的寿宴,阴冷一笑。 当他显出他身份那一刻,他要柳若言后悔到痛哭流涕! 第57章 坑刘氏 一路快步前行,回到柳府后,柳若言一反常态没有先去看母亲反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不语。 启嬷嬷跟绿夭都急得不行,都以为今天那个看起来富贵的公子哥真正惹怒了自家小姐。 却在这时,雨鸢欢天喜地地冲了进来:“大小姐,夫人醒了!” 刚才还紧闭的屋门立刻便开了。 柳若言眼眶微红欢喜又哽咽道:“快带我去见母亲!” 主院内,柳若言抱住柳母痛哭。 在场的人都以为是这对母子感情深厚。 只有柳若言才知道,母亲醒来的这一刻带给她多大的救赎。 母亲没死,重生回来的第一个转变就是她救回了白氏。 便是再遇到夜凌华又如何? 今生的她绝不为妃,还偏要想办法一点一点拆掉夜凌华的爪牙,让他尝尝苦心经营却一朝成空的绝望! 依偎在母亲怀中的柳若言看上去娇小柔弱,谁又能想到她心中已然藏了如此这般复仇的宏愿! 进宫献舞前夕! 柳府迎来了一位从宫中来的老嬷嬷,据说是从太后身边来的,为的就是教授宫中礼仪。 老嬷嬷在柳府待了不过一个时辰便离去。 却无人通知柳若言,等到老嬷嬷离去,刘氏这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柳若言院中。 “大小姐啊!刚才宫里来人了!叔母寻思着你这腿反正也好不了这么快,就没通知你去!你不会怪叔母的吧!”刘氏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柳若言身上打转。 柳若言正捧着一卷书斜靠在榻上,闻言淡笑:“多谢叔母为若言考虑。若言确实腿脚不便,就不给叔母行礼了。叔母随便坐吧。” 这话令本来准备看好戏的刘氏倒是一愣,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自己被挑起了一丝火气。 本来觉得柳若言腿坏了躺着动不了挺开心的。 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亏了。 刘氏悻悻坐着,忍不住又问:“大骨汤好喝吗?要不要叔母再给你送点来?” 岂料刘氏话音刚落,柳若言还未有反应,她身旁站着的绿夭和几个丫鬟都同时双眼中放出了精光。 启嬷嬷警告似的轻咳了两声。绿夭他们顿时该忙什么忙什么一溜烟纷纷出了屋子。 刘氏感到一阵诡异。 柳若言微微一笑,上次送的她没喝都赏给这些丫头,看来都是惦记上了。 “叔母赐,若言不敢推辞。先谢过叔母了。”说完柳若言又低下头看书。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刘氏只觉得越来越怪异。 忍不住斥责道:“大小姐,我来你屋里,你就一直低头看书,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歹我也是你叔母,还给你送了那么多药材!你就这样藐视我?” 刘氏说完得意洋洋等着柳若言被激怒然后跟自己顶嘴,然后她再告到老夫人那去。 谁知,柳若言放下书,却是一副悲苦的神色控诉道,“叔母,若言腿坏了,心中难受便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叔母,难道您连我这样的小乐趣都要剥夺吗?” 刘氏本来吃了一惊,这柳若言什么时候练就了这般本事,说哭就哭。 再一听,觉得柳若言说得也很有道理,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想开怀大笑,面上继续做出慈爱状:“那倒是叔母疏忽了,你放心,叔母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人!” 说完,刘氏就回去了。 当天中午午膳时分又送来了大骨汤和成堆的药材。 柳若言抚摸着胜利品,冷冷抿唇一笑。 第二日,柳府一大早便喧闹起来。 老夫人极为重视这次进宫献舞,大早就请人来给三位姑娘净面梳洗。 就连柳若言都收拾得妥帖。 三人上了马车,由柳府家卫护送往宫门方向去。 刘氏送走了女儿,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 她刘氏的女儿,终于也有了今天。 刘氏仿佛看到当今太子独独对柳若兰垂青,而后将他娘俩也接进宫中从此以后过上了荣华富贵人见人跪的幸福生活。 第58章 马车暗涌 刘氏正在幻想着。 忽然就见一个眼生的小厮走了进来,那小厮偷偷朝她瞄了好几眼,一副想笑又憋着笑的模样。 “你不是我院中的下人,是哪个主子派你来的?有什么事吗?”刘氏收敛了神色,摆出了二房主母的架势问道。 “回二夫人,小人是大小姐院中的下人。受大小姐吩咐特来问二夫人一句话。” 那小厮又偷瞄了刘氏一眼。 昨天在柳若言院中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什么话?”刘氏忍不住问道。 那小厮瞄了瞄门口的距离,十分辛苦憋着笑意张口道:“大小姐让小人问,二叔母今日还送汤吗?她院中下人胃口都被养刁了!” 说完,那小厮极为伶俐,鞠了一躬跑了! 刘氏反应过来想发火都找不到人! 柳若言!你竟戏弄我! 大骨汤没什么!不值钱! 可反应过来的刘氏一想起送过去的那些药材,顿时肝疼! 她也是为了博个好名声,送过去的都是她精挑细选攒下来好药材!若是换成银两足足有一千! 混蛋柳若言! 刘氏气得脸上通红,偏偏柳若兰不在跟前开解。 一股屈辱感升上心头。 幸好,幸好,听说柳书琪今日还为你备了一份大礼以保万无一失。无论今日进宫是何结果,你这条小命不死也会去半条! 通往皇宫的大道上,柳府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宽敞的马车内部泾渭分明,柳书琪与柳若言面对面坐着,柳若兰则是一脸谁都不愿意搭理的神色坐在最里面。 车内的气氛非常沉闷,柳若言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从进马车起便只闭目养神。 对面柳书琪一直阴冷的盯着她,那视线灼灼却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无处着力。 柳若兰看看柳书琪又看看柳若言,心中实在得意。 耳听得马车外热闹的喧嚣渐渐淡去,这说明越发靠近皇宫。 柳若兰一派天真娇俏问道:“大姐姐,你的腿受伤了,等下禀明太后,若是太后降罪可怎么办?” 柳若言睁开眼,首先入目的却是带着看好戏神色的柳书琪。 柳若言淡淡道:“太后不会无故降罪。且这又不是什么大罪,只是无心之失,明白了吗?若兰妹妹?” 柳书琪冷笑:“说得你好像知道似的,连规矩都不知道的人,还在这里显摆。” 柳若言微微一笑:“妹妹这等酸言辣语可千万别让太后听见,林太后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姐妹情深兄友弟恭。若是待会姐姐因腿伤被责罚,还希望妹妹能奋勇出来替姐姐挡一挡。” 柳书琪嗤笑:“林太后是一路从美人做到太后的人,会在乎这些虚的?让我给你挡?做梦去吧!今日,注定柳府这份荣耀不属于你。” 柳书琪说着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柳若兰没有说话,但眼中精光四射显然对自身也是极为有自信的。 柳若言忽然冷笑开来:“你们二人真是很有信心啊。就不怕激怒了我?” 柳若兰掩唇笑道:“大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眼看都快到皇宫了。你就是不甘心腿也废了,还能对我们俩怎么样呢?” 柳若言幽幽一笑:“若是我面见太后,跪下就将我腿受伤之事说出。敢在寿诞这日给太后添堵,你们说,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要彻查此事看看是谁让我坏了腿啊?” 柳书琪脸色微变:“明明是你自己要去采柿子不小心踩到捕鼠夹子,能怪得了谁?” 柳若言哦了一声:“全府上下都知道我是因为采果子而误踩机关伤了腿,可妹妹是怎么知道是采柿子?难道说你还特意去看了捕鼠夹子?特意去问了下人?” 柳书琪的镇定神色渐渐挂不住了。 柳若言淡淡道:“妹妹真是关心姐姐。” 第59章 宫门刁难 柳若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可不信柳若言会这么做。 等她回府,老夫人还不扒了她的皮! 柳若兰娇笑道:“琪姐姐,你想多了,大姐姐是给咱们开玩笑呢。” 柳若言懒得再去看这两人,又重新闭上眼睛。 马车外渐渐无声,只有车轱辘清晰的转动声回响在四周。 猛地,马车一停。 外面有人喊道:“宫门到了!” 随着这一声高唱,仿佛将柳若言带入了前一世那种窒息的生活中。 掀开车帘,宫墙仍在,只是上一世那道宫墙生生阻隔了她对于爱情亲情的信仰。 这一世,它还能困住她吗? 柳若言缓缓下车走到一边望着宫墙看不见的那一边微微有些失神。 宫门外并不是安静的。 禁卫们正在一一查验各府进入皇宫的马车。 太后寿宴,京城大半的世家贵女都来了。 只是来的世家贵女虽然多,但却只有柳若言一个人是被皇族推荐入宫的。 在排到柳府的时候,柳若兰掀开车帘满心欢喜报上大伯父柳世忠的名号。 却被禁卫拦住了。 “什么柳世忠?没听说过!有没有太后赐的玉牌?没有就闪到一边去!下一个!” 门口的禁卫连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直接将柳府马车赶到一边。 柳若兰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长这么大真是头一次因此而丢了面子! 那禁卫的声音又大,挨着柳府的好些马车都有丫鬟探出头来打听。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会变成贵女圈的谈资,柳若兰就恨得想杀人。 目光落在马车里的柳若言身上,什么好姐姐好妹妹都忘到了一边。讥讽的话就已经出了口:“不是说得了端亲王的青眼?玉牌呢?王爷根本就没想着给你!不过是玩玩你罢了!还真的让你去给太后献舞!可恨居然让你连累了我们两个!” 柳若兰说这话还偏偏要把柳书琪捎带上。 柳书琪虽然有些恼柳若兰这等心思,但看向柳若言的目光也是极为不屑。 柳若言淡淡道:“端亲王说了让我进宫献舞,自然该报上我的名号。父亲虽然在朝为官,品阶却低。在这些禁卫的眼中,每天从这里经过的官员不知几何又怎能知道柳世忠是谁?” 说着,柳若言利落的从马车里钻出来,缓缓走到禁卫跟前。 此时,刚刚好查验到礼部岳尚书家的千金,岳晴瑛。 岳晴瑛的马车就在柳府马车不远处,自然听到了刚才的始末。 她见柳若言低头过来,以为是来求情的,颇带着一股傲气对禁卫说:“你们怎么办事的!那些没有玉牌的人还留着他们在宫门口干什么?等着让她们三番四次的扰乱秩序吗?” 她爹是礼部扛把子,她平常也以礼仪模范自居,且礼部尚书带着她专门进过宫几次,禁卫们对她倒是比较熟悉。 听了她的话也在理又不敢得罪。 禁卫们低头交耳一番便派出两人要将柳若言叉到一边去。 马车内,柳若兰和柳书琪两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同时心中都暗自庆幸此刻上去丢脸的不是她们。 第60章 恨意滋长 “慢着!”柳若言猛然抬起头,一双容色绝美的脸庞上,星眸闪动着神采:“不知端亲王是否有过交代,一位名叫柳若言的官家女子要进宫献舞于太后。” 柳若言察言观色,见那两名禁卫明显目光闪了一下,随即心中有数。 她上前施礼,一举一动规范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民女正是柳若言,家父乃是翰林六品编修柳世忠,今领端亲王之命进宫献舞。” 禁卫盯着她看了看,又过去查了查柳府的标志。 果然这次拱手放行。 柳书琪和柳若兰从马车上下来跟在柳若言身后缓缓走过宫门。 柳书琪望着柳若言的背影心中恨意滋长不停,明明柳若言没有被宫中来的嬷嬷提点,方才的应对却比她们两个表现好了太多。 幸好柳若言的腿废了,不然今天必定会让她大出风头。 不,柳若言已经出了风头了。 柳书琪稳了稳心神,心里想着云氏说的话。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指不定就犯了哪位主子的忌讳了。你万万不可让她出头,必要时,要利用这一点。一旦她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你就是表现得再出色,她嫡女的身份摆在那里,永远都会盖过你一头。只有柳若言废了!人家才会记得大房有个光芒四射比嫡女优秀太多的庶女。” 柳书琪紧了紧衣袖内暗兜里的那个小荷包,里面装着云氏给她的迷情药。 迷情药,她其实是怕带这种东西的。 宫里来的那个老嬷嬷提起宫里的刑罚时专门提点过。迷情这种下作的药物一经发现绝对会被杖毙,她明白,那老嬷嬷是想提醒她们这些女子能进宫已是天大的福分,不要妄图攀龙附凤。 可云氏说,这药无色无味,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只有这样狠绝的药,才会让柳若言彻底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 “咦,二姐姐?你该不会是还在怕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柳若兰意味深长问道。 柳书琪瞪了她一眼。柳若兰恍若未闻继续道。 “话说刚才多亏了大姐姐,只是大姐姐也太卑微了!居然对着一个禁卫施礼,我们好歹是主子小姐,她却不把自己当主子。” 柳若兰小声的抱怨道。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呵呵,真是不知所谓的蠢货!说话也不动动脑子,柳府也不过如此嘛!”岳晴瑛在身后倨傲地盯着柳家三女。 柳若兰脸色一变:“你说谁呢?” “谁蠢就说谁!”岳晴瑛不甘示弱。 “你……”柳若兰总不好扑上去承认说我知道你就在说我,你太过分。 “岳小姐,我和三妹都是来进宫给太后娘娘献舞的,你这样说话太不客气了吧!”一边的柳书琪本没想说话,但岳晴瑛一句话将柳府都骂上了,她怕日后这话传出去,会被人以为是岳晴瑛在骂她柳书琪。 “献舞?哈哈哈哈,真是好笑。本小姐天天进宫伴着銮驾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六品编修的庶女倒摆起谱来了!”岳晴瑛只觉听到了天大的好笑事。其实她不过也才进了几次宫而已。但熟门熟路的自觉比在场的女子都要高上一截,十分看不上柳书琪和柳若兰小家子气的言行。 柳书琪双目瞪得通红,心中已是将岳晴瑛记恨上。 这时,本走在前面的柳若言实在看不下去,冷冷回转过来:“一入禁军最小便是从五品的官。能守在宫门的已是五品。你一个无品无级待字闺中的官宦之女怎能比得上一个每天都是迎来送往达官贵人的禁卫?” 柳若兰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道:“不管他品级有多大,我们还是太后请来的呢!” 柳若言嗤笑道:“三妹,请你注意一下,太后并没有请我们前来,是我们奉命贴上来为太后献舞!哦不对,是我一个人。” 柳若兰没话说了,但她仍不服气,小声嘀咕道:“神气什么呀!你又跳不成舞,等着被太后惩罚吧!” 正当一行人被几个宫女接手带往太后所在的寿宁宫时。 几个小太监从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转出来高声唱名:“太子殿下经过,闲杂人等回避。” 一行人听到是太子,都是慌了神。 柳书琪柳若兰眼中均是一亮,磨磨蹭蹭不肯跟着领路宫女往一边闪,那岳晴瑛更是胆大当即跪在地上,却痴痴朝着太监来的地方看去。 领路的宫女这种情况也不是没见过。 眼看着太子坐着轿撵渐渐逼近。 当即率先跪下,却不再管众人。 第61章 太子的手法 轿撵刚从宫外回来,夜凌华穿着太子的朝服微微斜倚在靠背上。 轿幔随风而动,那张俊美到足以迷惑天下苍生的脸露出端倪。 岳晴瑛就跪在路中间,磕磕绊绊地请安见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句话落,霎时间,地上落针可闻。 岳晴瑛猛地反应过来,此时的规矩该是所有人避让!而她竟然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出声惊扰了太子! “民女……民女有罪!”岳晴瑛猛地扑地磕头乞求原谅! 不愧是礼部尚书之女,模范中的典范,反应就是快。 夜凌华眉心皱在一起 。 “呵呵……礼部尚书之女,退到一边吧,吾恕你无罪。” 轿撵正要继续前行,谁料岳晴瑛彻底忘了移开,仍旧那般伏在地面。 夜凌华眼中闪过不耐,他平生最是厌恶不顺心之人,“你跪在这里想做什么?难不成要吾请你?” 岳晴瑛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还是一动不动。 夜凌华当即变了脸色:“拖下去杖责二十!” 杖责二字总算是将岳晴瑛给惊醒。 “太子殿下,殿下饶命!” 这等冒犯了他才来求饶的,夜凌华根本不想理会。 不多时,轿撵行过,原地只余下岳晴瑛被杖责的痛呼声。 进宫的一行人均目露畏惧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夜凌华的去路方向回转,高声喊道:“柳府柳若言小姐可在?” 众人皆是一震,慢慢看向站在最后位置根本就不起眼的柳若言。 太子惩罚了露脸的尚书之女岳晴瑛,现在却来主动结交一个六品编修之女? 柳若言眸深似水,淡声应道:“民女便是。” 那小太监带着笑意道:“太子命你好好为太后献舞,若是献得好了,太子这里也有一份嘉奖。” 柳若言垂下了眸子,死死按住掌心。 那小太监还满以为柳若言会欣喜若狂,虽然他也弄不懂为什么太子会忽然喊停说出这样一个名字。但他觉得这份殊荣是个正常女子都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领旨谢恩吧? “柳小姐?柳小姐?……” 太监的唤声声声入耳,柳若言却没有反应。 她在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方才夜凌华一定是看到她了,却在杖责了岳晴瑛之后又对她当众施以皇恩,将她立在众人之前。 前一世,夜凌华以太子之尊向她一个声名刁蛮的嫡女提亲时,她满怀感激,直把夜凌华当做了一生的唯一。可提亲后,她遇到过夜凌华的爱慕者无数次的刁难,这个男人从没站出来为她维护过一次。 可叹她那时感激夜凌华的垂青,在遇到刁难时,却是想着绝不替他添麻烦,遇事全凭自己解决。 后来,柳父被封为丞相辅佐君王掌一国之政,夜凌华对她的宠爱更是弄得天下皆知,时不时送个新鲜玩意,时不时当众与她亲密相处,那些物件,看似亲密的举动总会给她招来闲言碎语暗箭中伤。那时只觉得夜凌华是情不自禁,而她自愿承受一切。 现在想想是她可笑,夜凌华从没将她的清誉放在眼里,也从不关心将她这样摆在众人之前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只念着自己得到好处,不顾她的死活。 今生今世,手法如出一辙。 第62章 柳若兰发难 “请转告太子殿下,民女……知道了。”很是费力才从嘴中吐出这几个字。 那小太监不屑看了看柳若言,离开了。 剩下的路程一行人没了刚入宫的那种兴奋。 柳若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总是不停地朝着柳若言看。 柳书琪低着头,一路之上都看不出在想什么。 而其他几个官家小姐,似是被岳晴瑛的遭遇给吓到了,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寿宁宫。 太后贴身的宫女嬷嬷领着众人,吩咐什么,众人便应什么。 一直坐在宴桌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太后的召见没盼来,倒是将赴宴的人等齐了。 柳若兰若有所思的看着柳若言,眼中划过算计的精光。 大姐姐,怪你命不好,恐怕我得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你了! 太后寿宴不能误了时辰,寿宁宫关了宫门,寿宴开始。 如流水般的宫女捧着菜肴一一端上来。 地位尊贵者,大都一人一桌,譬如皇后,亲王,重臣,以座次紧挨着太后远近排布显示尊卑。 官家夫人小姐,后妃们,二人一桌,也是按照品阶排到大殿门口。由此也可见,即便后妃再尊贵也只不过是皇家的妾地位仅比官员妻女高一等。 像柳若言等无品无级者多是五人用一桌,这样的已经是在最边上。 酒过三巡,太后含笑吩咐宫女上歌舞助兴。 一想到等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舞蹈,柳若兰和柳书琪眼中都隐隐含着兴奋。 尤其柳若兰整只手都有些发颤。 歌舞的排布先是宫中舞娘献舞,再就是在太后那边挂了名的贵女小姐依次献艺。 弹筝唱歌者都有,就是没有跳舞的。 柳若言透过前几排众人的遮挡,目光落在端亲王身上。 端亲王座位极为靠前,挨着皇后隔了两个座次。 柳若言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是端亲王举荐,太后必然会给端亲王面子,先由端亲王指派的人来献舞。 可以说她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柳府还有端亲王! 正在这时,一曲终了,太后凤目中透着慈祥看向端亲王:“端亲王,哀家记得你为哀家举荐了一位舞艺出众的女子。不知在何处啊,下一目不如就由她来为哀家献艺吧。” 端亲王含笑应下,早有宫人确定了柳若言的所在。 当下便引着柳若言先来谢恩。 柳若言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倒叫太后目中闪过惊奇之色。 “不错,是个标致的可人儿,去吧,若是跳得好,哀家有赏。”太后年纪大了,面目也慈祥起来。 柳若言前一世跟这位老太太接触不多,不过单凭太后这句话便对她心生好感。 柳若言领旨正要下去换掉宫中专门准备的舞衣。 却在这时,从大殿最边角的地方传来一声女子急促的呼喝:“太后,柳若言不能献舞,她在欺君!” 说着,只见柳若兰快速的从座位上跑过来跪下口齿清晰道:“大姐姐,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要硬撑吗?” 柳若兰跪伏在地,一副天真娇俏的模样:“大姐姐的腿被她自己不小心摔断了,今天无法向太后献舞。民女乃是柳府二房嫡女柳若兰,愿代替大姐姐献舞,为大姐姐赎罪弥补。” 柳若兰特意将自己的嫡女身份说出来,以显示身份地位。 谁知太后原先眼中那一丝开怀之色自她说完之后就消失不见,一双凤目中转为冰寒的威严。 “你说柳若言不能起舞?” 柳若兰敏锐的察觉了太后语气里的不悦,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逞快意:“正是,民女知道大姐姐是犯了欺君之罪,可她也是一心想为太后献艺,还望太后饶恕大姐姐。” 柳若兰话音刚落,从太后身侧便传来一声怒斥:“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岂有资格求情?柳若言若真是犯了欺君之罪,你身为柳府之人,论罪当连诛!” 说话的人柳若兰虽不认识但不妨碍她能快速的判断出必定是自己那句话惹了贵人不高兴。 一时之间吓得缩在原地,满脸通红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话的人是皇后,柳若言快速向上位扫了一眼,跪下来。 太后用眼神安抚住皇后,眼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看向柳若言:“你妹妹方才说得可是实情?” 柳若言淡淡扫了一眼柳若兰,柳若兰偷偷看过来,眼里满是哀求之色,但在哀求的神色之下却隐藏着一股深深的怨怼。 她在怪柳若言自己不坦白! 柳若言轻笑了一下,她的神色被太后一丝不露的收入眼中。 “太后,若言身体康健,不曾断腿。三妹妹说的是几天前若言不小心有些擦伤的事,想来是府中的下人以讹传讹令三妹妹听错了。” 第63章 不能换掉柳若言 太后哼了一声:“听错也罢,诬陷也罢。你们姐妹入宫来不想着互相扶持,倒开始互相掰扯。柳府家教可见一斑!倒不知你能献出什么新奇的舞来,不看也罢!” 太后当众斥责,底下众人看向柳若言的目光充满了怜悯鄙夷。 柳若兰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柳若兰想到自己准备的精美舞衣,精心苦练的舞蹈,难道都要化作梦幻泡影? “太后娘娘!请听民女一言!”柳若兰咬着牙喊道。 这一声在已经变得肃穆的大殿上格外刺耳。 太后冷冷看来,给柳若兰造成了极大的压迫。 柳若兰承受着太后的目光,忍不住想哭:“太后,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是……是大姐姐她平日里不学无术……不对,是不喜舞蹈……便,便央求我替她献舞!我见大姐姐不说,便想着是不是姐姐担忧责罚,便想替她说了!” 柳若言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愚蠢,太后都已经表露出了不喜姐妹之间阋墙之事。她却还要抓着往日那点名声不放。 果然太后眉间显出厌烦之色。 “太聒噪了!” 一旁的皇后察言观色当即下令左右:“还不快拉下去!堵上她的嘴!别扰了寿宴气氛!” 左右两个小太监上来拉柳若兰。柳若兰吓得手脚冰凉,整个人被拖出去的时候还是头脑发懵的,她嘴里只顾胡乱喊着:“太后,我是来献舞的!我比柳若言舞艺更为出众!太后!我是来献舞的!” 柳若兰被拉下去。 整个大殿安静至极无人敢说话,良久,倒是端亲王苦笑一声跪下请罪。 太后自然是不会怪罪他,一番退让端亲王回到了座位上,却是再没向柳若言方向看一眼。 场中只剩下了柳若言还跪着,似乎被人遗忘。 但柳若言神态依旧自若,甚至隐隐的还很有信心。 端亲王不会再理会她,她给端亲王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太后此刻正烦心,更是不会让她起身。 可是还有一个人是一定能够扭转局面的。 柳若言盯着地面上雕刻精美的砖纹。 等待着。 果然,下一目献艺不及上场,意料之中柳书琪的声音终于响起。 柳书琪咬牙走出来跪在柳若言身边,深深一拜:“太后娘娘!三妹年幼不经事,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太后正在饮酒,凤目一扫冷笑道:“你又是何人?” 柳书琪忙道:“民女在家中乃是行二,是柳若兰的二姐。方才为太后威严所折服,一时之间不敢出头。但到底是担心幼妹不知会受到何种惩罚,还望太后开恩,民女愿代替三妹妹受罚。” 柳书琪这句话一出,太后脸上的神色到底是好看了许多。 太后思量一番看向了柳若言:“那么你呢?柳家长嫡,你的二妹都出来为柳若兰说话,你为何不求情?” 柳若言淡然一笑:“回禀太后,三妹年幼不假,却也不是无知的孩童。而太后娘娘一番训斥也是为了妹妹好,若言见太后眉慈目善也不像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想必太后娘娘让三妹妹下去并不是施以什么重刑,而是小小惩戒一番。若言对自己很有信心,亦对太后娘娘放心得很。” 柳若言说对太后很放心? 柳书琪正想低声嘲讽柳若言,又不是太后肚子里的蛔虫居然妄自揣测。 谁知那厢太后居然就已经笑了起来。 显然是气消了大半。 第64章 教导夫人徐氏 众人均是不可思议,纷纷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神色恭谨,看不出端倪。 “很多年了,再无人对哀家说过放心得很这种话。不错,你猜得不错。”太后笑了笑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 一旁的皇后忙站起来安慰。 这边跪着的柳书琪满心的惊讶。 这时柳若言微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琪妹妹,看来你也不是朽木不可雕也。关键时刻知道站出来维护三妹。” 柳若言一提起这个,柳书琪就来气。 她气自己。 因为在柳若兰被拉下去的那一刻,柳书琪就知道柳府所有人都被柳若言给耍了! 柳若言应该是根本就没有踩中那个捕鼠夹子! 柳书琪一猜到今天明面上替换柳若言无望,马上想到了老夫人说的话。 必要时刻给柳若言下药,总之不能让她上去丢柳府的人! 可偏偏这个时候三言两语间,太后已将柳若兰拉下去了! 而且大有冷落柳若言的倾向。 柳书琪当即明白,柳若言不能被换掉,若是给柳若言下药不能献艺,那他们柳府就在太后眼中彻底失去了资格,谁都不能上场。 因此柳书琪是为了自己这才站了出来,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显然太后年纪大了见不得阴私手段,只有情真意切才能打动太后。 而太后的心思,柳若言在进宫前的马车里像是玩笑一般的跟她和柳若兰讲过! 柳书琪气自己为什么处处都比不上柳若兰,现在就连揣度人心都比不上! “你以为你赢了吗?”柳书琪发狠道。 柳若言半敛着眸看向她,神色带着一丝挑衅,似乎在反问,我输了吗? 这时,上位的太后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柳若言发话道:“你下去准备吧。” 柳若言应声站起。 刚要下去,忽而听得身侧有人高声道:“太后娘娘,妾身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保证可让娘娘欢喜。” 这声音是……舞馆教导徐夫人。 教导夫人徐氏缓缓站起,目视柳若言,眼波露出轻蔑神态:“大小姐昔日曾在妾身手下学得基本功,后学而小成便离开了妾身,倒是二小姐一直追随妾身学舞至今。听端亲王说柳大小姐自创了一门绝佳的飞天舞,还查出我徒儿柳书琪曾偷盗她的自创图样。” 徐氏顿了顿,不无讽刺道:“我的徒儿怎能被世人误解。恳请太后令两人同台竞舞。” 学而小成?徐氏真是会替自己脸上贴金。 这样一来,假如自己真是有了什么奇遇舞技一日千里,徐氏也能借机踩柳若言火一把! 柳若言不无讽刺的盯着柳书琪,这就是你的后手。 柳书琪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跟在徐氏身后朝着太后跪下去。 太后果然来了兴趣:“哦?难得柳家双姝都与你有渊源,哀家怎么会不答应?” “柳若言,柳书琪,今日正好是哀家寿宴,你们二人有什么所长尽管展示出来吧!”太后一出声,底下的人没有不附和的。 柳书琪得意洋洋道:“民女遵旨。” 柳若言宠辱不惊,也应道:“民女遵旨。” 第65章 如何毁掉一个人 寿宁宫偏殿。 徐氏傲然扬着头颅:“我早说过,你这个嫡姐是个厉害的。” 柳书琪站在她身侧给她捶腿捏肩,神情谄媚而得意道:“还是干娘有先见之明。” 徐氏舒服地享受着柳书琪的伺候,神情却仿佛陷入了回忆。 徐氏的这个早是柳若言九岁那一年。 两个女孩初初被送往舞馆。 徐氏见是新近崛起的柳家,有心想敲上一笔。 便故意说两个孩子资质不佳,她这里不收。 结果第二天云氏就送来了一套宝石头面,那光泽那做工,顿时安了徐氏的心。 反观身为嫡女的柳若言呢。 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连白氏都没告诉。 反而笑嘻嘻地对她说:“教导夫人,我的资质不佳,但可以用勤补拙,您就收了我吧。” 用勤补拙?徐氏一想起这话便觉得好笑。 她当年在宫中便是以勤而出名,结果怎样? 还不是斗不过领舞宫女那种天分。 若不是当年她下药害那领舞又怕被查出来而自请放出宫外。 如今宫中第一人只怕还是她徐氏!若是再有点手段,只怕现在一个妃子的位置都是能有的。 忆起往昔,徐氏不由得叹气:“那么小的孩子,在我冷落她之后,她竟然不放弃,还去翻阅古籍自己动手新编了一套充满感情而又完整的舞。” 徐氏眼中闪烁着毁掉一件珍宝的快意:“那时我便知道,她是有天分的。” 提起这件事,柳书琪也犹有记忆,她眼中透着阴沉:“多亏了干娘那一招偷梁换柱!” 徐氏眼中闪过得意:“那是自然,要毁掉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当众打击她的自信,面对她辛苦付出的成果,说她偷,说她抄!让她一次性下不来台。况且她还是个被纵坏了的孩子!你瞧她果然消沉!” 柳书琪长长出了一口气:“也幸亏是这样,自那以后我在柳府的地位才渐渐高了起来。” 人与人最怕对比,一旦对比旁人的心便会有偏颇。 更别提急需在京城站稳脚跟要推出自己后辈的柳家。 说到这里,徐氏从怀中掏出一本旧册。 这旧册十分奇怪,书脊处的订线歪歪斜斜一看便不是出自书林之手。 “这是?”柳书琪疑惑着拿起来一看。 随手翻到一页却已经是大吃一惊。 那一页上稍显稚嫩的画笔草草勾勒出一个身穿舞艺的女子,这女子足下抓地,身体倾斜,双手腾空彩带环绕飘然如要凌空而去的模样。 这便是上一次柳若言跳的飞天舞,她自徐氏这里学来的天女舞的雏形啊! 徐氏见她惊讶,眼中闪过恨色:“一个小小女娃便有如此这般的画功和想象力。实在可恨!” 徐氏眼中透出深沉的毒色。 “一个人不论天赋有多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曾加强便会退去。柳若言这几年的荒废你我都是看在眼里。便当那飞天舞是她自己编的好了。她也是因为有了那年这本画册作为依据。” 柳书琪仿佛明白了什么。 徐氏目光阴沉淡淡道:“此次给太后献舞,若柳若言真的没有准备便罢。一旦她要献舞必定是从这画册中来!到时候就用这画册敲定柳若言抄舞的事实!” 柳书琪眼前一亮。 第66章 跳得一模一样 两人又嘀嘀咕咕了半响,柳书琪按照云氏的吩咐,细细说了几样打算送给徐氏的物件。 徐氏听得十分满意:“你亲娘倒是会做人。”说着一双贪婪的目光落在柳书琪头上。 柳书琪哪能不懂,忙拔下来要送给徐氏,徐氏却拦住了:“等下你还要为太后献舞,这个时候你头上戴的出现在我身上岂不惹人怀疑。” 柳书琪这才缓缓将发簪插回发间,刚松口气。 徐氏抬起她的手腕,一副欣赏的模样:“这镯子倒是隐蔽。” 柳书琪见徐氏一双眼睛倒是毒辣,这镯子分明比那发簪要值钱的多! “干娘喜欢,就送给干娘了!”柳书琪故作大方。 徐氏喜不自胜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柳书琪心里生疼,只盘算着怎么回去问云氏再要点好处。 恰在此时,门外大殿处传来一阵阵丝竹管弦交击之声。 徐氏豁然站起来,傲然道:“走,去看看柳若言到底能跳出什么惊天绝世的舞蹈。今日有我在,必定要让她背上抄盗的名声!” 两人来到殿门隐蔽处,目光越过一众宾客直直盯着在场中的柳若言。 细细看了一会,徐氏的面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 柳书琪则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干娘!这……这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跳你为我编好的舞蹈?” 柳书琪心中震骇莫名。 柳若言一身宫中换来的舞衣,跳得却是徐氏近几日才教给她的百花争艳舞。 伴随着乐声,柳若言一举一动莫不是将百花的娇态一一展现,且她的动作媚而不俗并不让人想到邪处。 这舞比之天女舞的讲究技巧难度要低了很多,但施展的空间却大。 柳若言一舞毕,也只是微微出了薄汗,跪下谢恩之时,中气仍旧十足。 徐氏柳书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柳书琪轻轻说道:“干娘,这柳若言分明是冲着您来的。她还在记恨您当年让她当众出丑的事。现在谁都知道我是干娘你教出来的,我今天又与她撞舞。若是旁人都信了她的言语又认定是我抄她的……” 说到这,柳书琪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果,毅然道:“我这就出去跟她对峙!她欺人太甚!” 徐氏缓缓摇了摇头,冷笑一声:“偷舞偷到我头上来了!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都对我礼遇有加!” 柳书琪放低了声音,悲苦的问道:“这可怎么办?要是我被误会就是欺君是要杀头的大罪!会不会连累干娘?” 徐氏眼中迸射出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光芒:“我们出去拆穿这个贱人!” 大殿中,柳若言谢恩正要退下,忽然场中又进了一位舞娘,像只蝴蝶一般在场中翩跹四周。 大殿的丝竹之声从原本将要散去零零散散的一拍两拍跟着响起,渐渐汇聚成乐声。 柳若言冷眼瞧去,那不正是柳书琪吗? 柳书琪跳得仍旧是方才那百花争艳舞,只是站的方位与柳若言不同。 大殿中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柳府二小姐又将大小姐的舞蹈再跳了一遍? 只有柳若言看到这一幕,抿唇嘴角微勾。 柳书琪这是被逼急了,想和她正面对峙。 柳若言将目光落在徐氏身上,微带讽刺。 徐氏,助纣为虐贪婪好财。破绽可真是太多了。 第67章 柳若言又抄盗 在柳书琪上场之后,柳若言并没有退下。 原本说好了两人都献上舞艺请太后品评。 哪里知道柳书琪跟柳若言跳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舞蹈。 柳书琪跳舞又与柳若言不同。 柳若言跳舞重在抓神韵,柳书琪却是充分的展现着自身的优势。 一低头一折腰之间尽是显露妖娆。 一时之间看起来仿佛不相上下。 不过柳若言毕竟已跳了一遍,柳书琪再跳且又是一样的。殿内便有微微的议论之声。 柳书琪不知不觉间,心中不平不忿之气都随着动作挥发了出来。 到后来,那动作渐渐就有些心浮气躁。 一舞毕,柳书琪亦是带着不解望向徐氏。 徐氏虽皱眉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献舞的两人一同跪在殿内,太后目光清明,显然已有了决断。 只是太后忽然面露疑惑:“你们二人怎么跳了一模一样的舞。” 徐氏站了出来,手一指柳若言,厉声道:“太后,这柳若言劣迹斑斑,又是不知用何种手段抄了妾身教与徒儿的舞!否则,怎会一模一样?” 徐氏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柳若言淡淡道:“徐夫人?一模一样便是民女抄了您的?证据呢?” 徐氏傲然看向太后:“太后!柳若言往日是什么样的名声,妾身是什么样的名声?从来就没听说过柳家大小姐在舞蹈一途上有什么造诣的!这样的舞,柳若言根本就自己编不出来!” 柳书琪恍然大悟,叫徐氏干娘还真不是白叫的。 没有临时换舞,原来有这样一层用意。 谁会相信柳若言呢? 果然,座下知晓一些京城传闻的都开始对着柳若言议论纷纷。 太后在深宫中不管事,没听过这些传言。皇后起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太后看向柳若言的神色就淡了。 “柳若言,对教导徐氏的指认你可有说法?”太后盯着座下二女,凭空多了威严的压迫。 柳若言淡淡一笑:“民女,只想请徐夫人拿出证据来。说我用手段偷盗,证据在哪?空口无凭,只论猜测,民女不服。” 徐氏哼一声,火气更大,她自诩为古武第一人,一贯她说的话就是证据了。 “你是如何盗的,我怎么知道?” 徐氏虽然编不出柳若言是如何偷的,可她另有方法证明! 徐氏福了福身:“太后可传柳府之人,自上回柳府老太君寿宴上,端亲王要举荐柳若言入宫献舞开始。这近一个月内,就没见柳若言潜心苦练过。倒是妾身徒儿十分刻苦天天来舞馆练习。太后,给您献舞事关重大。一个连放在心里都不曾的人,您怎么能够指望她一夜之间就成了天才!何况……柳府大小姐有的是蠢材之名吧!” 太后又看向柳书琪:“你说呢?柳若言平常在府中是何情形?” 柳书琪见此,也犹豫着说道:“太后娘娘,民女的姐姐确实有怪异之处。姐姐十分不喜舞蹈,也不善舞蹈。可上次祖母的寿宴,姐姐也是不声不响突然跳了跟民女一模一样的舞蹈……” 这时,一直未曾发声的端亲王忽然开口:“柳二小姐,现在在说的是此次给太后献舞的事。你之事是本王亲口决断,已有定论,还是不好浑水摸鱼了吧?” 柳书琪本想多说一些加深太后对柳若言的疑心,但她却想不到,上次柳府寿宴,端亲王在场正是看了柳若言之舞才决定举荐,若是连上次的事都是柳若言盗舞,岂不是在打端亲王的脸吗? 太后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当下命着端亲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端亲王可不管什么女儿家颜面不颜面的,当说到那些辛苦搜集的图样是从柳若言房中搜出来,而柳书琪还想诬陷柳若言是她偷的时。 在场的夫人贵女们脸上神色均是十分精彩。 第68章 剥夺你教导之名 柳书琪浑身发抖,克制不住的羞恼,双颊泛红! 太后再看向柳书琪那目光中就蕴含了轻蔑。 柳若言轻叹道:“太后,若言自知以往行迹不足以取信于人。但为了自己清白还是要说的。是民女九岁那年,徐夫人当众宣布民女毫无天分朽木不可雕。民女也是天真,不曾送过些什么给徐夫人多多关照。自此以后,不敢当众练舞,怕丢了人,只能自己在房中关门苦练就是怕再一次被人当众嗤笑。而徐夫人说不出民女是如何偷盗,却一口咬定民女偷盗。这其中的矛盾可笑之处,还望太后明察!” 柳若言直到此刻神态依旧不见丝毫慌乱,光是这份定力,太后就都看在眼里,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徐氏一见不对劲,急忙说道:“太后!太后有所不知!那柳若言所跳的飞天舞也是妾身创的!因此妾身才如此肯定此次又是柳若言盗舞!” 徐氏此言一出,端亲王发出一声嗤笑:“真是有趣,当时柳书琪铁口铮铮说是自己所创,这当师傅的现在又反口是说自己所创。这等厚颜无耻,本王活了这么些岁数真是闻所未闻!” 那边,徐氏已镇定了下来。 她拿出了一本有些年头泛着破旧的画册,呈给太后。 “太后,这画册是民女早些年遍览群书的成果,民女每一次的灵感均是来源于此!” 太后翻了翻,点点头。 她身居高位什么样的舞蹈没见过?自然能看出端倪。 那边端亲王见太后神色又转向徐氏,自摇着头:“哼!一会说什么由图样中所创,一会说是什么由这画册中来。如此反复反口,本王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柳若言向着端亲王投去感激的一眼。 随后,柳若言道:“太后娘娘,可否让民女看看这本画册?” 太后盯着她看了几瞬,将画册传下去。 柳若言捧在手中,一股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这是她的东西,这是承载着她当年身为一个小女孩渴望受到肯定的心愿的东西。 谁知,却因为徐氏的贪婪而断送。 柳若言抬头毅然道:“请太后娘娘赐笔墨纸砚,让民女与教导夫人写出一模一样的内容,看看笔迹是否相同?” 徐氏闻言一听,放下心来,心下得意,她与这画册朝夕相伴岂能模仿不出? 太后心中也是如此想的,不明白柳若言是何意思?看这徐氏贴身收藏,就算不是她的想必也熟悉极了。 但太后秉公处理还是令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教导夫人当即手下不停,洋洋挥洒,从第一张一口气画到第十张,每张上的字迹出处都分毫不拉。 而与此同时,柳若言也手下不停的挥洒着。 看着殿中两人均是一副全力以赴的全然不曾停顿的派头。 有许多夫人小姐轻声议论。 “看这情形,若是徐氏盗的,只怕就是盗这柳若言的?这也太骇人听闻了?柳小姐不但不蠢,反而还很有天分?” “谁说不是?但若是说柳若言盗教导夫人的,倒是更合常理一些。” “嘘,你们难道没听到柳若言说吗?当年她是被徐夫人一口断定没有天分,又不知道送礼。谁知道这教导夫人到底是不是公正?当真无私?” “纳兰小姐?我记得你也是请过徐夫人的吧?你可曾给她送过礼?” “……这,说来不怕姐妹笑话,当初徐夫人一见我,便说我不善此道,可那时我才七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哪里懂那么多?后来便是我娘亲给她送了些礼,徐氏这才收了我,等我学了一曲,便又夸我进步神速了!” “哦,竟是这样?” “咦,我也是如纳兰小姐一般!” …… 这边的贵女小姐们渐渐将话题聊向了别处。 那边柳若言与徐氏已经完成了。 两人将手中纸张呈上去。 徐氏得意满满。 太后看后却是良久叹息一声,“徐氏,难道竟是哀家一直以来看错你了?” 徐氏一惊不知道怎么了? 太后将手中纸张画册都交给了皇后,不再言语。 皇后指着纸张缓缓开口:“徐氏,有两处令本宫疑惑不解的地方,你若能答上来原由便算你有理。一,字迹与这原本画册一模一样。哎,你真是糊涂,你原先在皇宫中览遍全书,那时还年幼,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字迹竟然没有一点长进么?” 徐氏脸色一白。 “第二么,柳若言的字迹虽然与原本有些不同,但却连细微之处的习惯都是一样的。” 太后指了指柳若言的纸张。 上面果然有几个被柳若言自己圈出来的字方便太后作对比的。 徐氏心中一震!立刻便跪下! “太后,这……这……” 徐氏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柳若言便轻轻接口道:“这又是我事先抄了教导夫人的?这画册被夫人你一直贴身收藏,我又怎能看到?我能知道里面的内容,只是因为,这画册是我年幼时交给你的。” 被柳若言道破多年心中的秘密,徐氏恨得直咬牙,她强自按捺心神辩解道:“区区一本画册不过只是舞艺的灵感罢了,能编成完整一曲这根本不可能是你这个年纪做出来的!自你年幼来我舞馆中学艺开始我便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天分!你就是有了这些灵感你也编不成一曲!” 话音刚落,柳若言猛地站起,轻轻引了几个拍子,大殿那边丝竹之声再度响起。 柳若言竟然是踏着拍子,在一盏茶的功夫内,接连变换了十数种优美难见的舞技! 有好几种甚至连徐氏都没有见过! 徐氏愣住了! 柳若言无心炫技,缓缓站定只淡淡道:“徐夫人,你可还觉得自己是古武第一人?可还觉得柳若言比不上你?不配做出百花争艳舞?可还觉得是我盗舞?” 柳若言连声发问,在最后一句给自己洗白。洗得毫无心理负担。 前一世她可不就是在漫长宫闱生活中学成了古武舞技第一么? 说完,柳若言冷冷一笑,面向太后跪拜下去。 “太后,徐氏身为教导夫人,身负教导之责,却贪财好利。民女幼时不曾送过东西给她便被她当众羞辱,以至于民女一直怯懦至今,在名声上也颇受人诟病。恳请太后明察!剥夺徐氏教导之名!” 第69章 徐氏认罚 柳若言言语铮铮坠地有声。 有不少贵女都觉得似乎重新认识了柳若言一般。 大殿中安静得呼吸可闻。 徐氏急忙求饶:“太后!妾身没有偷盗,妾身怎么可能偷盗!就算柳若言舞技比妾身出众也不可能跳出一模一样的舞蹈啊!” 徐氏着急分辨,却忘了一点。 她一语落地,大殿中的夫人贵女们均发出不屑的笑声。 柳若言看向徐氏,“徐夫人,是若言先跳的。” 徐氏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本是想力证柳若言偷盗,到头来却变成了自己偷盗别人的把柄。 跳舞,占得就是一个先机。 不论是柳府寿宴还是太后的寿宴,柳若言先入为主占得了先机。 徐氏大怒:“你,你这女子怎么如此恶毒!就算是我当众偷盗你的舞好了,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过是未出阁的小姐,而我却已经是被太后赐名的教导夫人。我为何要自降身份去诬陷你!” 这一点也是众人疑惑的地方。 这说不通啊。 柳若言缓缓笑了开来,走到了柳书琪身边:“这一点,妹妹难道不是最清楚吗?” 柳书琪跪在大殿中一直低头不语,只盼着众人都忘了她的存在。 此刻被柳若言当众点名,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柳书琪猛地抬头与柳若言对视,一双眼中满是怨毒:“你还想怎么样!” 柳若言淡声道:“妹妹玉腕皓然,临出门前姨娘不是给了妹妹一对上好的玉镯子?怎么如今只剩了一只了?” 柳书琪一惊,柳若言看不出徐氏腕上多了镯子,却能看出她柳书琪腕上少了镯子。 柳若言淡声道:“太后,妹妹少的那只镯子应该就在徐氏腕上。” 徐氏猛地将手背到身后怒喝道:“你胡说!” 可众人瞧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徐氏!”上座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你太让哀家失望了!竟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枉顾哀家对你的信任?” “太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来徐氏也不是一两天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端亲王忽然出声提醒道。 太后盯向徐氏:“你在京城之中多出入高门贵府,收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就只有柳家是这般?” 徐氏被太后威严压迫,冷汗涔涔,却是不敢再说不敢再求饶,只盼着太后的怒气快些过去。 谁知此时。 “太后娘娘,”一声女子的娇音从宾客处传来,却是纳兰家的小姐,纳兰容。 纳兰容红了眼眶,“民女……民女最初学舞之时,徐氏也曾借口民女不善舞而刻意暗示收过钱财……” 太后看向纳兰容,眼中满是疼惜。 纳兰容的爹爹纳兰康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廉,想来小姑娘为了面子要凑一笔能满足徐氏胃口的钱财很不易吧! 想到这里,太后看向徐氏的目光就彻底变成了厌弃! 太后正要开口,谁知,纳兰容之后,又三三两两站起来 十几个贵女,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又愤慨的模样。 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三分怒火也变成了七分,“徐氏!皇帝在前朝三申五令勒令不许收受贿赂之事重演。你倒顶风作案!呵呵,既然如此,你不给皇帝颜面就别怪哀家不顾及你的面子了!” 徐氏颤声道:“太后娘娘……”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能想到这些小姑娘们竟然对她都充满着怨言? 都是官家子女,她是真以为她们住着高门大宅,从手指缝里露点银子给她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 徐氏颤抖着闭上眼睛:“罪妾恭领圣罚!” 第70章 柳若言又踩在了头上 柳若言冷眼看着徐氏墙倒众人推,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徐氏与太后有情分在。就算得知徐氏贪财,一时之间想也难以决断。 未曾料想,原来徐氏胆子倒大,一视同仁,不论门第高低都黑了一手。 徐氏被夺去皇家御赐的教导名号,并且勒令将贵女们的银两财物归还。削去良籍改为奴籍,终身不得更改。 徐氏当场就傻了,归还银两倒没什么,可以再赚,没想到太后竟然将她改成了奴籍! 如此一来,她就要被官府收编统一买卖。 终生不得更改,就意味着她永远都会是给人辛苦劳作的任人打骂的奴才! 任她再有才华都是枉然,都只是供人取乐的奴才! 她已经享受了半生自在悠闲受人尊敬的日子,如今一切都毁了! 徐氏崩溃的求饶声渐渐远了。 太后赏赐了柳若言百两黄金,几匹绸缎,将她的座次提到前边。 大殿中的人都看着太后神色不虞,纷纷又重新向着太后祝寿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被烘托着,太后应接不暇倒也逐渐忘了这等糟心事。 大殿角落,柳书琪一人坐在原来的小桌上,光线昏暗,倒很好的掩饰了她此刻的神色。 柳府的位置原本就偏,柳若兰被拉下去,柳若言被提到前面。这桌就只剩下柳书琪。 太后倒是没有责罚柳书琪,只让她坐回去。 可这比罚了她还叫她难受。 柳若言又再一次踩在了她的头顶上。 而她却会落得个贿赂,盗舞的名声! 上一次还只是丢脸丢在柳府,这一次却是会闹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柳书琪苦涩的咽下一杯酒! 酒入喉头辣的她一个激灵,猛地她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 柳若言令她如此难堪,她为何还要让柳若言好端端的坐在这? 一念升起,这个念头竟是刹不住了。 想起云氏给她的迷情药,柳书琪眼中泛出奇异的光彩。 端亲王不是总是护着柳若言吗?不如来让她成全了这两个人! 一个正是不惑之年,一个是未及荆的少女,呵呵倒不知事发之后这流言会是怎样的好听? 柳书琪暗自下定了决心。 恰在这时,殿门口的太监高声唱名:“太子殿下到!太子殿下送东海如意珠十斛,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 柳书琪的视线随即看过去,却看到一个身穿太子朝服的男子正迈步走进来。 只看到一个侧颜,都令柳书琪呼吸一窒! 世上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人?且位分如此尊贵? 柳书琪一时之间都忘了要给柳若言下药之事,竟然痴了。 却说夜凌华走进来,只是随意一瞟,就看到了已坐在前排的柳若言。 夜凌华自进殿门,众多未曾婚嫁的贵女那灼热的目光就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可其中偏偏没有柳若言。 夜凌华压下心头莫名的不悦感,走上前却故意在柳若言不远处停下向太后请安。 “太子今日不是出门办事去了?怎的来了?”太后慈祥的问道。 夜凌华微微一笑:“祖母寿辰,孙儿怎敢懈怠。” 太后寿宴,自知前朝事忙便对皇帝皇子未做要求。 而太子乃是宫中皇帝以下最为尊贵的人。 夜凌华的亲自到来,让太后欣喜非常,当下添座坐在了自己左首下第一桌。 斜对面正是柳若言。 第71章 左长乐出现 柳若言眼观鼻鼻观心,对夜凌华探究的视线视若无睹仿佛没见到这个人一般。 而夜凌华心中却渐渐升腾起怒气。 他一生之中当真没有受过如此羞辱! 他今日以太子的身份前来,满心以为会让柳若言高看一头。 谁知那柳若言高傲得仿佛连太子之位都看不上似的! 好一朵高岭之花! 夜凌华很快就察觉自己即将失态的情绪,他猛地灌下一杯酒强行压下。 这时,殿外太监又再次唱名,“清风阁主,平乐帮主觐见太后,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着唱名声落,首先进来了一个正值壮年满面胡茬的大汉。 殿中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生之中见到外男的机会极少。 此刻一见这大汉都唏嘘不已,清风阁听起来倒是雅致,谁知竟是这么彪悍的一个人。 清风阁主季礼常知道四周对他都是议论纷纷,也是经过世面的人,当下只是一抱拳向着大殿权贵一一见礼。 有了清风阁主做铺垫,众女对平乐帮这种一听起来就没什么盼头的名字顿时没了期待。 不曾想,殿门处竟走进来一位身着长袍方巾,腰悬宝剑书生模样的人。 细看之下,这书生模样的人,眉目俊朗,面容温和,行走之间临风漠漠,气度卓然竟像是个贵族一般。 季礼常冷眼旁观,面露不屑。 左长乐却处之泰然,拱手见礼之间长袖起落潇洒异常。 满殿女子呼吸均是为之一滞。 柳若言看着左长乐走到近前,没想到他就是在京城中名声鹊起的平乐帮主,怪不得能弄来百消丹。 那举手投足的模样越发对他感到好奇。 只是看他的模样分明像是哪个家族养出的贵族公子哥,丝毫不逊于皇族? 而平乐帮,她倒是听下人们说起过。 那是一个专管京城穷苦劳役分工的帮派,后来演变成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加入的帮派。不过加入的大多都是出身不高的良民,所以京城世家贵族之中是瞧不上这号帮派的。哪怕他们心里也知晓,若是没有平乐帮,京城的底层百姓在尊卑有序的古武统治之下会过得更加辛苦。 果然,便是太后都对左长乐多生了几分好感。 “左帮主年纪轻轻竟能统领京城第一大帮。哀家听皇帝提起过,说近日来因着平乐帮更换帮主,本以为将会有一场动荡,谁知京城却风平浪静就连治安都比往日好了不少。” 左长乐眉目温良,说出的话亦是云淡风轻:“京城之中不满平乐帮的大有人在,想要取代在下的也不乏其人,不瞒太后,在下已经遭到三波追杀了。幸好,平乐帮众倒是真心维护,才有今日左长乐站在此处向太后问安。” 左长乐举重若轻说出这样一番话衬着他俊朗的面容别有一番打动人心之处。 太后见他如此人物更加欢喜当下便赐了座给这两位。 好巧不巧便与右首柳若言同桌,两人共用一张两人小几。 季礼常便一人一桌坐在其后。 当下柳若言与左长乐顿时成了满殿最瞩目之处。 任谁打眼一看便知这两人必定是受了太后青睐。 第72章 被太子撞破 左长乐落落大方,坐下之前向着柳若言微微拱手。 柳若言没想到太后赐座,左长乐也会向她先示意,又担心自己跟他先前认识被左长乐无意之中的举动叫人看出端倪不好回答。 便很克制的点点头,只是没曾想,左长乐似乎有些诧异她如此冷淡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柳若言一时无法辩解,脸颊却是不争气的泛起了嫣红。 左长乐看在眼中轻呵了一声意味不明,随即落座慢慢地喝着酒。 左长乐喝酒极为有风度。他不似古武习俗总是一饮而尽,而是先握着酒杯在手中慢慢转动。 等杯身温热,再缓缓入口。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且别有一番慵懒威严的仪态。 这在古武的男子中是极为少见的。 寿宴已过大半,献艺继续。 而却有越来越多的女子目光落在左长乐身上。 更有甚者,就连一向以端庄自持著称的纳兰容在弹琴时都错了好几个音。 “祖母,”对面的夜凌华忽然带着怒气起身:“吾有些不适,先行回宫。” 说完,也不管旁人怎么想,便自拂袖去了。 太后微微皱眉,一旁皇后忙道:“想来太子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哎臣妾就说太子至今没有个枕边人照顾开解是不行的……” 太后听了这话倒是颇以为然:“你说的不错。等忙过这一阵便好好的为太子选妃吧。” 皇后大喜,“臣妾先谢过太后。” 却说夜凌华走出大殿,正打算在寿宁宫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冷静冷静。 谁料他毕竟身份高贵,走哪都有人认出来,且到后来太后身边的小宫女忽然出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夜凌华顿时省起自己的身份。 容不得他如此肆意。 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前。 夜凌华顿时没了脾气。 于是任由那小宫女跟着,在寿宁宫闲逛。 他委实心中苦闷却不便跟人倾吐。 他一宫太子先是被柳若言扫了面子,后又被一介良民抢了风头。 他若计较就是不顾身份,若是当真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胸口却总是堵着一口气无法纾解! 走着走着,夜凌华走到了一株枫树下,枫树纷繁景致怡人。夜凌华渐渐平静下来。 却在此时,透过枫叶间隙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走了过来。 夜凌华仔细一看,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寿宁宫的小厨房外。 而那女子眉眼处却与柳若言有三分相似。 只见那女子在走廊拐角处忽然伸脚一拦,将一名上菜的宫女狠狠的绊了一跤。 那宫女手中托盘飞出,上面的菜肴连同盘子一并摔了个粉碎! 唯有酒壶被那名女子及时的抓在手里。 站在夜凌华的角度恰看到哪女子飞速的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被绊了一跤的宫女见是寿宁宫的客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拿了酒壶匆匆先去上菜。 而这女子眉眼处闪过一丝柔弱的狠毒之色。 夜凌华不由得冷笑,没想到竟然让他撞破了一桩宫闱谋算。 夜凌华再看向那那女子,只觉得那双眼睛跟柳若言极为相似,不知不觉踱步而出。 “你好大的胆子!竟在太后宫中打算谋害什么人么?”夜凌华眉眼处尽是轻蔑。 在他看来,这名女子必定是想攀附上什么大臣权贵好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柳书琪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欢喜,面前之人她认得,正是古武未来最尊贵的男人,太子夜凌华啊! 第73章 同流合污 柳书琪万万没有想到她下药会被人撞破,而撞破之人偏偏是他。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忽然想起云氏说过,男人都是心软的,最是好怜香惜玉。 若是遇上心动之人,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不必否认,只要摆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 那男人的心必定会先软了大半。 柳书琪蓦的抬起头,迎上夜凌华双眸。 夜凌华没想到,地上这个女子居然还敢与他对视。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柳若言带着面纱朝他看过来。 只是柳若言眼中没有这等弱不禁风的神色。 夜凌华又有些复杂的心绪漾起微波。 “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夜凌华不由自主脱口道。 柳书琪听出了那话语里的一丝犹疑,当下装作毫无所觉委屈地开口:“您是哪位皇子殿下吗?小女子不想说自己有多无辜,确实是小女子下药在那酒壶中!” 夜凌华心情微妙,他身穿太子朝服居然有人认不出来,而且这女子居然也是一口就承认了自己打算害人。 这让一贯多疑的夜凌华微微提高了警惕,这别是一种新的吸引他注意力的手段吧? “我乃是家中庶出之女,嫡姐刁蛮任性手段狠毒,她怕我在宫宴上出风头,就故意和我跳了一抹一样的舞,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妄图取代嫡姐不知廉耻之人。我不甘心!我要报复嫡姐。” 柳书琪说着,还不忘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透着一股无奈和凄惨。 夜凌华果然在听完之后,神色放松下来。 他先前不在大殿不知发生的事,看着柳书琪也只以为是哪家寻常女子,进宫时轿撵上的一瞥他也根本就没注意到别人。 此刻听柳书琪说来,也觉得在理。 家中庶出之女,不认得他身上的朝服倒也是说的过去。而且说的理由也勉强可信,只要他等下去打听打听就可以确认真伪。 想来这女子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况且古武的习俗中,确实是嫡出要比庶出身份尊重。 在很多大家族里庶出之子就是为了嫡出一脉的延续而当牛做马。 不过,古武皇族的规矩却是立长不立嫡。 要不然也不会是他了,其实世人大概都刻意忘了他们尊贵的太子曾是庶出长子。 夜凌华心思几转,神色却冷了下来,他缓缓开口道:“酒送去之后呢?你打算如何动手?” 柳书琪一惊,她可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会是这个反应? 可眼看得她似乎要蒙混过关了,便将自己的计谋一一道出。 无非就是由她借口嫡姐喝醉了带出来在外面寿仁宫的花园中找个地方放下,然后去大殿中出来来的人里随便找个男子过来。 听到这里,夜凌华一愣:“你下的是迷情药?” 柳书琪神色一僵。其实她原本是打算拿了柳若言身上的一件信物谴个宫女去找端亲王,这一点她隐藏了没说,却忘了迷情药这等药在宫中是被认为禁忌的下作之物! 夜凌华缓缓盯着她道:“这心思有些毒辣了!” 一语既出,太子的威势压来。 柳书琪也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记着云氏的吩咐,做出柔弱垂泪之态,剩下的让夜凌华自己去猜。 果然夜凌华先入为主,令人有些窒息的压迫缓缓散开。 夜凌华开口道:“看来你嫡姐往日里将你逼迫得太狠了些,否则你不会这么狠心去毁坏一个女儿家的声誉。” 夜凌华边说思索,按这女子的说法,她嫡姐能受邀来宫中必定身份不低。若是随便找个大臣男子,只怕会将事情闹大。 不知不觉间,夜凌华脑海中浮出一个绝佳的人选。 左长乐。 这念头一升起,越想越觉得合适。 左长乐身在江湖,没有朝臣牵连。如此这般将他拉进朝堂,那平乐帮以后就再不能保持中立,且能成为各种情报消息刺探的来源地。 而他也将因为知道了这个把柄,能成功将左长乐收入麾下。 现在想一想,这迷情药下的确是十分的恰到好处。 夜凌华唇边荡开一丝笑意:“你放心,本殿会为你嫡姐寻一个适合的男子。不会辱没了她,亦会叫你出气。” 柳书琪心中一荡,太子居然真的没有惩罚她反而还要帮她?这是为什么? 她故作惊讶和感激的柔声道:“殿下的大恩,小女子真的无以为报。只恨出身太低,也不敢提常伴殿下左右的话。惟愿殿下心想事成,小女子对今天所发生之事必当三缄其口,绝不向外人吐露!” 夜凌华再次出乎意料之外,这女子居然没有想着顺势攀附上来,而且如此识趣。 他这才仔细打量了她几分。 这一看一下倒也看出了几分不同于柳若言的媚态。 夜凌华叹息一声,可惜出身太低。 不然必定要问个名字收为侍妾。 想到此处,夜凌华微眯了眯眼,凑到她耳畔道:“本殿乃是古武太子,吾在宫外有一处别院玉泉山庄,每月十六必会去那处。你若真想报答吾,便去那里洗干净等着临幸。” 第74章 若言中招 夜凌华说完之后,已恢复如常,他向着远处招手,原先那一直跟着他的小宫女快步走过来。 夜凌华已恢复了一贯的雍容,他温声道:“给吾整衣。” 那小宫女红着脸给夜凌华整理好了身上的衣带。 只看得柳书琪眼热,恨不得自己化身成为那小宫女近前伺候。 “今日之事,不得禀报太后。你可明白?”说着,夜凌华在那小宫女脸上摸了一把。 那小宫女显然也对夜凌华有意,竟然没有胆怯或是羞涩,反而含情脉脉对上夜凌华的视线应了。 柳书琪看在眼里正觉得愤怒,脑海中已经在想着等她上位了该如何凌虐这小宫女。 夜凌华却向着她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先进殿,吾随后来。”夜凌华决心一定,整个人行事也变得果决。 看着柳书琪的目光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 柳书琪也甚是享受这样的目光,背过身聘聘婷婷妖妖娆娆向着大殿走去。 太后寿宴上水酒都是有定数的,哪个品级喝什么样的酒,赏人的该用什么样的酒都是不同的。 柳若言受太后看重赏赐座位,底下的宫女自然去取了一些适合女子饮用又名贵的玉梨春给柳若言送上。 这就给了柳书琪时间下药。且一定不会下错。 柳书琪从大殿偏门绕进去时,玉梨春已经在柳若言小几上。 柳书琪只盼着柳若言快些喝下,心中瞧见那些贵女小姐再也不觉得苦闷。 便是没有人跟她搭话,她也不再觉得烦恼。 便是她们身份再高贵又如何,太子殿下可曾瞧过她们一眼?可曾温声言语对待? 柳书琪只觉得自己从此高人一等,云氏所说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那边眼看着柳若言自己斟了一杯已经缓缓倒入口中。柳书琪欢喜的快要炸了。 她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算好了药效,若无其事缓步走到柳若言身边,拿起酒杯先给柳若言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姐姐,妹妹错了。” 柳若言闻言一愣,待仔细看向柳书琪后,却是神色淡了下来:“不必。” 柳书琪会觉得自己错了吗?那眉眼处都是一副勉强隐忍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哪里觉得自己错了。 柳书琪也不以为意,她本就没想柳若言会给她面子,柳书琪笑吟吟道:“妹妹今天出大丑了,可是却要恭喜姐姐得入太后青眼,从此再与京城这些贵女小姐们不同了。” 柳若言扫她一眼,眼中渐渐浮上戒备与疑惑。柳书琪被端亲王当众扫了名声,她却一反常态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柳若言当下心中警兆顿显,淡淡道:“妹妹慎言。”随后一幅不想多说的样子。 柳书琪放下酒杯站在一旁,一幅悲伤的模样:“姐姐是不会原谅我了!” 柳若言面无表情。 柳书琪瞧着柳若言面上已有了些恍惚,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之感。 便放柔了声音道:“姐姐,妹妹敬你一杯,就算是在宫里咱们做做样子也好?” 柳若言本不想应,她重生回来再不想做那些表面功夫。 谁知,意识虽然清晰,但手脚却不受控制,听得柳书琪这般说了竟是又举起来喝了一杯。 柳书琪掩唇得意笑道:“姐姐醉了呢?妹妹扶着姐姐出去转一转吧。” 说着柳书琪将柳若言扶起来,亲密无间的从大殿偏门绕了出去。 第75章 药物发作 柳若言被柳书琪搀扶着,心里明明不愿意,可是身上却是失了力气一般任由柳书琪扶着来到寿仁宫旁侧的一处密林花园处。 这密林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一路被搀扶进来柳若言只觉得心跳越发快。 她大约猜到柳书琪要做什么了! 只恨她身上软绵一丝力气也无。 柳书琪将她放倒在一棵树下。 入目是湛蓝的天空和柳书琪那张不再伪装的脸。 “我的好姐姐!喜欢那酒的味道吗?”柳书琪语带讥诮居高临下,尽显恶毒本色:“今天宫中来了这么多权贵大臣,妹妹我自是为姐姐着想,必定给你挑上一个最好的伺候你!” “你……!”柳若言浑身就如同火烧一般难受,双目紧闭连话也说不出来。 “还在妄想我跟你做好姐妹吗?呵呵呵,柳若言,自今日起,你我都不能回头了!你害我在众人面前出丑,我必定要你百倍承受我的痛苦!被人当众看光身子如何?被人当众撞破你与人私会又如何?那样你就只能去死了!”柳书琪说的痛快。 蓦的,柳若言抬起手似乎想打她,忽然发出一声痛苦难耐的轻吟,那手又跌回地上。 看柳若言用尽力气只能堪堪抵挡住身体的内部的异样,却是连抬手都不能。 柳书琪满意的离开回大殿去了。 她还要立刻去禀报掌事宫女,等掌事宫女一层层报上去给太后,太后派人来接柳若言时,看到的便会是那不堪入目的景象! 而在柳书琪走后,躺倒在树下的柳若言猛然睁眼。 一双若烟波轻袅的眸子里满是痛苦难抑之色! 却是她有些大意了! 她知道柳书琪会对付她却没想到这么快!看来是在柳府就计划好的! 是她对云氏母女的恶毒低估了。 柳若言已经能想到等会将要发生的事了! 她颤抖着手缓缓伸向束带,她今日为了以防不测将百消丹缝在了束带内侧。 只要……能拿到百消丹,她就没事了! 柳若言只觉得双臂如同千斤重,不听使唤一般阻止她的意志。 冷汗从额头滴下,柳若言心中一片冰凉。 若她果然被轻薄,就只好拼死杀了来的男子,再自刎明志! 柳若言轻轻晃动发髻,斜插的玉簪滑落在手旁,费力的握进掌心。 这一连串的动作已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恰在这时,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那脚步虽轻,伴随着玉佩击剑之声清晰可闻。 来的果然是个男子! 柳若言颤抖着,大脑已将要失去清明。 来不及了,就算是用簪子自尽也来不及了! 她忍着浑身的燥热和战栗在地上划下琪这个字。 而后,她闭了闭眼,狠狠的张嘴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却在此时听得“叮”的一声疾响。柳若言似乎咬到了什么柔软干燥的东西。 自己的舌头竟然这么厚吗? “柳若言!”一声急促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男子身上干爽清冽的淡淡墨香将她环绕。 是……左长乐? 不知为何,知道来人是他,心里竟然莫名松了一口气。 第76章 缱绻解药 也许是因为他不是这宫里的人,身上少了些见不得人的算计,无端令她心生好感。 感受到左长乐将她揽入怀中,柳若言想反抗,却难以抗拒身体想要靠近的本能。 “松开!”左长乐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他低声在柳若言耳畔道:“我替你解药。” 柳若言知道这种下作的迷情药催发的是人的本能,根本就不算是毒。 就连百消丹都不知道能否镇压。 乍听左长乐说替她解药。 听在耳中却如诱哄一般。 柳若言顿时被惊出一线清明。 她宛如被暗算的小兽扑倒在左长乐身上,嘴里却不放开已经入口的肥肉,警惕的盯着已经靠近她的人,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眼中翻涌着的却是令无数男子想要破坏揉碎的无邪迷离。 左长乐极为有耐心,只是目无邪念的与她对视,用身体承受着她的重量,左手却微微张开示意:“你咬着我的右手,我没办法取解药。” 柳若言看着男子的双眸,那眸子中尽是坦然风光。 像是本能察觉这个人没有恶意一般,柳若言微微张开了唇,柔软的唇瓣擦过左长乐右手掌心。 她虽眼眸清亮,双颊已是绯红得吓人。 左长乐右手脱得桎梏,手掌边沿一排清晰牙印。 他连瞧都未瞧,探手入怀取出一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药丸:“里面除了有药,还有薄荷甘草,味道绝不坏,你吃下去……柳若言!” 左长乐话音未落,便看到,柳若言猛地推开他,跌在地上,衣衫已被她自己扯得凌乱。 但她眼中却渐渐盈满了泪水,左长乐心中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不过须臾之间,柳若言面上已泛起屈辱的神色,她决然又拼尽全力的抓紧了散落在地上的簪子,狠狠朝着自己喉咙扎下! “叮”的一声再次急响,左长乐已扑身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将她压制在身下。 轻轻的叹息噙在左长乐嘴边。 下一刻,柳若言只觉滚烫的双唇贴上什么冰凉的柔软。 这感觉像是大漠中的一滴水,引诱着她靠近索取。 倏地,属于男子的气息霸道地侵入她的唇舌迎合着她。 柳若言有片刻的迷离,随即一颗圆圆的药丸从对方舌尖抵了进来。 男子的手在她喉间轻抚,那药丸随即滑入食道。 药力化开,立刻一股清凉镇住了腹下的燥热。 身体的难受一旦缓解,柳若言整个人不再乱动,被左长乐缓缓放在地上。 左长乐见她神色渐缓,整个人安静下来,方才松了口气。 他这才惊觉不过盏茶的功夫,他竟好像在水中走了一遭出了一身冷汗。 这女人,大概是个妖精吧? 左长乐面容清冷,神情却带着一丝苦笑。 面对这样的柳若言,他已耗尽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幸亏药效发作及时,柳若言停止了纠缠。 方才那一瞬间,他倒当真升起了得到这个女人的念头。 他不该跟这女人有任何牵扯,她身在京城已经入局。 而他的家族是绝不允许他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 不染朝堂,不沾红粉,方为历练。 左长乐犹豫着,仿佛在做什么为难的决定。 最终他退开几步隐在树后,在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向着柳若言急速弹去。 第77章 好戏开场 柳若言猛地醒来,仍旧发现自己身在密林中。 片刻的失去意识令她有些恐慌,她低头检查了自身。 衣衫虽然凌乱但却完好。 浑身上下轻盈有力。这是……没事了? 此刻密林中寂静无声,柳若言却觉得危机重重。她快速的反应过来将自身整理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容不得她多想,大片凌乱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柳书琪清脆温柔的声音:“姐姐就醉倒在里面,芳姑姑,麻烦你了!” 柳若言嘴唇一勾,来得真是时候! 若是她方才没有被人救下,被人轻薄,此刻恰恰被人撞见! 一个女子,在宫廷之中,光天化日之下跟人苟且被发现,无论她是不是自愿。 都会落得一个不知廉耻的名声! 且今日来的男子大多都是跟皇室沾亲带故的权贵,旁人都会以为她是有心设计。 若是太后震怒,轻则她一个人死,重则还会累及柳家! 那药发作之时,她是真的生了玉石俱焚的心思! 她不会让柳书琪狠毒得又算计她的清白,又毁了柳家! 可现在活了下来,却让她一阵庆幸和后怕。 差一点,上一辈子的事又将重演! 且她发现了一个破绽! 若是太后震怒降罪柳家,柳书琪如何保证不会连累到她自己? 这问题的答案必定出在她设计来的那名男子身上。 来的为什么偏偏是左长乐? 柳若言心情复杂的定了定神,直直的看着柳书琪与七八个宫女走到面前。 为首的宫女看起来仿佛年近三十,应该就是柳书琪口中所说的芳姑姑了。 柳书琪见柳若言神情镇定,衣衫完好不禁有点疑惑,怎么就柳若言一个人? 不对,柳书琪仔细观察着柳若言,她面上有着淡淡的粉云,眼眸清亮分明就是解了药的模样。 当下柳书琪心里有了把握。快步走上去握住柳若言的手:“姐姐,妹妹来晚了!你没事吧?” 耳听得柳书琪意有所指,柳若言不动声色抽出手:“妹妹说笑了,姐姐不过是在这里醒个酒,怎的就有事了?况且不是你把我丢在这里吗?” 柳书琪愣了一下,仔细看着柳若言,看她似乎不像是在说笑的模样,便笑道:“怎么是丢,明明是姐姐走不动了……对了姐姐,刚才在林子里有没有见到别的人进来?哎,也是我疏忽,竟将姐姐一个人抛下,若是有男子进来看到姐姐的媚态可怎么办?” “我还没及荆呢,能有什么媚态?”柳若言淡淡反问。 柳书琪器没想到自己抛出去的所有话茬都让柳若言给堵住了。 她心下恼怒,干脆也不装了,只快步在四下查看了一圈。 终于叫她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发现了一只男子穿的短靴尖隐藏在树下杂草从中。 柳书琪放下心了,她就说呢,那个野男人跑不了的,还不是躲起来了! 当下柳书琪只忽然叫道:“芳姑姑,你瞧啊,哪里怎么仿佛有个老鼠?” 那芳姑姑做事极为稳重,柳书琪虽然在寿宴上被证实抄袭别人,又出言诋毁嫡女,可太后罚了徐氏却没动柳书琪,她在宫中多年早就看出端倪。 一路上也客客气气应对没有丝毫不屑流露。 待听到这里终于是露出了一丝轻蔑:“柳二小姐,寿宁宫内不会有老鼠。” 第78章 太子懊恼 柳书琪没想到芳姑姑会这样回答,听起来仿佛是自己大惊小怪似的。 不由自主红了脸,心里暗恨自己一时大意又失了态。 正想着怎么将人抓出来。 恰在这时,另一拨人走进了密林里。 来的又四五人,为首的正是太子夜凌华。 众人急忙向着他见礼。 夜凌华眉目之间尽是一股傲然自负的神色,随便一扫便知密林中的事进行的颇为顺利。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忽然瞧见了柳若言。 柳若言安安静静站在一棵树下,神色淡然,脸颊上却满是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夜凌华立刻脑中就像是闪过一道奔雷,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柳书琪:“你是柳府二小姐柳书琪?你说的嫡姐就是柳若言?”语气汹汹像是充满了被骗的愤怒。 柳书琪吓了一跳,还以为寿宴上献舞的事被他知道了倒向了柳若言。 急忙委屈道:“太子殿下,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您一定要……” 谁料,夜凌华快步走向柳若言,竟像是头受伤的兽般直直逼视着柳若言一字一句问道:“你,可,安,好?” 太子的问话十分古怪,在场的人都垂下头不去看。 那柳书琪却是心惊肉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怎会是这个反应? 柳若言退开一步,淡声道:“殿下何意?若言在宫中十分安全,又哪里来的不好?” 夜凌华此时心口处莫名的被她的语气刺痛。 心底生出一股懊悔,如果他当时多心问上一句,就不会设计错了人! 此事不怪他自负,却是该怪柳书琪那个卑劣的女人! 可是此事却也不能怪他没及时认出来柳书琪! 那日柳府寿宴,柳若言一人已经是光彩夺目。随后虽然柳书琪站出来指责柳若言。 因端亲王在场,不是下跪就是低头,除了柳若言的长相他记住了几分,其余人等他根本都没放在眼中! 他方才回去听着几个熟人议论,已经听说了,柳府庶女柳书琪公然伙同教导徐氏污蔑柳若言在寿宴上盗舞! 好个柳书琪啊,在柳府寿宴上污蔑嫡姐还不够,竟然将手伸到宫里来了! 还敢带来如此下作的药! 夜凌华心中暗恨柳书琪对他的欺骗。 再看见她与柳若言长得三分像的模样更是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柳书琪不知为什么,自夜凌华看见了柳若言之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且这股寒意明显是对着她来的。 柳书琪还有什么不明白,夜凌华这是看中了柳若言? 柳若言何德何能? 太子跟她这才是自宫门口后的第二面吧? 柳书琪只觉得自己的一番心血是白费了!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猛地跪下道:“太子殿下!姐姐方才一人醉酒在这林中不省人事。民女与芳姑姑一道过来时,却见到那边似乎有些不对劲!”说着柳书琪猛地向着那棵树后一指! 芳姑姑没有说话,只是敛目低垂。 夜凌华顺着柳书琪的视线阴沉地看了过去,就在这片刻,他已想到了,柳若言在宫中是弄不来解药的。但此刻却看起来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那必是已经…… 左长乐一定没走! “宁通!”夜凌华厉声道。 太子贴身侍卫宁通早已等在当场,闻言立刻如电般窜了过去! 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柳若言更为紧张! 第79章 破绽,男子短靴 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没有了人。 她在意识昏沉之际,明显感觉到来的那人是左长乐。 可现在想来,那时候便如身在梦境一般。 她会不会感觉错了? 此时恐怕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她更忐忑了。 但听得那宁通侍卫咦了一声,果然伸手提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 柳书琪待看清了眼前一亮。 她果然没看错,那是男子的短靴!且看规格款式应该是宫外的东西。 柳书琪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宁通手上的短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这是男人的短靴?姐姐,男子的短靴为什么会在你这里?难道说你方才醉酒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有个男子?” 话已出口,柳书琪猛地捂住了嘴,仿佛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原本不知情的芳姑姑等宫女太监都开始朝这个方向想,脸上的神情都变了。 柳书琪这么一说,这只短靴就变了味。 夜凌华看着这短靴心绪杂乱,可他仍保持了一线清明。 这短靴似乎不像左长乐所穿?他在大殿中酸眼旁观时,将左长乐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 左长乐所穿虽也是宫外所制,但上面的暗纹繁复秀丽就是宫中都不多见。 可他又一想到若来的不是左长乐竟是别人,若是哪个朝中权贵,岂不是白白将柳世忠翰林院这股势力送给了别人吗? 夜凌华还在沉吟。 柳书琪已经上前抢过了那短靴道:“这定是谁无意中路过时掉下的!不关我姐姐的事!” 芳姑姑等宫人,均是一副呵呵的模样。 谁会掉了鞋子而不去捡?除非是走的匆忙拉下而不能去捡。 今日是太后寿宴,寿宁宫上上下下均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也绝不存在这靴子早就落在这里的情况。 芳姑姑细细思索一番,看向柳若言的目光就带了怀疑:“柳大小姐,你说,方才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确定吗?” 柳若言眸光若东山之月华,一眼醉人,淡淡笑道:“确实只有我一人在这里醒酒。” 芳姑姑看着这靴子,语气严肃道:“那小姐是否清楚这靴子的来历?” 柳若言吐字清晰:“确实,不清楚。” 芳姑姑显然不信:“这靴子绝不是我寿宁宫奴才的。柳小姐,若你真的是在这里私会什么人最好说清楚。否则,今日太后寿宴,莫名出现一只不属于宫人的靴子,若有人在宫内窥伺暗害太后,而柳小姐身在现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只好到太后跟前见分晓了!” 柳若言淡淡道:“在现场的不止我一个,妹妹就曾扶我来过,还有芳姑姑你不也来了吗?” 柳书琪一听这还能把自己牵扯进去,立刻劝道:“姐姐,是你醉酒选了此处,我只是扶了你过来而已,你莫要胡乱攀扯旁人!” 柳若言淡笑中透着冷意:“你也说了我醉酒,醉酒之人可还能分辨所处地方?” 柳书琪一时语塞,顿时不再争辩只是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姐姐……你别说了,妹妹愿意陪着你被人……冤枉!” 第80章 验守宫砂 芳姑姑皱眉,不禁多看了柳书琪一眼,柳书琪跟太后禀报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现在一看真的是处处透着不对劲。 不是姐妹俩在献舞的时候已经闹掰了么?这会又开始姐妹情深了? 不过此时在场最大的人是太子。 芳姑姑冲着太子施礼,问道:“太子殿下,靴子是您找到的,且看您可有什么说法?若是没有,奴婢这就带着人回宫禀告太后了!” 夜凌华一直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他冷冷看了柳若言一眼将靴子交了出去:“姑姑看着办吧。毕竟太后的安危最重要。” 夜凌华非常想知道,这只靴子到底是谁的! 究竟是谁占有了柳若言! 太子都发话了,芳姑姑立刻雷厉风行将二柳带回后殿,待禀报了太后。 太后带着不悦看向跪着的柳家姐妹,怎么好端端一次寿宴,尽是这两姐妹在惹事? 夜凌华借口关心太后安危也留了下来。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进来禀报。 说是派了人借着添酒换盘的时机去大殿看了,大殿中没有人穿这种款式的靴子。 太后一凝眉:“那就是说寿宁宫混进来了刺客?” 夜凌华一听,却是故意问道:“那么此刻大殿中男宾里有谁不在场么?” 那小太监倒是伶俐,回忆了一下,开口道:“好像是那个平乐帮的帮主,左长乐。” 怎么会是左长乐?夜凌华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没有再犹豫立刻起身:“太后,此事现在便有两种可能,一是,那靴子是左帮主的,只是若是属实,”他看了一眼柳若言:“实在不知左帮主与柳大小姐身在密林里都做了什么事,要让柳大小姐这般隐瞒维护?” 柳若言眼皮猛然一跳,她微抿紧了嘴唇。 太后也看向柳若言,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已想到了男女私情上。 就在这当口,柳书琪忽然喊道:“太后,我相信姐姐是清白的!只要太后一验守宫砂便可!” 守宫砂三个字就仿佛烙铁猛地击在夜凌华心上,他看中的女人居然被自己给推给了别人,这份憋屈他从未经历过! 柳若言心中愤怒,面上却镇定,她当即便道:“太后,什么刺客什么左帮主的民女一概不懂,但太子疑心民女不贞却是再清楚不过。请太后查验!还民女清白!” 这么硬气吗? 太后不动声色将芳姑姑唤来,近身查看。 只见柳若言自己将衣袖撩起,一段玉臂露出,在上臂内侧清清楚楚一滴艳红仍在。 芳姑姑放下柳若言衣袖,回禀道:“太后娘娘,柳姑娘仍旧完璧。” 太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刚要安抚几句。 柳若言却道:“回禀太后娘娘,妹妹扶着民女也曾去了密林,且民女当时酒醉并不清楚妹妹做了什么与谁见面。为了避免有人借此诬陷妹妹,恳请太后将妹妹也一同查验。” 那密林自寿宴前几日便无人进去,总共就只进去了两个人,太后一想也有道理,便叫芳姑姑也去查了。 柳书琪的守宫砂却不在臂上,反而是与众不同妖冶的点在一侧胸上。 在古武只有勾栏妓子才会用这般的小心思去吸引恩客。 当下只将柳书琪羞躁的无话可说,唯恐自己这点小心思被看破。 等芳姑姑带着柳书琪从室内出来,附耳说给了太后。 太后叹了口气:“这世间虽是嫁娶之后男子为女子撑起一方天地,可做女子的也不该失了本心一味去讨好男子。你可明白?” 柳书琪对柳若言更是暗恨,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那厢夜凌华眼中已然放出了光芒。 同时他在脑中也快速的思索着。 若柳若言并没有跟任何人有染,依照柳若言所说,就只有她一人在密林中醒酒。这迷情药并没有发作?而那只靴子就有可能是宫外的刺客混进来,潜伏在密林里,在柳书琪和芳姑姑过去时惊慌逃走留下靴子。 不过说是刺客也很是勉强。 谁家的刺客会如此粗心大意? 正在沉吟之际,就听到殿外小太监高声唱名:“平乐帮帮主左长乐到。” 第81章 左帮主救急 唱罢,从殿外转进来一个清风朗月柔风肆意的男子。 左长乐一走进来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夺去了。 柳若言跪在地上,只从周围人比方才还要安静的呼吸重便能想见那情景。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不知为什么同样的话从左长乐嘴中说出听起来便是更为舒服一些。 太后果然眉目舒朗,比片刻之前更慈祥几分。 “左帮主,”太后一声唤出口,忽然失笑:“这么叫着,倒仿佛哀家也成了江湖中人了。” 左长乐不动声色扫过跪在地上的柳若言,仿佛没有看到似的。 将众人脸上神色尽收入眼中,随即摸了摸自己鼻子揶揄:“我虽是帮主,却更喜欢我读书人的身份。” 太后从善如流:“左公子?” 左长乐淡笑:“是,太后。” 太后一指夜凌华:“方才还与太子说到你,你与太子还未单独见过吧。” 左长乐抬眼,一瞬间对上夜凌华那有些阴霾的眸子,“见过太子殿下。” 夜凌华仔细地打量着他,可惜左长乐浑身上下风华自成却也是看不出来丝毫异样。 “不知左帮主为何不在大殿中饮酒?倒来太后宫中?”夜凌华故意拖长了语调,“难不成是为了什么人?” 夜凌华的意有所指十分明显,就连太后也是一副凝神静听的模样。 左长乐洒然一笑:“是,也不是。” 说罢不给太子发难的机会,直接唤进来一个抱着大包袱的随从模样的人和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袍下露出的一双靴子却是古怪。 这两人进来后,那随从走过柳若言时,借着包袱的阻挡对着柳若言眨了眨眼。 柳若言立刻认出来这不是十字巷卖糕点的小高吗? 居然听从左长乐吩咐?看来也是平乐帮的人。 只见那小高就跪在柳若言身前,将包袱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堆鞋子。 夜凌华脸上瞬间就黑了。 而小高一双一双拿出来恭恭敬敬在地面上排开。 柳若言看着这些靴子微微有些发颤。 这时,左长乐清朗若高山之水的声音响起:“这些短靴均是我帮众家眷所制,一针一线绝无假手于人,进献宫中只盼太后欢喜。” 太后收过许多贺礼,尤其左长乐刚到寿宁宫时已派人送了一株九尺高极难见到的珊瑚。 没想到还有一份心思在这里。 太后觉得新鲜,便叫芳姑姑拿了一双来看。 做工精良倒是精良,但宫中是不缺这些的,而且这些靴子用料虽是上乘但到底不如宫中。 太后有些疑惑,正想找个借口拒了。 底下左长乐便贴心道:“太后不必觉得为难,在下自知百姓用度不能与宫中贵人相比。但这用料针线应当要比这位公公身上所用好些。”左长乐眼眸若星河深沉又明亮,粲然一笑:“太后拿去赏人便是。” 一句话既出,就连柳若言都觉得细致体贴。 太后果然赞了一声:“真是个周到的人。” 眼见得左长乐与太后有相谈甚欢的意思,夜凌华寒着脸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第82章 靴子是太监的 夜凌华甚少这般正经地喊人。太后这才意识到,左长乐来之前他们正在说什么。 “左帮主在这种时刻送靴子?”夜凌华故意在靴子处加重了语气。 左长乐扫一眼太子,“方才太子殿下不是问在下为何不在大殿吃酒吗?”左长乐顿了一下。 一直跪着的柳若言只觉得左长乐似乎往她这里走近了两步。 柳若言不由得紧了心神,左长乐,他……会如何说? 只听左长乐似是随意道:“方才在大殿中,我见柳姑娘出去醒酒,便也想出去透透气。路上遇到个小公公,他脚上穿得正是在我平乐帮的布庄买的靴子,因此便多聊了两句。”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跟随左长乐进来的那个小太监身上。 那小太监一进来就避在一旁,此刻他被点名,立刻走出来跪下。 太后看的不甚清楚,柳若言离那小太监最近一眼便看到小太监脚上两只靴子颜色不一。 芳姑姑迟疑了下,拿着手里的靴子上前那么一对比。 便向太后点了点头。 芳姑姑手中一只鞋子与那小太监一只脚上鞋子花纹一致且用料相同。 柳若言一直悬着的心便放了回来。 靴子的主人是个小太监,不是刺客也不是什么野男人。 她的清誉丝毫不损。 柳若言偷偷瞄向左长乐,但见他一副毫无所觉的神色。 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大胆奴才!太后寿宴,你竟然敢四处乱走?”夜凌华忽然爆发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那小太监哭丧着脸低垂着头:“太后饶命!奴才是洒扫处的,因昨日师傅派奴才去清扫那密林时辰已晚,奴才便想着今天一早来扫,谁知今日一早有许多事要忙,奴才没扫几下便被管事公公拉走了。那靴子……便是那时拉下的。” 夜凌华越听越愤怒,盯着左长乐的眼中直冒出火气。 若是没有这个小太监,他或者还不能肯定,可这小太监这么一哭,他十有八九能肯定是左长乐在为柳若言解围。 柳若言虽然是完璧,但必定跟男子有过接触。 左长乐推出这个小太监挡着,却完全避免了日后众人得知今日事后对柳若言女儿家闺誉的怀疑。 夜凌华越想越觉得如此,他更加不可能这般轻易放过,只冷盯着左长乐道:“京城的布庄那么多,这么巧这小太监便买的是你平乐帮的靴子了?以本殿看,跟柳若言在密林私会的确有其人就是你!密林的靴子就是你平乐帮里的人拉下的,你为了维护你这小情人,便从献给太后的靴子中拿了一只给这小太监穿上。不然怎会这么巧,柳若言出来醒酒,你出来透气?左帮主真当朝堂是你江湖可为所欲为么?” 夜凌华说的仔细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柳若言心头一跳,面上却极力维护镇定。 左长乐一扫四周,见太后神色也有些狐疑,面上神情颇为无奈道:“太后可以谴宫人仔细看看,布庄所卖的靴子与进献给太后的不是同一批。况且……” 左长乐目若星河,沉稳看向夜凌华:“宫人其实有许多太监宫女穿不起好靴子,但在主子面前又不能丢了颜面,便选择了我平乐帮的布庄。这位小公公脚上的靴子宫中绝不止一双。而今日之事,实在是巧合。” 左长乐话音落下,座上太后便发话道:“左帮主坐吧,哀家派宫人去宫中问问。” 左长乐气定神闲坐下。 夜凌华却觉得他是装出来的,怎么可能宫中太监宫女不穿正经制衣坊的衣靴,偏费劲去宫外买? 岂料,半柱香功夫过后,芳姑姑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方才她在寿宁宫问了一圈,居然真的有七八人脚上穿得与密林中拉下的那靴子是同款同色。 她为了稳妥又去了距离寿宁宫最近的德阳宫,一问才知道,德阳宫的情况更甚。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宫人都是在平乐帮的布庄买的。 这下夜凌华也没了脾气。 夜凌华在左长乐这里连连受挫,恼怒的同时,却是心惊。 平乐帮已经能将生意做进宫里。 是单纯谋生还有另有遮掩? 太后和颜悦色与左长乐又说了会话,随即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笑着对底下的柳若言道:“瞧我,年纪大了就是忘性大。今天这事确实是柳姑娘受委屈了,快起来吧。” 柳若言心下一沉,太后哪里是忘了,她这么个大活人就跪在这。 恐怕是左长乐来了这么一手,虽然让她的危机暂时解除,却把他自己推到了太后和太子的面前。 从来皇室多疑,左长乐这般,会让夜氏皇族怎么想? 不过给左长乐看罢了。 第83章 柳姑娘有话说 夜凌华失了面子又觉得无趣,干脆甩袖走人。 剩下一干人等告退而出。 太后忽然道:“柳二姑娘,日后做事可千万记得,做人切莫自作聪明。” 一句话吓得柳书琪赶紧跪下谢恩,可当柳若言抬头时,看到的却是太后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正朝她看来。 柳若言心中一凛。 随后大殿上,太后近身宫女带来太后口谕,说是太后忽感身体违和,先行退席。余下的人可自行离去。 太后的寿宴,太后身体不爽,剩下的人又怎么敢继续吃吃喝喝。 王爷大臣贵夫人小姐接连离开。 不多时整个大殿空无一人。 太后身边跟着芳姑姑缓缓走进来。 两人在柳若言所坐那一桌站定,芳姑姑拿起酒壶轻晃:“太后,空了。” 太后明锐沧桑的目光落在酒壶上,缓缓道:“哀家看那柳若言分明不胜酒力,又怎会喝空一壶酒。” 芳姑姑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却是不好说出口。 太后却徒然一变,声音中带了几分尖利:“是哀家近年来太和善了,还是又一茬妖精长起来了?这一次寿宴,该赏的可以不赏,该罚的却一定要罚!” 芳姑姑没有问罚谁,她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是,太后娘娘。” 这一次寿宴以这样的散场作为结尾实在是出人意料。 本以为宴后太后会有赏赐,谁知除了在献舞之后获赏的柳若言之外,其他的人什么都没捞着。 那三三两两的贵女颇有些不服气。 有好些个聚集在宫门口,等着柳若言出来。 此时的柳若言还在宫内,她跟着一个侍郎家的小姐先出来。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在了一处僻静之地。 左长乐和季礼常乃是白身在众人之后方能出,而他在看到柳若言之后,故意慢了一拍,悄然折返。 “柳姑娘有话要说?”左长乐开门见山,眼中像是深沉的河海,却偏偏泛着几点温柔。 柳若言嗯了一声,却面现尴尬。 她要问的……可怎么好说出口? “嘘。”左长乐以手指封唇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 柳若言明白他的意思,宫中人多嘴杂。 只是有些事还是能问问的。 “你为什么会来?”柳若言双颊绯红,长睫轻颤,声如白羽投水寂静无声。 但左长乐偏捕捉到了。 他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十分的郑重:“玉梨春乃是名酿。柳姑娘走了以后,在下不小心尝了一点。那酒的味道确实与众不同,不枉费二小姐亲自来劝酒。不过,我手一滑,将剩下的都洒了出来,真是可惜了。” 聪明人说话从不说全,却能教人明白他的意思。 柳若言猛然抬起头,一双眼中露出诧异。 左长乐似是没料到她会忽然这般,眼中的笑意还未收起。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柳若言心跳的很快,耳根发烫。 果然给她喂解药的人便是他! 方才不确定之时,柳若言心似悬在半空,一直牵挂,此刻一经确定,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从不回避。 “让公子撞见家中丑事,实在是见笑了。”柳若言瞬间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镇定。 倒让左长乐一怔,心中隐隐有着预感。这预感无端让他有些期待。 第84章 赠你黄金百两,然后…划清界限 柳若言眸子中闪动着一股少有的坚韧决绝之色,可便是如此激动她还不忘压低声音:“还请公子忘掉今日发生之事。若言很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可若言想,救命之恩不一定非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吧?何况,若言明年就及荆了,父母亲也会开始给若言说人家。公子你明白的吧?” 左长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移开她不停说话的唇。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女子的清白如此重要,柳若言当真就能轻易揭过? 柳若言以为左长乐听进去了,心下一松,她没有注意到左长乐的神色,又继续道:“以公子的才能身份,其实根本不需要与若言交换什么便能达到目的。上次之事实在是我占便宜了。” 柳若言说完,一脸的愧色。 她是真的羞愧,还以为自己能用重生之后的事占尽先机,谁知还是有她自己也没有看透的事。 “若言欲相赠公子黄金百两。还请公子万万不要拒绝。”柳若言十分的客气。 而左长乐眼中一道精芒一闪而过。 这是太后赏她的,她要送他? 她怎么知道他最近在为平乐帮缺钱的事发愁?哦不,左长乐不禁想扶额,柳若言是在用钱跟他划清界限以及……讨好他。 无论答应与不答应,左长乐此刻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那边柳若言还在说着:“若言回到家中,会派人秘密的送至平乐帮,还请公子给个联络地点?或者还是十字巷?其实还是找个陌生地方安全点,毕竟越少人发现你我认识就越安全……” 秘密两个字刺激到了左长乐,柳若言周密的考量加深了这种刺激。 左长乐眼中猛然迸射出仿佛璀璨星光一般的光华。 他忽然一指封在柳若言唇上,这突兀的举止让柳若言心生微怒。 还没等这怒气发出来。 左长乐一触即离,立刻负手在后,神色中似有一丝阴霾掠过随即又是风度翩翩温和的低笑道:“你考量的很对。我也觉得今日之事不该跟任何人提起。你尽管将黄金送来,无碍。” 说罢,左长乐又冲着她一笑,那神情十分的瘆人。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明达成了目的,怎么柳若言有种左长乐生气了的感觉。 柳若言有些犹豫要不要追上去问问,身后却传来柳书琪有些嫉恨的声音。 “为什么你的守宫砂还在?” 柳若言转身,就看到柳书琪那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盯着她的胳膊。 “那种药没有解药,倒是可以凭着耐力忍过去。可你时间不够,你究竟是怎么解的?” 柳若言嗤笑:“你这样问我,是觉得我会告诉你实话?” 柳书琪自然知道柳若言不会透露什么,可她就是心绪难平。 柳若言忽然神色肃穆朝着柳书琪身后道:“太子殿下……” 柳书琪脸上一喜,难道是来找她的? 待柳书琪回头,却发现背后只有悠长的小道,根本没有人。 “你……你骗我?”柳书琪羞恼。 柳若言意味深长看着她:“怪不得你敢动手,原来是靠上了夜凌华。” 柳书琪惊呼:“大胆,你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柳若言挑衅反问:“我敢说,你敢告诉太子吗?” 这……自然是不能的,柳书琪已隐约察觉到了太子对柳若言的那一点心思。 柳书琪转念一想,又阴沉沉的笑开来:“柳若言,你也别得意,若是太子殿下在乎你,就根本不会算计你,可见你根本在太子殿下心中什么都不算!” 柳若言盯着她,丝毫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神色。 看来今生,柳书琪还是对夜凌华上心了。 第85章 纳兰容的橄榄枝 柳若言深深看一眼柳书琪随即拂袖而去。 柳书琪不知怎的,柳若言难得的没有再驳她,她心里却总是不踏实。 不远不近跟着柳若言往寿宁宫大门走,门口有个小宫女正等着两人,将两人引到宫门处。 柳若言缓步走过宫门的甬道,双目所见,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远处随意走动的行人,混着各种红尘气味的空气都冲淡了在宫中紧守规矩的压抑。 在宫门处开阔的地方扫了一圈,却见角落处停了几个凑到一起的马车,看标志应该是各官宦人家的小姐所用。 除了这几辆马车外,其他人应当是都离开了。 柳若言随意一瞥,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倒是她以为端亲王会在宫门口等她。 现在看来却是她想多了? 正在此时,就看到那几个女子扎堆的地方走出一个风仪万千的女子。 纳兰容。 纳兰容脸上带着一点微红,神情有些犹豫,脚步不紧不慢给了柳若言充分的打量机会同时也充分的让纳兰容看清了柳若言。 柳若言安静时,神态有些睥睨,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浓烈的意态,极为容易让人多看她几眼。 多了几眼之后,就会被她精致的五官,少女的娇态而吸引。 这与京城的贵女们是很不一样的。 时下女子大都喜欢走端庄娴静淡然出尘的路子,这柳若言就给人相反的感觉,太过浓烈了些。 柳若言在大殿中听过纳兰容弹琴,知道她琴技一绝。 “纳兰姑娘,有什么事吗?”柳若言淡声问道。 纳兰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可柳若言的问话听起来却如此老成。 纳兰容再扫一眼柳若言今天的穿戴,听说柳若言虽是嫡女,可是以往都是她身边那个庶妹更出色。 柳府在给两位小姐的供给上从来都是一碗水持平。 顿时,心里就起了鄙夷,她虽然家中清贫,但是父亲的名声却好,家里规矩极重,嫡庶分明是绝不会有逾越的。 还是她那帮小姐妹说的好,只有柳家这等突然崛起的小门小户才会淡漠嫡庶尊卑,刻意让有出息的女儿家出来交际。 顿时,纳兰容就有底气多了。 她标标准准的施了一礼:“柳姑娘今天真是惊才绝艳,在场我们这么多小姐妹,就只有你得了太后的赏赐。下月初我们要办个千果宴,不知柳姑娘愿意来聚一聚吗?届时,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些玩伴。” 纳兰容自以为条件宽厚说的客气。 言行间还是流露出一种,今天你表现的不错,我们允许你结交我们的感觉。 柳若言淡淡一笑:“让我想想。” 纳兰容没想到柳若言会来这么一句? 她顿时脸色就沉了,这是看不上她们这些人的小圈子? 纳兰容却也不说什么只站在一边极有风度的站着。 心里却有些快意的想着,柳若言不答应也好,日后她就会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他们这个圈子里可不仅仅是京城官宦之女。 哼,以为在太后那里得了赏赐就露脸了?太后一年要赏多少人,又能记住几人? 柳若言说想一想还真的就站着不动了。 直到纳兰容快忍不住的时候。 宫门内走出来两个太监,一个捧着匣子,一个捧着几匹布匹直奔柳若言而来。 第86章 赏赐和花笺 那捧着匣子的太监满脸堆笑:“这位就是柳大小姐了罢?太后命我们将您和这些赏赐送回府上。马车在哪,小的给您放进去。” 柳若言道了谢,指了指柳府的马车方向。 两个太监过去放了东西又过来说道:“今日之事,太后知道是姑娘受了委屈和惊吓,太后让姑娘放心,今日在寿宁宫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柳若言心中一动,太后这必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毕竟左长乐那一手当时看着没什么,可过后再仔细查查三人动向总是有迹可循的,太后总是能猜出几分来。 那太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一直试图隐藏自己存在感的柳书琪。 柳书琪强装镇定,心里已经是忧心如焚。 那两个太监客客气气说完话便离去。 纳兰容好奇的心思被勾了起来,今天寿宁宫里仿佛出了什么事? 她看柳若言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便没有开口,心里想着总能打听出来。 柳若言深深看着柳书琪,不发一言,却让柳书琪心下慌乱不已,“你看着我做什么?太后叮嘱的是你,不是我!” 看她装傻,柳若言懒得再理她。 纳兰容见太后宫中的人都对她很是客气,语气不由得端正了一点:“柳姑娘,考虑好了吗?” 她话音刚落,却见宫门处又是走出来一个太监。 纳兰容认得,那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传旨公公。 “柳若言,皇上听了今天的事,知道你为太后献舞讨了太后欢心。特意让咱家来叮嘱你一句,回去好好练舞,没准哪天又能进宫面见太后。你,可明白?” 柳若言微微一笑:“劳公公走这一趟,若言明白了。若是太后哪天心情不虞,若言必定尽力让太后一展欢颜。” 古武当今的宣帝还是很孝顺的,知道寿宴上只有柳若言得了赏赐便猜这女娃必是入了太后的眼。而他因为近日边疆动荡正跟朝臣商议对策不能赶过去,正是心里愧疚,故而有此口谕。 这其中缘由,柳若言稍微一推敲便能猜出来只是宣帝一片孝心。 可这落在纳兰容眼中就意义非凡了。 她不无失落的想,刚才还觉得人家不配跟京城的贵女玩,转眼人家就得了皇帝的重视。 该不会,皇帝看中柳若言想为皇子们婚配选妃吧? 纳兰容这边又是眼热又是胡思乱想的。 等传旨公公走了许久还没缓过来。 “纳兰小姐?你还好吗?”柳若言微微笑道。 纳兰容一向清傲,此时怎会承认自己嫉妒的有些不好了。 便清了清嗓子再次提起话头,只是这时语气便更是弱上三分。 “柳姑娘,刚才的提议,你到底应不应……” 话未说完,又从宫门内走出一个颇为美艳的宫女,手中还拿了一个盒子。 这美貌宫女在柳若言几人身边狐疑的看了看,随即向着柳若言走来。 还未到跟前,柳书琪忽然一脸激动的跳了出来。 “是……是不是太子让你来找一位姓柳的姑娘?” 那美貌宫女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柳书琪这一脸激动的模样,眸中闪过不屑。 “奴婢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找一位柳姑娘。就是你?” 柳书琪心中狂喜,她还以为夜凌华一点都不想看到她,毕竟下药似乎没下成功,太子想算计的那个左长乐也没什么事。 柳书琪欣喜的接过盒子,这个时候想起要矜持些,她带着无上的喜悦打开了盒子,随即却面色大变!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柳若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里的羞辱和恨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纳兰容听到太子来给柳书琪一个背上盗舞名声的庶女送东西,本就觉得奇怪。 她凑上去一看,却也是惊疑不定的看向柳若言。 那盒子里无它,只是一方用金子打磨的极薄极薄的牡丹形状的花笺。 上面还有一行诗: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这是称赞一个女子的貌美。 这似乎没什么问题?纳兰容还在猜疑,却见柳书琪死死用手指捏住的叶柄处似乎露出了一个言字。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花笺是给柳若言的! 第87章 拒绝太子 这下纳兰容也绷不住了。 太子居然会给柳若言送花笺! 纳兰容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是忍不住带着讽意道:“居然连太子都对你……柳若言,你真是好好……” 纳兰容这才认定柳若言是耍了什么手段,不然太后不会借着送赏赐特意提点。 而柳书琪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至,她猛地合上盒子,强塞进柳若言手中,脸涨得通红直接快步先上了马车。 柳若言拿过盒子,心中冷笑。 前一世的夜凌华最爱这种金子打磨的花笺,没与她成婚时还尚知道收敛,等成婚后,他刻意与她冷战,自己又耐不住寂寞,便四处留情,四处送花笺,四处往宫中带女人。 现在看来,夜凌华前一世未必在婚前就没有勾搭过别人。只是她身在闺中不知道罢了。 前世她一定是瞎了眼。 想到这里,柳若言一阵糟心,在宫女高傲的目光注视中,将盒子推了回去。 “谢过太子厚爱,不过,若言新得了太后赏赐黄金百两,并不缺金子。” 柳若言说完面向纳兰容,“纳兰姑娘?你回回神,你方才的提议我想好了。” 纳兰容见柳若言居然胆大包天退了太子送的东西,很是震惊,她顾不上柳若言的问话,直直抓住了柳若言的手:“你……你知不知道太子送的花笺代表了什么?你居然不收?” 那宫女拿着盒子也是惊怒交加,看纳兰容的反应这才是正常的女子收到太子赠礼该有的态度才对,当下不由冷冷道:“不过跳了一支舞,能被太子殿下看中是你的福气。你竟然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柳若言淡声道:“殿下送我东西,我已是谢过了。怎能叫不给殿下面子?若是当面答应,随后就丢了那才是不给殿下面子。请姑娘一定代为转达若言的谢意。” 那宫女抿了抿唇哼一声回转了。 纳兰容仿佛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回视她:“你们说的那个千果宴,是谁主办?是否有帖子?” 纳兰容被她一问回神,顿时神色有点微妙。 柳若言看她神情已然猜到几分。 “既然这样,不去。”柳若言淡淡看她一眼道,抬脚就要走。 纳兰容被柳若言那一眼看破心里的小心思,面上红白交加。 心里叹一声,她们都把柳若言看错了。 她们这种贵女间的聚会一贯是有帖子的。 纳兰容她们想着柳若言从未参加过这种高级别的聚会,猛然被邀请该是欣喜若狂一口答应。然后他们故意不给帖子,等到了当天好给柳若言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贵女圈子不是她随便跳了一支舞就能融进来的。 哪知,柳若言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给看破了。 纳兰容咬咬牙,看了看了自己那边几个小姐妹,喊了出来:“你难道不想跟我们玩到一块,你要知道,我们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子,远不是你爹那种六品小官的圈子所能接触到的,你跟我们在一块玩,对你爹,对你的婚事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柳若言顿了一顿,纳兰容还以为她到底心动了,急忙抛出橄榄枝:“帖子到时我给你亲自送去。” “不用了。纳兰姑娘以为现在的我会在乎这些?”柳若言的声音飘来,人已经上了马车。 “确实……你不用,你已经得了太后皇帝太子的青眼……”纳兰容用力的用手绞着帕子,眼中迸射出明明灭灭的光芒。 柳若言是个好对手。 京城之中谁才是贵女第一? 柳若言你不在意,可,由不得你不在意。 第88章 眼热的刘氏 马车一路上平安无事回了柳家。 这一日从早到晚,柳府的人心都是悬着的。 等马车进了正门。 就见刘氏,白氏还有二房两个庶妹柳含霜柳沐烟都等在院子里。 刘氏一见大房的俩姐妹走进来,却没见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还以为是在后头,正要上去迎。 就见柳若言当先下来,对着白氏说道:“母亲,太后赏了我黄金百两和几匹布匹,单独给我的,母亲收进私库吧。” 白氏一惊一喜急忙派雨鸢寻下人去搬。 刘氏闻言一时间忘了柳若兰,倨傲道:“大小姐,你都能得太后赏赐,想必我们兰儿得的更多了?兰儿的东西在哪里?” 柳若言只顾着跟白氏说话,根本没理她。 刘氏也不恼,径直上车,看见柳书琪坐在一堆布匹上,惊叫道:“你干什么!这是御赐的东西,你还不赶紧下来!坐坏了我的新衣裳可怎么办?” 柳书琪看着那布匹一路上心中又是自伤又是愤恨嫉妒,每每想起夜凌华在自己耳边气吐如兰的温柔言语。就觉得原来夜凌华是骗她的! 她最后什么都没捞到,脸却丢尽了。 原本给自己打气说不在意,可柳书琪竟真的没有见过这般如水丝滑,如羽轻软的料子。 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这东西必定要收进大房私库,到时候以白氏的为人会不会也给她做几身新衣服。 她想着想着人就已经坐上去了,一双手摸个不停。 这下被刘氏看个正着,她只觉得十分难堪。 “叔母说什么呢?这怎么叫你的新衣服!”柳书琪瞪着眼睛看向刘氏,冷冷道。 刘氏见柳书琪不让,且眼眶微红,倒是奇怪,当下低声道:“怎么?你暗算你嫡姐没有成功么?” 柳书琪用眼风剜了刘氏一眼:“叔母说笑了,书琪怎么不懂呢?” 刘氏心下一阵可惜,看到赏赐她就知道柳书琪必定是失手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你娘那么精明的,就没给你留下个后手以防万一?” 柳书琪冷冷道:“什么后手,我不懂。” 刘氏大奇,柳若言这么厉害?却目光中带了一丝怜悯,猫腰过来要抓柳书琪的手,“真真是可怜的孩子,进宫一趟,什么都没捞着,竟然给你嫡姐做了陪衬么?” 柳书琪厌恶的甩开手,哪知刘氏借着她甩开手,将她一把推到一旁座位上去。 刘氏自己一屁股坐下,一双手摸着料子直乐。 柳书琪被刘氏恶心到,心中忽然腾起报复的快感,她慢声说道:“给柳若言做陪衬不要紧,怕就怕连去做陪衬的资格都没有。哎,也不知道兰妹妹现在人在哪呢?那般莽撞无知又冲动,真不知,二叔母平日里是怎么教导的。” 刘氏一听,整个人就炸了。 马车外,雨鸢带着主院下人来了。正要上车搬东西。 就听见刘氏一声惨叫从车厢里传来:“我的兰儿啊!”活像是死了人似的。 柳若言对着雨鸢道:“不要管她,那是太后赐给我的。莫被她吓到。” 雨鸢等人撩起帘子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刘氏抱着那盒金子哭哭啼啼就是不撒手,说什么也不还,非要柳若言将柳若兰还回来才给。 柳书琪一脸的看好戏。 柳若言对着柳书琪道:“妹妹,没事还是先回自己院子吧。有空看别人的好戏,不如想想自己以后可怎么出门吧。” 一句话说得柳书琪又被勾了起来今日羞愤的回忆。 柳书琪咬着牙跳下来去找云氏去了。 第89章 拿回金子 “叔母不还了是吗?”柳若言淡淡问道。 刘氏彻底翻了脸,红着眼梗着脖子:“凭什么你们三个一同进宫,就你得了赏赐,兰儿就下落不明。你身为姐姐的不照顾着自己妹妹,你还有脸拿赏赐。我告诉你,今天这金子,你必须得分我一半!就当是压惊!否则,我就一直死死抱着它不撒手,看你能如何!” 柳若言轻笑,语调却是冷漠:“叔母当真不撒手?” 刘氏得意的抱紧了盒子:“你把我兰儿交出来,再写个分她金子的字据我便还给你。否则我跟这盒子便是长在一起了!” 柳若言淡声道:“那便连着叔母一起收进库房吧。这是太后赏赐的盒子,给单独辟个单间存放。” 刘氏见柳若言硬气,抱着盒子撒腿就朝上院跑。 她要找老夫人告状。 “你二叔母怎么这么……这么……”白氏皱眉看着刘氏的背影,眼神里透着嫌弃。 只是她到底不擅长骂人。 “这么不要脸。”柳若言冷声说出了口:“母亲,你先回去将布匹收好,我去祖母那里将金子要回来!” 柳若言当下迈步也往上院而去。 天气已有些凉了,门口挂了一副仙鹤图的帘子。将里面的人衬得隐约。 只是刘氏的声音岂是一张帘子就能挡住的。 隐约间就看到刘氏几乎趴在老夫人腿上,一手抱着有些份量的盒子一手拽着老夫人的衣袖哭诉:“……兰儿是我精心养大的,您也知道她从小就刻苦琴棋书画哪样都不落人后,身为二房嫡女哪回跟贵女们的小宴不给柳家长面子。她柳若言这么些年给柳家长过几回脸?好不容易她走了大运被端亲王举荐到宫里去了,让她提携下姐妹。好么!我兰儿倒是没跟着一起回来!一问连在哪都说不出来!” 刘氏说着将手里盒子一摔,恨声道:“总之,我不管,我兰儿是跟着她一起出的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要她偿命!” 柳若言一把掀开帘子,却是看也不看刘氏,径直对着老夫人道,“祖母,若言回来了,有些事要禀告祖母。” 老夫人早被哭烦了,但也听出了重点,柳家去了三个女孩,柳若兰却没回来。 老夫人忍着厌烦问道:“你三妹呢?你身为长姐外出应当照顾年幼的妹妹,往日里,教你的那些规矩你都忘了吗?” 柳若言淡淡道:“三妹妹?她说我腿断了要自荐替我跳舞。”她顿了一下勾起一个笑:“被太后带下去训诫,说她胡言乱语不友爱姐妹有失气度。” 刘氏有些懵,柳若兰被带下去……训诫?这是遭了厌弃了!就因为说要代替柳若言?刘氏完全不能明白这个逻辑。 老夫人沉吟一番盯着柳若言的目光中带了警惕,她已发现了问题:“你的腿没事?” 柳若言后退一步,目光幽深,好让老夫人将自己看得更清,“您说呢?” 老夫人额角突突直跳,柳若言腿没事?那即是说,她原本安排的让柳书琪替代的办法被识破也没用了? “兰丫头……可惜了!只是她终究是一片爱护你的心思,你看你能不能让太后把兰儿给放了?”老夫人试探道。 柳若兰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是想看看进宫一趟,柳家都收获了什么好处。柳若言是否有底气。 “不能。”柳若言淡淡道。 老夫人本以为柳若言会说出一堆大道理什么太后的话不可违逆之类。 “为什么?” “因为琪妹妹今日在寿宴上出了大丑了!她偷盗我为太后准备的舞还勾结教导徐夫人污蔑若言。”柳若言说得波澜不惊。 老太太却糊涂了。 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但是每个字加在一起,她怎么不明白呢? “兰妹妹已经让太后生气,琪妹妹和徐夫人又被我当众拆穿。太后今日寿宴,连着出了这样的事,太后面子往哪放?若言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上去让太后失了对柳家的最后一点好感。” 柳若言不卑不亢的说完,反问道:“叔母怀里抱着的金子和外面的绸缎都是太后赏赐若言的。祖母不信的话,可派人去打听。” 说完,柳若言逼近刘氏,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带着淡淡讽刺的语调:“现在世人都知道太后寿宴只有柳若言得了赏赐。其实这金子,若言到当真不放在眼里,今日失去,总有回来一日。只是二叔母,你确定你想要?你能要的起?” 刘氏美梦破碎,心下早已慌了。 第90章 给柳书琪挑丫鬟 柳若言没怎么费力便拿回了盒子,她向着屋中两位长辈行礼然后告退。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刘氏心里急得不行,又没办法,便又拿着赏赐在老夫人面前说事。 “老夫人,这柳若言分明不把你放在眼里!小辈们得了赏赐都是要充公的。她竟然自己拿走了!” 说这话的刘氏一点也不亏心,仿佛刚才叫嚣着要分柳若言金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老夫人其实也是为了这一点在生闷气。但是她又没有发作的理由,她是个谨慎的人,柳若言能平安无事还得了赏赐回来必定有所依仗。 老夫人看刘氏还在喋喋不休用脚踢了她一下:“有这磨人的功夫赶紧先去打听一下今天到底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兰丫头若只是被训诫一番,没几天就会回来了!” 等刘氏急急忙忙走了以后,老夫人对着苏嬷嬷道,“去把琪丫头叫来。” 哪知,苏嬷嬷去了没一会就来禀报说,柳书琪称病不见人。 气得老夫人又摔了一个茶碗直斥责没用的东西,却不知道是在说谁。 柳若言捧着沉重的盒子,慢慢的回到自己房中。 那边绿夭和启嬷嬷见了赏赐都十分高兴。 尤其是那布匹,绿夭连着在柳若言身上比划了好几下,喜滋滋道:“大小姐穿这花样的衣衫一定更为华美,明日奴婢就亲自找个手巧的绣娘。” 柳若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一旁一直看着的启嬷嬷便知道柳若言有心事。 启嬷嬷想了想,贴近柳若言耳畔,道:“大小姐,方才看到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去禀报夫人说是二小姐病了。” 柳若言随口道:“自然,她出了这么大的丑,等明日传开,怕是短时间内她都不敢出门了。还不如称病在家躲着。” 启嬷嬷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柳若言心念一动:“真的病了?” 启嬷嬷看着柳若言,叹道:“大小姐,虽然老奴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万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了就一做到底,半途而废反而容易授人话柄。” 启嬷嬷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柳若言不禁有些失神,这大半天了,她竟然都在抱着这盒子发呆。 一念及此,柳若言下定了决心。 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柳若言早起在净面,白氏便拖着还在养病的身体来了。 “母亲是说?要给琪妹妹院子派两个丫鬟?”柳若言若有所思, 白氏意思她不想管了,正好柳若言已经十四了,该学着管管庶务,便把这小事丢给她。 柳若言浅淡一笑:“便是母亲不说,女儿也是要去讨这差事的。” 白氏并非全然纯良的后宅妇人,当下对柳若言的意图有所察觉,只是笑笑。 用过早饭,牙婆子带了七八个女孩过来。 这七八个女孩最小的只有十岁,大一点的十三岁。个个衣衫破烂显见得是穷苦人家出身。 唯有一人跟旁人不同,十二岁,叫杜鹃。身上穿戴整齐,衣衫虽然破旧但补丁打得整整齐齐,神情也无慌张。 柳若言一眼便看中了这个丫头,神色都有些怪异,最后单独叫进房间里说了会话。 再出来时,那丫头脸上欢天喜地的没少受同行人白眼。 启嬷嬷将人领着往柳书琪院子走,谁知路上这叫杜鹃的被人推搡了下,忿忿不过跟人打起来将自己的脸给伤了。当即被启嬷嬷勒令留下不许去。 杜鹃一脸的难以置信,竟然脱口而出:“大小姐答应我的,会让我留在二小姐房中!会让我留下的!” 启嬷嬷嫌她聒噪,便让人堵了嘴绑了扔在柴房里。 那边启嬷嬷送丫鬟过去,柳书琪留了一个。 启嬷嬷回来复命,柳若言点点头:“辛苦嬷嬷了。” 而后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正堂中一边喝茶一边看书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旁绿夭只觉得两人怪怪的。 果然,没多久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柳书琪抱恙前来了。 她后面跟着的是那个她刚留下的丫鬟和……杜鹃。 第91章 收服丫鬟 柳书琪见了柳若言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但她硬是挤出了三分笑:“嫡姐……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柳书琪抬起头,那双眼睛灼灼若星,有那么一瞬间,柳书琪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柳书琪不自然的拂了拂面。 “你说。”不冷不热的态度。 柳书琪便借口最近院中要修整,她听说这个叫杜鹃的力气很大跟人打架自己虽然伤了脸但却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便问能不能指给她做帮手。 柳若言随意瞟了一眼便答应了。 柳书琪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却是面上分毫不显。 柳若言看了她半响,淡淡笑道:“妹妹有长进啊,才过了一夜就能仿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这份定力实在是厉害。” 柳书琪被臊了一下,镇定道:“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不到最后一刻也不知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柳书琪就告辞了。 柳若言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一定是云氏给她说了什么,云氏对她的影响实在太深。” 当天夜里,柳若言早早散了服侍的丫鬟下人,让她们自去睡下。只留了绿夭守门。 子时刚过,果然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绿夭紧紧记住柳若言的吩咐,认清来人之后便引到了柳若言面前。 来人正是杜鹃。 杜鹃一进内室,淡淡熏香,娴静温暖的气息,卧在榻上的美人都让她经不住呼吸一窒。 柳若言翻身下榻,目光中带着不忍和怜惜:“对不起,没想到害得你毁了容。” 杜鹃受宠若惊,目光柔和了几分,但她语气仍旧冰冷:“大小姐对我不必有歉意,我们是一同被卖进牙婆子手里的。本来她们就排挤我,白天我又被大小姐青眼相待,她们一旦有了机会又怎会不争?” 说完,杜鹃直接跪了下去,双目含泪:“多谢大小姐允诺救我双亲。从此以后奴婢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 柳若言目光十分复杂,她扶起杜鹃:“你身在困境仍旧守礼知节,她们怎么能不排挤你?” 这杜鹃在前一世也是见过的,也是柳府换丫鬟,只是当时柳若言无心添换新的丫鬟,被柳书琪得了去。对杜鹃印象深刻却是因为她被柳书琪怀疑偷了东西,杜鹃撞柱而死以证清白。 许是说到了杜鹃心坎中,杜鹃只是摇了摇头,忽然开口道:“二小姐的身子不对劲。” 柳若言哦了一声,表示极其感兴趣。 杜鹃便道:“婢子被带过去,二小姐便问是不是大小姐收买了婢子来她院子里做奸细。婢子记得大小姐的吩咐便承认了,随后又对着大小姐破口大骂直说大小姐翻脸无情。” 柳若言微微一笑,眸子映着灯火分外生辉:“柳书琪必定得意的说我认为你毁了容,她就不会要你了。可她偏偏就要你,还要你死心塌地对她对不对?” 杜鹃有些吃惊,目露佩服点点头。 当时柳书琪确实 是这般说的。 杜鹃道:“随后婢子跟着贴身伺候,婢子发现二小姐每过几个时辰身子都会抖动不停,难以控制。” 柳若言淡淡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毒性相克的药终于是起了作用了。 杜鹃有些疑惑道:“二小姐说是昨日在宫中受了惊吓,回来便这样。她非常着急,明日要立刻出门去找大夫。她还说,还说不能误了她的大事。” 大事……柳若言若有所思。 “你出来很久了,快回去吧,她说的这件大事,你务必留心。”柳若言叮咛道。 杜鹃离开后,绿夭和启嬷嬷走了进来。 柳若言对着二人道:“她以后就是我们的埋在云氏身边的一颗暗桩。你们二人不可露出马脚。” 启嬷嬷深深的看了柳若言一眼,总觉得大小姐越来越不一样了。 绿夭则是直白的多:“小姐,你真的信她吗?就不怕她会出卖你?” 柳若言自嘲淡笑:“很难跟你们解释,但她不会轻易背叛我。何况我手上还握着她双亲的命。” 这就是柳若言在恍然看到杜鹃时定下的计策。 第92章 不该防你吗 柳若言处理过此事便要拿着金子出门。 启嬷嬷镇守院子,绿夭随着她。 谁知在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刘氏,刘氏一见柳若言手中的盒子,眼睛都直了,她质问道:“你拿着金子要干什么?” 柳若言斜睨她一眼:“花光它。” 一句话疼得刘氏心肝直颤。 她就知道,年轻的小姐们惯会大手大脚根本就不知道金银的好处! 原本她昨日退让,没有再争,其实是想到了,如果金子落在老夫人手里可比落在白氏手里难哄多了。 刘氏正打算借着柳若兰没回来的借口好好去找白氏哭一哭借钱只说要上下疏通。 其实她今天已经得到消息,柳若兰在宫里虽然吃了些苦,但是并无性命之忧。 刘氏那颗心已经放下来了。 今天撞见这等事,刘氏不甘的念头又升起来,她直接冲到主院去找白氏控诉柳若言年轻不懂事花钱大手大脚! 柳若言出门之时还是戴了面纱。 身量窈窕的女郎带着侍女捧着盒子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十分引人注目。 一路之上,两人都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看到了十字巷口,忽然有个人影从一旁房屋掠下落在柳若言面前。 这不是小高吗? 小高笑嘻嘻道:“两位小娘子莫怕,一路走来有我保驾护航,放心吧。” 柳若言一顿,心中诧异,原来她方才的直觉不错。确实有人盯着他们两人只不过不是歹人而是保护她们二人的人。 “你们的帮主,还在吗?”柳若言顿了顿,宛如弦动的清脆声钻入小高耳中:“我来还他一样东西。” 小高搔搔头:“你还真敢还啊!你那自己去跟他说吧。” 小高让开路,视线处树下摊子前突兀的出现了左长乐正往这边看过来的模样。 他目若幽星,面容俊朗有浩瀚之气执笔凝神的模样又分外专注。 他随意向柳若言这里一瞟,便又专注在自己笔下。 柳若言难以控制的想起在寿宁宫密林下的纠缠。 走上前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有些艰难:“这是允诺公子的百两黄金。望请收下。” 说着,柳若言推了推这个盒子,让它挨到了左长乐伏案的左臂上。 左长乐这才慢悠悠抬起头:“点点数,收起来。” 一边小高应声而动,也不知怎么做的,他快速的扫了一眼,然后拂了一下就跟变戏法一样,东西没了。 而左长乐神情自若一点尴尬也无。 柳若言面纱下的面色红了又白,忍了又忍,终于冷淡开口:“这盒子就这么大,若是少了一两块,很容易便会被发现。我……太后赏赐怎会出这般错?” 柳若言明明自己心里不舒服,却要扯出太后给自己遮挡。 左长乐见面纱下的人绰约温婉,语气却这样讽刺,忽而展颜一笑,语气慵懒。 “太后尊贵守诺,在下自然是不用防的。只是防你罢了。” 柳若言自重生以来,自问做人做事还未有过疏漏之处。 听得左长乐这般言语,顿时胸口一阵气闷。 又想到前几次见左长乐他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豁然古风,怎的此次会这般直白刺她? 柳若言盯着他看了又看,左长乐微微向后倚靠,原本目光是落在桌面上,却在柳若言耐心丧尽时,直直看进柳若言眼中。 “柳若言,你到底是何人?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百消丹?为什么要引我入你柳府?呵……你不愿嫁我,可你又怎么肯定经过昨天密林之事,我就一定会愿意娶你?” 随着左长乐说话的语调由怀疑转为轻佻。 柳若言心弦巨颤。 “嗯?这样的你,难道我不该防吗?”左长乐轻哼一声,嘴角漾出一抹轻浮的笑意。 第93章 云氏母女争吵 “没什么可说的?”左长乐眼中有些失望之色划过。 柳若言心中天人交战,却难以劝服自己开口说些什么。 “走吧。”这两字已经恢复了左长乐一贯带着些温和的淡淡口吻,既疏离又不会太尴尬。 柳若言目现犹豫,她确实因重生之便对左长乐起了利用之心,又因为寿宴密林之事觉得两人不该走的太近。 重生回来,她只对最亲近的人不设防,而左长乐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对他所知甚少。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她觉得用赠金的方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现在看来,左长乐不是这样想的。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左长乐是个骄傲也是多疑之人,这样的人会在一开始便对旁人展现真诚。 所以才有了百消丹,才有了密林中的搭救。 而她却怕了这样的真诚,亲手用赠金断了这份情谊。 说到底,是她比不得左长乐风光霁月坦荡若斯啊。 柳若言再瞧一眼,那招牌上的句子。 佐以清酒换长乐。 一时间心中满是怅然。 “多谢。”柳若言低低一声之后,向外走去。 左长乐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旁小高忽然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 “公子,你看这是什么?”小高有些得意。 左长乐神色一变,伸手拿了过来。 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不由好笑道:“这便是你在寿宁宫密林,落下一只靴子的缘由?” 小高自知闯了大祸,尬笑:“那时,公子你与柳姑娘……无暇分心,属下自然要帮您盯着点。谁知道那帮人来的那么快!属下也不能跳出去告诉柳姑娘她簪子掉了对吧?” 左长乐捻着玉簪子在五个手指尖转了几个来回。 小小的动作竟看得小高有眼花目眩之感。 左长乐握住簪子,眸中幽深如海,狡猾如狐,“她以为我只是为了救她。岂不知我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这玉簪,有机会再还给她吧。” 小高一愣,双眼放光:“有机会?” 左长乐将簪子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笔墨未干的纸笺轻轻一吹,意态从容至极:“柳大人就快回来了。” 纸笺上,一篇痛陈时弊的文章跃然而出。 “我可从未说过,施恩不求报。咳咳……”左长乐忽然眉峰一皱,如玉的面容上现露出隐忍的痛苦之色,轻轻咳嗽起来。 跟清风阁主的那一掌到底是需要时日调养回来,而柳府,一定是个不错的地方。 柳若言与绿夭回到自己院中,还未过午,启嬷嬷给她上来一盘小点,随即低声道:“早膳后,二小姐跟云氏吵起来了。” 吵起来?柳若言不由得与昨夜杜鹃说的柳书琪要做的大事联系起来。 看来这必定是云氏不希望柳书琪去做,而柳书琪非要去做的事了。 有什么事是一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女儿去做的? 前一世,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却在四个月时流掉了。 柳若言无法体会一个当母亲的心态。 想了想,柳若言去了主院找母亲。 第94章 梦中提醒 白氏正在看一封家信。 当柳若言踏入主院正堂就看到母亲一脸的温柔,抚摸着信笺,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笑意。 同时,柳若言心中也升起了疑惑,若是父母感情如此之好为何云氏会插进来一脚? “若言,你快看,你父亲就要回来了!”白氏欣喜的将信笺递过去。 柳若言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笺中只说柳世忠南下颇有所获,回来后先进宫面圣,让白氏勿念。 柳若言心中也是一阵激动。 父亲这次必能立下大功,拜封丞相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柳若言试探的问道:“母亲,你与父亲感情如此之好,为何父亲会纳了云氏?难道父亲也是那种一心二用之人?” 白氏叹了口气,眼中有闪过一丝忧愁:“白氏是你父亲的贴身丫鬟,你父亲虽不喜她,但却没有不收她的理由。要不是后来有了你哥哥,恐怕院中还会多几个云氏。” 柳若言默然,这便是此时古武对女子的约束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白氏见女儿沉默,便另起了一个话头:“言儿,今年你已经十四了。可以给你相看人家了。却不知你喜欢哪一类型的男子?以咱们家如今的地位,便是侯爵之家做个正妻都是可行的。” 当然白氏所说的侯爵之家是被边缘化的那类。 身处权利中心的侯爵子孙婚嫁依旧看重出身。 柳若言无心婚嫁情爱,却不好明说只道:“此事母亲做主便是。” 白氏揶揄地看着她:“你从小便有自己主张,怎的到了婚嫁大事上就要母亲做主了。母亲倒希望你自己能拿定主意,免得追悔半生。” 前一世可不就是追悔半生么。 柳若言心中默默道,忽然心念一动问道:“母亲,什么情况下,能让一个一直乖巧听话的女儿忽然间跟自己的娘亲大吵一顿?”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白氏想了想道:“那要看那女孩多大年岁。若是还小便是为了母亲是否偏心偏爱,若是像你这般的大姑娘,那自然是因为心悦的男子了。” 白氏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照亮了柳若言的疑惑。 夜凌华,白氏,柳书琪。 莫非是柳书琪心悦夜凌华,告知云氏,云氏不肯。 可这其中有一点说不通。 夜凌华何等身份,若柳书琪能入了夜凌华的眼,云氏为何不肯? 柳若言只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重要的关窍是她能一举扳倒柳书琪的。 一时间仿佛隐隐约约就要看破,但雾障浓烈让她仍旧无法看清。 杜鹃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柳书琪对杜鹃也不是立刻就能信任的。 杜鹃只说自己会想办法。 柳若言却觉得此事还是得靠自己。 柳若言想着想着,不由得觉得有些困顿。 她没有抗拒这种感觉,慢慢伏在桌上睡了。 梦里,她飘飘荡荡,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夜凌华冷落她的时候。 一开始她也是不甘心的。 那次她端着自己亲手熬好的参汤送往勤政殿。 却在靠近之时,被门外的太监拦住了。她以皇后之威名呵斥。 正要进去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女子若轻若重难以忍受的轻吟。 她当时便如被水泼了一遍,从头凉到脚。 当时她大怒,她以为夜凌华在勤政,谁料他依旧在跟女子公然寻欢作乐。 盛怒之下的她闯进去就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她口不择言将夜凌华一阵责骂。 夜凌华便是那次之后说皇后倒尽了他的胃口,自此留给她的就是漫漫孤寂长夜。 而他最爱做的就是携着新欢前往宫外的玉泉山庄,那里没有她这个倒胃口的皇后,那里没有人约束他们寻欢作乐。 玉泉山庄! 柳若言猛然惊醒。 是了。玉泉山庄早就归属于太子名下,供夜凌华休憩。夜凌华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有官员为了巴结讨好他,进献过美人。而那些美人都一律被他安置在玉泉山庄! 若是柳书琪搭上夜凌华,而夜凌华又不想公开的话那这两人就只有在玉泉山庄私会! 怪不得云氏要反对了。 柳若言猛然站起来,夜凌华的心性她再清楚不过,喜新厌旧,刻薄寡恩。 他要柳书琪去玉泉山庄摆明了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玩物。 云氏将男人看得透,并不愿意自己女儿委屈。但柳书琪连连受挫早就失了信心。现下她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又怎会不抓紧呢? 第95章 懿旨施粥 柳若言心中有了方向,自是有了底。 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柳书琪什么时候动手,而她又是怎么跟夜凌华联络。 光把赌注压在杜鹃一人身上,太过冒险。 正在此时,绿夭急忙进来禀报:“三小姐回来了,还同来了一位公公带了太后懿旨给二小姐!老夫人让小姐赶紧出去。” 当柳若言匆匆赶到上院,果然在一众人中见到了几天不见一直低头乖巧的柳若兰和面色苍白的柳书琪。 那太监宣读了懿旨,竟是让柳书琪去真元寺清修一个月为难民施粥。 还未及揣测太后用意,那公公又合了懿旨,问道:“哪位是柳若言小姐?” 柳若言沉声道:“民女在。” 那公公笑脸相迎却是将懿旨亲手放进柳若言手中。 “太后口谕,由嫡女柳若言陪同前往以视监督。” 柳若言心中虽惊疑,但仍很快的收了懿旨,“民女遵旨。” 太后下了这道意味不明的旨意,老夫人也琢磨不透,给了那公公赏钱便好生将人打发出去。 老夫人单独留下柳若言姐妹叮嘱,那边柳若兰被刘氏悄然拉走不知说什么去了。 这两天,老夫人人虽然在家中,但宫宴上关于柳书琪和徐夫人的那些流言却已经飞进了柳家。 她偶然从几个闲谈的丫鬟嘴里听说了此事。 顿时如遭雷劈,难道说这么些年柳若言当真是一直被徐氏所耽误? 老夫人一时之间无法扭转对柳若言的看法,心里正是憋闷的时候。 太后来了这么一道旨意。 她顿时清醒了,不管柳若言和柳书琪真真假假的,至少在太后眼中是更为看中柳若言的。 这为难民施粥之事,看似是在给柳书琪博名声,但妙就妙在太后还派了柳若言监督。 若是柳书琪做好了,柳若言也跟着有功劳。 若是柳书琪做得不好,柳若言正好可以补救,依然可得好名声。 这最终的好处都是柳若言的。 “旨意要你们二人明日就出发,我会派苏嬷嬷协助你们。寺中清苦,你们也不是去享福的,一切从简。”老夫人殷殷切切一番叮嘱。 柳书琪却没有放在心里,从老夫人处出来便急匆匆回去了。 柳若言一直冷眼旁观,只觉得柳书琪非但一丝不情愿也没有,眉眼处还透着一股得意。 当夜,柳若言便吩咐不落锁。 果然子时刚过,杜鹃来了。 “二小姐现在在沐浴,奴婢是偷偷过来的。苏嬷嬷走后,二小姐给自己装了几身美裳带了一大堆胭脂水粉钗环琅饰。都是瞒着收好的。哦对了,云姨娘还不知道这件事。二小姐瞒着不让说。” 杜鹃一番话让柳若言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第二日动身之前,柳若言独自一人来到了上院的柴房里。 柳若言自去寻了钥匙将门打开。 几日未见,再见到云氏,柳若言不由得也是一惊。 云氏几日未曾梳洗,有些蓬头垢面,待看清来人是柳若言,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失望和焦急。 柳若言唇角一勾,缓缓蹲下来,与被绑缚住双手双脚的云氏对视。 云氏很快掩饰了自己的神色,只冷笑道:“大小姐怎么还不赶紧走!若是迟了,便是对太后的不敬!” 柳若言道:“这么着急让我走?是在等琪妹妹吧?她啊,不会过来了。” 云氏又惊又怒,“她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你把她怎么了?” 柳若言眼神中透出一种怜悯来:“姨娘处处为琪妹妹打算,可惜妹妹已经长大了。今早我听府上下人说,琪妹妹偷偷装了好些胭脂水粉。” 云氏冷笑:“太后只说让琪儿施粥也没说不让妆扮吧?” 柳若言语带讽刺:“妆给谁看?难民么?” 云氏自知自己女儿想要做什么,唯恐多言让柳若言产生联想,闭紧了嘴巴。 “姨娘不必害怕,我不会揭穿她,相反,我会助她一臂之力。”柳若言淡淡的语调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云氏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柳若言眼中忽然泛起波澜,就像是一片浓烈燃烧的火海掀起滔天巨浪。 “在宫中对我下药,想坏我清白。”柳若言眼如利刃刺向云氏,“这种阴损的主意是你在背后出的吧?” 云氏自柳书琪口中得知柳若言安然无恙就知道瞒不过,但她也笃定柳若言不敢说出来。 “呵呵,大小姐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敢去跟老夫人告发我吗?有人会信吗?你的名声,你的清誉不要了吗?”云氏就是算定了这一点。 “我为何要告发你?”柳若言语气冰冷而随意:“我只是要琪妹妹同样尝试我遭受的一切罢了。真是好奇呵,琪妹妹心心念念是为了谁而妆扮呢?” 柳若言转身离去的背影在云氏看来格外恐怖无情。 云氏不可置信的摇头,想抓住柳若言的裙角,却忘了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住,这么一动身整个人径直跌在地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可是长房嫡女,怎能用这种阴损的手段?来人啊,快来人去找二小姐过来见我!快来人啊!” 第96章 琴音相助 将云氏的呼喊声抛在脑后,柳若言回到院子,却是吩咐启嬷嬷将雪娇放出去给云氏送饭。 绿夭不解:“小姐,雪娇很可怜的,这两日我看她一直在问奴婢能不能在小姐院子伺候。” “是吗?”柳若言根本不会给背主的人机会,但此时却不会给心软的绿夭明说:“那你告诉她,这次给云姨娘送饭,云姨娘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凡所做的事必须要事先禀告与我。若是做的好了,日后我可以考虑。” 柳府奉旨施粥,派出了府上一半近三十人的家卫力量随着柳若言等前去。 为了显示柳家和睦,老夫人特意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姐妹两人同坐相处增进感情。 柳书琪却借口自己要带上一个丫鬟做帮手,将杜鹃也带进了马车。 一路上,柳书琪指使杜鹃忙前忙后服侍自己,故意晾着柳若言。 而柳若言只问杜鹃要了一杯茶慢慢啜饮,一杯茶竟喝了一路。 真元寺内早就得知太后懿旨有两位钦点的贵女来主持施粥。 当下主持派出了小僧人自半山腰处将两人从后门引入。 柳府马车从真元寺门口通过时,透过撩起来的车帘,两人同时看到在九十九阶通往寺门的阶梯上,竟是黑压压挤满了难民。 柳书琪急忙将车帘放下来,以手抚胸:“太可怕了,这么多人。那么脏,难道要我一个一个的替他们舀粥?将白净的馒头送到他们手里?” 柳若言瞧着柳书琪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刺道:“你可以不做。” 柳书琪一窒,随即想起来什么,哼一声:“这等博名声的事做来简单又容易。我才不会让给你。” 柳书琪打定主意,一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将自己的名字广泛的流传出去,好抹杀她在寿宴上被人耻笑盗舞的名声。 她不会给柳若言一丝一毫分薄她名声的可能。 到了寺庙,因是两位女客,主持将二人安排在了一个单独的院落,院落虽小却分成了东西二厢,给两人正好。 柳若言此次出来只带了绿夭,家卫就在院落外围给香客暂住的厢房里。 柳若言吩咐家卫头领分好了当值巡逻等事宜,见绿夭一个人搬行李搬得吃力便上去动手两人一起布置好了房间。 柳若言不惯做这些事,出了一身汗,正想让绿夭找一找哪里可以烧热水。 却见绿夭也是满身大汗。心想这里毕竟是安全的。便自己一个人出了院落。 客房对面却是一片竹林。 柳若言一见这竹叶青艳欲滴,飒飒作响,便觉得凉爽。 心想不若在里面待一会。 谁知这竹林纵深漫长,柳若言竟然怎么也走不到头。 等到想回转的时候却彻底迷失了方向。 柳若言镇定下来边走边唤人。 忽然,琴音袅袅,不紧不慢悠然从竹林一处响了起来。 太好了有人,柳若言顺着声音来处,转过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便是她来时的入口处。面前寺舍飞檐不正是她安置的院落吗? 柳若言这才知道这弹琴之人是在对她相助。 一曲毕,琴音绝。 柳若言心下感激当下只高声叫道:“多谢相助!” 在她走进院落后, 从竹林处缓步走出一身月白长袍的左长乐来,只见左长乐气度高渺出尘,脸上掠过难以言明的意味深长之色。 “呵,又欠我一次。” 第97章 米太多,沽名钓誉 真元寺作为朝廷施粥的一个据点,难民数并不多。 但因挨着皇城一个处理不当十分的影响颜面。 是夜,占据了真元寺门前阶梯的难民几乎没人睡觉,嗡嗡话语声响了半夜。 到了后来,没人说话,只剩了有气无力的叹息声起此彼伏。 第二日一早,小沙弥候在院外叫醒两人。 等两人吃完简单的素食,这才问道:“两位女施主是谁在主持?” 柳书琪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 小沙弥拿来几本册子递给她。却是施粥筹募的银两米面等物。 柳书琪拿过册子倒是眼前一亮,收在怀中当面避开柳若言就出去了。 柳书琪是存心晾着柳若言,好让将来她名声传出去之后众人都知道力气都是她柳书琪出的。 小沙弥倒有些尴尬,柳若言冲他笑笑,与他攀谈起来:“我们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事,但不知施粥一般是几日?” 那小沙弥点头道:“女施主倒是个细心的。一般施粥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全看当地救灾情况而定。” 柳若言想起了上山时候的惊鸿一瞥道:“我看着外面的那些人,衣衫虽脏乱,但并不见破旧。该是附近的州县吧?” 小沙弥点点头:“闹了虫灾,好好的庄稼全没了。” 柳若言一怔,猛然想起来了。 时下北旱南雨,各地都有小规模灾情。不说虫灾还想不起来。 前一世真元寺因为难民而发生过暴动,起因便是有人散布谣言说正值收成之季当地却一毫一厘也收不上来,朝廷不满,根本就不会管他们这些偏苦之地的子民。 这话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听了都知道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在饥肠辘辘的难民听来便是性命忧关的大事,再加上,前一世监督施粥的人是岳晴瑛,岳晴瑛什么事都要按照流程来办,粥用完了才开始上报朝廷批示。 就在这中间耽误的几天里,难民暴起绑了许多来真元寺上香或是帮助施粥的官家夫人小姐。 最后虽然被太子领兵剿灭,据说有许多夫人小姐折辱在难民手里。 许多贞烈的女子陆续含恨自尽。 一时间,京城外白幡遍地,很是凄凉了一阵子。 而主持施粥的那位小姐,被赐了绞刑,反倒是岳晴瑛将所有事都推了个干净,置身事外。 柳若言神色一阵凝重,那小沙弥只当柳若言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不多时,主持亲自迎了柳书琪,柳书琪像模像样的指挥僧人从库房中拿出米面熬煮。 这些米面乃是提前便募集好赶在施粥前一天锁进库房中,只等柳书琪一到拿了钥匙开门的。 只是米面分配,是否足够,如何安置这些问题都是要柳书琪一人来想。 柳若言冷眼旁观了一阵子,忽然抬手制止了柳书琪:“米放得太多了。” 柳书琪吃了一惊,随即心下涌现一阵喜悦,她傲然高声道:“姐姐,太后命我等施粥赈灾。自然是要让难民吃饱的。姐姐觉得米太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难民不配享用这些他们辛苦劳作一整年换来的粮食?” 柳书琪话音刚落,正排队等着领粥的难民带着恶意的目光朝着柳若言看来。 那架势仿佛要将柳若言生吞活剥了! 柳若言神情自若的收回手,却是淡声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施粥还有十天时间,莫要不够了。” 柳书琪心中得意自己将账本收起来的举动。 当下只做出一股济世为民的情态,悲苦的说道:“此次募集的米面,十日时间绝对是足够的。且我看到难民这般景象也忍不住为他们难过。姐姐你是家中嫡女从小吃穿不愁,我却是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十分能体会。” 当下难民看柳书琪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还不到一日,柳书琪仙女的名声已经在真元寺山上山下传开了。 反而是柳若言,变成了难民吃饱喝足之余扎小人的对象。 索性后面柳书琪再去主持施粥,柳若言也不出现,任她一人扬名。 反而柳若言取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每日写写画画。 如此这般十日已过了大半时间。 这日日暮,柳若言正眉头紧皱看着自己这几日辛苦写成的纸笺。 就见杜鹃率先走了进来:“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柳若言用镇纸压好写着字的纸笺。 柳书琪便带着一脸尴尬勉强的笑容出现在面前。 “出了什么事?”柳若言语气透着淡淡的冷。 柳书琪却没仔细分辨,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那米面快不够了!咱们报给朝廷吧!” 柳若言盯着她嘴角泛起了讽刺的笑,嘴上却是慢条斯理道:“妹妹不是算过了,十日时间是够的么。” 柳书琪眼眶一红,从怀里掏出几本册子:“这是真元寺现如今所有剩下的米面等物,都给你!我……我是管不了了!” 说完,柳书琪扔下册子就要走。 “绿夭!”柳若言高声道。 “砰”的一声,绿夭在外面将房门紧紧关上。 “拿回去。”柳若言喝道。 当她是什么人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柳书琪被绿夭关门的利索阻碍了脚步,索性回头。 柳书琪恨声道:“这次若是办砸了,你也逃不了!” 柳若言淡声道:“没关系,总有你在我前面挡着。” 柳若言说的正是柳书琪担心的。 这下,她才彻底明白太后的用意,这活计不是赏是罚。 吃力不讨好。 最终得益的总是柳若言。 柳书琪直直盯着柳若言,目光中闪烁着恨毒。 她慢慢弯腰将册子捡了起来,人却没抬头带着一股子无赖的劲,“现在施粥的情形我已告诉你了。该怎么做决断是你的事!” “我的决断就是听从你之前的安排。”柳若言不冷不热的回击。 柳书琪猛地拉开门,阴沉地瞪了绿夭一眼,跟杜鹃回对面厢房了。 绿夭走进来见柳若言在想些什么。便忿忿道:“小姐,这几日她出风头的时候可没想着您!您是不知道那些难民将她夸成什么样了!” 柳若言淡声道:“她将自己架得越高,最终摔得便会越惨。” 绿夭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小姐,米面怎会不够?” 柳若言细细思索了一下,凝声道:“这粮食应该确实像是柳书琪所说,即使是顿顿白米饭也是够的。只怕是柳书琪为了宣扬自己的名声,弄得来上山的香客人尽皆知。传到了别的地方,有更多灾民涌过来了。若是能吃上白米饭,同时是布施,为何不来真元寺?” 绿夭一惊,还可以这样,“若是十日后没有了米面,可怎么办?” 柳若言摇头:“太后让施粥,这米面的数量是一定能够撑到朝廷安抚好灾地,让这些灾民返回家乡的。若是柳书琪从明天起,细细规划米面。应该是无碍。不过……” 柳若言没说下去。 她怕前世的流言在这个时候出现。 人心都是贪婪的,柳书琪若是不能安抚好这些忽然被降了吃食分量的难民。 流言在这个时候起来,那些难民不辨真伪,那时才是真正的可怕。 “不行。这寺庙中还住着其他香客,且再过两日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的日子。还是尽早做防范的好。” 柳若言一念及此带着绿夭出门和主持家卫商议去了。 第98章 争吵失控,力挽狂澜 柳书琪一觉醒来,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便觉得一阵烦乱。 原本开头几天,难民还对她感恩戴德,言听计从的,直把她捧上了天。 这名声由着一些香客上山下山很快便传开了。 她只觉得是好事,便由着去。 谁知,昨天出现了百余从南州迁过来的难民,他们一路走,只认定来到京城天子脚下就会有吃的。 就有香客介绍他们来了此处。 那是百余人啊,顿时每日耗用米面比原来多了半倍。 真元寺的难民还十分热情的给那百余人指点。 这都是柳二小姐心善,别人喝粥,只有这里才能吃上白米。 柳书琪听见这话当场就呕得不行。 她只是为了名声好听,可不愿意别人将自己当成冤大头。 但是为了撑面子,她还得挤出笑脸挨个跟他们攀谈。 其中好几个脏兮兮的难民都摸到了她的手。 这些南州来的人可是真正吃了苦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 柳书琪要不是走得快,差点就吐了。 想到此处,柳书琪也觉得不能不想办法了。 如论如何得撑下去。 柳书琪赶紧装扮一番,去跟熬粥的人说多加些水少兑些米。那馒头也从一人一个降为三人一个。熬粥的人诧异地看了柳书琪一眼。 柳书琪有些心虚,却登时来了火气道:“看什么看?既然是我主事,我说怎样便怎样。” 一时之间,大铁锅熬的清粥上来了。 柳书琪端起一碗递给一个难民赔笑道:“库里备下的米面有些不够,从今日起只能吃得稀些。” 这个难民却是刚从南州来的,昨日吃了两顿好的只盼着今日再吃上几顿。一听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声音有些尖利:“不够?不是说你是活菩萨吗?专门给我们派米来的!怎么我们一来就不够了?你是不是看我们外地来的,便不想管我们了?” 柳书琪连连摆手。 那难民却是浑身散发着一股汗臭酸臭口沫横飞激动不已。 柳书琪只觉得那气味直冲自己脑门,忽然她面色铁青:“你别说话了!” 那难民一看她的脸色更是激动了。 他们这从南州来的人跟真元寺那些难民不同。 天高皇帝远的,南州人只知道京城富庶,当家里闹了水灾,一心只觉得到了天子脚下就有的救。 他们一路奔波,很多人都已饿惨了。昨日那两顿吃的根本就不够。 更何况他们本是打算聚集在皇城门口好引起那些达官贵人的注意求助的。 结果被一些不明所以的香客给忽悠到真元寺,柳书琪一见面就将他们对于京城布施的期待拔高了。 现在又亲眼看到待遇减半,不由得就激动起来! 柳书琪皱着眉拧着脸刚想解释两句。就感觉到一股酸臭的热浪朝口鼻处喷来。 柳书琪捂着嘴连连后退。 那难民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怨恨:“受不了就别来这装好人!天子给我们布施就是为了让我们吃饱的!你拿这清汤寡水糊弄谁!” 说着那难民竟然强悍的将铁锅都掀了! 米汁顿时流了一地。 这难民反应却也快,一脚踩在那倒扣的锅底上,高声喊着:“怎么前几日都能吃上白米今日就要喝清汤了!她算什么活菩萨女神仙!别是将朝廷给咱们的米面私吞了吧!” 他不提这话头还好,一提这话头,明明有好些人觉得不可能,但群情激奋下,都随了大流。 毕竟能吃饱饭只是跟着闹一闹,谁不愿意? 柳书琪面色惨白,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急忙交过杜鹃吩咐了两句。 杜鹃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便离开了。 柳书琪有了盼头。 便立刻堆了笑脸辩解道:“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女菩萨……那都是旁人说的……我绝没有私吞该发给你们的东西,实在是……实在是,不够了啊!谁想到你们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如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柳书琪小心的提出建议,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些人。 这南州来的难民并不买账,干脆叫了南州的同行人将布施台团团围住,只要求要白米饭才放行。 柳书琪一面躲在最中间一面忍不住连声推脱:“你们这么多人,天天都吃这么多,将我们好心募集的米面吃空了,如今还能怪谁?能给你们清粥不错了!你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可有施粥配馒头的!” 那南州来的难民顿时气苦,冷笑:“朝廷施粥都是有规格的。既然开始就是白米,就绝没有忽然转成清粥的道理。” 真元寺的难民一直在旁观,却是两不相帮的架势。 柳书琪一噎,顿时想起第一日柳若言说的米放多了,是当真多了。 多出来的米给她带来了短暂的名声也给她带来了贪婪不尽的麻烦。 这时,柳书琪只盼着杜鹃能快点将家卫们叫来。 由家卫们将自己保护起来。 南州来的难民见柳书琪什么话也说不出,更是来气直嚷嚷要给一个说法。 柳书琪则是躲在干杂活的那些人后,当场出银子让杂役保护自己。 杂役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将柳书琪围在中间。 情势一时之间对峙起来。 柳若言匆匆赶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柳若言只在来的第一日露过面,难民们大多都不认识她。 此刻柳若言出现在人群外,却也是无人注意到她。 幸好她来之前带了十几个家卫,立刻护着她分开一条道挤了进去。 柳若言进去时就看到柳书琪在众杂役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的坐在后面。 那些前排的难民都被杂役们挤到了阶梯处。 柳书琪见柳若言带了家卫进来还以为自己这嫡姐转性了,居然不计前嫌过来救她。心里正嘲笑她犯贱。 却耳边听见一声女子的怒喝。 “住手!都听我说!”柳若言眉目间氤氲着怒意,快步上前在地上捡了烧火棍,猛地对着倒扣的大锅敲起来! “铛铛铛”几声过后。 所有人都看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指着做饭熬粥的两个杂役道:“你你,立刻去做饭要与前几天一模一样。” 柳若言话音刚落,柳书琪就面现嘲讽:“我可告诉你,吃的都不够了啊,再这么挥霍下去。最多三天就断粮!” 柳若言带来的家卫加上杂役真正的让柳书琪感受到了安全,她又见柳若言主动站出来,更是放下心。 柳书琪一句话就将责任甩给了柳若言。 柳若言没理她,更是很快的指着剩下几个杂役:“你们几人,将库房里的米面都搬出来就放在这里。” 这话一出不仅是杂役就连最前头的难民也愣了。 “你们从南州来,想必朝廷还不知道。你,再去禀告京兆府。将情况说明,只说这里难民增加请朝廷定夺。”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吃过这一顿,你们不可再闹。但朝廷批示一来一回一调度最快也需要五天。剩下的米面在这五天里大家节省吃用。可有异议?” 高阔的真元寺门前,鸦雀无声,柳若言的声音竟传到了阶梯下。 第99章 真元寺惊变,陷入危机 那南州来的难民迟疑道:“你是谁?你能做主?” 柳若言轻轻一笑,宛如四月桃花盛开,带着无双璀璨,却并不言语。 “这位姑娘是负责监察此次施粥的人,有更正之权。”主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古武的人尤其是穷苦百姓大都信佛,纷纷回头给主持让出来一条道。 见主持都这么说了,自然就都信了。 柳书琪见主持都站出来为柳若言说话,心里虽然不甘,但却暗暗松了口气。 这烂摊子既然柳若言管了,可就不干她的事了。 柳书琪便又继续在寺前布施。 因着柳若言的一番言语,当下就从家卫中挑了两人,主持写了一封信,将两人从后山小道送下山。只盼着京兆府能快些收到快些派人来。 而剩下的家卫被柳若言分布在通往真元寺的各个小路口,盘查有无可疑之人。 连着几天都平安无事,柳若言心中却总觉得不踏实。 难道上一世真元寺的命运已然被她改了? 那些散布流言的人没能混进来?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但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 日头渐烈。 柳若言从厢房中走出,信步走到大殿。 大殿中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和尚在打扫庭院。 柳若言只觉得有些奇怪,走上前问道:“今日是十五?” 其中一个年长的和尚道:“不错。我和师弟正在打扫 庭院。” 每月初一十五是京城官家夫人小姐最爱的进香日子。 柳若言沉吟道:“难民都围在这里,那些管家夫人小姐今日还会来?” 那年长和尚甚为客气:“柳施主有所不知,往年都是这样的。今年出了难民的事,兴许那些官家夫人小姐还会带一些捐赠来。” 柳若言点点抬头,兴许还能缓缓眼下的局面。 明日十六便是第五天了。 柳若言心里想着,微微揩了一把额外的汗。 今日的日头仿佛格外的烈。 柳若言压下心中的不安,正要离去,忽然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打扫的僧人。 忽然意识到不对。 那些官家夫人小姐最是注重养颜,绝不会在烈日当头出门。十五进香,不是赶早便是等午后。 这个时辰已经是午时了! 柳若言急忙叫来一个家卫,又觉得不妥,便一次性点了三人。 令他们三人小心沿着下山的主路往下探,看是否有异常。 三名家卫走后,柳若言见了主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主持宽慰道:“真元寺离皇城极近,附近又有兵营驻扎绝不会出事。” 柳若言只是摇着头却说不出口缘由。 因为上一世,太子在下令诛杀了那些暴动的难民之后,被御史弹劾是铁血手腕,迫害良民,不堪为储君。 夜凌华之前只是因生母之事遭到厌弃,宣帝并未打算放弃这个儿子。 却是从这件事之后宣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考虑该换哪个皇子。 夜凌华在那段时间终日惶惶,最终使他下定决心跟柳若言定下婚约。而柳世忠在女儿订婚之后忽然被宣帝提拔为丞相辅佐君王掌一国之政,夜凌华赌对了,得了柳世忠的支持才渐渐好转。 所以前世那些流言针对的不是这些难民,而是……夜凌华的太子之位。 而最希望宣帝因换储之事闹得国家不宁的就只有古武的敌人,北狄。 柳若言越想越觉得心惊。 她只盼着是自己想错了。 可若真是北狄出手,他们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散布流言只是最简单轻松的手腕。 自己令人守着真元寺,使他们无法散布流言。 就等同于是在逼迫他们采用强硬方式。 见主持将信将疑,柳若言也不再言语,心里只盼着派出去的家卫能赶紧回来。 柳若言在厢房中摆了一盘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猛然一抬头却是天色将暮。 绿夭急匆匆一把推开门。 “小姐,你派出去的家卫回来了!” 柳若言急忙奔出去。 却在大殿发现真元寺十几个和尚都在场。 围住了一个躺在地上之人。 “柳施主,过来看看。” 主持神色凝重。 柳若言一步一步向前,随着视线的逐步清晰,不禁捂住了嘴。 地上躺着的家卫是她派出去探路的三人之一。 此刻那人双唇抖动不停,双眼紧闭且他手腕脚腕上都有伤痕。 忽然家卫猛地睁开,一双眼睛满是绝望的空洞后的麻木。 主持道:“他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了寺门阶梯下的路上,若不是有寺中弟子下去打扫,根本不能察觉。” 柳若言忍不住伸手去家卫眼前晃了晃,那家卫一点反应都没有。 主持瞧出了异样,急忙去查看他的眼睛。 半响沉重道:“是老衲大意了。这位施主眼睛被毒瞎了。” 家卫被吓到极点连话都说不出,浑身上下又动弹不得看也看不见。 他整个人就此沦落在一片绝望里,柳若言只觉得这手段残忍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北狄,一定是北狄! 柳若言已有七八分肯定,只是还不能明说。 她看向主持:“寺中可有会武的僧人?” 主持点头,当下点出四五个人。 这几个僧人按照柳若言的吩咐除开主路,另寻了通往山下的路悄然试探。 不到一刻钟,这几人身上都挂了伤狼狈的回来。 有两人看到了隐匿在山林中的篝火。 围着篝火的人都蒙着面大约有二三十人。 他们非常谨慎,只点火将肉烤熟便灭了火。 其中有两个人是光头,身上穿着的却是与真元寺和尚一般的僧袍。 这两个看到敌人的还算好的。剩下的三人沿着小路连人都没看到就被暗算了。 这些僧人平日学武也只是强身健体用,警觉性并不高,被这一帮黑衣人发现后,虽然逃出来了,但却挂了彩。 主持尚在沉吟,柳若言便猜了出来:“怪不得今日无一人上山,该是被这些假扮的和尚劝回去了。” 而真元寺离出来的人也出不去。 这时,一旁的柳书琪带着惊惧道:“这不是说,咱们这么多人就这样被困在山上了吗?” 柳若言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困住不是最糟糕的,你忘了难民吗?” 柳书琪咦了一声随即又庆幸道:“幸亏已派了人出去,到时候朝廷发现,就会派人来救们的。对吧?” 柳若言摇摇头。却没说出来。 只怕那两个报信的人也没能出去。 第100章 柳书琪逃走,女童失踪 柳若言没说话,柳书琪却已是想到了。 柳若言召集来所有的家卫与主持商议下一步。 柳书琪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外面跟她的心情一样,漆黑一片。 她怎么这么倒霉? 可恨的贼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会不会哪天杀上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柳书琪一想到这里就很是害怕。 想逃生,想离开这里的念头格外强烈。 …… 忽然她的一只腿被抱住了。 柳书琪惊疑的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脏兮兮的女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柳书琪这几天都坚持在众多难民面前卖弄自己的贤良,这个女童倒是有几分印象。 她不耐烦的皱眉问道:“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这女童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错愕。 柳书琪挣脱了两下,见这女童还不松手。 便使劲用手掰开了女童的手:“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柳书琪这会见院内四下无人,又欺负对方年纪小,说话做事全凭着性子来。 那女童哇的一声哭了,那哭声极其的响亮:“你,你不是女神仙!神仙姐姐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柳书琪这几天扮心善着实扮够了。见到比自己身份低贱的人还得笑脸相迎,她心里也憋着火气。 女童一哭,她还有些怕,却见周围并无人听到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 她一把捂住女童的嘴,恶狠狠道:“闭嘴!再哭我就将你拖去喂狗!” 那女童听懂了,硬是憋着眼泪。 柳书琪见她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就来了气。 “你做出这样子干什么?让你娘看见了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你说!要是有人问你怎么了,你怎么说?” 那女童懵懵懂懂:“我…我做了错事…我被姐姐骂了!” 柳书琪在她脸上一拧,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女童吃痛,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虽然不甚明白为什么实话实说不对,但她知道柳书琪这是生气了。 “姐姐你别生气,灵儿会乖,灵儿会想的……呜呜呜……娘……娘!” 柳书琪原本听到前半句还是十分满意的。 谁知听到后半句,她忽然清醒意识到,对这个年纪的女童来说只有当娘的才是最依赖亲近的。 若是放这女童出去,少不得这女童会告诉她娘。 她方才说的话不就被人都知道了么? 前几日那顿冲突只是让南州来的难民对她有所不满。 可真元寺的那些难民对她还是感激的。 柳书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在这真元寺待下去了。 忽然,她眼前一亮,明日便是十六。她记得太子暗示过可以在十六这日去玉泉山庄找他。 若是这样去,势必会让太子看轻。主动自荐的女人往往都得不到长久的宠爱,这个道理她懂。云氏当初阻止她就是用得这个理由,可现在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呢。 原本以为出不了府,太后一道懿旨将她带出了府。 原本以为太后这是在惩罚她,结果峰回路转,却给了她一个能搏一把富贵的机会。 柳书琪非常满意。 她低头冲着那女童灵儿阴沉沉一笑。 五日之期天明即到。 这几日南州来的难民盯着日渐减少的米面那眼神中都透着不善。 柳若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一心想再多嘱咐家卫和会武僧人几句。 于是柳若言便下床,穿了衣衫披了一件披肩慢慢走出去。 家卫和僧人被她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留守看守着难民。处于种种考量,所有的难民仍在寺庙前那条长长的阶梯上安置。 另一部分两人一组打着火把守在各个通往真元寺的路口。 如果那些莫名的贼人要杀上来,那么火把不可避免的就会熄灭。 到时,所有人会被聚集在一起拼命朝山下冲。 如果能平安的渡过这晚,主持说他会想办法在天亮人的精神最容易松懈时派出寺庙内武功最好的人去求救。 这些事都是避着难民的。 他们最需要保护,却也是最容易产生波动的。 柳若言走至寺庙前,寺庙内外灯火通明。 “主持大师,你也半夜睡不着?”柳若言有些敬佩。 谁想主持转过身来,脸色却很难看。 他指着看守难民的家卫道了一声佛号。 柳若言略微一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留守的家卫就不多,此刻还明显的少了一多半。 几乎没有犹疑。 “是柳书琪。”柳若言平静的说出这三个字,眼神却寒得叫人害怕。 主持点点头,伸手又递过来一封信。 那熟悉的字迹确实是柳书琪的无疑。 柳书琪在信上只说她要出去求救,故而带走了十几个家卫护着她冲出包围圈。 “大小姐!”一旁的阴影里忽然传来杜鹃的喊声。 只见杜娟倒是非常平静。 “她没有带你走?”柳若言皱眉,看来这次柳书琪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了。 杜鹃看了看主持又看了看柳若言,柳若言立刻会意。 两人走到寺里,杜鹃这才忧心忡忡道:“大小姐,二小姐说是要出去搬救兵,可她走之前并没有跟奴婢提起。而且她出门之前还将自己好生的打扮了一番。若说真的是去搬救兵,这般在乎容貌做什么?” 柳若言沉默了一下,忽然冷笑:“她原本来这里就不是真心的,只是多了一个出府的机会。你还记得柳书琪说的那件大事?想必她就是去办这件大事了。” 下山之后柳书琪可以去驻扎的大营求救但她也可以去玉泉山庄。 不多时,山下有一处灯火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凝神细听从那处竟隐隐传来了打斗声。 但这打斗声消失得很快,那火把竟灭了。 不多时那火把悠悠的又亮了起来。 这下柳若言和主持还有知道这番布置的人后背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亮着火把的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人…… 杜鹃指着那处有些怯:“二小姐就是从那个方向逃出去的!” 柳若言盯着那重新亮起的火把,整个人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她那药方还没有回忆出来,若真的让柳书琪今夜遇见太子与其成就好事,那她就得换一种报复的方式了。 不过还好,柳书琪体内还有那两种毒素,只要她一激动或者是心神不稳固,便会发作让她忽然抖动浑身失控。 夜凌华最厌恶女子不完美,便在床第之间也是。 如果这一招不行,还有雪娇那边的后手。 总之,一定要叫柳书琪不得安宁,好好尝尝她所重视的一切都被她自己亲手毁掉的痛苦! 柳若言发现自己的心不知不觉的只要一想起复仇便变得冷硬。 呵呵…… 这时,寺前难民中似乎开始骚动起来。 那嗡嗡的议论声渐渐变大。 绿夭不在身边,柳若言便让杜鹃过去看看。 哪知,杜鹃惊慌失措的跳进寺门:“大小姐,有个女童失踪了!那难民中有人说最后见到那女童进了寺里,可咱们这么多人,没见到人呀!现在那女童的父母急了正在煽动同来的人要进寺里搜呢!” 搜寺?绝对不行。 物极必反,难民是最可怜的却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如果进了寺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走,咱们去看看。”柳若言紧了紧披风带着杜鹃走出了寺门。 第101章 如此父亲,一线生机 南州来的难民将主持和几个僧人团团围住,柳府的家卫在一旁却是被蜂拥的难民推搡得几乎站立不住。 那丢了孩子的妇人跪在主持身前,边骂边哭。 主持不好跟女子动手只是连声劝慰。 孩子在这时节几乎就是大人的命根子。 主持迟疑道:“要搜查也可,只是须得与柳施主商量一番。” 便在这时,柳若言正好踏出门来,沉声道:“可以搜查,但只允许进去十人。” 那妇人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倒是那妇人的丈夫犹豫了一下,迈步朝着柳若言走来。 “大人。”那男子满脸的谄媚。 柳若言心中一跳。 男子摆摆手道:“不过是一个女孩,没了也不打紧,只是这人终究是在你们真元寺丢的。若真是找不到人。你们须得赔我银两米面。” 柳若言面色就是一沉,霎时间盯得那男子后背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先进去找再说吧。”柳若言语气中都透着一股寒意。 那男子却像是得了什么保障一般,连连点头。 一时间,寺内各处都挂上了灯笼。 将真元寺照得亮如白昼。 那男子找的十分漫不经心,匆匆将每处找了一遍,就回到了庭院。 而那女童的娘却是含着泪声声唤着细细在草木浓密或者是拐角旮旯里找。 其余跟进来的也都各有各的目的。 有看着寺内器物两眼放光的。也有跟贼一样到处翻吃的的。 柳若言着实看不下去,便让杜鹃和绿夭一起帮着找。 绿夭最是直性子,虽然过来的晚也是真心在帮忙。 只是三人正正经经找了一圈,却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那妇人坐在地上只哭道:“我那苦命的女孩儿!活生生的人儿,怎么就不见了!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柳若言就站在院中是亲眼看着这妇人将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翻了一遍的。 她心中非常不忍,可这时也不得不做最坏的猜测。 在困难时节易子而食的也不是没有。 且难民里说不准有包藏祸心者。 柳若言正想着,忽然问绿夭:“咱们住的那个院子可找了?” 绿夭立刻会意,跟着杜鹃一起去了。 那女童父亲,一直默不作声,他心里大概也清楚他的孩儿在这当口丢了怕是找不回来了。 满目的精光直在柳若言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估量报价多少合算。 没过片刻,绿夭和杜鹃匆匆跑回来。 杜鹃面色苍白,绿夭手都在颤抖。 “小姐,在咱们院子靠墙那边的井水里……发现了……一个女童的尸体。”杜鹃压低着声音有些抖,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可却是不敢说。 柳若言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皱眉,“竟是被谋害的?是谁这么大胆子!” 柳若言不过片刻就抬起了头看向杜鹃,眼中的怀疑不言而喻。 这怀疑却不是对着杜鹃的。 杜鹃心中咯噔一下却是跪了下来,“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将那孩子打捞出来。”柳若言缓缓道。 绿夭一听也跪下了,“不可!小姐,奴婢知道绝不是您做的。可那些人不会这么想啊。在您跟二小姐的院子被发现。二小姐又跑了……奴婢知道了!是二小姐!二小姐对不对?她害了人就逃了!” 杜鹃也是在犹豫。她也觉得不可能是柳若言做的,按照两位小姐的品性,倒是柳书琪的可能性更大。 杜鹃迟疑道:“如果大小姐真要将那女童起出来,按照现在的情势来看,不如就……就推给二小姐……,然后再暗中查清楚,等掌握了证据再还二小姐清白。” 杜鹃说出这话已经是有背主的嫌疑了,虽然她本就打定主意忠心柳若言。 绿夭其实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见杜鹃说了出来,忙热切的望着柳若言:“小姐?您想清楚啊。” 柳若言望着她厢房的方向,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上一世在深宫中。 她居住的宫殿后也有一口水井。 因着常年不用早就废弃,后来在夜凌华将她囚禁之后,搜宫时,从里面起出了好几副已有些年份的骸骨。 她其实并不痛惜自己被冤枉,她痛惜的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曾有人蒙冤,而她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这女童蒙冤而死,出于责任感,她不能随意就给她安排一个凶手。 若今天她与柳书琪的身份对调,大概柳书琪会毫不犹豫的推到自己身上吧。 柳若言自嘲的笑笑,语气中却是坚持:“去找主持,将女童起出来。” 主持听说死了人,急忙派人来。 当几个家卫将女童放到地上时,那女童惨白的面色脖间紫红的掐痕硬生生将那妇人吓得几乎晕厥。 明晃晃的火把照在那女童身上,围观的人脸上的神情一目了然。 丈夫却是强行抑制着喜色,那妇人被掐人中救醒之后猛地哀嚎出声。 围观的难民俱是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那妇人悲痛过后果然将目标放在了柳若言身上。 她扑上来对着柳若言就是一阵撕扯。 绿夭和杜鹃急忙挡在前面,饶是如此,那妇人不要命一样的撒泼一时之间柳若言只觉脸上手上都被抓伤了几处。 幸而杜鹃力气大,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制住了那妇人。 绿夭死死抱住那妇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柳若言眼眸中闪烁着同情和镇定,她毫不躲避对上那妇人的双眼:“虽然是在我院中起出来的,但我那院子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谁都可以进去。便是你那女孩不也进去而没有被你及时察觉吗?” 那男人不满意了,见柳若言没有好声好气的商量赔偿,顿时提醒道:“你说这话是在推卸责任吧?真元寺现在是你最大,在你的地盘发生这种事,你要负责的。说吧,你打算怎么赔。” 这男人故意混淆了概念将柳若言说成了做主之人。 柳若言不理他只对着那痛失孩儿的妇人道:“我并非在推卸责任。只是想说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将她的死查清楚。” 那妇人还未说什么。 那男人不耐烦道:“还查什么查,浪费时间啊!不过一个迟早要嫁人的女孩儿就算查出来凶手又能怎样。也就是偿个命,谁来管我们死活?我们没了孩子,反正你得给赔偿。至于凶手,你爱查谁查谁去!” 这男子说出的话现实又薄情,那妇人眼中已涌上了泪花。 柳若言忽然指着自己的家卫:“将他拿下!” 柳若言冷声道:“从一开始你就在不停暗示本小姐,只要赔偿不要追查凶手。是要嫁出去的女孩便可以不顾血缘亲情了么?在场之人你的嫌疑最大。将他押起来看守,等官府的人来之后移交官府。” 柳若言示意绿夭放开那妇人,真诚道:“我会为她讨个公道。” 那妇人已是心灰意冷,跌跌撞撞出去了。其余人本就不干他们的事,见没什么好看的,也都出去了。 那男子没想到柳若言说将他捆了就将他捆了,一点余地都没有。 还被堵了嘴径直拉到寺院的柴房关起来。 那男子临走之前,拼命的看着柳若言,那眼神中透着焦急和哀求,像是想说什么。 柳若言冷冷一眼,并未理会。 她将目光重新放在那女童身上,有这样一个爹,也是她的不幸了。 忽而,柳若言似乎看到那女童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再仔细看去,那女童似乎又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她的错觉。 柳若言定定的看着,忽然。 “主持!”柳若言疾声唤道,“寺里可有懂医的人,不要探鼻息,给她探探心脉!” 主持将惊疑的目光放在那女童身上。 柳若言一字一句道:“我怀疑她没有死,只是一时闭气。恰是这样被人丢进水井里才没有被淹死。” 第102章 无名的关怀,见到太子 主持眼前一亮,话也来不及说,先将女童带下去救治。 只是,还未有胜算,主持和柳若言都默契的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那女童的母亲。 生怕那母亲再承受一次痛苦。 夜很深了,寺门前还能听到女人的呜咽声和嗡嗡的交谈声叹气声。 明日便彻底没有米面了。 米面的减少,阶梯上的难民都是看在眼中。 但他们还有希望,认为明日就会有人朝廷的人来送粮食。 杜鹃和绿夭先回去收拾东西,方便明日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真的需要冲下山,真元寺的和尚,柳府的家卫还有她都是需要冲在最前面。 但她仍旧抱了希望,希望事情没有到最糟糕。 能平安渡过今晚,能平安让主持派出高手下山报信。 柳若言站在寺中地势较高的凉亭内,将夜色陡峭的山势和不远处的火把看得一清二楚。 火把中是否已经混入了贼人? 若是等天明,拿着火把的家卫和尚回来时,会不会出现意外? 柳若言慢慢伏在石桌上,竟然睡着了。 她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中似乎感到有人靠近了她。 那人就像是个热源,她不由自主往外蹭了蹭。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小姐?小姐?”被绿夭的唤声惊醒。 柳若言睁开眼,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 绿夭将手里灯笼挂在亭子一角。 摊开手里一个包袱。 “小姐,奴婢问主持要来了一些擦伤药,你被那妇人抓伤的地方可得注意,尤其是脸上那可是顶重要的。那妇人想必十天半月都没有洗过手。咦?”绿夭忽然住嘴不说了,只看着柳若言撅起了嘴。 柳若言不觉一愣:“怎么了?” 绿夭哼一声:“定是杜娟姐姐抢先我一步,原来小姐你脸上已经敷了药了。连手上都擦好了。” 柳若言不觉伸手一抹,果然摸到一股腻滑,味道清爽十分好闻。 柳若言低头一看,却发现刚才滑落肩膀的是一件外袍。 只是这外袍并不是她带来的。 绿夭没有注意到,柳若言不动声色将衣衫裹好递给绿夭装好。 已经是四更天了。 柳若言正想去找主持。 谁知却在此时,分布在真元寺四下的几处火光猛的同时熄灭。 柳若言将要迈出的脚步遽然一顿,“走!绿夭快去找主持,将所有人都集合进寺院!要一个一个的放进来!快!” 绿夭被柳若言带着焦急的声音所感染,连忙去了。 就剩下柳若言一人站在亭子里像是在眺望守护着。 火把熄灭,那些家卫或者和尚很可能再回不来了。 说明这暗藏的对手北狄人也按捺不住了。 柳书琪有很大的可能已经逃了出去。 只盼着柳书琪这次要有良心才好。 否则,若是这么多人因为她没有及时求救而丧命。 便是她再死上一万次也不够! 真元寺内外已然陷入水深火热的忙乱中,莫名死了一个女童,又要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那边柳书琪在重金允诺,家卫的拼死护送下终于是逃了下山。 可怜,十来人的家卫竟只剩下她和一人。 幸亏下山时,她抢了套马车的马,如今还能和那家卫共乘一骑快速朝着玉泉山庄奔去。 玉泉山庄地势偏高,朱红大门紧闭。 柳书琪下了马,站在门前却是犯了难。 那家卫色眯眯地盯着柳书琪,嘴里却道:“二小姐,你许诺的好处什么时候给啊!” 说着便伸手想摸上来。 柳书琪岂能不觉这家卫的色心,一路上骑马狂奔,这家卫仗着他是男子拼命的往她身上挨蹭。 柳书琪早就恶心透了。 但她此刻还得用他。 柳书琪笑道:“咱们已经到了玉泉山庄了,只要能进去,本小姐保证许诺给你的银两立刻便可兑现!” 那家卫却是不信,这大门紧闭,柳书琪看着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模样根本就是没跟人家招呼过。 这家卫看着柳书琪不动也不说话,眼神中透着微妙。 柳书琪一见没有办法,便立刻站到门前快速拍门大喊:“有人在吗?我是六品庶吉士柳世忠的女儿,有要事要见你家主子。快给我开门。” 一句话喊出了口,便有了底气。 柳书琪借着喊出了第二声,第三声…… 就在喊到第十声时,柳书琪仿佛听到山庄里传来人的脚步声。 她正欣喜,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一边密林中拖。 “二小姐,你这是要上赶着献身去吧?嘿嘿嘿,别费劲了,人家还不知道认不认你呢,不如你就给了我吧!等我成了你们柳家的女婿,我保证会帮你对付你那嫡姐,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那家卫力气极大,已然是一副铁了心要叛变的模样。 柳书琪惊恐万分:“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山庄的人已经听见声音了!就快来了!你不能误我!” 那家卫却是道:“你骗谁呢!” 没想到这家卫一句话刚落,柳书琪忽然不要命的大喊起来:“救命啊!快救命!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快救命啊!” 那家卫被她喊得有点发蒙,冷笑:“什么太子!你是做梦吧!” 谁料,一句话没说完,忽然从空中射出来一只羽箭径直穿过那家卫的咽喉。 精准的一点血都没有溅出来人就倒了。 柳书琪吓得大声尖叫。 不多时,几个士兵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带进了山庄。 当重新见到夜凌华那一刻,柳书琪这才确认自己是得救了。 没想到夜凌华竟然在。 柳书琪遭遇了这变故想好的求情说辞竟然一时之间忘了。 她身上的衣衫早在拉扯中被扯开,柳书琪只想着怎么博取夜凌华的爱怜,也不加遮掩只是默默垂泪。 夜凌华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倒是看出了几分火气。 柳书琪一副凌乱的模样,再配上她楚楚动人的哭法倒真是像个等待人蹂躏的良家女子。 柳书琪心跳逐渐加快,她已感觉到夜凌华靠近的气息。 她大脑一时之间迷乱起来。想象着等下要发生的事,她只觉得荣华富贵今夜之后唾手可得。 在被夜凌华抱起的那一刻,柳书琪嘤咛一声:“殿下……” 夜凌华顿时一阵酥软,就在他将将要亲下去时。 忽然他感到怀中女子忽然颤抖起来。 夜凌华:“?” 柳书琪:“……!” “你,怕吾?”夜凌华狭长的眸子一眯,一股威压随即散发出来。 柳书琪急忙辩解:“不不怕怕怕!民女……不不……不,不知道为什么么……会会这样!” 她已然颤抖得连话都开始哆嗦。 夜凌华忽然冷笑,手上一松,柳书琪径直跌落在地。 夜凌华没有感情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柳书琪咬着牙撑住想站起来。 却在此时发现也许是身上摔得太痛,她竟然不抖了。 柳书琪欣喜的抬起头看向夜凌华,却看到夜凌华眼中的凉薄和嘲讽。 顿时她的心凉了半截! 她这是怎么了?一离开夜凌华竟然不抖了。 她该不该再求一次机会? 柳书琪正犹豫着,却清晰看到夜凌华眼里越来越重的阴霾和……杀意! 情急之下,柳书琪想起了她是为什么逃出来的! “殿下!民女今夜来访是有重要的事!真元寺难民数增加,布施的粮食不够!还有更奇怪的,有贼人拦在半山腰不让寺中人下来求助!就是民女也是千难万难才逃了出来,随行家卫全死了!”柳书琪说到这里,做出一副悲悯而含羞的样子:“方才民女是愿意承受君恩雨露的,可一想到若是民女不能及时求助赶回去,那些难民万一做出什么伤害姐姐,损伤太后布施善名的事,那就不好了!故此,才怕得颤抖!” 柳书琪说完,随即低下头,忐忑而期待地等待着夜凌华的反应。 谁知,夜凌华却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道:“柳若言也在?” 第103章 北狄皇子,交易 柳书琪眼中透着不甘,嘴上却柔顺道:“太后口谕让姐姐随行。” 夜凌华看了柳书琪一眼,已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太后怎会随意让人随行呢?还不是监察柳书琪。 倒是真元寺那边如果真的是如柳书琪所说,那真是太奇怪了。 夜凌华叫来下人将柳书琪带下去。 柳书琪满心欢喜认定太子并不讨厌她。 “宁通。”夜凌华忽然神色一凛:“派几个人去外面看看柳书琪背后是否有人跟着。” 如果按照柳书琪所说,贼人如此厉害,又怎么会轻易放她出来。 门外宁通刚应了声喏。 忽的一阵急速破空之声从屋外传来。 看不见是何东西,却能听到它的声势逼人! 宁通正凝神辨着方位。 冷不防,门忽然开了。 夜凌华一把抓住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宁通这才想起来,这位太子殿下有多么的怕死。 幸而,夜凌华只是用他的身体当盾牌,宁通手脚还是灵活。 当下挥手一档,格掉了冲着自己射来的暗器。 那暗器周身都是精钢打造,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气息。 夜凌华推开宁通,漫不经心道:“自去领赏。” 但夜凌华的双眼却没有离开对面的屋顶。 高耸如背的屋脊上正立着几个黑衣蒙面人。 屋檐宫灯下,蒙面人将夜凌华的所有举动看的一清二楚。 而夜凌华却看不到对方的眼眸,只察觉对方的气势凌人丝毫不因为人少被发现而弱上半分。 夜凌华感到一阵烦躁。 他这时已经想明白了,那暗器根本无心伤人,只是点给他看,他们有能力悄然杀了他这个太子。 柳书琪是太后点的施粥人。 她的逃出必定会令这帮人格外重视。 不杀她而是跟上来正是想看看能钓上什么大鱼。 谁知,那个蠢女人,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将人带来了这里…… 按照正常的考量,柳书琪应该去向皇城外的兵营求助才对。 夜凌华冷声道:“玉泉山庄是吾的私产,配有侍卫百人。你们是什么人,也敢谋害太子吗?” 对面的屋顶上居中的黑衣人发出狂妄的笑意。 但接着,对方开口说话却是一连串的咕噜咕噜声,根本不是古武通用的语言。 北狄! 夜凌华头脑转的快,认定对方能听懂古武语言,此举只是显露身份。当即扬声道:“北狄与古武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十年前曾共同联手退敌,也算有同袍之谊。几位远来是客,若是有什么需求尽可以向在下提出。” 此时夜凌华只当这几个是北狄的杀手,言语上极为客气。 那三个黑衣人似是互相对视一眼。 中间那人这才换了古武话道:“摒去守卫,放下武器,只有我与你在书房中密谈。不知古武的太子可敢?” 夜凌华见对方言语软化,自己已经没了性命之忧,当下一展风度:“有何不敢?宁通。” 宁通却是夜凌华肚子里的蛔虫。远远令闻讯赶来的侍卫后退却将三人围在里面。 宁通就站在院门处,再不肯退让。 那中间的黑衣人扔下来一把暗器,和一柄匕首。留下同伴在屋顶,自己飞身下来与夜凌华一前一后进了房门。 夜凌华自始至终都对那人没有放松过警惕,但直到那人摘下蒙面这才真正吃了一惊。 这面前之人竟是北狄的大皇子,尚宫渊。 北狄与古武不同,北狄王迟迟没有立下继承人。 大皇子的身份就极为尴尬。 面前之人已年过三十,却还是在北狄王手下庸庸碌碌。 夜凌华知道这人绝不会甘心。 他暗暗揣测尚宫渊的来意,却只能想到跟立储有关。 尚宫渊一双眼眸太过深沉,应该是长期压抑所制。 他看着夜凌华很久,忽然拿出一枚玉印。 夜凌华不动声色。 尚宫渊开口道:“我想了很久,原本以为真要用你们古武的百姓来为我的大业铺路,那样风险毕竟太大,我的人若是暴露势必会引起两国的交战。幸亏今天了那个女人让我见到了古武太子殿下。” 夜凌华见他客气虽客气,言谈中却显然一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模样。 当下摆出了太子的风度:“大皇子到底所为何事?” 尚宫渊盯着夜凌华半响,却不肯说了。 其实北狄与古武结盟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几番人事变迁,两国的人能否互相信任倒真是个问题。 夜凌华有些心烦,只觉得对方磨磨唧唧。 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忽然尚宫渊道:“我用这枚玉印跟太子殿下允诺。上至国家,下至百姓。日后太子殿下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尚宫渊一定义不容辞。” 夜凌华懂了,心中一动。 其实两个人的处境都差不多。宣帝已经冷落他许久。他若是再无法得到朝臣的支持或是扭转宣帝对他的心思。他这太子恐怕得坐到老了! 夜凌华接过玉印。 那玉印是北狄皇室每个人独有的标记。 尚宫渊将此物给他,也有等于给了夜凌华一个牵制他的东西。 夜凌华放下心来,收好玉印开口道:“需要吾做什么?吾身为古武太子,有损家国的事绝对不会去做。” 尚宫渊见夜凌华拿了东西才来说这话,心下倒是放心了几分。 尚宫渊闭了闭眼,随即再睁开,便是一副凌厉的狠辣之色:“我要太子帮我杀一个人!那人现在就在真元寺!” 夜凌华诧异:“你围住真元寺就是为了这个人?他究竟是谁?让你如此忌惮?” 尚宫渊一说起正事,立刻换了一副口吻。 整个人干脆利落。 “那是我的好皇弟,本该在十四年前就死了的。”尚宫渊似乎陷入回忆里:“那一年,他才七岁……” 才七岁的孩子就已经聪敏的不像话。 尚宫渊只说了一句菜有点咸,弟弟就能推出是哪个小妾给了他气受。 尚宫渊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弟弟只是听下人叙述就能知道他是对谁用沉默表示不满。 尚宫渊被北狄王刁难大发雷霆,弟弟便知道拉着他去生母那寻求安慰。 …… 弟弟终于是引起了北狄王的注意。 幕僚说北狄王正健,再等个七八年,小皇子就已经长大了。 尚宫渊不得不狠下心听从幕僚的建议将他骗到河边,推下水。 恰好那段时间是北狄洪讯泛滥的时节。 没有人找到七岁男孩的尸体。 尚宫渊猜测是被水流冲向了大海。 大海一望无际。 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天不从人愿,我手下有一幕僚擅长经商,在日前传信回来说在古武见到了一个极像北狄王的男子,呵呵呵……真是太巧了,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尚宫渊冷笑过后快速收敛了神色。 “他看着那男子进了真元寺后再没有出来。十四年没见了,我那好弟弟也不知长成什么性子,我便亲自来这一趟,送他……上路!” 尚宫渊说的语焉不详,毕竟牵扯北狄皇室。 但夜凌华还是从中推测出了一些。 北狄王还不打算传位,而尚宫渊就快要忍不住了! “可真元寺现如今内外都是难民和朝廷派去施粥的人,假如他乔装打扮混在里面你还真打算杀光所有人不成?”夜凌华皱眉。 他虽然并不在乎那些蚁民的生死,可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也是有些骇人听闻。 “太子可放心,这几日我的人都按兵不动做出针对难民的样子。只会有人猜到是在针对古武而绝不会想到我只是为了逼那一个人。我那弟弟,小小年纪便极为沉得住气,这么些年过去,只怕更能忍了。除非他确认没有人能解真元寺之围,否则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尚宫渊眸中晦涩不明:“否则一旦让他察觉端倪,只要这一次让他跑了。日后怕是再难找到他了。” 夜凌华有些不信,“大皇子未免太看得起他,他那时不过七岁,怎么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这么些年过去如何能与你抗衡?” 尚宫渊无意与夜凌华争辩,只是看着夜凌华。 夜凌华哼笑一声:“吾是古武太子,想要搜查真元寺易如反掌。” 第104章 寺中神秘人,柳若言施计 夜凌华当夜用太子的大印做担保向皇城外驻扎的京城兵营借调了一千兵马。 终于在天明之时围住了真元寺。 彼时,真元寺内善医术的弟子只勉强用针灸将女童的脉息扎了回来。 那女童安静的躺在床上,一点要苏醒的征兆都没有。 “主持,这下麻烦了。小施主昏迷太久,虽然生机已回转,可人却醒不了。最坏的情况……也许她会这样躺上一辈子。”那名弟子担忧道。 主持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柳若言问道:“既然已有生机为何醒不了?小师傅,可否再试一试?” 这名弟子缓缓开口道:“人体皆由脑所控,这位小施主,血液运转无碍,只是脑海中少了对自身身体的感知和控制。便是什么灵丹妙药都无用,这并非是用药能医治好的。也许得要有些非常的手段配合五感的刺激来唤醒小施主。” 柳若言刚想说,说的头头是道,那你来啊。 那弟子却一脸的惭愧:“小僧学艺不精,对这方面所知甚少……不过,寺中有一个人可以探讨一二。待小僧将他请来。” 那主持闻言却也是一脸赞同。 “不错,那位施主刚入寺时,老衲曾经跟他一道清谈。施主的见闻着实让人佩服。若是这等奇难杂症说不定那位施主能给些指点。” 能让主持都这般认同的人,想来必定是有真本事的。 柳若言想起了那天引路的琴声,想起了半夜披在身上的外袍,和涂抹的伤药。 “原来寺里还住着其他人么?若言不知,倒真是失礼了。不知那位施主是男是女,叫何姓名?”柳若言问道。 主持摇头:“施主是名男子,却是为了到寺中躲清净,并未告知姓名。” 柳若言点点头,只是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一时,那善医弟子回转进来,一脸的喜色:“左施主来了。” 左施主?左长乐? 柳若言抬眼望去,便看到左长乐光风霁月般的走了进来。就仿佛他走进的是林间是山野。 面上一派轻松自然。 左长乐一眼便看到了柳若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走近了绿夭,眼睛却是看向柳若言:“可以把外袍还给在下吗?” 柳若言冷不防被问红了脸,幸而此时天色将白不白,灯烛不明,看不清明。 果然,屋中的所有人都诧异的抬头向着柳若言和左长乐看去。 那善医弟子有些惊讶:“两位施主认识……?”他那认识两字音调拐得极妙。 左长乐却一脸正气,似没有听明白一般解释道:“夜半时分,在下外出在寺中游赏。恰看到柳姑娘伏在凉亭睡着了,便将外袍给了她。柳姑娘一介女流却不辞劳苦为施粥之事忙前忙后。在下虽然避在竹林但也知道一二,是十分钦佩的。” 左长乐这般一说,屋中在场之人便觉得合情合理。 绿夭神色怪怪的,她看看柳若言又看看左长乐,忽然目光放在柳若言脸上脖间的伤痕。 眼睛蓦的瞪得比铜铃还大。 信了你的邪!大半夜游赏,这伤药也是你抹的吧?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吗? 绿夭紧紧的捂住了自己那张嘴,生怕一时冲动说出去坏了柳若言名声。 只是一双眼睛却狠狠剜了他一刀。 左长乐冲她温和而又高深莫测的一笑,抽走了他的外袍。 柳若言轻声唤道:“绿夭,扶我到外间坐一会。” 绿夭已察觉柳若言情绪不对,立刻扶着她来到院中。 柳若言还未察觉,但她已然想得入了神。 左长乐没有出现时,这个人在她意识中就是个过客。仅仅给她带来一瞬的震动而已,没想到,他再出现时,已经不声不响的对她造成了影响。 打个比方她站在湖中心,岸上有很多人来来去去始终不曾到湖心。 而左长乐却站在岸边,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姐,对不起,我以为是杜娟姐姐给你……都怪我。”绿夭十分自责。 柳若言叹了口气:“不怪你。我们去前院看看。” 主持已经按照柳若言的吩咐将所有的人都放了进来,前院挨挨挤挤站满了人。 这时,天色已经放白,整个世界清晰可见。 “将我们都叫进来做什么?米面呢?可有人送来?若是没有,干脆我们冲进皇城吧!” “对啊!冲进皇城里,抢它几个铺子朝廷的人就重视了!” “对对对!不抢不争没饭吃!” 说着说着,难民的思路就拐到了一边。 原本只是在争施粥还是施米饭,漫漫长日发酵下已然变成了对朝廷的不满。 柳若言生怕再说下去,难民不知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立刻上前站在高处喝止:“真元寺被贼人包围了!五日前派出去报信的人至今下落不明!朝廷不会派人来了!” 原本难民只是猜测朝廷不会管了。 谁知柳若言居然一口就落实了。 “什么贼人,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些难民不信:“你怕不是在哄骗我们推脱责任吧?” 柳若言冷冷道:“我和主持已派出去人探查过,下山的路上山的路都被封了。若不是派去的师傅武功尚过得去,恐怕也是回不来的!” 说着柳若言叫了几个伤得最重的和尚将上衣脱了露出伤痕给众难民看。 顿时难民一阵安静,半响,之前那南州的难民男子开口道:“让我们看这些有什么用,我们都是不通武学的老百姓,看到大师傅们这么惨,我们也于心不忍。既然如此,那些贼人是冲着谁来的,赶快让谁出去啊!我们已经很惨了,莫要再连累得我们丢了性命!” 柳若言紧绷着脸,却是盯住了那人,一言不发。 很快那人就不敢再与柳若言对视,别过了头。 柳若言视线低垂,半响眸子中带着坚定抬起头来说道:“那贼人未必就针对某个人,也许是针对朝廷呢?若是你们都饿死在这里,此事宣扬出去朝廷便会失去百姓的信任。人心不稳,到那时世道又不知会变的怎样乱了!” 柳若言一语毕,难民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今晨,主持已派了武功最好的弟子伺机下山报信。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迷惑那些贼人。诸位可愿听我一令!” 柳若言的眸子中闪烁出耀人的光华,令人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住。 “下山的路只有五条。我将你们中强健者分成五队。等下听我号令,同时往山下冲。一遇到黑衣蒙面的人就立刻回转!” 柳若言身上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她的眸子中闪动着对众人的关怀。 “你们都是不会武功的人,不可正面与贼人冲突。此次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的伤亡。只要引出黑银蒙面人现身,你们就速速跑回山上。” 柳若言说完这话,难民们呆了呆,半响才反应过来三三两两的应了。 柳若言立刻点出老弱妇孺带伤的人。剩下的居然也有百余人。 一声令下,百余人化为五路迅速从五个方向往山下冲去。 柳若言站在凉亭处,将其中三路情况尽收眼底,再背过身去,又能看清另外两路。 一旁的绿夭忍了又忍,终于说道:“小姐,你刚才的气势好厉害。好像戏文里的皇后娘娘啊!” 第105章 搜寺,挺身而出 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站在柳若言的位置,已经能看到人潮的行进缓和了下来。 柳若言心中一紧,知道他们是遇到了阻碍,是那些贼人。 她心中非常的没有把握,她非常害怕那些人万一狂性大发大肆屠杀这些难民。 若真的如同前世那般,他们一定会等到夜凌华现身。 可……这一世如果改变了呢? 忐忑和不确定同时在她心中交织。 柳若言一眨不眨的盯紧了人群。 忽然,半山腰的难民队伍爆发出恐慌的呼喊救命声。 前面的人像是疯了一般拼命的往山上跑。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还在继续走着。 柳若言就听到有人高声大喊:“前面杀人了!快回去啊!” 就听到三三两两“杀人了,杀人了!”的声音响起惊乱了队伍。 人人都开始往山上跑。 这个时候就看出弊端来了。 众人跑得全无章法,有好些来不及反应的健壮男子都被推倒在地顺着山路滚了下去。 出现了变故! 柳若言急忙回身喊道:“绿夭!快去打开寺门让主持和家卫在寺门前守着依照次序让难民进来,切莫出现动乱!” 绿夭自是看到了这一幕,跌跌撞撞心惊胆战的跑出亭子。 而柳若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瞪大了双眼观察着五路人马,想要将一切变故的根源看透! 用青石砖铺就的阶梯直通真元寺大门。 有不少难民已经爬上了阶梯,尽头就是生路。 远远的,夜凌华骑在一匹马上看到那条以佛缘著称的阶梯上爬满了挨挨挤挤的难民。 在他身后是一千剑锋出鞘的兵马。 在离他不远的树林下,一袭黑衣的尚宫渊蒙面站立。 夜凌华下马勒令一千兵马原地待命,自己独身前去。 “太子殿下打算用什么借口搜寺?”尚宫渊有些好奇,迫不及待问道。 虽然夜凌华身份贵重,但是一国太子无缘无故围住难民恐吓,说出去总是有失身份。 夜凌华看向尚宫渊:“本太子为父皇采药路过此处,发现有来历不明之人躲进真元寺。为防有人煽动难民作乱,特来查探。” 尚宫渊不禁击掌赞叹:“到时若宣帝责问,你一片孝心,他必定会轻罚。” 夜凌华却看向尚宫渊:“本太子已经做出了让步,你是否也该出一份力。” 尚宫渊心情急切当下爽快答应,“某会立刻派出一人潜入真元寺,太子即刻便可发兵。” “好!”夜凌华与尚宫渊击掌立誓。 随后夜凌华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连连倒退,随即指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的树林疾声道:“有刺客!想谋害吾!” 接着,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一千兵马面前,掠空而过直向着真元寺奔去。 夜凌华厉声道:“抓住刺客!他偷了吾的太子印!” 领头的士兵大喊了一声:“保护太子,追击刺客!拿回大印!” 一千兵马纵梯而上,铁蹄无情,几步便追上了阶梯。而那黑影潜入真元寺消失不见。 夜凌华手里握着自己的大印漫步跟上。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站在高处的柳若言清清楚楚看在眼中。 因是夜凌华站的位置巧妙,一千兵马可能看不清夜凌华到底在树林中做了什么。 可柳若言却能清楚看到夜凌华正在跟一个黑衣人交谈。 而下一刻,就看到那黑衣人几步窜进了真元寺。 柳若言隐在石凳下,屏住呼吸。 就看到那黑衣人似乎对于方向很是茫然,背后已经有家卫快速的反应过来分出几人冲进寺内。 黑衣人腰上别着剑,柳若言真怕他暴起杀人。 只见这黑衣人只是蔑视的看了看这几个还有些发抖的家卫和已经躲在寺院中惊恐的难民,竟然纵身从另一侧逃了出去。 柳若言起身急忙看向寺前。 兵马已经追上了还未进寺的难民,当场有几人被铁蹄踩在脚下,口吐鲜血! 柳若言颤抖着大喊道:“让开!快让开!” 却忘了她站的距离遥远,喊话声根本传不过去。 而那些眼睁睁看着同伴在铁蹄下各种惨状的难民都疯了一般想涌进寺门。 寺院内的难民却想关门。 根本无人听僧人和家卫的吩咐。 一千兵马就以这样横冲直撞的方式冲进了真元寺! 而这些兵马进寺之后,却是整齐的分成两列翻身下马看向寺门处。 此时,寺门内外皆有伤者,维护秩序的僧人家卫都呆呆地看着那信步闲庭般走进来的男子。 却见那男子脸上挂着残忍冷漠的笑意,负手登上阶梯走进院中。 夜凌华扫视一眼难民,只见这些蚁民个个脸上都出现惊恐的神色,明显已经将他看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夜凌华心中快意,十分享受这种被所有人惧怕的状态。 “真元寺有偷盗吾大印的贼人潜入,吾要搜寺,凡抵抗者视为同党。立刻,搜!”夜凌华目空一切冷冷下令。 立刻一千士兵井井有条的散开从各个方向,上屋顶进房间,遇到藏起来的人一律毒打一顿带出来。 夜凌华冷然看着一切,面对那些惧怕伤痛的眼神毫无波澜。 可这些难民之中也并非人人眼中带着惧意。 那是一个妇人,忽然她从人群中走出来,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大……大人!你的东西丢丢,丢了……可我的丈夫……他,他被你的人,踩成重伤!大,大人!你就没有什么说法么?” 那妇人说完了这句话,被夜凌华毫无人性的眼神一扫,立刻抖得像筛子! “说法?你可是想要赔偿?”夜凌华嗤笑一声,反问。 “不不,不……这是一条命啊,我不是想要钱,不,你必须要赔赔赔钱……”那妇人在夜凌华冷酷的杀意下连话都说不清了。 夜凌华看着这妇人的眼神越来越冷…… 这时,忽然从一旁走出来一个女子厉声道:“太子办案,岂会伤及无辜而不顾?必定有朝廷安抚。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质问太子?” 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柳若言? 夜凌华挑起眉眼看向忽然冒出来的女子。 被夜凌华用阴沉的眼神盯着,柳若暗浑身不舒服。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一刀结果了他。 是他,下令杀了柳府上下百余口人。 也是他,宠幸柳书琪,信任柳书琪,放任柳书琪对付她和柳家。 也是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缱绻的假象!却让她在牢笼里束缚一生。 “柳若言见过殿下。” 一句见礼,不冷不热透着冷漠。跟京城绝大多数官家女子见到他的反应都不相同。 夜凌华眼中渐渐炽热。 从来没有女子,敢蔑视他。 只是…… 夜凌华眸子暗了下来,上次寿宁宫宫宴事后他反复想了想,为什么柳若言仍有守宫砂,明明中了下贱的药物。 后来他却是想歪了,认为一定是有男人帮她用别的法子解了。 此刻再看到柳若言这一副抗拒疏离的态度,夜凌华只想狠狠折辱柳若言。惩罚这个在他眼中已经不干净的女人…… 第106章 劫后余生,前后夹击 夜凌华阴沉的双眼盯着柳若言。 柳若言却对那已经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妇人连连摆手示意快回去。 夜凌华盯着她的动作,却忽然反手抽出了一旁士兵的佩剑对准了那妇人。 这下那妇人彻底傻了。 柳若言沉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夜凌华似是确认一般的眯了眯眼:“你想救她?” 柳若言如星璀璨的眸子毫不避让与夜凌华对视,她的声音微微紧绷:“殿下既然来找偷盗大印的贼人,就不该针对无辜百姓……” 夜凌华宛如逗弄猎物一般提醒道:“是她先对吾不敬,触犯皇室威严其罪当诛。吾就是杀了她也毫不为过。柳姑娘有异议?可是觉得这妇人无罪?” 柳若言双颊泛红,双掌紧握。 夜凌华心胸一贯狭窄,她不过为这妇人说情,夜凌华便要将她拖下水也钉在不尊皇室的罪名。 维护皇权至高无上的尊严几乎已经成为了皇族的本能。 柳若言若是说一个无罪,他日传出去,便是能被御史弹劾犯上的罪证,必将祸及家人。 柳若言啊,你还是太弱了。身为一个女子,在朝堂之上并无话语权。 此时此刻竟不能随意言语。 可柳若言还是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殿下,”柳若言艰难开口:“请您就可怜……可怜这个妇人吧,她家中……许是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她,确实有罪!但罪不至死!” 夜凌华盯着柳若言,笑容冷酷又残忍:“哦?你难道没听见她说她的丈夫已经被吾带来的兵马踩成重伤了?铁蹄无情,这男子不死也是残废,这妇人还年轻,岂不是又要辛苦照顾孩儿又要辛苦去伺候一个瘫子?这一大家的生活来源又该靠谁呢?” 说到这里,夜凌华的语气慢慢变得冷漠起来:“不如吾替她解脱了吧!” 说着夜凌华手中佩剑当空一刺,对准那妇人咽喉往前递出。 夜凌华直直盯着柳若言,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神情。 柳若言在这一刻清晰无比的认识到了夜凌华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的神色没有正常女子此时该有的恐惧,害怕,惊吓种种情绪反而眸子里透着一种极致的悲哀。悲哀到了极点却让她看起来非常的冷静自持,这冷静自持又让她看起来透着一股誓不罢休的倔强感。 夜凌华突然觉得无趣,他已看出来了,柳若言已经接受了这个她无力抗争的结果蛰伏了下来,可她并不会真的轻易就揭过此事。 他有预感,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件事情一定会被柳若言当成攻击他的把柄…… 夜凌华有股不舒服的感觉,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却给他这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凌厉的剑尖在妇人的脖子间划过浅浅一道痕迹,血珠随即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那妇人摸了一下脖子,有血但脑袋还在。 对于夜凌华的反复。柳若言有些吃惊。但她立刻对着那妇人喊:“还不谢过太子殿下饶命之恩。” 那妇人依言跪下使劲磕头,她心里也清楚刚才真的是命悬一线,完全不顾脖间的伤痕直将头磕出了血迹。 夜凌华目光深深沉沉,透着不善。 他险些被柳若言影响得忘了自己来真元寺是做什么的了。 “太子殿下,真元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探查完毕,并无发现可疑人物。唯有一处,主持的房间内似有异动。”那领兵探查的头目带着犹疑的神色看向夜凌华。 夜凌华知道这头目的顾虑。 真元寺的主持,普慧大师曾经受过宣帝跪拜。 这件事人尽皆知。 夜凌华正在沉吟,却忽然一片有些微黄的落叶擦过他鼻尖。 抬头望去。 尚宫渊正伏在大殿屋顶处,神色肃然。 夜凌华心中一定。 “普慧大师一定不会窝藏贼人了,但却免不了被贼人有心利用。”夜凌华挥挥手,退回来的士兵当即分出一百人跟随他旁若无人的往后院主持的住处赶去。 柳若言眉心一拧,那女童需要左长乐医治,可士兵并未搜出他们。 一定是他们听到动静,怕打扰到医治,将女童搬进了主持房中。 柳若言正要快步跟上,却忽然看到绿夭躲在难民中的身影,主仆二人同时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柳若言忙拉了绿夭就走。 夜凌华站在主持房门前,面色阴晴不定。 他万万没想到,普慧大师居然不给面子,仍将房门紧闭。 夜凌华正想硬闯,忽然从房中传来一声女童的呼痛声。 他脚步一顿,随即缓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房门。 夜凌华身边的头目极想讨好未来皇帝,便嘲讽道:“普慧大师,你房中怎么有女童的声音?难道说大师也沾染了红尘?” 头目说得隐晦,但在场的哪个没有去过勾栏,纷纷大笑起来。 这时,只听主持慈悲的声音响起:“贫僧身在红尘早已沾染不清,唯有此心如常而已。施主多虑了。” 夜凌华讽刺道:“大师的如常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不知大师是如常行善呢还是如常行恶?” 那头目和身后士兵都配合得笑了起来。 主持声音毫无波澜:“贫僧房中确实有位小女施主,身受重伤正在医治,只是此时不便与太子殿下相见,还请等上片刻。”说着还能听见主持起身对着房门处施礼时衣料间摩擦的声音。 像是印证一般,那女童又发出了一声痛呼。 夜凌华双目微眯,“大师在与吾说话,敢问是谁在给那女童医治?” “小女施主的有缘人。” 夜凌华只觉万分好笑,正要下令不顾一切冲进去。 却在此时,尚宫渊已经跃到了主持屋顶上。 夜凌华一个手势,所有的人按兵不动。 只见尚宫渊凝神专注的移开两片砖瓦。 足足停顿了一盏茶的功夫。 夜凌华皱眉,这尚宫渊是没看到呢还是看到了认不出来? 就在夜凌华等的不耐烦的时候。 尚宫渊重新放回了瓦片。 做完这个动作,尚宫渊竟对着屋顶施了一礼。 随即决然而肯定的对着夜凌华点点头。 夜凌华只觉得尚宫渊倒真是有些……假仁假义,自己不敢亲自动手,也不敢亲眼看着自己弟弟被自己害死! 而后夜凌华一个眼色过去。 头目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时尚宫渊已经转过身掠到了别处。 屋中檀香袅袅,果然一个女童躺在榻上。 主持就站在桌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 那为女童治病的男子在门被踹开之际,飞速的拿过主持日常化缘用的帷帽扣在了头上。 帽檐宽大完全遮住了那男子的脸,让人辨不清容貌。却很容易便被男子举止之间的淡然潇洒吸引了注意。 等回过神来,那男子已若无其事的继续坐在榻边给女童诊脉。 一时之间,就连夜凌华也被那男子的旁若无人所吸引,想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只见他快速的起出女童身上的细针,压低声音吩咐道:“便照着这个步骤来。施针同时渡着真气。顺序步骤一样不能错,否则前功尽弃。” 一旁的主持居然神色很是恭敬,“贫僧记下了,必定不会浪费施主一番心血。” 这男子点点头,似乎没有觉得主持的态度有何不对,随意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忽然问夜凌华道:“你特意赶来抓贼?” 这男子问得奇怪问得毫不客气。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显得苍老。可夜凌华知道这人便是尚宫渊的王弟,北狄的皇子。 夜凌华又怎会纡尊降贵给他解释。 便冷笑道:“你也配问吾?” 这男子呵呵笑了两声,忽然靠近,这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周围的士兵一个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这男子逼近了太子,两人错身之时,只听这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两副面孔格外精彩,但不知宣帝陛下可否知晓?” 夜凌华被说中心事,猛然一凛,便是这一停顿之间给了这男子跃身而出的机会。 只一个呼吸之间,这男子便跃上了墙头,几步之后立在屋檐之上。 夜凌华只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他带着百余人竟然还留不住一个人? 当下只吩咐手下带人去守着下山的各处要道。 夜凌华自己和这一百余士兵就站在后院中时刻盯着那男子的动作。 而在那男子背后寺院的墙壁外,一颗距离不远的树上,树叶飒飒,一袭黑影若隐若现。 第107章 不再是兄弟,柳若言抢先下山 屋顶上的男子帷帽遮映了大半的脸,唯有双唇凉薄又隐忍,嘴角微翘显露在人前,似是一切都不在他心上。 这人身上有医者的慈悲,然而绝然一立却也有看空一切的漠然。 夜凌华没想到这人身上竟有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夜凌华的目光落在了那男子腰间。 他的腰间悬了一柄剑。 一柄,木剑。 夜凌华自身也习武,他非常清楚,当一个人的剑道习到一定境界,摘叶飞花也能作为武器。 那时,手边的一切都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 而这人居然用一柄木剑。 若不是做做样子就真的是剑道达到了一定境界。 夜凌华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念头,就这样将他杀死是不是太可惜了?为什么不能将这个人收为己用呢? 他在北狄已经是一个死人,大皇子要杀他,他自小便流落在外,想必对北狄根本没有多少感情。 只要……挑明了尚宫渊的身份。 根本就不用他离间。 夜凌华越想越觉得这般可行。 当身边的头目低声询问是否可以动手时,夜凌华完全没有理会。 只是慢慢退开了些许,且有意无意将寺门的方向露了出来。 屋顶上的男子微微抬起头,只刚好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只那一下,夜凌华便觉得自己被这人看透了心中所思,不由得心惊胆颤却更加坚定了自身的想法。 男子唇角的笑意微凉,已懂了夜凌华的暗示。 却在这时,树上的尚宫渊忍不住了。 挥手一扬,几枚形状古怪却去势无声的暗器朝着男子颈后大穴飘去。 去势无声,这男子绝无可能避得过。 谁知,夜凌华忽然高声道:“尚宫渊!你还不动手!” 夜凌华语毕,尚宫渊便暗道一声糟,随即大恨,你磨磨蹭蹭不动手,我出手你竟挑这个时候叫破我的行踪。 只是尚宫渊毕竟还没有起疑。 只因他的人在夜凌华来之前也曾扮成小贼几探真元寺,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人却打草惊蛇。 若不是情报准确无误,确实有长着头发的男子进过真元寺。 尚宫渊说不定要另外想办法了。 确实是夜凌华来了之后帮他逼出了弟弟。 他在屋顶上向下看时,虽然只看到那男子的眉眼。却已十分肯定这男子就是北狄王妃所出。 他那还来不及等待八岁赐名礼的弟弟。 那男子果然足下发力凌空一跃避开了暗器,人已经跃出后院立在了凉亭尖上站在高空中向下俯视。 “你?”似乎风轻轻送过来这样一个若有似无的字眼。 尚宫渊心下一横。 被夜凌华叫破姓名,可尚宫渊越发不愿取下脸上的蒙面。 就当是最后一块遮羞布吧。 想到此处,尚宫渊发了狠:“左右何在!” 霎时间,从后院与山势相接的地方窜进来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他们行动迅速,像是经过了几千几万次的训练一样,前后左右将那男子围起来。 甚至有两个黑衣蒙面人也跃上了凉亭飞檐处与男子不过两丈距离。 寺院中的气氛陡然一变,便是那些难民也尽都摒住了呼吸,惊讶得看着这一场变故。 “呵呵……” 低沉的笑声在上空轻轻飘开。 却是那男子发出的笑声。 “其实我都忘了……,你何必逼我再想起来……” 男子的声音恍若无奈。 尚宫渊心中一痛,眼前的人与七岁的弟弟同时重合起来。 随即他胸中涌上的是疯狂的嫉妒。 你看吧,没有皇室提供的资源,他竟然这么多年也过得很好。 甚至学来了这样一身的本领。 若是留在王庭,谁还会向着他这个年岁已长的大皇子。 尚宫渊,你没有做错。 尚宫渊红了眼,迸发出一声厉喝:“杀!杀了他!” 尚宫渊话音刚落距离男子最近的两人便率先出手。 三人交手起来手法繁复令人眼花缭乱,从凉亭上战到了地上。 更多的黑衣蒙面人加入了战团。 而尚宫渊则冷静的看着下属们将男子牵制在他视线所及范围,而后缓缓的举起了他的右手。 在他的右手衣袖内,藏了一只暗弩。 一旁的夜凌华心中一凛。 不由得暗呼好险。 这时,那男子遭受到了重重的包围,腾挪之间已然有些吃力,像是感应到了危机,男子抬头分神向尚宫渊看来! 就是现在。 尚宫渊大脑一片空白,按下了开关。 一只毒箭快若闪电去向包围圈中的男子! 那男子本在正面硬抗两个黑衣人的攻击,同时飞身踢退了身后三个黑衣人。 就在这时,那弩箭已然飞到了跟前,距离他的心口不过两寸。 这男子瞳孔急缩,猛然下潜避开要害,忽然左肩膀一痛,那毒箭狠狠的钉在了身上,溅起血珠打湿了衣衫。 男子猛地捂住肩膀半跪在地,剧烈的喘息。 所有的黑衣人都停了下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尚宫渊眼中终于透着漠然。 帷帽落下,露出一张俊朗儒雅,却剑眉琴心的男子。 男子站起,对着尚宫渊冷冷笑了笑。 随后,缓缓伸手拔出了毒箭。 拔箭,没有这样的拔法。 拔得越慢身体所承受的痛楚就越大。 这男子却偏偏都忍受了。 “两次……尚宫渊……你我从此……” 这男子没有说完。 只是将毒箭掷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应声而倒 尚宫渊却明白了那未完的话。 从此再不是兄弟。 “杀!” 尚宫渊终于割舍掉了心中那一丝软弱! 男子却笑了,解下了腰间的木剑执在右手。 他的气势陡然变得锋利。 清清淡淡的口吻:“来吧!” 凉亭处战成一团,柳若言和绿夭却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潜入后院将女童带了出来。 主持细细的交代了给女童医治的方法记在了一张纸上,言明只要找个大夫就可以照做。 而杜鹃就等在主持门外。 杜鹃原本在主持房中打下手。在太子冲进寺内之时,便觉得不妙。柳府的马车就在真元寺的后门处。杜鹃一个人悄悄的收拾了细软放在马车上躲在了山林里。等搜查的士兵过后再重新进去找到了柳若言和绿夭。 柳若言细细思量了一番,也觉得此时已经不用留下了。 柳书琪不知去了哪里。 而真元寺来了古武的太子,施粥的善事已经变为了一场搜捕贼人引起的刑事纷乱。 此时最该做的是立刻上报朝廷接管。 柳若言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去说最为清楚。 她给主持留了口信,又吩咐剩下的家卫尽量顺着太子,先保住自己的命才好去护住这些难民。 而夜凌华伤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以他的身份,随便将事情推给贼人都不会有人去查。 柳若言要赶在夜凌华下山之前抢先赶去京兆府。 虽然夜凌华在下山的路上设了士兵关卡,可她想她带着的都是女子,而且有这受伤女童做掩护只说要给女童找大夫,一定可以抢先下山! 第108章 施压相救,太后懿旨 柳若言和绿夭上了马车,杜鹃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没想到杜鹃赶起车来也是一把好手。 硬是从后山崎岖的路上绕到了真元寺正门入口前的树林中。 杜鹃停了车,大口大口喘着气:“大小姐,让奴婢歇歇,太长时间没有赶车,奴婢生怕自己失手。”说完这话,杜鹃的手都还是抖的。 车帘掀开,柳若言探出头来,瞧了一眼杜鹃,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别怕。” 轻轻的两个字就好像山巅上清凉的山泉从杜鹃焦灼的心上拂过。 “大小姐……”杜鹃莫名红了眼眶。 绿夭探出头来:“哎,你们瞧山上,是不是有个人朝着咱们这个方向过来了?咦……小姐,杜娟姐姐,你们这是在干嘛?” 柳若言深深看了一眼杜鹃。 这个杜鹃看来也有自己的秘密啊。可惜上辈子就那样陨落了。 柳若言松开手,沉声道:“快走!” 杜鹃纵然慌乱,仍是拼尽全力策马向前。 绿夭却不放心不停的向后张望。 却不知是不是她眼花,马车疾驰起来却再看不到人影尾随。 柳若言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马车慢了下来,杜鹃低声道:“大小姐,前面隐约能看到士兵拦路,应当是太子的人。” 柳若言点点头,隔着车厢吩咐道:“停下来,待我跟他们说清楚。” 杜鹃嗯了一声,马车继续平稳向前。 行驶了几下,马车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柳若言觉得奇怪:“杜鹃?”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警兆,柳若言猛地拉开马车帘子。 眼前一身月白色身影一晃,一个男子已经闪身进来。 他在柳若言对面坐下。 随即睁开了那双既淡漠又透着几分儒雅的双眼。 只被这双眼睛一扫,绿夭就闭上了嘴,将惊恐吞咽回肚子里。 车帘外,杜鹃的声音这才响起:“大小姐,他是……给女童治病的公子。” 杜鹃的声音里有种歉意。 但柳若言已明白了。 杜鹃为什么会让他进来。 在狭窄的马车空间里,柳若言鼻端已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左长乐眼中带着漫不经心落在柳若言面上,手却按在自己胸前,在指缝中慢慢的往外渗出血水来。 见柳若言盯着自己的伤口,与旁边的惊慌戒备的丫鬟相比,镇定得不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左长乐眼中透出一丝兴味,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我这里还有一颗百消丹。你服下,一命还一命。”柳若言认真的将手里一颗百消丹递过来。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怎么跟我一命还一命?”说着左长乐不客气的拿过百消丹,含在了嘴里。 柳若言眼中闪过狡黠,“百消丹是你的,马车是我的。不如,我现在就请你下去?” 已经能清晰看到太子在路间设下的士兵。 左长乐嘴角慢慢勾起,漾起一抹春风化雨般的微笑。 “你要将我交给太子?” 柳若言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难道你不是太子要找的那个偷盗大印的贼?” 左长乐眸中光彩熠熠:“当然……不是。” 柳若言指了指他胸前的伤口:“这伤口可骗不了人。” 左长乐笑起来。边笑边说道:“柳姑娘这是要跟在下划清界限啊。” 柳若言不为所动。 忽然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抽出了他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柄木剑。 那木剑上还有些鲜红色的痕迹。 剑尖对准了柳若言喉间。 木剑怎能杀人?可剑尖上分明沾染的是血! 马车气氛陡然变得冷冽。 左长乐身上的气势也一变,整个人仿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带着一份冷意带着一份不容侵犯的高傲,说道,“如果……我求你呢?” 什么?绿夭惊讶的睁大了眼。 左长乐这个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放狠话的前奏。 怎么忽然……忽然软了语气? 柳若言:…… 忽然,柳若言喉间传来一阵痒意。没想到左长乐轻轻的用剑尖在她喉间搔动。 柳若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刺激得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左长乐放下剑尖,很是满意他拔剑的效果,他低头一笑,宛若这世间尘埃被最烈的阳光温柔以待,“救我吧,我真的撑不住了。上次为了找百消丹的药引,我跟人对了一掌……震伤经脉……否则今天……也不会……受伤……” 话音未落,左长乐已倒在马车地上。 大概是左长乐倒地的姿势不太对,压到了躺在马车里面的女童。 女童十分适时的发出了呼痛声。 柳若言这才想起,左长乐便是那个为女童想好了医治方法的高人。 救你是为了这女童以及还百消丹的恩情,柳若言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然后吩咐道:“杜鹃,尽可能的……慢下来!” 其实不用柳若言吩咐,杜鹃已经慢了下来,她有些紧张的声音响起:“小姐,那些士兵向着咱们走过来了。大概……还有三十步!” 马车内,忽然轻微的晃动起来,同时伴随着绿夭惊慌的声音:“小姐,不要啊!你这样做是不要你的名声了吗?” 杜鹃一震,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柳若言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方法? 竟然会损坏女儿家的名誉? “喂!太子殿下有令,没有太子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下山!”那士兵远远地就嚷嚷了起来。 “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 杜鹃有些紧张。 这时,忽然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她肩膀拍了拍:“无妨,若是他们要搜便让他们搜。” 杜鹃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和不安。 将马车停稳。 “几位兵爷,里面坐着的是太后懿旨下令施粥负责监察的柳家大小姐。我家小姐有要紧的事要立刻赶下山。”杜鹃不知自己的说辞能否有用,十分忐忑。 那几个士兵当下纷纷冷笑:“要紧的事?天大的事都比不过太子的命令!车厢的人都给我出来!说不准你们正是太子要找的贼人!” 说着,那士兵就去抓帘子。 “慢着!我乃奉太后命令来真元寺施粥,有懿旨在手,现要回宫复命。你们敢侮辱太后?” 说着,一只纤纤素手已经率先挑开了帘子,接着,一张羞花闭月倾国倾城的容颜露了出来。 柳若言倾出半个身子,另一只手正托着懿旨冷冷睥睨着这几个士兵。 这几个士兵被她的气势一吓倒真是愣住了。 关键是她手里的那东西看颜色看形状好像真的是……懿旨啊! 第109章 逃出下山,明白心意? 柳若言见震慑到了那几个士兵。 忽然换上一副笑脸:“太子殿下到真元寺搜寻贼人,我也是知道的。这不,太子殿下特意叮嘱我记得将懿旨拿出来给你们看。毕竟太子可是最孝顺的啊。他可不愿因为误会而让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太后耳中去。” 说着,那几个士兵中,有一人犹豫了下,对着柳若言道:“可否让我们看一看这懿旨?” 柳若言大大方方伸出去:“请便。” 那几个士兵却紧张起来,个个将手搓了又搓这才接过懿旨。 “原来是柳书琪小姐!失敬失敬!”那几个士兵赶紧赔罪,却因不习惯说文绉绉的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柳若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淡声道:“好说,好说。” 懿旨上写的是柳书琪,那又怎样,想来这几个底层的士兵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京城各大官员家的资料的。 谁知道柳家大小姐叫柳书琪还是柳若言? 那几个士兵确认过后归还懿旨,却还是不走的样子。 柳若言笑了笑,主动让开士兵被遮挡的视线。 那几个士兵忙探头向里看去。 只见马车最深处,并排靠着车壁坐着两个人,旁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低声唤道:“大嫂,快醒醒,大嫂,快醒醒。” 那并排坐着的两人,一个是女童,一个是披散着头发,却裸露出大半雪白肩膀的‘妇人’。那‘妇人’肩膀上到处都是红色的疹子,看起来甚为可怖。 那几个士兵一见到那妇人雪白的肩膀,都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错开视线。 柳若言叹道:“这妇人得了容易传染的风疹,我这才着急带她下山,哎,也不知其他的难民是否已经被传染?须得立刻找几个大夫来。” 那几个士兵闻言立刻闪远了些。 齐声道:“恭送柳小姐。” 直到马车行驶出很远,她们到了山脚下见到来来往往熙攘的人群,杜鹃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柳若言正想吩咐将人带往王大夫那里。 马车上裸露香肩,披散头发的大嫂左长乐却已经悠悠醒转。 左胸处痛得厉害,且凉飕飕的。 左长乐低头一看,愕然至极,他吃惊的看着柳若言:“你想对我做什么?” 那语气里充满了警惕,不解。 柳若言却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慢声道:“非礼勿视。” 左长乐又觉得头发、脸上、肩膀处都怪怪的。 伸手一抹,满手脂粉。 左长乐耳听得马车外的喧闹,略一思索心思几转间已然明白了柳若言的用心。 他又是好笑又是惊奇。 柳若言一个大家闺秀竟然也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将他扮做女人来蒙混过关。 “呵……”左长乐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伸手将自己肩上滑落的衣裳重新拉起,又整了整衣衫,缓缓开口道:“柳姑娘,你怎能这样对我?” 柳若言看似镇定实则已经羞赧到了极点。 她放下袖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就是被几个士兵看到了一点小肩膀吗?堂堂男子汉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而自寻短见吧?” 柳若言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 左长乐弹了弹身上的褶皱,叹气道:“想在下自从入京以来一直洁身自好。没想到京中女郎如此豪放热情。居然主动去扒男子的衣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柳姑娘一直都这样的吗?” 面对左长乐的调侃,柳若言微微有些失神,却是紧紧抿着唇别过头不想理会这个问题。 然而左长乐却似定要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一般,倾身上前,坐在了柳若言身边。 绿夭很自然的就被挤到了一边。 而左长乐凑近柳若言耳畔,呼气如兰,撩人心弦的声音仿佛如蚂蚁一般直直钻入柳若言心脏:“还是……柳姑娘只对在下如此?” 柳若言听到这句话,就跟炸了毛的猫一般,猛然将他推开。 左长乐顺着惯性跌在地上,大笑着咳嗽起来,边笑边咳,他本是一身风华的男子,现在这般却看得人十分难受。 柳若言冷下一张脸,道:“左帮主有功夫调戏良家女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摆脱太子的追捕吧!寺中主持虽不知道你的姓名,可你却偏偏将姓氏告诉了那善医的弟子。京城中姓左的人不多,太子多疑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 左长乐轻轻抚着左胸自己臀下用力将自己移到了马车壁靠着,语调懒洋洋的,“他查不到我头上,我告诉那弟子我姓左,是个化名。” 柳若言见他没有放在心上,又道:“你真是被太子的人所伤?太子应该认识你才对?太子找到了偷盗大印的贼人了吗?他伤了你是否因为你跟那贼人有关?” 柳若言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她却不自知以往的她根本不会对另外一个人如此好奇,询问这么多问题? 左长乐意兴缺缺,已有些不想再说了:“伤我的另有其人,不是太子。太子不知道是我。他只是引我出来而已。”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柳若言有些生气。 这人也忒不知好歹,她这明明是关心。 左长乐忽然睁眼道:“你这是要去哪?” 柳若言不理他。 左长乐见柳若言不开口说话,一副有些气着的样子。 不由得大奇。 心下微动,却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柳若言若有所思。 一旁的绿夭全程望着马车天花板,当做看不到,其实内心万马奔腾。 我的天!小姐扒了一个男人的衣服! 小姐还很关心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还很英俊! 我天! 我是不是要有男主子了??? 马车到了王大夫的医馆。 绿夭扶着柳若言下了马车。 柳若言生怕左长乐这个样子会被人看到,便先进去用三个条件中的一个让王大夫单独准备了一间密室。 等她和绿夭再出去时,就看到杜鹃已经下来了,站在马车边一脸复杂的看着柳若言:“大小姐,那位公子走了。他走的好快,奴婢都没有看清,他就这么一晃就从奴婢视线中消失了!不过,他让奴婢给小姐带句话。” 柳若言闻言先是有点生气,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 最后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说什么?”柳若言不禁问道。 杜鹃忽然脸红了,她绞着小手指,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那个,他说,他明白小姐你对他的心意了……小姐,你对他,对他?” 就这么一句话?柳若言不由得气笑,冷声道:“我对他能有什么心意,这人胡言乱语毁坏我的清誉,若是还有再见之日,我必定要好好整治他!” 杜鹃仔细瞧着柳若言的神情。 脑海中却盘桓着左长乐在说这一句话时,嘴边噙着的那一抹犹如艳阳初暖的微笑。 倒是跟小姐此时的神情有几分相若。 第110章 阴损的药,柳书琪先手 柳若言见左长乐离去,当下回转医堂。 王大夫还在里面等着,却看见柳若言一个人进来,正想说,今天不管有没有病人来这都算一个条件时。 柳若言径直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那人不来,你替我看看这张药方。” 柳若言说这话时面沉如水。 王大夫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赶紧拿起来看。 谁知越看越惊疑,看完之后又倒着看了一遍,这才确定。 当下王大夫黑了脸色:“大小姐,这是哪个恶毒的大夫开的药方?这分明是要害人啊!” 柳若言镇定自若:“怎么个害人法?” 王大夫拿着纸义愤填膺正想开口,看了看柳若言又硬生生憋回去了,“总之,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会让女孩儿将来夫家误会女子清誉的东西!” 柳若言点点头,笑若春风:“那么请帮我配上一副药吧,这便是第一个条件,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王大夫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大小姐什么意思?你还要老朽去配这个东西?你还不赶紧躲开点?” 柳若言指着自己:“这药方是我开的。” 王大夫脸上厌恶的神情戛然而止转为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手指着柳若言你你你了半天。 柳若言抽回药方,用王大夫的印鉴在药方上盖了记号。 潇洒优雅的起身,裙摆在空中打了个旋。 “王大夫,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的。我只要你遵守承诺。谢谢今天为我解惑。” 柳若言说完带着药方去前面找药童抓药去了。 王大夫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喘过气。 这一日好不容易到了傍晚药堂关门。 王大夫关了门进了自己独居的后院。 谁知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尊大佛卧在自己榻上。 吓得王大夫立刻跪了:“少主!少主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卧榻上的男子缓缓起身,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语气却轻松:“只有你这里清净……咳咳咳……不过,你跟柳府的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左长乐盯着王大夫,嘴角一抹醉人的微笑:“她生病了?是什么病还让你单独辟出一间密室与她交谈?” 王大夫非常纳闷,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少主人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少主却将他的动静探查得一清二楚。 “柳大小姐并无生病,只是来找属下参详一张药方。” 左长乐漫不经心道:“是她娘的病?难道还没好?” 王大夫有点犹豫,这说起来就话长了。而且那个药方阴损得实在是令人尴尬。 说还是不说? 左长乐嗯?了一声。 王大夫心尖都在发颤,他与平乐帮的人不同。 平乐帮是左长乐在明面的身份来源,对这些人,左长乐或许还会展现一些亲和的一面。 而他是暗棋,左长乐是他的主子,他只有听话一途。 于是王大夫厚着脸皮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包括柳若言逼他答应三件为难的事,和今天单独要了一间密室却是看这个药方。 “这密室……”左长乐沉吟了一下,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感受。 原来她今天进城先来这家药堂是为了救治他。 可惜…… 左长乐一看正好停在了自己属下门口,当时便趁着人多潜入了王大夫卧房。 左长乐正在想着,却已经听到王大夫说了柳若言拿出了一张药方让他参详。 左长乐理所当然的一伸手:“默出来。” 王大夫便写了出来。 左长乐本身也粗通医理,打眼一看只觉得这上面的药有些奇怪。 不解的看向王大夫。 王大夫当时心中便掠过一个念头,少主竟不知道么?难道少主从未去过那种地方? “少主是不是觉得这药材都有些奇怪?”王大夫试探问道。 左长乐点点头,饶有趣味道:“每一味药材我都认识,有寒性有热性,看起来也不像是毒药。这种药喝了会如何?” 王大夫咯噔一声,结结巴巴道,“总之,这药会使喝下的女子亲婚之夜遭受夫君误解!” 说完,王大夫便低下了头不敢看左长乐的脸色。 左长乐一眼便看见王大夫那有意躲避的眼神。 “竟然是这样。”左长乐语气平淡。 王大夫有些讶异抬起头,却见左长乐真的是毫无异样,仍是一贯的气如清渊。 他顿时释疑,看来少主的确是懂的,就是医理一道当真不甚精通没一眼看出来。 他见左长乐无动于衷的样子,赶紧又道:“这药方不是别人要害柳姑娘,是柳姑娘要拿去害别人。” “害别人?”左长乐面色渐渐凝重。 王大夫又连忙道:“少主,其实柳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她娘亲被人下毒就快死了要不是她自己找到百消丹那柳夫人根本就活不成,她大概是找到凶手一时激愤这才手段阴损了点。” “不必解释。”左长乐语气如常,但明显的比刚才听见柳若言事情的反应淡了点。 “你给她抓药了?”左长乐仍旧平平淡淡一问。 王大夫却感受到了左长乐压抑着的一股气势。 “额……柳姑娘是抓药了……不过,少主放心,那药方是她自己琢磨的其实在老朽看来还缺少一味藏红花,老朽并没有说出去!” “把缺的药按照分量拿来。”左长乐的语调带着极深的压抑感。 王大夫觉得他家少主绝对是生气了! 王大夫亲自到前堂翻出来合适的剂量包好微微抖着手献给左长乐。 左长乐反手将药包收进衣袖,凌空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柳府。 柳若言的闺房中,绿夭气愤得不住跳脚:“小姐,这二小姐太不要脸了!明明是您在山上安抚住了那些难民,她竟然当着京兆府尹说是她的功劳。还有她明明就是为了逃命自己丢下那么多人走了……她却说她下山是为了找太子求助。可您看太子到达真元寺后那个架势,根本就不是冲着难民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柳若言神色微冷,下午从王大夫药堂回来之后发生的事确实有点让她措手不及。 她人赶到了京兆府,却发现丢下众多难民下山的柳书琪竟然比她先到一步,而在她身边的便是去真元寺前被她重新还给云氏的雪娇。 柳若言一边散下发髻一边示意绿夭为自己打理头发。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素来如此,只要是和我一同出现的场合事后哪个人不说她身为庶女可惜了。而我总是被人用一种无能的目光注视。这些,你都忘了吗?”柳若言语气倒还平静,可说的内容倒是险些让绿夭鼻头一酸。 “那是小姐你心地软……” “不,绿夭,是我蠢。将心软用在了不该用的人身上。”柳若言望着窗外巨大的夜幕,嘴角勾起冷笑:“这样也好。她在意的不就是一个名声吗?可你别忘了最清楚事情经过的人是真元寺主持。我倒想知道,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下午在京兆府中,柳书琪将一切失误的责任都推到了柳若言身上。将一切不利于她的都解释成了迫不得已。 更加奇怪的是,听柳书琪的意思夜凌华似乎默认了她的说法,她才有恃无恐。 京兆府已经派人去安抚难民,清点户籍,准备上奏安置。 只是这件事居然连太子都牵涉其中,京兆府尹便定下第二日召集相关人等询问经过。 第111章 夜探香闺,送一份大礼 柳若言根本不惧柳书琪任何的污蔑,那么多双眼睛更看着,无论柳书琪怎么说都只要她坚持调出人证,柳书琪那些话就可不攻自破。 唯一棘手的是太子夜凌华。 夜凌华若真的给柳书琪作保,便是京兆府尹知道了真相也是不敢将实情宣告天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深人静。 柳若言自认毫无破绽便吹熄了灯,绿夭在外间倚在榻边守夜。 从王大夫那抓来的药被柳若言收在床上的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 柳若言沉沉睡去,却是噩梦缠身。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与夜凌华的新婚之夜。 龙凤双烛,凤冠霞帔。 满堂喜色,掩映着柳若言如花般娇艳的容貌。 夜凌华自然非常满意,他带着居高临下打量般的神色冷声道:“做吾的女人,最要紧的便是忠心。” 一时之间云歇雨毕,夜凌华愤怒的抽身而退,眼里满是厌恶:“恶心的女人!以后不要出现在吾面前!” 就剩下柳若言一人,她无助的缩在墙角抱紧了被子,满脑子的混乱。 一时间又是柳书琪恶毒的笑声:“哈哈哈,姐姐,那药的滋味如何呀!被丈夫厌弃不洁的感觉如何呀!哼!他现在是我的了!” 不要……不要啊! 柳若言拼命的挣扎,惊坐起,一把将那盒子抱在了怀中,人还在半醒状态,口中却喃喃道:“今生不会了!今生我将这药方提前默写了出来!我不会再中旁人的毒计!相反,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要做什么?”一道清润如冰雪的男子声音响起。 柳若言一惊,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就看到左长乐一身湖蓝色长袍站立在观露台外。 观露台连着她的卧室,中间只隔了一张方桌。 看不清他的神情,柳若言于瞬间收起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冷冷道:“左公子三更半夜出现在女子闺房,损人清誉。不知这也是圣人的教诲?医者的仁心?” 左长乐慢慢走进来,借着外间隔着的纱帘露出的微微烛光。 他慢慢看清了床上女子的模样。 柳若言身穿寝衣,失魂落魄面带惊讶的坐在床上,额上沁出微薄的汗水。 在夜色的魅惑下分外撩人。 可是下一秒,左长乐目光落在她双手紧紧抱住的盒子上。 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从里面散逸而出。 左长乐记起了他为什么而来。 柳若言见他居然敢趁着夜色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她,顿时对他产生的好感一丝全无,带着戒备之意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左公子,我虽是一介女流,但也不会束手待擒任人随意欺凌。你若还不速速离去,我便要叫醒丫鬟了!” 左长乐嗤笑一声,欺身向前坐在床边,双臂放在她身体两侧,以一个禁锢的姿势将她逼得躺回床上:“你是不是忘了在寿宁宫发生过什么事了?我巴不得你闹起来,看到时候你还能嫁给谁?” “你亲手脱过我的衣服,触碰过我的肌肤,怎么如今倒还矜持起来了?” 左长乐句句都带着讽刺。 柳若言只觉得这姿势屈辱,咬着牙道:“你……当时在寿宁宫不是已经答应了此事日后绝不再提吗?你……你这背信小人!” “背信?”左长乐冷笑一声:“从你我相遇开始,我便好心好意帮你救你。你便真当我是不求回报的菩萨?” “我这人向来随心所欲,从前喜欢做菩萨,今天偏喜欢做背信小人!”说着左长乐居然带着莫名的怒意吻了下来! 柳若言反应很快,被侵犯的愤怒让她迅速腾出手来推开左长乐,随即一巴掌甩了出去! 极度清脆的一声响! 左长乐似乎都愣了下,任由柳若言将他推的更远。 柳若言刚要大声喊。 却双臂被人一扭一转,立刻这股酸痛让她张不了口!只能发出无声的啊啊声。 左长乐拽着她双臂将人拖到怀里,压低声音道:“你真不想要你的清誉了?也是,一个视别的女子清誉为无物的毒妇,怎么会在乎自己躺在男人怀里是不是会被人看到!我瞧你之前拒绝我怕也是欲擒故纵吧!” 左长乐话音刚落,柳若言忽然安静下来,放弃了挣扎。 左长乐没想到怀中人忽然停止了反抗。 他手上下意识一松,柳若言已经低下头,可手上却还是紧紧抱着那盒子! 左长乐满心的愤怒和失望。 说她两句,竟然还敢跟他委屈? 他从怀中丢出那味藏红花扔在床上,冷冷道:“下次可别那么不小心,也不打听一下便将这种药方随意给一个大夫看。王大夫说了,你这服药里正是缺了这味药,我给你带来了!由你想害谁便去害谁!” 左长乐话中已经有了赌气的意味。 柳若言慢慢抬头,不敢置信道:“王大夫是你的人,你知道我找他是为了抓那种药?你不说我是毒妇吗?为何还要……” 给她补全这阴损的药? 左长乐捏住她的下巴拉近两人距离。 他分外喜爱这样的姿势,因为这时的柳若言,双眼迷离眼中只有他。 “我只是要你记住,你是我的人。别做危险的事!” 柳若言根本没听全他说了什么,只是反驳道:“我不是你的人!上次寿宁宫的事只是个意外!” 可惜,她的下巴被左长乐掌控着,气息不畅,本来很是决绝的话偏偏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一样。 左长乐眼中露出一丝好笑一丝宠溺,放柔了语气嘴上却道:“那我到真希望这样的意外多多益善。” 这时,外间的绿夭忽然发出一声迷糊的嘟囔:“小姐,你醒了吗?是要喝水吗?” 左长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看着她轻声道:“方才说你是毒妇是我太口不择言。你莫放在心上。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助你明日大胜。明早去京兆府前便能送到。” 说完,左长乐站起来,柳若言以为左长乐就要离去了。 哪知,左长乐忽然俯身在她额上飞快的亲了一下,随即衣袖翻飞,跃出关露台,不过一瞬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之后,柳若言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 第112章 柳书琪是凶手?试探杜鹃 天光泛白,秋意微凉。 绿夭打了个哈欠起来先去开了门叫醒一众小丫鬟伺候梳洗,启嬷嬷已经在小厨房熬了一个时辰的粥。 柳若言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铜镜前。 绿夭吓了一跳,随即心疼的在柳若言面上扑了好多层粉才勉强遮住。 今日柳若言要去京兆府,绿夭只以为柳若言是有些担心。 柳若言看出了绿夭的神色轻轻摇头:“今日只是询问,并不会过堂。” 正在说着,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半响过后,启嬷嬷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 “小姐?门外有人找你,自称是真元寺来的。三十多的年纪,一看不像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很着急。说是有重要的话只跟你说。” 绿夭想也不想道:“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放进来了!别冲撞了小姐。” 启嬷嬷却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微一沉吟,有了决断:“来人是什么底细我们不清楚绝不可放进来。不过倒是可以听他说什么,让他去后门等我,你们二人陪我走一趟。” 柳若言慢条斯理用了早饭才缓步向着后门处走去。 路过花园时,却看到杜鹃跪在地上,雪娇正得意的拿着一盆水让杜鹃举起来。 杜鹃脸色通红,眸中却是镇定如常。 柳若言路过时,雪娇正指着杜鹃不屑道:“你不过是一个后来的奴才,怎么比得上我是二小姐的心腹!你在真元寺和大小姐待了那么多天,就真的一句二小姐的坏话都没说过?大小姐没有收买过你?” 杜鹃只冷冷看她一眼继续举着盆子却一声不吭。 雪娇坏心顿起,一脚揣在杜鹃胸前。 却见杜鹃痛呼一声,举着盆子的手不禁打了一个弯。 里面的水有些许撒了下来落在面前地上冒出袅袅水汽。 柳若言瞳孔一缩,快步上前,伸手去摸那铜盆。 里面装的竟然是滚烫的热水! 柳若言厉声道:“是你的主意还是柳书琪的主意?” 雪娇吓得直接就跪了,“大小姐……是,是二小姐要奴婢试探杜鹃的忠心!” 柳若言见雪娇一脸的心虚,冷声道:“我柳家还从未出现过苛待下人的事,若这真是妹妹的主意,你这个贴身丫鬟难道不该劝着点吗?还是说你有自己的私心!” 雪娇急道:“真是的二小姐让杜鹃跪在这里的!” 柳若言冷笑:“所以这盆热水是你的主意了?” 雪娇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半响才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大小姐,不是你让奴婢回去取得二小姐母女的信任吗?奴婢不做得狠一点,二小姐怎会相信?” 柳若言盯着她,巨大的压力让雪娇有些不知所措。 可最终柳若言什么都没说,径直扬长而去。 雪娇眼中掠过一丝得意。 柳若言在去真元寺前让她给云氏送饭,绝对想不到,她将一切都告诉了云氏。 云氏可是许诺过将她配给大少爷的! 云氏要雪娇按兵不动,在柳若言去真元寺的这几日,云氏天天都派雪娇去打探消息。 一旦柳书琪开始行动,便去告诉柳书琪要提防柳若言也用下三滥的那一招。 不过雪娇毕竟只是个丫鬟,而真元寺上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 雪娇知道的就只是柳书琪的名声在难民中间特别的好,回去告诉云氏,云氏也松了口气只以为柳书琪是听了进去劝告专心博名声了。 直到前天晚上二小姐忽然让人传了一个纸条回来。 云氏看了那纸条,二小姐被太子留在玉泉山庄,而太子却没立刻临幸她,慌得她立刻花了点银子给云氏传信。 云氏这才让雪娇想办法去接柳书琪。 等二人回到京城时,太子连夜围了真元寺捉拿贼人的事已经传了出来。 更蹊跷的是,听说太子抓不到那贼人,已经散了兵打道回府。 二小姐立刻判断出来,真元寺的危机必定是解除了。 不过半日,太子兴兵而去,兴兵而回。 二小姐立刻想起自己的责任,便立刻赶往京兆府抢先说了一番对自己有利的说辞。 果然,比大小姐快了一步。 因为牵扯太子,京兆府尹不敢托大,才定了第二日问询。 看二小姐的样子,有十足的信心。 应该是二小姐得了太子青眼了! 一直跟着跑前跑后的雪娇又重新将宝压在了柳书琪身上,至于柳若言的救命之恩,就这样被抛到脑后了! 唯一碍眼的就是那个杜鹃,明明二小姐重新选了两个贴身丫鬟,却偏偏对杜鹃重用。 雪娇挑拨了几句,果然就让柳书琪对杜鹃生了疑。 雪娇目送着柳若言等三人远去,又转过身盯着杜鹃继续‘审问’’起来。 绿夭忍不住回头看几眼,有些焦急道:“小姐,你可一定要把杜娟姐姐要过来!” 柳若言摇头:“这个时候要,柳书琪必定会觉得杜鹃背叛了她,如果她不给,我若没有充足的理由便不能保证杜鹃的安全。” 而且,从私心来讲,柳若言觉得柳书琪当日对杜鹃那般看重,必定在心中还是相信她的。现在只是给杜鹃一个机会证明而已。 启嬷嬷开口道:“绿夭,小姐自有自己的考量,你平日里也不能跟杜鹃太过亲密,反而是害了她。” 绿夭一凛,随即道:“知道了。” 转眼间,三人已经到了后门处。 启嬷嬷将门打开,果然一个男人探头探脑伸了进来。 柳若言看到此人便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女童的父亲吗? “你来找我何事?”柳若言冷声道。 那男子却是不敢相信似的上下打量着柳若言,“你果然是大家小姐……想必我那孩儿在你这里定是衣食无忧了,不过,她可是正经良民还未曾入奴籍,大小姐若是喜欢她,只需咱们签个卖身契,十两……不!五两!她就归你了!生死都由大小姐发落!” 绿夭忍不住了,指着这男子鼻子道:“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你怎么不问问你孩儿的病情?再说了!你家女孩现在连醒都醒不过来,每日还要我们伺候她!这些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我家小姐还没问你要呢!” 那男子一听这么麻烦,连连摆手:“那……算了算了,我可没那么多钱。不过……大小姐,我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不知你打算出多少?” 这男子一提到钱两眼放光。 柳若言哼一声转身就走,这样的人实在无耻又无聊,她根本不信他能提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男子一看柳若言连看都不看他,那个嬷嬷和丫鬟也都是一脸不屑。 他发了狠,声音抬高:“大小姐,你不听,我可就去告诉二小姐了!事关二小姐,我想她肯定愿意给更高的价格!” 柳若言一听事关柳书琪,脚步慢了下来。 她回过头紧紧盯住这男子,忽而一笑:“跟我那好妹妹有关?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她,想必你这秘密是要人命的吧!” 柳若言本是诈他一诈。 谁料那男子直接就跪下了,一脸的惊喜加惶恐:“大小姐,你怎么知道!小人只是想要点钱,只要您给我,我是绝对不想对上那个杀人凶手啊!太可怕了呜呜呜!” 且不说这男人变脸速度之快,就是这四个字杀人凶手一出,柳若言立刻警觉地向着四周看了看,这才示意绿夭扶起那男子。 从男子口中柳若言才得知了那 女童沉入井中的全部真相。 正是柳书琪所为! 是这男子亲眼所见! 柳若言气息不稳,额角突跳。 第113章 拒绝太子妃,京兆府问询 她竟如此残忍! 那男人带着贪婪的目光看向柳若言:“大小姐,我这条消息能卖多少银子?” 柳若言沉思片刻:“等会你随我走一趟,今日事毕我送你一百两。” 那男人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低下头口中喃喃道:“他没骗我!一点都没有骗我!如此这样我也算是为我女孩报仇了!哎,下辈子你可不要再做个女孩了!” 柳若言听明白了,这就是左长乐说的那份大礼。 柳若言出门前去拜见了老夫人。 柳书琪正伏在老夫人身前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眼里满是欣赏。 白氏也来了,却做得远远的。 老夫人亲近谁不亲近谁一目了然。 待老夫人看到柳若言时微微敛了神色,淡淡道:“你们如实上报京兆府尹,太后自然会降下赏赐。” 这时,柳书琪怯怯道:“只怕琪儿就是做的再多赏赐也是没姐姐多的。倒是姐姐赏赐多,还可以给自己留作嫁妆。” 柳书琪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老夫人难免想起上次的赏赐柳若言是一毛都没交到中公去。 当下便冷了脸:“琪丫头放心,这次太后赏什么你也不用上交,就留着自己添妆。” 也这个字当真妙极。 柳若言装作没听见,拜了老夫人和母亲便出门了。 她和绿夭启嬷嬷要带着那男人同去,不想叫柳书琪看到,便径自出门雇了一辆马车让那男人跟在后面一路步行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名叫赵海德,谁知他很是客气的等在府衙门口。 等柳若言来了又很客气的将人迎进了一边的侧门。 走进去才知这里是府尹平日里繁忙时休憩放松的地方。 赵海德将柳若言迎进来,又出了门。 柳若言明白这样的一视同仁必定不是为了招待她这个柳府之女的。 再过片刻,夜凌华终于纡尊降贵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偏院。 夜凌华不愧是做惯了太子。 盯人的压迫威势十足。 柳若言见礼之后,夜凌华的目光就有如实质落在柳若言身上。 赵海德还记挂着一干人等跟太子告罪之后仍是去了外面等着。 夜凌华冷笑了一声,却是轻蔑道:“你用太后懿旨从我眼皮子下逃走。就是为了提前来京兆府说明真元寺的情况?难民被吾带去的兵马所伤,你告诉了京兆府尹是想让京兆府想治吾的罪?” 柳若言知道夜凌华的意思,毕竟真元寺死了人,太子承认和不承认那结果是大大不一样的。 “殿下威势天成,谁不怕呢?不过,民女身负督察施粥之责,所见所闻当如实上报。”柳若言微微一笑,“殿下也不过是去抓贼,民女会如实说的。” 夜凌华微眯着眼肆无忌惮的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忽然道:“你是柳府的嫡女,吾聘你为妃,如何?” 柳若言心头一震,面上却是毫无反应。 夜凌华有些不悦同时也有些隐隐约约的不服,他头脑一热之下竟脱口而出:“你若为太子妃,吾可向你保证除了两位侧妃之外,东宫之内绝无其他女人。你,意下如何?” 绝无其他女人? 上一世,夜凌华可没做过这般保证。 他求娶柳若言求的非常顺利。 也是柳若言将自己看得太低的缘故。 而今生,柳若言心中一动,这次的事远没有上一世来的对夜凌华冲击大。 这其中是不是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夜凌华跟她的之间的那个婚约今生应该不会奏效了吧? 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左长乐带着轻笑的风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柳若言下意识的脸红了! 夜凌华见柳若言居然还在沉思,而且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脸红了?他再一次感到了羞辱。 做太子妃,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吗?还是因为她脸红是害羞? 夜凌华打定主意,若是柳若言等下答应了,他必定要来上一句,方才是吾开玩笑的。 好好的杀一杀这女子的气焰。然后等柳世忠升官之后他再去求赐婚,再给她个……惊喜。 不得不说,夜凌华发现他居然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期待柳若言欣喜若狂的反应的。 “殿下,”柳若言深知夜凌华的小心眼属性,直接拒婚怕是要被他记恨。 可是,这一生,宁愿做仇敌也不要再有牵扯。 柳若言淡声拒绝:“多谢殿下美意,民女还未及荆,且还想在家中多孝顺父母两年。无意伴君侧。请殿下,收回这玩笑。” 说着,柳若言竟是毫不顾忌夜凌华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森然冷意,与他对视。 “呵呵,你竟当它是一个玩笑。” 夜凌华脸色越来越白,心情差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柳书琪带着杜鹃来了。 柳若言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径自喝茶。 杜鹃已经成功通过了考验又跟在柳书琪身边。 柳书琪看到夜凌华,双眼透着狂喜,不顾矜持快步走上前,将身段放到最柔美,将语调放到最柔和朝着夜凌华缓缓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见礼。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也许是柳书琪此时的柔顺缓解了夜凌华的尴尬。 夜凌华不由得瞧着这女子也顺眼了很多。 “你起来,坐吧。” 柳书琪特意挑了离夜凌华最近的座位,可她也不敢逾越君臣之别,只是时不时柔声询问太子有没有什么不习惯不舒服的地方。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夜凌华一贯被人伺候惯了,柳书琪也不像那夜一般显得功利忘礼,时不时的夜凌华倒是还回上一两个字。 便是这一两个字柳书琪都已经狂喜了。 她看着夜凌华俊美的容颜,再看看一直默默喝茶的柳若言,不由得更是信心百倍。 过了好一会,赵海德领着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 赵海德本传的是真元寺主持普慧。 没成想,普慧没来,倒是来了一个小沙弥说普慧昨日被贼子所伤,正在休养来不了了。 由他代为前来。 于是赵海德领着小沙弥来了。 四方人马聚齐,赵海德恭恭敬敬将夜凌华让到上首,准备开始问询。 赵海德根据昨日柳书琪所说整理出了一份经过。 只是他回去以后有几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柳二小姐,你说此次施粥的米面不够?可下官翻过记录,即便后来多了那几百人,按照人数来说亦是足够的?何须你大费周章安抚?” 赵海德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柳书琪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她带着歉意,眼眶一红道,“我,我怕那些难民饿着,便吩咐做饭的厨子供着米饭馒头。最初几日消耗便有些多。” 赵海德心中一惊,却也不好说什么,想她一个女子心软是正常的,“那后来人数变多,你又是如何安排?” 柳书琪看了一眼柳若言,小声怯怯道:“难民人数增多了,我,我这般施粥,也察觉了不对。可,可姐姐此时也没说什么。我便自己做主仍是一般供着米面。” 赵海德顿时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柳若言,二小姐心软不懂事,你个做姐姐的也不劝着点。 赵海德丝毫没觉得自己想的有问题。同样是女子为何柳书琪心软不懂事就可以,柳若言就不行? 不知不觉中,赵海德已经被柳书琪的柔弱所欺骗。 第114章 拆穿真面目,反告柳书琪 “二小姐这般安排,难民必然不满,不知二小姐又是如何安抚?” 赵海德又问。 “我,我告诉他们会尽快下山求助官府。之前施粥的时候有些人都……都叫我活菩萨。”说到这里柳书琪像是嫉妒难为情一般。 赵海德笑道:“二小姐不必难为情,必定是你事必躬亲才给难民留下了好印象。太后这是看重二小姐啊。” 柳若言慢慢抬起头,嘴角一阵讥诮。 看来这位京兆府尹边缘的很啊,看不穿太后的真正意图,难怪会在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上一坐五年毫无政绩。 柳书琪得意看了一眼柳若言,“因此他们倒是很相信我说的话。可惜,这个时候来了一群贼人将下山的路都堵住了。派出去的人迟迟没有等回他们的消息。这时候距离给难民的承诺就只有一天了。” 柳书琪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 赵海德问道:“所以你就想到了要向太子殿下求助?可是城外的兵营不是应该距离真元寺更近么?这……” 赵海德说着瞟向了夜凌华。 而柳书琪此时也偷偷望了一眼夜凌华,见夜凌华没有生气或者不悦的迹象,便继续演下去。 “那是因为……因为太子殿下,他,他一向在民间声誉很好啊。我想,太子殿下爱民如子又是那么的和善可亲,一定会更容易见到。而且,我还有个小小的私心,其实我……” 柳书琪说到这里快速的抬起头装作没有了下半句,“大概就是这样的经过。” 赵海德有点糊涂,不过在他将目光在这对男女身上转个来回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好好,柳姑娘所说清清楚楚且皆是为了难民着想。本官会上报太后。” 赵海德激动的说完,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柳若言还在那淡定的坐着。 赵海德明显带了情绪问道:“柳二小姐为难民做了这么多,倒不知柳大小姐都做了一些什么?” “你一定要我说吗?”柳若言如星的眸子带着讽刺之意,“说出来了你会信吗?” 赵海德闻言大是愤怒,“柳大小姐什么意思?只要你莫抢别人的功劳你做了什么本官一定会如实上报。” 柳若言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也没做什么……” 赵海德接口道:“是吗?本官记下了。” “不过是,在柳书琪第一日心善博得一个活菩萨之名说提醒过一句,米面放的太多被人不屑一顾。不过是在柳书琪稀薄米面引起两股难民不满时带着家卫将她救了出来。不过是救了一个莫名被人掐死丢进水井中的女童……” 说到这里,柳若言故意顿了一下,看向柳书琪。 柳书琪眼中掠过震惊,随即她赶紧低下头掩去自己的异样。 “不过是在柳书琪带走真元寺一半的家丁突围下山时,尽力自保与主持维持真元寺中的秩序。不过是在真元寺米面告罄之时告诉难民被贼人包围,鼓励他们与我一起迎敌自保。 也不过是在太子率兵马冲进真元寺后,尽力救治被马上铁蹄踩伤的难民。仅此而已,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 柳若言淡淡的态度立刻衬托出来柳书琪说的那些事极为的微不足道。 尤其是,赵海德想到,柳书琪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一个人如何一个人如何。 而柳若言提到主持与她一起如何如何。 这说明柳若言得到了主持的认可,而且她始终面对的是随时会失控的难民,压力比柳书琪要大多了。 这时柳书琪轻轻咳嗽了一声,装作无意的去端茶水,一伸手将自己的胳膊露了出来。 上面一片红彤彤的血痂。 赵海德被她咳嗽声吸引过来,看到伤痕不由得露出惊奇之色。 柳书琪急忙拉下袖子:“让太子殿下看笑话了,让大人见笑了。实在是当时我带着家丁突围下山,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活着离开。在路上……咳咳……吃了一些小苦头,一点摔伤不算什么的。终归是命还在,我已经很感恩了。就是可惜那些随我出来的家卫……都为了保护我……” 说着,柳书琪红着眼别过头去。 赵海德见到那一片血痂,心中不禁恻然。 是啊,这个柳二小姐毕竟是豁出去了性命下山求助的啊!下山之前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嘛! 这时,柳若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书琪,轻声说了一句:“玉泉山庄是太子殿下的私产吧?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柳书琪猛然抬起头,该死,柳若言怎么问出了这么个要命的问题! 果然一直陷在迷糊里的赵海德猛然清醒了过来,他也奇道:“是啊,柳二小姐难道是跟太子殿下之前就认识?所以知道太子殿下有个别庄?不过,柳二小姐是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人在山庄的?” 柳书琪“我我我我”了半天,脸涨得通红。 她就是一心想着自己逃命再顺便把自己送到太子床上去!是太子说的每个月十六他都会在别庄好吗?可太子必定是不愿意说出这个秘密的! 这时,柳若言似怜悯一般道:“妹妹也是不容易了,带那么多人下山也不直奔大营求助,而是绕路去找一个不确定在不在的太子。真是万幸太子殿下人在玉泉上庄,还叫妹妹给碰上了!” 这一番话下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海德惊讶的琢磨了一遍终于缓过味来。 这事闹得,不就是柳书琪贪生怕死又想着攀龙附凤吗?她根本就不是真心下山求助! 她就是为了自己保命! 再想想柳若言说的和柳书琪说的。 柳书琪贪慕虚名的形象跃然而出。 不顾柳若言的提点,自己做事毫无章法,导致米面不够难民差一点动乱。 这不就是只为了自己名声好听吗? 说白了这事是朝廷出物出财,你柳书琪只是个代言人。 给难民施粥呢倒是给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赵海德一贯游走在政治边缘的脑袋忽然灵光了一下。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冲着柳若言道:“多谢大小姐提点!” 柳若言赶紧起身回礼,赵海德一个有品阶的官实在是折煞现在的柳若言了。 柳若言柔声道:“大人,若言方才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此次护卫真元寺,虽说柳家家丁武功低微,但也是拼尽全力余存者十不存半,还有真元寺的僧人,为了护卫真元寺多人受伤。民女恳请大人上报朝廷为此次柳府死伤的家丁嘉奖,为活着的家丁和真元寺的僧人谋求赏赐,好让黎民百姓知道朝廷的仁德。” 赵海德幕目中现出钦佩,肃然道:“下官会的。” 柳若言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再跪下,整个人气势摇身一变,她指着柳书琪朗声道:“那么大人,此事已了,民女要状告柳府大房庶女柳书琪,无故谋杀落难女童!” 第115章 反复小人,证词不作数 柳书琪浑身一震,手脚发软竟也沿着桌椅跪了下来。 赵海德惊讶道:“柳大小姐,你说什么?” 夜凌华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周围三人你来我往。 此刻见柳书琪这般形容,微微坐正了身子,慢声道:“柳书琪,是你的妹妹吧?柳姑娘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柳若言眉眼含着淡漠朝夜凌华看了一眼。 “大人,民女有人证,女童的父亲亲眼所见,是柳书琪将女童扔入水井。此刻他就在门外等候。” 赵海德急切一挥手:“将人带上来。” 果然就见一个神情有些慌乱的男子被仆人带了进来。 赵海德没想到真元寺内还藏着一桩命案,便要那男子详详细细的说来。 那男子镇定下来,就将那日女童失踪,他四下找人,恰好见到柳书琪抬起女童躲躲闪闪的进了真元寺后院。他亲眼看着柳书琪将人扔了下去。 那男子说到这里,赵海德忽然打断:“你既然看到你的孩儿被扔了下去,为何不出来救人?” 那男子一听立刻理直气壮站直了身子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小人家里尽是生的一些赔钱货。我那女孩前面五个姐姐都已经卖掉了,就剩这一个还没长开。小人当时当然也是想救女孩的!只是,小人亲眼看到这柳府二小姐将人扛到肩膀上时,我那女孩脖颈间十个清晰手指印。且看起来呼吸全无!” “小人思量,女孩已经是难以救活,倒不如……倒不如……”那男子不敢说下去了。 只因他抽空一看,那赵海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倒不如抓着这个把柄还能要挟一些钱财,是不是?”赵海德寒声说了出来。 那男子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随即伏身在地上大呼饶命。 “若你所言属实,至少也要判个包庇凶手的罪名!”赵海德气愤道。 那男子愣了,赶紧转向柳若言:“大小姐,我可是听了你的吩咐才来的,你可不能让京兆府的人抓我走啊!” 柳若言厌恶的看了一眼这男子,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原本这男子是女童的父亲,是个绝好的证人,可惜他自己本身品德有瑕疵,又不懂收敛,他的话恐怕在赵海德那要大打折扣了。 而且,这男子说什么是听了她的吩咐才来,这话分明就容易给人以误导。 果然,赵海德自以为敏锐的听出了问题。 他看向柳若言的眼神就变了味。 “柳大小姐,什么叫听了你的吩咐才来的?”赵海德盯着柳若言质问道。 柳若言还未答话,柳书琪忽然在一旁哭出了声:“大人,我,我平日里在家中连个蚂蚁都不敢踩,姐姐,姐姐怎能冤枉我杀人!还是杀害一个跟我无冤无仇的女童!姐姐,姐姐!是不是妹妹哪里做错了,让你对我除之欲快!” 柳若言冷着面只看着赵海德道:“大人,这男子就算再怎么贪财,那女童毕竟是他的孩儿,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大人还请仔细思量。” 赵海德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他毕竟见得人多,这种人一看就是天生的贪财无人性为了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万一就是被……收买了呢? 赵海德质疑的眼神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跪在地上仰头回视,坦坦荡荡。 就在这时,夜凌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赵大人,吾瞧着这男子的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 赵海德低头一看,那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了胸口衣襟。 赵海德呵呵一声,招来两个人手下将他捂住的地方掰开。 果然就从男子怀中搜出了十锭十两重的银子。 这男子眼睁睁看着银子被抢走,面对赵海德哭诉道:“这是大小姐答应给我的!可不是我偷啊抢啊的!大人你不能这样!” 赵海德问道:“大小姐为什么要给你银子?” 柳若言皱眉,她今早是答应这男子给她一百两,可她许诺的是从京兆府回去之后。 他现在身上的银子是从哪来的? 还不容柳若言深思,事态便已经发生了变故。 只见那男子忽然指着柳若言道:“大小姐!我答应帮你做伪证,可前提是你得保我平安拿到这一百两!我这银子都没有了,我还帮你做什么!” 这时, 夜凌华忽然开口:“只要你说出真相,府尹大人便会将这银子送你,吾也会赠你良田百亩。” 那男子两眼放光,这个世道钱花一花就没了,可良田不会啊! 这男子立刻便麻利的开口:“太子殿下,大人,是柳若言要我说谎作伪证的!其实是她!将我那孩儿推下水井的!” 柳若言只觉得一阵荒谬袭来,问道:“是么?你是何时何地看到我害了你那孩儿?我又是为何要害你孩儿?” 那男子想了想道:“因为你嫉妒!你嫉妒你的妹妹!哼,我孩儿不过说了柳二小姐几句好话夸她像个菩萨,你就因妒生恨!整个真元寺的难民都感激柳二小姐,你早就怀恨在心了!” 赵海德被搞糊涂了,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信谁。 柳若言沉声道:“信口雌黄!那女童从水井中救起来昏迷不醒,是我跟主持全力救治,我怕真元寺离没有高明医者,还将她带回了柳家,如今那女孩就在我府上!我若是怀恨在心要杀女童,又怎会救她!” 这男人满不在乎胡诌道:“因为你虚伪呗!想在众人面前也博一个好名声!” 柳若言冷眼斜睨了一眼柳书琪,柳书琪已经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正跪在地上得意冷笑。 柳若言道:“名声这回事,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却根本不在乎。你说我博名声?可至少我救了一条命。那么有些人呢?博了好名声,做事却半途而废!” 赵海德一想,也对啊。 柳书琪说自己下山找太子求助明显是谎言,她根本就是自己保命顺便想着勾搭太子。 想到这里,赵海德看着男子越来越不顺眼。 这种反复小人,他说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想到这里,赵海德干脆将人押进了大牢! 那男子被拉下去时,还一脸的懵,“大人,怎么回事,我说了实话啊!就是大小姐给我的!就是大小姐要我作伪证!” 柳若言冷冷看着这男子被拉下去。 不禁猜测到,是不是从这男子出现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柳若言只觉得不寒而栗。 可看柳书琪的反应,也不像是提前知道的样子。 柳若言还在思索。 赵海德已经重新冷静了下来问道:“柳大小姐,这等反复小人所说的证词不足采信,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 柳若言沉默了一下道:“那就只能等女童自己醒来才知道了。不过……她是先被人掐得窒息然后丢进水井,虽然被救回了生机,可一直无法醒来。” 赵海德叹了口气:“那就是没有证据了,大小姐还是收回刚才说的话吧。本官可以当做没听见,也算是卖柳兄一个面子。” 说着,柳书琪便从地上起来,重新坐了回去。 夜凌华眼里满是讥诮:“柳大小姐还跪着做什么?诬陷人也不是这么个诬陷法?难道跪的久就能算你有理了?” 柳若言仍旧一动不动。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柳若言想了很多事。 其实今天的问询就透着点古怪。 真元寺主持没来,派了一个眼生的小沙弥来了。 然后夜凌华问她要不要做太子妃。 紧接着柳书琪被她揭穿真面目,她反告柳书琪。 本来十拿九稳的女童父亲的证词也被什么人一个小小的计谋败了。 证词和证人都不能用了。 夜凌华又说出这一番话。 柳若言扭过头,夜凌华正在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除了柳家人,只有夜凌华才能办到收买这男子反咬自己。 也只有夜凌华能让主持‘称病’。 夜凌华把对自己最有利的人都摒除在外,就是为了向她示威。 他如今就已经开始筹谋拉拢柳家了吗? 这时,赵海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柳大小姐,还不起来吗?今天这件事本官就不追究了。你和柳二小姐为施粥所做的一切本官自会查明上报太后。你放心,必定有你一份赏赐。” 赵海德只以为柳若言是担心这个。 柳若言知道,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扳倒柳书琪了。 她狠狠攥紧了手指,膝盖微微颤抖着,平静的站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女子纤细的声音响起:“慢着!大人,奴婢能证明大小姐说的话全是对的。” 这声音是……杜鹃。 第116章 挺身而出,放弃机会 杜鹃低着头慢慢走进来。 柳书琪眼中闪过疑惑,她不禁开口道:“杜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夜凌华也冷冷看向走进来的杜鹃。他那带着杀意的目光毫无顾忌的想要绞杀了这个半路横插一脚的卑贱女人。 一时之间,杜鹃只觉得自己面前的压力有如实质般阻碍着她往前。 她忐忑而又求助般的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看懂了杜鹃的眼神,内心天人交战却是死死按捺住想要走上前的举动。 她重新坐下,用一种与平常一般无二的语气道:“大人,这女子是我柳家的下人。也是二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 柳若言淡定如常的语气让赵海德感到惊奇。 他面向柳书琪询问:“二小姐?她是你的丫鬟?” 柳书琪此时已经慢慢反应过来,不可置信,被背叛,恼羞成怒等等一切情绪交织在她垂下的睫羽内,被一一掩盖。 “大人,这贱婢确实是民女的贴身丫鬟。”柳书琪顿了顿,眼中闪过恶毒的光:“不过,她才分来我院中尚不足一月,品性如何,实在不是很清楚。” 杜鹃没想到自己一时义愤站出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扣上了一顶品性不详的帽子! 这是柳书琪在挖坑了。 她刚想开口,柳若言使给她一个眼色。 “不清楚?”柳若言淡笑一声:“但凡配到每个主子身边的丫鬟,每一个都经过了主母精挑细选的。妹妹不也是因为放心才将人直接提拔为贴身丫鬟吗?” 柳书琪顿了一下,知道此时得顺着柳若言说话否则就是对嫡母不敬。 立刻改口:“是,姐姐说的是,妹妹的意思是相处尚不足一月,这奴才的品性尚不熟悉。” 这话还是留了三分余地。 柳若言摆摆手,不赞同道:“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是主子了。从来只有下人揣摩主人的哪有主子去揣摩下人心思的。只要这下人用的顺手听从使唤也就是了。依我看,这奴才必定谨守着本分,伺候必定是好的,不然妹妹也不会去哪都带着她?” 柳若言说的的确是事实,她就算想说不满意杜鹃,可她一个主子不满意一个奴才还去哪都带着这奴才,难道是犯贱? 柳书琪只好憋屈地说是。 柳若言一番言语,免去了杜鹃若真的说出什么对柳书琪不利的话,被柳书琪反咬杜鹃品性不佳又像女童父亲那般被带下去的境况。 赵海德很是不耐女人之间打嘴仗,见二人稍停,便立刻问道:“你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为何要替大小姐说话。你可知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已经有了背主之嫌。” 杜鹃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却沉默了。 良久才颤抖着开口:“大小姐是个好人。” 说完不顾在场众人的脸色,低声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奴婢与二小姐一同上山。上山之后二小姐确实举止得体,慷慨大方得了好些好名声。可在二小姐下山之前有一些事非贴身之人却是不得见的。” 杜鹃咬了咬唇,却谁也不看只顾着低头道:“那天二小姐就很反常。忽然叫回奴婢去给她打水沐浴。真元寺清苦,又是乱着,人手不够,奴婢便被支开去烧水。等奴婢带着热水回房,二小姐又不要伺候。” “奴婢便收拾了二小姐的衣服拿去清洗。就看到在衣摆下的内衬里和衣袖内尽是沾着带有淡淡青苔的泥水痕迹。” 说到这里,柳书琪猛然一惊,抬起头盯住了杜鹃。 杜鹃却很坦然,“在真元寺,哪里才能有这沾了青苔的泥呢?便只有后院靠墙那不常用的水井附近了。二小姐你的衣裳繁复,沾了泥终归是留下了痕迹。二小姐从来没有做过粗活罢?去那井边是做什么呢?” “二小姐,你也是极其小心的人了。将那水井四周的落叶都覆盖在了你搬动女童的印迹上。若是再过个三四天那印迹就看不出来了!后来奴婢和绿夭找到那水井时,险些被瞒过了。若不是奴婢觉得那落叶的位置不对,也不会想着去看水井。” “不过这一切都是奴婢的猜测,怎敢胡言?直到今天,听了那女童父亲的言语再仔细回想你下山那日。二小姐,你仓皇下山之前特意焚香沐浴换衣妆扮,不仅仅是因为要下山找太子殿下,还是因为,你毕竟没有害过人,你是……怕了吧?” 你是怕了吧? 柳书琪平生还没有被一个下人这般质问过! 且太子就在身边,柳书琪羞恼到了极点,脱口而出。 “贱婢!竟敢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一个大耳刮子就朝着杜鹃招呼过去。 柳若言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杜鹃受了这一掌。 她顿时脸色冷了下来,逼视着赵海德:“大人,民女状告庶妹柳书琪谋害无辜女童性命,现如今衙门可否受理!” 赵海德皱眉看看杜鹃,又看看柳书琪,正要答应。 这时,一旁的夜凌华却笑了:“真是有意思。” 赵海德连忙恭恭敬敬问道:“殿下有何指教?” 夜凌华不屑的看了一眼杜鹃:“且先不说这奴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若真要秉公受理,大人你也该先杖责这奴才二十大板才对。否则,这以后,哪个奴才看不顺眼主子了随便朝着衙门一告就能将主子拉下水,还有谁敢用下人伺候,赵大人,你敢吗?” 赵海德脱口而出:“当然不敢了!” 话已出口,赵海德心中有了计较,便立刻道:“来人,先将这婢女架出去,杖责二十!” 而后,赵海德又面向柳若言:“柳大小姐,想要这奴婢作证,这奴婢便先要受这二十杖!这是律法,谁也不能更改!” 杜鹃倏的一下白了脸色! 二十杖,正常打下来不死也要躺半年! 柳若言双手死死抠入扶手,看着杜鹃求救的眼神在面前晃动,不告了三个字立刻就要脱口而出。 可杜鹃却忽然泪流满面,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母亲。 柳若言知道,杜鹃是要她帮忙照拂自己的母亲。 杜鹃闭上了眼睛。 柳若言眼睁睁看着人被拉出去。 头脑一片昏沉。 耳边听得一排拿着刑杖的人小跑进院子。 忽然脑海中一片清明。 在此刻,她忽然觉得杜鹃的性命比告柳书琪更重要。 柳书琪可以徐徐图之,但杜鹃的命不可以。 “大人,今天不告了。” 柳若言平静道:“请让他们下去吧。” 赵海德转过身盯住柳若言:“当真?” 柳若言冷冷道:“当真。” 赵海德便制止了手下。 夜凌华意味深长的看着柳若言:“吾若是你,可不会如此心慈手软。只要这婢女能出来作证,她的证词可是绝对有效的。你确定要为了这么一条卑贱的性命放弃你的目的?” 柳若言未说什么,一旁的柳书琪却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柳若言昏了头了,怎么反而提醒她? 第117章 意外反转,挑衅太子 柳若言当然不甘心了,夜凌华一句话又挑起她深藏在内心的怨恨。 可是,杜鹃能为了她挺身而出,她为什么不能为了杜鹃放弃一次机会? 庭院中,杜鹃从长凳上爬下来,柳若言牵起她的手。 杜鹃红了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紧紧握住了柳若言。 柳书琪望着院中两人,目现讥诮,缓缓走近两人。 “姐姐,她不过是一个卖身给柳家的奴才,就是打上二十杖也不见得会要了她的命。你不该放弃这个机会。”柳书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不屑。 不就是一个奴才,根本没必要牺牲自己利益去维护。 若今天她们两人角色互换,她可不会心软。 柳若言站在庭院中,身周一片肃杀的气息。 她在这片萧索肃杀的气氛中却是缓缓笑了。 “我没有输啊,妹妹。你怕是忘了最关键的那一个人了。那女童还在我院中,有什么比得上受害者亲口的指认更来得有力呢?其实,我很好奇呢,妹妹你都已经博得了菩萨之名为何还要自毁前程去害一个女童?” 风渐起,意渐凉。 柳书琪一个激灵。 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一天,她双手紧紧掐在那女童脖子上。 那女童惊恐惧怕绝望的眼神。 她为什么要害那女童?因为她停不下来了! 其实她刚动手就已经后悔了! 可是她越是后悔就越是不能停下来。 她要是停下来,怎么跟女童解释她的举动?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她也很怕的! 偏那天就跟着了魔一般! 柳书琪只觉脖间一阵凉意钻入,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恰在这时,庭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小女孩。 在门楹落在地上的阴影下,在渐起的秋风中。 女孩身上的一切像是给自己笼罩上了一层纱雾,她自己都变得模糊不清。 女孩穿得破破烂烂,面色苍白,更古怪的是她面上衣服上还挂着几丝水草与青苔泥。 柳若言一愣,浑身一寒。 杜鹃也是不可思议看着,浑身颤抖。 却只有柳书琪同时还注意到了那女孩脖间清晰的十个紫红色痕迹的手指印! 天哪! “你,你……”柳书琪惨叫一声,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你,你不是被人救了吗?怎么会这副模样!” 女孩冲着她惨白惨白的一笑。 那仿佛来自地狱一般幽远低沉的声音响起:“善良的姐姐啊,你将我丢进井中之前已将我掐死了。我怎能活得下去?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柳书琪浑身发抖,就连那声音有些偏向男子的低沉都未察觉。 是!她是一直觉得柳若言说那女童有救就是个骗局!可她没想过这女童居然大白天的找上门了! 不!不是女童,是女鬼! 啊啊啊! 柳书琪惊叫出声。 明明院子中还有柳若言杜鹃和那十几个皂隶。 可柳书琪仓皇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柳书琪惊慌的大喊:“这女童跟我说话了!你们没听到吗?” 柳若言冷冷看着她,忽然开口:“你在说什么?什么女童?” 一旁的杜鹃反应过来,也加上一句:“二小姐?你看到女童了?是什么样子的?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柳书琪捂着自己脑袋:“你们两个说的我不信!” 她看向两侧的皂隶,皂隶没有赵海德吩咐板着脸目视前方,在这肃杀的气氛下,气势比女童更像鬼! 柳书琪一步一步后退,猛然转身。 “太子殿下!救救……我。”柳书琪回头愕然发觉,夜凌华不知去向。 大堂中就连赵海德都不见了。 不不! 太子的皇家真气一定是鬼物的克星!她要找到太子,跟太子在一起就一定是安全的! 柳书琪不甘心的四下找起来。 可无论她在哪,眼前仿佛总有一双绝望阴冷惶恐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 她闭上眼睛都无法将这画面从脑海中祛除! 等她忽然感到光线一暗。 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被人关进了大堂边的小屋中。 不不,她这是怎么了?柳书琪只头脑中闪过一线清明。 她怎么一个人被关在这屋中了! 方才不过是看到一个类似那女童的女娃,她竟然失态若此! 也不知是否会露出马脚!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官老爷,月儿没有死,只有亲手杀死月儿的人才会觉得月儿死了!才会害怕!” 赵海德的声音响起:“你说的……不错!” 柳书琪只觉五雷轰顶,她瘫软在地上,只恨自己方才太大意。 可是真的只是大意就能说得过去吗? 她心里到底是虚的啊! 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栽了! 京兆府外的大街上,柳若言杜鹃绿夭启嬷嬷月儿一行人跟赵海德作别。 柳书琪就被关在那间屋子,只等禀明太后就按律处置。 赵海德有些庆幸的回想,方才应该没有得罪这位柳兄的嫡女。 此次之后,只怕柳若言要闻名于京城权贵间了。 柳若言一扫绿夭和启嬷嬷,满心的疑问却是不好问出来。 “赵大人与家父是同年,今日之事多谢大人。”柳若言客气一番。 赵海德倒是真心提醒,他道:“你那庶妹确实可恶,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单凭你一面之词我也是不信的。倒是今天这件事传开之后,你便成了众矢之的。只怕到时候有的是人恶意揣测你与你庶妹之间的事。” 柳若言毫不在意,她看了看月儿问赵海德道:“大人,按律谋害未遂应判何刑罚?” 说到这里赵海德想了想:“少则三年,多则十年,在苦寒之地做苦工赎罪。不过……是可以捐钱减轻处罚的。” 柳若言想了想,云氏自己手上应该没有多少银两也拿不出免除刑罚的钱,遂点点头道谢告别坐上了马车。 谁知一掀开车帘便见里面正襟危坐一尊‘大佛’! 正是不苟言笑举止儒雅端庄的左长乐! 左长乐为什么会出现在马车上? 柳若言猛地一回头,绿夭和启嬷嬷心虚的同时低下头。 柳若言正要说什么。 左长乐一见她上车,双眸熠熠生辉,一把捞过她要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叠声的“恭送太子殿下!” 柳若言遂不敢动了。外面大家都在行礼。她在马车上,看不见也说得过去。 哪知这时候,左长乐却贴近她耳畔,带着邪魅的语气低语道:“你说若是现在我将车帘掀开,让夜凌华看到你和我如此这般,他对你的觊觎之心会不会少一些!” 耳畔男子气息萦绕,柳若言羞恼! 第118章 要金几何,怎么忍心又伤我 她猛然推开左长乐,气恼道:“左公子!请你放尊重些!” 随后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他是太子,与我何干!莫将我与他扯在一起!” 左长乐心内浮现一丝疑惑,为何柳若言好似如此厌恶太子一般? 他被柳若言推开,也不着恼,顺势将腿放上来整个人倚靠在车壁处的软垫上,看起来十分惬意! 马车外,夜凌华骑着御贡的汗血宝马,身后一行侍卫从京兆府内鱼贯而出。 他阴沉着脸,一双凤眸中若隐若现的戾气,扫视过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马车帘上,像是要穿透车帘将在里面的人身上扎出几个洞来。 柳若言盯着车帘,像是感应到了夜凌华的视线,面上虽冷静如常,终究心内闪过一丝紧张。 左长乐瞧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却是连他的戏弄都顾不上了。 心内不由得升起一丝酸意。 夜凌华高坐马上,阴沉地看了好一会马车。 都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就连赵海德都察觉到了不对,正想抬起头询问。 夜凌华猛地一甩马鞭,马蹄声哒哒的远去了。 太子一走,跪了一地的人立刻活泛起来。 启嬷嬷和绿夭带着月儿钻入马车。 杜鹃留在车夫旁一同驾车。 柳若言带着威严的目光在启嬷嬷脸上落定。 启嬷嬷毕竟年长,脸皮厚些,只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绿夭看看启嬷嬷又看看卧在马车最里面,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左长乐。 有些委屈道,“小姐,我们也是一番好意。左公子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柳若言斜睨了一眼左长乐,用一副教训的语气道:“便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定是我在京兆府旁的别院中时,这人过来告诉你,他有办法可以令我的颓势扭转。你们便将月儿带来,任由这人救醒。” 绿夭连连点头。 柳若言面上更严肃了:“你们自觉欠了这人的人情,他说什么你都信!他是什么人!你们可清楚?” 柳若言说着说着这话就有些重。 绿夭不禁感到一阵茫然,她们刚从真元寺下来的时候,小姐不是还很着急的给这个人找过大夫吗? 而且小姐还主动扒过人家的衣服啊! 小姐你都忘了吗? 启嬷嬷一双老眼露着精光,只在柳若言和左长乐身上打了个转便三缄其口,顺手还拽了绿夭一下。 柳若言自是看到了启嬷嬷的小动作,她神色一肃正要说启嬷嬷几句。 那在一旁的月儿忽然哭了:“姐姐,小哥哥不是坏人。月儿生病的时候是有感觉的,是这个小哥哥给月儿治病,让月儿醒过来的!” 月儿身上还挂着几串水藻。 柳若言顺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污秽,清理干净身上的脏东西。 瞧着这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柳若言真是不知该如何哄了。 却在这时,左长乐冲着小姑娘招招手,小姑娘乐颠颠的挣开柳若言扑了过去。 这女童月儿站在马车中,刚好到车顶。 马车中的人只有她一个小女娃可以在马车内随意走动。 左长乐给她捋了捋头发,冲她笑了笑,又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月儿偷偷看了看柳若言一眼,点点头。 月儿来到柳若言面前,带着稚气的声音认真说道:“小姐姐,小哥哥说他心悦你。他说绿夭小姐姐和启嬷嬷并没有做对不起小姐姐的事。小哥哥留在马车上是为了继续给月儿看诊。” 额……是为了给月儿看诊? 柳若言只觉得刚才被左长乐戏弄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左长乐在马车里是专门为了等她,然后……调戏她? 至于左长乐说的心悦……这个自动被忽略。 但柳若言毕竟心智上来说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四岁女子。 她只面现一瞬的尴尬,随即便肃容看向左长乐:“多谢左公子!” 左长乐抬起眼,带着一丝揶揄专注的看着她,神情颇为无奈。 柳若言立时便反应了过来,有些懊恼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大礼……,我竟错以为……” 柳若言目光落在月儿身上,忽然想起月儿父亲的不堪随即住了口。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没了之前那般轻快。 而左长乐似乎觉得盯着她看让她难堪好有意思一般,接连变换了好几个姿势,双目中的幽怨依然不改分毫。 好容易熬到分岔路口,柳若言抓住了这难得的话头问道:“不如先送左公子回十字巷吧?” 左长乐微微一笑:“柳姑娘做主吧。毕竟我是一个外男,要是堂而皇之跟柳家大小姐出现在一处,被有心人看到了总是不妥。” 柳若言一滞,她虽然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被左长乐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她又是一阵难堪。 但她一向计算清楚,当下更是迎着难堪而上。 柳若言尬笑道。 “左公子真是聪慧过人,既然公子如此坦荡,那若言也就实话实说了!不知公子此次帮了若言打算要金几何?” 问他想要多少钱? 左长乐半阖的眸子猛然睁开,那眸子中的闪过一瞬危险的光。 柳若言却继续说道:“上次赠与公子一百金,公子并未推辞坦然受之,想必帮派运转总是需要上下打点的。此次真元寺事情闹大,太后面见必然少不了赏赐。若言保证,若是太后有赐,必定转赠公子以作酬谢。” 左长乐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来。 他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冷漠又压抑的气息。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杜鹃喊道:“小姐,十字巷到了。” 柳若言微微侧身,示意给他让地方,对面的绿夭启嬷嬷也是如此。 唯有月儿懵懂看着他眼中露着不舍。 左长乐眸中泛着暗光,他的语调有种奇异的温柔,“月儿,将眼睛闭上。” 月儿听话的闭上眼睛。 忽然就听到身旁绿夭和启嬷嬷哎呀哎呀连着两声惊叫。 “嬷嬷,我眼睛里不知进去了什么东西!睁不开了!” “绿夭丫头,快给老身吹吹眼睛!” 身边两个大人忙着互吹眼睛。 月儿心中觉得奇怪,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却见到她心目中的小哥哥正倾下身体整个人挨近了小姐姐,也并无做什么过分的动作。 只听左长乐用略带着委屈的调调低沉而又缠绵道:“又要跟我划清界限?你怎么忍心又伤我?” 顿时,柳若言只觉得面前之人厚颜无耻极端不要脸,说出的话如此肉麻直让她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冷颤汗毛! 第119章 要赎柳书琪,不可言说的流言 这份甜腻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了柳若言回府。 便是沐浴之时,都觉得自己耳边被他气息沾染过的地方像是擦不干净了一般。 那滚烫的温度总是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间入睡,柳若言总疑心他会不会突然又从外面跳进来。 打从柳若言那日问询回来,柳书琪反而被关进了京兆府开始。 整个柳府就猜测四起。 等京兆府张榜以杀人未遂的罪名将柳书琪正式收押,又提了柳若言救治女童有功。 柳府大半的下人都是不敢置信的,二小姐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杀人呢? 可见平日里柳书琪在众人心中的柔善形象有多深。 但京兆府的印鉴白纸红印清清楚楚更是做不了假的。 一时之间,下人们看向柳若言的眼神反而敬畏起来。 大小姐自从老夫人寿宴开始,就一路水涨船高啊! 这两相对比之下,府中下人都对柳若言恭恭敬敬起来。 二房刘氏,见柳书琪这下是彻底坏了名声,倒觉得这次是个机会。 于是这般教育柳若兰道:“你瞧柳若言,现在虽然在众人面前得了脸。但是她可有个最致命的地方。” 柳若兰兴致勃勃道:“娘,柳若言的弱点是什么啊?” 刘氏慈爱地抚摸着柳若兰的头顶:“柳书琪是她的妹妹,她们始终有着一层血缘关系。流言能成人也能败人。其中曲折,不是当事人,谁能真正的清楚呢?” 柳若兰兴奋的闪动着双眸。 刘氏眼中闪过怨恨:“上一次太后寿宴,她们两人竟然没有一个为你求情。可见这对姐妹都是自私的。这次她们狗咬狗倒真是让人看得痛快!” 相比于刘氏的幸灾乐祸,白氏的表现倒完全像是一个大度可亲的嫡母了。 她先是派人去看了柳书琪,在柳书琪拼命哭诉要白氏救她出来时。 白氏没有直接答应,先是问清了要赎人大约需要多少银两。 而后派人问柳书琪,若是这次公中出钱将她赎回来,她打算如何还这些银两。 柳书琪倒也明白,这必定是一笔巨额。可整个柳家白氏掌着中馈,若是白氏不拿钱,便没有人能拿得出钱了。 柳书琪打了一张白条,说明日后嫁人从夫家给的聘礼里出。 白氏其实觉得这主意尚可。 偏巧这张白条让柳若言看到。 柳若言叹道:“母亲,你只觉得这主意可行,可你想过没有,经过这样一件事二妹妹还能嫁得好人家吗?” 白氏沉吟一番却是说出了另一番顾虑,柳家出了二兄弟同在朝为官。如果柳书琪的事放任不管,损害得不仅仅是柳父的名誉,也是整个柳家的名誉。 白氏忧愁道:“言儿,你这庶妹,必须得救,可母亲也不愿轻易放过这样歹毒的女子。这才想给你留下个她的把柄。” “那便救吧。”柳若言非常平静,却是淡淡道:“只是母亲,二妹妹这次是杀人未遂。若是她成功了呢?那便是害人了!若言明白母亲顾虑,惟愿母亲别那么快将二妹妹放出来。让她在里面多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白氏觉得十分有理,便收了那白条,而后派人通知柳书琪,可救,但需些时日周转。 柳书琪以为赎她所需银两甚多便默默忍了下来。 谁知过了几日,太后懿旨终于降到了柳府。 若只是单单施粥有功也赏不出什么,但偏偏柳若言救了女童此举合了太后心意。 太后将此事广为告之,于是满京城内的皇亲贵胄都知道了柳家有女营救落难女童并且借着女童抓到了真凶。 太后除了赏赐金银玉器之外,顺带将一处年产颇丰的桃园赏给了柳若言。 一时之间,柳若言几乎可称之为柳府最有钱的人。 雪娇是铁了心要跟着云氏母女混了,她偷偷的去大牢看柳书琪将这个消息带给她。 柳书琪脸色苍白得半天都没缓过来。 “柳若言?她竟然踩着我得了这样大的好处!” “还不止呢。”雪娇带着无奈道:“也不知是谁将二小姐你还未嫁人便打了白条要夫家还债的事散播了出去。哎,只怕二小姐你……以后的亲事……,原先有好几家来说亲的人家这几天都打了招呼说,说……” 雪娇没有再说下去。 柳书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还用想吗?必定是柳若言!白氏拿了白条,便等于柳若言也知道了。她竟然……毁我姻缘!” 她名声已坏,又被柳若言这般散布谣言中伤,旁人还不觉得她是个功利又有心计的女子? 谁愿意娶这样名声的女子? 柳书琪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急切问道:“娘呢,娘知不知道呢?你,快去告诉娘!让她给我想办法。” 柳书琪出了这等事,在柳若言三申五令的严格要求下,倒是没人敢透给云氏。 雪娇可不管这些,趁着一天夜黑去见了云氏,将柳书琪的遭遇说了。 云氏如遭雷劈,半响忽然急切问道:“琪儿去真元寺之前不是谋算着要去找太子吗?她得手了吗?成功了吗?” 云氏本是不愿女儿草率献身给太子,太子位高权重哪样的女子没见过。若是不能让其放在心里便只能在一时新鲜感过后被太子弃若敝履。 雪娇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也能从柳书琪回来之后的反应猜出来几分:“没有,二小姐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 云氏心中一阵失落,若是早知道柳书琪有这一劫,她就不拦着了。 若是成了太子的人,太子难道还不向着她的琪儿? 云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忽然问道:“琪儿去向太子求助的事现在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 雪娇想了想,“反正奴婢这几天走到哪,下人们都是在谈论这件事。” 云氏心中大石落定,招手唤雪娇过来一番耳语。 没过几日,柳书琪被收押即将流放苦寒之地的消息还未平息,便有另外一件劲爆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说的是,美人下山求助,皇子夜半留宿。 这则传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里面的细节美人在家中的排行无不赤裸裸地映射着柳书琪。 那传言中的另外一个主角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这则传言中,将美人留宿的经过描述得是绘声绘色。 一时之间京城大大小小的百姓都知道了美人当夜跟皇子之间发生的不可言说的香艳事。 “柳书琪这是被逼急了。”柳若言剪着屋中的极品苦绿菊,慢慢说道:“前几日的传言说她提前打了白条要算计未来夫家,这传言比跟什么皇子有染毒辣多了。她还凭什么找一门好亲事呢?她过惯了好日子,这般的落差,依她的性格可怎么挨得下去。” 启嬷嬷看着柳若言剪了一上午的绿菊,此时先顺着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大小姐派人散布的传言?” 柳若言轻笑一声:“我确实想过,不过有人替我做了。大概是觉得这样便会让柳书琪更加恨我。而且,柳书琪毕竟是大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要一箭双雕啊。” 启嬷嬷见柳若言看得透,冷不丁问了一句:“大小姐一早上都在侍弄这绿菊,所以,这盆绿菊便是大小姐要赠与左公子的还礼?” 柳若言嗯了一声,随即又道:“对。” 启嬷嬷若有所思道:“大小姐似乎不怕被连累?” 柳若言看了启嬷嬷一眼,正色道:“如果真的被柳书琪连累嫁不出去,对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启嬷嬷看着这绿菊,一张老脸笑出了褶子:“老奴看,可不一定哦。” 第120章 绿菊开谢,柳父归来 不管启嬷嬷怎么打趣,柳若言硬是一丝半毫的口风都不露。 一时间,启嬷嬷也猜不透柳若言到底心中作何感想。 她只看着柳若言吩咐将极品苦绿菊包好,准备马车出门。 “大小姐,”启嬷嬷忽然叫住她。 柳若言静然回头。 启嬷嬷带着几分慨叹:“过了年,大小姐就快及荆了。也该为自己打算了。夫人不爱交际,对京城中的贵胄世家并不清楚。老夫人一心提拔自己本家,未必就将大小姐的婚事放在心里。整个柳府能真正倚靠的,便只有老爷了。大小姐要在老爷面前多多亲近,让老爷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这是关系你一生的大事,决不可儿戏。” 柳若言没想到启嬷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始末。 柳若言静静看着启嬷嬷问道:“嬷嬷可是在提点我,不要与不知底细的外男走得太近?” 启嬷嬷脸上的褶皱舒展开来,却不再多言语。 柳若言轻轻一笑,忽然低下头来:“嬷嬷说的是。” 然而柳若言脚下不停仍旧照常出了门。 启嬷嬷虽然句句都在为她考量。 却不知柳若言是重生回来的。 倚靠柳父?那是决计依靠不住的。 上辈子柳父虽觉太子不算良配,但君令之下,便是柳世忠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今生若想彻底摆脱夜凌华,便是父亲这边也需提防。 细密如扇的睫羽在眼帘下倒映出一片浓密的阴影。 看着手中环抱着的绿菊,柳若言渐渐升起一阵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马车颠簸前行,缓缓降低了速度。 柳若言掀开帘子向外一扫,却是一怔。 细煦的微风伴随着如常的人间烟火,十字巷,繁密树下,那书画摊子却不翼而飞。 柳若言撩起帘子细看却发现就连四周的糕点摊子、杂耍摊子都不知去向。 似乎是换了另一拨人的光景。 便是到此时,柳若言方才意识到,他人究竟常居在何处,平乐帮究竟是个什么营生,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很。 睫羽微颤,柳若言容色如常放下帘子,淡声道:“回去吧。” 回到柳府,柳若言将绿菊重新交给侍弄花草的下人。 天气一天一天转凉,柳若言再未提过任何一句要送人的话,那绿菊终是慢慢谢了开,开了谢,渐渐枯败。 在刚入冬的时节上,柳府迎来了今年最大的好消息。 跟随监察御史南下的柳世忠回来了。 而柳世忠刚一回来就被连夜召见入宫,一连三天方才从宫中被放回。 “嬷嬷,这几日你且回去跟着母亲。”柳若言思忖着慢慢说道:“母亲一贯淡然,他们二人一直相敬如宾,未尝没有母亲不甚主动的原因。” 启嬷嬷没想到柳若言能看出此中关节,笑着点头应了。 果然在晚膳时分,柳世忠满身的疲惫回来了。 柳世忠正如往常一样先见过了老夫人报了平安说了一会话,抬脚便打算往云氏院中去。 倒不是柳世忠宠爱云氏冷落白氏。 而是柳世忠内心深处仍旧当云氏是丫鬟,是丫鬟么就该伺候主子梳洗清洁。 才走过游廊转角,柳世忠却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就在面前游廊尽头,立着两个人影。 当先的可不就是他的夫人白氏。 柳世忠当下只觉得心内一喜,游廊尽头便是云氏的院子,而白氏出现在这里可是思念他不愿他去别的女人院子? 谁知道了近前,却见白氏端端庄庄对他施了一礼,语气温柔:“果然在云姨娘这里等到夫君了。妾身是特来知会夫君一声,云氏犯了大错正被禁足,今夜恐怕要委屈夫君自己一人睡书房了。” 柳世忠这才注意到,白氏身后的院子是暗的,一丝光亮也无。 又听到白氏说让他自己一人睡书房。 柳世忠眼神黯淡,整个人顿时冷了下来,那股心头的热切瞬息被浇灭。 “知道了,更深露重,夫人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柳世忠只觉得走慢一点都是一种煎熬,恨不得立刻飞到书房。 为什么他的妻子对他从不挽留? 昏暗的烛火掩住了柳世忠眼神中的渴盼,同时也掩住了白氏眼中的希冀。 白氏身形晃了晃:“启嬷嬷,夫君……何为如此在意云氏,远门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云氏院中。云氏害我之心昭昭,我怕我便是将所有证据都拿到夫君面前,他也是不信!” 启嬷嬷扶着白氏,只耐心劝着:“夫人,您与老爷成婚近二十年,老爷只有这一个侍妾,且又将云氏生的沐哥儿养在你膝下认你做亲母不许任何人在沐哥儿面前提云氏。难道老爷不在意你吗?他确实是处处为你思量,怕你遭外人诟病。” 白氏却心中郁结:“他这是为了云氏的孩儿好……” 一句话出,启嬷嬷也是无奈。 白氏心结极深,越是着紧在意便越是淡然,柳若言前世那般付出不求回报,甚至刻意不叫人知道的性子未尝没有白氏的影响。 启嬷嬷送白氏回了院中,去见了柳若言。 柳若言听了父母亲今日的相见,心中一叹。 白氏那般不主动的性子,若非柳若言早就洞察先机,跑去主动亲近白氏,怕是永远也没有现在的母女和睦。 而柳世忠,毕竟是男子,男子感情多为克制,白氏谨守着当家主母的身份有了委屈却不说,柳世忠也不是能低头主动哄人的男子。 怨不得两人的感情越发淡薄。 也许,此次云氏的事可算得上是一个契机? 柳若言慢慢的思索着,让启嬷嬷回去了。 柳世忠归来后的第一天,午膳极为隆重。 柳府上下几乎全部到场,只除了柳家三房外出经商。 午膳间没见云氏过来服侍,柳世忠随口问了一句。 却没想席间一片诡异的安静。 柳世忠奇道:“她犯了什么大错能禁足得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能过来服侍?” 柳世忠只是好奇云氏究竟做了什么。 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柳世忠在意云氏的意思。 眼看着白氏脸色越来越苍白难看。 刘氏幸灾乐祸道:“大哥,这你可要问问大嫂了。没有谁比大嫂更清楚了!” 柳世忠转向白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她做了什么?只要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念在沐深的份上就绕过她一次吧?” 白氏的心结之一便是柳沐深这个孩子,柳世忠却一次性将两者都踩了。 白氏当下放下碗筷,平静道:“老爷自己去问吧,云氏就在柴房里关着。” 柳世忠没想到人在柴房里,惊讶道:“怎么关在柴房里了?” 这得犯了多大的错? 柳世忠想再问清楚,白氏却已经缓缓起身告退。 顿时,柳世忠眸子里闪过一片黯淡,这就是他的妻子总是不顾他的感受。 而主位上的老夫人自吃自的一点要开口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老夫人态度模糊,底下的人哪里敢开口。 在一片沉默不语低沉的气氛中,柳若言撂下筷子淡声道:“云姨娘也没做什么,不过给母亲暗中下了极其厉害的毒药想让母亲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身亡而已。祖母,父亲,若言想去看看母亲。”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 柳世忠震惊得忘了拿稳筷子,他眼中情绪几变,将膳桌上的人扫视了一遍。 这时,老夫人才缓缓开口:“你刚回来,公务繁忙,原想等你不忙了再说。” 柳世忠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追去。 桌上柳得贵有些不满道:“娘,你看大哥这个态度,对你也太敷衍了。真是失礼!” 老夫人一口一口吃着菜肴,面沉如水辨不清真意。 第121章 父母嫌隙,云氏苦肉计 柳若言看着白氏进了主院,让启嬷嬷去陪母亲。 她就等在通往主院的路上。 不一会,果然就见柳世忠匆匆赶过来。 “父亲,”柳若言出声唤道:“此刻母亲心绪烦乱,你让她自己一人待一待便好。” 柳世忠这才看到柳若言,他停下脚步,望着主院的透出的昏黄灯火,神色很是懊恼。 柳若言轻声道:“很多事母亲为父亲考虑不愿意多说,而父亲也是太冷淡了些不管不问。后宅的存在皆是围绕着父亲,若是父亲也不过问,即便母亲是主母,很多事也不能自己下决断。” 柳世忠倒是一愣,细细想了想,疑惑道:“难道我放手将大房事宜全权交给你母亲还是错了吗?” 话刚问出口,柳世忠忽然又觉得自己跟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十分不妥当,便摇头道:“好了,你维护母亲的心意我知道了。既然你说你母亲此刻不想见到我,你去安慰安慰你母亲。今天这桩事,我定要审问个清楚明白!” 说着,柳世忠一撩袍就要走。 柳若言再次出声,依然是不符合十四岁少女的那股沉静淡然:“父亲是要去审问云姨娘吗?父亲可愿意跟女儿打个赌?” 柳世忠奇道:“什么赌?” 柳若言微微一笑:“云姨娘想必已经知道您回来了。可她必定是要装作不知道的。父亲信吗?” 柳世忠想了想,面露疑惑,云氏在禁足谁会告诉她?还有就算云氏知道了装作不知又有何问题? 他微微颔首足下匆匆便去了。 柳若言微微叹气,她可不是十四岁的女孩啊,她自然知道已嫁作人妇的女子要什么? 母亲不想见他,难道真的是不想见? 父亲未免也太耿直了些。 不过相比之下,她倒是更好奇云氏会怎样在柳世忠面前哭诉。 将这样耿直的男子哭得心生怜悯可不是容易的事。 柳若言想了想悄然尾随在后。 云氏就被关在上院厨房附近的柴房内。 因为是老夫人的地方,一日三餐都跟奴仆无异。 当柳世忠走到柴房外时,果然沉住气没有直接进去。 而是悄悄站在窗外开了一点缝隙望进去。 谁知这一望之下,就看到柳世忠面色微异,便立刻叫来婆子开门走了进去。 柴房内的云氏正在费力吞咽着一块硬邦邦的馒头,就着清水正在吃用。 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却并不见一丝一毫的怨怼,反而甚为平静。 唯一不同的,是云氏的手腕上绑着一块手帕。 柳世忠一进门,目光就先落在了那手帕上。 那手帕上,很是素净,露出来的地方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世字。旁边落梅点点将这个字烘托出了几分高雅。 这手帕是……云氏得知自己要抬姨娘那一天,悄悄跑过来找他,那时云氏只是个少女,少女一脸娇羞地求柳世忠将自己的名字绣在落梅中间。 她是怎么说来着? “少爷,从明天起我就不是丫鬟了。成为少爷的妾室,是芸芸的幸运。少爷已经有了夫人,芸芸不求别的,只求少爷能有这么一刻是完全将芸芸放在心上。” 说着, 云氏将手里的图样递过来求他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她来打样子绣在上面。 柳世忠当时感动于云氏的一片心意,便答应了。 这块帕子后来就被云氏挂在床帐头。 只要每次柳世忠去云氏的院子,便会看到,便会想到这一段女儿情意。 近二十年后,柳世忠头一次不在云氏院中看到这帕子,心中是震撼的。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占尽了齐人之福,白氏大度端庄让人敬爱,可云氏却是小鸟依人让人怜爱。 “云氏,你,可知错?”柳世忠一眨不眨的看着云氏。 云氏也已经老了。 他们三人都不复年少时的轻狂了。 云氏像是才看到柳世忠一般,猛然抬头,眼中迅速蒙上一片雾水,口中凄婉道:“老爷,芸芸知错了!” 柳世忠点点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谋害夫人罪不可恕!若是我将你发卖牙婆子,你可有怨言?” 云氏眼中极快的掠过一阵惊疑,随即她低下头掩饰着被激荡的心绪。 心中却是恨起来,她这么大年纪要被发卖给牙婆子?牙婆子会给她寻个什么地方? 不是那下等娼馆便是卖给鳏夫!她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般境地。 幸好她早有准备! 云氏泪眼迷蒙抬起头:“老爷,芸芸没有怨言!但芸芸韶华不再,如果被发卖给牙婆也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侮辱!芸芸求少爷给芸芸一个痛快!你杀了我吧!” 说着云氏张开双臂,眼泪直直顺着脸颊落下滑进脖颈间。 而她手腕上的手帕也随着她这一番动作,缓缓滑落。 柳世忠倒抽一口凉气,他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你,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自残?” 云氏凄然望着自己手腕上那道被自己昨晚临时划出来的伤痕:“芸芸克制不住自己的嫉恨,害了夫人。早就想一死了之,要不是想着死前再看老爷一面。芸芸绝不会苟活到今天!” 云氏一番话声声切切甚为动人,再配上自残的伤口,效果极好。柳世忠面现动容,眼中露着不忍,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 恰在这时,门外清清楚楚传来少女的微讽:“哦?原来还真是云姨娘啊,方才听到有人口口声声的唤自己芸芸跟爹爹情诉衷肠,让我这不知情的外人听到了还以为是哪个豆蔻少女在求爱呢。” 云氏回忆往昔卖惨微微被打断,脸上的楚楚可怜一时有些皲裂。 柳若言这是讽刺她已经老了吗?只会用过往博可怜吗? 但云氏心念坚定只要有用的法子她才不管别的。 而柳世忠的反应也不负重望,他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柳若言正要说话。 少女往前迈了一步,恰能看清云氏一番形容,又继续开口道:“姨娘被禁足期间,吃穿用度一律与仆妇相同,倒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给姨娘打水梳洗?” 柳世忠一愣,神色渐渐微妙。 云氏身上能裸露出的肌肤都是沾着些灰尘的,便是脸上也一样。 按理说,许多日不曾梳洗,云氏身上的味道必定不好闻。 他进来这么久只除了闻到柴房一贯的烟火味,却没有旁的难闻的汗臭。 柳若言再近前几步,看到了云氏手腕上的伤痕,而云氏就跟被针刺了一般猛然收回手。 她怕,她怕柳若言再说出什么诛心之言。 柳若言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姨娘自残了?爹爹,你大可放心,姨娘还要等你回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云氏深吸一口凉气。 明明是重复了一遍她自己哭诉的话,但柳若言说来就偏偏带着别样的意味。 柳世忠脸上的动容渐渐沉了下去。整个人又恢复了一贯的儒雅沉静。 云氏心下一沉。 第122章 饶过云氏性命,复仇良机 午后的风温热,柴房里仿佛成了一个大蒸笼。 可柳世忠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却是冰冷的。 “你……真叫我失望。” 云氏惊惧的看着柳世忠,不明白柳世忠的意思。 而柳世忠脑海里所思所想逐渐被理智冷酷所代替。 他此次回来,宣帝已经透了口风,只要时机合适就会封他为相。 而云氏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是留不得了,没得会败坏了他的名声。 赐她一死然后称暴毙便是了。 柳世忠主意已定,看着云氏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云氏强自镇定,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她看懂了柳世忠的眼神! 便在此时,忽然一道温柔体贴的女子声音从柳若言背后传来:“老爷,请看在沐深的面子上,饶了云氏一命吧。” 柳若言回头,便看到母亲白氏缓缓从庭院中走来,气质淡然温雅端庄大方。 白氏冲着柳若言一笑,似是安慰。 而柳世忠径直迎了出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发妻一般:“你要我饶了她?她不过是一个下人。” 白氏摇摇头:“可她毕竟是老爷的女人。况且,老爷,你觉得沐深会永远不知道他的身世吗?你将这孩子直接抱给我,称是我的孩儿,到底是亏欠了云氏。” 柳世忠定定看着白氏。 白氏的话语越发柔和:“老爷,你饶过了云氏,便是叫旁人知道也只会觉得老爷顾念旧情不是个绝情无性的人。” 柳若言亲眼看着柳世忠在听到这话后,目光渐渐多了几分柔和和得遇知己的激动。 柳世忠没有再理会云氏,而是看向白氏,“她害了你,便由你决断吧。” 柳世忠那满腔的杀意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只是他看着白氏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柳世忠走后,白氏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看向云氏。 云氏眼中非但没有感激之色反而充满了深深的怨毒。 白氏冷了脸色道:“从今天起,你虽还是老爷的姨娘,但与下人无异。搬去下人院中与他们同吃同住,白日做苦工,夜晚跪在祠堂忏悔。若有一日不遵守便将你发卖了去!” 云氏紧紧抿着唇,低头敛住神色没有说话,径直越过白氏跟着启嬷嬷去收拾东西。 柳若言微微疑惑:“母亲,你为何这般惩罚云氏?” 白氏苦笑:“难道我能打死她吗?能将她卖到窑子吗?便这样吧!能不能博得老爷同情就看她自己了。我这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哥哥的尊严。既然今日闹上这一遭,明日便将你二妹妹赎回来吧。” 柳若言神色微整:“好。” 白氏将手续与银两都交给了柳若言,让柳若言去跑这一遭。 可柳若言不紧不慢硬是又拖了几日,这才去京兆府。 谁知,却被告知,柳书琪已经被赎出来了。 “差役大哥,可否告之是何人所赎?”柳若言蒙着面纱,一双美眸善解人意的问道。 那差役不敢多看只是摇头不知。 等离了京兆府,柳若言神色才凝重起来。 柳书琪被赎出来却不回柳家,再联想起前几日那段美人求救的流言。 柳若言已有八分肯定是被夜凌华派人接走了。 柳若言也不急着走,带了绿夭坐到京兆府附近的一处茶馆里。 给了那小二一锭赏银,便询问京兆府近几日可有什么新的逸闻。 那小二也是健谈,从京兆府尹的内宅八卦讲到京兆府内的人事变动,犹自喋喋不休。 “我听说近几日京兆府收押了一名貌美的女子,但不知这名女子怎样了?”柳若言忽然开口问道。 这小二哥顿了一下,神神秘秘道:“收押美貌女子,这我不知道,可我却知道赵大人又一桩新的秘事。” “你猜怎么着,昨日晚间,茶馆正要打烊收工。我亲眼看见一个貌美女子被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押着从茶馆前经过。当时我便心道不好,该不是碰上了抢劫了吧。谁知接下来便看到赵大人一身便服匆匆经过似乎是追着那美貌女子和黑衣人去了。” 那小二说到这里咂咂舌:“这是个什么路数,我硬是没看明白!毕竟晚间天黑,只隐约看出那女子该是个美貌的。至于是不是赵大人的什么红颜知己,或者是不是赵大人头顶戴了绿帽子这就不是我一介良民所能揣度的了。” 绿夭满眼的愕然。 这还不叫揣度?你都揣度得赵大人去戴绿帽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若言却沉了脸,回府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讲。 等两人回了柳府。 多日不见的杜鹃却忽然跑了过来。 自从杜鹃彻底站在了柳若言这边,回了柳府后,便被柳若言派去专门照顾那女童。 “大小姐,雪娇有异动。”杜鹃很是郑重道。 柳若言心绪不佳,随口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杜鹃见柳若言似乎有心事,有些犹豫。 柳若言嘴上说得不在意,但脑子不知为何却听了进去悄然运转。 雪娇有异动? 云氏已经不行了,那雪娇这异动是谁指使的? 答案忽然福至心灵。 柳书琪。 柳若言忽然抬起头:“是不是柳书琪派人联络了雪娇?” 杜鹃惊讶得点点头:“大小姐,你猜得不错。这是我从雪娇那里偷来的纸笺。” 说着杜鹃递过去一张被叠得很小的纸笺。 展开一看。 柳若言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冷到极致的笑。 那张纸条上写明了柳书琪是被太子派人赎走的。太子将她安置在玉泉山庄。 柳书琪的语气极为兴奋,问云氏,她的法子已经奏效了。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对她念念不忘? 柳若言看了这句问话,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头上,在心头上翻滚。 她要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将前世柳书琪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一点一点的奉还回去! 柳若言将纸条折好,看向杜鹃:“将纸条放回去,别让雪娇察觉出马脚。等云氏看过这纸条,写了回信,你将雪娇绊住,将回信拿来。” 杜鹃虽然疑惑,但她早已认定了柳若言做主子,当下径直拿了纸条去了。 不多时,又拿回了云氏的回信。 柳若言展开一看,果然,云氏的回信教柳书琪务必打起精神立好信心,伴在太子身边务必恭顺体贴,尽心服侍,但不可主动求名分,哪怕看着太子娶了旁人做侍妾也不准心生妄念。最后要柳书琪看后便将纸条烧了。 柳若言一点一点将纸条撕了。 前一世的柳书琪可不就是这样忍辱负重走到了最后,一旦有一点的机会便牢牢抓在手里。 云氏果然知晓男人心思,尤其是夜凌华这样身居高位之人。 云氏除了要给柳书琪带这封信,同时还带去了一包助孕的草药。 也是云氏被逼得急了,只想着这是柳书琪的机会,若是能翻身便也能有她的出头之日。 而此次也是柳若言的运气,若是去早了将柳书琪赎回来,便也没有这等机会了。 第123章 愚蠢主仆,逐出柳书琪 夺贞之恨,失却尊严之苦,便一并还给这对狗男女吧! 当雪娇腰酸背痛骂骂咧咧从管事院子里出来时,她房中藏好的信笺和药包看起来似乎原封未动。 她也绝想不到整个柳府的人会有人知道二小姐柳书琪已经得了太子的青眼住进了玉泉山庄。 雪娇趁着夜深之际,贿赂了门房的小子偷偷溜出府将东西交给了柳书琪派来的一个妇人。 这妇人极为贪财,拿了东西先翻了翻,将里面包着的一百两云氏留给柳书琪的银锭拿走,犹不满足,又将雪娇头上一个有些泛旧的银簪自扯了下来。 而后看着那包药不屑的哼了一声,留给雪娇一个趾高气扬的背影走了。 雪娇冲着那妇人的背影呸了一声,“什么东西?等二小姐成了太子爷的女人,我定要求二小姐将你发卖了去!” 雪娇又想了一阵,兀自得意洋洋回转。 哪知,打开角门,她刚迈进去一只脚,就看到在幽幽的灯笼烛火下,柳若言那绝美的容颜像是镀上了一层阴冷的光,没来由的叫人心底发颤。 没等雪娇反应过来,柳若言身后的婆子丫鬟就一涌蜂而上将雪娇扭送到了老夫人面前。 白氏柔声细语的将老夫人请了出来。 老夫人年纪大,觉少但精神头甚好,此时也不过才睡下。 看着白氏温声款语的在一旁问候这火气就少了大半。 等看到地上跪着人是柳书琪的丫鬟雪娇,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最近大房云氏那边的幺蛾子也太多了点。 “说吧,趁着老婆子还有口气,这丫鬟做了什么让你大半夜不瞌睡偏要扭送到我这里?”老夫人的语气不可谓不幽怨。 柳若言定定看着老夫人:“祖母不若问问雪娇为何大半夜要偷偷溜出去。有门房手里的银钱为证。” 柳若言说着,便让人将门房带过来,绿夭上前从门房怀里将还来不及收好的二两银子抢了出来。 柳若言笑了一下,一双眼睛玩味地在银子上打量:“祖母,若言虽不清楚雪娇要做什么,可单凭这二两银子便可知雪娇一定是在做大事了。竟然能让她舍得了这三个月的份例。” 柳若言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老夫人望着雪娇沉吟片刻,冷然道:“柳家不会容许危害主子的下人存在。你半夜出门,鬼鬼祟祟想做的必不是什么好事!白氏,她交给你发落了吧!” 发落? 还有些反应不能的雪娇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哪里危害主子了!最多就是瞒着柳家人好让二小姐方便行事啊! “老夫人?奴婢……奴婢没有做什么危害主子的事!” 雪娇带着些茫然赶紧求饶。 柳若言淡声道:“哦?那你是为何三更半夜的要贿赂门房才肯出去?有什么事不能放在白日?” 雪娇根本想过自己会被抓住,被柳若言这么一问,情急之下只想着自己脱身,当下脱口而出:“我没有……贿赂门房!” 柳若言轻轻一笑,放低了声音问道:“你没有?那便是有人指使了?” 雪娇浑身一震:“大小姐别胡说。” 柳若言再道:“你还想替别人卖命么?上一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雪娇眼中闪过惊惧,显然上一次的事她也是心有余悸。 雪娇这么一想,面上的犹豫之色就非常明显。 柳若言再道:“有的事,主子能承担,下人却承担不了。雪娇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一句雪娇姑娘透着讽刺也直直道出了雪娇的心思。 雪娇震惊的看向柳若言,心中强烈的动摇起来。 刻漏一点一点拨动着。 雪娇算着时间,柳书琪该是已经拿到了药。 她这才抬起头,冲着老夫人磕了几下响头。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是一派得意。 云氏在信笺中跟柳书琪说的凡事隐忍切不可声张,只是专门教导柳书琪的。 对雪娇,云氏怕她不尽心,吩咐了不许声张外,却又加了一句。这次是二小姐的机缘,也是能光耀柳府的大事。只要雪娇办得好了,日后在柳府的地位必定会随着柳书琪的得宠而变得贵重。 雪娇当下被这么一逼,却是想起云氏的话,心想既然二小姐做的事必定会光耀柳府,便是提前说出来也是不打紧的吧。 于是,雪娇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态度告诉了老夫人,柳书琪此刻人已经不在京兆府大牢内。 而是被带去了太子的玉泉山庄。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听过,没见过? 当下眼中闪过凝重。 雪娇以为老夫人已经意动,心想自己应该是能免过一劫,“老夫人,这是二小姐的机缘,也是能光耀柳家的大事。只是二小姐毕竟没有把握,便让奴婢暗中接应,只想着等事成之后……” 雪娇话未说完,老夫人猛地扬起手边茶碗冲着雪娇的头就砸了个水花四溅! 那茶碗甚为坚硬,在雪娇额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才弹开落地,四分五裂。 雪娇被大力砸得头晕脑热!,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仍是不敢置信,“老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已经是气得脸色发紫:“蠢货!蠢货!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自知!” 一句话说出口,老夫人已是频频喘着粗气。 柳世忠已跟她透露过此次回京也许将要升迁,若是升迁必定会帮着柳得贵在朝中更进一步。 老夫人看重的是柳家的兴旺,哪里有不上心之说。 只是,这当口,是万万不敢跟任何皇子贵族走的近的! 若是还未升官就传出儿女与太子间的艳事,便别再提升官了!就是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官位都是问题! 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立刻有了决断! “来人,开祠堂,召集族人!” 三更半夜,开祠堂召集族人? 饶是白氏一贯冷静淡然,也吓了一大跳:“母亲,什么事这样急,就不能等到明日吗?” 老夫人横了白氏一眼:“你若想让你的夫君更进一步,便不要拦着!” 白氏愣了一下,立刻出门先去找来了柳世忠。 柳世忠听了白氏之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也立刻猜出了老夫人的意图。 柳世忠郑重道:“劳烦夫人了。母亲这是要将柳书琪逐出柳家。其中的缘由日后你便会知道。” 白氏隐约感觉到了这次的不寻常,没说什么便下去吩咐了。 第124章 讥讽愤怒云氏 老夫人院子里忙成一团,刘氏夫妻也被吵起来。 柳若言见状,默默退了出来。 绿夭跟着她,出了上院。 柳若言却站着不动了,她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云姨娘在哪里?” 柳若言来到云姨娘所居住的下人房外。 此时上院的动静终于波及到了这里。 屋中灯光遽然亮起,便听得管事的婆子在大声嚷嚷着让赶紧起来去上院伺候准备迎客。 柳若言极为耐心的等着里面的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出来。 柳若言跟绿夭就站在廊下,廊柱的阴影将两人的身影完全掩盖住。 等到里面的人几乎都出来完了。 便听得管事的婆子在里面骂道:“还当自己是姨娘呢?敢在我这里躲懒,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便听得里面云氏痛呼一声气愤说道:“你这婆子好不守信!给了你银子还不让人安睡!你以为我便没有再出头的日子吗?无论如何,我还是……二小姐的娘!若是哪一日二小姐发达了,看我不狠狠磋磨你!” 那婆子笑得古怪:“哪一日二小姐发达?云姨娘等着吧!” 说着毫不留情的将云氏从床上赶了下来。 云氏原本夜晚要去祠堂罚跪,只是她哪里受得了。 使了点银子偷偷回来睡了。 云氏狼狈的被赶出门,这婆子嫌她耽误了时间便是连梳洗的时间都未给。 云氏松散着头发,穿着下人干活的衣服踉跄着走出来。 她一出门便感觉到了一旁阴影中传来的那道视线。 “大小姐。”云氏见到柳若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她还没有输呢。 柳若言走出阴影,将云氏眼底的得色看得一清二楚。 “姨娘,过的可习惯?若是不习惯……可等二妹妹回来以后。说不准二妹妹能将姨娘带出柳府过人上人的生活呢。”柳若言语带讽刺一句话就将云氏心中的所思说出。 云氏面色一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小姐说笑了。” 然后匆匆离去。 柳若言微微一笑,回到自己院中换了一身衣裳,再次赶到上院。 上院中已经来了不少的人。 有些柳若言在前世是见过的。 当下按照柳家族谱的顺序,前前后后站在了院子当中。 柳若言一扫四周,心下了然。 来的人有二十余人,当是各家派出的代表。 老夫人连夜召集,有些偏远的实在来不及赶来。 老夫人也不顾了,只等这二十几人站定,便郑重地宣布了将柳书琪赶出柳家族谱的决定。 “……心肠歹毒,目无柳家,不思于柳家有功,反而连累柳家名声,今日逐出家族,福祸再与柳家无关,柳氏族人也绝不可接济沾身!昭昭日月,特此为证!” 老夫人说出一段逐词后立刻拿出族谱从上面勾画掉柳书琪,而后郑重的放回祠堂。 这一幕一点不落的收进了云氏的眼中。 云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为何要驱逐她的琪儿? 说什么柳书琪与柳家无功,牵连柳家? 不就是谋害了一个女童吗?那女童又没死,她的琪儿不是被抓进了大牢吃尽了苦头吗?柳家人也没一个人出手援助。 不就是被太后认定是个抄袭旁人舞艺的女子吗?可主谋是那教导徐夫人,她的琪儿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为什么会被认定危害柳家? 云氏愣愣的端着茶水同柳家的下人站在一起,只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老夫人说完,族人并无异议,当人群被请至各处歇下,云氏扔掉手里的托盘,奔着柳世忠而去。 柳世忠虽然心中下了决断,只是柳书琪毕竟是他的女儿,当他身周的这些异样陌生的目光朝着他带着探究的打量时。 柳世忠到底是难堪的。 忽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柳世忠定睛一看。 居然是云氏。 这才几日不见,云氏就已经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柳世忠心下有些微动。 却见云氏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质问道:“老爷?老夫人为何要将琪儿逐出柳家?你就不拦着吗?她是你的女儿啊!” 云氏心中满怀着激愤,最后一句话竟是喊出来的。 有好些落在后面的族人都纷纷看过来。 柳世忠只觉得有些丢人,一把拽了云氏拖到一旁的树下阴影中。 “为何要逐出柳家?云氏!只怕让琪儿去接近太子,甚至京城中的琪儿与太子的流言也是你在背后指使的吧。”柳世忠看得透彻,他虽然不在场但仅凭下人的描述就可猜想一二。 云氏眼中闪过戾色:“我这么做有什么错?琪儿是我的女儿就该一辈子被人踩着一头?” 柳世忠沉了脸色:“被谁踩着一头?你把话说清楚,若言是嫡女,身份本就该如此,是你贪心想着利用你的一双儿女!” 云氏梗着脖子哭道:“是我错都是我错,你将我的命拿去好了!你把琪儿收回来!” 柳世忠轻蔑的摇了摇头:“断无可能!难道你还想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做?琪儿会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来质问我?” 云氏神色一僵,慢慢收了眼泪。 一瞬间,柳世忠就只觉得这个妇人变了个模样。 云氏冷了声音道:“琪儿被逐,当真无可挽回?” 柳世忠只觉得云氏有些奇怪,只冷哼一声。 云氏忽然大笑起来,脸上带着癫狂带着极致的得意之色道:“琪儿是我用心栽培出来的的。你们都认为她危害柳家?你瞧着吧,琪儿马上就能获得太子宠爱!原本我还想着让琪儿为柳家谋取些利益,如今看来柳家根本就不配!” 柳世忠只觉得云氏说出的话实在是愚蠢,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又短视愚蠢的妇人? 柳世忠不紧不慢道:“说得好,我们柳家不配。” 说完,柳世忠挥袖便走一丝留恋也无。 云氏恨恨看着柳世忠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下了决定,马上立刻去找她的女儿! 她要不离不弃,亲自在柳书琪身边教导! 她要让柳家的人都后悔! 还有那个柳若言!她才是直接导致琪儿如今悲惨境地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云氏在心中暗自发了一会狠。 便要回去收拾东西。 她一转头就看到柳若言跟丫鬟绿夭静静站在不远处,那位置十分巧妙,若柳若言来了好一会必定将刚才那一幕尽收入耳了! “你都听到了?哼!你等着吧,琪儿得势,必定要报复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云氏指着柳若言怨毒道。 柳若言淡淡一笑:“姨娘能说出这等话,想必是有所依仗的。让我猜猜?是让琪妹妹不求名分的忍耐,还是寄希望于琪妹妹一举得子?云姨娘,你的明哲保身都到那里去了?明知道那种身份的男子毫无真情,你如今走投无路到这境地竟也寄希望于男子缥缈无情的宠爱了吗?” 第125章 柳书琪回府,露出端倪 柳若言字字句句都说在云氏心坎上。而且这话竟像是已经知晓了柳书琪如今的动向一般。 云氏目露不善的盯着柳若言,心内惊疑不定。 “大小姐好像知道得太多了!”云氏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惊疑出声:“琪儿今晚被逐出柳家难道也是你!” 柳若言没有否认,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云氏:“琪妹妹被逐出柳家是老夫人的决定,又与我何干?” 云氏根本就不相信柳若言说得跟她无关,。 她在柳世忠身边生活了十数载,柳家所求的是什么她太清楚了。 如今的柳家看似清贵,实则在朝中根本毫无根基。 上次老夫人的寿宴,之所以端亲王会来,正是因为宣帝有为太子选妃之意。 端亲王身为宗亲有举荐之能。 她才让柳书琪去求了柳若言有出场的机会。 正侧妃捞不着,但只要能入了眼,哪怕就是个侍妾也好。 云氏毕竟深知男子心理,若不是非常时期,她绝不允许柳书琪耍手段让太子有被冒犯之感。 便一步一步来,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便可。 那时的老夫人根本就是默许了的。 这次柳书琪被太子的人亲自接走,简直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可为什么老夫人却做出了跟之前相违背的事了呢? 她方才冲着柳世忠发了一顿火,柳世忠的样子太轻飘飘。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云氏却觉得是不是她露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老夫人一向看重两个儿子的前途,琪儿被逐出柳家这么大的惩罚只可能是跟柳家的利益或换句话说跟柳世忠柳得贵的前途产生了冲突。 该死的!云氏根本就想不到,柳世忠一个文官会有突然被提拔成丞相的可能。 眼看得云氏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疑问之中。 柳若言轻轻抬起头,想到了此刻该是正在快活的那一对男女。 她的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冷笑。 她前世的忐忑不安,自轻自贱也该换柳书琪所承受了! 这一夜注定是柳家惊变的一晚。 一个小小庶女竟被逐出柳家。 数百宗亲族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柳书琪做错了什么事。 唯有柳若言淡定如初,只是每日看看书,闲暇时抚抚琴。 直到……过了几日,一向稳重的启嬷嬷忽然郑重的进来禀告:“大小姐,二小姐她回来了!” 柳若言放下手中的书卷,轻拽衣尾。 “走吧,去见见二妹妹。” 启嬷嬷和绿夭尾随着柳若言,路上启嬷嬷又详细跟柳若言说了另一件事。 云氏不知怎么的,竟打听到了柳家有个二叔公,那夜因为年纪大了路途遥远不方便赶过来。 这几日云氏求上门,只将柳书琪这一遭说得稳定能成。 那二叔公思想守旧,一贯只认为女子就是联姻为家族谋利的物件。 一听得柳书琪极有可能入得太子法眼,被说动了之后就在刚才柳书琪回府不到一盏茶功夫,人就已经驾着牛车赶来了。 此刻正跟老夫人在上院大堂坐着等着询问柳书琪经过呢。 “二叔公?”柳若言记得这个人,是柳家极偏远的一房亲戚。 他倒是极重视女子的地位,不过也只是看重联姻为之带来的好处罢了。 柳若言快步走进大堂。 白氏刘氏也在。 柳若言见过了礼,随即站到白氏身后。 此等事情,刘氏觉得大房甚是丢人,根本就没叫柳若兰过来。 那自称是柳世忠一辈二叔公的老者长得一副精明的模样。 原本还有些瞧不起白氏的样子,却在柳若言举止从容的站在白氏身后时,眯了眯眼,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 老夫人根本就不想与这个自称是二叔公的穷亲戚打交道。 见状只淡淡提醒道:“他二叔公,人已经来齐了。你说要为柳书琪翻案,已经可以开始了。不过老身将话放在这里,已经告知族人的事,是绝无可能更改的。个中缘由,二叔公若是想听,等世忠回来便与你细细分说。” 那二叔公一开口就是混不吝的模样:“你这妇人懂什么!掌家之权岂是你这般滥用!这样大的事,就凭你一人仓促决定,这分明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老夫人哼了一声,心说,还真就是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柳府的光景都是靠自己打拼来的,从前不见你插手,如今见有机可乘到来插一脚了。 老夫人罕见的没有动气,只是轻抿了一口茶水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那二叔公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占了主动权,当下便大喇喇的喊着让柳书琪上来。 柳书琪被下人带进来。 明显能看出她刚才被带下去梳洗了一番。 双眼之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之色。 整个人带着一股初为人妇的疲倦。 可细细看去,便能发觉柳书琪眼底按捺不住流露出了惊恐。 那二叔公上下打量着柳书琪。 只觉得这个柳书琪风姿虽然不及柳若言,但如今已有了一股淡淡的娇媚,也很是清新动人。 二叔公尽量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张嘴却问得直接:“我的好女娃儿,你可是与太子成了?” 柳书琪一僵,整个人慢慢低下了头。 柳若言离她近,且刚才一进来特意没有坐下选择站在白氏身后就是为了看一看柳书琪此刻的神色。 果然见柳书琪欲言又止,明明极想点头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终究没有开口。 二叔公只以为柳书琪是害羞。 兴奋得搓着手,又问得极为露骨:“那太子可满意你的服侍?” 满堂的人都看着,都直直盯着柳书琪,只想听一个少女亲口说出这等私密的事。 柳书琪脸色惨白,只觉得有种双倍的难堪。她想说出什么,张了张嘴,却更是说不出什么。 她偷偷的顺着满堂看了一圈想看看云氏在不在。 却可惜没有看到云氏的身影。 柳书琪受不了此刻的满堂窥视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心下一横,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那二叔公大笑着道:“好好好!你不仅无错反而有功!” 一旁的老夫人却眼中含恨盯着柳书琪,“她有没有功劳都不打紧了!反正都已经不是柳家的人了!” 柳书琪虽然是回来之后听给自己梳洗的下人说的什么已经将她逐出柳家。 她惊疑不定,却没有完全相信。 她与云氏一样只觉得老夫人根本不会这么做,对柳家有好处的事怎会被老夫人厌弃。 直到此刻,柳书琪方才猛然抬头:“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做事之前可曾想过来问问我这个祖母?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柳书琪被这句话刺到。 竟一时忘了惊恐,她快走两步:“祖母,书琪虽是庶女,但也是入了族谱的!如今我已经伺候过太子,难保哪天太子不会派人迎我入宫!祖母确定要这般对我,却连个缘由都不给?” 若是柳书琪一进来就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柳若言倒心底要打个问号,不知她的计划成了没有。 可见如今柳书琪被逼到绝路才摆出一副我是太子女人的姿态。 柳若言顿时有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柳书琪虽与太子成事,也必定遭了太子厌弃! 第126章 弄巧成拙,寻云氏想方法 老夫人只是嫌恶的盯着柳书琪。 没错她是想将柳家的女孩嫁与皇家,如今柳府就缺个能在宫中探得圣心的人。 可像柳书琪这样爬床的,能有什么好位分。 再者,柳书琪使出这般手段,万一被圣上认为柳世忠教女不严进而怀疑到柳世忠的人品能力。 在这当口,难保这升迁一事不会发生变化。 只是这等话却不好当众讲,毕竟此事还未有定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夫人是这般想,那二叔公却是笑迷了眼。 “不打紧不打紧!若是真有太子来接你的时候,二叔公做主将你重新迎入柳家!” 老夫人一贯最是讨厌有人拂自己的面子。 当下哼了一声,心里却打定主意绝不会叫这什么都不懂的二叔公插手一分。 柳书琪却觉得有些屈辱。 可她竟是忍了下来只跪地拜了拜二叔公:“求二叔爷爷做主!” 二叔公笑眯眯地斜睨了一眼老夫人:“你毕竟只是个妇人,遇事拿不准,柳家的事你还是莫要太插手,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老夫人顿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这分明是不将她当做柳家人。 “他二叔公,老身敬你是世忠长辈,给你几分颜面,你也莫要太过分了!” 那二叔公在家里在族里都是横着走混不吝的主,当下只大喇喇往后面一靠,“怎么过分了!你把世忠叫过来,我倒是要看看我说的话他还听不听了?在朝为官怎么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就是闹到圣上面前也没有这般不小孝顺的!” 老夫人实在受不了这人将柳世忠扯进来的闹。当下拂袖:“那你就在这等着吧!” 老夫人一走,在座的人还有哪个愿意留下。 一时之间,人都走光了。 倒是那二叔公径直坐在大堂,差遣丫鬟端茶倒水服侍自己,一点也不见外。 柳若言出了上院,想了想又回转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正坐在座位上,眉间隐约可见愁意,苏嬷嬷就在一旁慢慢的说着什么。 见到柳若言进来,两人停了说话。 柳若言开门见山道:“祖母可是在担忧,太子会将琪妹妹抬入宫收入房中?” 老夫人毕竟不是世家大族对皇族的事判断不准,听了柳若言的问话,虽然有点奇怪柳若言怎么能直接就猜中自己的心思,但更是奇怪柳若言话中的意思:“怎么?你有看法?” 柳若言点点头:“祖母以为太子能冒着被人诟病的危险将琪妹妹从京兆府牢救出必定是喜爱极了琪妹妹是不是?”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是点了点头。 “言丫头觉得不是?” 柳若言淡笑:“祖母忘了,近日京城中的流言吗?” 美人下山求助,皇子夜半留宿。 “明眼人都知道是琪妹妹和太子殿下。在世人眼中,琪妹妹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若是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弃之不顾。虽然在朝堂上名声不损,但在民间却会损了人心。是以,太子殿下必须要赎回琪妹妹。” 老夫人眼前一亮:“不错,只要百姓认为她是太子的人,太子就必须顾及自己和她的声誉。” 柳若言再道:“那么祖母认为太子殿下会真心喜爱二妹妹吗?” 老夫人面色又显出踌躇。 柳若言淡淡道:“祖母必定是想,二妹妹多才多艺且又美貌,太子殿下说不定会真心相待,对吗?” 老夫人盯着柳若言:“你直说吧。” 柳若言吐出两个字:“身份。” 老夫人忽然就有拨开云雾之感。 “二妹妹便是再好也只是个庶女。一个庶女能帮他挽回名声就够了,难道还妄想着入宫成为太子的后宅内人?”柳若言带着嘲讽的笑:“更何况,琪妹妹在太后那里也是挂了名受到不喜的。” 老夫人点点头。上次太后寿宴上柳书琪已经遭了厌弃了!再加上真元寺施粥一事。 柳若言云淡风轻说道:“所以祖母还担忧什么呢?左右不过只是太子赏她春风一度罢了。当不得真,更当不得炫耀。” 老夫人沉默下来,眼中看着柳若言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你先回去吧。便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柳若言施礼告退。 老夫人在柳若言走后,却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出神。 苏嬷嬷是知道最多事的。 当下只微笑道:“大小姐变得越来越出色了。小姐有什么担忧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柳若言的身份是足够了,今日这番话也教人觉得胆色见识不俗。可她以前那名声……” 苏嬷嬷微微一笑:“小姐,人总是会变得。大小姐接连受到太后赏识这可是别人从没有的待遇。” 老夫人迟疑着点点头。 “那你便亲自走一遭,回了端亲王,就说太子选妃,柳家柳若言年纪相当,品德过人,愿入宫伺候太子。” 窗外,是刘氏瞬间惨白的脸色。 刘氏见柳若言回转,心生疑惑,就跟在外面偷听,谁知竟然听到了这个大秘密。 太子选妃,老夫人居然谁都没有告诉,还径直选了柳若言。 刘氏阴沉着脸走了。 那边柳书琪得了二叔公的保证,回了自己院子,老夫人已经将伺候的下人都撤走。 就只剩下雪娇一人。 雪娇有些惶恐不敢上前。 柳书琪满是心事一时也没有察觉。 “雪娇,姨娘去了哪里?” 雪娇小心地看了看柳书琪的眼色:“姨娘被老爷贬做了下人,现如今在下人房里做活。” 柳书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往日院中的繁盛花木现如今看起来竟也有种萧条之感。 “是爹爹下令的吗?”柳书琪眼中闪过恨意。 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形象一夜之间崩塌不说,就连柳家都舍弃了自己。 柳书琪一贯心比天高,怎能承受这种打击。 看着柳书琪陷入自己的仇恨中,雪娇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二小姐,您在玉泉山庄……” 柳书琪黯然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冲着雪娇吼道:“快去将我娘找来!快去!” 此刻柳书琪口中的娘自然是云氏了。 雪娇被吓了一跳,自然她也怕她被柳若言抓住的事暴露出来。立刻便去找了云氏过来。 云氏正在浆洗衣服,她将手中的衣服当做了白氏当做了柳若言当做了枕边人拼命的捶打。 在看到雪娇的时候,云氏什么都没问径直扔了手中的棒槌跟着雪娇走。 母女俩见面,柳书琪忍不住放声大哭,将自己的委屈担惊受怕哭了出来。 云氏又是心疼又是急切,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柳书琪。 她急切问道:“好女儿,你莫怕羞,快告诉我你与太子究竟……” 刚才面对众人,柳书琪不敢开口,此刻面对云氏,柳书琪点点头张了张嘴正要说出口那夜的尴尬。 谁知,云氏却会错了意。 “成了?从前我不愿你自荐枕席就是怕太子不珍重待你。如今既然走了这一步,你也莫慌。只要伺候得太子高兴了,你软声求他让他留你在身边伺候什么先都不求,明白吗?你这次回来,太子有没有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再召你去?” 云氏一连串的问话,问得柳书琪哑口无言,看着云氏那急切的模样,柳书琪猛然开口吼了出声:“没有下一次了!” 第127章 触怒太子,亲自赶你出府 云氏不解,抓紧柳书琪双肩不甘心问道:“你这是何意?你难道触怒了太子?” 柳书琪一下子流出了眼泪,双目紧闭显然害怕至极。 云氏不明白柳书琪怎么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出来,否则娘亲也没有办法给你出主意啊!” 柳书琪望着云氏半响,忽然又拼命摇头,泪花四溅:“娘,你别问了!我不行了!我怕是已经毁了!” 云氏心中一沉,又惊又怒直想将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打醒。 便在这个时候,云氏眼尖的发现雪娇一脸害怕的往门外挪动。 她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云氏立刻放下柳书琪喝道:“站住!” 雪娇撒腿就跑,云氏手疾眼快拿起手边的一个花瓶瞄着雪娇猛地砸了出去。 这花瓶瓷实可靠,云氏力气又甚大,直直砸在雪娇背上。 雪娇猛地砸倒在地,呕出一口血。 “你跑什么?”云氏阴冷的看着她,她不慌不忙将院门关上来到雪娇面前。 柳书琪也止住了伤心走了过来。不解道:“娘,她一个贱婢怎么惹您了?” 云氏眼中露着诡异的神色,厉声问道:“柳若言为何知道我给琪儿信上的内容?可是你两边倒,泄露了出去?” 柳若言与云氏一番言语,云氏当时只以为是柳若言知道了柳书琪被太子带走猜测出的。 但雪娇方才的反应实在异常,云氏素来谨慎多心,便立刻猜出了是雪娇这边泄露了信笺。 这么一想,云氏就止不住了。 那花瓶已经碎成了七八瓣。 云氏捡起一块抵在雪娇脖颈上,眼中露着阴狠的杀意。 “你上次安然无恙的回来,我便觉得你有问题。要不是我知你一心想爬大少爷的床,不会出卖我们母女,我当时便能叫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你居然是柳若言派来的暗子。是你将我传给琪儿的信笺泄露了出去对不对!” 雪娇一下子软了身体,云氏的眼睛就在头顶,她避无可避,只能放声大哭:“饶命啊姨娘!饶命啊!” 柳书琪只觉得浑身发抖,她如何想不到。 原本她认为必不会有疏漏的事,没想到却出了岔子。 她在牢里只等来白氏托人带话等一等,当时她心中自然是觉得白氏也有推脱不尽心之嫌疑。 因此她被太子派人悄悄带走,也不觉得会被柳府的人知道。 云氏给她出的法子带的药包必定是隐秘的。 谁曾想,柳若言居然在那时就知道了。 柳书琪怕的发抖,恨得也在抖。 柳若言有没有下手暗害她? 她猛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瓷片冲着雪娇身上就是用力一捅。 雪娇还在求饶,猛然腹中传来刺痛,她痛苦的喊道:“那信笺绝对没有被大小姐看到,绝对没有!啊啊啊!姨娘饶命!二小姐饶命!只是,只是奴婢送信回来被大小姐扭送到了老夫人那里……可接下来的事就与奴婢无关啊!!” 雪娇叫的宛如杀猪一般。 云氏将身上衣服扯了一块下来堵住了她的嘴。任由雪娇在地上打滚。 云氏沉着脸道:“好一个不中用的奴才!若你没被发觉,琪儿现如今也不会被逐出柳府!” 云氏直到现在也想不透老夫人为何要逐出柳书琪,只能将火气撒在雪娇身上。 她又踹了雪娇几脚,直将雪娇踹得没了动作,这才郑重道:“你到底在玉泉山庄发生了什么事?” 云氏觉得柳书琪的异常一定跟柳若言有关。 可究竟是个怎么有关法,却是不甚清楚明白。 柳书琪凑到云氏耳边,含恨说出了一句话。 云氏惊疑的看向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云氏不敢置信:“怎会这样?你竟没有元红?” 其实女子不一定初次都有元红,可柳书琪原本就令太子不悦,太子对她没有多少耐心。 本想在男女之事上扳回胜算。 这么一遭,太子当时恨得直想杀人的脸色教柳书琪永生难忘。 虽然最后太子没有真的杀了她,她却像是丧家犬一般被赶出玉泉山庄。 云氏皱紧了眉头。 神色极为难看。 而柳书琪满心满眼看着云氏,只盼着这一次云氏也能给出一条活路。 云氏良久才抬起头缓缓道:“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离开了。” 柳书琪一震,有些舍不得的模样:“娘,就这么……走了吗?” 云氏看了看她的肚子,意味深长道:“为今之计,只有你远离柳家远离太子视线先去躲一躲。如果运气好,你的肚子或者会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若是运气不好,你也只能寻个普通人家过完此生。” 柳书琪拼命摇头:“不,娘!我不要!我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太子就算厌弃我,可我长得貌美又是您亲手教导,等他气消了难道就没有我一丝机会吗?” 云氏看着柳书琪缓缓的摇头:“快收起你的这些妄想吧!保命要紧!” 云氏说完,便想进去给柳书琪收拾包袱。 便在此时,院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云氏母女遽然一惊。 云氏叫女儿冷静候在一边,自己前去开门。 一开门,却是绿夭等候在侧。 而柳若言就立在后面不远的地方。 云氏直勾勾的盯着柳若言,企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 柳若言,眼神清凌不动声色回视云氏,嘴角悬着一抹令人恼怒的淡笑。 云氏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柳若言,语气却异常平静:“是你,对不对?” 柳若言眼神愈发冰冷,嘴角笑意不减:“姨娘何意?” 云氏仿佛才想透一般,“你能抓住雪娇,说明你早就留意着她了!雪娇与我之间的往来你也早就看在眼中了,是不是?” 柳若言淡笑,却没有否认! 云氏只觉得一阵透心凉意浇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几乎立刻便要指着柳若言说,是你!是你害得我琪儿没有了元红是不是?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等私密的事情,柳若言一个未婚的女子如何得知,便是早就知道了又如何能有办法? 云氏当下只觉得将柳书琪赶出柳府这个主意一定是柳若言在老夫人身边撺掇的! “你究竟是用了何方法说动老夫人赶走琪儿?”饶是一贯精明如云氏,也终于问了出口。 柳若言有些遗憾云氏到底是没有猜出来柳书琪失了太子宠爱的缘由。 可她转念一想,就让她永远不知道,永远梗在心头去吧! 柳若言意味深长笑道:“也许再过不了一个月,你就会知道了。” 云氏只觉得柳若言笑得可恨,什么等一个月,完全就是在敷衍她。 云氏当下冷冷道:“大小姐不说便算了。请问有何事?二小姐刚回来需要休息。” 柳若言轻笑一声。 站在云氏身边的绿夭却开口道:“柳府已经没有二小姐了。大小姐奉命来送柳书琪出府。” 说着绿夭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包袱丢了下来。 柳若言冷冷看着云氏瞬间惨白的神色,心中只觉得那翻搅得令她不得安宁的仇恨才稍稍缓解了一点。 云氏挡着门捡起包袱,柳若言却在此时开口:“老夫人只说了,赶出柳书琪一人。怎么云姨娘也想走?” 云氏遽然一惊,不她不能走。 她毕竟还是柳世忠的人,就算在柳家变成了下人,可她还有翻身机会。 想到这里,云氏忍痛回头。 院子中的柳书琪已经清清楚楚听到了一切,她整个人仿佛失了倚靠的孤魂野鬼怨毒得看向门外的柳若言。 第128章 选谁为妃?还有希望? 柳书琪直直盯着柳若言,却发现对方已经跟她记忆里的模样不一样了。 不知从何时起,在柳若言身上多了一股自信淡然的气质。 她便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那双眼里都好似流转着千言万语。 这与从前那个冲动鲁莽的柳若言判若两人。 柳书琪眼中闪过嫉妒、憎恨、厌恶、愤怒…… 两人对视良久,柳书琪慢慢抬起脚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柳若言指了指地上的包袱,淡声道:“这是祖母给你准备的,她毕竟是顾念着你这点血脉。” 柳书琪看了看地上那包袱,轻抿了抿唇,忽然泪水夺眶而出,她猛然跪下,抱住了柳若言大腿,涕泪声下:“姐姐!琪儿不想走!是姐姐跟老夫人说要赶我走的对不对?那姐姐一定也能让我留下,是不是?” 柳若言皱了皱眉,嘴角闪过一丝讽意,她还以为柳书琪会硬扛到底,这般的举止实在是让她失望了。 见柳若言无动于衷,柳书琪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她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姐姐?以往都是妹妹不懂事,妹妹愚蠢,居然想着跟姐姐争抢!是妹妹不自量力,不知轻重!求姐姐饶过我吧,不要将我赶出去!” 柳书琪面上哭得不能自己,眼里却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 柳若言瞧着她哭闹,整个人却是稳如泰山。 忽然,柳书琪猛然抬起头,脸上带着疯狂的恨毒之意,双手用力一推。 柳若言整个人跌向背后嶙峋尖锐的假山石! “哈哈哈哈……”柳书琪放声大笑,像是做了什么得意至极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柳若言失控向着背后栽倒,她面上却不见惊慌,反而泛起一阵冷笑。 她早在柳书琪扑上来时,便预备防着柳书琪。 这等穷途末路的小伎俩她见得太多。 等柳书琪将她一推,她便拿捏着分寸,顺势扭了方向,堪堪避开了身后的尖石。 整个的人倒退了几步撞到院外的树干上。 树躯猛然一震,洋洋洒洒落下一大片黄绿相间的银杏叶。 便是在这一瞬间,柳若言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 叶片散落了柳若言满身满处。 背后传来微微的刺痛。 柳若言站在树下,冷声道:“拿下。” 不远处一直观望的家卫得令冲过来将柳书琪架起就要往拖。 柳书琪奋力挣扎,很快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没有一点往日娇艳的模样。 云氏又急又怒:“拿开你们的脏手!她是太子的女人,你们也敢这样对她!” 云氏一口一个太子的女人,这帮家卫可不管那么多。 有胆大的见柳若言没有出声,便开口嗤笑:“你当我们什么都不知么?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赶紧快走吧二小姐!” 云氏心痛柳书琪被这般对待,又恐怕她是不是怀了身孕,当着柳若言的面又不能出声示警。 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忽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快停下,快停下!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说是要找柳小姐!” 一瞬间,已到末路的柳书琪整个人焕发出绝处逢生的激动神采。 她挣开拽着她胳膊的家卫,喃喃低语道:“太好了!殿下!殿下没有扔下我!” 随后柳书琪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极快的转身想往屋中去给自己妆扮一下。 而一旁的柳若言却是眉眼不善猜测着夜凌华的来意。 在这时,那小厮却喘着粗气继续说道:“还请大小姐快点梳洗过去上院!” 大小姐? 柳若言眉头轻皱。 柳书琪急促的步伐忽然停下,僵立当场。 而那小厮看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一双妙目闪过深思,只略整了整衣衫抬步便走。 那小厮极有眼力见,见状忙规劝道:“大小姐,那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啊!您的一举一动可是会被传入贵人耳中的,您好好的妆扮一下再去见客吧?” 柳若言冷眼扫他:“我与太子殿下素不相识,太过隆重难免有谄媚之嫌。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说罢,柳若言转身离去。 这小厮自讨没趣,心里正不得劲,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却是柳书琪。 只见她颤抖着问道:“你确实听清,要见的人是大小姐?不是我?” 柳书琪被逐,整个柳府上下已经全部知晓。 这小厮见柳书琪形容落魄,不仅失去了往日身为主子的威严更是失去了以往作为女子的光彩照人。 这小厮多嘴道:“二小姐,谁让您不是嫡出呢?您知道这回太子殿下派人来做什么?是要正式聘大小姐为妃,先来探探大小姐的意思!这个柳府啊,往后可没人敢惹大小姐了!” 柳书琪呆立当场,她恨恨的咬碎银牙。 聘柳若言为妃! 那她算什么? 夜凌华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变得虚幻起来。 仿佛昨夜的一场欢愉只是个幻梦。 柳书琪泪如雨下,这就是太子对她的厌弃对她的惩罚吗? 明明昨天她与太子共赴巫山时还欢愉非常。 要不是出了那意外,她肯定已经博得太子的欢心啊。 柳书琪双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忽然间想起云氏说的话。 她……还未必输。 她还有一次机会。 如果这一次能一举得子,那么等到十月怀胎诞下孩儿,她便可以用滴血认亲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柳书琪站在院中,只觉得她还有希望。 她也只有这唯一的希望…… 身后的家卫推搡起她来,要她赶紧出府。 柳书琪捡起地上的包袱,再看了一眼云氏,终于跟着家卫离开了。 柳若言迈步走进上院待客的正厅,却没想到来的人是,端亲王。 端亲王坐在上位,老夫人和那位二叔公坐在下首处。 二叔公变脸变得极快,听闻了端亲王的来意之后腆着脸对端亲王嘘寒问暖。 端亲王为了等柳若言一直凝神闭目,奈何耳边一直聒噪。 二叔公见柳若言来了,立刻笑着上来:“言丫头,你可还记得我,我是你二叔爷爷,你小时候还抱过你的。快来给端亲王见礼。” 二叔公说着就要来迎柳若言。 柳若言若是顺着二叔公的话去见礼就好像二叔公才是这柳家的掌家人一般。 一旁的老夫人已经忍了很长时间,见状亦是冷声道:“你可叫端亲王好等,还不快见过端亲王。” 柳若言顿了顿,径直拜了下去。 “民女拜见端亲王。” 而后又面向老夫人恭谨道:“祖母派人来寻时,若言正在送二妹妹出府,故而来迟。” 端亲王闻言忽然道:“可是柳书琪?” 第129章 暗藏危机的局面,三天时间考虑 那二叔公,见柳若言故意将自己跳过去只跟端亲王说话,心下大不痛快。 又听得端亲王发问,二叔公立刻就想插话。 老夫人看他一眼不咸不淡截过话头:“正是,她三番两次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实在是令柳家蒙羞。故而老身已经将她逐出柳家。自此之后她的一切与柳家无关。” 端亲王似笑非笑:“……老夫人,动作甚快。想必太后娘娘亦是满意这般结果。” 老夫人一听不由得在心里惊了一下。 端亲王慢慢拨着茶叶,慢慢说道:“太后娘娘仁慈,原本只要真元寺的事不出差错,纵然无赏也可无罚。可她那般做法,实在是差点毁了皇家的声誉。” 端亲王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有些冷硬。 “不过,幸而柳大姑娘倒是沉稳可靠,总算挽回了局面……”端亲王说着,微笑看向柳若言。 这话中还有未尽之言…… 柳若言心中一紧,果然便听到端亲王似是很随意的问出口:“太后瞧着你不错,便没有直接下旨,而是托本王来问问你。你可愿入主东宫,助太子一臂之力?” 端亲王问得随意,旁边听的人却已经激动起来。 二叔公顷刻间眼冒精光,直直瞪着柳若言。 老夫人皱眉看向柳若言,心里拿不准这个一向不受她待见的孙女会怎样回答。 可她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年轻时候有这种机缘必定是不顾一切也要成为人上人的! 老夫人看向柳若言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柳若言到底在想什么? “柳大姑娘,”端亲王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可是女儿家羞赧不好回答?那,你若愿意便轻轻点点头吧。” 说完,端亲王含着笑用一种笃定的目光落在了柳若言身上。 这时,老夫人忽然道:“太后为何要请端亲王前来,便是知道你与亲王之间也算是有举荐之缘。不愿意令你受到委屈。若言丫头,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的……吗? 老夫人这是在提醒她,这门亲事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便连端亲王也一并得罪了! 柳若言慢慢的跪下,一屋子的长辈都直直盯着她的动作连一处细微的都不肯放过。 可惜可奇的却是柳若言纵然膝下弯曲,那脖颈却如松树一般笔挺不见丝毫动作。 端亲王明白了,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上次在寿宁宫,柳大姑娘可还记得因为你,本王差点被太后责罚?今日这等姻缘落在你身上,你便是要这般让本王下不来台吗?”端亲王盯着柳若言,皇家威严散发开来。 “本王只问你最后一次,愿是不愿?” 柳若言轻声道:“谢太后错爱……” “王爷息怒。老身孙女尚未及荆,情爱懵懂,说出的话当不得数。且自古以来媒妁之言,婚姻之缘皆由父母做主,哪里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做自己主的。太后实在是太抬举她了。请王爷放心,老身媳妇自会好好开导她。” 端亲王似笑非笑盯着老夫人看了好一会,才撂下一句:“本王不急,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 说完,端亲王径直拂袖离开。 没了端亲王在场,那二叔公就像是重新活泛过来。 只是这次,老夫人连理也不理直接吩咐下人将此人赶出去。 等收拾完了这头,老夫人屏退下人,营造出只有祖孙二人的可亲氛围。 老夫人尽量语气放平和:“你为何不愿?” 柳若言一直跪着,直到此时才抬头看向老夫人,一双眼眸满是压抑的平静:“祖母可曾替爹爹着想过?” 前世没有柳书琪在中间的这段波折,也无人问过她的意愿,她就被送入宫中完婚。 现在想来,那时老夫人只是交代过她要好好把住太子的心。 而柳书琪爬床也是在她失了夜凌华的欢心之后。 老夫人正要解释,忽然看到了柳若言的那双眼睛。 那眼里满是洞彻后的嘲弄,一时之间,老夫人竟觉得柳若言已经探知了她的心思。 之前柳书琪跟太子之间的首尾,因柳书琪身份太低,名声也不如从前。 老夫人不愿柳书琪与太子事发之后连累柳家声名,再引来宣帝猜忌柳家二臣想要提前讨好储君。 而这次,太后出面正式给太子做媒,有了太后在中间,老夫人竟然便将这层顾虑抛到一边。 老夫人太想振兴柳家了。 若是柳家能出一妃一相,那便真的是在京城站稳脚步了。 但上一世柳若言嫁与夜凌华是由宣帝下旨。 这一世,夜凌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绕过宣帝,找上了太后。 许是因为太后寿宴,柳若言留下的好印象,让夜凌华觉得太后出面把握更大。 可这样一来,面宣帝不能阻止也不能拒绝。 太子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将宣帝看好的丞相拉到他的阵营。 可想而知,若是宣帝这心里过不去这股怒气首当其冲便要由臣子柳世忠来承受。 到那时,若是父亲当真才能出众,也许过个几个月甚至一年,宣帝消气便能启用。 可若是有人借机上位,挤下父亲,到时,别说夜凌华会毫不犹豫的甩开父亲。 就是宣帝也不会顾念许多。 这一世,终究是因为她的重生,而让事态的发展充满了四伏的危机。 柳若言却不信老夫人看不出来太后下旨与宣帝下旨有什么区别! 便见这时,老夫人缓缓走到她身边,带着欣慰的笑:“你这几个月变化极大,如今竟然能想到这一点了。不枉费我当真动了由你去做太子妃的念头。” 老夫人语气陡然一变:“不过,我还未将信送出去,端亲王自己却上门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柳若言,你倒是好手段,却不知你什么时候结识了太子!” 老夫人本想着柳若言年纪小,吓一吓便什么都能问出来了。 谁知柳若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一副不屑言语的模样。 柳若言再次出乎老夫人的意料,看来当真不能将她当做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了。 老夫人一念及此,走上前,抬手就要将柳若言扶起来。 柳若言抢先一步站起来,硬是不受她的好。 老夫人目光悠远慢慢道:“从前我也是像你这般大的女孩子。那时我可绝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只关心家族利益的老婆子。柳若言,这就是你父亲的宿命。” 宿命?老夫人短短两个字竟让柳若言想起前一世的灭门抄家。 “不……”柳若言低喃。 老夫人语气变得冷然:“唯有前朝后宫都有柳家的人在,才可保住柳家百年之内的繁荣。你父亲若是倒下了,没关系,还有你二叔,还有你哥哥。做官终究只是做臣子。你若入宫等太子登基成为皇后,便是这古武的半个主人!柳若言,你,明白了吗?” 原来老夫人所谋甚远! 此时,柳若言只觉得讽刺,若是她告诉老夫人,就算她入宫将来成为皇后,夜凌华却不会感激柳家这个拥护者。 当夜凌华大权在握,便会开始手集王权将碍眼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摧毁…… “祖母,若言不愿。”柳若言再次抬起头与老夫人对上。 老夫人却是笑了:“没关系,言丫头,你好好想想。你可还有三天时间。你也不必去找你父亲,从来我说的话,他就没有不听的。至于你母亲……呵呵,还是那句话,你的父亲可从没有忤逆过我……”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面无表情道:“那便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吧。” 第130章 风情如毒药引 柳书琪绝没有想到,她才刚踏出柳府就被人堵在了一个巷子中。 她在柳府的日子不说锦衣玉食,却也是极尽精细。 而面前之人,穿着常见的短打小衫,一股惹人发腻的油味从对方一举一动中散逸到空间四处。 简直令人作呕。 柳书琪心知自己已经没有柳府做倚靠了,她紧紧抱着包袱,那里面有她剩余的银子。 “我……我是柳家二小姐,我的家仆就在后面!你可不要乱来!”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随即他侧身一让,身后的人显出身形来。 却是一位嘴角含笑双眸蕴含淡薄之色的儒衫男子。 只是这寻常的儒衫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别的男子没有的俊逸之感。 在她心中太子夜凌华就已经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却没想到这儒衫男子气度风采一点也不输夜凌华。 柳书琪一时之间居然看呆了,竟忘了自己的处境。 她便也万万没有想到,那儒衫男子竟是向着她走来,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从不打女人,可也不能容忍你欺负我的女人。” 柳书琪被这人的气势胁迫,颤抖着想往后逃。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怎么今天什么人都能来欺负她! “你是谁?你的女人是谁?我没有……” 左长乐盯着她,眼中怒气虽淡淡,却一刻也不停的在眼中涌动。 他收到消息,端亲王要来替太子说媒,下意识的,他便想亲自来听听柳若言的回答。 他可将真心赠与一人,但他希望那人首先能拥有不辜负他心意的胸怀。 若是区区一个太子妃的荣华富贵便将她的心收买,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跟这女人纠缠。 上一次在马车里,柳若言的态度着实令他有些迟疑。 他自问风度过人,从不屑逼迫一个女子喜欢他。 可面对柳若言的退却,他却总想进一步再进一步的逼迫她。 看着她明明脸红羞涩得如同初涉情场的少女,可她那双眼却像看尽了世事的千年女妖。 幽深魅惑又诱人靠近。 左长乐再度被那双眼睛打败,仓皇的下了马车扬长而去。 还未等到再一次寻了机会与柳若言相见,便先听到了柳若言极有可能要成为太子妃的消息。 他带着小高翩然而至,恰好看到柳书琪出手将柳若言推搡到了假山石上。 幸而那女人一如既往的聪敏,避开了要害,却撞到了一旁的老树上。 左长乐眼中逐渐透出冷意。 柳书琪越看越怕,她可算是明白了面前的这两个人是来找茬的! 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是为什么来找茬! 柳书琪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她心神俱失,在这两人联手给予的压力,她忽然只觉得下身一阵放松,随即一股温热涌出。 嘀嗒嘀嗒…… 左长乐一贯高山冰雪般的神情有些冰裂。 这女人……居然吓尿了? 小高离得最近,立刻往后弹跳开来。 柳书琪颤抖着双腿,看到了小高脸上那副避之不及的神情。 羞愤欲死! 她两眼一翻,就此昏了过去! “太不经吓了!居然晕了!”小高远远打量着她的神色,知道是真的晕了。 左长乐失了计较的心,淡淡道:“将她丢远一些。” 小高一听,莫名兴奋起来。这女人心术不正,借这个机会好好的惩罚她也好,就将她丢在人多的闹市去!就这么办! 小高带着柳书琪飞跃而去。 而左长乐却硬生生挨到天黑,终于按捺不住,飘然跃进了柳府。 他一身月白儒衫在月色下犹如一晃眼的影子一闪而过,竟是无人察觉。 待来到柳若言的院子,看到院中闪动着的烛光,他的心莫名的安静下来。 她是怎样的人,他又是怎样的人,原本就千难万难,若他还那般顾忌又怎能得知她心中所想? 左长乐单手按下身侧的树枝,便跃过中庭隐在游廊柱后。 那里是小厨房的位置,里面是她的贴身丫鬟绿夭和另一个丫鬟在熬煮着什么。 左长乐微微辨认,便知道是活血化瘀的药,这种药内服需搭配外服的药一同作用于患处。 想来必是被柳书琪推搡撞到树上所致。 左长乐微微失笑,到底是大家闺秀,想必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身肌肤该是细腻到何种程度,这样程度的推搡便厉害到了要吃药的地步? 一念及此,左长乐顿了一下,心中微微懊恼。 该死,柳若言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样的迷药? 他怎会这样去想一个女子。 带着复杂的心情,左长乐如上次一般悄然隐身在观露台外。 内室燃着昏暗的铜灯,拔步床上四周的帐幔垂了下来。 床帐内若隐若现趴着一个青丝散落的女子。 不多时,绿夭端着药走了进来。 柳若言从床幔中接过,一饮而尽,随即苦道:“好苦,等下你将王大夫开的药膏取来替我推宫活血。不必害怕推得用力些,若是好的快些也不用喝这药了!” 绿夭抿唇轻笑:“小姐还像小时候那般怕苦。” 说着,绿夭便取来了一个盒子,净了手从中沾了一点药膏便要来抹。 柳若言很自然的转过身去,松开外袍伏在横枕上。 泛着莹莹光泽的美人皮若勾魂夺魄的毒药。 美人侧卧的风情便像是那毒药的药引,直欲要人饮下而浑然忘却其他。 一时间,左长乐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内室里,柳若言浑然不觉。 绿夭一边推拿一边轻声与她说着话。 “小姐,今天端亲王说的话,你真的不考虑吗?那可是成为太子的正妃啊,日后就是皇后。咱们古武的太子长相又很俊美,听说人品也不错,这样完美的姻缘小姐你有什么不满么?” 柳若言用一股透彻如妖的语气道:“正妃?皇后?还不知有多少女人想拉你下马,在背后暗算你。至于太子长相俊美人品好?” 柳若言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略略放低了些带着讥讽,“一个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男子也配?” 绿夭只觉得柳若言说的有道理叹了口气:“可是小姐,老夫人给了你三天时间要你考虑。你该怎么回她?” 柳若言淡淡道:“我若咬死不从,他们也奈何不得我。只是会牵连到母亲和父亲。” 绿夭越发头疼:“那该怎么办?” 柳若言淡淡一笑:“想嫁给太子的女子那么多,没有我总有人愿意补上是不是?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只说早有相士为我看相,说我是个千年孤刹的命,我愿意以余生为古武祈福,无意嫁人。圣上必定不会怪罪。” 绿夭瞪大了眼睛:“这样,好像是可以啊。” 屋外的左长乐顿时黑了脸。 第131章 不愿你去做姑子,贵女邀约 柳若言没有将考虑三天的事放在心上。 刚才跟绿夭说的是戏言也是下下策,若真是去做了姑子,便等于离开这漩涡,再不能护着柳府上下了。 柳若言慢慢回忆着前世她定亲前后的事,一边在阵阵散发着淡淡松香的气味中阖上了眼。 绿夭察觉到柳若言睡去,便替她拢好了床帐,撤了里间的烛台,只在外面套间放上一盏。 风从屏风两侧滑进来涌满整个女子的闺房,带来清凉的气息。 一道极快的身影从观露台一晃而入,来到了拔步床前。 室内光线昏暗,但左长乐夜视能力极好,他从六岁起便每日用草药熏眼,从不间断,到如今一丈之内的事物细微的变化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让他面对敌人拥有了极大胜算,也让他在此刻俯视床帐中的女子时能更细微的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她似乎轻皱的眉心,甚至也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比醒时快。 似乎是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了吧。 左长乐收回视线,环顾四周,随即撩起床帐在床边坐了下来。 其实柳若言不想嫁与皇家,也有别的方法,比如尽快找个人定下亲事。 可柳若言似乎连想都没有想过。 她宁愿去做姑子? 可真是个任性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你,可以选择跟我定下亲事。但你却没有这么想过。”左长乐眼中泛着柔和的光道。 睡梦中,柳若言似乎听到了,有些嫌吵,她轻轻动了动便想要翻过身来睡。 左长乐手疾眼快按住了她的肩头。 柳若言感觉自己动不了,睡梦中不满的嚷了一声绿夭,而后又没了动静。 左长乐松了一口气。 她背上的肌肤极为娇嫩,仅仅是刚才的惊鸿一瞥便看到了大片的淤痕。 若让她平躺过来,怕是要疼醒。 不过这般趴着睡也是难受。 一念及此,左长乐隔着衣衫在她背上轻轻点了几个穴位,而后慢慢替她揉化开。 “娘……”柳若言忽然出声,似是舒服得让她想起了娘。 一阵风过,吹散了一室的脉脉。 左长乐寒着脸站起。 柳若言这声娘猛然将他惊醒,他方才醒悟过来。 他这般夜探柳若言闺房,可不是为了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护花使者的。 正欲甩手离去,可心中犹不甘被人当成娘。 可他若是现在将柳若言叫醒跟她讲,你看,我欢喜你都欢喜到不顾男女大防半夜又来了,还亲自为你揉开淤血,你感动不感动? 左长乐觉得,柳若言怕是要跟他拼命。 正在他费心思量间,床榻上的柳若言迷迷糊糊的支起身子唤了一声绿夭。 这一声顿时如同惊雷落在左长乐心间。 上一次他凭着一股意气冲入柳若言闺房,可这次,他却不想再留下什么唐突的印象。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左长乐翩然退去,以图后谋。 而在左长乐走后,床帐内的柳若言都再无更进一步的举动。 直至良久,床帐内发出一声女子无奈又好笑的轻叹。 晨光熹微,柳若言一觉睡醒,果然感觉后背的痛楚感消失了大半。 便是平躺在床上也无碍。 用过早膳,绿夭将药熬好端进来:“小姐,快喝了这药,今天再揉上一次便可消肿了。” 柳若言不欲叫绿夭知道她背上伤口好的如此之快。便趁着她转身之际将药倒入了一旁盆栽之中。借口推脱她今日起得晚该去请安了。 等柳若言出门之后,绿夭扫了一眼刻漏,顿时无语。 柳若言去了主院,没想到,柳世忠也在,他今日休沐不在朝。 柳若言进去时,父母两人的气氛似乎有些怪。 柳世忠沉默喝着茶,白氏在一边坐着一副冷淡的模样。 柳若言记得前世印象中父母二人也是这般淡淡的相处。 只是在母亲死后,柳父才在母亲的灵堂中,枯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那般悲惨的模样,才令柳若言意识到原来父亲不是不爱,只是从未说出口吧。 柳若言进去后倒是适时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白氏一见到女儿就哭了出来,她小心翼翼抽泣着问道:“言儿?你可愿成为太子妃?” 柳若言淡笑:“母亲,女儿的回答还是与昨日一般无二。不愿。” 柳世忠抬起头看了看柳若言,眸子里满是疑惑但却没出声。 想必柳世忠也考量过这件事了。 白氏瞪了柳世忠一眼:“你那好母亲,非与我说言儿只是少不更事,要我来劝!你自己瞧女儿的样子像是不懂事的吗?” 柳世忠早就发觉这个女儿的变化,只是以为柳若言长大了并无做他想。 他皱眉道:“爹爹官职不高,在圣上面前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若是你真的不愿,那必定要找个好理由推脱了才是。” 柳若言没想到,原来听母亲的口气似乎跟老夫人之间都有些龃龉。 重生一世,很多地方都要留心了。 柳若言当下道:“父亲母亲,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了。我来试试打消太后赐婚的念头。” 柳世忠皱眉,这孩子怎么还是说话这般托大不尽不实? “你这三日还是不要出门了。为父与端亲王还有些交情。且让为父去再去探探口风。你的出身比不过岳家比不过纳兰家。太后只是冲着你在真元寺做下的事高看你一眼。若朝中无人,你这后宫之路将会举步维艰。” 说到这里,柳世忠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柳若言岂能听不出来。 这是柳世忠在说自己。 若是他官位已定,柳若言是可以嫁的。 柳若言知道柳世忠一向轻易不开腔,一旦开腔必然较真。 她顿时有些发愁,她若是连门都出不去了,可怎么想办法去偶遇那些爱慕夜凌华的女人? 正在这时,底下的人来报,说是礼部尚书之女岳晴瑛下了拜帖,将和纳兰学士家的纳兰容小姐一同在京中贵女常去的清风阁宴请柳若言,说是庆贺柳若言将成为太子妃。 下人一说完,柳世忠抓住下人连声问了几遍。 确认无误之后,柳世忠斜眼看了柳若言一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岳晴瑛和纳兰容这两人的出身比柳若言高。按照惯例该是从这两人中择一而定。 现在这两人联袂邀请柳若言。怎么看都有种忿忿不平的意味。 柳世忠正想说别去。 就看到柳若言已经拿过了拜帖,淡声嘱咐:“午后必当准时前往,你去回话的时候派人跟着看看她们是直接去了清风阁还是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柳世忠眯起眼睛,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似乎胸有成竹。 于是劝阻的话在嘴边一转变成了:“我派几个家卫跟着你,清风阁不允许下人进入但他们可在外面替你守着,若是有事,尽快遣他们来报。” 柳若言点点头。 柳若言走后,柳世忠却纹丝不动,白氏正奇怪他为何不去书房待着。 就见柳世忠叹气,“许久未曾品尝过夫人的手艺,真是好生想念。” 白氏冷冷道:“老爷忘了吗?妾身已经不能洗手作羹汤了。您请回吧。” 柳世忠本想借着柳若言的事拉近与白氏的距离,再一次宣告失败。 第132章 小小刁难 柳若言备了一些女子之间常见的点心作为回礼,而后那派出去的下人过来禀告,过来送拜帖的丫鬟送完以后都去了清风阁。 柳若言淡淡一笑,这两人是早有准备啊。 岳晴瑛性子有着京中贵女特有的火爆刁蛮,无非仗着家世显赫。 纳兰容却不一样,她出身书香门第,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是真正的上流名门媛女。 前世,在她嫁与夜凌华之后,岳晴瑛不甘示弱扭头嫁给四皇子,助四皇子夜凌风壮大朝堂势力,却在关键时刻反水四皇子投诚夜凌华。 而纳兰容则是在家中长者过世之后因为要守孝三年的缘故,错过了最好的嫁人时机。等她守孝出来,夜凌华已经有了数不清多的女人。纳兰容一边发誓清修为逝者积福,另一边却暗中跟夜凌华私会。 可以说,夜凌华这一辈子的成功都离不开女子。 登上皇位靠她相助,除掉对手靠岳晴瑛,得到纳兰容却是等于得到了大多数男子心中的白月光极尽满足虚荣之能。 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也真是一拍即合。 柳若言挨到午时,正想出门,刚走出院子又回转到了巡逻的家卫身边要了一柄匕首作为防身的武器。 她也未带绿夭蒙好面纱,身后跟着几个家卫便向清风阁前去。 清风阁是京城最大的富人赏玩宝阁,什么东西都出售。 清风阁做事八面玲珑,跟朝堂的人打交道有一套办法,跟江湖中人打交道又是一套。 寻常百姓断无。 清风阁因来者身份非富即贵,又或者是有一技之长的能人异士。 为了让来客满意,清风阁将二楼改成了包间,可供客人点菜吃喝商谈秘事。 原本出售珍品的一楼仍旧如常。 岳晴瑛和纳兰容将地点定在这里未尝没有给她下马威的意思。 果然在清风阁入口,门口两个身量高大,肌肉健壮的守卫就将柳若言一行拦下了。 柳若言拿出拜帖,一个守卫扫了一眼便不屑道:“清风阁认信物不认人。谁的拜帖都没用。” 需要信物……柳若言玩味地看着手里的拜帖。 这敌视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了。 她们二人当真以为这就能给她羞辱了? 柳若言不屑转身,正要走。 另一个守卫忽然出声唤道:“等等……柳姑娘!你是来找人吧?不需要信物,快请进吧,那人不喜欢等人的。” 柳若言回身,纤秀的眉毛一挑,指了指自己,“你认得我?你可是在对我说话?” 这个说话的守卫一本正经道:“是!说得正是你,你……快进去找人吧!” 这人的语气特别奇怪,而在他说完之后,她明显看到两个守卫互相敌视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先开口说话的守卫败下阵来,随即默不作声对柳若言这种公然走后门行为视若无睹。 这是让进了? 柳若言身后的家卫被挡在了门外,柳若言往里走了两步,忽然知道奇怪的地方在哪了。 刚才那个出声的人不正是常跟在左长乐身边的那个小高吗? 虽然样貌有变化,可那说话的感觉和声音不会错。 小高装成这般是要做什么? 左长乐……是不是也来了? 小高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来跟左长乐私会的? 柳若言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拜帖上写明了房间名称,柳若言一路走上去。 一路观察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 清风阁里非常安静,往来的婢女下人都低着头走路,十分恭顺的模样。 柳若言径直去了二楼,站在约定的包厢外,柳若言清清楚楚听到门里两女的对话声传来。 “清风阁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非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不得入内。我看她今天怎么进?她怕是连清风阁的规矩都不清楚。”岳晴瑛语调轻扬,显然非常得意。 “咱们俩一起下的拜帖,她若是不来,便有恃宠生娇之嫌。她要是想好好的当太子妃就不敢得罪我们。”岳晴瑛将什么都考虑到了得意的很。 纳兰容的声音随后传来,她带了几分担忧:“话是这样说不错。可你总不能让她连大门都进不了吧?若是她不来,咱们设计的这些该用到谁的身上去?” 还真的有设计啊…… 柳若言忽然起了兴味,她原本的打算就是看看能不能撞到几个爱慕夜凌华的女子。而后借着她们的手生一些事端让太后打消念头。 柳若言在心中过了一遍前世在宫里见过那些阴私伎俩,随后推门而入。 “岳姑娘,纳兰姑娘,你们在说什么?”柳若言淡笑着出声,若是有人此刻仔细观察她的眼睛便会知道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岳晴瑛反应最大,她当即跳了起来,指着柳若言惊怒质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柳若言低头笑了一下,举起拜帖:“岳小姐可是在担心门口的守卫不让我这个生人进来?我将这拜帖给他们看过,便这么走进来了,岳小姐给的拜帖真是极好用。” 看着柳若言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岳晴瑛有点懵,我的拜帖这般好用? 清风阁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谁的名号都不管用吗? 难道还是他们怕我爹的缘故?对,一定是这样。 岳晴瑛给这件不合理的事找了一个借口,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就是怕底下那些不长眼的守卫拦住你,这才多问一句。” 说着,岳晴瑛推了纳兰容一下。 纳兰容用娟秀的帕子轻轻掩住嘴唇轻咳了一下,然后笑道:“上次宫门一别,还以为你再不愿跟我们这些人见面了呢。我还差点跟岳妹妹打赌说你一定不会来。可亏了我没有打这个赌。” 纳兰容笑的明艳大方,仿佛上次在宫门口看到柳若言接连被赏赐的事那个面容崩溃的人不是她一般。 柳若言款款而坐,意有所指道:“若不是知道纳兰小姐在京中一贯以胸怀宽广著称,我倒真是不太敢来。” 纳兰容有点尴尬,岳晴瑛哼一声:“你是什么意思,知道纳兰容在你敢来,她不在只有我你便不敢来吗?” 柳若言笑一笑,伸手抚摸着桌上自己面前的茶杯,茶杯里茶水清亮,直欲诱人解渴。 岳晴瑛话虽这般说,可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瞟向柳若言手中的茶杯。 “岳小姐爱慕太子罢?求而不得,郁郁难解,此时相邀,我自然要斟酌一二。” 这么直白的被柳若言说出口,岳晴瑛一下子红了脸,她啐了一口道:“我就是爱慕太子殿下怎么了!也不知太后怎么想的,我……我竟比不上你么?” 岳晴瑛说着居然要落泪。 岳晴瑛本准备了一手作画要献给太后,她认为舞艺是谄媚之道,根本不屑去学,她挑了作画这般看起来高雅又能彰显气质的技艺苦练。 谁知…… 怎能让岳晴瑛不恨? 柳若言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讥诮,举起茶杯温声道:“既然如此,今日有缘相聚,且让我以茶代酒向岳小姐陪个罪?” 岳晴瑛真的举起茶杯就要碰过去。 纳兰容赶紧拦下,她瞪了岳晴瑛一眼:“岳妹妹你胡闹什么?哪有让未来太子妃给你赔罪的?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句话惊醒岳晴瑛,她委实心急了点。 没听出来柳若言话里的讥讽。 柳若言似笑非笑放下茶杯,轻声问道:“二位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第133章 不答应便是敌人 纳兰容凭感觉便知柳若言不是个好对付的。 这般开门见山,倒与京城贵女时下流行的那般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然后互相虚与委蛇的做派全然不同。 岳晴瑛见柳若言没有喝,当下径直坐到了一边,显得十分盛气凌人。 其实只是,岳晴瑛就没想过要真的与柳若言聊什么,没话说而已。 纳兰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今日请柳小姐过来,是想给我们二人要一个允诺。” 柳若言抬眼看她。 纳兰容面颊飞起两坨嫣红,放低了声音道:“柳小姐是太后钦点的太子妃,可一国储君是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的,按照惯例还应纳娶两位侧妃……上次在太后寿宴,姐姐一见到妹妹便觉得一见如故,柳妹妹,与其将来的侧妃由着别人塞给太子,倒不如你主动举荐了我们两个,我们三人结成同盟,日后在东宫共进退如何?” 柳若言心念一动,看向纳兰容的目光露出了欣赏之色。 纳兰容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女子,能有这般心胸见识已是不凡。 柳若言相信,即使是上一世,她在入宫之前纳兰容就像今天这般坐下来跟她好好谈,以她那时对夜凌华的痴迷绝对是不答应的。 而这不答应就是等于失去了两大助力。 上一世的结局果然就是如此。 她什么也没抓住,才让柳书琪有机可乘。 只要是稍微有些头脑嫁与太子做太子妃的女子都不会拒绝纳兰容提出的要求。 纳兰容看似紧张,实则心内十分笃定柳若言会答应。 这屋中的三人,就只有柳若言家世不显更是需要助力。 柳若言望着纳兰容,抿了一下唇却没说话。 纳兰容诧异:“你不愿?” 那边岳晴瑛哼一声酸溜溜道:“你不答应,难道还想独占太子殿下不成?太子天纵英才岂是你一个人能独享的?” 纳兰容等岳晴瑛开口说完这也是她想说的话后,也劝道:“妹妹是有什么顾虑吗?若是你担忧令堂在朝中的官职,这点我也可请家父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不愧是大族女子,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柳若言慢慢笑开来,“若我不答应,怕是日后你们二人也有方法入了太子后宫,且会联手先除掉我,可是如此?” 纳兰容见柳若言心下通透,只以为她要讲条件,吃吃笑道:“妹妹说的太严重了。什么除不除的,女儿家哪里有那么阴毒?只不过不愿意跟我们站在一条船上的人,总是要先让她乖乖的不能成为阻碍才好。” 柳若言点头,深深看了纳兰容一眼。 纳兰容一喜,“妹妹这是答应了?” 柳若言缓缓站起,将手中的茶水倒在地上。 “这茶水里有东西,是不是?” 纳兰容大方承认:“是,总要先教你吃点苦头嘛。” 柳若言敛了神色,似笑非笑,良久才淡声道:“抱歉,那般的日子,我早已过够了。” 柳若言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全然难得一见的决绝。 纳兰容脸色一变,柳若言再次让她失算。 “不想过那般日子?柳妹妹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吗?”纳兰容讥讽道:“你是做梦!” 的确,古武男子三妻四妾极为平常,就是自己的爹爹都有一妻一妾。 柳若言没再说什么,纳兰容以为她想独占夜凌华独自力斗将来太子的其他女人。 就让她误会去吧。 柳若言没说话,一双清幽的眸子在面纱上仿佛带着一种妖冶摄人的光芒,她轻轻一笑便要离开。 纳兰容忽然笑了:“好吧,既然人各有志,那便不勉强了。岳妹妹,你送送柳小姐吧。” 商谈不成,就改口了。 柳若言看着纳兰容,直为这女子惋惜。上一世的她为了夜凌华声名尽毁。 岳晴瑛沉了脸快步走过来,走到近前时,忽然诡异一笑:“柳若言,你来闻闻这是什么香味呀?” 听到这句话,柳若言心知不妙,还不及有所动作。 谁知岳晴瑛猛地从背后拿出一方手帕捂在了柳若言口鼻上。另一只手将柳若言压制在门板上。 岳晴瑛手劲颇大,柳若言被她钳制住,被迫闻了几口那帕子上的气味,她唯恐吸入过多,当下也不反抗,只默默的屏住了呼吸。 纳兰容轻拍桌子,“岳妹妹,她在闭气!” 岳晴瑛冷笑,伸手将她下颚钳制住,柳若言口鼻张口猛烈地吸了几口。 当下,柳若言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赶紧出去让家卫禀报父亲。 谁知她没挣扎几下就如同被抽筋拔骨一般全身软了下来。 岳晴瑛将她一把抱住拖到了椅子上坐下。 岳晴瑛松开手古怪的看着柳若言:“你的肌肤怎的那般细腻?可是擦了什么香粉?” 柳若言冷笑了一下。 纳兰容无奈道:“岳妹妹,现在可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岳晴瑛不服气道:“你可别小看这一点。就凭她这身姿色,想要独占宠爱一年半载的绝不是问题,若是在这期间再怀了孩子,那可真是地位稳固了。” 纳兰容目光幽深起来。 只是柳若言听见了这话却全无惧色。 纳兰容好奇问道:“妹妹怎么不怕?” 柳若言慢慢说道:“为何要怕?你们二人请我来此乃是大庭广众之下人人所见之事。难道你们还能害我性命不成?最多是让我吃些苦头罢了。” 纳兰容只觉得柳若言的反应非常奇怪,她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般。 纳兰容起了好胜的心思,她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在柳若言鼻下过了一遍。 瓷瓶里的气味与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柳妹妹可知这是什么好东西?” 柳若言淡声道:“还请赐教。” 纳兰容看着这瓷瓶微微一笑:“这是人牙子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女子所用。足可以让人手脚俱软,任人随意处置。听说好些个被卖到下等窑子的女子发卖前都会闻了这种药呢。” “纳兰小姐,真是博学。”柳若言不咸不淡道。 纳兰容的眼神渐渐认真起来。 “柳若言,既然你不答应与我们合作,那从今天起,你便是我们的敌人了!是敌人,我们又怎会让你称心如意嫁给太子?你放心,我们也不会要了你的命,就像你说的那么多人看着呢。可是让你不小心损失一点名节还是可以的。” 纳兰容说完收起瓷瓶,轻轻拍了拍手。 几个奴婢端着一套华贵俗艳的衣服走了进来。 柳若言粗粗扫了一眼便被那红绿相间的配色镇住了。 纳兰容见柳若言终于有所动容,眼底闪过得色,吩咐道:“为未来太子妃更衣。” 第134章 好心计,谁人能救她 柳若言被这两个婢女七手八脚的脱去外衣,又被迫套上了这套衣裙。 这套衣裙将腰身收束得极紧,将胸前衬得格外突出。 柳若言的面颊从泛着羞恼的潮红直到渐渐转为苍白。 她确实没想到两人下药不成会用了这么直白粗暴的手段。 幸而,她为了以防万一带了匕首将匕首收在了中衣衣袖中,只是现在浑身乏力还需要等到最佳时机。 纳兰容见柳若言穿戴好了,亲自取出一套胭脂水粉给柳若言妆点。 柳若言原本容貌清丽,举止随了白氏的淡然,颇有一股出尘绝色之感。 纳兰容却反着来,用了最浓的胭脂最艳的香粉,盖去了她本身的气质。 却在柳若言妆点完后细细一看,纳兰容语气不无酸涩,幸灾乐祸道:“妹妹……真是好看,比之勾栏里的花魁也不遑多让呢。” 说着仍是给柳若言带上了她的面纱。 一旁的岳晴瑛目不转睛的看着柳若言,眼里满是警惕之色。 “纳兰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将柳若言装扮成这样,更美了呢?” 纳兰容冷凝着柳若言,叹气道:“有些人便是这般得天独厚的。若用浓妆艳抹反而更是夺人瞩目。不过,岳妹妹你想错了。我不是要让她更美,而是要让她无人能认出来。” 说着,纳兰容靠近柳若言耳中,轻声道:“因为今日清风阁有奇珍出售,太子殿下……也乔装来了呢。柳妹妹这般漂亮,必定要在场的男人都看得目不转睛。真不知到时太子殿下是会认出妹妹呢还是会装作不认识呢?” 岳晴瑛恍然大悟,随即脱口而出:“必定是会装作不认识了!说不定还会进宫求了太后取消婚约,否则等到大婚那日,若是被人认出这太子妃曾经在清风阁抛头露面被万人观赏,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柳若言这才恍然,同时却心想道,你当我会怕吗?实在是求之不得。 只是,若是今日在这种场合真的被这么多男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怕是日后会引来更多流言蜚语。 纳兰容一直小心观察着柳若言的神色,此刻却不见她有半分半毫的紧张害怕或是啼哭的苗头只是颦眉有些担忧的模样。 心下奇怪只当她是个厉害角色,心中对她的警惕又更上了一层楼。 不多时,这件包厢的门开了。 纳兰容迎着来人命两个婢女将柳若言扶起来给来人看。 来人是个管事模样的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还凑近隔着面纱仔细的看了看柳若言。 那份认真的态度,直让人觉得不舒服。 “纳兰小姐,这女子你是从何处得来?这般颜色为何在京城中没有名号?这是你从哪处得来的?”那管事越看越心喜,却也谨慎非常。 纳兰容看了一眼柳若言,微笑道:“这是本小姐从牙婆子手中刚刚买下的,这女子哪里都好,就是脑袋不大清楚。很是会胡言乱语,所以只好转手将她卖掉了啊。” 这管事也没问是怎么个脑袋不清楚法,只是点点头:“无妨无妨,若真是有贵客买了她,清风阁自然会一颗哑药绝了这后患。” 一旁的岳晴瑛看得直抽凉气,她若是柳若言只怕此时要被气疯了。 谁知,柳若言只是面色微白,随即真的不再言语,只是看向纳兰容的眼神越发冷厉。 纳兰容自觉自己做得百密无漏,她心下得意在管事领走柳若言前,低声在柳若言耳畔道:“好妹妹,你就放心去吧。我手下的丫鬟会穿上你的衣衫梳上你的发饰在街上逛一逛然后被几个蒙面的马贼掳走。到时,就算你的家人找来了,又有谁会想到是我二人下的手?” 柳若言冷冷道:“好心计。” 纳兰容看着柳若言到了这般境地面上依旧难以看到惊慌,心下更是觉得这一次这般做是做对了的。 柳若言被管事带来的人领出二楼。 一路之上,柳若言的衣着实在惹人注目。 实在是这般颜色的衣服很是难得一见。 柳若言心中焦急,却也是不断暗示自己要冷静。 管事的将柳若言领到一楼高台之旁的一个小房间里。 那房间的桌面上摆了好些珍奇异宝。 因为有前世皇宫的见识,柳若言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得。 这般的不动声色落在管事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指着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放着一颗珍珠问道:“你看这个能沽价多少?” 柳若言冷不防被提问,打断了她心中思量的自救,看了那珍珠一眼,嗯,前世见过。 “这珍珠不怎么样,但珍贵的是珍珠里还包着一颗小珍珠。这盒子也是上品。加起来大约能值个两千两吧。” 这个数额与今晚定的价格相差无几。 管事的又指了指一株难得完整毫无杂质的红珊瑚,柳若言给出的价格基本上都很相近。 管事的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个大官府上豢养的姬妾吧?这是得罪了主人被发卖了?” 柳若言原本还能淡定相对,可现在一个管事的无心揣测却让她心中大怒。 “我与你讲一遍,希望你真的听进去。我是朝堂翰林院六品编修柳世忠之女。楼上那两位小姐觉得我抢了她们的夫婿,就跟我开了这个玩笑。如果你不信,可以叫来一个柳府的人来辨认。” 管事的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楼上那位姑娘在骗人呢,没想到你真的有毛病啊。六品编修年俸几何?能养出你这等见识的女子?你好好在这里等着吧,哎,原本想借着你的容貌拔高一下价格,现在说不得得降降价了!” 柳若言怒不可遏,原本冲动的性子又被激了起来。 可她刚一用劲,整个人便一副要往前跌倒的架势。 那管事的推了她一把,让她在椅子上坐稳。 也不防着她,将她与这满屋子的珍宝关在一起,便出了门准备售卖等事宜了。 柳若言所在这间房子门外有数十个会武功的汉子把守,一出门就是售卖的高台。 她便是恢复力气也是很难从这里出去的。 自救无望,柳若言冷静的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清风阁售卖奇珍异宝,自然会来许多京城中的大人物。 她出场之后,若是真的被谁买了去,若是朝臣还好,她到时候亮出身份必能脱身。 可要是被不认识的江湖人或者是异域外地人买去,那可真是脱身无望了! 纳兰容说起今日夜凌华会来,也是打了主意要用夜凌华来羞辱自己。 她也实在不想与这样的男子再沾上任何关系。 那么她到底就剩下了一个选择。 左长乐。 一想到此,柳若言顿时有点后悔。 她一心不想沾染任何人,从来对左长乐没有半点回应。 因此对他的事打听甚少,所知更少。 今天遇到危险了,不得不用人家了,才想起这个人,也不知好不好使? 更不知道左长乐究竟财力如何,能不能买下她? 想到此柳若言顿时又增添了一笔绝望。 她想起来了,初次还他金时,左长乐面有怒色,但最后还是收下了百金,那时他说的就是帮里……缺钱了。 柳若言头疼起来。 第135章 神秘左三公子 柳若言被关进清风阁后,直到天将黑,才听到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而她作为将被拍卖的一样物件,居然无人考虑到她的饥饱。 整个存放珍宝的房间直到晚间才有人进来。 可进来的人也只是目不斜视拿着几样珍宝出去而已。 任凭柳若言怎么唤人也无人理会。 倒是因为饥饿,柳若言发觉自己似乎能动了一点。 忽然一声敲锣响,外面安静下来,便听到有人在外面寒暄了几句,便开始逐一介绍先前被拿出去的珍宝。 清风阁售卖与拍卖不同。 因它会在一开始便将价格定得高出市价。 虽高出市价,可却胜在时机把握的好。 要么就是当季短缺的奇珍,要么就是奇珍中的珍品,要么就是北国见不到的南国物品。 总之,清风阁的贵贵的自有一番道理。 这一开始便筛掉了大批想要购买的人。 而想买的人只需将自己的信物放在物品之前,只要没有第二个人来放,等到散场后便可直接拿走。 若是有一样物品被多人看中,那便自行进行赌局一较高下,胜者便可带走,那价格是不变的。 柳若言在内耳听得外面的售卖一路顺利,自己所处的房间也是进来了一次又一次的下人添补奇珍。 心中异常焦急。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口处传来纳兰容和岳晴瑛的说话声。 “纳兰姐姐,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座位不坐,非要到这里来站着?” 岳晴瑛不解的问道。 纳兰容吃吃一笑,“你瞧对面是谁?” 岳晴瑛极目望去,越过高台,正看到对面场中正对着高台最好的座位处不正是一身便装手执纸扇的夜凌华吗? 夜凌华的俊美霎时吸引了她的目光,“啊,纳兰姐姐,你竟然先看到了。” 纳兰容毫不客气道:“若不是你不专心,看什么美男子去了。也会比我先看到。” 岳晴瑛有些不服气:“方才我确实看到一个男子,他的风采,哎,该如何与你描述呢?当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是令人一见难忘的。” 纳兰容好奇的声音响起:“难道比公子风姿还要好?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 岳晴瑛讪讪笑道:“那是不一样的,总之,哼!你可别想再套我的话。” 纳兰容又是一笑。 门外两人静了下来,就在柳若言以为她们俩已经走了的时候。 岳晴瑛惊喜的声音响起:“太……公子朝我看过来了!上次在宫中……我可太丢人了!只盼着这次能让他印象深刻!” 纳兰容没有回答。 但柳若言却是在房间内勾唇讽刺一笑。 纳兰容看着走得是高洁脱俗的路线,其实内心极为自傲。 只怕她觉得此刻夜凌华看得是她罢? 正在这时,岳晴瑛又是一阵惊呼:“那……那位美男子在公子身边坐下了!你瞧!” 纳兰容不服气:“是吗?待我瞧瞧……” 这一瞧,两女便没了下文。 勾得柳若言也有几分好奇究竟是谁坐在了夜凌华身边竟然让两女都失了声。 良久才听到纳兰容的声音喃喃响起:“他可不是什么美男子,论俊美,实在是公子更胜一筹。只是他身上的气质实在是好,像是饱学的大儒,又像是清冷的梅。偏偏整个人还透着一股公子没有的英武。” 岳晴瑛怒道:“纳兰容!你又是大儒又是梅花的夸别人,你的心莫要偏了!” 纳兰容静默了一瞬,随即道:“你说的对,是我失礼了。” 随即两女都不再说话。 柳若言正听得起劲,在她脑中也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模样。 这时,房门再次开了。 两个清风阁的下人走了进来直奔柳若言而来。 柳若言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的奇珍已经售卖一空。就剩下她待价而沽了。 这时,她已经能挥动手臂,怕被人看出来仍是软绵绵的任由两个婢女扶着她走了出去。 门外的纳兰容和岳晴瑛正看过来。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纳兰容唇角一勾,岳晴瑛满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柳若言垂下眼帘不去看这二人。 只是柳若言虽有心避开难堪,场中来购买奇珍的人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此刻的柳若言身上大红大绿非常惹眼,又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有好些个出不起钱却能出得起言吆喝的便大声喊了起来。 “这是哪家花阁的头牌?怎么穿成这样?” 纳兰容不动声色拉着岳晴瑛往后退开,好不让人认错。 柳若言被婢女扶到了台上坐下,在柳若言身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株极为罕见的血莲。 之前买下柳若言的管事,走上高台。 指了指柳若言和那株血莲。 “这便是今晚最后拍卖的两样物品。美人与血莲!” 话音刚落,场中便响起嗤笑声。 “你们清风阁是疯了吧?从哪拉来的花阁头牌,穿成这样就敢往台上放。” 话是这样说,有不少人已经仔细的看了过来。 就见台上的柳若言视线一直落在高台上,始终没有看向场中的任何一人。 可这并不妨碍有好些眼尖的男子看出美人的腰身和雪肌。 那些嗤笑的声音便渐渐小了。 管事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在大家都看出些门道时,冷不防挥手伸向了柳若言面前的面纱。 面纱被抽走,柳若言浑身一颤,难堪之色涌上两颊。 那面纱就好似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的东西。 露了脸就真的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正在柳若言有些黯然之际,就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这花魁的妆太浓了点,不过倒是很衬她这身衣服。哎,我怎么觉得这等俗艳的颜色让她穿来竟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艳?” “想必这花魁若是换一身衣服洗了浓妆该是更好看吧?” 一时之间,倒是听到很多精通风月的男子居然也是点评的头头是道。 管事的更满意了。 便在这时,一道低沉清朗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麻烦这位管事,先将这位姑娘的面纱戴上。” 这道声音带着一股难言的动人魅力,压住了场中纷乱的议论声。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就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头戴束冠,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面容俊朗,整个人举止却泛着一股儒雅之色。 管事的看到是他,立刻拱拱手,有些敷衍:“左公子,真是对美人好心啊。但不知你那平乐帮可养得起这样的美人?” 这话就有些讽刺的味道了。 谁不知,平乐帮自从左长乐接手后,竟是改头换面纷纷上街做起了小本营生。财力再不复从前在京城中靠着打劫过路富商时有钱了。 被那么多人盯着,左长乐毫无惧色,亦是谈吐优雅得体轻笑道:“不好意思啊,管事。这次来清风阁我可不是平乐帮的帮主,而是金陵左家入京待考的左三公子。才子佳人正是一段佳话。怜惜佳人正是我的本行。” 左长乐一语出,满座皆发出哄堂大笑。 实在是此人说到了天下男子的风流心思上。 而在这笑声中,夜凌华缓缓打开了折扇,低声吩咐身边的手下去查一查这个金陵左家。 高台上的柳若言更是满面羞红震惊莫名。 左长乐?还有这种身份? 第136章 赌血莲亦是赌美人 柳若言不禁朝着左长乐看去,只觉得此刻他的气度又与之前不同。 那管事的等四下哄笑声渐小,被众人众目睽睽盯着只好让婢女上来给柳若言戴好面纱。 柳若言不知左长乐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她确实心绪再度被搅乱。 没看出来,左长乐还有这等惜花的一面。 那管事的平息了这一阵打岔,便正式开始,却是跳过了柳若言先去介绍那株血莲。 “……能强身健体,活血生肌,学武之人用了可增进内力,寻常人用了可延年益寿。只有一样,血莲药性猛烈,不可直接用给将死之人,否则便是催命的毒药了。这株血莲是极难得的宝物,定价二十万两!” 顿时全场哗然一片,二十万两白银! 这放眼整个古武也怕是只有皇室能买得起了。 果然就见一身常服的夜凌华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带着不屑的笑容道:“这株血莲,我买下了,送与当今圣上。有谁要跟我抢吗?” 夜凌华经常便服出宫,京城各大阁坊的老板常客都认识他。 是以,夜凌华当众说出送给皇帝,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太吃惊的反应。 早在夜凌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时,就有很多跃跃欲试的人已经放弃了要跟一国太子相争的念头。 夜凌华不急不缓慢摇折扇,似乎在等也似乎在享受自己的话给周围人带来压力。 此时的夜凌华浑身都透着一股自信独尊的风采。 凡是女客都忍不住朝着夜凌华看去,凡是男客都带着艳羡和畏惧的目光。 连对面的纳兰容悄然迷了眼。 岳晴瑛则是更直接点,眼中的思慕挡都挡不住。 而夜凌华自小便能承受了太多的瞩目,这点盯视对他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 场中唯有一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便是那个坐在血莲一旁的美人。 夜凌华的视线透着轻蔑,想是这等从花阁中过来的女子没什么见识,空有一副皮囊没有辨识明珠之心。 不过,夜凌华视线下移,将柳若言从上到下打量个遍,那赤裸裸的目光直教柳若言忍不住心中的羞怒,想要破口大骂。 便在此时,忽然夜凌华身边的左长乐以手撑着下颌缓缓道:“这么巧,我也打算买下献给当今圣上。” 夜凌华只觉得这人是故意跟他抬杠。 身边的宁通已经体会到了主子的心意,快走两步十分客气道:“左公子,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您还是不要阻碍了吧?” 太子殿下四个字一出,有好些不知夜凌华身份的都纷纷惊呼。 其实夜凌华平日里出宫并不会如此高调。 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高台之上的美人对上他似乎很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后。 不知怎的,让他有了同样的一种挫败感。 他情不自禁的就想亮出身份看看那美人的反应。 区区一个柳若言对他不屑一顾,难道一个花阁的女子还能对他视若无睹吗? 那边左长乐挥了挥袖子。像是要扫开什么东西一般就将宁通带得往后退了几步。 宁通神色一凛。 跟随而来的数十名乔装侍卫便都站了起来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却在此时,左长乐身前身后也站起来了十几个人将左长乐团团围住。 这是几个人均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也颇不好惹。 夜凌华冷哼一声:“不管称呼你是左帮主还是左公子,都该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吧?” 左长乐站起,正想拨开身前挡着的一人。 谁知那人根本就没有要动一动给他让开的意思。 左长乐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太子殿下可别误会。这几个人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清风阁主那个小心眼派着来看着我的。” 说着,左长乐又坐下,勾起一个笑:“大概是为了防着我砸他的场子罢。” 夜凌华却是不信。 这时,那管事的眼见得要起冲突了,赶紧道:“太子殿下,这位左……公子你不必理会!不过按照规矩若是两人都看中同一样珍品那便采用赌局一决胜负。” 说着,管事的立刻拍手着人拿上来一个盅骰。 夜凌华还是头一次遇到敢跟他抢东西让他用盅骰决高下的人。 当下心头便掠过一丝不悦。 便在此时,左长乐敲了敲挡他路的那清风阁的人走了出来。 “把盅骰收起来。你没看到太子殿下的脸黑得都能当墨汁用了么?既然有美人在此,便该换个风雅一点的玩法,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左长乐一脸盈盈笑意,这个提议也是正中夜凌华下怀,但不知为什么,夜凌华有种正逐步走入陷阱之感。 “你想怎么玩?”夜凌华冷睨道。 左长乐淡笑:“你我各写一句能打动这美人的话,由美人来做评判。谁最能得她心意,谁便能带走血莲。” 夜凌华颦眉似在思索。 一旁的管事的却是有些头痛。 左长乐这么一来是将血莲花落谁家给定下来了,可赢的人也将这美人的芳心给夺了! 夺了心的美人可卖不了好价。 管事的一念及此,立刻便道:“太子殿下是清风阁的贵客,左公子……也是熟客!既然两位有这般雅兴也可。既然这样,在下斗胆代表清风阁再加一点筹码。只要是胜出之人不仅可以带走血莲也可以带走这美人。这美人嘛,经此一局,这价格当堪比血莲。赢的人付钱就可带走!” 夜凌华冷笑一声:“很好。” 那边左长乐却看向柳若言,似笑非笑。 高台上的柳若言此刻身不由己,本想安安静静熬到自己被卖掉想办法脱身。 却不小心被卷了进来。 二十万两白银,就为买一个女人。 哪怕是拿回去享乐都嫌贵啊! 柳若言也算是小富婆了,可仍觉得若换成自己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此刻看到左长乐久久不出声饶是镇定如她也心跳如鼓。 心里既盼着左长乐在此刻能认出她来,又怕他认出来。 谁知就在此时。 “我不同意。”左长乐语调不变,懒洋洋道:“血莲再好也是死物,哪比得上美人活色生香?价格堪比血莲?” 说着,左长乐从怀中掏出一枚玉扳指,猛然甩在桌面上。 “想带走美人,就要拿出超过我手上这枚扳指的银两来!” 左长乐说得掷地有声! 周围的人纷纷都对那扳指感到了好奇。 夜凌华眼力过人,一眼便看出那扳指只是普通的绿玉雕刻而成。 正想甩出自己身上随便的一件玉饰。 却见那管事的一副头痛的模样快步从高台上下来走过来一把将那玉扳指抢过来! “左公子!左大帮主!这是清风阁的物件,本就属于清风阁,你想用它来做赌资?做梦!” 柳若言顿时皱起秀眉,也不知是左长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管事的竟是被气狠了,出言甚是无状! 左长乐却懒洋洋道:“你便说这扳指价值几何吧?” 第137章 赌心之局,美人何为 管事的看着这扳指,冷笑:“这玉根本就不值钱,乃是用下脚料拼凑而成,最多十两就可买到。” 左长乐闻言,淡淡一指:“那我还是用季阁主最心爱的……” 管事的猛然上窜一步,简直快给左长乐跪了。 “但是,这扳指常年戴在清风阁主的手上,几乎已成信物一般。那价值……难以估量!” 管事的被逼得说出这一番话。 简直惊呆了众人。 夜凌华面色有些微寒。 他出门都是轻装,唯有会带上太子的大印。 这大印自然也是价值连城,可他敢拿出来吗? 此刻已有好些人目光放在了夜凌华身上。 那目光仿佛夜凌华已经落了下风似的。 夜凌华缓和了脸色,复又冷笑道:“左公子,这清风阁是你开的?便能由你做主?” 那管事的知道太子这是不满了。 可拿着那扳指又不肯松手。 清风阁和平乐帮常有赌局,左长乐赢了季礼常许多私人物件,能要回来一点便是一点。 于是管事的目中显出狡黠:“既然左公子愿意用这扳指做赌资自然是可行。若是等下太子殿下赢了,便如约交付二十万两白银即可。” 管事的说完,夜凌华深吸一口气,脸色好似更差。 管事的也没多想,只是吩咐下人拿来了纸笔分别给左长乐和夜凌华拿去。 只见两人都是落笔成书,一气呵成。 一时之间,两人写完了分别拿给柳若言看过。 柳若言在看了夜凌华所书之后不知怎的像是魔怔了,愣了半响。 只是有面纱蒙着叫人辨不清丽姝的神色。 而等左长乐的看完之后,柳若言一双如月般朦胧的美眸却是抬起来望着左长乐。 左长乐一敛之前那副浪荡的模样,却是凝重了神色,只也以温柔的目光回视。 一时之间,两人毫不避讳的对视教旁边的人觉得已经分出了胜负。 夜凌华眸底闪动着阴沉之色。 那管事的便问道:“这局是赌心之局,姑娘可要想清楚了。一位是当朝太子,若是依附于他,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另一位……姑娘你自己感觉吧。” 那管事的对左长乐一副放弃评说的模样。 这话分明就是威胁。 柳若言用目光示意拿了夜凌华手书的那婢女靠近。 管事的便要宣布夜凌华胜。 柳若言出言阻止:“慢着,既然让小女子选,那么便让在场之人也评一评,看看是否小女子选错了,如何?” 管事的心道,要是他,他肯定也选太子啊。 “可以。” 柳若言叫婢女展开夜凌华的手书。 夜凌华的手书上就只有五个字。 作吾的女人。 纳兰容和岳晴瑛站在柳若言后方,看不到那手书,自是着急。 岳晴瑛不由气恨道:“竟让她得了太子殿下的手书……” 纳兰容却没什么反应:“你何必着急?太子对她期望越大等会知道她的身份后失望就越大!” 等那婢女将手书转过来,两女看到那五个字,都同时噤了声。 这实在是令人梦寐以求的五个字! 这时,便听到柳若言的声音轻柔响起:“太子殿下实在是抬爱了。只是听闻太子殿下不日即将迎娶正妃,而正妃之后便是两侧妃。侧妃之后又是选侍之女。小女子身份卑微,不知太子殿下这一句是否是戏言?若是戏言,小女子自然不会选择太子。若并非戏言,又不知小女子能排到第几?” 夜凌华神色中透着轻谩,不过一场小小赌局,这女子就想攀附上他了?跟他说这么多是想要个正式名分? 她的身份怎么配得起?不过…… 她要是真对他有意,直接抬她进玉泉山庄等着便是了。 只是这话夜凌华却不好说出口。 高台上,柳若言的神色已经转冷。 当她看到夜凌华写出的那五个字时,险些以为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在婚前,她与夜凌华也通过几次书信。 最后一次的书信上,便是夜凌华这般的五个字。 当时的她在京城中名声已经不大好了。 很是感激太子的不离不弃,当下便发誓不论日后夜凌华境遇如何对她都将为他倾尽所有。 结果,这一世,她竟又看到了这五个字。 彻底对这男人的虚情假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太子殿下不必回答。” 柳若言的声音已带着冷意。 反而看向了拿着那左长乐手书的婢女。 婢女打开。上面却是一首小诗。 皎皎如月兮,照我楼台。 垂垂之柳兮,撩我心墙。 晏晏之行兮,若我彷徨。 少艾之言兮,传我情长。 婢女念完之后,柳若言接着便道:“有女之心兮,慰己得长。悦君之言兮,慰己得乐。” “我选择这位左公子。”柳若言温声说道。 虽然对这一幕早有预料,但真的柳若言选了左长乐之时。周围的看客还是异常震惊。 “柳若言找死!”纳兰容猛地紧紧握住了双拳,眼中却是担忧的望向夜凌华。 而岳晴瑛则是不解的问,“刚才他们是在对诗?那是什么意思?” 岳晴瑛看向纳兰容却被她此刻脸上可怖的神色吓了一跳。 她自己也是个跋扈狠毒的人,可是纳兰容一直在众人的印象里都是温柔和善的。 今天猛然发现原来是同类还真有点不适应。 “她现在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下太子的面子。”纳兰容忿忿道:“刚才那诗,含了柳若言的名字,那个左长乐跟柳若言八成早就相识。” 纳兰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边夜凌华的两位爱慕者正暗自想着怎么为夜凌华报复回来。 那边的夜凌华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这小小女子不愿意就罢了。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但这女人居然毫不犹豫的当众对了两句诗,好个郎情妾意啊! 夜凌华猛然一口闷血涌在胸口。 方才管事的看似是站在夜凌华这边免了太子出金,可那管事却实在不会说话。 免金免得太过直接,倒显得他古武太子怕了这个左长乐的财力。 现如今,这女人和这左长乐又当众显得深情款款的,再结合方才这女子说的不知在他身边女人排第几的言语,倒显得他这个做太子的十分薄情了! 这时,左长乐腾得站起来冲他勾唇一笑:“太子殿下,承让承让。” 夜凌华顿时觉得那血快要喷薄而出了! 看着左长乐飒然朝着高台上的女子走去。 夜凌华的眼神阴桀起来。 第138章 抢夺美人,遭到暗算 对于清风阁来说卖给左长乐还真不是什么好结果,但谁叫这女子选择了左长乐呢。 当左长乐走到柳若言身前,柳若言忽然脸色一红有些不敢抬眼看。 她此时身上仍旧乏力,如果左长乐过来要带她走,岂不是二人要肌肤相接。 左长乐走上前来很自然的褪下外袍将柳若言裹起来,单手揽入怀中,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戏谑道:“你可又一次落在我手里了。” 柳若言耳根发烫, 半响才轻声道:“你想要多少金,我都可以作为答谢。” 左长乐在她耳边轻轻一叹:“又要用金划清界限。还好我习惯了,不然又一次要被你呕死。” 柳若言掩在面纱下的嘴角轻轻翘起,却是无人看到。 两人在台上的一番互动,落在不知情人的眼中自是感叹左长乐的艳福。 落在夜凌华的眼中却是犹如燎原之火瞬间勾起一股怒气。 也是他最近诸事都不顺。 夜凌华站起来背过身就朝门外走。 他身后几张桌子前哗啦啦站起来很多乔装侍卫跟了上去。 然而,夜凌华走到门口,却忽然转过身盯着还在左长乐怀中的美人,出声道:“一个花阁的女子罢了!左公子,难道还能娶了不成?不如就让给吾吧!” 在场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眼看着太子要走了,居然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显然这女子误打误撞居然让太子殿下惦记上了。 左长乐却笑了一下,“殿下可说错了,这女子正是在下打算买回家娶了做老婆的。” 他话音刚落,怀里的柳若言浑身一僵。 左长乐心生戏谑,又叹道:“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入我家门,红袖添香?” 夜凌华顿时一口闷气憋在胸口。 他瞬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左长乐方才说他要以学子之身去考取功名。 时下古武风气开明,也不是没有娶清倌做老婆的。 可左长乐万一入了朝堂一旦入仕,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还曾经是花阁中人的女子就会给他带来无数的攻讦。 夜凌华想到此,一个恶毒的念头升起,那就让左长乐为他这个决定去后悔去吧!他想娶,现在就让他没那个脸面娶! 想到此,夜凌华一个眼神示意,宁通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作为从小跟在夜凌华身边的人,宁通太了解太子的性情了。 当下,拔出自己的佩刀,转身疾走几步凌空一跃,刀势惊人直往高台上左长乐的周身笼罩而去。 左长乐推开柳若言,空手迎上宁通。 却在这时,夜凌华好整以暇的唤过另一名侍卫直追柳若言而去。 那侍卫手上捏着一枚短刃也不见有细绳如何操控,便如那飞旋在空中的落叶向着柳若言周身的外袍盘旋而去。 而左长乐一看见那刀势,整个人面上顿时沉了下来。 这短刃不是要取柳若言性命,而是要划烂柳若言身周的衣衫。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柳若言赤果果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这样的做法分明就是去逼柳若言死了!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顿时,左长乐周身生出一股杀意,面前一直堪堪与左长乐打成平手的宁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微微惊了一下。 便是这一下的距离,左长乐身形比方才快了百倍,人已经挡在了柳若言前面击飞那短刃。带着柳若言旋身落在人群中。 柳若言从未受过如此由高到低再由低转高的惊吓。 她下意识的环住了左长乐腰身,紧紧将头埋入左长乐胸前,面纱掉落再次露出那张浓艳娇媚的脸。 左长乐一手环住柳若言,另一手负在身后,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出现在他身上。仿佛在他面前形成了一股天然的屏障。 倒让宁通和那侍卫一时之间十分忌惮。 宁通和那侍卫一击不得手。 已经给在场的宾客造成了极大的动荡,人人慌乱都怕刀剑无眼误伤到自己。 人群纷纷散去生怕走得慢了血光四溅。 夜凌华身边的侍卫早就围成了包围圈将他围在当中进行保护。 在这慌乱中,夜凌华一眼便再次看到了躲在左长乐怀中的女子。 这次许是比方才多了几分关注,也许是那女子脸上不再冷然的神情,竟让夜凌华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夜凌华瞳孔一缩,他认识这女子! “嗖!”的一声! 急速破空的声音打断了夜凌华的思路。 夜凌华惊觉之时,一只匕首泛着寒光已经飞到了眼前。 避无可避! 夜凌华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过! 他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虚脱倒地。 只听嗡的一声! 那匕首定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夜凌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眼前。 那一瞬,直让夜凌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周身没有明显的痛感,夜凌华猛然往上一摸,却摸到了一把散开的头发! 一旁的侍卫齐声唤道:“殿下!” 夜凌华寒着脸,缓缓站起。 他方才太失态了。 那匕首也不是要取他性命,只是割断了他的束冠。 夜凌华心中大怒,左长乐居然敢这般戏弄他! “将戏弄吾的贼子拿下!”夜凌华怒不可遏。 谁料,身周的侍卫面面相觑:“陛下?您说抓谁?这匕首来的太快,我们没看到是谁扔出来的!” 夜凌华愕然! 他抬头向着左长乐看去, 却发现左长乐和那女子已经不知所踪。 “你们难道都没有看到?”夜凌华隐忍着怒气喝问。 身周的侍卫却都跪下求饶。 这时宁通和那侍卫归队。 宁通单膝跪下道:“殿下,恕罪!方才左长乐不知打出了什么,属下一时眼迷,竟是没看到他做了什么!等再睁眼,人已经不见了!” “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这匕首是谁扔过来的?便不能肯定是左长乐?”夜凌华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出这句话。 宁通想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属下观那左长乐并没有携带兵器,虽然匕首确实是从他离开前的方向对着殿下放过来的……但,单凭此推论根本不能确定是他。” 夜凌华接连遭受打击,此刻已经有些激怒攻心。 “既然这样!那便烧了这清风阁!在清风阁里出现要取本太子性命的贼人,留之何用!” 夜凌华咬牙切齿道。 第139章 安抚太子,以彼之道 “殿下且慢。”一个浑身都是健硕肌肉的彪形大汉拱拳走了进来。 “季礼常来晚了。让殿下受惊了。”季礼常态度十分恭谨,看着夜凌华的眼神也十分诚恳。 “殿下,清风阁可是每个月都给朝廷交着四成的红利……,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清风阁这次。”说着,季礼常挥挥手刚才那个管事的立刻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盒子。 里面并排躺着三株血莲和一株雪灵芝! 夜凌华不禁为之动容! 血莲倒还罢了,这雪灵芝可是延年益寿的极品药材。 季礼常见夜凌华有所松动,立刻又道:“殿下放心,清风阁必定严加盘查,看看是哪个竖子胆敢谋害殿下,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夜凌华来清风阁主要目的便是寻一些珍贵药材。 上次真元寺过后,太后赏赐了柳若言,也将他叫进宫中狠狠训斥了一顿,斥责他不顾百姓。 哪怕是他搬出是为了给宣帝寻找药材这个理由都未能让太后消气。 这次,夜凌华打算从自己私库中拿出些钱财购一些奇珍异宝给宣帝送去,先哄好了宣帝,太后那边自然无事。 夜凌华冷着脸收了这礼物。 却问道:“那左长乐究竟是何人?” 季礼常叹了口气,他一个彪形大汉做出这般无奈的模样倒也很怪异。 “左长乐……是金陵左家的公子,金陵左家一直跟平乐帮的前任帮主有交情。这次不知怎的,左长乐来了京城第一件事便是成了平乐帮帮主,想来这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 “金陵左家?”夜凌华一字一句道。 季礼常沉默了一下道:“殿下可派人去查查金陵左家,相信殿下能查到的必定比小人还要多。不过,左长乐这个人……背景十分复杂。在金陵一带,人人都知道,他只是金陵左家收养来的孩子,却接连受到族中长者重视,甚至还给了入京赶考的举荐名额。这样的人……实在是……” 夜凌华听出了季礼常对左长乐的忌惮。 夜凌华却逼视着他问道:“方才左长乐拿出了一枚你的扳指,你如何能跟他有这般亲密的举止?” 季礼常老脸一红:“这个……草民平生就只喜欢……赌博!倒让他钻了空子。” 夜凌华拍拍季礼常的胸肩:“你真是……,可别把该上交的红利也输进去了!” 季礼常听闻这一句 自知夜凌华是不打算追究清风阁了,总算松了口气。 不多时,送走了夜凌华,季礼常回到了清风阁后院。 进了自己房门却发现里面端坐着一人,不是左长乐又是谁? 季礼常冷冷道:“人给你打发走了!话说你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对一国储君下狠手?” 左长乐顺势躺在榻上,已经是一副散漫的模样:“我的手准,不用担心。” 季礼常却不饶,走上前问道:“你那匕首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记得你进来时连木剑都解了的。” 却见左长乐一双眸子泛着意味不明的光彩回视过来,随即季礼常想起了什么,顿时转了口风道:“……咳咳,这次确实是失误,总有世家女子发卖一些容貌姣好的女子,我们也替世家擦屁股的嘛。所以,那匕首是……那女子身上的?那姑娘呢?” 左长乐坐起来,一只手撑在屈起的一条腿上,另一只手支在榻上,衣领处的衣衫微微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却别有一番风流仪态。 左长乐的神色似云淡风轻又似隐藏在心欲露不露:“管好你该管的,不该问的别问。” 季礼常老脸挂不住,也冷了脸色:“我已经跟太子透露了你的一些事,你且看你能撑多久?王已年迈,大妃也撑不了多久。你何时才愿回归?” 左长乐慢悠悠混不在意道:“等我娶了她再说吧。” 季礼常顿时两眼一亮:“这太简单了。明天我就派人上门给你求亲!” 左长乐斜睨着她:“你不打听下她是谁吗?” 季礼常一愣:“谁?” 左长乐嘴角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柳若言。” “柳若言!你该死!”纳兰容在心中恨恨道。 打从外面开始混乱,她就和岳晴瑛躲在一间房中,直到外间没了动静。两人才放下心来。 “她的命也太好了吧!那个美男子居然会武功,居然为了她对抗太子哎!”岳晴瑛脸色十分不自然。 纳兰容哼一声,随即轻声道:“她还真是有几分本事。你难道没看出来?太子殿下对她也是有几分迷恋的。” 纳兰容透着门缝将夜凌华的神态看的请清楚楚。 夜凌华的眼神几乎数次落在柳若言身上。 只是夜凌华必定是没认出来,否则他眼中流露的就该是厌恶了。 “这次,是咱们不顾一切出手的好时机了。”纳兰容平静道:“她半个下午都未回家,柳府已经派人报了官。明早多安排几个乞丐在城中散布她被盗贼掳走半日的消息。我便不信,她能跟人解释她这半日究竟去了哪里!太子殿下对她的兴趣也只是因为以为她是那花阁中的女子一时新鲜罢了!” 岳晴瑛咬着牙道:“对!就是这样!” 两女正说着。 嘭嘭嘭!传来敲门声。 “里面可是两位贵女?我奉我家主人的命令来给两位送上赔礼的物品。方才实在是让两位姑娘受惊了。” 岳晴瑛听得对方说得有条理,便打开了门。 果然是方才进来时见过的一个下人。 那下人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精美的胭脂盒子,和一壶散发着果香的酒。 “这两个胭脂盒子本来是要售卖的珍品,不过,我家主人说了,两位姑娘都有贵相,这两个胭脂盒子免费赠与姑娘,还望日后多多顾念清风阁。” 一句贵相,纳兰容心中听得十分舒爽。 便让那下人拿来东西。 胭脂却是是好胭脂,有浓浓的花香。 那酒也是好酒,竟比宫宴上的玉梨春不遑多让。 纳兰容小酌了一杯正在回味,那边岳晴瑛已经试完胭脂也过来抢了一杯。 正在这时,门又响了。 这次却不是清风阁的下人,而是换了一身苏黄色衣裙的柳若言! 柳若言已经洗去浓妆,换了发式,十分清新动人。 她面带微笑,缓缓走了进来,樱唇上下轻触,说道:“纳兰姑娘,岳姑娘,这掺了牙婆子药粉的酒喝起来,味道如何啊?” 纳兰容瞪大了双眼,瞳孔中显出恐惧之色,岳晴瑛怒道:“你敢暗算我们!” 柳若言淡笑,语调微冷:“彼此彼此。” 第140章 他的温柔体贴 话音刚落,纳兰容和岳晴瑛便不顾形象争先恐后的用手去抠喉咙。 “没用的。”柳若言轻轻拢了下耳鬓边的碎发,嘴角带着讽刺:“这可是你们亲自为我挑的东西,它效果如何,没有谁比你们更清楚了吧。” 纳兰容反应最快,见干呕不出来你什么,立刻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拼命往嘴里灌。 灌着灌着,她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她的双臂颤抖着落在桌面上。 上好的茶壶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纳兰容软倒在了地上。 岳晴瑛本见纳兰容抢身过来喝茶水,心下大急以为是什么解药性的独门方法。 往这边走了两步,就见纳兰容栽倒。 岳晴瑛自己头晕劲也上来了,倒在纳兰容身边。 以纳兰容仆地的角度恰恰能看到柳若言眼眸中的深幽寒意。 纳兰容心下害怕起来了,但她一贯自诩清傲,当下只道:“柳若言!你以为今日太子殿下没有认出来你吗?你与那叫左长乐的人勾结有染。等太子殿下想明白了,以你现在的身份,能承受得住太子的怒气吗?你不日就要嫁给太子,你且看你的名声能不能保住!” 柳若言缓缓开口,既没有纳兰容以为的那种慌乱也没有她以为的那种娇娇之气。 纳兰容反而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言语。 柳若言淡淡说道:“谁说我要嫁给夜凌华?我心悦别人,又为何要顾及他?” 若说柳若言不愿意嫁给太子也就罢了。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可就耐人寻味了。 纳兰容先是一惊,以为柳若言是想诓她,可又一想方才的场景,又觉得那左长乐似乎比太子殿下更懂得体恤女子。 可太子殿下毕竟身处权力当中,又怎会跟那些个连权力是何滋味都不知道的男子一般耽于情爱。 柳若言小门小户出身,只瞧上那男子这一点也是可能的。 纳兰容脸上浮现微妙的讽意:“柳若言你真是愚蠢。” 柳若言活了这么久,闻弦歌而知雅意。 岂能不知纳兰容心中所想。 柳若言淡淡道:“若一个男子连对你一点柔情也无,就算是你站在了他的身边,感受到的也只是权力的冰冷。” 纳兰容冷笑一声:“权力怎会冰冷?它会帮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谁给我权力,我就爱谁。” 柳若言凝视着她。 原来纳兰容是这样想的,怪不得上一世,她就算是在守丧期间也不愿拂了夜凌华对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纳兰小姐……性情果然聪敏。”柳若言淡淡说完,就像是在评价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纳兰容别过脸去,不愿再说话,她一贯温婉的面具已经难以维系:“你给我们下了这药散,究竟想怎么样?” 柳若言呵一声,“自然是想请纳兰小姐和岳小姐也尝尝站在那高台上被闻讯而来的男子打量的滋味了!” 纳兰容脸涨得通红,岳晴瑛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冷着脸张口就道:“给你下药这个主意是纳兰容出的,跟我无关!你,你把我放了!” 纳兰容身体微震,抿了唇却没有说话。 岳晴瑛急切地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淡声道:“一开始我也与你们讲过类似的话。两位当时是何反应?” 说完,柳若言也不再去理会。出门后反手将门锁了。 清风阁后院不比前阁宽大。 柳若言站在走廊上有些失神。 这时,左长乐忽然悄然出现在她身边,很自然的环在她腰上:“在想什么?” 柳若言就如同被烫手一般猛地甩开男子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的警惕。 左长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语气中充满了宠溺道:“又怎么了?可是那迷药用的不痛快?若你仍旧不能出气,我这里还有一些能让人奇痒无比的药粉,用来折磨人也是最好不过。” 柳若言望着左长乐又似认真又似混不在意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神。 她才刚刚动了要给这两女一个教训的念头。 左长乐只看了她一眼,便拿出了一包药粉奉上,才能让她在纳兰容面前有底气以牙还牙。 且左长乐也很是直白的对她说,在清风阁的范围内随便她怎么出气,只是一点不能闹出人命。 柳若言岂能不知这其中的分寸。纳兰容与岳晴瑛身份都非比寻常,就算今日的事原原本本的泄露了出去,教旁人知道,是这两女的错,也不能将这两女奈何。 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私下了结。 只是没想到左长乐再三叮嘱她,那模样竟是极为细致的替她考虑到了。 “这些药粉……你自己留着吧。”柳若言有心事随口道。 左长乐却是忽然一下变了脸色。 他若无其事的将手上准备掏出来的纸包又重新收了回去。 而后却用一种更加温柔体贴的语气缓缓开口道:“怎么瞧着你像是心情不好的模样?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又是谁让你心神不宁?是夜凌华?” 夜色下,左长乐的眼眸清亮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是冷睨的王者,等着面前的女人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柳若言有些吃惊,她在两女面前敢公然直呼太子的名讳是拿准了就算让这两个女人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 但左长乐却不同,他不过是一介白身啊。现在还成了金陵左家举荐入京的学子身份。 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柳若言有些担忧,伸手去捂左长乐的嘴。 夜色下,柳若言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便没有发现,左长乐眼中的冷意因她的举动一点一点散去。 “我并无什么不高兴……只是,你我毕竟相识不久。何以你会对我如此之好?”柳若言抽回了手,终于是问了出口。 究其原因,柳若言根本不像上一世那么自信了。 “我对你好么?”左长乐眼里泛着光亮,却是轻轻一笑:“这样也叫好了?那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对一个人好会是什么样的。” 柳若言一时有些踟蹰。 却见左长乐忽然凑近了她身边在她耳畔像是诱惑一般道:“你想不想试一试?” 就像是雪地上忽然绽放出的梅花,柳若言红了脸,双颊止不住的烧着。 “等我……退了太子的婚事再说吧。可……”柳若言犹豫道:“你可有自保之力?” 纳兰容的话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左长乐一时之间没跟上她的思绪,“你说什么?” 就是这么一停顿,柳若言忽然清醒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个小姑娘一般意乱情迷了。 “左公子,你的心思……最好还是放在正途上为好。否则你护不到你想要的,也会误了旁人。等你可以自保之时……” 柳若言本意是提醒左长乐,他现在得罪了太子,明智的还是好好潜伏一段时日。 再说,太子毕竟是除了宣帝第二有权势的人。 至于她跟他,反正她又不急着嫁人。而且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岂料,夜色下的左长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反问道:“你喜欢男子有权势?” 第141章 谈情,退敌 柳若言讶异他的敏锐,静默了半响反问道:“那你为何喜欢我?难道不是因为容貌?单凭一次两次似有若无的接触罢了,你便能对我了解甚深?” 左长乐眼眸带笑缓缓道:“喜欢……自然是因为你很合眼缘,很,特别。” 不等左长乐说什么,柳若言便淡淡笑开:“容貌让你觉得我很特别,同样的权势也会让我觉得某个人很特别。因为这种特别会给人带来安全感。” 左长乐若有所思,“确实,美人在侧更是能赏心悦目一点。若是有权势的男子陪伴在你身旁也能护你周全?哦,那我大概明白了。” 柳若言见左长乐能理解她浓缩了一生得出来的感受,当下很是受到鼓舞。 柳若言叹道:“不过,归根结底,容貌和权势都是身外之物。男子不可耽于美色,同理女子也不可一味追求权势,因为容貌权势皆有衰减的一天。有最好,那是可以护身的本事,没有也无妨,只是难免会有受制于人的时候。” 这实在是柳若言最深切的心理感受。 前世,答应太子求娶,柳家是为了皇族的那份荣耀势力。 而夜凌华也曾因她的容貌而真的对她炽热情浓过。 当她逐渐在后宫容色衰退,夜凌华却逐渐壮大。 是她处处受制于人。 左长乐若有所思,眼眸中的疑惑更甚。 柳若言回过神来,神色清渺:“左公子,我是怕你受制于人。” 左长乐微微一笑:“你真是坦诚得可爱。你怕太子对我不利?想要我小心么?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不日就会搬进去……不过,你对我如此没有信心么?” 柳若言沉默了。 说着,左长乐将手伸进怀中正欲掏出什么东西。 这时有人过来匆匆禀报。 “公子,清风阁外发现太子的手下去而复返。” 左长乐微微一沉吟,很自然的将东西又放了回去,“走吧。怕是古武太子不甘心受挫,派兵来了。” 拉着柳若言就要离开。 柳若言忽然道:“不对,夜凌华一定会亲自回来。” 左长乐没说什么,望着柳若言的眼眸又深邃了一层。 柳若言忽然笑开来:“我想到了如何还赠他今夜所为。” 她的眼睛里有光。 左长乐略一迟疑,神使鬼差点了点头。 一百禁卫,身披玄甲,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夜凌华身后回转。 此时已是宵禁,街上行人并不多。 只是在深夜中,这般兵甲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无端的让人心生恐惧。 “清风阁窝藏刺客,搜!”夜凌华紧紧盯着清风阁的招牌,面无表情下令。 他岂是这么轻易便会放过想害他的人。 不过便是夜凌华也没想到,踢开清风阁的大门。见到的会是两个女子。 还是两个他觉得很眼熟的女子。 那正是纳兰容和岳晴瑛。 夜凌华端坐马上隔着一扇打开的门冷冷盯着倒地不起的两位丽人。 纳兰容受不了此时的尴尬和难堪只得高声叫道:“太子殿下,我们,我们被贼人下了药,浑身失去力气。贼人将我们带来扔在这里便走了。还请太子殿下搭救!” 纳兰容已经浑然忘却什么礼仪,只想着快些呼救。 夜凌华冷冷看了两女一眼,便要让手下去搀扶。 纳兰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便是岳晴瑛也是一脸羞愤。 还是岳晴瑛先忍不住想要拒绝过来搀扶她的侍卫。 “你们走开!我乃礼部尚书之女。岂容尔等……碰触!” 夜凌华的精力本放在清风阁内。 他已经派人在清风阁离开的各处要道上设了暗哨。 他非常确信左长乐带着那个女子今夜是别想走出清风阁的了。 谁知此刻听到岳晴瑛的声音,忽然想起了她是谁。 这不就是在太后寿宴前,对着他施礼却忘了站起来的那个女子吗? 夜凌华有些瞧不起这样的女子。 说这话的意思是看不上这些侍卫想让他亲自来扶了? 夜凌华俯低了身体,专注地盯着岳晴瑛看着。 岳晴瑛顿时羞红了脸。 “礼部尚书之女?那是几品官职?”夜凌华冷冷道。 岳晴瑛顿时面无血色,讶异的看向夜凌华。 夜凌华直起了身子,冷冷道:“好吓人的名头。既然你不愿意被救那便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没想到夜凌华说翻脸就翻脸。 岳晴瑛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殿殿……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冒犯您的人人人,的意思!” 夜凌华哼一声,视线转向了清风阁二楼。 在地上的纳兰容倒是没有敢矫情,任由两个侍卫将她扶起来。 纳兰容气若游丝硬撑着道:“多谢太子殿下相救,还麻烦殿下派人去纳兰府上通报一声。请府上下人来接我回家。” 夜凌华终于眼睛落在她身上,想起了她是谁。 眼中不禁划过一丝厌恶。 纳兰康…… 这时,进去搜查的人来禀报说是里面的客人都散完了。就连阁主都不见了。只有几个仆人在清扫。 来晚了?夜凌华正在思索。 忽然纳兰容轻声道:“殿下,是在找人吗?可是一位极其妩媚妖娆的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夜凌华微微眯眼,反问道:“你知道他们下落?” 夜凌华心中腾起一阵杀意,那一匕首没有带着杀意却带给了他断冠的屈辱。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是左长乐所为。 反正日后机会还多,夜凌华已经将左长乐列为必死之人。 他打着找刺客的名号回转,如今却被这女子看破。 一国储君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传出去终究是不太妥当。 纳兰容微微低下头:“殿下,难道你没发现那女子是谁吗?” 夜凌华一顿。 纳兰容将头更深的往下低了低,带着报复般的快意:“她是柳若言啊。我与岳妹妹在里面时,见过她。想来柳妹妹也是不幸,一同被贼人掳来了吧?” 夜凌华眼前掠过左长乐身边那女子的浮光掠影。 怪不得给他熟悉的感觉。 纳兰容平静抬起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殿下何不回柳家看看?也许柳妹妹回家了?” 夜凌华本来是打算立刻去柳家的。 可纳兰容这么一说,夜凌华却愤怒了。 他去柳家干什么?柳若言如果不在,那便是被左长乐带走了。 这个左长乐也是有些邪门。 上次进宫得了太后的喜爱,赐他住在一处别庄。 他难道能去要人吗? 柳若言被掳走,这已经是非常丢他面子的一件事了。 再被人知道柳若言跟一个陌生男子深夜亲密,他这个太子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夜凌华顿时庆幸,没有直接请旨完婚。 恰在这时,搜查的人彻底出来了。 夜凌华毫不犹豫带上两女声势浩大的来,偃旗息鼓的回去。 第142章 回府狡辩 夜凌华没有找到的两个人正在微微的凉风中悄然行走在街巷中。 宵禁后,街道上很安静。 除了需要避开偶尔巡逻的官兵,这一路都很顺畅。 尤其令柳若言诧异的是,每次左长乐都能准确的提前察觉到将要巡查到附近的官兵。 柳府近在眼前。 两人一路上却没有交谈。 在看到柳府门前的灯笼时,左长乐忽然开口道:“柳府内有没有什么偏远的假山水流之类?” 柳若言心念一动,他问的正是她一路都在琢磨的问题。 为了避免流言,她最好的出现方式是柳府。 方才想了一路,最终定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柳书琪的院子。 就是平常她在家也不会轻易过去。 更别提她忽然失踪半日,柳府要搜府必定不会搜到一个已经人去楼空的院子。 她见过左长乐的身手了,已经知道这是一个能挡下太子禁卫一击的人。 只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求他帮忙。 左长乐见她神色了然,便轻声笑道:“试过天旋地转吗?” 话音刚落,柳若言就觉得手腕上一紧,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还未及从忽然失重的状态适应,一个天旋地转,脚下忽然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定睛一看,果然已经进了柳府,他们落在了上院往后宅的走廊附近。 左长乐正想说什么,随后却忽然眉头一皱,拉着柳若言闪到了一边阴暗处。 这时,走廊上走过来两个打着灯笼的婢女。 后面走着的是神色焦急的白氏。 一旁启嬷嬷紧跟在后却是不断地安抚:“夫人,您慢些。” 一行四人一晃而过。 正是往上院而去。 柳若言忽然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且总觉得这怪异与自己有关。 左长乐轻咳一声,松开了一直拽着她的手。 柳若言反应过来,登时亦觉得有些尴尬。 这么一打岔,柳若言想起自己如今要做的事,神色一整,便要道别。 岂料,左长乐人影一闪,已经先一步跃上高空消失在夜色中。 柳若言整整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而后也缓步走向上院。 老夫人往日里睡得极早便是睡不着也大多安心在床榻上假寐。 今夜整个上院却是灯火通明。 柳若言出现在院子门口时,倒真是将守在门口的婆子和启嬷嬷吓了一大跳。 启嬷嬷担忧的看着柳若言。 倒是那些个婆子个个狐疑的打量。 柳若言神色如常,淡声道:“方才去了母亲院子,却不见母亲,是来看祖母了?请为我通传吧!” 那门口的婆子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走进去。 正堂中,里面的气氛却是紧绷。 老夫人高坐在主位,一言不发。 白氏倔强的跪着,只用那一双眼睛在控诉! 那婆子走进来,慌张道:“老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闻言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白氏却是一脸惊喜。 这时,柳若言摇着头缓步走了进来:“婆子说错了吧?我从未出府又怎么叫回来?若言见过祖母,母亲。” 说着,柳若言大方的跟在白氏身边跪了下来。 婆子退下。 老夫人盯着柳若言的目光宛如深渊中沉重的积水。 “你没有出府?没有当街被人掳走?这是连家卫都当街看到的事,你作何解释。” 柳若言笑了一下:“长的相像不足为奇啊。” 老夫人冷笑:“那你身上的衣服作何解释?怎么不是出门时穿的那套?难道纳兰家和岳家的小姐还亲自给你送了套衣服不成?” 柳若言淡淡:“是我在清风阁时,无意间打翻了茶水,便在清风阁换了一身衣服。这件事清风阁的人可为我作证。” 老夫人可不信,不过换衣服也不是重点。 “你被人掳走,清白有失。这就是你不想嫁的方法?你在忤逆我这个老婆子!” 柳若言对上老夫人那双越老越精的眸子:“祖母说笑了。若言怎敢。” 老夫人却是怒不可遏:“你毁了自己知道吗?就算太子不会再动了纳你的念头,你也很难嫁的出去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转冷:“而你嫁不出去就是对不起柳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柳家是不会养着一个无用女子的。不想嫁太子?很好,你就等在柳府,老死这一生吧!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减半!能装点装点门面就好,其余的就不必继续把你当做大小姐了。” 柳若言讽刺的笑了一下,慢慢低下了头。 “我从清风阁出来时,不见了家卫。但因换了这身衣服不欲从正门回府免得遭人闲说。若言是从角门入府的。” 柳若言堂堂正正看着老夫人,“入府之后,若言去了琪妹妹的院子。琪妹妹有一套与我一模一样的衣裙。只是去了妹妹的院子却发现那衣裙不见了。在清风阁时,若言应付得累了,便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 “一觉起来,我便马上赶来了。” 柳若言淡声道:“我是不想嫁太子,但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去犯险。说我被马贼掳走的人才是真的居心叵测吧。” 柳若言这一番话内容极为丰富。 且隐隐将矛头指了出去。 老夫人直觉柳若言是在撒谎。 可柳若言已经这般说起来,老夫人便叫了苏嬷嬷去柳书琪的院子看。 苏嬷嬷带了两个丫鬟领命而去。 不一会,苏嬷嬷回来了。 她十分恭谨的跪在地上,“老夫人,二小姐的院子里……确实有人去过的痕迹。虽然院子现今空置,里面的床褥等物却是齐备。一侧厢房里也有人睡过的痕迹。奴婢方才派了下人去问过了角门的伙计,等下就该回来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神色却渐渐缓和下来。 柳若言看也不看那苏嬷嬷一眼就仿佛,苏嬷嬷说得事跟自己无关。 不多时,那两个丫鬟回来了,两女均是恭恭敬敬的下跪:“老夫人,角门的伙计确实见过大小姐回来。只是他们入不得内院,也无从知道咱们曾搜府找大小姐。” 老夫人轻轻出了一口气。 厉眼看向苏嬷嬷:“你确信?” 苏嬷嬷低下头,“对外,咱们便这么说吧。总归该损失的已经损失了。” 柳若言听到这话才微微有些诧异。 第143章 流言,齐人之福 她这谎话已经说了出去,无论是不是真的,老夫人信不信,总归她是打算赖到底的。 毕竟,外面的流言已经传了出去。 她只是要尽力给柳家争取个能站在她这边的说法。 就算被拆穿,也没关系,就看老夫人想损失多少了。 方才她听到苏嬷嬷出言帮她圆谎。 此刻又听到苏嬷嬷将这件事纰漏的地方都圆过来了。 才知道不管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苏嬷嬷是为着柳家考虑的。 心下对苏嬷嬷多了一层疑惑。 但此时确实也只有苏嬷嬷跟老夫人的关系才能这么劝了。 老夫人在儿媳和犯错的孙女面前下不来台,气得浑身打颤。 “你当我不敢发卖了你不成!僭越主子这就是一个奴才该做的事!” 老夫人气急,很是口不择言。 苏嬷嬷苦笑了下却没说什么。 “滚出去吧!等明日流言散出来,你自己去跟外面的人说!”老夫人挥着袖子赶走了白氏和柳若言。 却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根柳条猛地往苏嬷嬷身上抽去。 那两个丫鬟赶紧扑上去挡。 这就是柳若言临走之前看到的一切。 母女俩带着随从慢慢往回走。 快回到主院时,白氏忽然开口:“这个苏嬷嬷其实差一点就跟老夫人成了姐妹的。她,爱慕你的祖父。你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爹了。” 爱屋及乌。 柳若言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若言知道了。” 白氏这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若言便将清风阁的事都一一说了。与左长乐的牵扯简单的一笔带过,对夜凌华的出现更是一分也不提。 白氏惊怒不已:“那两个女子竟然这么狠毒?你被当成花阁的女子,若是被谁买了去,就是贱籍,从此再想脱身就难了!日后离她们远一些罢!是那位左公子救了你?很好,母亲会替你报答他的。” 柳若言看着真心为她所想的母亲,忽然就将真心话说了出口:“母亲,女儿这辈子不想嫁人,女儿只想守着爹爹和娘,想亲眼看着爹爹一步一步走上朝堂天下闻名,想看着爹娘恩爱到老。” 白氏只觉得是女儿被吓住了,便安抚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且放心,你明年便及荆了。等你爹这段时日不忙了,母亲就为你相看人家。” 顿了顿,白氏担忧道:“只是,你的名声……就当真不在意了吗?女孩儿坏了名声便不可能嫁给高门大族,只怕只能在今年赶考的学子里给你挑一位了!” 柳若言淡淡道:“都听母亲的吧。” 柳若言说出这话时,只觉得白氏给她选了谁可以。 她很自然的想起左长乐,却下意识排斥。 究其原因,恐怕柳若言也很难说清楚,内心里对左长乐的那一点愧疚。 第二日,白氏等待的女儿的传言没来,却等来了另一则劲爆的消息。 说的是,古武太子夜凌华,昨夜二返清风阁。 第二次离开的时候马上前后坐了两位美人。 那两位美人美得简直罕见。 太子将美人带回宫外的别庄玉泉山庄,同二女幽会到天明才将人送回去。 却被人看到,其中一女回了尚书府,一女回了学士府。 白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震惊了。 她仔细一琢磨便把柳若言叫了过来。 “太子殿下昨天也去了?” 柳若言神色诧异道:“我不知道啊。我被人下了药一直在放宝贝的房间里待着呢。” 白氏倒也没有怀疑,只是疑惑道:“天啊,未婚媾和,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他又将你置于何地。” 柳若言微微一笑:“娘,这说明太子殿下也不大想娶女儿吧。拿着别人当筏子呢。” 白氏却难得的多想了一层:“你昨天是被纳兰容和岳晴瑛下的药,太子却偏偏跟这两个女子有了首尾。怪!太怪了!” 任凭白氏想破头也想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柳若言舒服的在白氏的卧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过一本书。 “娘,你且看着,这才是好戏刚开始呢。” 好戏自然才是刚开始。 岳晴瑛是岳尚书的独女,又进宫在太后那露过脸,满朝上下都知道岳尚书这女儿将来肯定是要入宫的。 而纳兰容呢,一贯在京城贵女间是雪莲之姿,文人之傲。大多数未婚男子的梦中情人。 亦是理想的正室人选。 谁料,太子居然一夜之间将两女都纳入囊中。 当夜凌华知道这则传言时,大怒。 昨夜,他是命令侍卫将两女各自送回了家。 因为太晚,他自己便回了玉泉山庄。 玉泉山庄里自然有早就准备好的女人服侍他。 只是一大早起来,服侍他的女人就不见了。 夜凌华正觉得蹊跷呢,这流言就传到他这里了。 就跟上一次,他被流言所挟持不得不救了柳书琪一般。 夜凌华只觉得满心憋屈。 “给我杀了那些造谣的贱民!谁敢谈论此事就灭谁满门!” 夜凌华也是被气急了。 发泄了一通之后,竟冷静了下来。 如今这事,只有当事人能说的清楚。他碰没碰那两个女人,纳兰家和岳家各自一查验便知晓。 到时候尽快给两女找两个夫婿婚配了,就可打破谣言,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夜凌华想到了解决方法,便冷静下来,准备回宫。 谁知却在这个时候,古武礼部尚书破天荒的上门了。 为官数载未曾请过一天假,却为了岳晴瑛旷工一天亲自找上门。 岳尚书张口说自己女儿清誉毁了,不管她有没有被太子带回玉泉山庄,她人已经是太子的了。 且他的女儿只能做正妃。 夜凌华正寻思着怎么拒绝不伤君臣之间的面子。 岂料纳兰康也来了。 纳兰容是纳兰家最看重的女儿,端庄秀雅就是按照王妃来培养的。 纳兰康很是客气的忽略了岳尚书,又很是客气的询问太子有何解决流言的办法。 纳兰康还算讲道理。 但是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进门就互相不对付。 在处理上必须达成一致,否则就会惹来一方的不满。 若是跟纳兰康说我不娶你的女儿,让你女儿另寻婚配。 最后他却娶了岳晴瑛,只怕纳兰康要拼命参他,文官的嘴有时候可比刀光剑影厉害多了。 搞不好他这个太子的位置就摇摇欲坠了! 而岳尚书一来直接就提出了要求,他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拒绝,只怕岳尚书这一派立刻也会针对他。 夜凌华顿时头疼,这玉泉山庄毕竟不比宫里。下人们武力值够眼色却不够。 居然将人前后脚放进来。 若是一个一个来,他是有信心将两个人都打发了的。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太子殿下,你一个人一夜之间得享齐人之福,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还是你嫌我的女儿不够尊贵?” 岳尚书开口就是嘲讽。 夜凌华胸中的憋屈终于是被压迫到了顶点。 “呵,岳大人。不是本太子要了你的女儿,而是你的女儿总是缠着本太子。要想让本太子娶,也可以。她只能做侧妃!因为本太子鄙夷她德行不足!” 夜凌华气恨之下,口不择言。 第144章 纳兰容的心思 岳尚书脸涨得通红,纳兰康适时站出来打圆场。 “不如此事上报给太后定夺吧。” 纳兰康涵养很好的样子,似乎嘴角还有着淡淡的笑。 不过那双眼睛却是带着丝丝冷意。 岳尚书缓过劲亦是冷冷道:“也可!既然殿下不知怎么做出决断就让太后来做主吧!” 夜凌华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其实此刻在心中他已经快速的做出了衡量。 事已至此,他是必定要放弃柳若言的了。 只是他憋着一口气抬眼看向岳尚书和纳兰康二人。 一个板着脸,一个面上含笑。 顿时就觉得头疼。 若是柳若言成为他的正妃,她家世暂时不显,他有足够的信心让柳若言对自己言听计从,将她掌握在手心。 但换成了这两位。 一个礼部之首,人脉遍通京城。 一个大学士,门下弟子若千。 想让他们都在背后支持自己,就得处理好两女嫁进门之后的位分。 谁正谁侧? 且两位都是宣帝倚重的臣子,这一下子倒了两方在他手里……就算宣帝没想法,其他臣子难道就没想法? 想到这里,夜凌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造谣之人,心中更是对两女埋下了怨怼的心思。 娶柳若言徐徐图之原本是最好的打算! 最终,夜凌华拂了拂额,有点疲惫道:“既然两位大人都无异议,便请两位大人给吾一点时间禀报太后定夺再下旨赐婚,也不算辱没了两位的爱女。” 岳尚书这才有了好脸色,顿时面上清风拂面又仿佛没有事发生过一般。 纳兰康却意味深长的看了夜凌华一眼,不再说什么率先告辞了。 后来此事结果传出来时据说是这样的。 太后点了岳晴瑛为正妃,纳兰容为侧妃。 亲自派人赏了一堆金银器玉给纳兰容,还赐了自己贴身佩戴玉镯。 于是京城的百姓传言,纳兰容虽然为侧,但明显更受太后喜爱。 过了一两日,又不知怎的,传出,纳兰容亲自进宫了一趟,再出来时,就变成了纳兰容因要守孝三年暂缓嫁入东宫,岳晴瑛年底前择日出嫁。 有好些民众不明白纳兰容为何要守孝,家中是何人过世。 后来打听到是纳兰容幼时的启蒙老师。 纳兰容自称与老师有父女之情,当此时刻该当为这半个父亲守孝。 不过后来宣帝亲自下旨时将孝期改为了一年。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传什么的都有。 有敬佩纳兰容的,也有讽刺纳兰容拿乔的。 纷纷攘攘的言论层出不穷。 京城最大的布庄,锦衣阁。 很多千金贵女带着丫鬟在里面精挑细选。 柳若言带着绿夭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正等着掌柜的拿布料来。 忽然听到一声柔弱却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 “掌柜的,麻烦给我挑一件颜色素雅的常服。” 来人正是传言中的纳兰容。 纳兰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见衣阁内的所有人都冲着她看过来。 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紧接着,便有好几个女子过来安慰纳兰容不要太伤心,等一年之后就可以嫁了云云。 而纳兰容一句话也没说都只是红着眼睛给应下了。 末了,纳兰容轻声道:“诸位妹妹,我是奉母命来买几件出门用时的衣服,多谢各位妹妹的关心,若是妹妹们不嫌弃,今天在这里的开销便由纳兰家包了如何?” 说着,不待众女反应,纳兰容便挥手召来伙计去计算银钱且都记在纳兰家头上。 众位贵女脸上都是惊喜的模样,有一个姓陈的女子讨好道:“姐姐一贯大方,这次出手这般阔绰,看来太后确实喜爱姐姐。一定赏赐了好些金银。” 纳兰容露出嗔怒的语气,面上却隐隐透着嫣红:“别胡说,只是姐妹间一些小礼物互相馈赠罢了。” 说着,纳兰容眼睛在衣阁中打了个转,已经看到了坐在角落慢慢喝茶的柳若言,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笑着继续跟那几人打招呼。 不多时,忽然街道上传来人群的惊呼声。 夜凌华一身常服,跟着几个侍卫路过锦衣阁。 一时间,锦衣阁内的贵女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神莫不都往街道上瞟去。 纳兰容便是当中最为隐忍的那一个。 她恭谨的垂首立在众女身后,一言不发。 便在此时,有贵女轻轻呼唤了出声。 纳兰容便感觉到一阵龙涎香的气息在自己鼻尖清晰起来。 一抬头却见到夜凌华面无表情地向着自己走来。 夜凌华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纳兰容也不回避静静任由他打量。 “你延缓了婚期,却又送来你贴身的玉佩,从头到尾都是你纳兰家在做主,可有将吾放在眼中?”夜凌华冷冷说道。 周围的贵女都是有些吃惊的神色。 纳兰容居然这么大胆。 而太子明显是生气了。 在角落里坐着的柳若言微微抬起头,也将目光瞟向了这对男女。 纳兰容不慌不忙,微微凑近了夜凌华。 她的动作极慢却极坚定,等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像是在亲密之时,纳兰容才缓缓开口:“容是不愿殿下难做。好争取些时间让殿下徐徐图之。” 纳兰容说话声极小。说完便退了回去。 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这纳兰容忽然凑上前吻了夜凌华一下便立刻弹开一般。 夜凌华忽然轻佻一笑,在她面上摸了一把,轻轻放在自己鼻下一嗅,开口道:“好。吾知你。” 而后夜凌华带着警告的目光淡淡扫过堂内的所有女子。 但凡触及到他目光的都纷纷低下了头。 只有一个人却根本目光都没有朝他看过一眼。 夜凌华目光幽深起来。 这时,掌柜的亲自出来,手里捧着两匹料子朝着柳若言走去。 “柳小姐,这是您前两天定的料子。” 柳若言用手轻轻抚了抚布料:“麻烦掌柜的了。绿夭给银子。” 身后绿夭便从腰间解下钱袋数了五十两便要递过去。 这时,纳兰容的声音幽幽响起:“原来是柳妹妹啊,你怎么不出声?掌柜的,将柳妹妹这两匹布的银子算在我的账上。” 那掌柜的顿了一下,便没伸手。 柳若言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对着掌柜的说道:“这布是给家里祖母买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子孙辈行事有度。这钱掌柜的还请收下,否则,我难与家里祖母交代。” 掌柜的还在犹豫,柳若言已经重新拿出面纱戴上,将银子从绿夭手中拿过放在桌上。 绿夭抱紧了两匹布。 两女一前一后便向着门外走去。 柳若言来到京城之后,白氏一直以严苛的贵女标准要求她。出行必带面纱。 但在京城之中,尤其是经常行走于外的贵女们却并非如此。 她们已经习惯了抛头露面,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让人瞩目的惯例。 她们习惯了人们的追捧。 当下,柳若言一个小小戴面纱的动作,便有些让人看不过去。 尤其是柳若言还拂了纳兰容的好意。 纳兰容脸上还透着一丝小尴尬,那耳朵尖都红了。 第145章 悄然变故,城门外 这可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 “纳兰姐姐,这女子是谁啊,怎的好生无礼?” 那个陈姓贵女不满道。 她刻意将话说的大声,目的便是为了引起夜凌华的注意。 纳兰容也将目光投向夜凌华,想看看夜凌华是什么反应。 她的目光投去,却遽然一僵。 夜凌华正皱眉看着柳若言。 那眼神里有不悦,有暗晦的光,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的……期待。 纳兰容猛然瞳孔一缩。 “这位柳妹妹……”纳兰容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只是求助似的看向夜凌华。 夜凌华似乎感受到了纳兰容的目光,微微一笑,带着几许轻佻的语气道:“无关的人,何必在意。” 说完,夜凌华像是饱含着爱意一般,深深看了纳兰容一眼,便折身离去。 周围贵女发出惊呼声。 “天啊,纳兰姐姐,刚才太子殿下对你的眼神实在是太深情了!” “其实想想也是啊!纳兰姐姐的美名早就传遍了全京城。想必太子殿下早就有所耳闻了!” “前几天那道莫名其妙的传闻实在是离谱!太子怎会那般轻佻?必定是有心人在背后造谣。” “对!日后等纳兰姐姐进了东宫必定能压那岳晴瑛一头,岳晴瑛是出了名的呆板美人,哪比得上纳兰姐姐家学渊源,柔美动人。” 纳兰容脸色微微好了些,待看向柳若言时却是带了些羞愧之色:“今日姐妹们言论无束,只是因为我,还望柳妹妹莫要传出去。” 柳若言已经走到门口,等着太子一行远离了。这才回过头淡淡道:“与我何干?” 随后跟着绿夭离开这里。 路上绿夭倒是若有所思:“小姐,太子殿下看起来似乎很喜欢那位纳兰小姐啊。” 柳若言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绿夭想了一下:“是种感觉吧?” 柳若言笑了一下,笑意凉薄:“他不过做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动作,看你几眼。便是喜欢你了?” 绿夭不解的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抬起头看着头顶蓝天:“纳兰容不愿让岳晴瑛分了她的风头,说是要等孝期过后再嫁。但今天,不管他们有没有说什么,单凭今天两人的举动便能叫所有人都认为纳兰容跟他沾染不清。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占字。而纳兰容也愿意罢了。” 柳若言想起就在纳兰容传出要暂缓婚嫁那日。 端亲王又再次造访。 这次不用柳家人开口,端亲王倒是很客气的将取消婚约的事说了。 老夫人原本盼着柳若言能入宫,当下还问端亲王正妃不行,侧妃也是可以的。 结果端亲王却是笑了一下,看向柳若言,“一个正妃,柳大小姐都不看在眼里,更别提侧妃了。本王也不想讨人嫌了。” 等端亲王走后,老夫人便将一切都归因于柳若言那日失踪上去。 老夫人笃定必定是柳若言做了什么。 柳若言也懒得解释,只是任由老夫人说去。 老夫人气得当场叫来柳世忠:“你这个女儿,眼光太高。你自己领回去趁早打发了嫁人去!今年就给她定下来,明年及荆就嫁!” 柳世忠近一段时日变得非常沉默。 听了老夫人的话,若是往日,也许是要给柳若言说上几句好话的。 那日,柳世忠只是点点头说记下了。 回去也不见他传柳若言也不见他将此事交给白氏。 柳若言近几日一直在琢磨柳世忠的态度。 相比柳世忠的态度。 她隐隐感觉这一世似乎出了一点变故。 她是不用嫁太子了。可柳世忠的丞相任命却迟迟没有下来。 她在猜想是否跟她拒绝了太子有关。 柳若言走着走着,脚下没了章法。 绿夭几次想提醒柳若言该往哪边走,却叫了几声都不见柳若言回应。 再次醒过神来,竟是走到城门口。 柳若言看着熙攘进出的人群,忽然想起城外的护城河。 河堤边上,种着好一排枫树。 此时不知是何景象。 想到这里,柳若言便拉着绿夭去城门口排队。 绿夭一个人抱着两匹布,太过沉重,柳若言顺势接过一匹,当下只低了头跟在绿夭后等着出城门。 就在柳若言低头之时,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纵出城门口,来到河堤边。 从马上下来两人。 一人穿着长袍显得十分不自在,神情别扭不停的扭来扭去。 另一人将马拴好,马自行走到一边吃草。露出一个身姿卓绝的男子。 左长乐。 今日他穿了一身茶白色外袍,束了冠。看起来多了一丝潇洒倜傥的气息。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十分郑重。 不多时,河对面树下,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对面的人借着山河密林的遮掩,露出身形虎视眈眈盯过来。 左长乐临水而静,一眨不眨看向那队人马。 果然不多时,对面从密林中缓缓踱出一匹马,马上绑着一个人。 左长乐身后的小高,微微一凛:“是齐长老!少主。” 小高舍了往日的那身短打,只穿得像是个账房先生一般,本就难受,这时看到目标人物出现,立刻就要扯了衣服冲上去。 “慢着。”左长乐制止了他。 还不见左长乐如何动作,他脚下猛然一动。 一颗石子凌空飞射向对岸,打在了一片枯败的灌木中。 却听到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 有人捂着眼睛踉跄走了出来。 对面有个人高喊了一声“废物!” 随即一片寒光掠过,那杯左长乐打中暴露了的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小高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那片灌木丛后接连走出七八人。 当最后一人走出来时,左长乐神情微微变得冷峻,整个人多了一丝说不明的萧瑟意味。 “北狄皇子,尚宫渊。”左长乐忽然出声道。 对面那最后一人果然就是尚宫渊。 尚宫渊一身紧束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敏捷的猎豹。 他与左长乐遥遥相对,淡淡道:“我的好弟弟。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真的为了这么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赶来赴约了!” 左长乐似乎笑了一下,也似乎没有动作。 “开个价吧。怎样才能将齐长老放回来。” 尚宫渊盯着左长乐的双眼散发出猛兽嗜血的光芒,他咯咯笑起来:“那自然是要你去死了啊!” 说完,尚宫渊的手下都纷纷拔出了刀隔着护城河与左长乐两人对峙! 便是在此时,柳若言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怕自己出声惊扰了两方人马。 立刻拉着绿夭躲在了城墙下一处草堆后,悄然观望。 第146章 暗中接应,你敢杀吗 高爽的秋日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萧索。 柳若言看不清左长乐的神情。只能从侧面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护城河缓缓地流。 不远处的情形却是极快的发生变动。 时间仿佛忽然静止,对岸尚宫渊纹丝不动。 他身旁的手下却一个接着一个悄无声息从河对岸掠了过来。 左长乐身后的小高立刻迎上了其中一人,快读缠斗到了一旁。 剩下六人飞速的上岸将左长乐围在中央。 这六人用的都是刀,每个人出刀起手式都不同。 “刀阵?”左长乐微微笑了一下,忽然拍了拍自己腰间。 在宽大的长袍下,一柄剑的形状随之显露。 左长乐郑重的抽出这剑,却没想到是柄木剑。 围着他的六人一点反应也无,倒是远远看着不对的柳若言满心讶异。 一柄木剑如何对抗这六个杀手? 左长乐抽出木剑斜指地面,面上多了一份肃杀。 那六人只是盯着左长乐,谁都没有先动。 只听到小高和敌手打得异常激烈。 河对岸,尚宫渊忽然笑起来:“有意思。” 他的眼里闪过疯狂的嫉妒。 仅凭一柄木剑便和六个杀手形成对峙之势。 这次千辛万苦捕捉到的这一点破绽,一定要叫他死在这里。 尚宫渊一把将捆成个粽子样的齐长老从马背上拎下来,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似笑非笑看着左长乐:“开始吧。” 尚宫渊话音刚落,身边六个杀手便呈合击之势攻向左长乐六个不同的方向。 左长乐一柄木剑甩开,剑风阵阵,将身周护得密不透风。 六个杀手,接连变换了几次杀阵,都未能从左长乐的身周占得一点便宜。 尚宫渊眸色越发深了,却也不着急,只是看着,却无再进一步的动作。 绿夭从未见过这般的打斗,甚是惊喜:“小姐,左公子好厉害啊!” 柳若言却沉声道:“厉害?厉害也只有两个人,绿夭,得去报官。找京兆尹。” 当下的形势一看便很明了,河对岸那人劫持了左长乐的人作为要挟。 左长乐跟小高两人赴约欲救人。 绿夭有些犹豫:“小姐,咱们报官可以,但是不会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吧?” 柳若言想了想便低声道:“你进城去找个乞丐给几个钱,让他们去京兆府,如果京兆府的人不管,你再找几个人一样使了钱谴去说。三人成虎,赵大人定会管的。” 说着,柳若言将她怀里的布匹拿过来。 绿夭又犹豫起来:“小姐,你不跟我一起去吗?咱们报了京兆尹就回府去。别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柳若言却道:“他……救过我。我,我想留在这看看情形。” 顿了一下,柳若言似乎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够冷静,按住绿夭又吩咐道:“算了,你进城去报完京兆府尹,就去租辆马车,将自己的衣服换成马夫的,然后驶过来找我!” 绿夭听出了端倪,惊心动魄道:“小姐?你这是要救他?” 柳若言点点头,然后将绿夭一推。 绿夭有些茫然,可幸而她一贯顺从,见柳若言坚决,自己便咬着牙快步进城了。 而这说话的功夫,那边的小高已经被制住。 而左长乐被六人围攻,远看飞叶乱枝的霎是壮观,可左长乐就是迟迟没有成功突围。 柳若言看着看着,眉头轻皱,渐渐了悟,左长乐不是不能,而是不能。 这时,河对岸的尚宫渊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我的好弟弟啊。你上次的杀性呢?怎么没了?上次重伤我十二名勇士的身手去了哪里?你可知因你上次的顽抗,我的勇士哈努达已经不治身亡了!” 左长乐左挡右刺,看起来百般忙乱。却忽然气定神闲的一笑,这一笑极其平稳,丝毫没有因打斗乱了章法。 尚宫渊不由得恼怒,这意味着左长乐根本没有尽全力。 上一次真元寺内左长乐的战力实在骇人。 跟这一次判若两人。 尚宫渊也明白左长乐的顾忌从哪里来,还不是从他手中的这个老头子手上来。 他心中对左长乐隐隐感到不屑,不屑他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手下所束缚。 另一方面却有着一股深切的优越感,他的弟弟还不够心狠啊。 想到这里,尚宫渊不顾一切猛然大喝一声:“再变阵!” 说着将手中的齐长老往对岸抛去。 齐长老也是练着功夫的人,身体比常人较轻,被尚宫渊一抛,竟真的跨过了护城河。 对岸左长乐忽然腾空而起,无视身边砍过来的大刀,只一心要去救人。 对面尚宫渊忽然打了一个呼哨。 左长乐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果然呼哨过后,身边的三柄杀刀带着杀意变势杀向了齐长老! 左长乐蓦然红了眼! “你们敢!” 说着,竟在半空中飞起一脚,又将齐长老踹了回去。 尚宫渊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弟弟的反应这么诡异! 他瞳孔一缩,干脆也不管了!举起自己的佩刀对着飞过来的齐长老就要砍下! 对岸的左长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忽然一阵剑势比之前涨了一倍,逼退了六人的围攻,整个人如鹰般掠起在河面上轻轻一点木剑脱手朝着尚宫心口凌然而去! 那是柄木剑,尚宫渊可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刀已经触到了齐长老,刀锋已经破开齐长老腰身的衣衫甚至,尚宫渊已经看到了齐长老腰身的肌理缓缓绷紧再慢慢破开的景象。 却在这时,他余光扫到齐长老的头发。 尚宫渊悚然一惊,立刻弃刀后退至密林深处。 而那柄木剑随着他深入三丈远方停下来。 等他狼狈的再出现在河堤边就看到齐长老已经被左长乐提在手中。 齐长老的神色很不好,非常不好。 任谁一大把年纪了被这般扔来扔去的都是种难以承受的心累。 齐长老终于缓过来,见到面前的左长乐,老泪缓缓涌出:“多谢帮主救我!方才帮主那一声尔敢!叫齐某毕生难忘!” 左长乐不紧不慢看一眼他腰身的伤口,缓缓道:“你是我心目中最佳的接任人,他们要是杀了你,我还怎么退隐?” 齐长老一噎,顿时把泪生生憋了回去。 说着,左长乐长长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对岸,语气甚是镇定,“糟了。小高落在他们手上了。” 齐长老这才看向对岸,是了,小高早就被制住被他的敌手用刀指着咽喉眼巴巴的等着左长乐来救。 等他救了齐长老,那六个人顿时也围了上去。 真真是好似铁桶一般。 这时,尚宫渊也看清了形势,他只觉得天助他也,齐长老这枚棋子被救的懊丧顿时被抵消。 他忽而大笑十分满意,一个糟老头子被抓,左长乐都亲自来救。 更何况是他贴身的人了。 尚宫渊正要出言威胁,左长乐却带着齐长老一跃而过落在小高不远处。 只是一转身快速的朝着城门掠去。 尚宫渊顿时大怒。 “你不要你的人了?” 左长乐脚下未停,人却忽然回过头冷冷看他一眼,声音随风送至:“你敢杀吗?” 第147章 蛇类有灵,认出她来! 他敢杀吗? 这问题问得实在是好。 他为何不敢? 说着尚宫渊也掠到了小高身旁,刻意用足了劲力大喝一声道:“杀了!” 就在这时,小高忽然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扒开,露出了里面的事物。 尚宫渊一惊,急忙退开。 只见小高整个胸膛处缠着碗口粗壮的一条蟒。 那蟒身上的鳞片层层清晰可见。 蛇头缓缓从小高身上昂起竟是堪比绝世高手的散发出的阴冷感觉。 在北狄,本就甚少见到此等生物,尚宫渊和手下顿时脸色惨白着不停后退。 而那小高,却是镇定自若的将在场的人指了一圈,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要是死了,这些人你都不能放过!” 这蟒蛇也是有灵性,居然吐了吐信子,,浑身缓缓蠕动就像是立刻要行动一般。 尚宫渊当真不愿承认他北狄的大皇子和这几个北狄好手就这样被这区区一条牲畜吓住! 而小高在此时缓缓站起,趁着几人不备,突破包围便向着左长乐追去。 尚宫渊刚要追,谁料那蛇头竟缓缓向后看了一眼目中满是狠厉。 便是这一眼竟吓住了众人。 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渗人了! 尚宫渊犹不甘心,也不继续发布命令只是那么站着盯着前面。 左长乐带着齐长老就站在城门口不远处,就见着小高亮出了他的终极杀手锏。 总算是逃了过来。 左长乐很是欣慰,正想上前扶住他,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甩了甩袖子。 怕他倒不是怕,就是觉得那东西十分阴冷下意识不愿意碰触。 小高却根本没注意到左长乐的嫌弃和齐长老的惊恐,等跑到两人面前,忽然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左长乐带着齐长老顿时就是后退了几丈远! 那蟒蛇从小高身上松下来,缓缓的摇曳着竟是直立在了一边,像是等着命令一般。 而小高有些气若游丝,抱怨道:“少主,你躲什么呀,我也很怕的!” 左长乐淡淡扫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大碍便又去看齐长老。 谁知齐长老居然昏过去了! 左长乐在他人中处一掐,齐长老颤巍巍醒来,却在看到那蟒的时候又是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左长乐黑了脸。 这趟好歹是来救人的,别把人吓死了。 左长乐看着远处河堤,还没有放弃的尚宫渊,郑重道:“将它收了。不然,我怕齐长老挺不住。齐长老不能有事。” 昏迷中的齐长老尚有意识,闻言顿感安慰。 却在此时,左长乐又沉吟道:“这次回去得快些将帮务交给他。” 一想到所谓帮务不是出门应酬喝酒就是在帮里处理不甘心做小生意过日子的刺头。 齐长老心想,干脆就让我睡过去吧! 小高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极为奇怪的哨声。 那蟒深深顿了一下,随即便离开朝着河堤对岸的密林游去,仿佛成了精一般善解人意。 小高犹自辩解:“你瞧,它多体贴善良。从来就是用它吓唬人的。” 左长乐不客气的戳穿:“那你自己怕什么?” 小高哭丧着脸:“好几天没放它出去觅食,我怕它吃了我啊!” 左长乐顿时无语。 忽然看向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草堆。 “是哪位朋友在这里?何不出来见一见?”左长乐语气冷冷,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意。 他的木剑已经被丢了,手边没有趁手兵器。 左长乐便看着那草堆,只凭着气势便要将人逼迫出来。 草堆后的柳若言早已吓软了。 她可以说经历过许多阵仗,却唯独怕这类细长的爬虫。 她此时哪有力气站起来。 只是她虽然是一介不会武功的白身。 却也能感受到左长乐语气中的 压迫,她颤抖着正想报出自己的名字。 一辆马车出了城门快速的向着这里飞奔过来。 驾车的是一个身形削瘦的黝黑男子。 那男子一直赶到草堆这里才停下。 左长乐微微退开了一点,他已经看出这驾车的车夫应该是个女子,且不会武功。 这男子也不耽误,径直从马车后扶出一位女子和两匹布。 那女子不知怎的,脸上也沾染了草灰看不清样貌。 且这车夫若有若无的挡着,左长乐只觉此人身形有点熟。 不过是两个女子。 左长乐想着便让开了路。 那车夫扶着这女子上了马车。 在进入马车前,这女子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眸朝他深深望了一眼。 只是左长乐视线却落在了城门处,没有看到。 那车夫有些怕,说话声音都透着紧张沙哑:“你们……你们不要害我们……,我们家,小姐,只是……只是……” 车夫只是了半天都没只是出来什么。 左长乐顿觉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装作不耐烦的挥手放过了她。 这时,小高已经缓过劲,爬起来扶着齐长老小声道:“那帮人不见了。” 左长乐嗯了一声。 尚宫渊此次连城门都不敢入,根本不会恋战。 马车缓缓向前走。 其实扮成车夫的绿夭是很想快点走的。 只是,她只看过杜鹃赶车,轮到自己上阵多少有些笨手笨脚。 绿夭驾着车不过离开了百余步。 城门口处忽然涌出了大批的侍卫模样的人。 且当先一人骑着马脸上带着冷酷的神色,唇齿轻碰,说出了一个字:“杀!” 接着,绿夭就看见那些侍卫模样的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纷纷拔出刀剑对着马车就冲了过来。 这下绿夭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了。 因为那发号施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在锦衣阁见过的太子夜凌华。 而夜凌华当时八成就是去调兵来围剿马车后的这几个人啊! 绿夭吓得扔了马缰:“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你们要找的人在后面!” 话音刚落,有人一剑将她从马车前方挑了下来。 绿夭倒地不起。 马车车帘猛然从里被掀开,露出一个面容邋遢身段却极好的女子,正是柳若言。 柳若言看着倒地的绿夭,肝胆俱裂。 她颤抖着爬下马车,将地上绿夭抱在怀中,却见她胸口衣衫已然渗出鲜红。 “小心!” 伴随着一声疾呼,一道身影快速的落在马车前方,将斜刺里对准柳若言刺来的一剑一脚踢开。 随后用泛着冷意的语调说道:“太子殿下。” 夜凌华在马上,放眼望去自己带来的人已经将马车前后包围。 心里有了依仗,顿时像是才看到左长乐一般,慢条斯理道:“吾听说有人在护城河外逞凶打斗。没想到是左帮主啊。” 左长乐不疾不徐:“是啊,遇到了一批贼人,不过已经解决了。” 说着,左长乐扫了一眼倒地的车夫,语气微凉:“这马车上的两个人乃是无辜路过的路人。太子殿下的人已经伤了车夫,还请殿下放他们尽快进城医治。” 夜凌华却毫不在意:“刀剑无眼,一时误伤也是有的,再说谁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无辜还是……贼人假扮呢?” 左长乐顿时冷静了下来。 面对一个想找茬的人,无论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都会被其所忽视。 左长乐不再看夜凌华,蹲了下去,查看车夫的伤口。 柳若言抱着绿夭,饶是一时悲痛也发觉了一件事。 左长乐只是给绿夭把了脉,并没有去看伤口。 许是绿夭的伤不致命。左长乐的神色未变,只是抬头看向柳若言想嘱咐什么。 一时没想到,柳若言也在看着他。 就这么泪光火电的一瞬间,左长乐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认出她来了。 第148章 救她,刺伤一剑 左长乐停顿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的表示,缓缓站起,用略带冰冷的语气说道:“挡了太子殿下的路,不死已经是殿下的恩德。还不快,滚?” 左长乐最后那个滚字说的极为重,且带着一股杀意。 柳若言浑身一颤,有些莫名委屈,却是没有说什么。 她费力的抱起绿夭让她斜靠在她肩上,而后朝着城门缓缓走去。 她也想快,可绿夭半醒半昏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全无自己的意志。 这般走着已经是很快了。 饶是如此,柳若言都能从背后感受到夜凌华那带着探究的冰冷目光。 那股压迫感越来越重…… 柳若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明悟。 她跟绿夭怕是走不了…… 不过是江湖帮派打斗,夜凌华怎会亲自前来。 可他居然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侍卫。 这怕是冲着左长乐来的。 而她跟绿夭作为唯二在场的两个人,不管有没有看到什么,夜凌华都不会放过! 事出突然,柳若言也来不及布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此刻脚下的两双腿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忽然,一阵清晰的铁器摩擦声快速的划破令人窒息的空气。 柳若言恍惚中记起了这样的声音,那是……拔剑的声音! 是谁在拔剑? 她还来不及想得更深入,便觉得背后一阵刺痛!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止。 柳若言只觉得那股痛意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仿佛浑身的热量都随着这痛意在消失。 那拔剑的人从背后刺进了她的身体! 柳若言再也支撑不住手里的绿夭,绿夭应声倒地。 而柳若言半跪在地上,一手支撑着身体。 拼命的呼吸着,努力想回头看清究竟是谁刺她一剑。 没想到眼底却是撞进一片茶白色。 以及那人单手持剑的凛然风华。 昏过去前,只听得耳边传来左长乐的轻笑:“现下已没有了外人,不知可否与太子殿下谈一笔交易。” 柳若言心底泛起剧痛,人事不知。 夜凌华甚是讶异的声音响起:“吾还以为左帮主会为了这两个路人跟本太子作对呢?毕竟你们不像本太子视人命如草芥啊!” 夜凌华说得意味深长,左长乐面不改色:“既然要跟太子殿下打交道那自然要按照殿下的规矩来办。难道殿下不喜欢?” 夜凌华眯起眼睛,像是重新认识了左长乐一般。 他本以为这人只有读书人的迂腐,没想到权衡利弊时也极为果决。 一向容不下人的夜凌华忽然起了一个心思。 “你与何人打斗乱法纪,本太子可以不追究。不过你须得答应吾一个条件。” 左长乐双目灼灼盯着夜凌华,忽而一笑,随手扔了从一旁侍卫身上拔出来的剑,负手而立,“成交。” 夜凌华见左长乐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事,这份识时务极大的取悦了夜凌华。 又在马上与他说了几句,便愉悦的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夜凌华想再看一眼那两个应该是必死无疑的路人。 视线却被左长乐前跨一步拱手施礼的双手挡住。 许是多想了吧?两个贱民而已。 左长乐负手而立,直直盯着夜凌华退去的方向。 他按捺不动,直到最后一人进了城。 他脸上一直尚算镇定的神情一瞬间崩溃。 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焦急。 “柳若言!” 当柳若言从一片昏暗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装潢极为简单的内室里,因她是趴着,所以呼吸极为不畅。 随着她醒来的动作,柳若言只觉得整个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颤抖着去摸自己的后背,却摸到了一片粗糙纱布的触感。 同时,她这无知无觉的动作仿佛牵动了某处的肌肉,一股钝痛席卷了她的感官。 她干脆地跌回了床上。 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这一声过后来人却没有进来,而是温文尔雅的问道:“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我那一剑极有分寸,并未伤你的肺腑。你应该无事才对,养上一段时日也就好了。来,我把熬好的药放在外面,等下会有婢女送进去给你喝。你乖乖听话些,早点喝完早点离开。” 这一番絮絮叨叨听起来仿佛温情的话语直让柳若言打了个哆嗦,记起了前事。 是左长乐!他刺了她一剑! 柳若言咬着牙没有应声,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颤抖着问:“是你!给我包扎的伤口?” 门外的左长乐神情自若,吐出与事实相反的两个字:“不是。” 事实是,他根本不愿意假手他人,亲自给柳若言查看的伤口换的药,又亲自给她净面打理衣衫。 柳若言这才缓和了一口气,然而被毫无防备刺的这一剑引发的恐惧却始终没有消散。 柳若言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其实,柳若言又怎会猜不到原因? 看她此刻安全无恙的躺在这里便可知了。 只是身体的痛不停的提醒着她,让她不愿意以一种理性的态度去面对。 一门之隔,左长乐幽幽道,“我总不会害你的。” 柳若言不想再听:“你走开,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绿夭呢?她怎样了?” 柳若言一瞬想起绿夭,想到自己醒了这半天的功夫,居然才想起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挣扎着便要下床。 不想却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实在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伤口。 感觉上,伤口只有丁点大小。 可那一剑必定不能太软,该有的威势一样不少。 只是没有伤到要害又是从后面刺入的罢了。 “你没事吧!”左长乐焦急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同时响起。 柳若言惊叫着抱住了自己的前胸。 左长乐瞬间背过身去,冷静道。 “这是在医馆。你若喊得太大声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柳若言恨恨瞪了左长乐一眼,可惜左长乐看不到。 她立时爬上床,将自己衣衫穿好。 其中少不得扯动伤口,时不时发出嘶嘶的痛呼声。 左长乐便忍住了再没有转过身。 柳若言微微冷静下来,又开始为自己的失态懊恼。 她本不是那般容易牵动情绪的人,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柳若言看着左长乐,心绪更加复杂。 这个人一听到她呼痛,立刻冲了进来,可见对自己是极为关心的。 可又是他刺了自己一剑。 柳若言一时觉得可以原谅此人,又一时觉得心寒。 就这么纠结着,只是她却全然不觉她这一番情态都落入了站在门口的左长乐眼中。 第149章 几度痴缠 只因门口有面铜镜,左长乐背过去的角度极好。恰能在里面看到床上的柳若言。 等她自己穿戴整齐,左长乐忽然开口:“绿夭的伤较重,伤口创面太大。需要好好照料。就让她在医馆住几日,三日之后你再来领走她。” 柳若言冷静下来回忆当时情景自然也知道这样对绿夭才是最好的。 便默认了这安排。 左长乐忽然用手轻轻一拂,将那铜镜收入衣袖。 柳若言恍若未觉。 不多时,柳若言喝了药走出医馆。 才发觉这便是那王大夫的医馆。 王大夫没有露面而是找了两个在医馆的杂工将柳若言送了回去。 等那两个看似是杂工,实则是金陵左家的死士回来禀告人已安全送达时。 王大夫停了今日的看诊,转到内室。 “少主,人已安全回去了。” 王大夫毕恭毕敬,抬头看到左长乐没有回答又觉得奇怪。 王大夫心有顾虑:“少主啊,这次你也太冒险了点吧?” 左长乐人就站在廊前背对着他。 王大夫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且不说,您去救人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左家死士。就说您冒险转向太子阵营,家主知道了怕是会责怪您。” 左长乐转过身来,已然不见了之前那种磊落淡漠,而是一种深沉的稳重之色。 “我已经答应了太子,去做他的幕僚。”左长乐淡淡说道。 王大夫大惊:“少主?老奴这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您要去做别人的幕僚?且不说你还做着平乐帮的帮主,就是左家富贵通天,也不需要您这般作践自己!” 王大夫只觉得左长乐行事古怪,逼不得已又冒出来一句:“还有清风阁那边,他们会愿意您这般纡尊降贵?” 左长乐忽而叹了一口气,显出几分萧索,语气幽幽:“妈的。” 王大夫彻底呆了。 左长乐却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瞧着我似乎如今很厉害么?平乐帮主?那只是京城里看人眼色过活的一个大帮派而已。左家三公子?我又不是亲生的。至于你说的清风阁?呵呵,家主曾逼我发过誓,你忘了么?我是古武人氏,不是什么北狄皇子。” 说着,左长乐缓缓坐了下来,优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边品边说道:“有时候,你家少主我会想,我到底是谁?而你这声少主又能叫多久?” 王大夫顿时无语,却觉得左长乐说的也挺对。 这时,那小高忽然窜了进来。 王大夫立刻避开一丈远。 小高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嘿嘿傻笑:“少主,齐长老只是受了惊吓,身子骨是很康健的。您想怎么做?” 左长乐闻言点点头,正色道:“那自然是将帮主之位还给他。” 王大夫顿时觉得左长乐冲动了。 可他欲再劝,左长乐人走得潇洒快意,看着背影倒像是去做什么大事一般。 王大夫猜不透左长乐的心思。 只得将左长乐近几日的举动都一一记下来。 传给左家家主。 左家家主是个年过三十的美男子。 他展开信笺粗粗一扫,便丢到一边。 “让他去平乐帮只是为了打通左家在京城的生意。让他以三公子的名号在京城却是为了方便交际今年有才学的学子。至于清风阁……” 左家家主冷笑数声:“人是左家培养的,怎么北狄王还想这么便宜便将他要回去?” 左家家主立刻修书一封传给了王大夫。 信上只是嘱咐他多看着京城中的局势。只要左长乐自己不打算认回北狄王一切都由着他。 王大夫这才放了心。 柳若言带着绿夭两人出门,回去时却是一个。 柳若言只好跟白氏说了实话,幸而是留在了王大夫的医馆。 白氏谴人问过也便没了意见。 只是白氏心细,看着柳若言似乎面色有些苍白。 “言儿,你一出门就是这大半日,连面纱都不见了。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柳若言摇头,更加装的与平日里无异。 白氏才不再起疑。 只是柳若言忍得辛苦。 她并不想叫自己院中的人都知道,就连启嬷嬷也不行。 等到了晚间,启嬷嬷让另外一个小丫鬟守夜。 柳若言更是轻手轻脚。 只是她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这里倒是有药有纱布,可谁能替她包扎呢? 柳若言犹豫着要不要将启嬷嬷叫来。 便感到一阵风吹过。 吹灭了她内室的几盏铜灯灯芯。 外间的小丫鬟忙问怎么了。 柳若言只说要就寝,那丫鬟才安静下来。 这一次,柳若言准确的盯住了屏风的方向。 果然那小丫鬟再无响动之后,男子的身影便缓缓踱了出来。 柳若言看着他镇定自如的步伐,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委屈,登时满面怒容。 左长乐也察觉到了她异常的情绪,虽然昏暗中他明明看的很是清楚,就连柳若言委屈的神色都一分不缺。 他仍旧装作没有看到,坐到了床前。 柳若言一下子气苦出了眼泪。 她伸手用力推他,左长乐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我来给你送药。” 说着,从怀中拿出带着温热体温的两个瓷瓶放在她手上:“大一些的是外敷,小一些的是内服。你既然不想看见我,那我便先离开。反正……咱们日后总有机会这般日日夜夜相对。我刺你那一剑,你可要好好记着,好好恨着,等日后你总有机会还上千百剑。” 左长乐说得一本正经,最后一句又将柳若言镇住了。 柳若言也弄不清此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觉得这人又是温柔又是惹人恨。 凭什么他就敢次次闯她的闺房,还总对她说一些嫁娶的话! 还……刺她又给她送药!还让她等着回刺他? 这般打一棒槌给一颗甜枣?他当她是无知少女吗? 柳若言心思几转,人已经冷静下来,她冷着嗓子道:“今天的事也怪不得你。太子一贯心狠绝情,你刺我一剑乃是为了救我。我明白。谢谢你的药,谢谢你惦记我的伤。我困了,还请快些回吧。” 柳若言冷冷说完,等于已经是下了逐客令。 左长乐本有些惊讶于柳若言的通情达理,待听到最后才知道柳若言还是恼了。 若柳若言不摆出这副模样,左长乐可能还会故意再逗她一会。 谁知她竟明白他的苦心,左长乐便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了。 左长乐放下瓷瓶,欲再看一眼柳若言,却顿住了。 目光中露出柔和关切,可惜柳若言在黑暗中却是看不到的。 “你手脚不便,背后的伤不如就……” 柳若言顿时冷声打断:“再不走我喊人了!” 一阵风过,左长乐人已经跃出心上女子的闺阁往着夜空去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如就叫一个丫鬟起来帮她换好。 手下的人只要恩威并施也就不敢乱说话了。 可惜,柳若言哪里听得进去? 第150章 东宫密谈,太子的算计 东宫书房内,太子夜凌华正饶有兴趣地翻着手下带来的关于金陵左家三公子的一些资料。 据说在金陵这个富饶的地方,左家几乎可以说一手遮天。 寻常商贾跟官员结交都是诚惶诚恐,孝敬巴结,打点讨好。 但左家情形却是相反,总是官员反手当孙子。 金陵左家祖上曾出过一任丞相。 古武建朝前,左家便已经没落。 古武建朝之后,左家表面上弃文从商,暗地里却是到处结交江湖人士。 左家在金陵下九流中,口碑非常不错。 这也成为了左家与官员结交时候的依仗。 有时候明面上不太能做的事,交给左家一准能办好。 这一代的左家除了左长乐这个人人皆知是左家抱养回来的孩子之后,还有一位正经的公子。 且那位公子在经商一道上极为有目光,据说最近迷上了出海倒货。 而左长乐自己放弃了左家大好的背景,弃商从文,然后来了京城。 夜凌华放下这堆资料,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几次短暂接触,左长乐留给他的印象。 识时务,机变,会武功。 原本夜凌华是想找一找左长乐的弱点好当做把柄。 但看了他的出身经历,夜凌华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天然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柄利剑。 左长乐是孤儿,可一出生就被抱进了金陵左家,在金陵左家的成长经历中,他另辟蹊径,非但没有沦为陪衬,反而在当地颇有才名。 这样的人被左家谴来京城,他就不信,左长乐还没有一点点的野心? 夜凌华直觉,这样的人是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的。 想到此处,夜凌华下定决心,最近要多关注一下左长乐。 可随即,夜凌华又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重重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乖戾。 左长乐与柳若言……在清风阁中,那么亲密! 想到此处,夜凌华忽然心中升出一个念头。 反正也不可能娶到柳若言了,他得不到的东西,岂能让他人得到? 左长乐若真是想投向他,柳若言就必须作为他的投名状! 念头通畅之后,夜凌华顿时觉得心中舒爽了许多。 这么一停顿下来,夜凌华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来人,备茶。” 夜凌华喊了一声之后,往常该是有近身太监恭恭敬敬进来添茶水的门口却是毫无动静。 下意识的,夜凌华便感觉到不对劲。 他缓缓站起,盯着门口,却没有动。 他的身边不止一些明面上的侍卫,暗中在他身边保护的也有十几人。 已经过了十声,还未有人向他示警也未有人进来给他送茶。 夜凌华不觉心中紧张微微捏紧了手心。 这时门口处慢慢显出一个黑影来。 “谁?” 夜凌华下意识问道。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那人走出阴影,一张具有北狄特色的面容映入眼帘。 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北狄大皇子,尚宫渊。 尚宫渊带着冷笑,大喇喇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夜凌华在最初的惊惧之后,也镇定下来。 同时心里暗暗发誓,等尚宫渊走之后他一定要将今天负责巡逻的侍卫都砍了! “太子殿下,我时间不多,咱们敞开说亮话。”尚宫渊那双看似憨直的眼睛里却满是怀疑。 “你,究竟有没有帮我找他!” 尚宫渊忽然发问。 夜凌华挑了一下眉:“当然……没有。吾身为古武太子,哪能轻易大动干戈去找这么一个人。还欠些时机。” 尚宫渊长出了一口气,从背后掏出一幅画卷。 “这幅画,是我千辛万苦在京城找到了一个据说擅长丹青的人给描绘出来的。”尚宫渊边说边将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即使是我口述之时在一旁看着,这画上的人也是只像了五分。但我已查到他的姓名。”尚宫渊语调泛着冷意。 “太子殿下,勿忘盟约!” 夜凌华盯着不远处桌面上放置的画卷,嘴角勾起一丝虚伪的笑意:“大皇子若是真元寺一别之后,便将这画卷送来,恐怕吾早就将人找出来了。” 听到这话,尚宫渊脸色才好看几分,也开始恭维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然是日理万机,我哪敢立刻便来叨扰太子?” 夜凌华捕捉到了尚宫渊话里的未尽之意。 不敢立刻来叨扰,那便是说,他自己先找过了。 夜凌华装作随口一问:“哦?又被他逃脱了?” 尚宫渊闭了闭眼:“我那弟弟确实勇猛。” 夜凌华有点感兴趣:“你说已经查到了他的名字?” 尚宫渊点点头:“不错,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左长乐。就在前几日,我抓了他的仆随将他诱出。可惜功亏一篑!” 夜凌华不觉一怔! 尚宫渊还要再嘱咐,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三下敲击声。 尚宫渊神色不变,人却是已经站了起来:“太子殿下,我该走了。望你信守诺言,否则,我必定要将你与我之事泄露给你的父皇,看看你父皇会不会允许他心爱的孩子跟北狄皇子有往来!” 夜凌华沉声道:“慢走。” 待面前空无一人,夜凌华面上泛起异常激动的红晕。 怪不得,他总觉得在真元寺,那带着斗笠的男子摸出的那一把木剑十分的眼熟。 仔细想来,在左长乐第一次进宫之时,正是佩着一柄剑的游历书生模样。 佩剑多是金陵那边的习惯。在京城却不时兴。 入宫之前需要解下兵器,左长乐却没有,乃是因为那是一柄木剑。 当然仅凭一把木剑就认为左长乐就是尚宫渊要找的北狄小皇子也有点牵强。 不过…… 不是还有那副画吗? 夜凌华站起身,一股就要窥破隐秘的快感在他体内乱窜。 他缓缓展开了那副画卷。 画上的人,果然十分神似左长乐。 夜凌华脑海中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这次就连上天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夜凌华随手就将画卷撕得粉碎。 他嘴角挂着开怀的笑意,这笑声终于将东宫中巡守的侍卫引来。 “殿下!殿下!” 夜凌华冷冷看着这些本该因失职而自裁的侍卫们。 “无事。” 这些侍卫莫名其妙的但也不敢多问,甚至都有种再不走快点就会很危险的感觉。 第151章 二房崛起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 绿夭被接了回来。 她是被太子手下侍卫一剑伤了前胸,剑气震伤了内脏。 这三天时间,王大夫用了最上乘的药吊住了绿夭的命,再慢慢为她化去淤堵。 自然随着绿夭一同回来的还有一笔账单。 绿夭堪堪能站起来,拿过账单一看,顿时连药都不肯喝了。 柳若言知道她在心中仍是记着自己的奴婢身份,却有点太妄自菲薄了。 她走到绿夭床榻前,笑问道:“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脸?认为我一定会免了你看诊汤药费?” 绿夭有点错愕道:“啊?” 柳若言看着账单仔细算给她听:“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你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三钱。给你留下三钱,剩下的拿来还账。一年还十二两,大约也就白干上个十年便能还清了。” 绿夭哦了一声,显然已经崩溃。 柳若言便又补充道:“反正你每月在府里吃穿是不花自己银子的。想必区区十年,你也能挨得过来。” 绿夭哭丧着脸:“……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好好喝药。” 柳若言满意的看着绿夭一把夺过药碗一灌而入。 这个人哪有时候不能太惯着了! “大小姐,夫人请小姐去一趟。”杜鹃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杜鹃自从绿夭被砍了一刀以后,便被调来了柳若言身边。 柳若言点点头,带着杜鹃过去。 路上无人处,柳若言问道:“一直让你留心母亲这边,你可有发现?” 杜鹃点点头:“小姐,看样子是老爷遇到什么麻烦了。夫人近几日一改往日的冷淡,居然会在晚上熬了汤给老爷送去。可即使这样,老爷也多半不喝,夫人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可第二天,夫人又会按时送去。” “是吗?”柳若言不觉好笑。 母亲这是还挂怀着父亲啊。 只是父亲那边……能让他如此反常的想必就只有那一件事了吧。 果然,到了主院,白氏一脸忧心忡忡的将来龙去脉讲给了柳若言听。 柳若言没想到,柳世忠没有升官不是最离奇的,而是她那好二叔居然升了一级,踩在了柳父的头上。 这几日固然柳父为不能升官而苦恼,也是因为她那好二叔将什么事都推给柳父。 翰林院的文章都是要呈交给圣上亲自过目的。 柳得贵已经两回了,拿了柳父做的文章说是自己写的。 而宣帝也是大感惊奇,竟然还有一个不逊于柳世忠的能人干将。 这也罢了,平常需要跑腿的都使唤柳父去,而往往柳父回来,翰林院里分得的任务都已经完了。 柳世忠手里没活,也就没有机会一展所长。 偏偏柳得贵总在这时候以上峰的身份命令柳世忠替他分担,这么一遭下来,最终的成果仍旧是柳得贵的。 柳若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二叔胆子这么大! 他就不怕穿帮吗? “母亲?父亲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柳若言不懂,依照她前世的经验能坐上丞相这个位置的总该有几分城府,怎会如此轻易沮丧? 白氏欲言又止,柳若言再三追问,才又得知了一件事。 柳父跟着御史巡察归来,将所见所思整理上奏,却被宣帝斥责胡言乱语。 再加上柳得贵此时崛起,宣帝一时之间便将他忘了。 柳若言心下了然,柳世忠必定是因为这个了。 被人一时踩在头上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帝的看重。 若是连圣心都失了,那就真的完了。 柳若言颦眉。 前世她对柳父朝堂上的事了解不多。 后来嫁了太子就更是一心专注后宅,若是夜凌华需要柳世忠的帮助了,才会让柳若言返家去。 而柳若言一心只在如何取悦夜凌华,让他忘记新婚的不愉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不过,柳若言倒是想起来一事。 深秋时节总有皇家组织狩猎,前世曾有人在狩猎时刺杀宣帝,当时有个小吏舍命替宣帝挡剑,事后那小吏直接被提拔成了天子近臣。 柳若言心中一动,若是柳得贵实在弹压的紧,柳父没有机会展露自身才华,那便从这里入手,皇帝总是会对肯舍命效忠的臣子印象更清晰的。 想通了这一节,柳若言顿时心境开阔起来。 现在困难的就只是怎么劝服柳父,那日狩猎之时一定要离宣帝近近的。 柳若言给柳母宽慰了一番便回去了。 晚间,老夫人难得的将一大家子都聚在了上院吃饭。 当柳若言到达的时候,便看到柳得贵坐在了老夫人身边一脸的得色。 而柳世忠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老夫人倒是高兴,不知对着柳得贵在说什么。 “给祖母请安。”柳若言见了礼。 老夫人正说得高兴被柳若言打断了,随即不悦的看向了柳若言。 “你怎么又来得这样晚?赶紧坐下。” 来得晚? 柳若言冷冷看向二房刘氏,不是她派人告诉她因老夫人身子不好,要先请大夫看过诊才能用饭,因此不必早到吗? 刘氏恍若未见,将腰杆挺得直直的,吩咐身边丫鬟这个给老夫人夹点,那个给二老爷夹点。而后自己又翘着兰花指给自己盛了碗汤。 一派仿佛贵妇的模样。 柳若言只觉看多了要倒胃口。 便挨着白氏坐下。 只是她另外一边就是很多日没有打过交道的柳若兰了。 柳若兰全程目不斜视,努力做出一副你高攀我不起的模样。 白氏悄悄拉了拉柳若言的袖子:“别理她。” 柳若言点点头。 便在这个时候,柳得贵忽然悄声说了什么,便听得老夫人直唤她的名字:“柳若言!见到你二叔为何不打招呼?” 柳若言顿了顿,站起身不咸不淡的福了福身:“二叔好。” 这副敷衍的模样顿时惊住了满桌的人。 老夫人一见就来气,忍不住伸手拍了桌子。 “放肆!往日里你仗着你爹的名头,故意忽视这些规矩。我都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如今,你二叔得了圣上青眼,总算是为柳家争了光,竟然还当不起你一句问好?” 这话,明着是对着柳若言,暗里却说的是柳世忠。 柳若言眯着眼盯住了柳得贵,他是想告诉父亲今时不同往日了吗。 第152章 给柳若言说亲,透露给父亲 “二叔……辛苦了。”柳若言不无讽刺的回敬道。 老夫人怒瞪了柳若言一眼。 柳得贵混不在意装得非常大度:“女孩儿哪里懂这些男人的辛苦,母亲别与她计较!就是言丫头这性子确实不好,还不知将来有没有人愿意娶她!” 柳若言冷冷看着她二叔。 柳得贵继续又道:“不过前几天,倒是有个同僚托我给他远房侄子相看个姑娘。” 说到这里,柳得贵面向柳若言看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不,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言丫头。对方今年二十有一,家里也不过一个通房。据说已经走了路子马上就能做官的。言丫头嫁个官老爷,成了官夫人,她爱怎么折腾折腾去。总归有她相公管着。嫂嫂,你觉得呢?” 白氏皱眉,这人听起来倒是还可以。只是柳得贵会这么好心? 白氏不知道内情,柳若言却心知肚明。 这同僚,可不是翰林院里的那些文人编修。 而是翰林院总事的儿子,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家里只有一个通房,这话倒是不假,但他院子里的丫鬟哪一个还是清白之身? 上一世,柳得贵想把这个人说给柳书琪,最后婚事还没谈妥,柳若言已经成了太子妃,自然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不动声色的替柳书琪挡了回去。 一想起这人,柳若言便只觉得恶心。 “既然这人这般好,二叔怎么不留给兰妹妹?”柳若言淡淡道:“二叔这突然的抬举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让人受宠若惊?这便是讽刺柳得贵平日里的装模作样了。 柳得贵还要再说。 这时,柳世忠终于沉着脸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出了上院。 刘氏只觉得痛快,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在饭桌上成功把柳世忠挤兑走。 她得意而又装作担忧的看向白氏:“这是怎么了?可是夫君有什么话说得不合大哥心意。大哥气得走了?哎,最近朝堂上的事,我也略有所闻。可这圣上喜欢我们家相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白姐姐你可要多劝劝!这人啊,有时候就该认命!” 白氏不悦地看了一眼刘氏。 “二叔母,你说得对。人,有时候就该认命。”柳若言似笑非笑看着刘氏,那眼神透着洞彻仿佛在说,可你怎么不认命呢。 刘氏一接触到那眼神便泄了气势。柳得贵忽然受重用是怎么回事,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柳若言微微朝着老夫人曲了曲膝,跟着白氏离开了上院。 一时间饭桌上走了大房一家。 老夫人虽然不说什么,但心底还是有些厌恶柳世忠率先离开拂了她的面子。 再吃了一阵子,老夫人忽然问:“方才你给言丫头说得那个人为何二十一了都没有娶亲?”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柳得贵早有心里准备,笑嘻嘻道:“所以说那人是个好的,之前一门心思在家读书。这不才荒到年纪大了。要不是言丫头比兰儿大,这样好的亲事我可就自己应了。” 老夫人也听不出什么破绽。 只沉声道:“很好,若真是这样,就极早将此事定下来。柳若言以为,她如今还能嫁出去吗?有人要就不错了!” 翰林院总事原本是看中了柳得贵,想与他攀亲家。 但柳得贵觉得自己如今背后有人正是春风得意青云直上的时候,便想再等等好好的利用下自己女儿的婚事。 又不好得罪人这才想把柳若言推出去。 至于有没有一点嫉恨柳世忠想报复的情绪在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跟老夫人三言两语将此事定下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柳世忠的态度。 在老夫人看来这个大儿子是永远不会忤逆自己的。 柳若言跟着白氏缓缓往前走。 前面不远的地方走着柳世忠。 走到分岔的路口,白氏留恋地看了看柳世忠的背影,却依然选择了与他背道而驰。 柳世忠去书房,白氏回房歇息。 柳若言顿了顿,迈步跟上了柳世忠。 柳世忠的书房门没有关。 柳若言脚下不停走了进去。 柳世忠已经拿起了一本书在翻着,翻得极为不认真。 抬头看了一眼柳若言:“你今天在桌上就不该说话。这种事都讲究个父母之命,若是我与你娘不答应,他们难道能逼迫你不成?” 柳若言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淡淡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让着点二叔一家?” 柳世忠没想到柳若言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听起来还有些讽刺的意味。 柳若言平视着自己这个父亲:“势强之时,别人本就避之不及,父亲退是种风度。可现在父亲势弱,别人踩上来是种试探,父亲再退可就会让人觉得你真的软弱可欺……” 柳世忠面色一寒,顿时身上气场一变多了几分压迫:“你敢这般跟爹说话?” 柳若言淡淡道:“父亲,请你想想,若是我让了,二叔真的应了这门亲事,再加上祖母的支持,您会为了我而违抗祖母的命令?” 柳世忠淡漠了脸色,没有回答。 但答案父女俩都是心知肚明。 不会。 “就算是这样,也可以有别的办法可以想。你这样直接对上你二叔,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柳世忠怒意未消。 柳若言没有理会柳世忠的说辞。 毫不示弱,回视着他:“不知道爹想不想让陛下重新看重爹爹?” 柳世忠本已经被挑起来的怒火在这一瞬间仿佛定格,他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若言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将这种提前预知的能力跟至亲分享。 她得想个好的说辞。 “父亲,还有几日便是圣上出宫狩猎的日子。不知若言说得对不对?” 柳若言问了这样一句。 柳世忠眼神复杂的点点头。 这个事也不算什么难知道的事,毕竟每年宣帝都会挑在深秋时分去皇家猎场狩猎。 “那父亲愿不愿意以命搏一个陛下另眼相看的机遇?” 柳世忠咀嚼着女儿这话里的意思,脸色渐白。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柳世忠惊惧问道。 柳若言犹豫了一下装作为难的样子道:“父亲,您就别问了。总之,若言这个消息绝对是可靠的。有人要在狩猎当日刺杀陛下!” 柳世忠面上显出惊愕,对这个消息的惊惧大过了对柳若言的疑问:“是谁要刺杀陛下?你怎会知道?” 柳若言顿了一下,却是接着说道:“只要父亲当日跟在陛下身边,在刺客袭来之时,舍命挡在陛下身前,陛下定然会对父亲另眼相待!” 第153章 老夫人的安排,赴赏花宴 柳世忠沉默着,盯着柳若言。 未来一国丞相的威迫感在这一刻释放的淋漓尽致。 柳若言低下头装作无措的样子:“父亲,女儿是为了你好。” 柳世忠看着她的样子,语气冰冷:“为了我好?你就该将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告知于我!” 柳若言抬起头:“那我说了,父亲就会信么?” 柳世忠耐着性子:“你是我女儿,又是为我着想,我岂能不信?只要你说实话!” 柳若言却摇了摇头:“父亲,你是不是想着告知陛下,提前将刺客找出来?或者是干脆上奏阻拦陛下?” 柳世忠没想到柳若言居然能猜中。 “你若不想为父再次承担个胡言乱语的罪名就快些告诉我!” 柳若言想了想,这才将那日在护城河外遇见左长乐一行对上杀手的事,挑挑拣拣说了。 只是隐瞒了关键部分,只说是她看到有人在打斗。在打斗前,敌手放话,要取宣帝的命,就在近几日且已经安排好了。 “……皇宫内,守卫森严,固若金汤。想要布手只能是在陛下出宫的时候。对方要取陛下的命且就在近几日不是狩猎还能有何事?” 柳若言一字一句慢慢的说,慢慢的去补充这说法中的漏洞。 首先那日确实 是有这场打斗。 其次,除了左长乐确实没人知道那帮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柳父今生仿佛因为一些变故还没有认识左长乐。 而左长乐也未向上一世那般隐瞒平乐帮主的身份。 倒是不用担心柳父去向左长乐取证。 柳世忠眼眸中的光芒慢慢的暗下来。 柳若言知道,这是柳父心中有了打算的征兆。 便装作不想让人知道的模样小心翼翼道:“父亲,那日我和绿夭出城遇到这等事,十分危险。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怕被人盯上,也不敢向别人倾诉。如今尽数告诉父亲,若言也就安心了。只是,希望父亲无论怎样安排都不要将若言牵扯进去。毕竟……那日女儿消失了大半日传出去实在……有损清誉!” 柳世忠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点点头。 柳若言忙装作欢喜的模样,向柳父施礼:“若言先祝父亲,重得圣心了!” 直到柳若言走了很久,柳世忠看着柳若言的背影都在失神。 自己这个女儿,好像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不过,柳若言有句话说得极对。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保证那一日他去之后能及时挡在陛下身前就可以了。 他不能提前示警,这可能会打草惊蛇,也可能会被人当成一个诅咒陛下的疯子。 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装作不知情,出其不意才显得真实,才显得他一片忠君爱国。 而且……若柳若言这个消息并不准确呢? 柳世忠苦笑,也不过是厚着脸皮在圣上面前晃一晃罢了。 为了谨慎起见,柳世忠又在第二日特意宴请了赵海德,询问那日在护城河外的事。 在柳世忠越来越坚信柳若言的话时。柳若言收到了准太子妃岳晴瑛的花帖。 上面写着深秋赏菊,地点是岳府。 柳若兰得知了此事,幸灾乐祸的在柳若言面前笑道:“瞧瞧,人家正牌太子妃来打脸了!定是她知道你之前也想着勾引太子殿下做太子妃,特意叫你去,准备折辱你。” “妹妹慎言。那是端亲王亲自上门提亲,我没有答应而已。不过三妹妹?你,没有收到帖子?”柳若言轻飘飘的一问,倒把柳若兰问得满心愤懑。 “呸!什么赏菊,我才不稀罕!” 柳若言淡淡一笑。 柳若兰看着柳若言的这个淡然的笑,更气了。 偏偏柳若言说的没错,拒绝了太子的正是她。 柳若言看了看帖子,这帖子上的日期正是明日。 一般送这种帖子都是提前最少十天来准备。 岳晴瑛之前一点风声都不露,事到临头才给人个措手不及。 这等做事风格有些像纳兰容。 柳若言仔细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了底。 只将出行的服饰等事安排给了启嬷嬷打点。 第二日,柳若言坐在马车上离开之后。 刘氏特意去了一趟老夫人的院子。 “母亲,大小姐已经出门了。” 老夫人睁开假寐的眼,点点头,却是一脸的嫌弃:“这孩子倒真是不知羞耻。人家这是明摆着要在她面前显摆。她还傻乎乎的凑上去让人羞辱。” 刘氏也跟着点头,神情十分虚伪:“就是啊,兰儿还劝过她叫她不要去。谁知柳若言根本就不领情嘛。” 老夫人哼一声:“既然如此,你昨日的安排便不用顾忌什么。那郑公子,就由你安排去见一见柳若言吧!” 刘氏点头,喜笑颜开,十分真心实意道:“媳妇一定给办得,漂漂亮亮!” 呵呵,准太子妃的宴会,太子肯定要去捧场,就让柳若言在太子面前跟别的男人好好的拉拉扯扯。好好的让太子看一看这柳若言是多么的下贱吧! 话说柳若言一人乘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尚书府。 那些下人倒还算客气。 柳若言本以为自己算来得早了,等一路被下人领到布置好的花园中时,却发现已经有十几名贵女围绕着岳晴瑛了。 “岳姐姐,你头上的步摇好生漂亮啊!一看就是内务府的手笔!想必是太子殿下送的吧?” “岳姐姐,这赏花宴再好,再娇艳,又怎能比得上姐姐的娇媚呢!姐姐可是有太子殿下宠着的女人啊!” “呀!岳姐姐的衣服我竟没有发现,原来是天下闻名的冰丝锦!触手如玉,滑若女子肌肤!就是皇后娘娘也只做了春夏秋冬四身衣服呀!” …… 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论。 而岳晴瑛就坐在亭子中,神情倨傲的享受着周围人欣羡的议论。 无论如何,岳晴瑛已经是钦定的太子妃了。 柳若言远远走来,一路之上各种颜色的菊花争相斗艳恰如今日前来赴宴的少女们。 而亭子中的女子们远远地看着柳若言走来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直到柳若言走进了亭子,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搭上一句话。 柳若言在亭子里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安然坐下,随手取了待客的菊花茶正要一品。 岳晴瑛那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上次清风阁的侮辱还历历在目,虽然最后岳尚书给她争得了一个太子妃的位置。 但她也被自己的母亲狠狠的罚了一顿。 如果岳尚书没有成功,那么遭到耻笑的就是岳家了。 岳晴瑛怎能不讨厌柳若言。 “柳若言,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我没有请你吧?”岳晴瑛带着讽刺的语气直呼其名来者不善。 柳若言顿了顿拿出了花帖在众人面前一晃。 “我是收到这份花帖才来的。你们尚书府的门房看了之后将我迎进来的。”柳若言不急不躁慢慢解释着,就好像是岳府求着她,才来的一般。 第154章 回应挑衅,太子的惩罚 “是吗?”岳晴瑛不客气的站起来从她手中抽走了花帖上下打量。 “这是你自己仿制的吧?”岳晴瑛只觉得胜券在握,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发给大家的花帖上面可是都沾了金粉。你这张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啊?” 柳若言眸子一暗,将茶水放回了原地。 岳晴瑛脸上神色一整,语气严厉道:“门房是怎么办事的!这等纰漏都出?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不过,柳姑娘,这是咱们京城世家贵女间的聚会,你既然没有被邀请,还是请回吧。不然等下没有人愿意跟你说话,冷落了你,那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柳若言没有动,一双如雾般朦胧神秘的美眸非常平静的盯着岳晴瑛。 这花帖分明就是尚书府的下人送来的,柳府的人怎么可能认错那尚书府的腰牌? 但此刻岳晴瑛说了没有,她再解释就显得是在狡辩了。 反而显得没有风度。 那一瞬间,柳若言真的动了甩袖离开的念头。 岳晴瑛这手算不得新鲜,却当真叫人憋屈。 “岳姐姐,话也不能这么说,兴许柳姑娘将花帖上的金粉都抖了下来自己存起来打算用呢?她父亲不过六品的小官,俸禄能有多少?你瞧她今日穿得衣服似乎都是自己做的呢!” 说话的人好生张扬,姓陈,上次在锦衣阁见过。 柳若言淡笑出声:“若是六品小官的女儿还能穿得像陈姑娘一样华美,那才该叫人生疑。” 柳若言这番话说的甚是客观。 六品官年俸禄也不过八十两,但有俸米发放开销比起寻常百姓已经好很多了。 再加上每年底,朝廷会额外拨给六品官员一千两银子算作奖励官员一年的辛劳。 只是柳府毕竟人多,这些银两攥在手里不过勉强能花个三个月,要不是有白氏带来的嫁妆补贴,还有三房常年在外经商,恐怕柳府上下是没有今日这般光景的。 而锦衣阁内的衣服,寻常货色,三四两一件,稍微好些便是七八两一件。 再往上供给京城有名有姓家的衣衫哪一件不是二十两起步。 那陈姓贵女刷的一下白了脸色。 她父亲也是编修,但因是岳尚书的门生,跟岳晴瑛走得近些。 这在翰林院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纳兰容在,她狠狠心给自己挑了一件二十两的,她挑完以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心软,同去的姐妹都狠狠宰了纳兰容一笔,因此她也就心安理得了。 此刻被柳若言当众说了出来,生怕再将纳兰容也扯进来触了岳晴瑛的霉头。 陈姓贵女涨得脸色通红,挣扎着道:“那也没有像你这般寒酸的!” 岳晴瑛扫了一眼陈姓贵女的衣衫,眼里闪过轻蔑,她将目光转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的衣服只是看起来寒酸而已…… 而这时,柳若言已经站了起来,她抖了抖身上的罩衣,看着素白的裙摆下端绣着点点蓝色花纹,在她这么一抖动之间,原本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衣服竟似乎闪动着银色的光华。 柳若言举止优雅从容:“太后赠的布匹,我家绣娘亲手制成的衣服也叫寒酸?那倒真是要请教一下了,陈姑娘还得过更好的料子不成?” 那陈姓贵女这才恍然想起,这柳若言毕竟是在太后跟前露过脸的人…… 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犯了蠢。 岳晴瑛打从陈姓贵女拿着寒酸说事就觉得这陈姓贵女战斗力太低。 当下只是挥了挥手让这陈姓贵女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她自己似笑非笑对着柳若言说道:“晴瑛相信柳姑娘是不会做出抖落金粉这种小家子气的事的。不过,这花帖确实没有送给柳府,柳姑娘还是……请回吧!” 岳晴瑛说得十分客气,但那眉梢眼角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她才不管柳若言穿得怎么样,她要的就是下了柳若言的脸! 她没送给柳若言花帖,柳若言却拿着花帖来了,就是她自己仿制的。 京城中的流言最是伤人,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柳若言上赶着想巴结她! 真是好久都没有人这么当面直白的挑衅了。 这副场景竟有一瞬间将她拉回到了前世的后宫。 柳若言走上前,拿回那张花帖,花贴上柳若言三个字清晰可见。 送错吗? 柳若言嘴角挂着讽刺的意味挥手将花帖撕个粉碎,随手一扬。 碎片纷纷落落而下。 岳晴瑛眼里闪过疑惑。 柳若言淡声道:“听闻岳小姐举办赏花宴,柳若言不请自来为准太子妃助兴,不知准太子妃可会怪罪?” 准太子妃,就是还不是。 岳晴瑛目中闪过恼怒,这柳若言这般说话两个点都堵到了她的心里。 柳若言自退一步大方承认是不请自来。 她打着邀请众女结交好友的名号总不能将人往外推吧? 还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是准太子妃,不是太子妃。 是想羞辱她吗? 岳晴瑛眼中的怒意越来越明显。 柳若言不动声色淡然回视。 她可是好意提醒,岳晴瑛不要太过张扬行事,毕竟还未成为太子妃。 不过想来,这位岳小姐是不会体察到她的苦心了。 “岳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怎地满地纸屑?”一声娇柔好听的细碎嗓子伴随着她的主人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纳兰容。 当下的这幅景象着实耐人寻味。 纳兰容却没有上前,却是走到了一边,让出了路。 后面一位玉冠长袍的俊美男子却是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正是夜凌华。 柳若言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 这是私人赏花宴,夜凌华一来非常懂情趣的免了众女的见礼。 岳晴瑛没想到夜凌华真的来了,这么给她面子,一时间也遗忘了柳若言只顾着缠在夜凌华身边努力让自己适应着跟心爱男子的相处。 纳兰容浅浅小酌了一口菊花茶,眼风瞟向了柳若言,随即轻笑道:“殿下,你看,那是柳家妹妹呢。” 随着纳兰容的纤纤玉手那么一指,挡在柳若言身前的众女立刻分开一条道将柳若言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岳晴瑛不愿在夜凌华面前表现得太过刁蛮,只按捺住性子道:“纳兰姐姐不是问怎么满地碎屑吗?还不是柳姑娘的杰作?” 说完这句,岳晴瑛不再多说,留给人的尽是充满遐想的空间。 夜凌华眯着眼扫了柳若言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柳姑娘这是对吾的太子妃有不满?” 夜凌华的眼中满是嘲弄,让你故作清傲,吾对你有兴趣时,你偏偏百般推拒。 而现在吾的太子妃人选已定,你却来拈酸吃醋,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看着夜凌华的眼神,柳若言知道这是被误会了。 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恶心,这下,她是真的想走了。 “今日前来本就是叨扰,已看过了菊花。民女就不再打扰太子殿下和准太子妃了。民女先走一步。” 柳若言说得十分客气,且自称民女。 纳兰容眼里却闪过一丝阴柔的狠厉。 果然只听夜凌华慢条斯理道:“慢着。将地上的碎屑捡光了再走。这也是惩罚你对太子妃的不敬。” 第155章 淡然应对,左长乐的心思 夜凌华坐在亭中,冷酷的脸上满是轻蔑。 岳晴瑛适时的送上一杯亲手泡好的茶。 纳兰容轻声笑语与夜凌华说着话。 夜凌华紧紧盯着柳若言,想从她脸上的神情中看出一星半点的愤怒或者准确来说……是嫉妒。 若是真的从她脸上出现这等神色。 夜凌华一定会千万百计要将她重新哄到怀中百般怜爱。 或者大度的不去计较她与左长乐之间的纠缠,或者可以许诺她一个名分。 直到他腻了。 夜凌华一边克制着自己一边隐隐期待着。 柳若言忽而抬起了头,神色淡淡与夜凌华对视。 那双眼中是迷雾一般的魅惑,让夜凌华深陷其中却看不透。 “殿下有令,民女莫敢不从。不过,民女有一句话要与准太子妃讲。这撕掉的花帖上可是写有民女的名字,上面的笔迹究竟如何,其实一查便知。”柳若言淡声说完。 岳晴瑛脸上笑容淡了淡。 心中却是暗恼,这次手下办事太大意了。 柳若言环顾了一下四周,以亭子为中心四周正摆着一盆又一盆的绝品菊花。 绿菊,红菊,千层学士,卷美人…… 等等俱是争相斗艳。 柳若言当真缓缓蹲在地上,一片一片认真的捡着碎屑。 她和人斗气,却差点毁了菊的清净,本是来赏菊的高洁,她却做了这样负气的事。 该罚!该罚! 看着柳若言忽然变了态度甘之如饴的捡着地上散落的碎屑。 众人都呆了。 尤其是夜凌华看着柳若言姿态从容,心中竟生出一种柳若言该是爱惨了这菊花的念头。 可天知道,他根本没有哪个闲心去关注一介女流喜爱什么! 这真是平生第一次生出的念头! 夜凌华只觉得再待下去,他怕是要着了魔了。 冷静下来,意兴阑珊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亭子中的一众女子都纷纷簇拥着太子相送。 不多时,这里人走亭空。 那碎屑大半洒在青石铺就的路上,另有小半散落进了花丛中。 柳若言有些心疼的想,花本无辜,是她今天做了一回恶人。 她甚少有这种旖旎的念头。 不知为何,也许是见到了心头最爱之物,一时软化了心肠,也学着做了一回风雅之人。 她有些自嘲。 便在此时,一阵悠扬轻柔的琴音缓缓响起。 漫漫古调,轻拢慢捻出悠扬出尘之意。 与这一刻的惜花之情相得益彰。 柳若言没有丝毫好奇,没有任何停顿,伴着这点琴音将花丛中的碎屑捡得一干二净。 琴音渐远,直至无声。 柳若言依稀依循着来路记忆在走,却在尚书府内迷了路,一时之间回转不得。 太子的车驾缓缓远离了尚书府。 宽大的马车内,坐了五名男子。 最里面坐的是太子,两旁各坐着两人。 而左侧靠近马车入口的位置,风姿卓绝的左长乐正在自顾自的弹着七弦琴。 马车上的人都没有说话。 就是夜凌华的脸色也不太好。 良久,左长乐停手收琴。 马车上的人顿时回到了凡尘俗世。 街道两旁嘈杂的人间烟火又纷至沓来。 左长乐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琴弦。 坐在左长乐对面的是夜凌华的侍卫长宁通,他将在尚书府内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 夜凌华斜靠在软枕上,让自己更舒服,另一边却用打量的眼神环视着每一个人。 尤其是左长乐。 “诸位,怎么看?”夜凌华不轻不重缓缓抛出了这个令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左长乐右边那位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岳小姐就是请了交好的女子来赏花而已,是否殿下觉得岳小姐此举太过张扬?” 夜凌华没有出声,马车内令人压抑的窒息。 坐在夜凌华对面的那位谋士在左长乐来之前一直担任的是夜凌华的智囊一角。 那位谋士叫张无涯。 张无涯沉思了下,恭敬的说道:“其实,殿下的太子妃张扬一些是无妨的。纳兰家的那位千金倒是很有成算,殿下可将岳家小姐当成摆设,纳兰小姐做贤内助便可。” 夜凌华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视线落在左长乐身上。 “左卿呢?” 从方才,宁通说到柳若言被太子逼着去捡落在地上的碎屑开始。 夜凌华就有意无意观察着左长乐的反应。 但左长乐那副样子就像是注意力在他的琴上,他只是来弹琴的一般。 左长乐将琴抱在怀中,温雅的开口:“殿下不怪罪我了吗?若是不怪罪,在下才能开口说话。” 夜凌华当然知道左长乐是何意。 他在问那日清风阁,他砍掉了夜凌华发冠的事。 夜凌华面色更冷,嘴上却道:“你但说无妨。” 左长乐悠然道:“岳氏女不堪为妻。倒是纳兰容可也。” 夜凌华猛然迸发出了大笑。 谋士张无涯皱眉看向左长乐,只觉得这人居然说得这等直白。 这可是圣上下旨,太子如何能推拒?若是以后岳家小姐嫁进来吹吹枕边风还有他们这些谋士好活的吗? 左长乐无视马车内众人的目光,只等夜凌华停了笑,反问了一句:“这等人品,胸无城府,喜怒不定,又心胸狭窄,可堪为国母?” 国母? 夜凌华盯紧了左长乐。 左长乐却很是自然道:“殿下可是储君,将来登基不是寻常事吗?” 见马车里的众人都是一副噤声的模样。 左长乐轻哼了一声:“难道诸位坐在这里就只是为了帮太子殿下守住这太子之位不成?登基之路,从来不是顺其自然,这才是需要各位谋划的。还望各位看得再长远一些。” 其他两位还不觉得怎样,倒是张无涯深深地看了一眼左长乐,将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子记在了脑海中。 一时之间,马车上的人都安静下来。 夜凌华面色不定,一语不发。 不多时,马车进了太子在宫外的一处宅院。 因夜凌华要大婚,宣帝已经准备赐府了。 之前夜凌华豢养的许多门客也都被聚到了这里。 左长乐抱着琴,缓缓走进他所住的院落。院门一关自成一片天地。 他脸上才显出一片萧冷的神色。 他早已经将柳若言看成是他的女人。 虽然他现在无权无势,可他学的从来不是以势压人,以权迫人。 在这般境遇下,因循导势,护住他的女人才是他最终答应太子归顺的原因。 岳晴瑛想羞辱她,那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第156章 二房设计,意欲轻薄 柳若言在尚书府内迷了路,越往前走越看不到一个人,就连丫鬟下人都没有。 转过一个弯,面前显露出一个废弃模样的院子。 柳若言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她怕是无意中闯到别人家的“禁忌”之地了。 哪个高门大宅没有个有故事的地方? 柳若言寻思着,既然找不到出口,便按照原路返回吧,最多再撞见岳晴瑛她们。 柳若言后退几步,却不想后背直直撞入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惊得柳若言疾走几步,镇定下来这才回身看去。 却见对面站了一个身量体格风流身穿锦衣的男子,正一副惊艳贪婪的模样看过来。 柳若言不认识此人,皱了皱眉,当做没看到一般就要离开。 谁知这男子两眼放光跟了上来,“你可是柳家妹妹?柳若言?我是你郑哥哥啊!想来你家里人该与你提过我才是。” 姓郑?那不就是二叔要给她相看的那个纨绔子弟?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事透着蹊跷和诡异。 柳若言站定,冷冷看他:“你姓郑?我二叔可给我介绍了不止一位郑公子。敢问你是哪位郑公子?” 那姓郑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是疑惑继而慢慢的变成了愤怒。 “……什么玩意?就是去玩花魁也没这般两边倒手的!花了五百两他是怎么办事的?不行一定要让爹爹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把钱吐出来!” 那姓郑的骂骂咧咧自说自话。 柳若言如坠冰窖。 看样子是她的好二叔将她的行踪露了出来,还问对方要了五百两? 她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名声在她二叔眼中竟然就只值五百两? 若说之前,柳若言还对柳得贵有半分的亲情顾念,此刻真是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柳若言定了定神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一说到五百两,我想起来了,你是翰林总事之子郑子则郑公子啊。” 那郑子则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猥琐的搓着手往前逼近:“嘿嘿嘿……柳姑娘听说过我?” 柳若言掩唇一笑,实则是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毕竟肯出五百两见我一面的人也不多啊。不过,这可是尚书府,郑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郑子则得意得笑了一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啊。” 柳若言慢慢后退,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我今日可是受邀前来赏花的。准太子妃与我相谈甚欢,还等着我过去呢。” 说完,柳若言转身就向这废弃院落另一侧的小路快步跑去。 可惜,时下女子裙裾下摆收口较窄,柳若言纵然使出天大的力气那每一步都迈不过男子去。跑了没几步,便感觉到身后那郑子则已经追上来了。 郑子则伸手一拽便揪住了柳若言翻飞的一片衣角。 柳若言心下大骇,只听得那郑子则已经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柳家小娘子,你跑什么啊!反正这里没人,倒不如跟哥哥我去钻一钻岳尚书家的假山如何?想必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话音刚落,被他拽着的柳若言忽然停了下来,猛地挥手一巴掌甩了郑子则一个响亮的耳光。 郑子则猝不及防! 他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脸,眼中是恼羞成怒的志在必得,他飞快的挽着自己袖子恶狠狠道:“你二叔都同意的事,还由得你了!收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看我今天不将你在这里……” 办了,这两个字还未说完。 就见柳若言眉眼含笑,一双剪瞳秋波盈盈向他望来,伴随着这般醉人眼波的是柳若言温婉动人的声音:“郑公子太急色了些,以前也是这么将别的姑娘哄到手的吧。我又没说不跟你走。只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府邸,要是当真闹出什么来,损了我的名声。那我今天情愿死在这里!” 说着,柳若言当真拔下了头上固定着发髻的一只银簪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郑子则下意识的吞咽了一番口水,“别别别……” 这般似怒还嗔的情态,真是让他看得心火直冒。可是面前的娇花还真真是扎手! 其实他倒是不信面前这如花似玉的姑娘真的能下得去手。 可这般烈女缠郎的戏码倒真是他最爱的。 “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你快把簪子放下!”郑子则掩过眼底的一抹幽暗,急切道。 柳若言嫣然一笑当真收了簪子。 “这里可是别人的府邸。总得让我跟主人先告个别才好。”柳若言说完,不紧不慢沿着路往前走。 那郑子则见她收了簪子,却还攥在手心有心想上前一亲芳泽,又终归怕这朵娇花闹得太过难看。 心想,等出了尚书府,那才是你叫天天不应的时候! 柳若言看似镇定,实则手心中的汗都快沁得她握不住这簪子了! 这条路究竟是通往何处,她根本就没有底,却还偏要做出一副熟悉的样子。 若是尽头是一堵墙,或者没有路,她该怎么办? 但事情偏偏总是往着最坏的地方滑去。 这条路越走越荒凉,身周的花木尽是一片枯败景象,看起来早就无人打理。 那郑子则渐渐脸上浮现出笑容。 盯着柳若言窈窕的后背,慢慢的伸出了手。 便在这时,忽然一个丫鬟直直闯入柳若言视线。 她很是讶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尚书府内乱走?” 柳若言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我是来参加岳姑娘的赏花宴的,一时迷了路辨不清方向这才走到这里。麻烦这位姐姐快带我出去吧。” 那丫鬟虽然奇怪,柳若言为何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但也未多说。 有了这丫鬟在前面带路,柳若言一直悬起的心堪堪放了下去。 到了正门处,柳若言正要快步走出去唤跟自己出来的车夫。 身后一群莺莺燕燕嬉笑着走了过来。 正是岳晴瑛等女。 岳晴瑛走在当先,一眼看到郑子则倒是一愣,继而又看到柳若言,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柳若言顿时沉了面色。 这时,那郑子则忽然面向岳晴瑛施了一礼,随即谄笑道:“多谢岳小姐!我已找到柳家妹子了,这就带她走!” 岳晴瑛带着点惋惜亦带着点幸灾乐祸道,“是啊,郑公子,快些把你的未婚妻领走吧!” 未婚妻? 这三个字一出,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劈在柳若言发顶! 愤怒让她的声音微微带了颤抖,但语气中的尖利仍旧不易让人忽视:“郑公子!请慎言!你我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断然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柳若言愤怒之下也不忘了在众人面前将事情说得条理分明,她心知该是二叔一家擅自做主,此刻柳若言只想快些回府当面给她二叔脸上泼上一盏热腾腾的茶水去! 第157章 解围,互相质问 但那郑子则回过头来面向她,脸上竟是不见了刚才的那种轻浮,反而带上了京城纨绔子弟常见的那种邪佞:“你以为小爷这么闲?跑到尚书府来跟你逗乐子?” 郑子则神情一变,忽而转为轻蔑:“还不是你家老夫人求着我让我过来接你回去。她怕你第一次参加这种花宴不懂礼节丢了人!小爷一想,既然已经跟你定了亲了,那自然接一接你给你长长脸也是无妨。” 郑子则连贬带损说了这么一通话下来。 在场的贵女将心比心一想,都只觉得若今天是自己换成柳若言,只怕都要羞恼死了! 其实人啊,最不怕的就是被别人损别人折辱,怕只怕是自家人先瞧不起自己。 方才那话当真是老夫人所说的么?安排郑子则来的真的是二房么? 柳若言气得脸色隐隐发白。只觉得这是平生未有之羞辱。 她勉强退出大门,已经遥遥看到等候在一旁的车夫,她招了招手便要唤人。 郑子则闪身挡在她面前,又换上了那副轻浮的模样,一点也不怕还有人看着,调笑道:“还躲什么?坐我的马车回去!” 柳若言猛然抬头,一双美眸里尽是凌厉,这时有威风轻轻吹动了柳若言的衣袖,隐隐约约露出那手里攥着的簪子。 一时之间,郑子则倒是停下了。 在场的贵女都觉得此刻若是自己早就吓得挥动着簪子扎上去了! 这时,岳晴瑛轻咳了两声出言提醒。 “柳姑娘,快将簪子放下,人家郑公子好心好意来接你回家,你不愿意拒绝了便是,拿着簪子却是太吓人了!郑公子,你还不赶紧夺下来。” 郑子则反应过来寒着脸便要上去夺。 而岳晴瑛给尚书府内外的下人都使了眼色不许上前。 柳若言却是一动未动,在郑子则伸手挨到她衣衫时,猛然挥动簪子在他手臂上狠狠扎了进去。 发簪破开肌肤纹理,那种痛楚瞬间席卷了郑子则。 “贱人!敢伤小爷!”郑子则痛得抱住自己的手臂,面目狰狞,随即抬脚就往柳若言心窝处踹去! 那一瞬间,从郑子则暴怒的程度来判断,柳若言只觉得自己大约是要死的了。 脑海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便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气劲从她背后涌来,对上了郑子则。 而她也后退两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双手臂将她箍得很紧。 郑子则则不知被什么打中,直接跌在了地上痛得哇哇大叫。 “柳姑娘小心。”耳边是温润如常熟悉的声音。 是左长乐。 郑子则左臂已经染了半袖的血迹,他怒视着左长乐只当他是个忽然之间多管闲事的读书人。 左长乐却根本连看都未看他,单手从腰间拿出了一块令牌,温声道:“岳小姐在何处?” 一直躲在一边装作看不见的岳晴瑛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令牌是夜凌华独有的。 她赶紧走出来,十分殷切期待道:“殿下可是给我带了什么话?” 柳若言只感到他环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紧,便听见左长乐淡然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允你围场狩猎之日可一起同行。还望岳小姐早做准备。” 岳晴瑛先是一喜,后又是一忧。喜的是太子这么给面子,忧的是时间太紧张。 她还想问什么,却见到面前的男子脸色甚是冷淡,看着的眼神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岳晴瑛眨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却见到左长乐忽然勾起温润笑容,出声反问:“怎么了?岳小姐?” 岳晴瑛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却也不敢再问。 左长乐要回了那块令牌,放开了柳若言。 低头看向还坐在地上打算赖上他的郑子则。 左长乐也不恼,只是蹲下去,微微凑近了那郑子则,说了什么。 郑子则顿时面色大变,惊疑的看看左长乐,又厌恶的看看柳若言。 随后,一个单手鲤鱼打挺挺了起来,连话也没多说,直接上马车走了。 左长乐环视一圈堵在门口的诸位贵女。 其实当此时刻,名门淑女该是要避嫌的。 只是左长乐给人的感觉十分无害,且又拿着太子的令牌。 直令众女好奇。 且他的风度举止都是一绝,竟一点也不让众女感到尴尬。 人群中的纳兰容却不像岳晴瑛那般简简单单因为一块令牌而对左长乐立时信任有加。 她可是深深的记得,在清风阁,左长乐与柳若言之间,那眉目间的暗涌流转。 只要太子一天对柳若言不死心,左长乐就绝无可能真的对太子俯首称臣。 纳兰容不信夜凌华会看不出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是多么危险。 她隐含狐疑的目光撞上左长乐的视线。 左长乐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意味深长。 “岳小姐,告辞。” 左长乐对着岳晴瑛施了一礼,转过身,却温声对着柳若言道:“在下要回十字巷一趟,还麻烦柳姑娘搭送一程。” 柳若言目光沉沉,有说不出的疑问。 但她却没回答,只是转身回到了自己车夫带来的马车上。 而她上车之时身形微微一顿。 左长乐原本还在凝望,立时便迈开步子随之一同进了马车。 众贵女立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天化日,这也太直白了。 马车缓缓驶动,马车内的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像是赌气一般,谁也不肯先开口。 良久之后,两人竟同时问出声? “你胸前那剑伤好的如何了?” “你刚才对姓郑的说了什么?” 顿了顿,柳若言怒道:“你是不是说我跟你有首尾!” 同时,左长乐自顾自揣测道:“说话声音这么大,是不是不疼?” 话音刚落,柳若言左胸剑伤处,猛地一股大力的抽痛,像是要将她心脏握紧一般。 她紧紧咬住了唇抵抗着这股痛楚。 其实在尚书府内,她握着簪子自卫时并不觉得痛。 谁知道,被左长乐这么一问,居然发作了起来。 左长乐看着她有些揪痛的面庞,沉声回道:“是啊。” 是…… 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柳若言顿时生出了满心的无力感。 “你为何非要跟我捆在一起?” 这一刻的柳若言是真心相问。 左长乐也察觉出她此时的情绪,便淡淡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抗拒?” 柳若言冷声道:“你见过有哪家的公子思慕一个女子时经常夜闯她的房间么?” 左长乐脸上露出了一股无赖的笑:“所以,现在只有我能跟你坐在一辆马车之内。” 柳若言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态度。 没有动气,而是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忽然问道:“你接近太子究竟是有何目的?我不信夜凌华能毫无芥蒂?你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他相信?” 左长乐笑容淡了淡。 柳若言平视着左长乐问出了最后一句:“那日在护城河上,袭击你的人用的武器是北狄独有的锻刀。你与北狄人有何仇恨,你究竟是谁?” 她的眼里有太多的疑问。 左长乐只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你呢?为何敢直呼太子的名讳?为何一再在再而三的拒绝一个本该是古武每一个未婚女子梦中情郎的男子?柳若言,你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马车里,两人问出了口,却同时沉默下来。 第158章 那日幸好是你 左长乐问得乃是她心底一块宛如陈年烂疮般的隐痛,只有将坏掉的部分连根拔起方能复原。 她又怎会轻易说出。 于是,柳若言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冷声道:“多谢你今日的维护。” 左长乐眼里露出一丝刻意的惊诧,语气微讽道:“客气什么。我虽不如夜凌华有权有势,但吓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说完,左长乐眼底眸色一暗,还好今日他来得及时。 他投向太子,乃是经过慎重多方考量的。 一是为了柳若言,二是为了左家。 左家即便再怎么富贵庞杂,终究是商贾之家。 要想长盛不衰,背后非得有靠山不可。 最开始,他借着平乐帮主的身份进宫,是想求得太后的支持。 太后寿宴上的事,也是他匆忙间布手所展露。 思虑不周全,被太子夜凌华看在心中。 而太后确实老了,根本无心与他联络。 他那日削下夜凌华发冠,这在皇族男子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但为何夜凌华还能大度的容纳他成为门客? 只能说明,夜凌华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远远大过于这份耻辱。 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夜凌华想要平乐帮的势力,也想要金陵左家的支持。 打探消息的人脉与富甲天下的财富。 他这么一手,几乎便是将他手上两大势力的命运与皇储的未来捆在了一起。 左长乐抱臂靠在车壁上,得回去交代一声,免得平乐帮的人被太子有机可趁。 “那夜凌华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你与他做任何交易都要当心。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 冷不防柳若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左长乐嘴角微微弯起,说出的话却带着探究:“你,很了解他?” 柳若言没有动。 左长乐视线下移落在柳若言脸上,语带斟酌幽幽一叹:“其实上次在寿宁宫的事,我回去之后反复想过了。你是被下了药不假,但说不定你期望来给你解药的人不是我呢?我大概是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吧。” 柳若言浑身一震,那天的事她真的儿不想再去回忆。 可她怒而抬头却撞进左长乐意味深长的眼眸里。 她不禁迟疑了下,若是那天来的人不是左长乐,是别的什么人…… 那她现在大概早就是一撮因为秽乱宫廷而被赐死的尘埃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境豁然开朗。 幸好是他啊。 左长乐饶有趣味地看着柳若言的神色从微怒到恍然再到平静。 这女人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只是这一次的气氛远没有刚上马车时那般沉重迫人。 马车驶进了巷子。 左长乐忽然开了口:“后日的皇家狩猎,你父亲不在名单之列。这样很好,会免去了许多危险。” 柳若言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她只犹豫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不,我告诉爹爹狩猎之日一定要去,且一定要站在陛下附近好保护陛下。” 左长乐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 不过他心思通透,立刻便想到了原因,左长乐皱眉道:“一定要这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柳若言坚定开口:“我觉得会有人借这次机会刺杀陛下。” 真是语出惊人啊。 左长乐幽幽盯着她,“你,好好的解释一下。” 柳若言回想着前世,慢慢说道:“陛下正当壮年,但太子殿下已经成人,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个四皇子在朝中也颇受爱戴。如果陛下仙去,太子必定登基,那首当其冲四皇子就会被排挤出京城富贵圈。都是皇族,谁又甘心呢?到时,这四皇子就会变成古武安宁的变数。这般局势又会如了谁的意?” 左长乐似乎吸了一口凉气,连马车停下了都未察觉,良久他幽幽道:“柳姑娘还真是又一次让人刮目相看啊。指点江山,弹指覆灭皆在你口舌之间。只是这话还是就此打住吧,我听听也就罢了,你要是让旁人知道了,保不齐以为你跟什么乱臣贼子有勾结。” 柳若言面上一红,她也有些微微讶异,怎么就当着左长乐的面说出来了。 许是因为左长乐跟她提起夜凌华时,总是直呼其名讳。 让她渐渐失了戒心。 狡猾!这男子才是真狡猾! 左长乐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禁笑了笑,随后道:“既然这样那你便告诉你的父亲,离陛下近点,离太子远点。这一次,怕是岳家要小小的倒霉了。” 柳若言也是敏锐之人,脱口而出:“太子殿下打算刺杀岳家?可他不是要娶岳晴瑛么?这样对他有何好处?” 左长乐懒洋洋道:“他不是要刺杀岳家,他是要刺杀自己。总之,那日你且在家中安心等着信吧。你那父亲,我也会派人保护。” 柳若言更糊涂了。 左长乐瞧着她难得露出这般娇憨的少女样子,不像平常那般总是端着看着十分成熟稳重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痒。 他压低了身子凑过去:“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提亲? 柳若言瞪大了眼睛,眼眸中是微恼的神情,“上一个来向我提亲的可是太子,我便是不愿嫁太子,也不会轻易许了人去。” 柳若言说这话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借口。 上次太子妃换人的事,京城之中有不少人是知情的。流传在世家之间的官方说法是,原本定下的太子妃是柳若言,最后太子觉得她终究是出身门槛太低被嫌弃。 这么一下,被太子嫌弃的女人,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也没人敢顶风上去提亲。 左长乐却误会了。 他目有深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个比太子还厉害的夫君?区区一个太子你是不放在眼里了?” 柳若言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想摇头吧,却又不知怎的竟点点头。 左长乐深吸了口气,“你这是在为难我?” 柳若言其实是为了他着想。毕竟他投了太子门下,若是敢大张旗鼓前来提亲。 谁知夜凌华会不会记恨上他? 左长乐看看她皱眉欲言又止,半响才忧心忡忡的问道:“你可知推翻一个王朝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且要有恰当的时机……” 柳若言闻言这才惊觉,面前这位儒雅伟男子是多么胆大敢信口胡诌的一个主! 她急忙伸手去捂住左长乐的嘴,同时娇叱道:“谁要你这般了!” 她情急之下只顾着去捂住左长乐,起身时不慎踩到了裙摆,竟整个人扑进了左长乐怀中。 她脑子一团浆糊,只觉得她两世为人都没有这般丢脸过。 她大气都不敢出,简直不敢去想左长乐究竟会是个什么反应! 良久,头顶上忽然传来左长乐幽幽的轻叹:“我觉得吧,就是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要正月十五的月亮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柳若言彻底羞红了脸。 话音刚落,车帘被掀开,露出小高那张笑嘻嘻的脸:“我说少主,属下什么时候改口叫夫人啊。” 第159章 柳父为女出头 左长乐挥挥手,小高一脸迷之姨父笑的退下。 柳若言赶紧坐起来,只是她这姿势本就尴尬,起身时不得不按在左长乐腰间借个力。 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手下的男子小腹忽然一紧。 “我那车夫怎么样了?”柳若言赶紧岔开话题。 左长乐若无其事道:“早就将他打晕了,从我上来便是小高在驾车,否则你以为我会这般放心与你说这么多。” 柳若言点点头坐回自己座位上。 说着,左长乐状似无意的将身上长袍褶皱的部分扯了扯,又问道:“这个自称是你未婚夫的郑公子……你待如何?” 柳若言微微敛了敛神色,绝美的脸庞上透出淡淡的冷峭。 “这不过是我二叔的把戏,我爹娘是不知情的。” 言下之意,便是这根本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左长乐真是满意极了她此刻脸上说起郑子则时,淡漠冷酷的样子。 柳若言正自己暗想回去之后怎么跟柳父说起今天的事,只觉得马车内过于安静。 她抬起头,便看到左长乐的脸急速在她眼前放大。 忽然脸颊上一热,左长乐迅速退开下了马车。 只听得他在外面轻轻唤醒那车夫又嘱咐了几句。 马车重新驶动,离十字巷越来越远。 可马车内的柳若言总觉得她若是掀开车帘,该是能看到左长乐含笑玉树临风立在外面看着她的样子。 一路带着说不清的绮思回到了柳家。 一跨进大门,迎面吹来的冷风,教她冷静了下来。 柳若言迈步去了主院。 近几日,柳世忠因手上一些闲差较多,干脆柳得贵免了他的应卯。 当柳若言走进主院,便看到柳父一人负手立在院中,面向着东面不知在想什么。 “拜见爹爹。”柳若言来到柳父身后施礼。 柳世忠转过身,见到这个女儿,有些迟疑道:“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这一句,柳若言便知道,今日郑子则打着她未婚夫的旗号去接她,去羞辱她的事,柳父是知情的。 柳若言浑身发抖:“父亲以为,我该跟谁一起回来呢!” 柳世忠没料到柳若言反应会是如此,待看到柳若言双眸中闪动着强自忍耐的泪光。 不由得解释道:“你都已经去了大半日了,你二叔突然过来告诉我,说郑家公子对你很是满意要我答应这亲事。我便说等你回来问过你的意思。你二叔却说,等你回来时,说不定已经……” 已经离不开郑公子了。 这话,柳府到底是没说出口。 柳若言却已明白了。 柳世忠看着柳若言原本在发抖的身子缓缓镇定了下来。 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来,面色恢复如常:“看你这般模样,应该是没有让那郑子则得逞。那便好,那便好。” 这最后两声终于是泄露了柳世忠的心声。 柳若言抬眸望向父亲,这才隐约察觉到他眼底一抹担忧。 “你二叔这次做的过了!那郑家的小子也过于欺人太甚!”说着,柳父忽然面色一正,语气甚为严厉。 随后柳世忠大踏步走出了主院。 她忽然明白了柳父方才是在顾忌什么。 柳世忠为何独自一人站在主院?那是为了等她回来看一个结果。 作为一个父亲,如果女儿当真被人设计失了清白,他首要做的先是安慰女儿给女儿一个保障,而后定是要找郑家人算账。 如果,她没有,那便是最好结果。可同样也不能放过郑家还有造成这一切的柳得贵。 她站在方才柳世忠站着的地方,仿佛明白了柳父的心焦。 忽然白氏从堂屋中走出来,她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色点心与新泡好的茶。 “言儿,你回来了!你父亲呢?” 白氏笑吟吟问道。 柳若言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道:“父亲大概是去找祖母了吧,母亲要我叫父亲回来吗?” 白氏哦了一声,“不用,可惜这刚泡好的茶了。等你父亲回来,想必是要凉了的。” 柳若言笑道:“母亲,女儿这就去上院等着父亲,想来也不过是跟祖母说几句话问个安的事。” 说完,柳若言便急匆匆去了。 白氏不疑有他,笑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丫鬟摆到了柳世忠的书房里。 柳若言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柳世忠在上院。 她问过了门外候着的小厮,柳世忠果然是往上院的方向去的。 想来她二叔也是在上院。 柳若言仔细嘱咐了小厮不准告诉白氏,而后快步往上院去。 疾步到了门外,就听得里面传来柳父与二叔的争吵。 “……那郑公子有何不好?还是你我上峰的儿子,这门亲事成了的话,哥哥,你的前途必定无忧啊!” “闭嘴!既然这郑公子这般好,你为何不将兰丫头嫁过去?无非是觉得你自己的兰丫头衿贵,配个纨绔子弟会误了她!这般将侄女推进火坑的二叔,我看当真值得御史的人好好歌颂一番!” “你!大哥!你说这话真是让人不服气。明明你自己都答应了的!” 柳父的声音更加气恼:“我何时答应的?便是知道此事也是在言儿出府之后才从你这里得知!二弟,你这先斩后奏,再推卸责任的手段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什么小时候!我现在是你的上官!你这般嘲笑我,还想不想在翰林混了!” “呵呵……弟弟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我不想在翰林混了,你还有法子帮我不成?哼,怎么说我也在朝中有些人脉,若是豁出去脸不要还不能拉你下马吗?” “够了!吵够了吗!你们两人是当老身死的吗?”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怒气传来。 柳若言听到这里,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见过祖母,见过爹爹。”而后,柳若言神情自若的退到一旁。 柳得贵火气还没平呢,见柳若言居然独独拉下他不请安,当下便冷笑:“侄女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二叔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你看不见?” 柳若言仔仔细细看了看柳得贵,淡声道:“二叔,侄女被登徒子骚扰,为保清白,已经用玉簪狠狠的在他手臂上来了那么一下,想必没个十天半月的,这伤是好不了了。侄女性烈,做这事时可没避着旁人。准太子妃府上的客人都是看到了的。” 柳得贵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若言又道:“那登徒子还说什么姓郑,是经过二叔允许才来轻薄于我。若言有些疑惑,明明二叔不是这种会卖侄女求荣的人啊?所以方才进来时忍不住先多打量了二叔一眼,这一时便忘了行礼。二叔可要认若言,可要让若言行礼?” 柳若言一番话落,顿时满堂内鸦雀无声。 良久老夫人缓缓道:“得贵,你带些补品上门去跟郑家赔个不是吧!” 第160章 坚定拒绝,二房的心思 老夫人这般说乃是给足了柳得贵面子。 柳得贵被柳若言一番讽刺,直憋得面色通红,阴沉地盯着柳若言。 老夫人再催促一句,柳得贵才不情愿的去了。 柳得贵出门后,老夫人和蔼地看向柳世忠:“两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件事是你弟弟过于急切,好心做了坏事。但那郑子则毕竟背靠翰林总事,你弟弟也是怕连累到你们二人。罢了,既然言丫头不愿,那便你们二人日后小心些。不要轻易让人抓到把柄就是。” 柳世忠没想到老夫人会是这样的态度,踟蹰了一会,拱手道:“母亲说的是。” 而后老夫人又看向柳若言,老夫人面上看起来像是带着笑,可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却是冰针般的寒刺。 “言丫头,这次让你受委屈了。你可想要什么补偿,祖母都能满足你。” 补偿么?柳若言有些讽刺的想,这是要封自己的嘴了。 她想也不想淡声回道:“若言没什么想要的。只是……” 老夫人见她一顿,忙做出侧耳倾听状。 “经过这么一遭,若言的名声怕是要彻底毁了。只盼着祖母不要再管孙女婚嫁之事。一切事宜,皆由母亲父亲做主。” 柳若言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丝毫怨怼。 老夫人却是一愣,随即试探道:“既然是这样,那郑家公子,你也不做任何考虑吗?言丫头,你二叔此时应当还未出门,不如祖母将他叫回来?” 柳若言长长的睫羽轻垂,敛去了眼中的讽意。 老夫人这还是打着跟郑家交好的主意呢。 柳若言淡淡道:“一个正妻未娶,院中丫鬟皆被染指的男子。祖母觉得他会是良配吗?若言便是终生不嫁,也绝不会屈服于这等男子。” 老夫人却是不信,只觉得柳若言是在找借口,但她也看出柳若言是铁了心了。 便挥挥手不再说话。 父女二人出了院子,一前一后走至无人处。 柳世忠忽然道:“那日你说的那事,把握有几分?” 柳若言知道柳父问得是什么,便答道:“父亲,你当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言不敢保证刺客一定会出现,但那日确实是若言亲耳听到,一字一句绝无半点疏漏!” 柳世忠点点头,沉声道:“你放心,为父不会让你嫁不出去的。如今跟郑家结了怨,跟你二叔也不能像从前那般相安无事。为了护你周全,只得为父拼上这把老命!你且放心。” 柳若言有些感动。 没想到父亲的内心深处还能有这般的真情流露。 随后柳若言想起了关键的部分:“父亲,此次出行,圣上所带人数皆是提前拟好的。里面可有你?” 柳世忠自信地笑笑:“你二叔怎么会给我这个出头的机会?莫怕,我自有办法。” 柳若言望着父亲此刻的神采,只觉得内心颇为激动。 当下回去之后,柳若言全心全意的为柳父准备着去狩猎的一切。 柳父说可以,她便相信。 只是没想到,在狩猎前一日,宫中忽然来了一道懿旨。 说是太后今年也随着皇家队伍一同前往,太后亲口点了柳若言伴驾。 柳若言虽然觉得怪异,但皇家有命自是不敢不从。 这边大房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二房去。 刘氏知道太后居然亲口点了柳若言,只气得想跳脚。 可柳若兰却笑了。 “娘啊,你这是在苦恼什么,这可是我的机会呢?” 刘氏一时没转过弯,疑惑问道:“什么?” 柳若兰自信道:“上次太后面前我出了大丑。这次我一定要在太后面前得回我应有的一切!柳若言能讨太后欢心,为什么而我就不可以?明明我比柳若言更乖巧。就连祖母也常常夸赞我的,不是吗?” 刘氏方才明白柳若兰的意思,顿时一喜:“对对!我的兰儿一定能重新讨得太后欢心。将那柳若言比下去!” 刘氏母女也立刻筹备起衣裳等物。 这几日柳得贵回来的都比较晚。 今日也是如此。 柳得贵一进门就瘫在椅子上,一副懒得动的模样。 刘氏见他这个样子就很嫌弃,可一想到她如今能在府中横着走都是全靠这个“瘫子”,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 上去就将自己母女的计划说了。 柳得贵愕然看着刘氏:“太后可没说召兰儿去,你这样自作主张,别害了兰儿!” 刘氏不以为然:“到时候就说是柳若言心疼这个妹妹,想带出去见见世面,怎么了?上回托她带兰儿进宫,她便没有照顾好兰儿!这次怎么就不能让她补偿一下了?” 柳得贵仅存的一丝理智被刘氏三言两语说没了。 “你说的对!兰儿要是有个好歹便去找柳若言!你放心安排,明早出发之时,我会禀了母亲,谅那柳若言也不敢拒绝!” 刘氏见得了丈夫支持,放下心来。 便问起去郑家赔罪的事。 柳得贵不耐烦的挥挥手:“好了!还提这等子晦气的事做什么!你快些去帮女儿吧。” 柳得贵夫妻能安安稳稳这么多年,柳得贵只有一妾,两个庶出女儿。 跟刘氏很能看眼色有很大关系。 柳得贵明显是遇到了什么,而不愿意提起。 刘氏识趣的回了房中。 柳得贵闭目养了一会神,便立刻去了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柳得贵总共也没进来过几次,架子上的书几乎都是崭新的。 只是柳得贵进了书房,将门反锁好,这才颤巍巍拿出一张纸来。 他这两天都带着礼物上门去等,一开始郑家人根本不给他开门。 拖了两天,终于让进了。 这纸条却是他去郑家赔罪,翰林总事郑有海交给他的。 郑子则带着伤出来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圈,那充满怨气的眼神都快把他给吞没了。 倒是郑有海十分大度的说这次就当是教训了。 然后塞给他一张纸条,叫他拿回去自己一个人看。 说这话的时候,郑有海跟郑子则两个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冒出绿油油的光。 吓得柳得贵赶紧告辞。 这张纸,他只觉不是好东西。 可,他却没有选择。 柳得贵摊开纸,慢慢的睁大了眼睛。 这居然是莫太师亲笔写给他的! 天啊,他居然搭上了莫太师? 他日后就是有靠山的人了? 在官场上,很多人都说自己不会去贪,不愿涉及党争。 可事实是,他们根本就没能入得了权势贵重之人的眼。 如果能有靠山,谁不愿背靠大树好乘凉? . 这信上,只说了一句,柳家出一个权贵就够了。 柳得贵怎能不明白这里面暗含的含义? 这是要全力扶持他,而打压柳世忠的意思。 柳得贵有一瞬的茫然,他近一段时日对柳世忠做的事其实全凭他一股不甘心。 他从小就被柳世忠比了下去。 就连入翰林也是因为当年的科举,柳世忠居然押对了考题,让他提前默过这才做了进士。 他其实没什么胆子。 可他不甘心,也有野心。 柳得贵在书房中沉默着坐了大半夜,这才悄然将那信笺烧了回房睡去了。 第161章 无知无畏柳若兰 柳世忠去求了端亲王,以端亲王亲随的名义伴驾前去。 因此提前一天晚上便不在府邸住,而是直接去了亲王府。 柳若言与白氏商议过后,只说柳父有事外出,并不知去向。 狩猎那日天还未亮,柳府便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白氏给女儿装了满满一箱御寒的衣服就差将冬天的狐裘也装上了。 柳若言从白氏收拾的衣物中,拣选了一套干练的骑马装,又加了坎肩护腰,手炉毛毯等物。 那份认真的劲直让白氏觉得好笑。 “我的女儿,你是去伴驾,带这些东西难道要亲自去打猎吗?” 柳若言会骑马,那是前世在宫中漫长的孤寂生涯中学来的。 不过,她并没有很多机会去实践,去练习马术。 她带着这些东西乃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并不能确定刺杀具体是狩猎时的哪一天。 不管是柳父也好,左长乐也好。 都隐隐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一时间,东西收拾好了,全部装上马车。 柳若言在白氏院子用了早膳。 这次柳父亲自拨给她二十名体魄强健且擅长骑射的家卫送她前往围场。 柳父不知道的是,非皇家守卫是不能入内的。 柳若言没有点破,这份好意她自然收下。 待她在白氏的陪伴下要往府门外的马车处走时,却不想正看到另外一辆马车并排挨着。 柳若兰,柳得贵,刘氏一家三口正笑吟吟的站在不请自来的马车前。 柳若言冷眼扫视过这一家三口,一语不发就往自己马车上去。 柳若兰见她不理自己,顿时急了。 “言姐姐!你怎么不理人!我要与你同去。”柳若兰沉不住气径直脱口而出。 柳若言上马车的动作缓了一缓,侧身看过去。 大门上方悬挂的灯笼洒下淡淡柔柔的红光,衬得柳若言更多了几分好颜色。 只听柳若言冷冷淡淡道:“谁给你的胆子要与我同去?” 柳若兰平生活得十分骄纵,柳家女子中,除了不常露面的三房,就属她为人从不知晓让人是个什么滋味。 柳若言语气这么一冲,柳若兰反而蛮劲上来了。 “言姐姐说话真难听!都是一家人,自己有了好处怎么不想着分我一些?多带一个我,我也能帮衬着你呀!没有谁给我的胆子,我就是想陪你去!就多我一个人,言姐姐你好好与太后说说,她老人家必定不会责怪的。” 必定不会责怪? 说得好生轻巧,太后一时心血来潮点了她伴驾。 她要是将太后的好意当成骄纵的资本,那才是自寻死路。 柳若言皱眉看着柳得贵和刘氏。 只见这两个人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与柳若兰相同的神色,一样热切的贪婪。 柳若言冷笑。 想找死啊?好啊。 柳若言不再说话,径直上了马车。 那柳若兰也甚是乖觉,跟着柳若言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柳若兰坐在里面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 柳若言侧耳倾听,就听见在自己的马车后还有车轮滚滚的声音。 她皱眉问道:“你还带了一辆马车?里面都装了什么?” 柳若兰有些得意道:“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不会想到的。我带了很多好东西,到时候可以让姐姐拿去当做人情送给太后还有其他一些娘娘啊!” 柳若言闻言眼神中的厉芒掩也掩不住,但她心内越是觉得好笑,面上越是冷静。 她强自抑制着又问:“你想的这么周到?” 柳若兰眼神中极快的闪过一丝不屑,又马上转为恭恭敬敬。 “姐姐,你别取笑我了。不知道姐姐带了什么好东西?” 柳若言随手一指马车上的那口箱子。 柳若兰瞪大了眼睛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惊讶道:“姐姐你……就带了这么点?” 柳若言淡淡一笑:“没错。” 柳若兰立刻眼中闪过警惕之色:“这是你自己没想到,不怪我。你可不能拿我的东西去讨好太后!” 刚才说的话顷刻之间就已反口。 柳若言嘴角轻轻勾起,“你放心,姐姐绝对不会冒认你的东西的。” 柳若言很少在她面前自称姐姐。 虽然是堂姐妹,但很多时候都是柳若兰更喜欢自称妹妹好让别人都让着她些。 猛然听到柳若言这么一个自称。 柳若兰更是觉得柳若言会抢她的东西了! 她暗自决心,一定要抢先将东西送出去。 天刚麻麻亮时,马车终于驶到了宫门口。 柳若言扫一眼睡过去的柳若兰径自下了马车。 谁知,那柳若兰倒是警醒,立刻清醒过来跟着下来。 “言姐姐,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来了宫门口,我们不是直接去围场的吗?”柳若兰看着面前排着队的马车,不禁感到奇怪。 柳若言微微叹了口气。 刘氏想让女儿出头,却什么都不教? “圣上亲临去围场狩猎,人多眼杂。每一个被点去伴驾的人都要先到宫门口接受盘查。辰时正随狩猎队伍一同前往。” 柳若言看着柳若兰听得有些迷茫的样子,忽然正色道:“柳若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快些回去吧。否则……” 否则什么,柳若言还未说出口。 柳若兰就急忙道:“我不回!言姐姐你这次可是要在太后面前露脸的。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忘了我!” 柳若言冷睨她一眼,只觉得糟心! 盘查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柳若言。 柳若言命家卫将马车中的箱子提出来,一一开箱检验。 并无问题,便被贴了封条被几个士兵抬到了一辆皇家专用的马车里。 有几个嬷嬷过来仔细的摸了摸柳若言的身上,上至发簪,下至靴子都清清楚楚。 柳若言早就知道这些规矩,头上的发簪都是钝面的,脚下的靴子也是便于脱下检验的。 在柳若言这几乎没有停顿便径直过了。 柳若言神色自若随着一个嬷嬷的指引便要去太后车辇前等候。 身后柳若兰却喊叫起来:“言姐姐!你等等我啊!你怎么就那么快过了?” 柳若言转过身望去,只见柳若兰被几个嬷嬷按住搜身,一旁七八个士兵在翻着她的那辆马车上的东西。 柳若兰哪里遭受过这般触碰,她今早出门时虽然收敛了一些,但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精致华美的发钗。 而她那几乎将马车装满的几口大箱子里,前面几箱满是一些胭脂丝巾,臂钏等女儿家用的。 后面的一口箱子却装满了男子所穿的靴子玉佩等物。 给她搜验的士兵都惊呆了。 而柳若兰还未察觉不妥,满腹心思都放在搜身嬷嬷从她身上直接拔下扔掉的贵重玉钗上! 搜身的嬷嬷自是见惯了好东西,并不觉得扔掉几个有潜在危害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柳若兰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她脸上憋得通红,愤怒道:“你们是不是收了柳若言的好处?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不去折磨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吗?” 那搜身的嬷嬷还当柳若言是柳若兰的靠山,当下冷笑:“柳若言是谁?老奴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那你让她去求太后免了你的搜身啊!” 柳若兰的意识里只觉得那些宫女太监啊都是伺候人的。就该奴颜婢膝的,面前这个人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 柳若兰恼极,伸手一个大耳刮子就甩了过去! 第162章 受辱撒谎,一时心软 这一巴掌,在紧张而又有序的队伍里极为醒目。 饶是柳若言再镇定都被这一巴掌打得目瞪口呆。 柳若兰打了这一巴掌,自己觉得出了气。 没成想,面前这老嬷嬷用像是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盯着她,脸上五个红指印分明! 她这才想起来这地方不是家里,而是宫门口。 前后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柳若兰顿时心虚起来。 “这位姑娘,不服老奴做的事,觉得老奴不够公允,是吗?”嬷嬷忽然脸上绽开一抹诡异阴沉的笑,“那今天,就借姑娘一回,给在场诸位教教什么叫做太后身边的人做事从无疏漏!” 说着,这嬷嬷快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了柳若兰的发髻,也不管她怎么挣扎,径直将人拖到了方才被她丢弃在地上的玉钗前。 “这只钗,是在京城锦衣阁买的吧?”说着,嬷嬷一把将钗抓到手掌中,冲着柳若兰后背狠狠扎下! 柳若兰一声惨呼,身子软了下来! 嬷嬷将玉钗拔了下来,神情自若向周围纷纷投过来的目光展示着上面的鲜血。 “诸位可看到了?这等物品是决不允许出现在圣上周围的。你是无心,可贼人却不会管,圣上身边守卫森严,他们没有办法带着武器公然出现,但只要有尖锐的东西就可以被他们当成武器。这等后果,是你们谁人可以承担得起?” 说着,嬷嬷松了手,柳若兰软软跌在地上。 嬷嬷又提起柳若兰的脚。 自古以来,女子的脚也可说是最私密的部位之一。 柳若兰被这嬷嬷提起脚来,当众脱去靴子。顿时羞愤欲死。 可她已经知道了这嬷嬷的厉害,她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替她开口说话。 不,是有一个人的。 柳若言。 柳若兰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柳若言的身影。 可她却连片衣角都没看到。 嬷嬷已经将那靴子拿在手上。 柳若兰所穿靴子十分精美,上面镶了一排米粒大小的珍珠,又有几颗宝石镶嵌在上。 若是走在阳光下,光线折射五颜六色不断变幻十分华美惹人夺目。 这等靴子华丽而沉重,然而在场诸人也有不明白者,这靴子又不是玉钗哪里犯忌讳了? 只见嬷嬷对着这鞋子冷笑几声,扬声问道:“穿着这样的靴子,若是在围场上出现意外,奔跑起来,隔着数丈远贼人就能察觉到异常。你们现在还觉得是老奴太过苛刻了吗?” 话音一落,顿时有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位老嬷嬷竟然是处处为了防范圣上遇刺为了圣上的安全做了极为严苛的安排。 这心思着实让人心生敬意和寒意。 然而还没有完,这位嬷嬷又拽着柳若兰到了她自己的那些箱子跟前。 箱子全部被打开了,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都落了一地。 柳若兰心疼至极,这些可都是她和刘氏用自己的私房钱买的,前后花了快一千两的银子! 她在这心疼,那老嬷嬷却是冷笑:“去围场伴驾狩猎,你带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低贱廉价的玩意你也好意思拿来想笼络宫中的贵人?” 这话字字句句打在柳若兰的心坎上。 柳若兰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与皇权的差距。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还有这一箱子,里面是什么玩意?”嬷嬷语气中的轻蔑简直遮不住了。 “你想在太后还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跟谁私相授受啊?” 一语炸开在柳若兰心头,直将她最隐秘的心思炸得无处可遮掩。 柳若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尽了力气才支撑着她没有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这,这是我堂姐柳若言的东西。” 说出这么一句之后,柳若兰仿佛找到了遮羞布,思绪也清晰起来。 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姐姐怕有损她的清誉,便托我带进去。嬷嬷!我年幼无知根本就不懂这些规矩,姐姐说不会有人查我的,我便信了!我便信了啊!” 柳若兰悲切的声音响彻在宫门前,当真是让人动容。 这嬷嬷又一次听到她提起柳若言,当下只觉得这柳若言才当真是个心思多的。 这姐妹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趁早一并打发了出去! “你那堂姐现如今在何处?”嬷嬷冷声问道。 柳若兰环顾一圈,还是没有见到人。 她有些不安,但她想着,柳若言是太后看重的人。 跟人私相授受罪名太大,让她帮着分担一些总好过自己被人耻笑又坏了名誉。 柳若兰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神使鬼差要带上这一箱子的男子物件。 其实她当时是犹豫了的。 可刘氏告诉她,此次狩猎去的男子非富即贵,她哪怕是看上一个禁卫都是在京城里有名有姓的。 那箱子里的一套从上到下从穿到用一应俱全的物件都是为了给她根据不同的男子身份好打点的。 她身上还揣着一锭金子,那是刘氏给她备着打点给搜验箱子的人的。 柳若兰猛地摇着头,这,这与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阵仗! 她身上那金子根本就没有用出来的余地! “你们两个,去找找刚才搜验过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柳若言的人,将她带过来!”那嬷嬷办事一丝不苟,指了两个士兵去办事。 而此时,谁也没有料到,柳若言已经不在宫门口这处人潮汹涌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太后的轿撵旁。 太后一行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皇帝带着臣子出行。 此刻的太后雍容华贵 正坐在早已准备下的软凳上品着茶等着宫门口的事宜结束。 柳若言恭恭敬敬跪下,宽大的裙裾铺陈了一地。 她面对太后时总不敢抬头与这位年过半百的睿智长者对视。 “怎么想起要谢恩了?”太后慢慢吹着茶碗中沉浮的茶叶,一边笑问。 “哀家可没有做什么。”太后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柳若言焉能听不出来。 她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一些。 抛开她与夜凌华之间的恩怨不说。 太后对她确实是有几分善意的。 前世在宫中,太后还在人世的那些日子里,她有时会跟着太后一起诵经念佛。有时也能暂得一些平静。 而今生,不管是想给她赐婚还是真元寺的事,太后都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 “太后娘娘不必做什么,只是一句话就已经是对民女最大的恩典了。”柳若言缓缓说道。 太后笑了笑:“召你伴驾不过一句话的事。哀家倒没什么,只是辛苦你要费心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了。” 说着,太后将茶碗一放,敛了说笑的神色,淡淡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柳若言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恭谨的神态。 这等神态,太后再熟悉不过了。 若不是有事相求,这柳若言也不会这样。 柳若言微微抬起头,好让太后能看到她脸上的神色。 “太后娘娘明察,民女堂妹年幼无知定要跟着民女前来伴驾。家中长辈以民女年长为由定要民女照拂妹妹。” “只是方才,在过宫门检验那一关时,堂妹私下带了好些违禁之物。民女在宫中并不认识什么人,只有太后一片真心曾照拂过民女。故来祈求太后放民女堂妹回家去。民女必当告知二叔母严加管教!” 第163章 心软无用,冷厉三巴掌 柳若兰的品性非常像刘氏。 骄纵自私,又贪慕虚荣。 不过上一世,纵然是刘氏夫妇对不起大房。 这位堂妹却只是时不时一些小手段小坏给她下绊子。 并未伤害到她身边的人。 眼看着今天柳若兰绝难善了。 柳若言本不欲管,她想让她那二叔和二叔母知道,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了他们的意的! 尤其是柳若兰是二房嫡女,不细心教导还偏偏尽是让她往歪门邪道上走,终究是会害了自己的女儿的! 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在马车上试探了柳若兰几句,就被柳若兰挡了回来。 既然柳若兰自己也要作死,点不透,她也不会偏要去做那拯救人的圣母。 可刚才看着柳若兰那么一闹,她忽然想起来,太后仿佛不喜欢看到姐妹阋墙的。 也许是在深宫中的人大半辈子都是斗过来的,到老了偏偏更愿意看到一些真善的东西。 她的本意如何,太后未必清楚,可若是柳若兰将她拖下水呢? 毕竟柳若兰还是跟着她来了,她也责无旁贷。 于是,柳若言便顺从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太后听了她的话,神色喜怒难辨,却未开口。 柳若言摸不准太后心里在想什么,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哀家准你将你那堂妹带回去。”太后似乎有些倦意:“只要她没做出格的事。” 柳若言大喜,忙跪下谢恩。 太后又扔了一个玉环在她手上。 这时再给她信物。 柳若言诚恳地朝着太后再叩谢。 正要退下。 却不想就看到方才搜身的嬷嬷揪着柳若兰一脸寒霜的来了。 柳若言与她正好对上眼。 互相交错一瞬间。 那嬷嬷眼里满是诧异和警惕。 柳若言手拿玉环,神情宠辱不惊,看在嬷嬷眼中就变了味,极少有人能在太后的威仪下能面不改色的。 除非是太后自己不愿压人,或者是能讨得太后欢心的。 而柳若言,一眼望过去,那嬷嬷虽然是一身凛凛来势汹汹。 但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仍旧是柳若兰。 柳若兰眼中透着一丝心虚,一丝欣羡,还有一丝强撑着的理直气壮。 下意识的,柳若言将玉环隐在了衣袖中。 太后余光将柳若言的举动一丝不差的收进眼中。 “余嬷嬷?可是有事?”太后今日耐性极好,也不怪被人连番的打扰清净反而主动询问。 这举动在余嬷嬷看来又是一惊。 这余嬷嬷放开了柳若兰,让她跪着。 尽忠职守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而当说到柳若兰指出那里面满是男子所用物品的箱子是柳若言时。 太后轻轻嗤笑了下。 余嬷嬷顿了顿,还是将话说完:“这两姐妹说话不尽不实,老奴以为应当两人都逐出今日狩猎队伍。” 话音刚落,余嬷嬷便看向柳若言,带着一丝不屑:“听说,柳大小姐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这么一看真是领教了。” 柳若兰担心柳若言反驳,急忙便说道:“姐姐,你答应过我爹娘要好好照顾提点我的。兰儿若是做了错事,还望姐姐多多包涵!毕竟,人家年纪小,有些地方是不如大姐姐的!” 这做错了事,是指的什么? 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还是不该携带男子所用?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这两人。 对着太后跪下,将手中的玉环捧出来,一脸的淡然:“太后娘娘,这玉环想来是用不着了,请娘娘收回。” 太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身后宫女将玉环拿了回来。 柳若言再对太后一叩,随即站起来。 随着这起身的动作,柳若言身上的气势慢慢变了。 隐隐的,她身上似乎多了一点锋芒。 太后眯着眼睛,眼里有些好奇。 “照顾提点是应该的。不过我怎么不记得有将东西托在妹妹处?”柳若言声音里蕴含着冷峭质问道。 柳若兰面对这样的柳若言,倒真是说不出谎来。 柳若言冷笑一声随即面向余嬷嬷:“嬷嬷,那一箱子男子所用物件衣饰想来价值不菲,京城中能大手笔一口气买下的人该是极少。我与她就在此处,若是嬷嬷不嫌麻烦,可派人去京城中那几大铺子里问上一遭。看看究竟是谁买了这些?” 糟了! 柳若兰心里暗暗叫苦。 那余嬷嬷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冷冷打量了一圈柳若言和柳若兰,忽然道:“不用了。” 说着,余嬷嬷回转过身看向柳若兰,眼里是比方才更狠厉的目光。 “同样是姐妹,你们之间差别的也太大了!玉钗靴子还能当你年幼无知不懂规矩。可这一箱子男子物件却无论如何不能做这般解释!” 说到这里,余嬷嬷跪下来面向太后,面无表情道:“如何发落还请太后示下。” 太后哦了一声。 柳若兰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那些东西是我买的!但是那些银子是堂姐给我的!对!是她给我的!是她让我买的,是她让我帮她带着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柳若兰满心恐惧,一心只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太后此时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那玉环,语气中满是萧索:“你就是为了这样的人来求我的玉环?” 柳若言,淡然而立,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从容:“是民女痴心妄想了。” 太后起身离去,丢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若言跪下。 一时间周遭的人走了一个干净。 就只剩下几个士兵和余嬷嬷。 柳若兰莫名其妙,但也看出来太后将发落自己的权利交给了柳若言。 那也就是说,没事了! 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道:“姐姐!你真厉害,什么玉环不玉环的,太后就饶过了我。谢谢姐姐!” 柳若兰笑的甜甜,仿佛连身上的伤都察觉不到疼痛。 她立刻就要战起来。 柳若言只觉得额头突突的犯痛。 她厉声道:“我叫你起来了吗?” 柳若兰吓了一跳,随即不满道:“你好好说话!我能听到!” 话音刚落,柳若言忽的抬起手扇了柳若兰一个耳光。 在柳若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柳若言缓缓道:“这一巴掌是还你方才打了这位余嬷嬷的!” 那余嬷嬷等在一旁,听到这话,登时一愣,随即目光中透出了些微的兴味。 柳若兰捂着脸眼里含着泪,没想到柳若言为了这个泼辣的奴才教训自己。 周遭都是士兵,她动也不敢动。 “啪”的一声!柳若言又甩了一个耳光过来。 这次力气更大。 她冷冷道:“这个耳光是替二叔二叔母教训你。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扛!” 柳若兰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了柳若言。 这下将柳若言彻底恨上了! 柳若言下手极重,她两边面颊都高高肿了起来。 柳若言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再次甩了一巴掌过去。 柳若兰震惊了,“你!” 柳若言气定神闲得不像是打了人的,她淡淡道:“这一巴掌是为我一时心软打的!” “柳若兰,这三巴掌你可有不服?” 柳若兰哪里敢说不服,她唯唯喏喏道:“服,服的!” “好。”柳若言面向余嬷嬷施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剩下的还请嬷嬷按照规矩做事吧。” 余嬷嬷没想到柳若言做事这般有条理,当下叫了几个士兵押着柳若兰走了。临走时她忍不住多看了柳若言好几眼。 在她押着柳若兰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柳若言手上的玉环。 当时,她就决定给柳若言一个面子,这才请示太后。 没想到后面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这柳家大小姐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第164章 能屈能伸? 柳若兰被带下去,当众施以杖责。 一顿打下来,柳若兰是进气少出气多。 打着打着,又从柳若兰求饶的声音里推出来她根本就不在伴驾的行列里。 余嬷嬷实在看不上这号人,将人打完扔进柳府马车就扬长而去。 却说柳得贵一大早就进了宫,候在殿前空地上跟着百官等着送宣帝。 当头站着的是楚丞,莫太师,秦太尉和郎御史。 以柳得贵的官阶前头密密麻麻的的人头根本就看不到莫太师的身影。 可今天的柳得贵就好像打通了天眼一般总觉得透过人群能看到莫太师的背影是那么高大还透着几分神秘光华。 柳得贵正想得心里痒痒。 旁边的同僚捅了他一下:“怎么不见柳大?” 柳得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没来?” 同僚遂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柳得贵也没放在心上。 这等场合,其实五品以下官员可来可不来。 柳得贵是一心想要在人前露脸,不管什么场合都要到。 柳得贵哼了一声:“他近几日在家中脾气见长,许是在翰林院事务繁多所致。不来也好,免得晦气。” 那同僚给了柳得贵一个鄙夷的眼神。 柳大事多还不是你闹得。 不多时,旭日东升,渐渐高悬。 从一众百官身后传来一声宣唱:“端亲王到!” 借着就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慢慢从百官侧绕过来。 柳得贵赶紧低下头,随着大流见礼。 忽然身旁同僚惊讶的咦了一声。 “那不是柳大吗?” 柳得贵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到端亲王身后正跟着柳世忠,柳世忠边走边拱手还礼,渐渐落在端亲王后。 端亲王在进殿之前,还顿了顿等着柳世忠跟上去这才一同进去。 柳得贵有点懵。 柳世忠什么时候跟端亲王关系这般好? 哦不,重点是,端亲王可是要伴驾的,这柳世忠跟着,莫非他也要去? 柳得贵顿时这一口气就提到了嗓子眼。 再等不了多时,就见宣帝身穿一身轻甲骑装大笑着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几位朝中有名的武将和宣帝唯一的弟弟端亲王。 而柳世忠就不远不近的跟着,手里还抱着端亲王换下来的衣服。 一行人从众人眼前快步走过。 不知是谁带了头。 乌压压一片跪倒之声,随后就是百官恭送宣帝的呼喝。 倒是柳世忠跟百官一样先在院中跪下,而后才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柳得贵眼眸中闪过危险的讯号。 从前是他小看这个哥哥了,没想到他挺能屈能伸的。 给端亲王捧衣,这是他甘心走端亲王的路子去伺候端亲王。 就为了换一个跟着去围场的机会? 去围场就这么重要? 下意识的,柳得贵就将目光投向了莫太师的方向。 莫太师身边正围绕着一些个当朝一二品官员,缓缓向他走来。 莫太师这样的重臣,已经不在乎官阶大小了。 他领的虽然是个无实权的闲职,可却胜过多数有实权的人。 只因他能雷打不动每日与宣帝见面谈论时事。 莫太师就在将将路过柳得贵时,若有所思的朝着他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一直追随着莫太师的几个高官都齐齐看向了柳得贵。 柳得贵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顿时就跪了下来,他艰难地张口:“下,下,下官叩见各位大人!” 也算是他机灵。 莫太师斜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往宫外走。 在他身后的一二品高官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样一个小人物上,纷纷跟了上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柳得贵这才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方才几位重臣的目光齐齐看过来,个个都透着精明打量。 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下意识的他不禁拿着自己和柳世忠做了比较。 方才柳世忠跟在端亲王身后,那份从容就生生将他方才的表现比了下去。 柳得贵有些懊恼,但愿太师可别因此……嫌弃他! 他只是……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正想着,忽然有人过来往他肩膀上这么一拍。 柳得贵也不知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吓得浑身一哆嗦。 身后传来翰林郑有海奇怪的声音:“我不过轻轻拍了你一下,你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跟我一同出宫,咱们说说话。” 一听是上峰邀约,柳得贵赶紧打起精神站起来将自己身上尘土拍了拍。 郑有海有些鄙夷,这人可太不会看眼色了。 宫廷之中这地面不说纤尘不染起码也是干干净净的。 动作这么大,是想做什么? 他还没这么装腔作势过。 不过想归想,两人暂时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便一路一起搭伴出宫。 宣帝狩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刚离开,这次因太后要同去散心,皇后便被留在宫中镇守大局。 两人出宫时,正赶上皇后銮驾回宫。 两人一同见过礼,目送着皇后远去,郑有海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娘家姓徐,太师曾在她小时候做过她五年的西席先生。” 冷不丁郑有海吐出这样一句话,简直将柳得贵吓了一跳。 他咂摸了半响,却没咂摸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得干笑:“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师必定会多多照拂娘娘了。皇后娘娘命真好。” 郑有海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半响才缓缓道:“你说反了。这事日后再说吧。” 柳得贵顿时就有种自己是不是犯了蠢的感觉。 可照着他说的话上推断,他这般回答是最稳妥和不易出错的呀? 下意识的,柳得贵有了一种想告诉柳世忠,让他帮忙分析的冲动。 在他还没能压着柳世忠一头之前,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般。 他还在想着,自己该怎么跟柳世忠提一嘴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帮着参详一番。 就听到郑有海疑惑的声音:“那不是你们柳府的马车吗?正好,带我一程如何?” 柳得贵看了看那马车。 恰好有两辆,一辆是柳若言早起带来的,另一辆是他专门给兰儿备的,两者虽然都挂着柳府的号牌,可明显给兰儿准备的那辆就要华丽许多。 郑有海自然是个识货的,他大步就向着二房那辆马车而去。 柳得贵慢了一步,他觉得两辆马车看起来有点怪。 第165章 愤怒柳二,跟红顶白 郑有海今日起得早,马车将他送到宫门口就回转了。 他也不想再等,便想着搭个顺风马车。 谁料,他兴致勃勃走上前去,那么一掀帘子登时里面的情形将他唬了一跳。 里面趴着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的下身却鲜血淋淋的。 郑有海鼻尖闻到了一股骚臭混合着血腥的味道,熏得他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柳得贵生怕有什么冲撞了上峰,赶紧过去。 赔笑着将郑有海拉到一边,又是顺气又是捶背。 看着郑有海缓得差不多了。 柳得贵嗷的一声叫,捏紧了拳头冲过去。 他掀开帘子,看到的景象与郑有海一般无二。 只是那趴着的女子正在艰难缓慢的抬起头在散乱的发髻加持下面向了柳得贵,凄然的喊了一声:“爹!” 柳得贵只觉得天要塌了! 他心爱的女儿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他想叫车夫过来问话。 忽然意识到,难怪他会觉得有点怪。 这两辆马车上都没有车夫看守! 太放肆了!居然看着主人被伤成这样,人却自己先跑了! 柳得贵一阵心疼,登时哭了出来:“我的女儿啊!是谁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郑有海冷眼旁观,忽然拉了拉柳得贵,“莫像个妇人一般大吼大叫!你仔细看看这伤口。像不像是庭杖打出来的?” 庭杖?杖责? 柳得贵一个激灵。 他看向柳若兰,颤抖着问道:“是宫里的人将你打成这样的?” 柳若兰吃力的张了张口,那些施刑的宫女下手都极重,直打得她汗如雨下,面上的妆容早就乱了。糊进嘴里好生难受:“是……是……” 柳若兰想说是个宫里的嬷嬷。 柳得贵只听了这一个字,登时脸色极为难看。 他赶紧把帘子扯下来,看了看四周想问问人。 可他打眼这么一转,似乎没有谁能让他问上一嘴的。 宫门站着的太监禁卫个个都是一副尽忠值守的模样。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得贵爆发出一阵悲怆的怒吼。 郑有海皱眉点了点他:“你还不赶紧把人送去医馆?” 柳得贵赶紧驾着马车奔着医馆去了。 郑有海跟柳得贵却不一样,在这些太监禁卫面前还是有点脸面的。 他打听了一圈,终于弄明白了始末。 尤其听得柳世忠之女安然无恙之时登时眼中冒过一丝精光。 这简直就是上天安排好的。 郑有海当下也不急了,雇了人将柳家另外一辆马车送了回去。 自己正要离开时,却看见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大汗淋漓的抱着一堆药包,身后跟着几个医女模样的人走过来。 郑有海瞧着不对劲,立刻上前摆出了自己官老爷的架子:“这里是宫门口,岂容尔等小民往来奔跑?” 那车夫愣了一下赶紧解释:“小人是柳世忠家的车夫,小姐的堂妹兰小姐受了宫里重罚,这是小人给兰小姐抓的药,这也是带来给兰小姐看伤的医女。并不是小人故意在宫门前疾走。” 郑有海不动声色:“哦?是吗?你去抓药就可以将这兰小姐一人留在马车上无人照看吗?” 那车夫又是一愣:“这位官爷,兰小姐自有她们二房车夫看着,小人只是跑个腿帮忙拿点药带医女过来。其他的可什么都不知道。” 郑有海听到这里心里有了八分把握。 不知道什么原因,柳得贵的车夫并没有守在马车前,现在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郑有海指了指宫门口的空地:“你瞧瞧,可瞧见了你们柳府的马车?方才已经有人来将你们兰小姐带回去了。你且回去吧。” 那车夫不疑有他,散了医女,自己回转柳府。 郑有海一阵冷笑,自己去了。 却说柳得贵带了柳若兰去了医馆,据查看过伤口的医女所说,这伤极重,很大可能等柳若兰好了以后那下身的形态会跟以前大有不同。 听得柳得贵就是一咯噔。 他家兰儿舞姿那般优美,若是因着一遭坏了身姿,谁会娶一个不能看的女子? 恰在此时,柳若兰也止了疼,缓过精神,泪眼汪汪的将宫门前的事说了一遍。 “爹爹,都是柳若言!明明,明明太后娘娘什么都没说了!她都转身走了!柳若言当着那么多禁卫士兵嬷嬷的面,打了我三巴掌!然后将我交给那个老虔婆!那老虔婆就命人,命人打了我三十庭杖!爹爹!爹爹!若兰好痛!” 柳若兰哭得不能自已。 柳得贵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被捞出来一般又被架在火上烤。 那个柳若言?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女儿的? 不仅不帮兰儿打点,还置身事外,还帮着一个宫中的奴才欺负兰儿? 好,好得很! 这一刻,柳得贵深深地觉得,他从前还是太天真。 他以为柳世忠是真的在顾念着兄弟情谊。 而他最近不过就是机缘巧合之下被圣上看入了眼而已。 瞧瞧,今日他的好大哥就按捺不住居然走了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子。 也学着巴结皇族了? 他的好侄女柳若言就开始对着兰儿下手了! 好一对道貌岸然的父女俩。 …… 不对! 柳得贵的脑子难得清明一线。 这父女俩同时都表现的这么异常,且同时都在今天! 这里面分明透着不寻常! 柳世忠为何一定要伴驾,柳若言不愿意带着兰儿是想隐瞒什么? 柳得贵越想越觉得这父女俩在密谋什么大事。 不行,他也得赶到围场去! 柳得贵猛地站起来。 柳若兰勉强支撑着身体疑惑道:“爹爹?” 柳得贵眼中透着狠辣:“女儿,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病,张大夫是个熟悉的医术又好,必定会好好为你治病。” 扔下几句话,扔下几十两银子,柳得贵匆匆出门想办法谋划着如何前往围场。 彼时,前往东山围场的队伍已经行了半个时辰有余。 柳若言被太后安排进了一辆马车中。 本以为是太后对她的优待,谁知进了马车才发现,马车内是装了一些白日所用的物件的。 就比如说,夜壶,恭桶等物。 柳若言在一脚蹬上马车之时,撩开帘子见到这样的事物,心思几转之间,差不多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宫里的人,惯会跟红顶白。 她与太后在宫门前那么一遭,在有些人眼中便是不敬太后。 这想必是有人找着由头来折辱一下自己。 在这行进的路上,她柳若言不过是一个小小官家之女,无封无诰,怕是随便一个禁卫都比她有身份有家世。 就是有人过来随意打一巴掌她也得接着。 她唯一的靠山便是太后。 可太后是能时时刻刻眷顾着她的吗? 况且太后未必愿意管这些矫情小事。 思量既定,柳若言将目光放在马车内的夜壶恭桶上。 并没有什么异味。 她坦然坐了进去。 第166章 借机羞辱 东山围场,距离京城大约两个时辰的路程。 按宣帝的意思,便是先赶路,等到了以后再用膳。 这一趟,光是带出来的御厨就不下十个。 伺候打猎一应用具的就有二十多个太监。 林林总总加上太子,皇子,王爷,臣子们前前后后,整个队伍人数大约达到了近千人。 除此之外,据说在队伍后还跟着一支近两千人的禁卫暗中保护。 京畿兵营随时待命,若有危险燃烟相报。 这一趟出行该是稳妥得不得了才对。 柳若言正想着。 忽然就听到马车外有一道女子飞扬跋扈的声音响起。 “这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听这声音,蛮横无比,有几分像是岳晴瑛,可岳晴瑛不会不认得有太后标识的马车。 而这声音的主人像是明明知道却不放在心里。 柳若言心中一动,她并不做声,只是掀开马车上开着的那扇小窗帘,冲着那位明艳娇媚的女子微微一颔首。 就这片刻的功夫,两人都是互相打了一个照面。 柳若言心中有数,对方是宣帝最爱的五公主夜澜儿,在前世据说嫁到北狄和亲十分受北狄王的喜爱。 夜澜儿一眼望到柳若言,眉头却是一皱:“你不是宫中的人?你怎会坐在马车上?是太后允许你坐进去的?” 然后夜澜儿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板着脸色:“本公主行五,你唤我嘉兰公主即可。我的两个嬷嬷年纪大受不住颠簸,她们也不敢坐我的轿撵。你下来,让两位嬷嬷坐进去。” 夜澜儿半点没有考虑到柳若言下来后该怎么办。 只一心想安排自己的人坐得舒适一点。 柳若言想了想,伸手掀开车帘,露出里面的光景,“公主殿下金安,若是公主不嫌弃的话,尽管让两位嬷嬷上来好了。” 夜澜儿有些目瞪口呆,里面不禁堆着些杂物还堆着夜壶恭桶。 她一双妙目在夜壶恭桶上流连忘返。 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是哪家的贵女?怎么也能坐得住?你是不是得罪了太后娘娘?才让你坐在这里受罚?” 柳若言与夜澜儿这一番对答,队伍并未停下。 在行进的队伍中,夜澜儿纵马过来本就引人瞩目。 柳若言隐隐看到前面有好几个骑马的侍卫正往这里奔过来。 她微笑道:“公主说笑了,太后娘娘免了民女骑马、走路的辛苦,赐下马车已经是恩泽浩荡了。民女怎敢再有所挑剔。” 夜澜儿嘴角一撇:“你倒真是会说话,罢了,你这马车,还是留你一人享用吧。我可不会将我的嬷嬷放在这种地方。” 说着,夜澜儿纵马又向着前面属于她的轿撵处去了。 不多时,整列队伍停下修整一刻。 柳若言也下了马车,慢慢踱步到太后身边。 早有宫女在地上铺了厚毯,放了锦被等物。 更有许多娇艳如花的女子围绕着太后谈笑。 柳若言面带微笑随意找了地方坐下,倾耳细听。 太后被许多充满青春朝气的女孩子围绕着,哪里还能看到不远处安安静静的柳若言。 不多时,队伍启程上路。 太后才看到那个人淡如莲的身影。 只看着她一人上了马车,顿时有些不悦。 柳若言毕竟只是一介平民,就算对她高看一眼也不该单独给她分得一辆马车。 太后问了问身边的余嬷嬷怎么回事。 余嬷嬷倒是记得那辆马车里堆了些杂物,便答道:“回禀太后,柳姑娘毕竟身份不够,也不便与这些世家小姐们坐在一起。那辆马车里堆了好些杂物,也将将仅能容一人坐在里面。看着是占便宜,其实坐进去倒是难以活动手脚没有咱们这马车舒服呢。” 太后嗯了一声这才不管。 柳若言独自坐在里面,内心感慨万千。 她看着那些娇嫩如花朵般的姑娘们,已经想不起前世自己在同样的年纪里是个什么样子? 也这般爱笑爱说对一切都好奇吗? 她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细嫩的双手,自己现在这样子,虽然身体是新鲜的,可那颗心总是古旧的。 柳若言正沉浸在这种莫名的情绪冲击里。 忽然就听到前面似乎又传来夜澜儿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对着驾驶柳若言这辆马车的车夫说的。 “本公主有两个好姐妹想见见你这马车里的柳姑娘。你将车赶出来与前面那辆红云纹盖顶的马车并排,等到了东山前,你再赶回来就是了。” 果然车夫不敢违抗,便加了几鞭子,将马车赶出来直追着夜澜儿往前。 马车速度这么一快,里面的东西就有些放不住。 耳听得身边似乎有崩塌之前的叮铃细碎声。 柳若言快手将身边的杂物扶住。 一时之间,夜壶也好恭桶也好,零零碎碎的手炉香鼎都靠住了柳若言。 便在这时马车缓了下来。 柳若言与这堆东西形成鼎立之势。 便在此时,她听到夜澜儿带着一股讥讽的笑意唤道:“准嫂嫂,我将恭桶给你带来了!里面的人还不赶紧给准太子妃拿出来伺候着。” 接着,柳若言便听到岳晴瑛含羞似怒的声音:“好你个澜儿!便这样让我当众出丑吗?” 夜澜儿纵马与两辆马车齐平,得意地伸出手去,掀开柳若言面前的车帘:“准嫂嫂,你抬眼看一看,便可知我的心意。” 柳若言正费力的顶着这些杂物。 突然眼前的车帘被人掀开,就看到在另一辆马车的窗口处,岳晴瑛露出脸来往她这里那么仔细一瞧。 噗嗤一声,岳晴瑛本是微带了薄怒,这一下面上便绷不住了。 “怎么……怎么是这样?哈哈,柳家小姐怎么这般狼狈。” 夜澜儿好心的解释:“这是太后的恩典呢。想是要叫柳小姐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这不,嫂嫂你刚说要是有恭桶就好了,我便想到了柳小姐。不如就让柳小姐先伺候伺候准太子妃?” 最后一句话夜澜儿是说给柳若言听的。 这一番羞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柳若言垂下长长的睫羽,敛去了眼中的冷厉,淡淡道:“马车上的东西皆是太后方能用的规格。准太子妃想出恭,自该有专人伺候。” 夜澜儿沉了脸色。 这女人果然牙尖嘴利。 第167章 反败为胜,太后出恭 柳若言却没有看向濒临发作的夜澜儿,她只吩咐车夫道:“还是快些回转吧。万一太后娘娘有个急事,发现你我不在,那咱们也不用跟着去狩猎了!” 那车夫一听,这话很是在理啊。 太后娘娘有急事,有什么急事?当然是三急啊。 这要是耽误了让太后出丑。轻则打一顿板子,重则那是要人头落地啊。 想到这里,车夫也不看谁的脸色,匆匆告退,便慢了速度回转到队伍中间。 夜澜儿盯着几乎可以说是仓皇而逃的马车,冷声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跟一个车夫称我们?岳姐姐,你的意思是太子哥哥迷恋着这样的女人?” 岳晴瑛故作忧愁叹气:“只要是他看上眼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我还想着大婚后要不要把这个女子给太子殿下弄回身边来……” “那怎么可以!”夜澜儿打断她道:“这样的女人就是给太子哥哥做妾都不配!” 岳晴瑛心下得意,终于是达到目的了。 却说柳若言将凌乱的这些杂物用腾出来的一只手一点一点的归置好。 终于是给自己腾出来个更大一点的空间。 柳若言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就听到有马蹄声响在外面。 接着便是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里面的姐姐,我听嬷嬷说里面有恭桶,麻烦递出来一个。太后娘娘要方便。” 柳若言掀开帘子,两个人都是一愣。 都是没想到对方的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柳若言神情自若道:“不知太后娘娘要下车吗?若是要下车,我将车里的两张大毯也带下去。” 那少女欢喜道:“这样最好不过。” 于是车夫很是识趣的随着太后马车停在了一边。 呼啦啦随着太后马车停了一大群人。 好些有眼色的宫女太监立刻去找了一处绝佳风水圣地,用黄布将周围蒙起来,只留了一个出口。 不多时,太后娘娘被余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 柳若言拿了毯子和恭桶下车跟在后面。 有宫女想上前接过。 柳若言淡淡唤了一声:“太后娘娘稍等,民女先将恭桶布置妥当。” 本来太后和余嬷嬷都是没有注意到柳若言的。 这一句话,两人的目光均是向着她看去。 而柳若言这么一说,太后又没有明显的发话。 那等着伺候出恭的宫女便只好停了手。 柳若言镇定自若的走进黄布里,放下恭桶,将两张厚毯叠在一起竖起来围着恭桶,只留了一点口。 做完这些,柳若言走出去。 太后面色焦急等着如厕,看也不看便快步走进去。 唯有余嬷嬷与柳若言错身而过的瞬间,似是轻轻笑了一下。 一句话飘零在耳边若有似无。 “我本可以拦住你……” 柳若言微微垂首候在外面,看起来十分恭谨谦卑。 不多时,犹如玉珠落盘的滴答声响起。 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禁卫们都齐齐捂住了耳朵。 唯有柳若言面色一丝异样都没有。 人间至舒是疏泄体内的杂物。 太后一脸轻松的缓步走出,余嬷嬷就跟在一旁搀扶着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路过柳若言时,太后终于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去拿恭桶了?这是宫女的事,你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家,不用这般伺候哀家这老婆子。” 柳若言微微一笑,很是淡然道:“不过是顺手罢了。而且能为太后效劳,也是若言的心愿。” 这话一出,余嬷嬷顿时觉得心口一阵酥麻。 偏偏柳若言说起来那真是全无异样自然得不得了。 太后自然心中熨帖,很是感叹了一声,随即去吩咐身边的宫女:“还不快将东西收起来。” 那宫女并着好几个太监七手八脚拆了黄布,洗了恭桶叠了毯子。 而后,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太后面色一沉,余嬷嬷适时接过话:“怎么了?” 没等那宫女太监说出什么缘由。 柳若言便自然的上前要去接那毯子恭桶,“回禀太后,这毯子恭桶原本就是放在我那马车上的。若言顺手便可带上去。” 说着,柳若言当真带着恭桶和毯子缓缓走上了她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 太后神色似有些愕然。 余嬷嬷倒是淡定,出声提醒:“太后娘娘,该起程了。否则圣上就该察觉您没跟上来了。” 太后点点头,那愕然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倒是与太后陪伴坐在马车里的那一群娇艳如花朵般的姑娘们,都惊得迟迟合不拢嘴。 那是谁呀?怎么这么会讨好太后! 太有心机了哇! 等太后一行上了马车。 马车里,太后显然没了先前谈笑的兴致。 太后不说话,马车里的女孩们怎么敢开口,个个面面相觑。 良久,太后似是疲惫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换到另外一辆马车上玩吧。哀家累了,就让哀家歇上一会,不陪你们说话了。” 这些女孩们被安排进太后的马车只是为了陪太后解闷。 现在太后发话不用解闷,这些女孩们自然高兴。 马车里剩下太后和余嬷嬷。 余嬷嬷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可要起程了?” 太后忽然道:“你去把柳若言叫进来。” 余嬷嬷点点头。 不多时,柳若言就跟着进了马车。 而后余嬷嬷高声道:“起程!” 车轮重新滚动起来,皇家御制的马车所用车木均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上品寒木。 尤其是太后这马车行动起来居然几乎感受不到震动。 太后斜睨着柳若言,柳若言恭谨跪坐在一边。 “方才的事,你是故意的。”太后是肯定的话语。 柳若言微微一笑:“太后娘娘,真的是顺手罢了。” 太后面上看不出喜怒,“想来是安排座次的人动了些手脚,让你坐到堆放杂物的马车里。” 太后这话似是仅仅在陈述事实。 柳若言低眉顺眼道:“其实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太后冷峭扫她一眼:“放屁!” 余嬷嬷没想到太后居然发了火了。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柳若言,这姑娘实在是…… 太后冷声道:“若都是一样的,哀家唤你过来,你就该推拒了!” 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柳若言知道太后的怒气从何而来。 一是有人借着她给自己下绊子,二是,自己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安分守己。 不过太后发火总归是说明了一件事。 太后并不讨厌自己。 柳若言于是微微抬起头,让自己显得有些无辜。 “太后娘娘,要不民女再坐回去?” 第168章 太后施恩,囧事传千里 太后顿时给气笑了。 冷哼一声以掩盖这片刻的失仪。 “哼!你想坐回去,这马车就得停下,哀家的马车一旦停下,你便成了众矢之的。安分坐着吧!” 柳若言恭谨道:“是。” 太后指了指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方桌。余嬷嬷掀开桌面,底下是九个小暗格,里面装了好些蜜饯果脯玫瑰丝等零嘴。 “这是你们姑娘家爱吃的,你尝尝。” 柳若言捻起一块果脯,酸酸甜甜,她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谢太后。” 柳若言吃完一块又尝了一块芙蓉玫瑰金丝糕,和两个果仁糕点。 而后才停了手。 太后看着她吃得仪态端方,一点也不怯。 顿时倒觉得有些意思。 余嬷嬷给柳若言倒了一杯茶去腻味。 柳若言大方接过一饮而尽。 当柳若言将茶杯放下时,太后这才意识到,她瞧着人家小姑娘看了半天了。 “真是可惜了。”太后忽然冒出来这一句。 柳若言心知肚明,她淡笑着回道:“但凡能错过的便是无缘,既然无缘那都是不可惜的。” 太后又打量了她几眼:“你这小姑娘,心性倒是坚韧。就是太冷硬了些。” 太后说完,便不在这话题上打转。 而是问起柳若言都带了一些什么东西来。 柳若言有心攀谈,便将自己与白氏挑拣出行衣物时的分歧捡了一两件来说。 太后是知道白氏的,只评价白氏是个温柔淡泊的人儿,却在主持中馈上极其有手腕。 柳府银钱收支一项便是牢牢地把控在白氏手中,那账房先生都是白氏娘家的人。 “柳世忠为何此次一定要随着端亲王来伴驾?”太后冷不丁问了这一句话。 柳若言心中一颤,随即镇定下来,面上却显出几分无措,“这……爹爹朝堂之事,民女才能不足,参悟不透。” “呵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便不用掩饰了。皇帝狩猎回京之前必定要用东山的温泉水沐浴过后再离去。到时,也许会缺上一两个伺候念书之人。” 这是宣帝的爱好,沐浴之时不喜红粉在侧反而要人隔着屏风给他朗读一些先贤文章。 柳若言做出惊讶的样子,随即赶紧谢太后的提点。 不多时,外面有人骑马来报,说是快到扎营的地方。 太后遂闭上眼睛养神休憩,余嬷嬷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柳若言只觉心中一凛。 她只想着让柳父跟随前来抢得一个机会。 却没想到,此举甚是引人注目且容易遭人误会。 会给人一个柳世忠甚会巴结钻营的印象。 幸而太后不介意。 柳若言顿时觉得,果然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到了扎营之地,马车按照顺序各自停在提前分好的地方。 柳若言跟在太后身后下马车那么一望,就看到一个又一个大约百来个帐篷已经搭好延伸至远方。 柳若言心下有些焦急,她虽是来伴太后的。可若是整日整日跟太后待在一起,那她的行动便会大大受限。 此处百来个帐篷,单从外观看起来几乎个个一样。 宣帝和太后的帐篷中间隔了几个嫔妃的,一是方便伺候宣帝,二是宣帝此来少不得要夜饮狂欢,也是怕打扰到太后。 两位古武最尊贵的人被放到了最居中的几处帐篷中。 跟在太后身边唯一的一点好处便是方便探知宣帝的行程。 只是如何传出去,却是要好好想想的。 柳若言这次出门伴驾没带丫鬟,等伺候太后安顿下来,柳若言便出去领取自己的箱子。 七绕八绕回到了马车放置的地方。 专放行李的马车上已经没剩几件。 柳若言很快就找到箱子,只是要拖动时才发现自己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的。 她拽了半天,倒是出了一身汗,才将将移动箱子到了马车边上。 柳若言提起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立在马车旁。一股作气,猛地一用力便要将箱子拽到地上。 哪知她力气撑到最大,好容易将箱子拽动,却冷不防那箱子太重,被拽离马车后径直往下落,那份冲力却带累得柳若言随着箱子不由自主的仆地! 这时,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声音响起:“卿卿就不知道回头看一眼吗?” 伴随着声音一只手及时出现,揽在她腰间稳住了她的身形。 柳若言气喘吁吁松了口气,她一手拽着箱子,另一只手抬起来便要去推开左长乐此时距她不过几厘的胸膛。 猛推了几下,对方意志坚定纹丝不动。柳若言有些气恼抬头横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胆大了! 虽说现在各处人马都在安顿中,该不会有人看见。 可还有巡逻的禁卫,万一被撞见了该如何是好? 她本跟他没什么。但这样一撞,便说不清了! 柳若言早已经领教了左长乐举止随心的江湖气,见他不为所动,只好拿话怼他:“放开!我最是讨厌男子光天化日的粗鲁无礼!你若还想以后好好说话,便放开我!” 柳若言这话一出,只感到锢住自己腰间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随即耳畔热浪传来,左长乐忽然低笑:“讨厌光天化日的粗鲁无礼?那便是说,不讨厌我从前晚间那般对你了?你倒真是会口是心非呢!” 柳若言耳根一热,松开箱子,两手并用,总算挣脱开来。 她有些气苦,为何她遇到的男子没有一个正常且正经的! 想到此处,柳若言愤恨的提着箱子便要离开。 可惜,本想潇洒转身,奈何箱子不配合。 拼尽力气,这才堪堪挪动了几步。 柳若言只觉得自己拎着箱子的狼狈尽都是叫此人看去了! “你没有带丫鬟,这个时候不好好用我,自个还逞什么能?”左长乐轻飘飘一句说完,便走过来随意的一抬。 柳若言顿时觉得箱子拎在手中简直就跟捏了片羽毛一般。 她手上轻松了,脑子也转的快了。 左长乐出现的太巧了。 “你,不会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我吧?”柳若言故意问道。 左长乐嗤笑一声,“谁说的?只是听说某人跟夜壶恭桶坐了一路,那个神态还甚是轻松自如。便有些好奇,某人是怎么个轻松自如法。我是来看热闹,可不是专门来等你。” 柳若言有些脸红,这好事不出门囧事当真是一传传千里。 左长乐一路将她送到太后帐篷前,转身便要离去。 柳若言欲言又止。 左长乐便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着吧总有机会的。” 柳若言点点头。 左长乐忽然抱住了她,悄悄塞进她怀里一样东西,还替她掩好。 柳若言心中遽然一惊。 那是一把匕首。 第169章 给她匕首,夜半有异 “你!”柳若言盯紧了左长乐的眼。 左长乐却眸色幽深直勾勾盯住了她,随后将她一拽,两人齐齐滚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帐篷中。那箱子应声而落。 柳若言一阵天旋地转,好容易停下来。 却发觉左长乐以一种绝对禁锢的姿态将她抱在怀中。 此时他的眸子里闪动着一股柳若言从未见过的暗潮。 直觉的,柳若言竟然感到了害怕。 他为何要塞给她一柄匕首? “我快疯了!你知道吗?”左长乐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终于说出了实话。 “来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要不要将这匕首给你。” 柳若言觉得莫名其妙,她试图想推开他而后站起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一把匕首?你应该知道,我近身伺候太后是不能携带任何利器的!若是被人发觉,你让我如何解释?” 柳若言的剧烈挣扎打断了左长乐将要说出口的话。 左长乐眼中的暗涌渐渐褪去,他似乎又恢复了冷静。 柳若言趁着他松了力气,赶紧推开他站起来。 她摸到怀里的匕首,直觉就想拿出来扔在左长乐脸上。 左长乐却忽然哑声道:“今晚危险,你收好它。没有人比你自己更值得信任。” 柳若言一顿,神使鬼差将匕首留了下来。 左长乐缓缓站起,他的衣衫领口处有些凌乱,那是被柳若言抓乱的。 柳若言转过身甚是严肃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左长乐却不答话,只是带着一丝冷笑似是诱惑又似是居高临下万事不入心中,说道:“你今晚就知道了,证明给我看。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圣人。” 自相识以来,柳若言从未见过左长乐有这般情态。 他的语气中似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之意。 可他刚才还好好的啊。 若此时的左长乐才是真的自己,那只能说明平日里的左长乐一直都在伪装。 说不出为什么,柳若言忽然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左长乐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转凉。 他肯定是……吓到她了。 可是,左长乐微微闭上双目。 柳若言对夜凌华的态度一贯暧昧。 看起来是恨极,可同时,她对夜凌华不论是言谈还是举止中都透着一股熟稔。 为什么会熟悉?为什么会恨? 他不敢深想。 他本是心无挂碍的江湖男子,只是因为柳若言。 他才起了争逐的心思。 但愿今晚,一切顺利。 一念及此,左长乐再无犹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果决。 却说柳若言匆匆出了帐篷,箱子就落在外面。 她连拖带拽进了挨着太后的一间帐篷。 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正是路上问她拿恭桶的少女。 那少女一见是她,立刻便做自我介绍:“原来你就是柳家的大小姐。我姓高,高佩月,你叫我佩月就好啦。哎,这帐篷真是小,你不知道,我方才出去走了一圈,大家帐篷里至少都住了四个人呢。就咱们这里宽松点。” 柳若言没想到面前的高佩月这么健谈。 她一边应和一边拆着自己的箱子。 高佩月见状也没有什么架子,过来帮她收拾。 只是片刻功夫,柳若言就听她从自己说到了太后,再从太后说到了随行的那一群少女。 “哎,你说太后叫了咱们这么多人来伴驾,可你看,太后最信任的还是余嬷嬷。否则她为什么不将帐篷做得大点,好让咱们也住进去贴身伺候?这样不更是热闹吗?” 一直都插不上话的柳若言总算是找到了可以打断这位高佩月的话头。 “佩……月,你有所不知。离宫狩猎,圣上太后的安全是第一位。若是将帐篷做得大了,真有刺客贼人过来不就一眼便望到了圣上太后所在吗?只有个个帐篷都一样,这才方便遮掩。不过……” 柳若言顿了一下。 高佩月好奇追问,“不过如何?” “即便是将帐篷都做得一般大,若是有心有经验的刺客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比如,巡守。” 柳若言说到这里,便不再说。 高佩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惊诧道:“圣上太后附近的守卫必定比旁人严密!” 高佩月一脸的心有余悸:“还好,柳家姐姐,我是向你说出了这般愚蠢的问题。若是跟别人提起,定要遭到耻笑。” 柳若言铺好床榻,换了一身素淡窄袖子的衣裙。 “佩月妹妹,真性情,想必太后也是喜爱妹妹的。” 高佩月看着她利落的收拾着自己,一边看一边羡慕:“我倒很是羡慕姐姐的淡然和稳重。柳家姐姐,你看起来跟我也差不了几岁,为何我却觉得你好似我的娘亲一般?” 柳若言被这无心言语逗得噗嗤一笑。 她看着这高佩月,脑海中却全无她前世的印象。想来她没有卷入宫廷之中,该是过得很好。 不由得有些羡慕。 她没有亲妹妹,二房三房不说,就说那柳书琪,却是从小暗中坑她到大。 在内心深处,这其实是一种遗憾。 柳若言看着高佩月,倒觉得有几分亲切。 两人经过这一番言语,彼此之间便好像更近了一步。 两人一同愉快的与其他伴驾少女去太后帐篷中陪驾。 这余下的半日,有了高佩月的带动,即便柳若言坐在一边格格不入,倒也不觉得尴尬。 太后帐篷中整个下午都是欢声笑语。 狩猎队伍扎下营后,第一件事便是安灶造饭。 午饭过后。 圣上兴致高昂非要进围场打几只猎物来为晚上增加鲜味。 于是太子,四皇子,嘉兰公主,还有几个武将一同伴驾入场,小小的尽兴了一把。 晚膳回来,宣帝大手一挥,便令御厨将野味做成鲜汤,每个人务必都要品尝到。 除了太后这边,到了晚间用膳时分,几乎有些品阶的人都去了宣帝帐篷中。 太后只打发余嬷嬷去了一趟添了一点宫中带来的陈酿。 星夜沉醉,君臣相宜。 因太后没有过去,随行的这帮少女们也便没有机会在人前露脸。 亥时正,太后便安歇下来。 唯有不远处宣帝那边还是一派热闹景象。 柳若言洗漱完毕,吹灭灯火躺了下来。 过了一刻钟,高佩月那边忽然悉悉索索有了响动。 她似是穿好了衣服,忽然轻声唤道:“柳家姐姐,你还醒着吗?” 第170章 危急,她是那只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若言心中一动,却未应声。 高佩月轻手轻脚踱步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柳若言直觉没动。 一盏茶的功夫后,有脚步声走了进来,高佩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柳家姐姐,你睡着了吗?” 伴随着高佩月的说话声,一片光亮从头顶上照下。 柳若言险些被刺得皱眉。 高佩月手举着灯盏,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柳若言的睡颜。 睡梦中的柳若言比白日里更为安然。 那长长的睫羽打在白皙的脸庞上,似是投在人心底的阴影。 柳若言微微颦眉仿佛是感应到了这片亮光,正要转过身去沉睡。 高佩月一把拉住她的肩膀,甜笑道:“睡不着就别装睡了。” 柳若言没有翻身没有动作似乎就那样睡沉了。 高佩月长长松了一口气。 放下灯盏,出去了。 柳若言缓缓睁开眼。 这事透着古怪,比左长乐塞给她一柄匕首都奇怪。 但方才高佩月差点戳穿她在装睡的时候,她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拿出匕首逼问她究竟是谁。 那一刻,她居然有点感激有这匕首的存在。 被高佩月这么闹了一出,柳若言也睡不着了。 可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放置的那盏灯上。 …… 不好!她被看穿了! 高佩月分明还是怀疑她没有睡着的。 否则她就会将这灯盏拿出去。 柳若言翻身下床,正想去吹熄灯火。 便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朝着她这帐篷走来。 那脚步声粗重且虚浮显然是一名男子,还是一名喝醉了酒的男子。 几乎是一瞬间,柳若言便将匕首藏在了右手衣袖内,暗暗退开刀鞘扔进了被子中。 做完这些,柳若言只觉得左肩膀处有些抽痛。 她上次被左长乐刺的那一剑还未彻底养好。 因此她并不敢将匕首藏在左手衣袖,虽然藏在不常用的左手处,要更出其不意一点。 听得那脚步声在帐篷外停下,似有徘徊犹疑之意。 柳若言此时便不敢吹灭灯火,只大方道:“帐外何人?” 同时,柳若言也在暗中猜度来人的身份和来意。 她心中隐隐猜测是夜凌华,可上一次岳府赏花他最后终于对她展露出不屑,以她对夜凌华性情的了解,他必定不会这般才对。 到底是谁? 便在此时,门帘从外往里那么一掀。一个面目陌生却浑身酒意的男子踉跄着摸了进来。 看到这张完全陌生的脸,柳若言有片刻的慌乱。 随即看到对方身上穿着的禁卫衣服,却是放下心来。 “大胆,你是何处守卫?竟敢深夜惊扰太后娘娘!还不退下!”柳若言板着脸提高了声音,一来是恐吓,二来却是希望能惊动太后帐外的守卫。 “我奉命取你性命,便是太后……也管不着!”这禁卫分明口口齿清晰,语意分明,一点也不像酒醉的样子。 说话间,人就朝着柳若言扑了过来,说是扑,可那架势十分敏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若言脑海中想的却是。 这一定是个局! 是一个专门为了她布置好的局。 从她和高佩月分到同一间帐篷开始,她就不断的因为高佩月的善言而软化。 从而丧失了对这位看似天真纯善少女的戒心。 她怎么能忘了,除了她是太后钦点的之外。在马车上伴驾的少女每一个都来历非凡。 在京城,显贵的高家只有一个那便是夜澜儿的外祖家。 高佩月是夜澜儿的人。 夜澜儿一向瞧不上出身低微之人,想必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才针对自己。 她又有什么好针对的,无非就是跟夜凌华那些风言风语。 想明白了,那禁卫也到了眼前。 柳若言忽的亮出匕首,满眼绝不屈从的冷峭。 夜澜儿是公主,既然有把握敢出招,自然就不会惊动太后和守卫。 从高佩月掌灯进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听到巡逻的禁卫经过,她只能靠自己了。 那禁卫眼中露出狠色猛地抽出身侧佩带的长剑就要往她头顶落下! 柳若言倚靠在桌边,满面煞白! “好了,退下吧。”蕴含着威势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这声音里带着刻意炫耀的威严,再熟悉不过了。 那禁卫一剑劈在柳若言身旁方桌上,随即借力在半空中一个回旋重新落回了地上。 柳若言心中怦怦直跳,震惊地看向门口。 便看到,夜凌华只身着一件素黄宽袍,缓缓从帘子外走了进来。 若不是隔着前世今生的因果,便是柳若言此刻见到也要赞一声此君气度过人。 而夜凌华看向她手中匕首的眼神隐隐带了几分志在必得的狠厉。 “你这匕首是怎么逃过宫门前的检验的?”夜凌华冷哼一声:“一个小小女子,小心思却这般多。” 夜凌华带着睥睨邪佞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她已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可从未小瞧过此女,知道她此行是独身一人来,他便动了这个心思。 原本他是想将柳若言留给左长乐,以便将来示好。 可他心中总是一股不甘心。 他的幕僚张无涯素知他的心结,当下只说,如果古武太子还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实在是有损太子威严。何况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漫说左长乐现在还不成气候,便是左长乐将来真的回归北狄,那也是得对太子俯首称臣的。 一个女人,太子用了便用了。将用过的女人赏给下属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吗? 夜凌华顿时百结俱消,果断出手。 此刻看着柳若言尽在自己掌控之中,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这样的感觉简直太好。 夜凌华环视了一周,忽然轻佻道:“你说,如果我和你在这里成就好事。明日太后醒来会作何反应?” 柳若言绷紧了身体,手上握紧了那匕首。 夜凌华带着玩弄猎物般的快感继续设想:“太后最是嫌恶身边女子心思不正,就算吾说是吾强逼的你,她只怕也会以为是你魅惑了吾。定是要下令给你个痛快。” 柳若言微微垂下头。 夜凌华笑吟吟道:“不过吾素来怜香惜玉,今夜你总是逃不掉了的。若是现在求吾,到时,吾会求太后给你个全尸。” 夜凌华言语说到这份上,但凡有些骨气的女子都该以死明志了。 柳若言却缓缓抬起头平视着夜凌华,那目光中尽是不惧不畏的神采:“那若是我死了呢?” 夜凌华只觉得有趣,她嘴上说着生死,可那副镇定的样子似乎又只是要与他谈一谈这件事的后果而已。 第171章 黄雀在后 夜凌华嗤笑道:“你尽可以死一个试试。你还不知道吧?刘氏已经知道她心爱的女儿下身怕是要瘫了!是因为你见死不救,毫不顾及血脉亲缘。你猜猜,差点失去女儿的刘氏会如何对付你的母亲?”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夜凌华将她身边的人打听得一清二楚。 早就是有备而来。 她不能慌。 “你那堂妹原本的伤,并不严重,最多好了以后影响形体优美,日后再不能跳舞了而已。是吾,怕她心有怨恨再去寻你麻烦,便将她的一双腿弄残了。她日后只能瘫在床上日日夜夜恨着你,却不能对你动一根毫毛。怎么样,吾的安排,你还满意吗?” 夜凌华面上十分狂傲得意。 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柳若言迟早要跟二房对上的,只是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 一想到柳若兰整日在床上的怨毒谩骂,她柳府将被搅得家宅不宁。柳若言顿时心中升出一片寒意。 “从吾进来,可一直都是吾在说呢。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冷静,为什么?你是在等有人来救你吗?”夜凌华眼中闪动着邪秽的光,慢慢开口道:“左公子,你在外面看戏看够了吗?不如一同入局?” 柳若言心中并不十分害怕,因为她手握着匕首隐约有些明白左长乐的意思。 他是早知道夜凌华设了这么一个局,却又不愿直接帮她。 这才给了她一把匕首。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帐帘一掀,果然又是左长乐缓步走了进来。 可他那双眼眸中好似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般,只是朝着夜凌华一拱手。 温朗如玉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 柳若言的大脑有瞬间空白,这时她心头才生出一股恐惧。 若是左长乐,若是连左长乐都不再护着她,此情此景她该当如何? 她握紧匕首,当真是万念俱灰。 左长乐对着夜凌华见了一礼,这才坐下,这才扫向了柳若言。 他只一眼,便差点移不开视线。 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忽然有些后悔…… 而柳若言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闪动着是被人抛弃后意想不到的破碎。 这时,只听得柳若言缓缓开口:“殿下方才问,民女是在等人来救?可你看,哪里有人会来救我。民女能做的不过是自救罢了!” 她话语听起来仍旧硬气,只是语气却不由自主放软了。 夜凌华太熟悉女人,知道她这是动摇了。 夜凌华被柳若言的种种反应刺激的有些兴奋,颇感兴趣问道:“你待如何自救?” 柳若言松开了匕首,匕首叮当落地。 她摊开了双臂,像是逢迎又像是一只绝美的蝴蝶经过了暴风雨的摧残终于要落地的疲惫顺从。 夜凌华登时被面前景象诱惑,他只觉得浑身都现在一片燥热里,长久以来的求而不得在此刻终于有了着落。 他眼中只有柳若言此刻呈现出的顺从,像是一颗甜美的果实等待他的采摘。 “这就是你的自救?你早些顺从吾,那该多好!” 说着夜凌华竟然也不避讳,伸手就要去拉柳若言,看样子便要立时在此处成其好事! 柳若言紧紧盯着夜凌华,早已色令智昏的太子根本就没注意到,面前的佳人,眼底已经掩饰不住玉石俱焚的恨意! 在两人身后的左长乐也同样未注意到。 他只能看到柳若言放弃了抵抗,打算屈从太子,他眼里闪过深切的失望。 可就在夜凌华的手将要碰触到柳若言时,左长乐猛地挥手弹出一粒石子,正正打在夜凌华的睡穴上。 夜凌华应声而倒。 那禁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左长乐一个手刀砍晕。 只是片刻间,便是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柳若言遽然放松下来,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 原来今夜,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只是那只蝉。 左长乐,他什么都已安排好了。 柳若言微微喘着气软倒在地上,眼神虽然还镇定,那副样子依旧狼狈。 左长乐冷冷看她一眼,半句解释也没有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身为黄雀的左长乐已然身后跟了两个人再度进来。 不,说是两个人也不完全正确。 该说是一个禁卫扛着一个女人,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柳若言瞥了一眼,那女子是岳晴瑛。 左长乐负手而立,冷傲得如同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眼看着那禁卫将那女人放在床上,又将夜凌华也放上了床。 左长乐冷冷看了柳若言一眼,吩咐道:“将他二人的衣服脱了。” 那禁卫听得命令,半点迟疑也没有。 将夜凌华扒得只剩下亵裤,床上那女子只除了一层外衣。 饶是这样,这般胆大的举止,都镇住了柳若言。 今夜的事层层叠叠透着一股怪异,她挣扎着站起来就想往门外走。 “你想去哪?”左长乐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却定住她的头叫她看着那禁卫是怎么脱衣服的。 柳若言被他从后背揽入怀中,脑海中却是想着,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倒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瘦弱。 是啊,这男子会武功的。 脱完了衣服,左长乐伸手从怀中扔出一个药瓶在那禁卫身边。 “给他二人抹在人中。” 那禁卫依言行事。 抹了那药,禁卫赶紧将盖子盖紧下床还给左长乐。 而这时,床上那两人有了新的动静。 两人似乎都有了朦胧的醒来之意,可很快的,两人就交缠在了一起。 床上的声音渐渐变得奇怪。 柳若言这才醒悟过来,左长乐在干什么! 他竟然带着她打算看一场活春宫吗? “放开我!你有这等癖好便自己去欣赏,莫带累了我的眼睛!”柳若言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左长乐冷冷看着她,果然松开了手,柳若言跑出帐篷,左长乐紧随其后。 出了帐篷,那令人眼红耳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夜已深,莫说太后此处人人俱是安歇,便是宣帝那处也是偃旗息鼓。 守在太后帐前的八名禁卫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打头一人厉声喝问:“那处是何人?为何深夜奔走!” 第172章 坦白 从黑暗中走出同样的一个身穿禁卫衣服的士兵。 这守卫头领稍稍放了心,便问道:“你是哪一处的守卫?怎的到处乱走?” 那禁卫兵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腰牌晃了一下:“哎,我在太子处当差,太子喝了点酒非要让我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幽约……”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低沉暧昧说道:“……准太子妃。”。 守卫头领往身后帐篷中扫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们怎的寻了这里?这里面可是太后娘娘的住处。” 那禁卫兵愣了一下,随即慌乱道:“殿下喝醉了,只看着这里僻静便非要过来,我等岂能拦得住。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太后娘娘被惊扰到,这殿下可没什么,我只怕首当其冲便要遭殃!” 那守卫头领甚是同情:“这里能不僻静吗?陛下要喝酒,那些大人妃子们都去了。太后这里倒是带了许多年轻貌美的世家女子,可这些女子怎么敢单独过去,早早便睡下了。今夜的巡守都只在陛下那边加强了巡卫,太后这里只在外围围成铁桶一般,里面除了我们兄弟几个便没有人了。想来是外围的兄弟见是太子便不敢拦吧。” 这守卫头领三言两语便弄清了经过。 这禁卫兵一脸懊丧只觉得马上便要人头落地。 这守卫头领好笑道:“你慌什么,我且告诉你,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太后已经睡下了。你偷偷叫几个惯常侍候太子的等在帐外,明日一大早便想办法叫醒太子提早回去,便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禁卫兵连连称谢,立刻便离开了。 八名守卫尽忠职守守在太后帐前。 隐在暗处的左长乐携着柳若言若有所思。 柳若言面上的红晕已然褪去。 若她当真是十四岁的少女,此刻必定会一路娇嗔到底,任谁看了那样恼人的画面都要生怨的。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结合前因后果细细的思量。 头一条,左长乐今夜太不寻常,刚才那一刻竟像是连太子都算进去了。 夜凌华可是极为睚眦必报的人,待他醒来,他会不会报复左长乐? 可仔细想来太子幽约的人是他的太子妃,不论怎样都是合情合理的。 若是好好说辞,最多让夜凌华在心底记上一笔,也不至于当场翻脸。 再一条,若说是今夜是左长乐专门算太子来的,竟是连她也算进去了。可她这个当事人还未发作,左长乐竟然恶人先告状,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想到此处,柳若言暗暗打量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哦不,这动作上对她的态度并未改变,就是言语情态上却是冷冰冰的像是在跟她闹脾气? 最后一条,这个左长乐到底使用了什么方法,怎么像是在夜凌华身边这般的得脸? 若不是夜凌华对他有所忍让,定然不会给他钻了这样的空子。 嗯,也不对。 左长乐先前塞给她一把匕首,显然夜凌华是算到了的。 他先让一个禁卫进来试探她,然后等她自己亮出了护身的东西,再进来威逼她。 夜凌华对左长乐显然也不是全无防备。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而她不知道的内情。 夜色中,柳若言悄然抬头望向左长乐。 左长乐却是一副深思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像是不屑又像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柳若言直觉他要开始算计了。 “这次你想去算计谁?”柳若言深谙吵架辨理之道,语气中带了幽怨先发制人。 “哼。”左长乐回给她的只有这一个字。 柳若言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这脾气看起来比她还大! 不过,柳若言缓缓回忆了一下面前这个男子从相识到如今的所作所为。 渐渐得出一个结论。 绝对不能惯。 总是他要么夜闯她的闺房,也是他突然对她冷眼相对。 口口声声说着恋慕她,却总是让她承受着他不断地意外举动。 这般下去,她怕是有十个胆子都不够造的。 一念及此,柳若言长长吸了一口气,微微用力,即使一时挣不开他的钳制,她也尽量与他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免得挨着他。 左长乐自是感觉到了身旁女子的僵硬和抗拒。 他这心头的无名火烧得更旺。 然而看着她完全跟他不同步调的犯别扭。 左长乐心头涌上一股憋屈之感。 他忽然想明白了,有些话还是要仔细的说出来,不然这小女子是一点也不知晓避让,而他怕是要活活被气死。 “方才为何要弃了匕首?”左长乐俯下身子气息在她耳畔萦绕,说出的话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若言一阵心惊,反问,“我若是不弃,你是要我弑杀太子?” 黑暗中,左长乐忽然扳过她的脸,与她对视。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柳若言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面前男子眼中似乎闪动着光亮。 “要你弑杀太子做什么?我是想看你是否敢对他下手,是否心里有这个人。” 左长乐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渐渐让她有了些头绪。 柳若言不可思议道:“你疯了?” 左长乐冷淡道:“可见你还是不信任我。我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他若是敢对你用强,我自然不会不理。可你却似乎认为我与夜凌华是一丘之貉。你是没看到你脸上的神色,当真刺眼。” 柳若言仔细品了一下左长乐的话,顿然发现一个事实。 她对夜凌华的混不在意是因为重生了两世。 而左长乐这等疏狂的语气,却不像是疯了。 他是否有什么她不知晓的底牌? 而他这样的人为何甘愿屈居在夜凌华之下。 一瞬间,左长乐自是不知柳若言已经想了这般长远。 他只是轻轻拂了拂她有些乱的乌发,开口道:“有些东西,我本不愿去争。可你却总是,让人放不下心。” 左长乐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她柔软的发尾。 有的事,他决定还是不要提了。 譬如,夜凌华有意无意总是在他面前提起要他主动将柳若言献上来,他言语凿凿说他堂堂太子是绝不会与属臣抢女人的,等过了那个鲜头就将人还给他。 左长乐当时就叩了几枚极为阴毒一看就是能让人断子绝孙的暗器亮在手上。 夜凌华尬笑着说只是开开臣属的玩笑。 彼时,金陵左家已经将当地盛产的丝绸胭脂运往了京城,就差一张过了明路的通行证。 左长乐捏着暗器看着夜凌华亲自叫人拿了证出来送过去,而后才收了手,只淡然的笑说他也是在跟太子殿下开个玩笑。 金陵左家一心想在京城打开局面,而夜凌华狮子大开口所得利润要五五分成。 左长乐只觉没有必要倚靠太子,但左家家主却不这么认为。 于是便同意了夜凌华的所求,就这几日的功夫,金陵左家的人已经入了京,开始购买房地。 眼看着左家与太子牵绊越深。 左长乐只觉得将来要抽身却是难极的事。 他正有些犹豫下一步该如何走。 夜凌华便开始找人安排打落岳家之事。 夜凌华想要一箭双雕顺势将柳若言也纳入囊中。 甚至没有刻意瞒着他,未尝没有存了看他如何应对的心思。 他是懂的。 夜凌华这是暂时不想撕破脸,又要他明白,古武太子帮他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对手。 他要的是听话的仆从。 第173章 谋成,私会 左长乐漫不经心想了这么许多。 听得耳边柳若言痛呼了一声。 他这才低头,不知不觉间,他几乎快将手里那一缕发丝搅成了线团。 柳若言这边才发出了一点声音,那边太后帐前的守卫便有了动静。 左长乐带着她退到了她自个的帐篷前。 里面的声音已渐渐小了。 这时,已经有一大片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朝着这里走过来。 柳若言反应过来,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便是你的后手?” 左长乐很是欣赏她的敏锐,但他绝不会说出口,只淡淡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所求。” 不多时,一大片的火把伴随着惯常服侍太子的宫人急匆匆赶到了帐篷中。 在那一堆人中,柳若言看到了高佩月与夜澜儿。 两人脸上隐隐露出了怎会这样的懊恼和急于求证的神色。 “啊!怎会这样!” “快退!” 当先打头的几人也听到几声难以描绘的声音,但只以为是太子酒后不适。 结果一帮人涌了进去,却看到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躺在床上。 看那样子已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战。 当先几人将那一对男女看得仔细。 不正是太子和准太子妃吗? 这时,太后那边也被吵起来了。 等太后重新收拾起来,听得了这边的事,顿时沉了脸色。 要说已经订婚的男女幽约,这也没什么,但他们二人怎的偏偏选在了她的帐篷附近? 若不是近几日太后失眠,叫太医院的人开了安神助眠的方子。 只怕得将她活活吵醒。 太后这么一起来,那些伴驾的少女们也都走了出来。 个个脸上绯红。 看样子,是早就听到了这里的声音而不敢出头的。 “将他叫醒!叫不醒就用凉了的茶水泼醒!”太后寒着一张脸吩咐。 于是前来伺候的宫人们,又七手八脚的将床上的两人弄醒。 岳晴瑛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上去凑趣向宣帝敬了一杯酒,回来的路上酒劲上来,她忽然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身旁的夜凌华,倒是羞得立刻将被子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掩盖住。 夜凌华看看岳晴瑛,又看看地上到处散乱的衣衫,不禁有些不解,他记得他要抱住的是柳若言,怎么变成了岳晴瑛? 而且他先前定下的计策是令岳晴瑛失态出丑,以此驳回她太子妃的位分。 若是顺手再捞个柳若言回来当侍妾。 夜凌华这般想着,带着狐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忽然便看到了左长乐。 左长乐斜看了岳晴瑛一眼,示意夜凌华莫要放过这个机会。 夜凌华狐疑的看了看左长乐。 却也知道当此时刻,该计较的不是为何换了人,而是按照原定计划,他此时该是大大的发怒。 “不知是谁暗中谋算了吾!令吾如此失礼!” 夜凌华说得咬牙切齿,到真像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失德一般。 当天晚上,太子夜凌华跪在太后帐内痛哭流涕,说自己酒醉之后本打算回营帐休憩。不知怎的就被引到太后这里。 一定是有人要害他,故意给他错误的指引。 他定会查出真相给自己洗刷名声。 夜凌华这般举止倒让本想劝他的太后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太后本想说的是,他跟准太子妃此举虽然不合规矩,但毕竟两人已有婚约,只要他好好对待岳家那位姑娘,便也是一桩美谈。 哪知夜凌华如此自责。 岳晴瑛那是要做一个贤惠的太子妃的。 在门口听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冲进去便将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太后简直给气着了。 她可什么都没说,这两人就一个争着一个上演恩爱情深来了。 更绝的是,在这时,纳兰容来了。 纳兰容一身气派端然的走进来宽慰两人。 “岳家妹妹何必这么自责,这等事向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便是你有错,太子殿下难道就能撇清了吗?这件事,应该说最无辜的人就是你!” 而后,纳兰容面向太子带着嗔怪又不失风度的语气道:“太子殿下也太心急了,妹妹都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你这般急切,倒不好给将来的后院姬妾立规矩。人人到时候争宠都有话说,只说,太子妃也没见多么端庄,还不是在婚前把持不住与太子有了首尾。殿下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补偿岳妹妹。” 这一番话,是纳兰容临时编出来的。 岳晴瑛只觉得纳兰容说得对,句句都在为自己考虑,一番话下来竟把自己给说委屈了。 本来都想着要为夜凌华承担一切了。 这时便委屈起来。 这一番话同样也入了太后的心中。 不过,太后看得却是这两位妃子的行事。 明显纳兰容要更镇定从容,处处表现得像个规劝丈夫的大妇。 太后隐约有了猜测,看这三人心烦,都打发了出去,让他们自己闹去吧。 等走了太子这一行人。 太后唤来柳若言和高佩月。 问起了刚才一直被人刻意遗忘的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夜凌华跟岳晴瑛会在她二人的帐篷里。且,她二人均不在,是去了哪里? 高佩月一跪将嘉兰公主深夜邀约扯了进来作证。 末了还说道:“民女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的,生怕吵到柳家姐姐。不过柳家姐姐睡得很熟,这倒是万幸。” 高佩月刻意咬住了睡得很熟这四个字。 果然太后起了疑心,如果柳若言睡得很熟,那在帐篷中被发现的就该是三个人。 如果柳若言没有睡着,那她去了哪里。 柳若言正想一口咬死只说自己出门赏夜色。 谁知此时,左长乐走了进来。 太后那脸色越发难看,怎么今夜的事一个牵扯一个没完没了了! 但左长乐在太子手下管着银钱流通一事,太后是知道的。 朝堂之中像是左长乐这般先在江湖后从仕途的几乎没有。 太后便只静下心来看他打算说什么。 谁知,左长乐第一句话便叫太后吃了一惊。 “臣与柳氏女两情相悦,她夜半外出乃是私会臣下,恳请太后饶过柳氏女。” 柳若言怔了一怔,急忙分辨:“太后,民女……不是……” 身旁左长乐忽然跪着面向她极为认真道:“还请柳小姐原谅左某的唐突,实在是小姐明年便要及荆,若是不此刻定下来,只怕小姐及荆之后,左某会凭白多了许多敌手。” 许多敌手? 左长乐暗示的是能以一当百的夜凌华吧。 果然,太后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只感兴趣道:“你们二人八竿子打不着,怎的凑到了一起?” 第174章 娶定了 左长乐一本正经道:“也不全是八竿子打不着,太后寿宴上时,曾见过柳家小姐一面。而后在市井之间也曾多次见过柳家小姐。” 太后思量了一下,又问道:“但你这家世……” 话刚开头开到这,忽然想起左长乐家世也不差,金陵左家可是极为有钱的。 虽然是商户出身,但男子比女子占便宜的地方就在这里。 家世上差一些还可以通过入仕给自己挣个前程。 于是太后硬生生转了语气:“……还能通过自己努力挣份前程出来更改的,柳家小姐要是嫁给了你一开始定然算是低嫁,只要你努力做事,争取给她封个诰命什么的。日久天长,那柳家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不平的言语。” 太后话说到这,左长乐只微微屈了上半身答了一句是。 太后觉出年轻人的敷衍,便不再说什么,转而看向柳若言。 太后还真是有点疼惜这个年轻的女子。 不过,盲婚嫁娶她见得多了。 “柳若言,你当真半夜不在帐中,是去见了左长乐?”太后连名带姓问得仔细。 柳若言总算等到了自己开口的时机,她方才在一边简直都想用滚烫的米糊封住旁边这人的嘴。 他说起来是个读书人,骨子里却是随了江湖客的疏狂散漫。 难道他不知道对于女子来说,半夜说与男子私会也是同样失德的一件事吗? 这话把她逼得进退两难。 “太后……”柳若言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居然流下了两行泪。 这实在是……太憋屈了! “……太后……,民女,民女没有私会……只是……是偶遇!” 柳若言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却听得身边的男子一声压抑的闷笑。 太后怔了一下,才弄懂她的意思。 幽亮的烛火下,太后轻叹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哀家便不追究了。只是左公子,凡事莫要太过。” 太后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左长乐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柳若言,含笑与太后对视,嘴上却温柔应道:“好。”两人从太后帐篷内出来,柳若言路过旁边一处帐篷时,左长乐斜眼看了一下,好心提醒道:“你走过了。” 月色清明,柳若言抬头辨认了下,她确实走过了。 随即反应过来,有些羞恼道:“关你什么事!” 一语既出,柳若言有些愣住。 她这口气还真有点小儿女娇嗔的味道。 她有多久不曾有过这般的心境了? 同夜凌华在一起时,她那颗心早已经被修炼得百毒不侵,什么风言浪语,什么胡天胡地她都见识透了。 柳若言只觉得一股热气冲出脸颊,有些烧。 两人静默了片刻,柳若言直觉的今天这事这话得说清楚,只是还没开口。 左长乐忽然惨兮兮的问道:“怎么办?我今天这么在太后面前一说,是不是就得娶你了?娶你这样的官家女子,那个程序不麻烦吧?大约要多少聘礼?你给我说道说道。” 柳若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窜上来的无名火。 他此时这般做出的无辜情态是几个意思? 她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别人的同情才能嫁的出去的地步。 “左公子。”柳若言淡淡道。 左长乐扭头看她,眼中闪动着一丝期待。 “婚嫁这种事,你真的不用太急。你还年轻,应当前途为重。”柳若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语气上却不露分毫破绽。 活生生的将左长乐点成了恨娶的样子。 左长乐顿时傻了。 这忽然的一副长辈嘴脸是怎么回事? 什么前途为重? 难道她其实是不想嫁的? 左长乐想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随即又若无其事道:“我倒不是很急,只是怕你着急。毕竟也许明天,你半夜幽会男子的事就会演变成了多个不同的说法在这营地里传播。若是我挡在你前面,你多少能少受些指责。” 柳若言一股气闷涌上来,冷声道:“你放心,再怎样也不会将我拿去浸猪笼的。毕竟,有准太子妃在前面顶着。” 浸猪笼这是存在于百年前的一种民俗。 若是女子婚后失贞,或者婚前失节,猪笼伺候那都是轻的。 左长乐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柳若言整个人透出一股冷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挫败的回响着五个字:他居然走了!居然走了!然走了!走了! 而左长乐走得潇洒,心里却是坚冰一片:你这个人,这么伶牙俐齿,老子娶定了!等娶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一场传说中的‘幽约’不欢而散。 柳若言再回到自己帐篷内,就看到高佩月若有所思的一直看着她。 柳若言丝毫不惧的回视。 良久,两人同时绽放开一抹笑。 高佩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道:“柳家姐姐喜欢的男子,长得当真好看。怪不得柳姐姐愿意大半夜出去跟他私会。这般不顾名节,倒是像极了话本里的女传奇。让人好生羡慕。” 柳若言淡淡一笑,“妹妹也是不遑多让的奇女子,什么时候出得帐篷,姐姐竟然不知道。今夜的事当真是怪异,我看那准太子妃像是被人算计的样子。我方才就在想啊,太子若不是一开始打算找准太子妃,那便是来咱们这个帐篷找人的。他来找谁呢?” 太子来找你啊,你装什么傻?高佩月轻咬了下唇,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我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是走错了。”高佩月很是镇定道。 柳若言点头,“我觉得也是。” 她确定了,高佩月不是听了夜澜儿的话,而是夜凌华的吩咐。 如果是夜澜儿,她必定不会帮着做这个局。 这个高佩月,以后她是一点交道都不会打了。 两人的帐篷内,已经由宫人换过了床褥等物。 柳若言皱眉瞧了瞧自己的床铺,只觉得那股异味还在鼻尖萦绕。 她只觉得恶心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便出了帐篷自请为太后守夜。 这般晕晕乎乎过了一夜。 狩猎一般短则三两日日,长则五六日。 昨天的小试牛刀让宣帝十分欢喜。 今天一大早就下令无论男女,凡是想加入狩猎队伍的均可以加入。 午时一刻入林,至酉时初回转,可任意结盟,看谁猎取的猎物多,回京之后便有赏赐给结盟的头领。 宣帝这道命令看似含糊不好分配。但明说了赏赐只有一人的份。 这般下来,如果不是真心的朋友或者是臣属关系,便不会将到手的利益让出去。 柳若言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十分妥当。 第175章 甩开嘉兰公主 彼时,她正跟一群莺莺燕燕一同侍奉太后。 太后不打算参与任何危险的活动,她只负责在后方操持野味,等宣帝回来,好享用。 吃过午饭,宣帝带走了大批的臣子武将皇子还有一些世家男子和一些臣属。 几乎整个营地有地位的人便剩下了太后和宫妃们。 太后只觉得许久没有到过这等山野清新的地方。 便要自己在山脚山野边采摘一些能吃的野草之物。 要说这些世家女子也是厉害,硬是在地上铺上了厚重的毯子,将太后劝了上去。 然后抢过了太后的活计。 而宫妃们,也是不甘落后,指挥着厨子们忙得团团转。 在大家都一片忙碌的时刻,柳若言看起来就有些另类了。 她一边动作迟缓地拔着一些能吃的野菜,一边犹豫着怎么开口进山里打猎。 她会骑马,也学过骑射。虽然这副身子现在有些柔弱,不似上一世,她找宫人精心学过。 但她实在是担心阿爹。 她听闻那一场刺杀,对方只有一人。 最后刺杀不成, 那刺客当场咬舌自尽。 有这样的前提,柳若言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柳若言正在想着该如何开口,这时便看到嘉兰公主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来了。 她先是问候过了太后,而后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 柳若言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越发缓慢,看起来就透着一股敷衍。 夜澜儿目光中隐隐露出轻蔑,随后扬起声音道:“本公主要下场狩猎,你们谁敢跟我同去?” 夜澜儿平常走的近的也就是岳晴瑛了。 且她认为京城世家女子中也就岳晴瑛的蛮直能跟她一比。 奈何岳晴瑛昨晚上刚刚承受太子的狂风暴雨,小身板还酸软着。 一听夜澜儿这么说,下意识就要躲。 岳晴瑛自有自己的小九九,她悄悄推了一把离她不远的纳兰容,“纳兰容,你不是说想多陪陪太子殿下吗?正好公主要去,你陪着公主下场吧。” 过了昨晚之后,岳晴瑛自觉自己已经是太子的女人,这一点上占了先,这个派头就要摆起来。 她竟是不愿意再叫纳兰容姐姐了。 纳兰容被她一推,踉跄了几步站定,整个人定了定,就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定,纳兰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嘴上却不退反进笑道:“嘉兰公主,你瞧我怎样,虽然我的骑射不行,但给你看看马儿递个箭什么的,也还是行的。” 夜澜儿不屑:“就你这样的身板,还给我看马递箭?别是要害死我吧!行了行了,我自己找个人吧。” 夜澜儿说话一贯不客气,纳兰容只微微尴尬了一瞬,便退了下去。 夜澜儿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指着柳若言道:“你,去挑一匹马,跟本公主下场!” 柳若言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装作为难的看了看嘉兰公主。 又畏惧的看了看坐骑。 然后想开口说什么的样子。 嘉兰公主猛地取下背上的弓箭,快速的引弓搭箭对准了柳若言。 “想好了再回话。” 柳若言十分满意嘉兰公主的配合。 低下头道了一声愿意。 夜澜儿瞧着柳若言顺从的样子,心中只是一阵冷笑。 就这样的胆子,也不知太子哥哥是看中她什么了? 昨晚上,太子哥哥那一番事明显是冲着这女人来的! 还叫高佩月来警告她别插手。 这个手,她还偏就插了! 今天不让这女人断条胳膊伤个腿的,她就不是嘉兰公主! 夜澜儿冷笑一声,指着围场入口:“本公主就在那等你,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去挑马。记住,你要是敢迟了,本公主的箭可不是吃素的!” 半刻钟的时间,基本上就只够进入马场,然后随手牵起来一匹马就走的。 柳若言无所谓的笑笑,放下手里的篮子,“那就劳烦公主等一等了。” 说着,柳若言不紧不慢的朝着马场过去。 夜澜儿刚要走,就听到太后唤了她一句:“澜儿,你作为古武唯一的公主,自己的名声要爱惜一些。” 夜澜儿不明所以,但还是顺嘴答道:“知道了。” 夜澜儿真的知道吗? 太后摇摇头。 古武唯一的公主已经到了婚嫁之龄。 唯一,夜澜儿是唯一的公主。若是宣帝疼爱,便是拼死也不会将她远嫁。 可若是她总这般任性肆意,说不得,宣帝哪天怒火上来便将她远远打发了去。 毕竟,一个公主最大的价值便是和亲联姻。 柳若言一路走到马场,真的没有半点停歇,直直走进去一匹一匹的看过去。 最后挑中了一匹瘦小的马。 那看马的人只嘀咕了一句:“姑娘选这马可得当心些,这马脾气有些暴躁。这马说来也怪,怎么吃都不胖。不如别的马看着气派。不过脚力是极好的。” 这马能不好吗? 脾气暴躁是因为总是拴着它,它是草原上的王者,该是驰骋在原野上的霸者。 任凭它是多大的霸主,被栓在这等方寸之地,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她记得这匹马。 这马是南疆小国进贡来的。只是无人认为这是一匹宝马。 直到后来夜凌华即位之初,曾与北狄发生过一场长达三个月的战事。 这匹马在战场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素养这才引起重视,被夜凌华爱不释手养在宫中日日赏玩。 可惜,那马根本就不是这般养的,竟然有一天烈性不已想穿越栅栏被活活夹死。 夜凌华居然还派人给这马按照丞相之规格安排下葬。 还借机羞辱了柳父。 柳若言摸了摸它的马头,在它耳边说道:“你放心,今生你便是想死也会只让你死在战场上,死在敌手之下。” 那马儿似乎听懂了,咴的一声叫。 柳若言当即翻身上马,她带来的那套骑马护甲简装都穿不得了。 当下只和那马一同越过马场围栏向着围场入口奔去。 夜澜儿皱着眉,看着从远处奔来的柳若言。 只觉得这女子有些不一样,看她骑马的姿势倒还是有些标准,可惜没穿护甲。 这马骑一阵子想来,她就要受不了的。 逞强? 逞强好啊,到时候马惊了,马撅了就跟她更没关系了! 夜澜儿顿时放下心来,带头向着密林中冲去。 而柳若言眉眼中也渐渐染上了一层冷厉。 她要想办法甩开嘉兰公主。 谁都不能阻挡她! 第176章 为马取名,遭遇猛虎 两匹马,一白一灰一前一后如电如雾窜入密林。 到这时方看出马匹的好坏来。 夜澜儿的马专门经人训练过,知道躲着高树灌木走。 柳若言挑的这匹马,却是一股勇往直前的脾性,在密林中腾闪转挪简直如鱼得水。 不多时就跟夜澜儿几乎并驾齐驱。 夜澜儿登时有些怒意。 还从来没人敢跟她并排的。 贱婢! 只是夜澜儿一眼看过来,正要发作。 已经几乎快跟她挨上的柳若言忽然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带着警告。 夜澜儿被激怒了,稳住身形,取下弓箭对准了柳若言。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夜澜儿自负必定能射死这贱婢。 柳若言皱着眉看着夜澜儿,她想就这样射死她? 谁知,夜澜儿忽然阴沉笑笑,箭头下移对准马腿射了出去。 几乎是在夜澜儿眼神下移的瞬间,柳若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公主,若是射死一个人还是要背上罪责的。 可若是不小心伤了一匹马那倒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马伤了,她必定要摔落,到时候摔出个好歹来就跟别人没什么关系了。 柳若言忽然伸手去握那支箭,夜澜儿猛然松手放箭。 电光火石之后,便看到那支箭死死的扎进了马肚中。 灰马吃痛,猛然啼叫扬起前蹄不管不顾的就要发疯。 而夜澜儿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抬眼便看到柳若言目若寒星抓住了她,微微一用力,两人同时被痛撅的灰马掀下来。 耳边马蹄声渐远。 柳若言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自己左手臂一阵刺痛,连带着自己的左肩膀也隐隐作痛。 而夜澜儿一身狼狈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杂草,一脸怨毒:“贱婢!你的狗命不想要了!” 柳若言不动声色侧了侧身,异常冷静道:“公主,我劝你冷静些。别想着现在就杀死我。你我已经身在密林,我受了伤,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林中猛兽。公主若是沾染上了我的血气,难保不会被猛兽当成濒死之人攻击。” 夜澜儿冷笑:“你是要我放过你?” 柳若言慢慢按住受伤的手臂,绽开一个笑:“公主带着弓箭,足以自保。我怕是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夜澜儿还没见过有人说到死这么淡然的,她只觉得有诈,不肯走。而是在柳若言不远处坐了下来。 “你不是说会引来猛兽吗?我便等到猛兽过来将你撕成七片八片再离开!” 柳若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说得都是真的,如果夜澜儿走了,她就真的只能死了。 还好夜澜儿平生最受不得激将。 柳若言一念及此先坐下来,将自己手上的左臂简单包扎了一下。 得了这一会喘息,柳若言只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她站起来,忽然吹出一声马哨。 这声音悠远尖锐,响彻四周。 夜澜儿猛然站起来不可思议看着柳若言,“你这贱婢居然会唤马?” 她当然会,而且还是跟着宫中马术最好的马女学得。 柳若言一直不停的吹,夜澜儿初时还有些愤怒,到后来却有些怕:“你快闭嘴!若是将野兽招来了怎么办!” 便在此时,就看到一匹白马跟着一匹灰马从远处急速奔到眼前。 柳若言一眼便看到,灰马身上的那支箭,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被折断挂在伤口上。 顿时心疼不已。 这灰马定是自己想办法拗断了箭身。 否则在密林中穿行,箭身裸露,危害极大。 这般的性子。当得起八个字。 动如烈风,生生不息。 柳若言一边轻轻拍着它,一边说道:“从今以后,叫你风息如何?” 灰马像是听懂了,扬起头颅唏律律鸣叫一声。 那边夜澜儿见自己的马也回来了,顿时十分开心。 又见柳若言居然还有心情给马起名字。 登时不悦。 却在此时,就见柳若言翻身上马,一副就要往密林深处去的样子。 夜澜儿眼中闪过疑惑:“你要去哪里?你想找死吗?” 柳若言坐上马背,调整好坐姿忽然转头冲着夜澜儿一笑:“公主,其实刚才有一句话骗了你。” 夜澜儿眉目一凛:“你说什么?” 柳若言淡然道:“这里还是东山围场的外围,便是你当场杀了我,血溅满地最多会引来一些兔子狍子之类的小动物。断断是不会有像虎豹一类的猛兽的。” 说完,柳若言策马深入密林。 将一脸铁青的夜澜儿抛在身后。 人也伤了,马也伤了。 还好总算是可以自由行动了。 她一路往东去,因为她记得,前世宣帝遇刺是在一条河边。 那刺客在这般萧瑟的天气下还能坚持潜伏在河底等待出手的时机。 这一事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而东面正是有一条河直直接入大海。 东山围场早在宣帝来之前就已经封了三天。 再加上昨天耽误在路上一天。 这已经是四天过去。 原本她还猜不到那刺客何时会动手。 方才她自己对嘉兰公主说的话倒是将自己提醒了。 密林深处有猛兽,昨天宣帝小试牛刀猎得一些小物。 今天定然会借着这股气势深入密林猎一些大物。 那河边多得是猛兽前去饮水,在那里守株待兔是最好不过。 柳若言想通了关窍,一路狂奔而去。 隐隐能听到流水之声时,柳若言不禁有些放心,她低声唤道:“风息,咱们就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说着她低头一看,却大惊,这一路狂奔,风息肚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马肚。 方才急着脱身,没顾上风息的伤。 这样浓重的血腥味,怕是会引来嗜血的野兽 一念及此,柳若言毫不犹豫又从裙角扯下长布。 只是她这裙子明显不能够用,她只将马肚缠了一团便有此觉悟。 而在此时忽然一声虎啸震彻山林。 柳若言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狂喊道:“风息!快往前跑!跑到有人的地方去!跑到了,咱们就活了!” 风息似乎听懂了她呼喊的急迫。立时足下生风速度竟然快了接近一倍。 眼前水流之声越来越大,柳若言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她急切的大喊一声:“救命!” 便在此时,身后不过咫尺之距,一声虎啸近在耳边,一阵狂风刮起,柳若言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浑身一颤。 忽然身后似乎一切声息销声匿迹,有片刻柳若言差点以为刚才的虎啸狂风都是错觉。 柳若言心中怦怦直跳却不敢回头看,只注意到面前出现的那个人影正是左长乐! 还未等她生出得救的松懈。 但她却在此时看清了左长乐的神情。 那是凝重和惊骇交织而成的急色! “跳下去!” 左长乐高声疾呼! 第177章 他与虎口夺她,娶她不麻烦 左长乐身形动起来也快,几乎随着那一声喊整个人已经急窜过来。 警兆浮现在柳若言心头,身后这片刻的静谧就像是蕴藏了无数杀机一般。 令她在听到示警的同时,侧身翻落马下。 她仰面落在地上,风息依旧往前直冲。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个泛着死亡阴影的庞然大物从她头上跃过擦着风息耳尖落在了它面前的斜上方。 风息遽停,四只蹄子烦躁的在地上踱来踱去,不停的打着响鼻。然而迫于面前大物的威势,一步也不敢上前。 那大物叫虎。 彼时,左长乐已来到了老虎身后十丈远处。 显然,老虎将两个人类都没放在眼里,它全神贯注盯着的只是那只马。 染了血的猎物在它眼中格外美味。 格外值得花心思。 就在这只老虎轻轻的抬爪准备一步一步逼上前的时候。 左长乐冲着柳若言打了手势要她赶紧往后撤。 柳若言看懂了他的手势,眼中却流露出犹豫。 不过一息的时间,她眼中便涌出了泪水,她紧紧抿住了唇,整个人开始慢慢往后退。 左长乐一怔,目光便顺着柳若言所视落在了风息的身上。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之处。 这马的伤……是箭伤。 谁会不长眼将马当成猎物? 该是没有人的。 那便是冲着柳若言来的。 几乎是片刻,左长乐差不多猜出了真相。 这马替柳若言受了这一箭,她不舍。但她知道若是不舍弃了这匹马,他们两人断然没有活路,所以她伤心却没有开口求他去救一匹马。 他微微颦眉,伸手在怀中掏出了几个小瓶子。 快速的辨认了一下,左长乐打开一瓶捏在手中,先是倒出来一颗,又觉得不妥再倒出来一颗。最后干脆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数在手中足足有四颗。 左长乐将药丸夹在手指缝隙中,忽然仿了一声虎啸! 这一声惟妙惟肖,且隐隐含着挑衅之意! 柳若言又惊又喜,惊讶的是,这时候左长乐发出声响显然会惊动这老虎,相比起猎一只马做食物,虎类的领地意识更强。它必然会放下这只马不管冲着左长乐而去。 而这老虎的反应也确实如此。 可这声虎啸比方才那老虎出现之时的声音要更响更尖锐,附近有禁卫的话一定会被引来。 只要有装备精良的禁卫,她二人一马定然能脱离虎口。 柳若言紧张地看向那庞大的森林之王。 就见它果然掉转头颅危险的盯着左长乐。 左长乐负手而立,一副全然不惧神情尽是挑衅的样子。 这一刻的左长乐怎么说呢。 实在是英武得不得了。 可是会死的吧? 柳若言不知怎的想起了昨夜,左长乐说的求娶。 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怎么没好好的回答一下他…… 那虎动了,一步一步带着王者的压迫直逼左长乐。 左长乐一点要跑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眼含轻蔑的站着,看着那一只老虎! 一人一虎的对峙才刚刚开始。 那虎不紧不慢带着戏耍的心态缓缓围着左长乐绕起了圈子。 左长乐脚下微动,隐隐直对虎面不肯露出背部。 那虎速度时快时慢,专挑人类习惯它绕圈子松懈下的时候猛然加快速度。 可无论它怎么想尽办法,这个人类的后背它是怎么都赶不上的。 这个人类似乎一直都在用一种蔑视而淡定的神态正面刚它。 这虎忽然停了下来,它已经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类的狡猾。 左长乐神情中多了一丝凝重。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这虎忽然转身对准柳若言的方向就是一声怒吼,而后四蹄发作直扑柳若言退去的方向。 这扁毛畜生怎么这么没有耐心? 左长乐顿时惊了。 他只是想再多等一下再出杀招。 这下,老虎奔着他最想保全的人去,他还能等什么? “回头!”左长乐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没想到这时候,那虎猛然一个轻巧的顿身,然后竟是转了方向,直面朝着它扑过来的左长乐,缓缓地张开了大嘴! 卧槽!狡猾! 若此时是个别的什么人。 这一下还不得直接扑进它嘴里去。 左长乐挥手一扬,手指间的药丸尽数落进了它的咽喉中。 只是左长乐人也到了老虎的眼前。 左长乐面色不变,忽然抬头冲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柳若言笑了笑。 接着他整个人就好像全部落进了虎口一般从那只老虎的背影前消失了。 消失了…… 那老虎一动不动似乎定住了。 从柳若言的方向看来,她只看到那老虎要冲着她追过来,然后左长乐一声吼将老虎引得转了头。 然后左长乐……就被吃了? 柳若言从没想过会有人愿意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尤其还是一位男子。 她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你……,你……”柳若言只觉心口处有些抽疼。 忽然,那老虎轰的一声歪倒在地。 一个人影若无其事的从虎身下爬出来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而后先去了风息面前,说来也怪,风息一点也不抗拒他。 只见他看了看风息的伤,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颅,而后牵着它走向柳若言。 是她眼花了吗? 牵着马向她走来的人是左长乐? 此刻在她眼前晃着的一直是左长乐落进虎口前的那一丝笑。 冷不防人没事,还冲着她走过来。 方才那瞬的悸动顷刻便被面前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所掩盖。 看他的样子,柳若言也猜到了。 他仗着身手好,刚才那一下躲进了老虎肚下,然后老虎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手段,大概是药吧。 药倒了。 柳若言这才觉出她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走过来的左长乐似乎也没比她好多少。 她一把摸过去,他的手都是凉的。 “让你走,你为何不走?若是方才你早已经跑了个七八里远。我也不用这么惊险。”左长乐一张口就是一顿不满。 柳若言握着他的手一语不发。 他的手臂有些发抖,她感觉到了。 左长乐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顿时有些尴尬。 柳若言忽然对他笑了,她低声道:“其实娶我呢,没有那么麻烦的。我娘最注重诚意,你将你全部身家都带来献上,我娘不会嫌弃你的。” 全部身家??? 左长乐还没从喜悦中体会出什么叫做幸福,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178章 讨官身,他很闲? “你不愿意?”柳若言忽然淡声问道。 左长乐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见柳若言脸色都变了。 左长乐沉吟了一下解释道:“不是,你等我花点时间盘下我的身家。” 风息打着响鼻凑到跟前,低头亲了亲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似乎也想凑个热闹。 便在这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声从身后传来。 “好大的一只虎啊!” “这是谁猎的?这怎么猎的?” …… 听到声音终于赶来的禁军合伙将这只虎抬了回去。 柳若言随着左长乐回到了宣帝暂时停驻的地方。正是东山的那条河旁。 柳若言仔细地打量着这处暂时休憩的场地。 地上用小旗子标了八个不同的方向。 比较有实力的分别是太子、四皇子、镇国大将军、龙虎大元帅、六皇子等人率领的队伍。 其次是世家间自行组成的两只队伍,一方由莫太师的孙子莫小九为代表,另一方由皇后的娘家高家推出高佩月的哥哥高荣安为代表。 最后便是嘉兰公主自请组成的一支女子军。 这八个方向也可以说代表了八种不同的势力。 宣帝偏偏定下的规则是等众人狩猎归来可自由合并,但回京去赏,赏得却只有那领头的一个人。 宣帝难道现在便想逼着臣子们站队? 柳若言扫视了一圈地上的标志,又抬头看到了宣帝和在一旁陪着说话的端亲王和柳世忠。 心头上涌起强烈的不安感,若是她爹挡这一回挡得太好,把自己给害死了怎么办? 她跟柳世忠分析过。 为了逼真,他绝对不能事先在衣服内放一些护心镜软甲一类的东西。 必须是以肉身直面危险。 柳若言临行前还偷偷瞒着白氏带了一大堆治疗外伤内伤的药材。 那些药材只要柳父人当场不死,定然是能救过来的。 左长乐那里虽然有百消丹,但这丹药仅仅只能清毒恢复,对于吊人性命却是效果要大打折扣。 因此柳若言也未去求左长乐。 可经过了猛虎这一遭,她有些怕了。 这密林中到底是危机重重。 她想起之前左长乐说得他会照应柳父。 他会怎么照应柳父? 她回过身想跟左长乐说几句话。 便看到左长乐已经被簇拥到了一边。 不少禁卫围着他询问这虎是怎么弄得,居然没有一点伤口。 这样的虎皮剥下来拿去卖,万两银子都是轻的。 左长乐轻描淡写只说自己这次出来猎兽请教了许多猎虎提前配了许多的药丸。 他只是瞅准时机给猛虎喂了点麻醉的药丸。 这一番话举重若轻,直听得周围的人连连倒抽冷气。 瞅准时机给猛虎喂药。 这份胆子也是够大的! 左长乐这边说得热闹,那边宣帝也被吸引了过去。 忽然有人问道:“左公子,你在太子门下做事,这虎的功劳该算太子的吧?可你这次并未加入太子的队伍,这虎的功劳可该怎么算?” 左长乐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时,有人说道:“这东山围场里怕也就圈进来了这一只虎。其他的熊豹之类也不多。若是不将左公子这功劳算进去,总是有些遗憾。” 左长乐淡笑道:“这次也只是为了救人,情急之下运气好才麻翻了这只虎。本就不算猎的。” 众人哪里肯轻易放过,个个态度热烈地探讨着虎的归属。 这时,宣帝也转向了这边,感兴趣的听着这里的讨论。 一时间,为了这只虎,争议居高不下。 宣帝忽然开口:“不过就是一只虎,还是让左长乐说说自己的想法。你觉得你这只虎该不该算入太子麾下?” 左长乐气定神闲地跪下回话:“小民想用这只虎向太子殿下讨个恩典。这虎便算入太子殿下的囊中。” 宣帝想了一下,若左长乐是向着太子讨恩典便不算是违背了他刚下得命令,便好奇道:“什么恩典?” 左长乐淡淡道:“小民想给自己讨个有品阶的官身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好……”左长乐顿了一下接着道:“……好娶媳妇。” 好娶媳妇? 柳若言顿时有些无语,同时隐隐有些失落。 其实,她以为左长乐会要求赐婚……,虽然单单凭着一只虎去求赐婚有点儿戏,宣帝未必会答应。 但左长乐这一番话,也将她方才滚热的心浇得微微凉下来。 她清楚的意识到,虽然左长乐对她不是作假,但在他心中,想必前程也是同样重要的。 求个官身,不只是为了娶媳妇这么简单。 他的背景太复杂,有个官身混在朝中对他来说极具有遮掩效果。 柳若言这样想着,冷不防抬个头的功夫竟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这里看来。 她居然被看得有点羞赧。 “你是……柳家的小姐?方才左长乐说救人,就是救得你?”宣帝看看左长乐又看看柳若言。 他想起了面前这个女子差点成为自己儿媳妇的事。 他觉得有点可惜,这么仔细一看,柳家小姐品貌十分端庄。 宣帝这样想着,面上透出一股子亲切打趣道:“这样的美人,你不求朕赐婚吗?一般只有立了大功之人,朕才会赐婚。今天只要你求朕,朕便开了这个例。” 柳世忠在宣帝身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 而左长乐却是笑了一下,正要开口。 哪知,柳若言却直直跪下来拒绝了。 “陛下,左公子虽然救了民女,但亦是出于公义,相信今天无论是谁身陷险境他都会救。况且左公子具有君子之风,救了民女之后一直以礼相待。也不存在影响民女名节之事。况且……民女也不是嫁不出去。” 柳若言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却又控制着能让宣帝听见。 宣帝顿时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让这小女子想的太多了。 于是便,笑着对左长乐说道:“既然这样,那朕就代太子应允了你的请求。也免了华儿还要求到朕这里来。” 于是当下,宣帝便给了左长乐一个五品的文职,仍旧跟在太子身边,只是从此以后,他不必再依附太子。可有自己的府邸人手,也可随同太子入宫见驾,平日里跟在太子身边协助处理公务。 顿时左长乐得到的好处激得周围的人一片眼热。 左长乐谢过宣帝,而后恭恭敬敬面向柳若当众言道:“刚才柳小姐受惊了。在下包袱里有一些效果不错的药丸,若柳小姐不嫌弃的话,请随在下走一趟自取。另外,小姐选的那匹马受的伤也不轻,在下那里有些布条绷带之类可供包扎,不知柳小姐愿不愿意垂怜这匹马?” 左长乐说得客客气气,而且他的包袱也离得不远。 柳若言未做他想,便点了点头。 跟上左长乐往旁边去了。 柳世忠瞧着自家闺女虽然跟着一个男人走得有点远,但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且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便也随之去了。 柳若言跟着左长乐走得稍微远了一些,左长乐停顿了一下,转过身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闲的一个人?” 柳若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179章 拿了她的荷包做交换 左长乐哼笑一声,捏着嗓子学道:“左公子出于公义谁都会救,我倒真不知,我在你眼里不仅闲而且还这般情操高洁。” 柳若言浅浅叹了一口气。 左长乐又学道:“左公子有君子之风,一直以礼相待。” 这句话说完,左长乐目中翻起幽深浪潮简直要将柳若言吞没一般:“看来以礼相待果真是得不到姑娘的心的。你这是非逼着在下孟浪轻薄啊!” 说着,左长乐真的伸手在柳若言香腮边摸了一把。 那边柳世忠正一眼不错的盯着这边,就他一个人看到这一幕,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柳若言面上冷然,整个人却不自在的退开一步。 左长乐又哼了一声,“陛下还在问我话,等我回他要不要赐婚。你就这般急着将我先推开?” 想起当时情形,柳若言轻抿了一下樱唇。 也许是头一遭左长乐的回答在心中作祟,她觉得与其等左长乐再拒绝一遍或者是勉强应下,还不如她先开口推拒来的有面子点。 柳若言淡淡开口:“左公子不是要带我去看马吗?快些去吧,风息伤在肚腹,我很是挂心呢。” 左长乐有些悻悻:“你这口风改得倒快,算了,谁叫我现在没办法。你过来。” 这话柳若言有些没听懂,只觉得左长乐不再纠缠刚才的话题就是好的。 她自然也没留意到左长乐转过身后背对着她,脸上一股等着日后算账的隐忍。 柳若言跟着他到放包袱的地方,看着他翻出来大大小小的瓶罐子。 忍不住问道:“你带了这么多药丸,都有什么功效?是不是太扎眼了?你不怕陛下知道?” 左长乐敲了敲他随手捻起来的一个玉瓶,问道,“你可会把脉?” 柳若言犹豫了下,点点头。 左长乐便将手腕递过去由着她把。 柳若言于脉象上只是粗通,饶是如此,也能听出来面前这位的脉象着实有点不同寻常。 左长乐收回手,神色有些怅然:“我这身上还带着伤呢,你忘了?又有几次强行运气这伤总没有好得那么快。亏得我这脉象像是先天体弱,我习武随身带着药丸这事也能说通。” 柳若言点点头,很想开口问他讨百消丹,欲言又止。 左长乐见她目光总在自己包袱里的瓶瓶罐罐上瞟,也不说破。 像是闲聊一样又扯上了别的话题:“当初,从你手里讨得了你爹的墨宝,这事你可还记得吧?” 柳若言当然记得,她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回想百消丹的大小,应该配多大的小瓶。 左长乐佯装叹了一口气:“你爹没回京之前,我就盼着跟你爹见一面了。可惜他回来以后事太多。我堵着了他两回,可惜他像是很忙,连注意都没注意到我。” 柳若言回过神,有些惊讶,她惊讶的时候眉头有些颦,好看的两片唇噘得有些圆。 “可惜,可惜!” 左长乐有些痛心疾首地连着说了两声可惜。 柳若言想了想以为他说的是,因为她爹没搭理他,他被逼无奈才投了太子门下。 想一想人家看重他爹,这么有眼光,柳若言一时之间也颇有些触动。 只好笑笑:“日后,左公子也可出入宫廷总能跟我爹碰到的。” 左长乐却是连连摇头,一副说不得的样子。 他哪是可惜这个,他是可惜因为柳世忠根本没注意到他,害得他原计划投入柳家当门客养伤的事一拖再拖!最后,拖没了! 要不然,这伤怕是早好了。 左长乐在那摇了一会头。 柳若言按捺不住伸手拿起了一个小玉瓶,“这里面装的可是百消丹?” 左长乐扫了一眼,嗯她还挺有眼光。 “不是。” 左长乐淡定的回答。 柳若言果然放下了,她又拿起一个小瓶儿。 左长乐这次非常肯定的否认了。 这下柳若言有些泄气,她看了半天就觉得这两个瓶儿像是。 怎的都不是,难道他这次出来根本就没带那百消丹? “你是想要百消丹?”左长乐随手捏起一个瓶儿。 柳若言眼睛亮了,连连点头。 左长乐将手中瓶儿放下。 柳若言眼神暗了。 “可以啊。一枚大约一百两,你看你什么时候给银子?”左长乐很是自然地拿起另外一个瓶儿。 这回柳若言觉出不对,这瓶口小,肯定是装不下百消丹的。 又听左长乐问她要银子,心里有股难言的失落,但她一向没指望过男人,当下收起了自己那份异样。 想了想将头上的两支钗和手上的一只镯子取了下来。 在手里掂了掂,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一并递了过去。 “这两支钗二十两银子左右,这只镯子单个只有三十两,我家里还有一只,凑成对儿便要七十两,等围场回去便给你送来。这荷包里还有一些零碎的银子,加起来大约刚够一百两。” 左长乐看着她捧着这么些东西,一股脑像是都要塞给自己的架势,顿时连连摆手。 “你拿回去!这里人多眼杂,你身上的东西忽然出现在我身上,我可说不清!”左长乐又给推了回去。 柳若言有些急,她沉声道:“你方才说的,一百两银子一枚百消丹。我现在就要,你给我一枚,我把这些给你,很公平。” 柳若言直起来,也是不知后退的。 虽然她自己没有察觉,她平日里待谁不是进退有据,为何在左长乐这里屡屡被激起了少女时期的心性。 左长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面前纤纤玉手捧着两只钗,一只镯子,一个荷包。 嗯,这荷包倒还不错。 颜色素淡看不出是女子所用。 左长乐忽然慨叹:“你一个姑娘家,怎的一点也不爱惜自己随身之物?喏,这个荷包我看上了!就抵你一枚百消丹。” 左长乐拿起那荷包随手挂在腰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玉笼球儿,上面还用绳子拴着。 左长乐递给她:“这玉球里面是个小空间,正好放着一枚百消丹。” 这枚百消丹收藏在如此精巧的地方,柳若言察觉出不对,抬头看着他。 左长乐摆摆手,“这是最后一枚。我日后还可以再炼。” 柳若言这才安下心,至于一个荷包换一枚救命的药这样合算的买卖,她可无心再去矫情里面的差距到底是为什么。 左长乐一眼不错的看着柳若言,心想,他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这枚百消丹是用十枚凝炼而成,本来打算自己关键时刻拿来疗伤用。 这凝炼出来的百消丹那效果可不是一般二般,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给救活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不管怎样,等这次围猎回去,他一定要住到柳家去养伤! 这伤养不好,他还就不走了! 打定主意,左长乐总算放下心来。 而后两人又去看了风息。 风息正在被一大群人按着拔箭。 可怜的马眼盈着泪水一眨不眨看着众人,真是好凄惨。 第180章 柳父的心情,拿到女儿给的救命药 风息肚腹上的箭深入内里,几个兽医聚在一起大家统一的意见都是得开腹取箭。 左长乐听了都觉得有点那个,他想着柳若言这么心疼这匹马,肯定要更难过。 他扭头正准备安慰几句。 结果就看着柳若言淡定地看着兽医拿起了一把消过毒的小刀。 眼神之坚毅简直堪比看屠夫提刀杀猪。 左长乐心情复杂,为什么他总是猜不中她的心思。 柳若言看着兽医将那枚断箭取了出来,接着又快速的缝合起了伤口,最后包扎上药。 包扎的布不够长,左长乐连忙递过去他自己给自己备下的一些布条。 柳若言只看了看他没多说什么。 两人看过了马回到宣帝在的地方。 这时八方人马已有队伍回来了。 率先回来的却是嘉兰公主那一支。 嘉兰公主跟着她那些侍卫,只带回来一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小物。 不过胜在数量多足有三十多只。 且夜澜儿跟宣帝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射猎的。 宣帝听了也是大为高兴。 柳若言看着那些动物,心知肚明,夜澜儿这是根本就没有深入密林。 再细看箭身,几乎全部深入猎物体内。 这份力道不像是女子所有的。 而且,一个人猎三十多只,这会还能活蹦乱跳的在宣帝眼前撒娇侍弄茶水。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看宣帝一脸的高兴劲,明显也是愿意被糊弄。 别人家的父女她操心什么? 正想着,就看到柳世忠从端亲王身后过来了,严肃的将柳若言叫到一边。 柳若言正想着将百消丹给柳父,自然就跟上了。 两人到了一边,柳世忠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问道:“你的荷包呢?” 柳若言斟酌了下,干脆认了:“您不都看到了吗?” 柳世忠顿时有些痛心疾首:“你,你可别做出私相授受的糊涂事!” 柳若言知道这事在柳父这里要是不好好说清楚,恐怕柳父一直都会惦记着。 她抬起头用有些无奈的语气道:“爹,你想多了。” 这么一句说出口,她略有些不自然,很多年她都没有跟自己的父亲撒过娇了。 柳若言很快清了清嗓子,改回了自己平常的语气:“父亲,您多虑了,左公子不过是看中那荷包是锦衣阁出的。就从我这……买走了,还给了我几两银子。” 说着,柳若言还在身上摸了摸,顿时想起来她的碎银子还都在那荷包里。 于是立刻改口道:“不过,他是女儿和风息的救命恩人,女儿能要吗?女儿就没要。” 柳世忠一脸的不信,“为父看着,你怎么还拉了一下他的手,后面还推来推去的,这又是在做什么?言儿,平日里都是将你放在后宅让你母亲管束。你母亲性子淡,于有些事情上不甚计较。可你还未出阁,断不能忽视男女大防。” 柳若言沉默了一下,淡定无比的回道:“爹爹教训的是。” 柳世忠顿时叹了一口气。 女儿大了,不好管了。 柳世忠转念一想,他今天来是奔着挽回前程来的,反正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 只要他这里一路高走,哪里还怕对方对她不好。 于是柳世忠换了一种思路道:“有青年才俊爱慕你,这其实是好事,只是你也要注意不要落了别人口实。像今天这样,孤男寡女你救了我我感谢你的,一个说不好就只能嫁给他。可你还小,明年才及荆呢,便是及荆了再议亲也是来得及的。我是说……你可选择的余地还有很多,明白吗?” 柳若言懂了,柳父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柳世忠看着柳若言的神情便知道她将话听进去了,于是放了心。 柳若言瞧着柳世忠像是平静了,便将手里的玉笼球递了出来。 “父亲,这里面装着一枚药丸,是女儿花了大价钱在……在清风阁买的。这枚药丸可吊人性命,可解百毒。是极好的东西。若是有危机时刻,父亲可先将它含在嘴里,再为圣上护驾。” 柳世忠有点纳闷自己的女儿为何懂这么多的歪门邪道,接过玉笼球也不甚在意随手装进袖袋。 柳若言见柳世忠连这玉笼球的用法都不问,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她也换了一种思路道:“父亲可闻闻这药丸,但凡是灵丹妙药,气味总是馥郁芬芳。但凡是毒药要么无色无味,要么气味古怪。极好辨认。” 柳世忠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内心终于觉出自己平日里的疏忽,自己这女儿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柳世忠回到端亲王身边。 就听得一边的嘉兰公主在跟宣帝讲她狩猎的经过。 讲完了一扭头看到不远处几个兽医在临时围起来的格挡里进进出出的忙乱着。 便过去看。 这一看之下便认出来那不是柳若言选的那匹马吗? 夜澜儿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马有什么好的。 她回转到了宣帝面前,像是撒娇又像是告状一般:“父皇,儿臣这胳膊打了半天猎,现在可累坏了。倒是柳家小姐,自打进了密林就跟儿臣走散了。看样子倒是什么都没猎到,好好的坐在这里享清福。” 宣帝失笑:“你让柳家小姐跟你来打猎?你们还走散了?” 说着,宣帝扭头看向柳世忠:“你这女儿倒是命大,独自一人闯到了这里。” 柳世忠先头一直没细想柳若言为什么会来围场,这时一听哪里敢怪古武唯一的公主。 只是顺着说道:“还是因为陛下洪福齐天,才叫小女沾染了贵气,得保平安。” 这番话,柳世忠说得很坦然,他也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 宣帝笑笑道:“可惜了,澜儿你看到那边那只虎了没有。” 夜澜儿眼前一亮,脱口道:“这是谁猎的!本公主重重有赏!” 宣帝道:“早赏过了,这虎差点伤了柳家小姐,幸亏被人给救下了。若是你们没有走散,遇到猛虎的就是你这一支队伍。说不定这个功劳就是你的。” 夜澜儿仔细看了看这老虎,虽死形却在。 她看得心里一阵发悸。 “柳家小姐还真是命大。” 这老虎没咬下她一条胳膊腿什么的,真是太可惜了。 第181章 公主刁难,柳若言反驳 夜澜儿盯着这虎看了半天,忽然站了起来,“父皇,是哪位好汉猎到了这只猛虎?” 夜澜儿这样直接问是很无礼的。 宣帝浑不在意,指了指正被留守的禁卫围住的左长乐。 夜澜儿没想到是个儒雅模样的读书人。 宣帝见女儿神色吃惊,心下也觉得得意,“澜儿,这便是朕曾经告诉过你的,人不可貌相。” 夜澜儿没听清宣帝在说什么,只是一心一意的盯着左长乐看,只想知道,这人看起来挺瘦弱的怎么就能猎到这么大一只虎? 而且,是为了救柳若言是吧? 夜澜儿又望了望柳若言,顿时心里有些堵。 她一大早就听说了,说是太子哥哥跟准太子妃颠鸾倒凤的时候,这柳家小姐也出去私会情郎了。 似乎,那人是个姓左的什么人。 她记得太子哥哥的脸色,听说了这件事后,沉得简直看不下去。 她堵着心头的一口恶气,才将柳若言拖进了密林。 那人姓左,夜澜儿忽然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端亲王见她神色有异,便说道:“这人姓左,在你太子哥哥麾下当个五品小官。” “左长乐。”夜澜儿盯着左长乐吐出这个记忆里的名字。 昨夜她还听高佩月说了,左长乐主动站出来向太后为柳若言求情。 说他们是什么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夜澜儿冷笑。 忽的她站起来面向宣帝跪下道:“父皇,其他人都没有回来,儿臣想再入林一探。” 宣帝有些纳闷:“怎么了?好好坐在这里让你皇叔给你烤些吃的不好吗?” 夜澜儿坚定地摇了摇头,一指着左长乐道:“这次我要他跟我一起去,也给我猎一只猛虎。否则就是对我不敬!” 宣帝只以为是小女孩的好胜心切,不由得失笑:“这里的猛虎哪是说猎就猎的。怕是也只有这一只。” 夜澜儿不依不饶撒娇道:“那就给我猎个差不多大的。他既然有本事全身而退,想必一定是个能人。父皇想不想看看这个人的本事?” 当皇帝的,对人才都敏感。 话说到这里,宣帝也起了好奇心。 便对着身边人说道:“去把左长乐叫过来。” 柳世忠就在旁边立着,闻言打算上前。 谁知斜刺里出来一个明晃晃的女子声音:“是,陛下。” 却是柳若言。 柳若言福了福身,便往左长乐身边走。 夜澜儿拿眼睛盯着她,一眼也不错。 夜澜儿在旁边说到左长乐时,柳若言便听出了意思。 她笼着袖子走到那帮禁卫跟前,欠了欠身点名道:“左公子,嘉兰公主想让你再给她猎一只猛虎,你此刻就得过去。” 周围的禁卫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左长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一旁有个禁卫低声道:“嘉兰公主这是疯了吧?猎虎是多危险的事,猎一只便是运气,还要猎第二只?” 也有人纯粹看热闹:“你这运气当真是好,嘉兰公主都看上了,你要是能再猎一只,我看你要再升一品啊。” 左长乐缓缓站起来,向周围众人一拱手,随即叹气道:“我那就是运气,看着老虎朝我冲过来,我吓得一哆嗦便将手里的药丸乱七八糟都扔过去,就那么巧被那猛虎都吞了!哎,不说了,不说了!我看要是再能碰到什么猛兽,我就还用这法子一招制敌。” 这一段,周围的禁卫已经听了不下三遍。 都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左长乐。 嘉兰公主懂什么! 左长乐便要拨开周围的禁卫向嘉兰公主走去。 忽然一个踉跄,竟是朝着柳若言摔去。 柳若言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了一把。 柳若言真的想对天发誓,她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出于一种助人为乐的公义。 谁知,左长乐居然借着她的手顺势倒在了地上。 “你,你!”柳若言又气又急。 这厮明摆着就是不想去,拿她来当挡箭牌! 左长乐倒也没有装晕,在地上躺了几息,然后扶着腰站了起来,然后笑吟吟对着而柳若言道:“柳姑娘,你还等什么,咱们过去回话啊!” 说着,当先一瘸一拐的冲着夜澜儿走去。 夜澜儿将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只以为是柳若言故意的。 她强压着火气等着左长乐走到跟前,冷冷上下瞧着他:“你放心,只要腰没断,定然让你跟随本公主去猎猛兽。” 左长乐笑了一下,眼底已然有了一丝冷意,他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要他去? 而后,夜澜儿又冲着跟随而来的柳若言道:“你胆子真大,真是找死。” 柳若言没有答话,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宣帝不悦的神色。 “澜儿!”宣帝声音微微拔高。 夜澜儿扭头却冲着宣帝撒娇道:“父皇放心,左长乐去不了没关系,就在马上躺着给我那帮不成器的侍卫指点指点也好嘛。” 宣帝那神色看着又要动摇。 柳若言忽然往前一步,带笑柔声说道:“陛下,左长乐去不得。” 左长乐本想扶腰上前的脚步一顿,退了回来。 夜澜儿心中慢慢窜起一股无名火气。 柳若言越过她直接与宣帝说,明摆了就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用宣帝来压她。 宣帝皱眉:“怎么去不得?” 柳若言指着那只已经被剥皮肢解的老虎:“左公子这只虎已经算作太子麾下的猎物,他便代表的是太子殿下。若是跟着公主再去,这猎回来的猎物该算谁的?” 夜澜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本也没有想着能赢,她也已经做好了并入太子那队的准备,当下只冷笑道:“自然还是算作太子哥哥的。我的猎物本就打算全部投入太子哥哥那里。” 柳若言摊手:“公主二进二出,只怕对旁的队伍不公平。” 夜澜儿冷冷道:“你敢管我?” 柳若言从善如流半跪在地:“民女不敢。” “好了!朕听明白了。”宣帝打断了两女的对峙。 宣帝一指端亲王:“你皇叔的兔肉已然快烤好了,过来吃,不许辜负了你皇叔的心意。” 夜澜儿阴沉着脸,狠狠瞪了柳若言一眼,等转身时却已经是撒娇的口吻:“是,父皇。” 左长乐来到柳若言身后,轻声道:“起来。” 柳若言不知为何,只觉得左长乐这简短的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带着一种威势令她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第182章 隐隐对峙的四皇子 那边宣帝没顾上,也无人注意到。 柳若言站到一边,尽可能的远离夜澜儿的视线。 左长乐倚着树不知在想什么,站了一会腰直起来回了禁卫那边,过一会拿了刚烤好的肉串过来。 柳若言往四下里看了看。 左长乐笑道:“别看了,是兔子肉。” 柳若言打小就不爱吃烤得烟熏火燎的东西。 但面前这肉串,外焦里嫩上面还沾着一层油,又冒着一股肉香。 不知不觉,柳若言就扯下来一块垫在帕子上,放在嘴里慢慢吃起来。 左长乐像是没见过人吃东西一般。 上下将她一打量,随即看着自己手中的肉串,张了张嘴,到底是换了一种比较文雅的吃法。 他缓慢而慎重地将肉块放进嘴里,缓慢的嚼了两下,那饱含着肉汁的肉香味就已经充沛了他的口腔,闭上眼享受了一会。 左长乐咽了下去,再往自己身边一打量,柳若言嘴里那块还在。 他将木签子插在地上,自己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也不说话,只等着柳若言。 好半天,柳若言才将那块肉咽了下去,转头一看,左长乐坐着,她想了想也大大方方坐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左长乐笑出声来。 柳若言脸上,七分冷清,三分赧然。 左长乐却是带着一丝调侃,一双眼里流风肆意,晃得人睁不开眼。 两人独坐的这边竟像是忽然安静下来。 便在此时,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大片凌乱的马蹄声响起。 夜澜儿率先站起来,有些惊喜:“是太子哥哥回来了吗?” 散布在宣帝周围的暗哨都动了起来,不多时便有人回来禀报。 说是两拨人马一起回来了,打头的分别是太子和四皇子。 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是两拨。 宣帝笑道:“不知是谁先拔得这次的头筹。” 这边,左长乐听着声响忽然道:“这声音有些大。” 柳若言不明所以,可当看到太子和四皇子的时候。 就明白了。 太子的人马明显比去时多了不止一倍,仔细一看,世家间的子弟、六皇子、还有高荣安的队伍都隐隐夹杂在其中。 宣帝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再看紧随其后的四皇子,他身后多了一个镇国大将军。 人数上比太子少,不过却几乎人人手不落空。 宣帝不动声色,等儿子臣子过来见了礼,便让禁卫去清点两方人马。 左长乐远远看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柳若言差不多也看出了点门道。 左长乐见她不好奇,他自己先给好奇了,便问道:“你猜,接下来回来的两队会投向谁?” 柳若言摇头道:“谁都不会投。莫太师的孙子代表的是莫太师,莫太师轻易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他这里便不会选,而龙虎大元帅是武将中职位最高的,镇国将军可以表态,他却不可以,他必须要持中立。” 话一说出口,柳若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左长乐,眼中满是懊恼。 左长乐瞥她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哄道:“莫慌莫慌,这话也就是我听听,不会教外人知道的。” 她哪是在担心这个? 柳若言眼里划过一丝无奈,又觉得有些心安。 她是怕她这一番话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怪人。 明明是个不怎么出门的闺阁小姐,却在这里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过看来,左长乐似乎并不在意这点。 前世的莫太师,似乎表面上看来一直都是中立的。 因此夜凌华登基之后,朝中大量换血,唯有莫太师几乎地位没有丝毫动摇。 这也是她很笃定的原因。 太子和四皇子两人都很是客气的互相打量了对方的猎物,而后便各自坐到一边等着清点猎物。 便在这中间,莫小九与龙虎大元帅果然也回来了。 莫小九这一拨人似乎没猎到什么。不过莫小九脸上的神色一点也不担心。以他的家世,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拉拢他,只有他挑人的份。 龙虎大元帅谁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命手下的士兵将猎物扔做一堆便直接去向宣帝复命。 规矩是宣帝自己定的。 宣帝等着手下人禀报了结果,出乎意料,却是四皇子的猎物以数量险胜一筹。 四皇子夜凌风拱了拱手十分客气道:“殿下承让。” 夜凌华不客气的摆了摆手,刺道:“四弟手下毕竟是有镇国将军这样的猛将,能赢过吾是自然的。吾这里不看数量只看大物,吾心里可并没有输给四弟呢。” 夜凌华这一大帮人确实如他所说,这么大半天功夫就在专门与一只黑熊搏斗,回来的路上顺手才猎了一些鹿、狍子、云豹什么的。 而四皇子夜凌风身后士兵身上挂着的不是野猪便是獐子,一些更弱小的东西比如野兔,野鸡那就是一人身上挂一串。 夜凌风因为赢了,自觉应该更有风度一些,也未将夜凌华的话放在心里。 只是,夜澜儿听到夜凌华的话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方向,那里曝晒着一张虎皮:“不对不对!太子哥哥猎到的不只一件大物,还有一只老虎!” 随着夜澜儿的手指方向看去。确实能看到一张虎皮。 夜凌华一喜,随即有些疑惑:“这是谁猎的?是吾麾下的人?” 这一路上要跟太子合成一队的太多,夜凌华习以为常只以为是谁猎的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左长乐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过来见礼。 “正是在下。” 夜凌华盯着左长乐,眼里满是复杂深思。 左长乐这是在示好? 昨夜的事,他今早一路走一路想,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 左长乐十分看重柳若言。 头一遭在清风阁不惜削掉他的发冠,昨夜甚至不怕他会动怒将人换成了岳晴瑛。 不过……原本柳若言这事也是瞒着他的。 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他的大事? 夜凌华心念不定,有些懊悔自己昨夜的举动。 可,柳若言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从他手中逃过。 他怎能甘心,于女人上头,他还没吃过得不到的亏。 夜凌华心中念头翻腾,面对左长乐的态度在其他人看来就有些奇怪。 四皇子冷不防说了一句:“这人明明就是一副柔弱的书生模样,又怎能猎到这么一只大物。太子,你别是被蒙蔽了吧。” 夜凌华没有说话。 左长乐自是看出这两位之间的暗潮汹涌,便淡淡说了一句:“四殿下认不认为是我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的猎物了。” 一句话,四皇子脸色难看极了。 第183章 戏弄 四皇子夜凌风,比夜凌华小三岁。 在夜凌华被立为太子那年,夜凌风刚刚进了朝堂,宣帝却是将人送进了户部跟在户部尚书身边。 四皇子长得普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踏实的劲,做事也是一丝不苟。 倒很是被户部上下认可。 有人形容四皇子夜凌风是一股夜里刮出来的劲风。 平日里看着不显,仔细观察却是个内秀的。 左长乐一句话将太子捧得高,四皇子一时之间下不来台。 周围死一般寂静。 夜凌华很满意这种效果,只自信笑道:“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父皇的裁决。” 一句话竟是否认了刚才宣帝派人计出的结果。 夜凌风绷着脸走到了一边。 也是不管在场这么多人,看起来风度极为欠佳。 夜凌华看了一眼夜澜儿。 夜澜儿自觉的充当了这个出头鸟,跑去宣帝面前撒娇卖乖。 方才计数之时确实未将老虎算入。 但宣帝思量了一番,却很是认真道:“太子这一队的人太多了,便是猎得了两只大物也匀不到每个人身上。” 宣帝认真之时,便是夜澜儿也不会再纠缠。 夜凌风得知结果一语不发,走到自己那一队跟前,只说回去每人赏赐一百两。 四皇子带的人大多数是自己的私卫以及镇国将军的人。 镇国将军看了看明显脸色不虞的太子没说什么,谢恩受了。 夜凌华没想到宣帝没有判他赢,他为了那只黑熊,在二十多人围猎时,还特意嘱咐小心别伤了熊掌,他是打算将熊掌献给宣帝的。 至于那老虎,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 看着夜凌华阴沉地盯着四皇子那边。 跟在夜凌华身后的张无涯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打算说些什么。 谁料,左长乐轻轻一转,就闪到了他前面,径直对着夜凌华耳语一番。 夜凌华只是一时气愤上头,基本的判断力还在。 听了左长乐说的话,冷静了片刻,才吩咐人将那对熊掌取上来当众献给宣帝。 夜凌华半跪在地,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出一种从容大度:“……这对熊掌,儿臣猎之前便想好了要送给父皇。这时节父皇拿去进补最好不过。至于得不得赏赐什么的,儿臣不在乎!” 到底是心意难平。 夜凌华这一句不在乎还是露出了些微端倪。 宣帝笑着收了,只说道:“朕也不是没赏你,给左长乐封了个五品文官,跟在你身边。就算是他替你猎虎的赏赐吧。” 牵扯到左长乐,左长乐不得不过来再次谢恩。 夜凌华也谢了,站起来回到自己那一方。 离天黑还有几分时间,宣帝一面派人带着猎物回营做饭,另一面忽然来了兴致要带着端亲王等人再走走赏一赏这里的风景。只令众人等在当场。 柳若言一直留心着宣帝的举动。 见宣帝要甩开人群赏玩景色,就连她都觉得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时机了。 可惜,她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上。 她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只有些焦急的等着结果。 在满处都是大老爷们的地方,只有柳若言与夜澜儿两个女子在人群中极为显目。 夜澜儿身前身后都有人伺候。 柳若言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被好些人看在眼里,神色都是各异。 忽然四皇子队中的一个小兵笑嘻嘻站了起来拿起了弓箭朝着柳若言走去。 四皇子冷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小兵走到柳若言跟前,满眼的惊艳,但这惊艳中又藏着一丝鄙夷。 “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跟来打猎怎的没带丫鬟仆随?” 柳若言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便没说话,心想这人该是识趣的吧。 岂料这小兵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咣当一声将弓箭扔在她面前,板着脸道:“这一路随行的官家小姐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你不是京城里高门大族的姑娘吧。你跟着来狩猎有什么目的?” 柳若言看了看那弓箭,又看了看这小兵眉眼中还未褪尽的风流气。 大约明白了这小兵的身份。 有些京城中的勋贵子弟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会将自家子弟送入京畿兵营镀金。 这小兵该是刚进去没多久,还不改那股拈花惹草的做派。 柳若言捡起了那弓箭,不紧不慢说道:“ 狩猎时的弓箭就如同战场上的武器,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你就这么轻易扔了?就为了恐吓一个弱女子?” 柳若言定定看着他。 那小兵脸皮厚惯了,本也是有权势的人家出身,谁知被柳若言这么一看,居然脸红了。 他当众出来戏弄柳若言作乐,也不会轻易认输回去。 红了片刻便恢复自然。 他抢过那弓箭,硬邦邦道:“你也知你是弱女子,偏偏跑到我们大老爷们玩乐的地方来。不能不叫人怀疑你的居心 啊!” 柳若言淡淡道:“哦?我有什么居心能叫人怀疑?” 这士兵见柳若言终于上道,很是得意的大声道:“你家世不显,想必是求不到什么好姻缘的。你知道我们军中男子个个都是英武好汉,这才跟着来想见识一番是不是?” 军中多光棍,周围的人见终于问到了大家在军中经常讨论起的问题上。 一个个都开始起哄。 这下分了四方人马原地休息的队伍都将目光落在了柳若言身上。 柳若言在这片哄笑声中,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倒是能理解军中寂寞,很多男子见到女子总喜欢开一两句玩笑。 只是今天柳世忠也在这里,若是今天这事传开了,叫父亲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这士兵说话随意,完全不在乎她的名节。 什么叫个个英武,跟来看看? 将她当成那般不知轻重的女子么? 一念及此,柳若言掂了掂手里的弓。 以她的瘦弱身板是拉不开这等军中用弓的。 柳若言心下一狠,扔了弓箭,快速抽出这士兵身上的佩刀。 用力砍在身后的树上。 这一下饶是她用尽全力也只堪堪入进三分距。 可就在她要收手的时候,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弹来,砸在刀背上,硬生生将佩刀又砸进几分。 这石子用劲极巧。 人群中,左长乐收回了手。 石子砸在刀背上后,随即弹在了刀身与树干的缝隙间,无人察觉。 柳若言松手的时候,试了下,刀稳得她根本就拔不动。 那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又不屑道:“你这力气还有几分看头,但还是比不上我们。再说了你砍这树有什么用?” 柳若言盯着他幽幽道:“这力气不够狩猎,砍你够不够?” 这士兵冷不防面前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竟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般吓人的话,顿时怂了。 柳若言又指了指那边晾起来的虎皮:“那只虎乃是我以身做饵猎得的。狩猎,并不只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即使是如我一般的弱者,只要运筹帷幄使用得法,一样可以猎杀猛虎。” 人群中的左长乐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失笑。 她这脸皮有时候也挺厚。 第184章 再次解围,遇刺护驾 柳若言气势极盛,那士兵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周围人发出哄笑,起哄要那士兵下来再换个人上去。 那士兵哼了一声,便要去拔自己的佩刀。 他本想着应该轻轻松松就能拿下,谁料他用了吃奶的劲那佩刀还是死死按在那树身上。 这实在是太伤面子了。 那士兵恼羞成怒恶狠狠看了看柳若言,便退后拔了另外一人的佩刀看那架势竟像是要砍断那树。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窄袖束腰,风度翩翩,长袍下摆还有几处明显的爪痕。 却不是左长乐是谁。 他走过来抬了抬刀柄,猛一用力,那刀弹出来跌在地上。 这士兵要砍树的动作遽然一顿。 左长乐温言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若是对上敌人也存了轻视之心,只怕今天就不是伤面子这么简单了。” 这句话总算将这士兵的心气顺下来了。 他诚心道了谢,也没有多说,拿了自己的佩刀,又还了别人佩刀,没望向左长乐一眼自己回了四皇子那边。 这士兵也不傻,他看得分明,左长乐乃是从太子那边出来的。 柳若言冷眼看着他打发走了这士兵,她想避开众人的视线,四下看了一圈却未找到合适的地方。 便在这时,左长乐随手揪下一片还算新鲜的叶子,放在嘴边:“诸位想看个热闹。这也简单。” 说完,他轻轻抿上那叶片,借着一连串高低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左长乐吹得乃是古武十岁孩童都听过的布阵曲。 原本应由古琴演奏,布阵曲中的大气浑厚便可展现出来。 左长乐却挑了最先头的那一段来回的吹着。 一次更比一次高。 布阵曲前奏的幽暗低沉就像是在战场上将军谋定了战略,要悄悄布下先手等敌人走入埋伏一般透着低调和谋算。 被左长乐这般由低到高往复吹着,竟也让人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光明正大,仿佛这一点谋算便是胜利的希望。 仿佛这一点谋算能给所有人带来生的荣誉。 一时之间,场中的众人几乎都听入神了。唯有夜凌华阴沉地盯着左长乐和他身边站着的柳若言。 便在这一浪更是强过一浪的吹奏中。 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陛下遇刺了!快来人啊!陛下遇刺了!” 乐声顿时停歇。 距离这喊声最近的乃是太子这边。 夜凌华有些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随我护驾!” 说着便带头往那声源来处疾走。 四皇子距离最远,但他身后近半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镇国将军一声令下,百来人变幻队形成一条直线快速跟上夜凌华,居然能也不比太子身后的追随者慢。 那呼救的声音响了几下就没了。 等众人在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找到宣帝时,却是发现,宣帝捂着受伤的胳膊正一脸痛色的看着躺倒在地人事不醒的柳世忠,而端亲王等人手握着佩刀将宣帝护在正中。 宣帝没事。 夜凌华松了一口气。 单从今天的局势来看,四皇子那边还多了一个镇国大将军。 他这边可说是拥簇者众多,可就是独独少了武将支持。 若是宣帝死了,他虽说即刻就能继位,但这样的江山握在手里还得花费更大的力气去收拢人才。 夜凌华真心实意的恳祈上苍让他父皇没事。 宣帝身边围了一大帮人,他被簇拥着回到了河边营地。 早有御医等在一边,赶紧上去给宣帝把脉看伤。 围着宣帝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轮不到柳若言挤进去看。 她心里又急又焦,宣帝受伤了?那父亲呢? 也亏得她眼睛尖,在宣帝形成的包围圈外忽然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一个什么人正往这边挤。 边挤边喊着找御医。 柳若言快走两步,看清了被抬着的那人,那不正是柳世忠吗? 柳若言只觉眼前一黑,柳父心头前一滩明晃晃血迹。 这是用命在挡啊! 柳若言急道:“爹爹!” 她快步走上前,几乎扑在柳世忠身上。 宣帝遇刺已经让这帮御医和皇子臣子紧张了。 柳若言这么一扑,简直就是添乱。 抬着柳世忠的两人有些着急:“姑娘,你先起来站到一边去,让我等抬着柳大人找御医。” 柳若言又哭了几声,这才离开。 那两人抬着柳世忠拼了命挤进了包围着宣帝的人墙内。 柳若言这才放下心来。 她方才趁着那一扑,摸到了柳父袖袋中的玉笼球。 里面已经空了。 只要柳父在挡驾之前吞下了那百消丹,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于是,这一场围猎便以宣帝受伤为果匆匆出了围场。 等回到了围场外的营地。 太后简直心疼得不得了。 宣帝多少年没有受伤了。 但问清经过的太后简直要愤怒了,对方只有一个人。 据端亲王回报说,他们在河边驻扎之前已经着人探过了四周,便是连河下都探过了。 结果,当刺客从水中湿淋淋地跃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也有人反应了过来,便是翰林编修柳世忠。 他替宣帝挡了那一刺。 至于宣帝受伤。 端亲王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是宣帝一看有臣子替自己挡了一刺,居然被激起了血性,便要拔旁边侍卫的刀。 谁知旁边两个侍卫都在同时拔刀,就将宣帝给误伤了。 太后神色有一息的错愕,然后便正了神色道:“既然是他自己不小心也怪不得人家侍卫。切不可怪罪,罚几个月俸禄就是了。至于那柳世忠,哎,等他救活了让皇帝自己去赏吧,人家可是把命都给出来了。” 端亲王也是如此想的。 宣帝受伤,柳世忠舍命挡刺客很快就在营地里传遍了。 有好些留下来的大臣不敢去打扰宣帝,但去看看柳世忠总是敢的。 在宣帝帐外点个卯,然后都挤在柳世忠帐内看这个舍命救驾的人。 柳世忠可谓是半天成名。 柳若言见帮不上忙,便只去找太医,打下手专门替柳父看着熬药。 柳世忠因为昏迷了一天一夜,等柳世忠能睁开眼了,宣帝也没有什么心情了。 于是打道回府,在宫门口分别之际,宣帝将几个御医都给了柳世忠让跟着回柳家。等柳世忠伤势稳定了再说。 短短的东山围场之行便这般草草结束。 第185章 柳母下落不明,不能让他醒来 一行人呼啦啦的涌进了柳府。 柳若言将人送进主院,又吩咐人给御医在柳府安排住所。 忙乱了一圈才想起怎么没有看到白氏。 柳若言强按下心头的疑惑,打发人去找雨鸢。 随后她前往上院跟老夫人禀明这件事。 老夫人的神色开头淡淡的,待听到柳世忠为宣帝挡了一刀现在正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才有些动容:“快!我这里还有些老参,苏嬷嬷快拿过去给老大。” 苏嬷嬷领命拿了钥匙去开库房。 老夫人又道:“既然你父亲受了重伤,你就好好待着,好好侍奉你的父亲。你母亲这几天身子有些不爽,我将她送到庄子上将养去了。这样也好,省得一个两个都躺在床上叫人看得闷气。” “母亲病了?”柳若言不敢相信,还被送去了庄子上? 老夫人神色淡淡,不欲多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虚了点,需要多补补。庄子上清净,养个十天半月便好了。” 柳若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像是有些累了,摆摆手:“你快去你父亲跟前守着,若是他醒了,你记得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宫里回信。” 柳若言没动,眸光幽幽看着老夫人忽然道:“祖母,不知堂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老夫人抬起眸子,那双眸子里满是精光。 “呵,你还知道关心她。怕是你现在进你二叔的院子都要被打出来。”老夫人很不客气说道。 “所以,母亲被送去庄子上跟二叔有关?”柳若言一针见血。 老夫人眯着眼盯着柳若言,却是不发一语。 柳若言深吸了一口气,告退。 她回到主院,就看见派去找雨鸢的小厮站在院中等待回禀。 等柳若言匆匆赶到下人房的时候,就看见雨鸢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整个屋子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柳若言颤抖着上前。 没错,那张脸是雨鸢的。 不,不可能是雨鸢。 雨鸢怎么会这样呢?惨白的脸色,松乱的头发。 她身上盖的被子,不,那不能称之为被子,那破了口的地方露出来的分明是稻草! 柳若言几步冲上前,一把掀开那被子,窜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呆了呆。 雨鸢的双腿满是烂疮脓血,甚至还有几只蠕动的虫子在上面爬行。 他们打伤了雨鸢,将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没有大夫,雨鸢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柳若言握紧了手心,雨鸢是白氏的贴身丫鬟,谁敢这么对她。 雨鸢都被人整成这样,那白氏呢? 柳若言只觉心口轰鸣一声,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吩咐外面的婆子小厮将雨鸢抬到她的院子。 绿夭、杜鹃、启嬷嬷都吓坏了。 柳若言命人将王大夫请来给雨鸢看诊。 她奔到马房夺了一匹马,便冲出了柳府。 柳若言不管不顾冲出柳府惊动了许多人。 老夫人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往主院加派了伺候的人。 柳世忠这一次的救驾做得非常好。 老夫人只盼着他平安无事好起来,等着宣帝的封赏。 二房刘氏正陪着柳若兰趴在院中晒太阳,张大夫说了,多晒太阳对恢复骨骼有好处。 只是柳若兰有些恼恨的看着自己的腿,明明是被打了屁股,怎么这几天腿也开始痛了,她几乎站不住,只能趴着。 但是张大夫说了,那一顿板子打下来,虽然说打得是臀,可腿毕竟连着,也许受了影响。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外面的下人进来朝着刘氏禀报了柳若言的动向。 柳若兰兴奋的从美人榻上支起身子:“娘!柳若言这个贱人回来了!她一定是去了庄子上!” 刘氏一张脸恨得都快扭曲了:“就怕她不去呢!让她和她那个娘一起死在外面!才能报了你的仇!” 柳若兰激动得涌出了泪水,“是,娘你说的是!都是她嫉妒我!才害的我当众出丑!娘,柳若言是不是一定能有报应?我是不是一定能好起来?” 刘氏心疼的看着柳若兰,面上神色却没那么乐观。 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个笑:“你且等着!这次必定要了她们的命!” 柳若言这才带着满足的笑慢慢趴了回去。 刘氏又是痛惜又是愤恨看着柳若兰,自己这个女儿难道就要这样废了? 她养了柳若兰十几年,好容易等她长大,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 这几天,外面把柳若兰都传成什么样了? 有说柳若兰跟好几个男子私通的,带了一大堆的东西准备借机出去私会。 还有说柳若兰是得罪了太后,在太后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打成残废。 呸!你才残废! 刘氏每每想起在她面前嚼舌根的人就恨得想杀人。 原本随着柳得贵最近一段时日的崛起,刘氏已经收到不少贵妇人之间的邀约了。 这种邀约说白了就是相看亲家。 结果那日柳若兰被人从医馆送回来。 第二天就有人来说什么赏花,品茶,清谈的邀约俱都推后了。 偏她还心眼实,追着问来报信的人推后的具体日子。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几个小厮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府上三小姐……那般放荡,咱们少爷可娶不起这样的女子。” 那意犹未尽的话足以说明柳若兰的名声坏到了怎样的地步。 刘氏不禁懊悔她为何要撺掇女儿带那一套男子物件。 可也不能怪她的。 她问过了柳得贵,是柳得贵两眼放光说是个好机会,只是要做得干净些,须得给些贿赂。 当晚她还给了柳得贵两百两银子去打点。 他就是这般打点的? 刘氏一时从柳若兰想到自己,又从自己想到柳得贵。 一时懊悔,一时又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柳得贵不中用。 还没等刘氏缓过来,下人来禀报说是柳得贵回来了。 刘氏赶紧吩咐人将柳若兰移回去。 自己迎上去。 柳得贵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大哥回来了?” 刘氏点点头,随即又道:“你放心,他是躺着回来的。” 柳得贵犹豫了一下忽然道:“不能让他再站起来!” 刘氏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柳得贵眼中带着一丝恐惧道:“他这是救驾受的伤,你明白吗?怎么就那般巧!他怎么一抓住机会就能有这等运气!宫里的贵人传话了,说是等柳世忠好了,便要封相!” 这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刘氏总是抓住了那关键一句:“他,他要升了!他又要强过你了!” 第186章 买凶,提亲 “是啊,他又要强过我了。”柳得贵阴沉着脸重复了一句。 刘氏有些怕,“我,我去派人将白氏接回来,还有那柳若言,我会派人赶紧把她带回来!” 柳得贵紧紧握拳,摇头:“来不及了!既然做了,岂能容你现在后悔!” 说着,柳得贵立刻站起来,问白氏道:“你手边还有多少银子?” 刘氏一惊,警惕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柳得贵有些恼怒:“当然是找人去给咱们将屁股擦得干净些!” 刘氏也不傻,听懂了以后这才磨磨蹭蹭将自己的梳妆盒子打开用钥匙开了里面的夹层拿出了几张银票,足有五百两。 柳得贵揣着银票直奔外面。 柳得贵最爱在外浪荡闲逛,有时候逛花楼去茶楼听曲一掷千金也是有的。 他不知多少次从刘氏手里骗来银子说是疏通关系,实则都花在了这种地方。 柳得贵最初也是试过走一走权贵的路子的。只是他是想的好,可当朝权贵又不是没见过钱的破落户,就连府上的门房小厮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趟下来柳得贵便明白了,只怕人还没见到,区区百两银钱都能让阎王跟前的小鬼吸光了。 柳得贵走不通路,刘氏又是个爱打听的。他便回回都问刘氏伸手要,刘氏也回回给。 有了钱,柳得贵便不管了,自去逍遥了。 便是在这种地方叫他发现了一些门道。 茶楼花楼最是人多眼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就连杀人的勾当都做。 柳得贵在茶楼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蹲便什么都不管了。 果然他蹲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有人过来请他,询问他可有什么要求可有什么难处。 柳得贵二话不说拍出一百两银票说要买凶杀人。 那来人变了脸色只说他们这里不做这等生意。 柳得贵知道这只是推拒之词,两人你来我往扯皮了好一阵子。 那人见柳得贵甚是铁了心肠,便叫他进了一间房,顺手将那银票拿走了。 不多时果然有个蒙面的蓝布衫模样的人走进来问他杀谁。 柳得贵却担心教第二个人知道,迟疑不肯说。 那蒙面人冷笑:“杀你至亲?” 柳得贵唬了一跳,吓得就要跑。 这蒙面人一把就拽住了他,“你慌什么,来我这里的十有八九都是要杀妻灭兄的。说到底不是为财就是为权,你难道不是?” 柳得贵一听,这偌大的京城竟然满是这种龌龊事,顿时就放下心来。 便将柳世忠的名字说了出来。 蒙面人那双眼睛一丝异样都没有,只问了柳世忠的作息和近几日的状况。 待听得人已经受了伤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更是连连点头:“既然人已经半死,那这钱便只收你一半,你给个三百两便是了。” 柳得贵急忙掏出银票。 那人收好:“你放心,只三天之内便要你如愿以偿。” 出了这茶楼,柳得贵长长出了一口气,心底却不知怎么生了一丝后怕和懊悔。 那毕竟是他血亲大哥。 柳得贵脚步踟蹰着在路上走着。 忽然撞上一个机灵模样的小厮,那小厮笑着跟他赔了不是,然后在两人交叉而过时,塞进他怀里一千两银子,低声道:“太师说你做的很好。能想到此处也是个聪明人。太师必定让你柳府在你手中满门荣耀。” 柳得贵听得心头一烫。 是啊,他和柳世忠辛辛苦苦在朝为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着振兴家族使柳家百年有望?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便是手段残忍些又如何? 若是今天换成是柳世忠被莫太师收买…… 柳得贵打了一个寒颤,死的就是他们二房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庆幸太师选了他。 至此便彻底抛开内心的那一点纠结。 却说那茶楼里的杀手接了单,去了另一间房换了衣服摘了蒙面,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清风阁。 极少有人知道,这京城中的茶楼有清风阁一半的投入在里面,可说是半个东家。 这杀手进了清风阁,也没有人拦他径直上了最顶上的房间。 最顶上是个赏景的地方。 四面大开,此时晚风习习入目一片繁华热闹,说不出的动人惬意。 上面只坐了两人,季礼常和左长乐。 两人不知在争什么,季礼常十分恼怒又似在隐忍。 左长乐倒是好整以暇喝着茶只拿眼睛盯着对方,等着季礼常开口。 这杀手不敢怠慢很是恭敬的讲了今天的事。 话音刚落,左长乐神色便冷了下来。 那季礼常面色转怒为喜,语气透着十分不屑:“这就是你瞧好的人家?这兄弟俩也是妙,直接省过了斗,直接上升到你死我活了。”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说得好像你没见过似的。” 季礼常顿时想起面前这位主不就是兄弟之间你死我活的吗? 随即便闭了嘴。 季礼常挥手下去,便要他照常拿钱办事。 左长乐冷哼一声便也要起身去吩咐自己的人。 季礼常按住他肩头,神色郑重道:“北狄王又来秘信催了。我仍是帮你瞒下只说未找到你。你那哥哥上次一击不成也没有恋栈,已经回转了北狄王庭。我看你父王不会死心的,你终究有一日是要回去的。你现在娶了柳家女子,等你回去时,她又该如何?王妃自幼便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就算她肯跟你回转北狄,你们二人就能长相厮守着?听说你在北狄那个未婚妻一直等你到如今。你,你好生思量思量。” 左长乐拂开他的手,神色甚是落寞:“我都记得。可那又如何。” 季礼常只听得皱眉。 左长乐换上一副轻佻的模样道:“知道我为什么从水中逃出来,明明有机会回到北狄重新开始,我却没有这么做么?” 季礼常迟疑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左长乐眼中蕴着异样的神采:“我不是王妃的亲生子。我是北狄王与一名古武女子结合所生下的……私生子。” 说自己是个私生子,左长乐没有半分迟疑。 季礼常越发的拿不定主意。 “所以那些事,莫来寻我。”左长乐当真是半点不在意的挥挥手,目光渐渐转为柔和:“我现在只想先娶了她。下一步或者帮帮那个太子夺了皇位,或者再帮左家立下百年基业。” 季礼常不由得沉了脸色,开口道:“那都是给别人做基业。公子自己呢?” 左长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喝下,五官分明的面容上,眼尾处已经染上了醉意。 “我有她,也许将来还会有几个孩子。” 这话带着笑,也带着几分洒脱。 季礼常长吸了一口气:“你能看的透,在下佩服,不过,你只怕很难如愿。” 左长乐再次盯住了他:“我可就成这一次亲,你当真不愿充当我的叔伯上门提亲?” 左长乐转移了话题又扯到方才两人争吵的事上。 季礼常憋红了脸,一个不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娘的!若不是觉得这小子奇货可居他也不会暗中照看他这么多年! 左长乐放下酒杯,神情傲睨:“愿是不愿?” 好想打他! 季礼常挣扎再三终于松口:“……好。” 左长乐心情愉快就顺手给指了条明路:“别担心不好给天下人交代。你我仍旧不甚亲近,只不过是你我比斗,你输了要帮我提亲而已。” 季礼常可比左长乐年长十二,顿时怒了:“我没输,是平手。” 左长乐摆摆手:“您老年迈威重,比我早生了十几年,没赢就已经是输了。” 季礼常说不出什么,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该提着什么东西去走这个过场。 第187章 害人终害已 柳得贵买好凶回到家里,怀里揣着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悄悄塞到自己书房书架上。 回去与刘氏说了。 刘氏激动得眼睛都快红了。 “太好了,你,你终于要出头了!” 柳得贵却没那么放松,脑子里开始盘算着等柳世忠一死,他该怎么跟老夫人说,又该怎么跟宣帝交代。 理由他已经找好了,就说是那个黑衣蒙面人。 最好呢再往那天给宣帝救驾的事情上扯。 让大家都以为,柳世忠替宣帝挡了一刺,那刺客十分不爽,便觉得柳世忠碍事,将他给杀了。 白氏与柳若言必死无疑。 这样大房便几乎没人了,哦还有个柳沐深。 没关系,二房无子,到时候且先看看柳沐深是否识相,若是识相便将他过继过来。 当然最好还是自己生个崽,不行就再纳几房美妾,总归先让柳沐深挡在前头,等差不多了再换成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个纳妾一定不能光图美貌了,一定要请人看好,要个好生养的,就是丑些也无事。 不,不能太丑,太丑的丢他面子。 柳得贵想着想着早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晃晃悠悠眼看三天就要过了。 柳世忠那里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倒是不断有好消息传出来。 柳得贵开始有些着急,那刘氏最先沉不住气,揪着他的耳朵质问:“我的钱呢,你确定拿去办事了?莫让我发现你去喝花酒,否则我便用簪子扎你几个窟窿!” 柳得贵也有点慌,还是先稳了稳刘氏:“你看你着什么急?那人说了三天,你耐点心等。何况府外还有禁卫守着。只是你可别说漏嘴了!这般沉不住气,当心被人听去!” 柳得贵惯会转移注意力倒打一耙的,刘氏当下便闭了嘴。 柳得贵越来越坐不住,干脆直奔主院。 他要亲自看着。 主院里,内室。 几位御医联手探了最后一次脉象。 都觉得柳世忠清醒便在这两天了。 这几日,宣帝都派了禁卫在柳府外面不分昼夜的保护。 可以说是连个虫子都飞不进。 宣帝有命,这几位御医极为尽心。柳世忠昏迷着吃不进任何东西,便叫人熬了参汤大补给灌下去。 擦身便溺皆是轮流着来。 都觉得马上要功德圆满,整个主院上下喜气洋洋。 柳得贵走进去都被感染了几分。 不行,柳得贵脸色一沉,大步走进内室。 柳世忠躺在床上看着脸上都有了些红润。 柳得贵不禁有些烦躁。 柳府外的禁卫巡守,他留心过,一夜要换三次班。 换班时,柳府的院墙外便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倒是不担心那杀手进不来,可是柳世忠的房里一直有人,这便不好下手了。 而且听说那些杀手绝不肯暴露自己,也绝不肯多杀一个不相干的人。 等到了晚间,几位御医说要轮流来守夜。 柳得贵心念一动,便没有离去。留在主院一同吃了饭。 等一切收拾妥当,其他两位御医率先去休息等着回来换人当值。 柳得贵提了一坛上好的酒进来。 内室只留了陈御医正坐在椅子上假寐,身边三个小厮围着给御医捏肩捶腿奉茶。 见柳得贵进来,陈御医很是客气的让了座。 “你们三个先下去。”柳得贵板着脸道。 那三个小厮面面相觑。 这三个小厮都是柳若言走之前吩咐下来务必要伺候好这几位御医的。 哪里敢走? 这时,那陈御医扫了一眼柳得贵手里的酒坛,心里有些抵触。 不过,这位陈御医自不会驳了主人家的面子,便挥手让三个小厮下去了。 柳得贵心里有些不舒服。 自家的奴才自己使唤不动。 柳得贵或许做文章做实务上不行。 但劝人喝酒,钻营谈天上确实在行。 他跟陈御医一路从京城多么繁华,消遣的地方有哪些,一路聊到在后宫中当差多么辛苦,多么需要谨小慎微。 陈御医起先只是客气的小酌两杯,到后来忍不住边喝便骂娘。 把个柳得贵都给看呆了。 终于将陈御医给灌倒了。 柳得贵走出门来,见那三个小厮都候在外面廊下。 便吩咐他们说是陈御医说的,要他们去找老夫人现讨一支老参和几味药材混在一起熬成汤给送来。 这一套功夫下来,没有两三个时辰是断断赶不回来的。 另外两位御医就住在主院厢房,柳得贵也不敢声响太大。 打发人走了以后就将主屋的门关上了。 算着时间,院墙外守卫的禁卫该换班了。 而再过两个时辰才是御医换人的时间。 他已经给那杀手制造好了便于下手的时机,若是这杀手还不上道。 柳得贵有些犯愁的想,这钱可怎么要回来? 柳得贵将门轻轻关上,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这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谁知走了没几步,咣当一下后颈被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当柳得贵意识昏沉地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四肢沉重一丝一毫的力气也使不上。 而且他好像是躺在床上。 鼻端萦绕着浓浓的苦药味。 这是哪里?柳得贵恍然想起前事,猛然睁开眼,四下打量,天啊,这不是柳世忠治伤的那个房间吗?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躺在柳世忠的床上! 柳得贵啊啊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便在这时,窗沿处传来咯噔一声响,锁眼像是被撬开了。 有个黑影刷的一下跳了进来。 柳得贵着急的看着此时室内除了他之外的唯一那个活人,陈御医。 陈御医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他头一次后悔自己怎么把人灌得这么死。 那人几步窜到床前,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眸中闪烁着死亡的光芒,柳得贵冷汗直冒。 他想说你找错人了!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寒光一闪,他看到刀尖冲着自己落了下来! 柳得贵脑海中一片空白。 主屋处窗棂开合,黑影窜出,几下越过墙头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个白袍人影却翻了进来。 却正是左长乐。 左长乐这几天一直在清风阁除了跟季礼常商量下聘的事,而后便是想着得找个时间先跟柳若言通下气。 这几日太子那边终于是将岳晴瑛爆了出来。 说是准太子妃言行不当,有失皇家气度,被太后叫进宫训话。 据说岳晴瑛从宫中出来后,岳晴瑛不知怎的找到纳兰容那里,对着纳兰容清贫的内室一顿嘲讽。据说嘲讽得纳兰容当场就变了脸色。 纳兰容也不是个吃亏的。 她立刻进宫要请辞了这个侧妃的头衔。说是不愿将来被正妃瞧不起。 为了这一点小事,两人闹得这么大。 太后丢给了太子自己去断家务事。 太子一句话便将准太子妃的头衔换了个人。 那岳晴瑛被降为侧妃,据说在家里寻死觅活的直言自己无法见人。 饶是如此,也未见夜凌华去看一看她。 而岳晴瑛又不敢不嫁。 她跟太子在围场之事几乎已经传遍了京城。 她若是不嫁便只有去死了。 第188章 他的大意,因她焦急 这几日,太子因着围场上这半路窜出来的刺杀,还未能在宣帝面前说得上话。 岳晴瑛又在家里闹,夜凌华只冷着脸一概不理。 而他的大婚忽然换了个人,宣帝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礼部照常筹备。 左长乐很是被夜凌华叫去同那堆门客商议该怎么应对前岳父礼部尚书岳大人。 众门客商议了好一阵子,有说抓住礼部尚书把柄上奏宣帝撤了他的官职的,也有说送些礼物上门赔礼道歉的,也有说想办法将岳尚书外调的。 林林总总的办法,正是争吵不休。 只有张无涯和左长乐很是安然坐着,置身事外。 张无涯微不可察的瞟了一眼左长乐。 夜凌华看到了这暗示,眼中眸色深沉而复杂。 “左卿,看你一人安坐,莫不是早已有了主意替吾摆平此事?”夜凌华微微靠后,气势上显出一种居高临下来。 左长乐本如老僧入定的神色忽然被一道暖阳般的微笑破开。 “殿下,这本是家事。何须如此麻烦。” 夜凌华却是不信,如果不麻烦就不会让他的门客在这里吵成这样了。 左长乐本是坐着的,缓缓站起,抚平了自己衣摆的褶子,开口道:“殿下是君,岳尚书怎敢造次,他的女儿被夺了姻缘,怕是只敢寻纳兰家的晦气。这件事,就让纳兰康大人和岳尚书去交锋罢。殿下只管坐等娶了纳兰小姐。” 说完这番话,左长乐便走了。 自打从围场回来,左长乐迅速的在外面置办了宅院,一早就从太子京城的别院搬出去了。 夜凌华面色阴沉,却是看不出什么。 唯有张无涯淡淡说了一句。 “殿下该早些与北狄联系才是。否则只怕此人压不住了。久养为患。” 夜凌华眸色幽深难辨喜怒。 等左长乐好容易从太子这里脱身,一直盯着柳府的小高回禀清风阁的杀手似要行动了。 等他赶来,小高等人已经将床上躺着的柳大换成了柳二。 左长乐趁着夜色在院中转了一圈,没看到柳若言的人。 心想她莫不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左长乐衣袂翻飞落进柳若言的院子。 没想到偌大的院子居然很是安静。 没有人? 左长乐带着疑惑快走两步,以他的听觉已然察觉主屋内半分人息都没有。 这是为何,左长乐冲入小厮房内,将人叫起来询问。 大半夜的,冲进来一个白衣的男子冷着一张脸问大小姐去了哪。 将这帮小厮吓得够呛。 什么话都说出来,只是他们知道的不甚详细。 只知道夫人被送去了庄子,大小姐一回来就冲出去找人,绿夭和杜鹃随后也悄悄跟了过去,剩下启嬷嬷这几日似乎总是不断的出去很是神秘不知在做什么。 左长乐只觉得脑海轰然一声。 他竟然不知道柳若言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出城了。 左长乐负手站立,脸色有些难看,来回踱着步似是在跟自己较着劲。 柳世忠重伤,他想着柳若言定会在府中照料。再加上,柳世忠是因为护驾濒死,宣帝一定会派人保护。 他只防着有人从外面进去,却没想到柳若言自己会出来! 因着他的疏忽,这几日竟也无人上报于他。 左长乐脸色难看:“你们大小姐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有小厮大着胆子回道:“大小姐走得急,什么东西也没带,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 左长乐顿了顿:“你们夫人怎么去了庄子?” 这小厮犹豫了下:“小的一直在大小姐身边当差,没怎么去过主院,但府里是这么说的。说是夫人重病送庄子上养着去了。” 重病,送走? 那就难怪柳若言会如此着急了。 “这三天,你们小姐可曾打发人回来报信?” 左长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小厮肯定的摇头。 三天都没有任何音讯,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而且柳府竟无人管吗? 左长乐长袖甩开,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弦月当空,月下人影幽暗难辨,只听得马蹄疾响一路往城外而去。 要说投身太子门下还是有些好处,至少夜半出城,只需要出示太子令牌就可。 就算会惊动太子,那也顾不上了。 左长乐出了城一路狂奔,终于在一处绿树环绕的庄门前站定。 此时夜色过半,里面有两处屋舍却仍是灯火通明。 这等反常,令左长乐顾不上敲门,径直越过门墙落在院中。 他判断了下,便朝着右手方向透着光亮的屋舍掠去。 左长乐屏气凝神候在窗边,暗自听取里面的动静。 屋中有四人,一个呼吸绵长轻静,像是睡去,其余三人分明还是清醒的。 左长乐犹豫片刻,在窗纱上戳了一个洞,悄悄往里探去。 这一眼看去不要紧,登时将他唬了一大跳。 他倒是没有猜错,这屋舍内是柳若言。 原来即便是庄子也是有主次之分,柳若言是女自然不会住在主屋。 原本他还担心被柳若言知道了他今晚的种种行径要嘲笑他非君子作风。 这么一看之下,只见柳若言躺在床上,额上两颊均有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一旁的丫鬟绿夭不停的给她擦着额上的汗。 一脸的焦色。 柳若言病了,这便是左长乐头一个反应。 他自己本身略通医术,登时就想推开窗进去瞧瞧。 亏得他想起来,他跟柳若言无名无分,就这么贸然出现怕是说不清。 可叫他人已经来了却这么干等着,他又实在忍不了。 思量片刻,左长乐下了决心。 屋舍里,柳若言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犹如在热水上飘,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一时,忽的头上一片清亮之感,仿佛一道黑暗中的一道光亮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她感到自己被人扶着坐起,来人在她背后放了垫子令她坐得更舒服。 而后似乎,那人拿起了自己手腕,给自己听脉。 又是启嬷嬷从城中打发来的大夫? 那人给自己看了好一阵,将她手腕放回被子里。 忽然她听得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会染上瘟疫?你并未去过蕲州才是!” 瘟疫?蕲州? 柳若言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怪不得这几日打发来的大夫都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避之不及的态度。 原来柳母得的是瘟疫。 不好,她今天忽然发热难受,该不会也是染上了? 杜鹃和绿夭,还有庄子上的管事婆子看了她一天,可别被她染上了。 否则还怎么救母亲。 一念及此,柳若言就想挣扎着起来,她自己身上没劲,目光又迷离辨不清方向,强行掀开被子,一双腿才移到床边还没沾地便是一阵头重脚轻。 她啊一声整个人倒了下去,原本以为迎接她的是冰冷坚硬的地面。 没想却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第189章 设法救她,柳母加重 “想去哪?”抱住自己的人语气十分不客气:“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还去哪?” 这语调有些熟悉。 柳若言迷迷糊糊地还不忘作答:“我那……两个丫鬟……,别病了……” 抱着她的人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下颚挨蹭着她的发顶。 柳若言只觉得浑身更热。 “我懂你的意思。”这男子却有些迟疑:“可我出现在这里,行动有些不便。若是你我有个名分就好了。” 名分……? 柳若言脑子昏昏沉沉的。 只觉得名分两个字怪怪的。 “你……不是大夫么,要什么……名分?”柳若言说得颠三倒四,倒还自成逻辑。 男子轻笑一声,柳若言隔着衣服贴着他的胸腔,能很明显感觉到这男子身体的震动。 “是,我是你的大夫,要什么名分。”男子的语气有些戏谑。 柳若言已经听不出来了。 只含含糊糊的觉得这人的语气更怪了。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无力的搭在他胸膛前,想推开他:“你别……被我染上了……,否则,怎么救……这里的,人?” 左长乐心中一软,倒真是真切地生出几分怜爱。 他柔声道:“没关系,我是大夫。” 柳若言似是放心了,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再次含含糊糊道:“我要睡……睡一会,你快去……救,救人,母亲……” 说着,柳若言就陷入了昏沉的睡梦里。 左长乐将人放下。 面上的柔情一扫不见,取而代之的满是冷霜覆面。 蕲州有瘟疫,他在太子分给门客的公务集策中见过。 那症状正是,初期发热头晕,此时若当成普通发热来治便会耽误病情。 只要一把脉就能感知到脉象中有一股邪气。 而后等到了中期,便是呕吐高热不退,什么去热的药都全无作用。 这般吐上三四天,整个人浑身上下会长满了红色的疙瘩,奇痒奇热无比。 再这般熬上几天,便会生生熬尽了生机。 太子正是要借着这件事来收服民心。 左长乐扫过这公文一眼,上面说到要用一种长在锦州的枯尾草,便将金陵左家在京城的商铺负责人叫来与太子使唤。 靠着商贾往来锦州蕲州运送搜罗枯尾草将太子的仁心传至当地。 而这件事,太子亲自将折子扣了几日,为左家商贾谋取时间。 算算时间,明日宣帝才会看到这折子才会知晓这桩瘟疫肆虐。 为何柳若言母女会染上这等病症? 尤其是柳母,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般想下来,也就只能是出在柳府身上了。 能接触到柳母的不是二房就是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年纪大了,想必没这么大心气。 倒是柳若言的二叔,极有可能。 看来柳家也不是一味的平顺。 左长乐一念及此,便立刻要回转去取那枯尾草。 他走之前,在室内轻轻一挥。 待他离去之后,室内昏睡的杜鹃、绿夭、管事婆子猛然惊醒。 杜鹃最先发现桌面上忽然凭空出现一张纸笺。 纸笺上说了,柳若言母女极有可能得的是瘟疫。 要伺候的下人每天必须蒙住口鼻,近身伺候的下人身上的衣裳一天一洗,且必用滚烫的热水煮过才能穿。 伺候前后必须在手上面上用胰子清洗。 用一种叫枯尾草的草煮水洗手净面是最佳的,令他们立刻去城中药铺采购,要快,迟了只怕药铺奇货可居不肯卖了。 杜鹃看到这纸笺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刚才有人来过了。 她谁也不说,只细心的往柳若言处观察。 果然便看到柳若言似乎被移动了位置。 杜鹃不动声色,按捺住有些惊慌的绿夭:“应该是启嬷嬷派人来过。咱们只管照做便是。” 绿夭见杜鹃都认可了这纸笺上的话,不由得眼眶一红:“怎会是瘟疫?难道真是二夫人?” 杜鹃叹了口气:“等大小姐和夫人缓过这条命来再说吧。” 有管事的婆子在,两个丫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新的命令传达下去。 整个庄子灯火彻夜通明。 在亮了一整夜的庄子院墙外,静静站着一个浑身罩着黑袍的女子。 她的头脸也被遮住辨不清容色。 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 她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露出了微笑。 她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露出一抹阴沉的微笑:“想要你死的人你怕是永远也猜不到,就连我如今也只是别人的棋子。姐姐,你不再像以前那般蠢笨,别人只怕更不会让你好死。” 黑袍女子站了一会,见再听不到什么动静便想离开。 忽然她浑身感到一股熟悉的异样,接着她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 黑袍女子靠在墙上,双手指紧紧扣进墙里,强子忍耐着。 好一会,她才终于缓过劲来。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额头上密布的汗水映衬着她怨毒的眼神,令人格外恐惧。 却说杜鹃和绿夭一大早就进了城去药铺买那枯尾草。 枯尾草不常用,有些药铺干脆没有。 两人扫荡了大半日才得了二十来根。 正当两人从城东晃到城西,正巧路过原先给柳府众人循例诊脉的张大夫药堂时。 便听到这张神医的药堂中传来药童的声音:“……蕲州瘟疫爆发,若是家中有蕲州来的商客,可来小店购得枯尾草十根煎煮。枯尾草煮成的药水可防瘟疫可洒扫庭院……” 杜鹃与绿夭面面相觑,两人加快了步伐立刻去购那枯尾草。 谁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药铺便不再出售枯尾草了。 哪怕论根卖,那药铺掌柜的也分毫不让。 这还真被那张纸笺中的话说中了。 两人只好拿着这二十来根枯尾草回转,立刻熬煮成了水擦手净面又给白氏和柳若言也依样擦洗。 忽然白氏房中有下人传来惊呼。 柳若言迷迷糊糊中竟然听到了。 她脱口而出:“快去看看娘!” 杜鹃吓了一跳,见柳若言又昏睡了过去。 两丫鬟急忙奔过去。 才发现,天啊,白氏双臂上竟然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样的东西。 触之比别处更是发烫。 绿夭快急哭了:“留条子的是哪位神医?快些回来,小姐只怕还能熬住,夫人却不行了。可要是夫人去了,对小姐打击可大极了。” 绿夭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杜鹃急忙捂住她的嘴。 “别说这些了,快叫人去门口守着,一旦有人来赶紧迎进来。”杜鹃此时还算镇定,“另外,得打发人回去知会启嬷嬷一声。” 绿夭大恨:“还知会什么,说不得夫人的病就是府里的害的!” 杜鹃摇了摇头:“你别忘了,老爷还昏迷着,大小姐不在跟前伺候是要遭人诟病的。” 第190章 私定终身 杜鹃派人回去禀了启嬷嬷说是已经找到解救的方法,只是大小姐还是发热昏迷,启嬷嬷可以告知老夫人了。 老夫人知道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叫人送一些补血补气的药材过去。 这种药材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 说白了就根本没将白氏和柳若言放在心上。 索性启嬷嬷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柳世忠已经醒来了。 据说宣帝还派了心腹太监过来探视。 坏消息是那杀害宣帝的刺客不死心,潜入柳府迁怒柳世忠,却误把柳得贵当成了柳世忠下了死手。 幸亏当时御医都在,柳世忠及时醒来,叫来了御医给柳得贵看诊这才保住了柳得贵的命。 这下宣帝对柳家两兄弟都带了些愧疚之心。 杜鹃只隐隐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将此事牢牢记下。 在白氏身上的红疹蔓延到了前胸后背时,庄子迎来了一个白衣男子。 他看上起十分疲惫,双眼布满血丝。 饶是这样,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儒雅中带着坚毅,分毫不显疲惫。 他将手中一个包袱扔给杜鹃。 杜鹃激动得打开,只见里面除了枯尾草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左长乐满身疲惫,只静静立在院中等着消息。 杜鹃仔细看着这人半响,忽然认出来,这人不就是在真元寺被自家小姐搭救过的男子吗? 想来救命之恩,该是不会是什么意图图谋不轨的坏人。 杜鹃带着所有能用到的人手去熬药煎煮去了。 等药煎好,杜鹃分成了两份,一份端给白氏,让几个下人去服侍喝药。 她自己小心的端着药走进去喂了柳若言喝下。 柳若言如同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觉醒来浑身酸软。 精神也很萎靡。 她看着激动的杜鹃,再看看她手里的汤碗,下意识的就开始往四周看去。 她记得有人跟她说话。 那人是个男子? 他说自己是大夫,可是大夫哪里敢那般逾越,而且那分明是个年轻的男子。 “你在找我?”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愉悦。 柳若言盯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子,嘱咐杜鹃先去看白氏,她等下就过去。 杜鹃出了门。 左长乐再无顾忌,走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凑到她床前坐下。 这一个动作将两人之间的尴尬击得粉碎。 柳若言连忙道:“我才喝了一次药,只怕还是会传染的。你坐得远一些。” 左长乐以手抚上下颚,眼眸清亮又充满看不清的迷雾,回答简洁有力:“没关系。” 柳若言有些不自在,“这次多谢你了。” 左长乐言简意赅:“怎么谢?” 柳若言猛然想到在围场时,两人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对话。那时他说他想求娶她。 想到此处,柳若言不禁有些脸红的想,这样的事难道要她来开口么? 她现在简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好。 这样的事她自己的经验也不是很多,毕竟上一世是她单方面倒贴别人。 碰上这种主动的人,她半是忧愁又半是甜蜜。 既然他想娶个妻子,那自己就……答应了? 柳若言正在想着,忽然就听见左长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柳若言找到了突破口,忙问怎么了? 左长乐面上似有些为难,又是懊恼又是有些痛心:“你先别急着答我。有些事情我该先教你知晓。” 柳若言睁大眼睛定定看着他。 左长乐却站起来背过身去,这么一来,却显得他的背影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 柳若言心中猛地一沉,他遇到什么事了么? 便在这时,左长乐清朗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围场时,圣上说可允我一个愿望。其实那时,我是想请圣上赐婚的……” 柳若言一怔,没想到他扯到了这件事上去。 不过那时,她心底也是存了疑的。 她能肯定的是,如果他那时开口请求赐婚,先不说宣帝答不答应,她是一定会答应的。 只听左长乐声音降低了些,听起来有些低沉:“那是因为我那时在心中粗粗盘算了一下在下的身家。发现居然……哎,只怕小姐家人会不愿意。” 柳若言打断他的话:“你是金陵左家的公子,身家该是不差的吧?”她这样想着却不明白左长乐为何要在她面前哭穷…… 左长乐摇了摇头,他垂在脑后的发带随之轻摇。 “我本不是左家的血脉,只是被收养来的而已。你瞧着我出门在外打着左家的旗号,其实我这心底是极为发虚的。说不得哪一天便要被收回这些……” 柳若言很是震惊,同时心底有些发甜,他居然给她说这些,显然是很信任她了。 但柳若言又开口道:“你不是还有个平乐帮……” 看不到左长乐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幽然:“我让位给齐长老了。便是上次在护城河救得那个老头子。” 柳若言沉默了一下,就在左长乐以为柳若言是在想着如何拒绝时,便听到柳若言若有所思道:“所以你问陛下求了一个官身?是给自己安身立命的保障?” 左长乐转过来,脸上神色平和淡然:“不错,是我为你我求的保障。” 这话有些绕,然柳若言听懂了。 左长乐盯着她的眼眸缓缓道:“太子对你总有一股莫名的隐秘心思。我求了官身,等成亲后再做几件大事,为你求个封诰,你我便走到了明路。太子还能对你怎样?他是君,若是敢夺臣妻便是失德,天下人都要对他口诛笔伐。” 柳若言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如果左长乐只是一介白身不管他的江湖地位多高,在朝堂上永远玩不过太子的权势。 左长乐见她听进去了,又柔声道:“再者,我有个官身,也好上门求亲,日后也能靠着俸禄养你。成亲之后,便是你我两人相守,宅子里日常只需聘几个婆子洒扫做饭。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你若想打理铺子掌管中馈,我便多努力些给你挣几个庄子铺子回来。你若想闲散在家琴棋书画,我便替你搜罗天下古籍,助你达到世人难及的高峰。若你嫌寂寞,也可养个孩子身边……” 话说到这,柳若言已经满是不可思议。 其实她还未想过那么长远。 “你不要说了。”柳若言打断他。 左长乐便静静站着,“我的提议你可再考虑下,其实你别无选择。除了我,不会有人能够敌得过太子的权势压迫。” 这话说得极为自信,柳若言听在耳中只觉得有些荒唐。 不过左长乐有句话 说得是极对的。 她别无选择。 左长乐在太子身边能助她护着柳家,及至报复夜凌华。 柳若言声音有些沙哑:“好。” 左长乐浑身一震,迟疑道:“嗯?” 柳若言不由得吃吃笑起来,她还在病着,这一笑凭白添了几分病美人的柔弱可怜。 “我答应了。”柳若言坦然道。 左长乐面上终是一松,手心里却已经满是汗。 第191章 暗地里都是她的,二房伸手 “不过,有件事却要提前说明。”柳若言敛了神色。 左长乐只觉得柳若言忽然一下变得不同寻常。 柳若言想了想上一世,随即开口:“我不喜欢与妾室同住,若你哪天有了可心的人儿想纳进来,在外另找个宅子安置,不要叫她在我眼前晃。另外,既然你我将结为夫妻,那不仅仅需要你出俸禄,我也会承担起主母的责任。母亲极善打理庄铺,我也学得了几分,母亲给的陪嫁中必然会有一些庄铺。这些银钱都可以拿来助你在仕途上走得更远……” 远到足以跟太子抗衡。 君臣君臣,那都是互相制衡的。 左长乐起先还十分尊重的神色听着。 听着听着,这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得劲。 妾室?这是什么家宅配置?在他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嘛。 纵然是将来官场应酬,他也会拒绝得一干二净。 他虽然言明了平乐帮与左家跟他实则干系不大,但话又说回来。他到现在也没能真正脱离出去。 毕竟除了他暂时还没有可以接手的人。 而且,他若是有心,将这两者都暗自笼在自己手里也不是问题。 实在是犯不着用女人的钱。 左长乐心里这般想着,只有些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满,给了柳若言一个他需要妻子扶持才能走下去的形象。 但转念一想,左长乐又很高兴。 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替他打算了…… 以后可以多多让她为自己费点心,毕竟这感觉着实不坏…… 暗地里嘛,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吃亏的。 她的永远是她的,他的统统都是她的。 见左长乐有些走神,柳若言轻咳了一下。 “母亲那边不知怎样了,我先去瞧瞧。”柳若言含蓄道。 所以你快点走,我要起床净面换衣服。 左长乐想了一下,“也好,我随你去看看柳夫人。她的病症要比你更重。” 说完左长乐指了指放在床头架子上的铜盆,“杜鹃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说到这里左长乐忽然神色郑重道:“成亲以后,你这些丫鬟可否不要带过去?” 柳若言一怔,这是为何,她若是嫁人,杜鹃绿夭是一定要跟着陪嫁过去的。 左长乐指了指这铜盆忽然轻轻一笑:“你不需要她们侍候,你有我就够了。” 冷不防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击了个正着的柳若言顿时无语凝噎。 左长乐很满意她的羞涩:“你快些,莫让柳夫人等急了。” 柳若言等他出了门,才有些气急败坏的起身收拾。 同时心中涌上一股跟往日不同的异样。 她才没有利用他,真的。 白氏的情况有些严重。 一碗汤药灌下去,睡得依旧昏沉,身上的红疹不见消退,也不见苏醒。 满屋子的人都将左长乐当成了大夫。 齐刷刷将看救命稻草的眼神都投到了左长乐身上。 左长乐上前看了看,有些凝重:“再端一碗药来。” 不多时,温热的汤药便拿了上来。 杜鹃绿夭一人一边架着白氏往嘴里喂。 白氏倒是都喝了,可不多时又从嘴角溢了出来。 “方才的药也这样没喂进去?”柳若言眉头一皱,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凝肃。 刚才喂药的庄子婆有些畏畏缩缩往后退。 柳若言顿时有些气:“站住!没喂进去便没喂进去,说出来就是了,难道我会因为这样而迁怒你们?” 那两个婆子的脸上分明就是这样的神色,就是怕你迁怒我们。 柳若言转念一想,这庄子自给自足,消息也是闭塞,想来是她之前的那些传言令庄子上的人大有误会。 左长乐斜睨了那婆子一眼没说什么,只说让再拿一碗药来。 而后便出去了。 那婆子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瞅着柳若言和两个丫鬟在喂药,那婆子便溜了出去。 这婆子沿着屋墙正准备到屋后的林地里转转。 忽然一个白衣的男子闪到了她的面前。 “站住!” 这一声喝问,明明不怎么威严,却仍是吓得这婆子不敢动了。 左长乐抱臂挡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道:“是谁派你来害柳夫人的?” 那婆子遽然一惊,紧张道:“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你别胡说!” 左长乐呵呵冷笑:“是柳二爷吧。” 那婆子赶紧否认:“没有,你别胡说!我不认识什么柳二爷!” 人往往最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这婆子极力想否认,却露出了马脚。 左长乐收敛了冷笑,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庞,“你说什么胡话,这庄子是柳家的产业,便是柳二爷也是该来过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说漏嘴了?” 那婆子顿时一副想扇自己几嘴巴的神情。 见左长乐似乎人畜无害的模样,一边求饶一边后退:“这是柳家的事,你可别管!跟你没关系,你当心惹祸上身!” 左长乐悠悠道:“那你是承认了。这事不难查。瘟疫之症在蕲州横行,京城却没几个人得。瞧柳夫人这样子必定是日常所用上被人害了。只要查查府中的一应用度是谁在安排,柳夫人病犯那几日有何与众不同的调用,便一清二楚。” 左长乐停了下,见那婆子脸上惧怕之色不见增加反而缓了不少,便又接着说道:“不过,想必柳二爷的夫人也知道要销毁证物不留痕迹。既然不是柳夫人在管家,这些证据便查不到了。” 说着左长乐拿出一个小瓶子,颇有些神秘说道:“你瞧见这个小瓶了没?这是圣上特意命人从瘟疫之地采集而来的秽物,这本是要送到御医手上钻研之用。我特意留了一瓶准备拿来教训不听话的奴才。” 说着,左长乐一边捂住了口鼻,一边推开了盖子。猛然往那婆子眼前一扑。 那婆子才不信呢,只是没想到,那瓶子里当真冒出一股腐臭不堪的味道。熏得她几欲呕吐! 不好!听说那些瘟疫之所以爆发便是由于大量畜类死亡而得不到及时的处理所致。 这瓶子……这瓶子…… 这婆子颤抖着看着这小瓶,心里已然信了几分。 “我说!我说!”这婆子终于受不住说了出口。 “二夫人派人来通知我们,说是大夫人得了重症,怕是没几天好活了,便让我们在庄子上照料,也不用上心,若是有药也尽量不准叫吃,只等她自己熬死便可回去回话。” 那婆子颤抖着将话说了出口。 这时,柳若言的声音带着森然冷意说道:“那二夫人可说,大夫人为何生了这怪病?” 婆子吓得肝胆欲裂,只顾磕头:“老奴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绝无隐瞒!绝无隐瞒!” 第192章 决定回转,还要什么回礼 柳若言命人将那婆子拉下去关起来。 “单凭这婆子的话,并不能确定就是二夫人所为。况且,这实在是太过明显。”左长乐若有所思。 “可她害人之心,却是昭昭。”柳若言语气里透着一股冷,一点寒。 左长乐瞟了她一眼,只怕她对柳家当真是心寒了。 白氏终于是被灌进去了药,虽然还未醒来,但身上的红疹渐渐消退。 人也渐渐安稳不再翻来覆去。 柳若言远远坐着,看着白氏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杜鹃忽然站出来将柳府的变故说了。 柳若言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二叔的命真大。” 房间里的下人均是一凛,面上都显出来几分尴尬。 柳若言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管事婆子,两个贴身丫鬟,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该让这些人知道,否则自己孤掌难鸣。 想到这里,柳若言缓缓道:“你们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那婆子急忙将头缩了下去。 绿夭倒是摇了摇头,杜鹃有些犹疑。 柳若言幽然望着虚空道:“父亲还在昏迷中,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若是刺客想杀他,那是极好辨认的。又怎会将二叔认作父亲。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可饶是这样,那刺客都没杀死他。反而叫圣上觉得他这伤也是为了护驾所致……” 说到这里,柳若言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可她心中的疑惑丝毫未减少半分。 父亲清醒后及时叫醒了陈御医,才救下二叔。试问,陈御医怎会睡得如此深沉?难道说二叔被刺客刺杀时分毫的动静都没有? 还是说陈御医被人下了药? 越是仔细琢磨,越是叫人觉得这像是一场……错杀的乌龙。 “你们都忙去吧,母亲那里还需要你们多多费心。”柳若言忽然说道。 那管事婆子赶紧磕了个头下去了。 绿夭还不觉得怎的,杜鹃却疑惑道:“小姐?你……要丢下我们?” 柳若言摇摇头,神色坚定:“我该回去了。母亲为何会染上瘟疫,也该好好查一查了。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替我统管此间事务。” 一旁的左长乐斜睨了她一眼,她没提到柳父。 柳若言又细细交代了该如何照顾白氏。而后才放行。 一时间,见客的大堂内只剩了柳若言和一个外男。 杜鹃有些踟蹰,不过,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在柳家自己的庄子上。 难道还能怕出了什么事不成。 左长乐瞧着杜鹃走远,才开口道:“方才怎么没见你提起柳大人?” 柳若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冰冷:“母亲的事尚无法肯定是何人所为,但父亲却已经很肯定了。就是我二叔,他想害死父亲,可不知为何那刺客错认了。” 左长乐目中流露出赞赏,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确实是你二叔买凶杀人,他那夜灌醉了御医,那刺客趁着府外的禁卫交班混进来正好对床上躺着的人下了重手。” 躺着的人? 柳若言敏锐抓住左长乐的说法,疑惑看去。 左长乐很是自然道:“在那刺客进来之前,我的手下便将人换成你二叔。那毕竟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我让人在他心口放了一块玉佩挡了一下。” 柳若言却真的怒了:“真是他要杀我爹?” 柳若言虽然隐约有猜测,但到底还未证实。 毕竟上一辈子,她二叔就算是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也只是看着大房去死而已。 这一辈子他们都个个出息了,知晓主动出击了! 不过柳若言转念一想,前世柳父很是突然且顺利的成为了一国丞相,便是她二叔想害人也没有机会。 今生便不同了,她二叔的官运也好了不少。表面上看来几乎与柳父持平,有这等关系在,二叔怎会不拼命搏一把。 这便是人性。 不逼到尽头绝看不出一个人的人品。 左长乐只觉得柳若言身上气息忽明忽暗,像是在想什么阴暗的事。 他微微一皱眉,站起来走过去。 冷不防左长乐站到她面前,遮住了光线。 柳若言被打断了思绪,一时之间,眼神还停留在思绪中。 却没想到,她额上忽然落下一个轻若鸿毛触感的吻。 她愣了一下。 左长乐却弯下腰两手扶着座椅把手,凑近她眼前,笑了一下。 冷不防,柳若言被这么近的距离下,左长乐眼中的幽光闪到了。 她两颊慢慢的染上了红晕,有些艰难的开口:“你还……没提亲……” 话一说完,她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也不能怪她,她刚才脑子一片空白,能说出话都算是她定力绝佳了。 左长乐见她没有抗拒,神态一片娇羞,心中十分怜惜。 倒是没有再进一步。 而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有事就来找我,我已单独在外购了一间宅子……” 而后在她耳边说出一个地址。 柳若言满面通红,这也太直接了,谁要去找你??? 左长乐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里的不妥,不过他不打算改口! “……我得回去准备聘礼,着人前去提亲……” 左长乐还啰啰嗦嗦在她耳边说了一大堆繁琐的事宜。 而后话锋一转:“……柳府后宅,我不便多插手。你若是有差遣只管去找小高。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几乎没有他不知道如何去办的事。” 说完,柳若言只觉得头上被人碰触一下。 她伸手一摸,是个簪子。 左长乐语调渐低沉,明明方才说话还毫无顾忌,这会倒想起保密来了。 “这簪子是……那荷包的还礼。” 荷包?柳若言这才想起来,随即心中怦怦直跳,这算是交换信物吧? 不行,跟这簪子的触感相比,那荷包太寒酸了。 一念及此,柳若言朝他腰间扫了一眼,见荷包果然挂着,伸手一拽拿回手里。 “这个不成,我回家去再给你挑个更好的送来。” 左长乐没有拒绝,直起身子看样子准备走了。 柳若言心下松了一口气,一直被他这样居高临下的罩着,她也很难受的好么。 她扶着把手正准备站起来。 冷不防,左长乐想起了什么要回身嘱咐,顺手又弯下了腰两手又打算撑着那扶手。 “那药我会再让人送来,你莫担……唔!” 心字被堵在了两人恰好碰触到的双唇中。 左长乐反应却快,伸手揽住她失控的身体,顺便将她禁锢在怀中。 良久,左长乐叹气声在柳若言头顶飘散:“还要什么回礼……” 第193章 强势老夫人,怀疑对象 左长乐悄然的来,又翩然的去。 他的举动真是从开始到现在一如既往的逾礼但又有分寸啊。 她是想保持距离都没有办法。 柳若言自己坐了一会将心神敛好,便吩咐人将东西收拾好准备打道回府。 回府时却租了辆马车,带关在柴房的婆子一并带走。 绿夭和杜鹃被留了下来。 庄子上的人将柳若言送回来将一切安置好,跟老夫人匆匆打了个照面便回去了。 老夫人上下一扫柳若言顿时眉头皱起,“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了?你母亲又不是什么大病,你见了她一面可有何益处?你爹这边,圣上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不贴身伺候着,难免会让人说你不孝。” 柳若言听到这段言语,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可她也能听出来,老夫人对于白氏染了瘟疫的事是不知情的。 柳若言压下心头的火气,强自淡淡道:“母亲是没得什么大病,不过染了蕲州的瘟疫而已。我若不去,怕是连娘都没了。” 老夫人听明白了,可却不信,“蕲州离这有多远?怎么能传过来?京城多少年没有闹过瘟疫了?你见过染了瘟疫是何样子?胡说八道!你,回你院子去!” 柳若言本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揪着不放。 “祖母不信,可派大夫去给母亲看诊。不过,我却是等不了了。母亲为何会染上瘟疫,我现在就要查。”柳若言一字一句气势上丝毫不让。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这个府上,我还没死呢。还能轮到你做主?” 老夫人不屑的转身往上院走,边走边吩咐:“传令下去,各院丫鬟婆子小厮各司其职,莫偷懒也莫耽搁,否则藤杖伺候!” 老夫人一行走远。 柳若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就算老夫人被二叔蒙蔽,看不清母亲染病的真相。 现在露出疑问,难道连查也不查吗? 在老夫人心中是否人命就这么轻贱? 柳若言压下心头波动,转过身,却没想到看到柳世忠站在她身后一棵树后。 看那样子似是来了很久了。 “父亲都听到了?所以父亲也是来责怪女儿没有在床前尽孝的吗?”柳若言语带讽刺。 柳世忠摇摇头,眼神之中说不出的落寞,他脸色苍白迟疑道:“爹这里有御医在,煎药伺候都有人手,哪里用得着你?倒是你说的你母亲……可是真的?” 柳若言总算听到了明白的言语,点点头。 柳世忠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微带了红。 柳若言仔细看去,只觉得柳父此时神情有些脆弱。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柳世忠忽然冒出这一句。 柳若言与柳父对上视线,淡淡道:“便是不顾祖母的反对阻拦,也可以吗?” 柳世忠眼中划过一道厉芒。 “你祖母只是受人蒙蔽,可有的人却真是该好好的查查。这次是为父不在伤了我的发妻,是不是还会有下次?就伤了你?最后是我?我也不愿相信,他会如此,可,我什么都听见了。” 柳父的话有些跳跃,柳若言却听明白了,柳父也在怀疑二叔。 瞧柳父这副低落的样子,怕是那夜二叔遇刺,柳父知道了什么内情。 “父亲先回去歇着吧。”柳若言平静道,“这事怕是得好一会才有结果。” 柳世忠立在萧瑟的枝条下,整个人说不出的沉暮:“去吧。” 柳若言见了礼便自己一人先回了自己院子,带了十几个人手直奔主院。 启嬷嬷跟过来帮着柳若言将主院里管理大大小小各大事务的人无一错漏都找了出来。 柳若言平静的说道:“这个院子,我和爹爹不在的时候,母亲是怎么染病的,染病之前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事无巨细,统统报上来,不得有一丝疏漏!若事后查出真凶,每人赏银五两,若是查到是你们谁与人勾结隐瞒不报,一律发卖到最下等的地方去做苦力!” 最下等的地方。 那是古武各地的官矿窑子,一般都是罪奴或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最下等的人奴。 进去了,只有死才能出来。 柳若言话音刚落,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然而还没等所有主院的下人想出说辞。 柳若言话锋一变,又淡淡吩咐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回去好好想想,最好是将那几日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能找到旁人来作证。” 这话一出,底下的下人不觉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毕竟已是七八天前的事了,若是当场便说,肯定有所遗露。 柳若言让人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就放在主院正中,燃了一炷香边喝茶边等。 一看柳若言这架势,哪里还有人敢迟疑,立刻四下散去。 柳若言叫过启嬷嬷,低声嘱咐道:“嬷嬷,你派个人跟着那个浆洗衣衫的婆子,我想知道她平常都去了哪里。” 启嬷嬷眼神一凌,想起了一个人。 柳若言见启嬷嬷反应了过来,随即低声道:“我希望是她,也希望不是她。” 启嬷嬷点点头。 启嬷嬷对主院里的人熟悉非常,当下点了一个名叫三启的小厮。 启嬷嬷小声道:“这个三启跟雨鸢往日里走得非常近,雨鸢受了那般伤,倒是这三启天天都去看她。” 柳若言不由得失笑:“雨鸢倒是因祸得福了。” 上一辈子,可没有这样的事。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出去的下人三三两两回来了。 零零碎碎说下来,柳若言大概拼凑出了那几日白氏的日常。 柳父与她走了之后,白氏除了每日定时去向老夫人请安之外几乎不出主院。 主院的一应用度都是在月初便发下去的。 那几日凑巧因着白氏给柳若言梳理了一番行装,便干脆从库房取了今年冬的份例打算给柳若言和柳父裁些衣裳。 白氏自己颇有眼光,从外面请了一个女裁缝回来日日来回接送做衣。 而白氏发病就是在请裁缝过府的第二日晚,那裁缝走后起了异样。 启嬷嬷也一直细心听着,忽然开口问道:“要不要将那裁缝请来问一问。” 柳若言沉吟片刻:“不急。” 下人们的口述,拼凑出来几乎是一样的。 柳若言可以肯定,最少有两点是确定的。 白氏是在裁缝走后发病,白氏唯一接触过的外人便是这裁缝。 柳若言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不是那裁缝。就算是那裁缝想办法将那等秽物拿来让母亲沾染。可她自己也同样在母亲身边待着,这疫症如果不遮掩口鼻便无法防治。并没有有人提起那裁缝有何异样。” 启嬷嬷一想也是。 然而柳若言此时心中已然有数了。 第194章 云氏谋害的证据,可恶的笑容 不多时,三启回来了。 他有些激动道:“大小姐!那浆洗的婆子去找了云姨娘!小的看见云姨娘似乎还给了那婆子一根簪子!” 云姨娘三个字一出。 柳若言便觉得心中大石落定。 云氏,她几乎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当初让她在府里只是当个下人自生自灭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如今竟然给了她可乘之机! 可现在还有一个疑问。 云姨娘和二房有没有勾结? 白氏染上的疫症,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凭空出现。一定有人在背后主导。 如果说云氏与二房勾结暗中设了这次的局,该是最合情合理的。 二房出物,云氏出力。 可凭着直觉,柳若言又觉得不像。 去东山围场之前,柳若兰才受了那般重伤。才过了两日,白氏就染上了那瘟疫。 要说刘氏或是柳得贵能有这么快的手脚,她是不信的。 她二叔一贯喜欢在背后使绊子,给白氏直接下东西这种事并不符合两人的做事风格。 二房一家在白氏重病之后落井下石将人送走自生自灭的行为才是符合两人处事的。 所以,这疫症是别人下给了白氏,二房趁机顺水推舟。 谁与白氏有这么深的怨?不用想的太复杂,便是云氏。 这样说,云氏与二房并没有联手。 柳若言眼里划过一抹幽深。 谁在云氏背后唆使?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吩咐三启带人去将浆洗的婆子抓了堵住嘴。 而后将庄子上故意拖延白氏救治的那婆子也提了出来。 柳若言带着主院的人浩浩荡荡气势十足的奔向了上院。 老夫人正坐在自己惯常倚躺的美人榻上,听着管家给自己汇报府内庶务。 半响,老夫人神色不虞的开口:“你的意思,这几天没了白氏,柳家的铺子还不能自己做决策了?” 那管事有些慌,急忙辩解:“不是的,老太君。新进的这几样货物是上个月就和大奶奶说好的。由大奶奶出面谈价。那几个商人一直都跟大奶奶打交道,只认大奶奶不认咱们。” 管事这么说是有些委屈在的。 本来么,很多事哪里轮到妇道人家插手,就是别家主母管理中馈也多是将具体的事务交给下面人去做,自己每月定时看账本巡视铺子就行了。 偏偏这位白奶奶不一样,不但要看账本管着府内府外进项支项,对生意上谈价的事也多是亲力亲为。 害得旁人一点油水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这管事没有说出来。 白氏看中的好些货物最后都大赚了。 管事没说,是有私心的。 他觉得白氏只是运气好而已,要是他,他也可以这样。 就比如,他之前向白氏建议过,进购大量五陵散卖给穷奢极欲的世家贵族。 五陵散是一种偶尔被医馆拿来麻痹伤重者感官的粉末。 因其有致幻作用因此被很多纨绔推崇享乐,莫太师的孙子莫小九便是其中的享受翘楚。 白氏当时眉头一皱就将五陵散从采购的清单上划去了。 借口其有伤天和。 管事只觉得白氏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只要是男子便没有不喜欢的,妇道人家也想来管伟岸丈夫? 当时,管事的偷偷自己进了一批,小赚了一笔。 可惜也是他倒霉,因为他不敢明着卖,来买的多是穷苦人家。 结果有一男子用了五陵散诱发了先天的心疾,就那么去了。 柳家铺子被一帮红了眼的亲人围住差点就要被砸。 最后是白氏出面赔了两百两才了了此事。 白氏倒是没说什么,这两百两从他的俸禄中扣了。 可管事心里却是不甘心的。 他只是运气不好。 若是能跟京城中的世家做成生意,那些人碍着脸面肯定不会来闹。 这管事的心理一直憋着股气。 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白氏重病,管不了铺子,他便直接找上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过账册又听了管事的这一番言语。 心里想的却是,这帐还是得抓回自己手上。 二房媳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白氏毕竟是外人。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将账册清单放在我这,那两批货你告诉他们,这买卖是跟柳家做,不是跟大夫人一人做。让他们别弄混了。若是他们想通了便让他们来找我。”老夫人威严道。 管事的顿时就愣了,老夫人到底懂不懂行? 柳家又不是商贾之家,也就仗着在京城正街盘了两间还不错的门面。 这,这说出来的口气怎么跟柳家财大气粗一样? 要是得罪了他们,这批货又不愁卖不出去,他们找谁不是卖? 这跟他设想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啊。 老夫人怎么不将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呢? 管事的还想再说,老夫人眉眼一扫:“你可还有什么不能处理的问题?” 管事的下意识就连连摇头。 开玩笑,瞧老夫人这一副当权者的模样,他说个不字还不得被认为无能啊。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动静。 柳若言的声音传进来,“祖母,若言来问安了。” 说着,也不管里面的人应不应,径直掀了帘子走进来。 柳若言说是来问安,身后却呼啦啦走进来五六个人,仔细一看,有两个婆子是被反缚住手脚带进来的。 老夫人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动声色扫了进来的人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里面有个庄子上的婆子,她是认识的。 柳若言不仅没将她的话当回事,还将手伸到了庄子上? 老夫人顿时觉得一股戾气涌上来。 她在这个家说一不二已经三十多年了。 就是两个儿子人前人后一片风光,也没有见敢对着她的话阳奉阴违的。 老夫人不客气讥讽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若是有心请安早就来了,还等到现在?” 柳若言缓缓抬起头,确实,她从庄子上回来花了不少时间,回来后又连着审问那些下人。 再耽误一两个时辰,天便要黑了。 她点点头说道:“若言也觉得现在时辰有些晚了,既然如此那就快些说吧。方才孙女来的时候已经着人去请二叔母了。” 老夫人只觉得柳若言是在说笑,刘氏这人向来惫懒,柳若言还能叫的动这个人? 老夫人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嘲讽。 柳若言福了福身便坐到一边,淡淡开口道:“孙女怕二叔母不来,便差遣去的人只说是祖母请的,想必二叔母心中是有这个家的,应该,就快来了吧。” 说完,她微微勾起一丝笑。 这笑容落在老夫人眼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恶。 第195章 当面对质 刘氏不想搭理柳若言,可老夫人的面子不敢不给。 等收拾妥当摇摇曳曳的来了,一掀帘子,便发现这气氛有点不对。 往地上跪着的两个婆子处一瞧,哎呦喂。 刘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刘氏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悄悄往后打了个手势。 全程直接无视柳若言。 从庄子上来的婆子立刻低下了头,生怕被人注意到。 而那浆洗的婆子明显慌乱,眼中透着求饶的神色。 老夫人受了刘氏的请安,神色恹恹:“人都来了,你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柳若言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指了指浆洗的婆子:“今天来是有两件事,第一,是请祖母和二叔母做个见证,这婆子是元凶加害母亲的帮凶,孙女欲将她杖二十发卖。” 说着,柳若言往浆洗婆子处多走了两步,淡淡道:“一直都没有给你说话的机会,是想让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能说话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一次。杖二十不是什么大的处罚,打得轻些,便是被卖去做苦工也是能活着一条命的。若是割了舌头才是真正低贱要命到了地上的事。你说是不是?” 那浆洗婆子如何不懂? 今天她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发卖的。 区别就在于,今天她能不能囫囵整个出去。 若是被割了舌头,那就只能被人牙当成低贱的劳力,且那份痛楚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 柳若言既然说杖二十也可以不是什么大处罚,那么想必她也只想杀鸡给猴看,便是真打也是做样子。 只要她无伤无病的出来,总能想办法再去个大宅里谋求个轻松差事安度晚年。 哎,可叹她就是想着安度晚年才接过了云姨娘给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浆洗婆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嘴上的帕子一被拿开。 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与云氏的往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被贬到柳府的下人间做活,云氏一夜之间从颐指气使的姨娘降成了与旁人一样的身份。 云氏最初还用些银钱让自己好过一些,日子长了,她周围的下人胃口都养刁了。 云氏这才反应过来,她留了她最值钱的两件首饰,剩下的值钱玩意都托给了同屋的一个丫鬟让帮忙送出去找柳书琪。 就是到了如今地步,云氏还是相信着柳书琪能崛起带她走。 她左右等不来,直到那丫鬟被调走了,还是没有音讯。 云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她心中自然恨得痒痒,从前她还是云姨娘的时候,办个事哪里有这么难过? 就在柳若言被太后一道懿旨召去伴驾那夜,云姨娘忽然拿着一样价值几百两的镯子找到那浆洗婆子,恩威并施,又动之以利。浆洗婆子便答应将一个瓶儿里的东西洒在白氏的贴身小衣上。 那浆洗婆子说到这里,哭得是涕泪横流:“大小姐,奴婢当时是鬼迷了心窍啊!居然也没想着问一问那瓶儿里的是什么东西!若是知道是那等秽物,奴婢无论如何不敢害大夫人啊!” 柳若言冷淡道:“你当然不会问了,若是问了,那好东西你还怎么拿,索性都装作不知。若是出了事,反正与你无关,可对?” 那浆洗婆子还没反驳。 倒是刘氏故作悲悯的插话进来:“言丫头,你说的不对,我看这婆子是真的不知情嘛。你想想,谁能想到云氏居然能有那么厉害的东西,对不对?我看言丫头你啊,还是没经验,要我说,这件事现在的重点在那云氏是怎么能弄来那等秽物的东西上,你啊,可得好好查查!” 刘氏得意的说完,就看到柳若言脸色都变了。 刘氏心底畅快极了,她现在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就想看柳若言不痛快不自在,只要柳若言不痛快不自在了,她就痛快自在! 柳若言深深地看了刘氏一眼,那一眼里满是嘲讽和冰冷的睥睨,就好像在看一个蹦跶的跳梁小丑。 “这东西是云氏打哪弄来的,我必定会查清楚。但不管是她从哪里弄来的。事情都再清楚明白不过。云氏是害人元凶,一旦报官,数罪并罚必死无疑。”柳若言顿了顿,语气比方才还冷了几分:“倒是若言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二叔母。” 刘氏知道这是柳若言跟她发难来了。 她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笑眯眯的问:“大小姐,别客气,快说吧。” 若是单听语气,还以为这刘氏当真热情可信。 可惜,她眼底里潜藏的怨毒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柳若言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二叔母将染了瘟疫的母亲移到庄子上,这一点无可厚非,人之常情。只是二叔母怎么就能确定母亲必死无疑,若言将药熬好端来,为何二叔母要令这婆子不许给母亲喂药?” 刘氏笑容不减,只笑道:“言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二叔母怎么是那样的人?” 柳若言眼神愈发的冷,拔了伺候婆子的帕子冷声道:“你说。” 这婆子登时就是扑倒在地爬到了刘氏身边,指着柳若言哭诉道:“二夫人,这是大小姐污蔑你呢!二夫人何曾跟老奴说过这等话?苍天啊!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大小姐太过分了!明明是大夫人自己病得快死了喝不进去药,她就怪到咱们这些下人的头上!大夫人那疫症,根本就是治不好的!她还不顾危险非要庄子上的婆子进去轮流伺候,大小姐她,根本就不把奴才的命当成命啊!” 不把奴才的命当成命? 柳若言冷笑。 若是她真的丧失理智,只怕早就动用私刑,先打死这婆子了! 柳若言将视线从那婆子处移到刘氏身上,冷然问:“二叔母,有何话说?” 刘氏见这伺候婆子一番哭诉出来,老夫人的脸色更是暗了几分,心道自己这个赌对了。 刘氏故作大度的安抚那婆子:“你的忠心我都晓得,大小姐毕竟是长房嫡女,便是迁怒于你也是一时之气,等她过了这个劲头就好了。” 一番话将那婆子说得哭得更大声,像是自己真的委屈了一般。 柳若言冷眼旁观只觉得心中寒凉。 将白氏送到庄子上说她身染重病的是刘氏。 刘氏一心想等着白氏死,根本就没告诉庄子上的人,白氏生的是什么病。 等她去了查出是瘟疫后,她还将煎熬好的药给庄子上的每一个人都用了。 这婆子就是其中之一。 结果,现在是这婆子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是她柳若言不顾下人的命? 这婆子固然恩怨不分,让人觉得可恶。 但最可恶的还是刘氏。 她想要母亲手中管着银钱进出的权项,这次便见死不救。 是了,她将柳若兰遭的那顿打都记在了白氏身上。 柳若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念头越发清晰。 这个家,不能再留了。 再留下去便免不了内部倾轧,惹人笑柄。 第196章 天意也要分家 在柳若言越来越坚定的信念里。 刘氏再次开了口:“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她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照这婆子方才所说,可不能证明是我要害你母亲。哎,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你这孩子就是太多心了,这一点可不好,太像你母亲。你遇事可要多想想,可不能受了什么人的教唆!” 教唆?柳若言眼里冷意越来越盛,这是变着法的说白氏跟她素日里有积怨,这是在教唆自己陷害她? 母亲会去陷害她?还是用自己的命?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正中慢慢跪下。 刘氏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故作大度的挥挥手,然后就要过来搀扶柳若言:“你这孩子……知道错了,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跪下了?快起来……二叔母扶你起来……” 刘氏话未说完,柳若言淡淡道:“二叔母,你挡着我的路了。” 刘氏一只手已经快要搭上柳若言的肩膀,猛然一顿。 柳若言抬起头,脸上充满了不屑,“若言是在跪拜祖母,二叔母请让让。” 刘氏脸上登时红了,眼里闪过恼怒,她便是想装大度也是装不起来了。 “你……好!”刘氏登时咽下这口气,闪到了一边。 主座上头,老夫人从头将两人互动看到尾。 她本就对柳若言将两个婆子押进来在她面前审问的事颇为反感。 要说刘氏没点小心思,老夫人也知道不可能。 但这事,柳若言之前那任性骄纵的印象到底是占了先。 老夫人只觉得那伺候婆子说得话才有几分可信,连带着对刘氏的疑问也不去管了。 “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想做什么?”老夫人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 一个小辈,几句话,两个人就想把家里挑的不得安宁? 她以为自己是谁? 老夫人十分不屑,只觉得柳若言根本就还是从前那个好赖不分的蠢人。 “祖母,”柳若言抬起头,自然没有错过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她很平静,因为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怕是要让老夫人更加不屑,“若言今日来的第二件事便是要告知祖母。大房要分家。” 轻轻巧巧五个字炸的老夫人有点找不着北。 随即,老夫人简直要笑了,柳若言在说什么?大房分家? 大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孩做主了? 柳若言知道在场的人,除了老夫人和刘氏,哪怕就是丫鬟也是觉得自己在说笑。 没关系,她有的是心情慢慢解释。 “母亲濒死,凶手可能是自己的亲人。若言相信就算是父亲也会觉得搬出府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柳若言一字一句说着。 一旁刘氏不由得笑,这真是一个傻孩子。 她带着惋惜的神情说道:“言丫头,二叔母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丧母的痛苦,你做不到。可,你父亲不能搬出去。一个鳏夫,带着一个快及荆的女儿单独住着没有家里的接济。你说谁愿意嫁给你父亲当继室?你可要为你父亲着想。” 刘氏的口气像是他们父女已经悲惨到了需要靠旁人周济的地步。 柳若言淡淡道:“二叔母,我母亲还没死。并且接下来几十年都死不了。她还要看着我出嫁,等着我孝顺。” 刘氏正在得意洋洋,闻言狐疑道:“你母亲……没死?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得了瘟疫吗?” 柳若言讽刺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二叔母也是知道是瘟疫啊。” 刘氏可给庄子上的人和柳府的人说的是白氏重病。 还是柳若言去了之后派人传回的消息。 大家才知道白氏的重病是瘟疫。 但老夫人是提前跟刘氏通过气的。 柳若言继续道:“母亲病好后,是要回来的。可要母亲整天对着一个可能会随时暗害自己的亲人。怕是神仙都不会允许。父亲,他会同意的。这可是差点就成了丧妻之仇。” 柳若言话音刚落,满室寂静。 老夫人猛地迸发出一声怒斥:“什么丧妻之仇!你胡说什么!好好的一个家,你竟想着撺掇你父亲分开过?好好好!不愧是白氏教出来的女儿!什么事都捏在自己手里!你想分家,让你父亲来说!” 柳若言缓缓站起,还未有所动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中年男子低沉有力的声音:“母亲,不用派人找了。我已经来了。” 门外的丫鬟掀开帘子,就见柳世忠一身萧瑟的站在门口处,眼中似有千万的波流涌动着,最终都化成了看向柳若言时的那一点坚定。 老夫人哼一声:“你来了就好,你看看你的女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的?” 柳世忠当堂跪下,微垂着头颅,却不发一语。 老夫人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她讶异的,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要看着你这女儿在家里为非作歹?” 柳世忠摇着头:“为非作歹的不是她,是旁人。母亲,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今天言儿所说,正是孩儿所思所想。就算是儿子不孝吧,母亲,你若是不想失去一个孩子,便应了我的,分家吧。这些年来,府里的吃穿用度除了三弟经商所得,便是白氏手中庄子铺子经营生财。” 说到这里,柳世忠自嘲的笑笑:“要不是这次我逃脱一死,她也完好无损,我怕是不知道原来我还惦念着我们之间的这点情分。早些分家,早些让旁人经手,免得害苦了她。” 说着,柳世忠往刘氏那边深深扫了一眼。 刘氏快速的别过头去,企图掩饰脸上的那一丝激动的神色。 老夫人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世忠顿了顿,语气已然恢复如常,平静的就像在处理一件公务,“那些庄子铺子,我们大房全都不要。家里的其他田产大半都是三弟经商得来,更是与大房无关。仆随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愿意跟着走的便跟着走。这个家,除了白氏的嫁妆和父亲临死前已经分给大房的一千两以外,我不会带走其他一分一毫。母亲,等下我就去写自立文书去官府过户,您年纪大了,莫要胡思乱想。日后自有您的荣耀。” 柳世忠一大通话说下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来打断。 而老夫人心里满是愤怒。 老大撇的这样干净,这是真的要脱离柳家! 这怎么可以! 柳得贵根本就是个不行的! 柳得贵争夺柳世忠功劳的事只要发生在柳府范畴,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老夫人无力的叹了口气。 视线落在柳世忠身后的柳若言身上。 这丫头居然能动摇了老大的孝心! 她究竟对老大说了什么? 老夫人悲愤的眼神,越过柳世忠落在柳若言身上,柳若言岂能感受不到。 她自然明白这眼神的含义,怕是老夫人将柳世忠同意分家的举动算在了自己头上。 可是这一回却跟她无关。 是她二叔自己做事留了尾巴。 看父亲的样子,很是为这段兄弟情伤神了一些时日。 再加上二叔也受伤了,他也不打算追究,可终究也不愿意留在柳家,这才误打误撞同意了她的提议。 柳若言静静回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还不知道吧,这就叫天意。 第197章 不偏心的老夫人?如此要求 “你不能这样。”半响,老夫人忽然开口,然而神情却带了点凶狠。 “你弟弟才刚刚崭露头角,你这时候就要分家?他是个什么货色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要绝了你弟弟的生路啊!” 柳世忠听了这话,猛然抬头,眼神微微诧异:“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柳若言有些怜悯父亲。 毕竟上一世,他们都无从知晓,原来老夫人还能有这么无耻的时候。 这已经是明摆了要父亲留下来,帮着二叔……作弊! 而刘氏就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一样隐隐作痛。 这老东西也太直白了!大房还在呢,说话就这么不留情面一点也不考虑她的面子! 不过,要她挥手说出我们二房不需要别人施舍这几个字,她也做不到。 柳得贵是个什么水准,她还是清楚的。 老夫人不说话了,只盯着他。 柳世忠脸上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渐渐沉淀出一种冷硬。 这样的父亲忽然有了几分前世的风采。 “母亲,”柳世忠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你可知,若有亲人同朝为官,只有一人能官至三品之上。剩下的那人为了避嫌很大可能永远止步不前。我与二弟已然没有和睦的可能,从今往后,他不来犯我,我也不去主动挑他。至于前路……便各凭本事了。” 说着柳世忠竟头一次没有老夫人的允许自己站了起来。 他拂了拂身上衣袍因跪下生出的褶子,微微笑道:“母亲,我和二弟,您该仔细考虑考虑,究竟是谁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您要一碗水端平,可惜天不从人愿。” 老夫人脸色隐隐发白,她是知道大儿子的能力的。 至于官至三品之上,这得多遥远? 之前柳世忠跟她透过底的什么丞相,不到现在还是一样没音讯吗? 可见要往上实在太难,这大儿子有点太异想天开。 老夫人只觉得这两个儿子真是让她煎熬。 她那年为了生柳得贵,接生的产婆都说她没力气,这孩子生不出来,可能要憋死在她肚子里一尸两命。 她那时迷迷糊糊中听到产婆的话,忽然感到肚子的收缩比之前更加剧烈。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着一口气居然将柳得贵生了下来。 旁人都说是运气,她觉得不是,是母子连心,是这小儿子知道她难,懂事体贴救了她一命。 大儿子从小就性格端方,不要她操心,她也对他寄予了厚望。 二儿子虽说有些滑头,更会讨她欢心。可她也没说更偏向谁。 家里的银钱一项还不是交给了白氏。 任凭刘氏来哭几次都没理过。 家里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大房二房同样分。 之前柳书琪还在的时候,她一视同仁,也没有短过谁的。 如今,老大有了奇遇,她只是希望老二也能同样起来,别再妄想,兄弟俩好好的互相扶持不好吗。 就是一辈子两人都做个编修,依她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当真要分家?” 柳世忠点点头。 老夫人呼出这口气,做了一个决定:“那你就再帮你弟弟最后一次,这样也算你这当哥哥的尽心了。毕竟你要分家出去,老二却还要赡养我这个婆子。你怎么得为娘考虑考虑吧。” 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老三。 实在是自打老三做了生意,就从家里搬了出去,跟分家没什么区别。 要不是每年老三会在年底送一大批银子回来,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没有这个老三。 不过老三本来也不是她亲生的,是过继的。 柳世忠觉得很合理,便一口答应了。 老夫人见他 点头了,这才满意。 父女俩从上院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便是柳若言也没想到老夫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老夫人说,要柳世忠在圣上面前说,柳得贵是为了救他才被贼人刺成垂死的。 贼人误伤柳得贵和柳得贵主动扑上去找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效果。 老夫人心里门清。 这样一来,柳世忠独一份的救驾之功,硬生生的就要被分走一杯羹。 柳世忠终究不是圣人,走出上院,脸上的淡然就挂不住了。 柳若言想起了前世,这时候的父亲早已经站稳了脚步,开始收罗有才识的才子为己用了。 不过今生也好,早点看透这如纸一样薄的亲缘,父亲迟早还是那个天下学子视为榜样的柳丞相。 虽然今天看似父亲吃了一点亏,但实则断了父亲心中那一点留恋不舍。 在日后必定要让老夫人悔得肠子都吐出来。 柳若言想到此处,有心岔开柳父的心情。 便道:“父亲,不知你方才是何时来的。云姨娘她……” 柳世忠果然顿下了脚步,“我都听到了,也看到了。从你将主院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开始,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柳世忠对她自然的用了一种商量的语气。 柳若言也没觉得有多奇怪,便回答:“按道理是该父亲抉择,但此事事关母亲。云氏死性不改,女儿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活在世界上。” 柳世忠嗯了一声,却道:“云氏没有那么大本事弄来那染了疫症的东西。” 柳若言淡声道:“不管是何人在背后加害,那总要云氏有心才能下手。单凭两次三番的有心,她就该死。” 柳世忠沉默了一下,“如果云氏死了,你哥哥便要回来了。到时,你该如何跟他交代?” 柳若言反问道:“如果母亲死了,哥哥一样要回来,他的亲娘杀了嫡母,杀了我的母亲,他又该如何面对我?” 柳世忠叹了一口气,这事着实是两难。 柳若言淡淡的,毫不在意的道:“如果他不能做抉择,他不能承受。那便让我来好了。” 柳若言脚步未停,越过柳世忠径直而去。 柳世忠又想叹气,他的女儿这样要强,可该为她找一个怎样的归宿? 柳府大老爷要分家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柳家。 同时,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千两的举动也像风一样刮遍了柳家。 见过分家的,没见过什么都不要的。 主院的好些下人都不愿意跟着去。 最后柳若言宽宽松松收拾了两天,她只带了一年四季各两身的衣服,和一些白氏给她的首饰。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柳世忠也是如她这般将夫妻二人的衣物收拾好。 他书房内的许多书舍不得,便找了两个大箱子装好。 最后看下来,竟然就四个箱子便装好了。 其中三个里面装的还都是书。 第198章 处置了云氏,不伤情分 看着父女俩这般轻车简从,主院的下人们也有了觉悟。 这看样子是不打算带多少下人了。 而柳若言确实也是这般想的。 除了启嬷嬷和雨鸢本就是母亲的人之外。 她这里只要带个杜鹃和绿夭就好了。 倒是柳父,之前在家里出门办事都有下人,如果真的孤身一人搬出去了,这总是不太方便。 柳若言正想着呢,就看到大门外一辆马车被人牵着缓缓走了过来。 这马车比寻常家用的要大。 那车夫摘下帽子,很是恭敬道:“小的受柳小姐吩咐来为柳大人乔迁。” 柳若言往那说话的人处扫了一眼,顿时眼角直跳,这不是小高吗? 她心中顿时愕然,这人是左长乐的。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柳若言反应过来,出了门走近前。 小高反应更快,一边笑嘻嘻问柳若言讨赏,一边低声说道:“我家少主派说姑娘在柳家待不下去了,便要我留心着。我在院墙外都能听到柳家的动静,便想着提前准备上在门外等。” 说完,小高便十分熟练地走进门去搬那四个大箱子。 柳世忠不疑有他,他现在对这个女儿真的是完全的信任。 便是柳若言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惊奇了。 将一切事务处理好,柳若言看着柳父一行人上了马车。 她忽然笑了笑,“父亲,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柳世忠闻言,忽然明白过来,柳若言要做什么。 他不由得面上就是一紧。 而柳若言已经转身走开了。 云氏被关的地方仍是柴房内。 这次的待遇比上次还不如。 没有人给她送吃的,当柳若言走进去的时候,云氏已经饿得在吃土了。 柳若言静静看着她,云氏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对曾经风情万种,此刻却仇恨怨毒的眼睛。 “云姨娘,”柳若言淡淡道:“你加害我母亲两次,也该受死了。” 云氏忽然大笑,她是觉得好笑,“你一个小毛丫头,也配论我的生死。呸!我还有儿子撑腰,还有女儿……” 柳若言打断她的话:“大房分家了。我和父亲就要离开了。” 云氏眼中忽然闪过热切,她一下子糊涂了,激动得抓住柳若言的裙摆:“我们要脱离柳家了?太好了!是不是你爹要你来带我走的!” 话一出口,云氏猛然顿住。 她是傻了吗?这次白氏差点被她搞死,她还傻乎乎问人家女儿是不是来带她走的? 云氏往后缩了一缩:“我不走!我要等我的儿子回来接我!” 柳若言轻蔑笑笑:“你放心,我没打算带你走,你也会如愿以偿留下来。” 云氏闻言更不放心了,她有些怕现在的柳若言,看不透她想做什么。 “你……你想杀了我?我告诉你!我为你爹生了儿子,我是有功于柳家的!你不能这般对我。你杀了我,就算……你爹不介意,柳沐深会恨你的!” 柳若言呵呵笑了一声,这笑声显得她十分无情:“那你杀了我娘,柳沐深就不会恨你了吗?你该有多残忍,才把自己的孩子陷入这样的两难?” “那你爹呢!我就不信,你爹会同意!” “爹爹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云氏跟她说话只是在拖延时间,见柳若言真的跟她辩解开来,她自己一头就往柳若言身后钻。 柳若言身后,是门。 就在云氏与柳若言擦肩而过的时候,便听到柳若言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云氏此时哪里能有时间去细细思索柳若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若是稍稍冷静想想,便会觉出破绽,比如,为何今天是柳若言一个人前来。 身后没有带任何的丫鬟婆子。 云氏跑出柴房很是欣喜,她知道柳府的角门平日里都只有一个婆子在里面看着,她要逃出去啊。 今日她也实在是顺当,跑到了角门处,往常那婆子居然不在。 云氏到底有一丝狐疑,可逃生的欲望掩盖住了这一丝不安,她打开门终于跑了出来。 还没等她欢喜够,就听到身后的门咣当一声锁上了。 云氏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她可什么都没带出来! 而且她身上穿的是粗布烂衣,头发蓬乱不成样子。 她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她孤身一个弱女子,她怎么活! 柳若言看着云氏往角门处跑。 就是云氏不往角门跑都不行,其他各处都有人在。云氏急着逃命,最终只能从角门跑出去。 这个家,她跑了出去就别想再回来了。 柳若言又站了一会这才回转至府门口。 上了马车,柳世忠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脸色终归是黯淡。 只是这黯淡大多是为了自己那唯一的儿子。 启嬷嬷他们大概都猜到了柳若言是去做什么,却都不敢说什么。 为何会拖了两日今日才走,便是柳若言当众发落了那两个婆子。 她治家示威之心坚决,哪怕是今天要分家了也不会让别人小看大房。 而这两日内,柳若言跟刘氏将白氏的嫁妆进行了清点,除了已经用出去的。剩下的都折成银两两千四百二十一两和那一千两一并给了柳若言。 过程都很顺利。 除了老夫人扣着分家自立的文书不放,直说要柳得贵醒来,等圣上嘉奖过了两人才会给。 这也没什么。 柳若言缓缓道:“走吧,去庄子上看母亲。” 小高愉快的应了一声。 车夫的欢快跟车厢里的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云姨娘跑了。”柳若言淡淡道。 柳世忠猛地看向她。 柳若言笑了笑:“父亲这样是否觉得可以给哥哥交代了?” 柳世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云氏一直被关在柴房里,身无分文,又蒙头垢面。 这般跑出去,怎么活? 可确实只有这样,才能全了柳沐深与她的兄妹情分,至少表面上是。 云氏自知罪孽深重,自己跑了,下落不明。 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柳世忠已经能接受了。 便在这时,杜鹃忽然开口:“小姐,你还记得之前你从真元寺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柳若言点点头,顿时想起来,上次,那小姑娘伤好了之后,就被她送回了父母身边。 虽然她那父亲不成器,可那妇人看着还好。 这段时间不知她过的怎么样。 杜鹃低低道:“那小姑娘说她要走了,她找到奴婢交给奴婢一个盒子,让奴婢转交给小姐。” 说着,杜鹃捧上了一个木盒子。 第199章 能干的长随,有种预感 木盒子一看便是自己打磨的。 有些粗糙,但上面安了精巧的机括。 柳若言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打开那机关。 呈现在里面的是一块通透温润的玉料。 柳若言没想到,小姑娘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杜鹃低低解释:“那小姑娘整日里在山野摸索,能找到这样的东西不足为奇。小姐安心收下。” 柳若言摸着这块玉料,心底倒是有了些想法。 她不正好还欠了左长乐一个回礼么。 用这样的玉去做回礼,也不辱没了他。 柳若言此时还是不知,那小姑娘在真元寺得过左长乐扮成的左施主的救治。 可见冥冥之中到底是有天意缘分的。 柳若言想了一遍用这玉料做什么,最后脑海中定了,做个玉佩。 上次左长乐装百消丹的那个玉笼球十分精巧,她一直念念不忘。 这次给他做这玉佩,她可以仿照那玉笼球,做成中空样式,想必一定精巧。 想到此处,柳若言不禁有些发怔。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这玉佩要是送出去了,就像是两人之间交换了定情信物了。 忽然有些不甘心。 柳若言将盒子盖上,谁知道那簪子是他打哪里买来的,哄小姑娘的手段罢了。 她这一顿脸色,由惊喜到平淡,再到漠然。着实让人玩味。 柳父只看得疑惑非常,却一时之间没往男女之事上想,只以为是这送礼物的人惹了女儿。 车轮滚滚,赶得飞快。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庄子上。 柳世忠下车时,小高笑着来扶,柳世忠进门前,小高挡了,先上去通报了一声。 等庄子上的人打开大门,几乎全员出动郑重的来迎接时。 柳世忠不由得高看了这个车夫一眼。 “我身边缺一个长随,你若想求份安稳长久的活计,柳府随时欢迎。” 小高心里觉得有趣,他本就机灵胆子大,当下只笑着回了一句:“这位老爷,是去哪个柳府做事?” 柳世忠不以为忤,“自然是只有老爷我的柳府。” 小高觉得更有趣了,“那好,等我去回了我现在的东家再来找老爷吧。” 这是小高的肺腑之言,听在柳世忠耳中却像是推脱。 柳世忠知道自己如今无财无势,就是招一个小小的长随,别人也要权衡的。 他没再多说,径直走了进去。 白氏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每日枯尾草为主的药煎服着,人渐渐缓了过来。 就是还是不能下地走动,浑身乏力。 柳世忠看到白氏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 白氏就像是褪了一层皮一般,整个人大变了样。 只有跟他说起话,才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柳世忠将大房分家的事说了,白氏叹了一口气。 柳世忠又将柳若言对云氏的处置说了,白氏再叹了一口气。 柳世忠顿时觉得白氏不愧是自己年轻时第一眼就看中的女子。 这叹气的缘由都与自己一样。 “别担忧了,咱们分开过,只会越来越好。没有人想害你我,咱们只会长命百岁的相守。”柳世忠有些感慨。 这般的话,他不常说,偶尔一说只听得白氏心头一热。 可随即白氏就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有人要害你我?” 当下,柳世忠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又将柳若言为何处置云氏也说了。 白氏怔了怔,她已年过三十,平日里尽是一派端庄。 忽然显出的错愕倒让柳世忠恍惚以为看到了年轻的白氏。 白氏脸上显出忧愁,语气轻柔:“其实言儿不说我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老爷你居然也生死一线,还是被……那人算计。” 白氏顿了顿,有些爱怜的看向柳世忠。 随即她自觉自己这幅神情不妥,立刻轻咳两声掩饰。 柳世忠愣住了。 白氏没注意到,却是继续担忧的说道:“分家对你我都是好的,可言儿怎么办?” 柳世忠望向白氏的眼神已有些幽邃。 “她马上便要及荆了,你我另立门户,声势不比在柳家。可怎么给言儿找门好亲事?”白氏一直放在心里的除了柳世忠,也就是柳若言的归宿了。 柳世忠一把将白氏揽入怀中,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放心,你们母女一身荣辱皆在我身上,我必定不会叫你烦这些事。” 白氏没听懂,若是她听懂了,便知道,柳世忠轻易不说情话,但一说出来必定是会实践的。 这庄子是柳家的产业,柳世忠跟老夫人说过,要先在此暂住。 柳若言趁着这几日,便着人去相看房子。 左右现在手里有三千多两银子,买宅子才是正经事。 不过,没等她找人看呢,小高就自告奋勇上来自荐。 “这等小事,柳姑娘只管提出要求。” 柳若言便叮嘱他,首先一定要静,其次不能离皇宫太远,最后要便宜。 小高捏了条件立刻就出去了,不到半日回来说已经联系好了宅子主人随时可以过去看。 恰好白氏连日困乏,今日偏想出来走走。 干脆一家三口一个丫鬟都没带坐了马车便去了城里。 马车驶入一条巷子,在巷子末,有一扇关着的两开门。 三人下了马车,都没急着进去,一边看位置一边赞不绝口。 这处地方着实妙,在京城最安静的书斋后面,不仅如此,据说去宫里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且这宅子是个二进的,外带一个后花园和一处临街挨着书斋的小铺面。 柳世忠起了好奇心,便问道:“这里的主人为何不要这屋子?” 小高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这会却正经了:“柳老爷,这宅子的主人原是个做生意的,后来被看上的心仪女子嫌弃没学问,便弃商从文,现在已经得了官身,就等着娶老婆呢。他自个另外购了一套宅子做婚房,这里当然不必要了。” 柳若言跟在父母亲身后只听得疑窦丛生,怎么感觉怪怪的,这说法。 柳父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白氏却开口:“这男子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小高在一旁又是笑嘻嘻的应道:“那是自然。” 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深了。 柳世忠在外面看够了,便要推门进去。 小高又是抢着上前要替柳父开门。 门开的刹那,不知道为何,柳若言有种预感,别一开门就见到熟人在里面吧…… 门真的开了,里面一入眼就是一个大大的后院 ,花木整洁一派欣欣向荣。 这回预感仿佛没应验,整座宅子里面空无一人。 柳若言有些微微的诧异,这次宅子求得这么顺利,左长乐一点都没插手?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微的失落。 便在此时,就听得柳父肯定的说道:“这地方当真不错,况且只要四百两。那便定下了,咱们也不用回去了,只叫脚力去将咱们在庄子上的东西都搬过来。启嬷嬷他们也跟过来,便可直接住了。” 第200章 忽然而至的心结 柳父一声令下,小高立刻花钱雇了几个脚力一辆马车拉个来回,便将人和行李都带了过来。 这几个脚力手脚都很麻利,不论是收拾还是放置都是轻手轻脚。 放完了箱子,小高又指挥着脚力去现成的铺子搬了一应家具回来,不一会这屋里用的,家具摆设就全都布置好了。 柳若言进到自己的房间,便看到连床带枕被纱帐俱都齐备。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小高确实办事十分妥帖。 启嬷嬷带着这几个丫鬟则是忙前忙后去收拾厨房出门采办厨具碗筷,回来后便急着开火先给白氏熬药做饭。 柳父十分中意自己那处的书房,窗外有一大片池塘,池塘边还长着芭蕉。十分的赏心悦目,缓解压力。 小高十分殷勤的给柳父整理书卷公务。 柳父越看越满意,不由得对小高道:“眼下我柳府百废待兴,着实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小高不由得被逗乐了,他笑嘻嘻道:“小人是有东家的。不然柳老爷跟小人东家直接谈?” 柳父这一日下来看小高的为人处事,十分的有章法,心中对这东家就存了些许好感。 自己的仆从如此出色,且性子还开朗活泼,这位东家定然是个心胸开阔且有沟壑之人。 柳父沉吟了一番,他想到自己如今从柳家搬了出来,既然搬了出来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等着别人上门攀交。 他须得自己放下身段主动结识一些人物。 殊不知,柳世忠这样的思路恰恰才是走对了前世的路子。 “那便你来在中间安排吧。乔迁是喜事,等明日在家中做个宴,你将你东家也请过来。” 小高应了。 原本沉寂的宅子处处透着人气,各处都有各处的忙乱,倒是柳若言这里一时之间没有什么事。 她始终心里存着疑惑,便从前至后将宅子逛了一圈。 又想到那个临街小铺,便从正门出去,往书斋方向走了百来步又进去将铺子打量一番。 越看越存疑,这铺子挨着书斋,每日学子来来往往人流十分巨大。 就这么搭着宅子卖给了自己? 柳若言正在琢磨,冷不防身边书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左长乐。 柳若言:“???” 左长乐彬彬有礼拱了拱手,随后便将书斋门锁了。 此时天色也有些暗,左长乐一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柔声道:“天晚了,你还在外面瞎逛什么?走,我送你。” 柳若言发现,自她与左长乐相识至今,除了最开始左长乐有几次与她相见着实那不顾世俗礼法的行径将她吓到了。 现如今真是一次比一次沉淀下来。 但他身上那份与众不同仍然没有消失而是化成了嘴上功夫,势必要扎得你无言以对。 就好像现在,明明是多么俊朗的郎君,明明是多么温柔令人心动的语气。 一句点评,瞎逛什么,便将所有气氛破坏殆尽。 偏偏他那个眼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是一副十分温柔儒雅的样子。 柳若言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过自己朝着,刚搬进来的柳府大门走去。 登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趟出来瞎逛还真是没白费功夫。 柳若言跟在他身后,也不想去问他为什么会从隔壁书斋出来,她只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们一家这是才出虎穴又落到他手上了吗? 左长乐脚下轻快,柳若言跟在他身后不由自主打量起面前的人。 他走动的时候,背脊挺得很直,玉树临风,长身而立毫不为过。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身上,四下里能听到一点从远处传来的吵杂人声。 这一切让面前的人十分有真实感。 柳若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说不清道不明。 从书斋到柳府大门也不过就几十步路。 柳若言几步就迈上台阶,要去敲门。 一只手却被拽住了。 柳若言登时着恼,“你放开。” 左长乐见她发了脾气,居然放了心:“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讲。原来还知道发脾气?” 说完,左长乐凑上来近距离看她眉眼:“怎么?这是在生我的气?我哪里惹到你了?” 柳若言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莫名的就想发脾气。 左长乐静静等了一会,见她没什么话要讲,身子逐渐站直了。 而后转身便走。 随着左长乐远离的脚步声,柳若言只觉得仿佛心中空了一块。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在纠结什么。 上次在东山围场,她答应要嫁给此人当时大半是感动,另有小半却是觉得他也算合心意。 等她回到家中,白氏病重,左长乐又捧出了救命的良药。 她虽然没跟白氏提过,可心里终究是记下了。 再到今日找宅子搬家,一切都进行的如此之顺利。 她早就怀疑是他。 没想到果然是他。 她忽然心中便生了惶恐。 她怕自己配不上别人这般对她的好法。 然而她一贯的自尊自爱又让她觉得十分厌弃这般的自己。 怎么旁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将她打动了? 难道她还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柳若言像是做贼一般,有些心虚更有些隐隐期待的往前迈了两步。 这两步已然足够她看到门前这巷子里的风光。 没有人。 左长乐已经走了。 是真的走了。 柳若言有些不敢置信,隐隐的,她觉得此人不会走,她之前那么多次退缩,都不见他放弃。 怎么这次就走了?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 杜鹃有些疑惑,“小姐?晚饭摆好了。夫人正要遣奴婢来寻小姐呢。” 柳若言打起精神应付了两句,跟着杜鹃一同走进不提。 等她进了门。 对面院墙内忽然跃出一个人,正是已经走了的左长乐。 左长乐面上丝毫不见着恼,只是略带着疑惑。 他其实将柳若言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 他隐约觉得,这女子看着冷静淡然养尊处优,实则心中仿佛不大自信。 难道她曾经被什么人伤过? 左长乐一念及此,忽然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了。 身上仿佛突然多出了一种凌厉。 还有谁在他之前伤过她的心? 一想到这个可能,左长乐内心也无法再保持冷静。 他一掌挥出打在身后别人家的院墙上,眼眸中幽深似海。 第201章 面圣求差事,彻底分家 柳世忠搬了府邸之后,不过几日便重回朝堂向圣上复命。 留在柳家看诊的三位御医也回到了皇宫。 因着一次小小的东山之行,竟惹得柳家两兄弟同时受到牵连。 宣帝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这近一个月来,宣帝一直在派人追查刺客下落。 可那刺客就像是凭空冒出来潜伏在水下的。 几经盘查都找不到任何的疏漏。 宣帝这么一耽误,几乎就忘了给两位臣子封赏的事。 直到,御医回来说柳得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醒来第一件事死活要求就算是爬也要爬着进来看看陛下是否安好时。 宣帝倒是有些感动了。 他先见了柳得贵。 柳得贵伤在腹部,他在自己腹上裹了厚厚一层纱布。 直看得三位回禀的太医眼角抽搐,眼带不屑。 这么夸张,实在是有装的成分。 看看人家柳世忠,被匕首伤在心房,一渡过危险期,一点矫情都没有不仅出了门还直接搬了家。 宣帝没有见过柳得贵的伤势,还以为真的就这么重。顿时对这位倒霉的臣子更多了几分同情。 柳得贵还不忘哭诉当晚的情形:“臣心系大哥的伤势,临睡前便想去看看大哥。谁知去的时候,当夜轮守的陈太医已经昏在了桌子上。他身旁桌子上放着一壶才开封的酒,一般的酒哪里有那样厉害,必定是被贼人下了迷药。臣当时就觉得奇怪,赶紧上去看大哥。就在这个时候……呜呜,陛下,臣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当时臣就看到一柄长剑冲着大哥脖子落了下去。大哥是为了陛下才受的伤,臣岂能让贼子伤害大哥!臣当时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就扑在了大哥身上,替大哥受了那一剑……” 这一番话直听得陈太医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最后都罢休。 毕竟,他在值守的时候喝酒到底是失职,柳得贵这么一说,总算也是帮了他。 只是这人说得实在是太夸张。 贼人冲着柳世忠脖子砍下去,他飞身上去挡。这没问题,可他的伤是在腹部啊腹部! 他挡之前难道还注意调整了一下姿势? 幸亏宣帝被柳得贵那一番哭诉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 陈太医默默叹了口气。 柳得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幸亏,这时门外的禁军听到动静涌了进来才吓走了这贼人。否则,臣跟大哥只怕都见不到陛下了!” 事实是,那刺客以为得手直接走了。 柳世忠恰好渡过了危险期醒来,想找口水喝,踉跄走出房门就闻到对面的血腥气。 亏了他及时唤人才救了柳得贵。 宣帝叹气:“此番真是多亏两位爱卿了。不知柳卿家想要什么赏赐?” 柳得贵一听,登时激动了。 只是他一贯混沌的大脑,此时难得精明了一回,他伏地谢恩:“臣为陛下效劳不敢邀功,只要陛下安好便是臣的赏赐!” 这一顿拍马真是掷地有声。 宣帝神情似乎十分满意。 便在此时,柳世忠来了。 宣帝当日是眼睁睁看着柳世忠挡在他身前的。 那个血溅出来的时候,简直让宣帝都感觉到恐怖。 “你来得正好。”宣帝明显语气更热络一些:“方才提到要给你兄弟二人赏赐,你说吧,想要什么?” 柳世忠跪在地上慢慢直起身子,看着宣帝一字一句道:“谢陛下皇恩,臣想领一份差事。” 宣帝一愣,没想到柳世忠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的目光落在柳世忠身上,微微多了些警惕。 但凡君臣,君者,最怕的就是臣子恃宠而骄。 宣帝心中对柳家兄弟有愧疚,但不代表 就真的会感激,毕竟你为我君王抛头颅洒热血舍性命那是应该的本分。 “爱卿舍命相救,要是想高升一步那也是应该的。不知爱卿想去何处?”宣帝看似好说话的样子。 底下跪着的柳得贵心中暗喜。 他越发觉得自己方才说得什么都不要是对的。 如果宣帝当真想重用柳世忠便会直接为他安排,而不是问他想去哪里高就。 柳世忠就像全无察觉一般,铿锵有力的开口:“臣想自请去蕲州,协助安抚百姓。” 宣帝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之光,他没有表露出半分反而亲切问道:“为何独独想去蕲州?” 柳世忠淡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看能不能为陛下效力于危难。” 蕲州疫情蔓延,这宣帝是知道的。 也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说一种名唤枯尾草的草有防治作用。 蕲州那边的药铺据说这种药草已经被抢购空了。 蕲州太守已经上奏请朝廷协调从其他州县调取这种药草过来。 并且蕲州太守在折子上还说明,单独服用枯尾草治疗瘟疫,效果要大打折扣,需要同时配合几味祛毒清热的药材。为了防止造成哄抢,此事暂时并未流传出去。 蕲州太守是太子的人,宣帝心下就想派一个中立的臣子过去。 没想到柳世忠居然自请。 只是他之前虽然随着巡查御史南下办了几个贪官,也显露出了才干。 惹得宣帝一度想让他辅佐君王处理朝务。 可后面又冒出了个柳得贵几乎与他在政见上相差无几。 他到底能不能行,还需要一件事再证明一下。 宣帝想到此,便点了点头,这件事端的看柳世忠能做到何种地步吧。 宣帝一点头,当下却只封了一个太守幕僚给柳世忠,沉吟一番,后面又追加了一道旨意,便是给柳世忠一个能直接面圣和调度府兵的特权。 这样一来,几乎也能跟太守职权相比较了。 宣帝后面这道旨意是密发。 知道的人不多。 当时在大殿上的柳得贵看来,便是宣帝将柳世忠远远调开了身边,一时之间不由得心花怒放。 当两人从宫中退出来。 柳得贵还有些晕晕的。 宣帝最后还说了些什么呢? 哦对了,他老人家说,日后由他和翰林总事一道每日进宫来陪在御书房协理文书。 这下,他真是飞黄腾达了。 能近身伺候必然会窥到许多外人不得而见的事务,到时候他也是人人争先巴结求着说好话的近臣了。 柳得贵想得美滋滋的。 柳世忠跟他分别之时,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却未任何的提点。 只是让柳得贵尽快将过户自立的文书送来。 柳得贵心情大好,回去之后,自然立刻办了着人送到柳世忠的宅子。 第202章 心绪烦乱,神秘东家 柳若言踏进柳世忠的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柳世忠手里捏着一纸文书不知在想什么。 手边的茶水已然放凉了。 柳若言走近,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柳世忠晃过神,收好那文书,淡淡道:“你二叔将自立文书送来了。” 柳若言掩唇吃吃一笑:“原来父亲是在为这件事伤神。” 柳世忠摇头:“这件事哪里值得伤神,只是想起小时候罢了。这件事日后不提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柳若言给柳世忠换了热茶,然后坐下开口道:“母亲与我商量着,是不是该让哥哥回家一趟了?且分家这样大的事,他总该有权知道。” 柳世忠想起了什么,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嗯,他是该回来了。你哥哥过了今年便该满十九了。京城里旁的人家儿子这么大早已抱上孙子了。” 柳若言又惊又喜。想起了前世那个未曾过门的嫂嫂。 柳沐深是自小就订的一门亲事。 前世柳世忠始终不肯让柳沐深回来,在柳世忠做了丞相之后更是谨言慎行,并未像旁人以为的那般给自己儿子安排铺路。 反而又请奏宣帝将柳沐深从原本的边陲小地调往边境历练。 柳沐深是一介文人,从上不得战场到最后练出一身铁胆傲骨倒也是一段令人称颂的事迹。 只可惜这一切在夜凌华即位将柳家上下投入大牢开始终止。 甚至柳沐深的履历也变成了柳世忠的别有用心。 这门娃娃亲,一拖再拖,到最后,柳世忠对此绝口不提。 前一世哥哥与父亲给了那位女子最大的保护。 幸好这一世,柳沐深提早回家,就能履行这段婚约了。 柳若言对那位女子充满了好奇。 前一世她只听说未来嫂嫂名叫徐紫莹,却一直未能谋面。 柳世忠见女儿一脸神往,不由笑道:“你徐家姐姐下个月进京,你可别小看她,她们徐家在京城有一处祖宅,祖上也是有名的名士。便是他们如今没落了朝中无人当官,只要一进京,便会有人前去邀约的,到时你自然能见到。” 柳若言暗暗记下了日子。 随后柳父又提到他要去蕲州一段时日,忽然柳父问道:“你母亲身上疫症是何人赠药解除?若是可以,你须得将他引荐给为父。” 柳若言一怔,勉强笑道:“那人是路过的一位游医,给母亲看了病就走了。” 柳父哦了一声,语调微扬:“可我怎么听启嬷嬷她们私下议论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呢?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为父?” 柳世忠这一句话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威严的气势,一般人要是当面被这样询问,定然要慌乱。 柳若言片刻就冷静下来,启嬷嬷她们如果真的聚在一起议论她这个主子,按照柳父的作风定然要先处理了长舌的奴才,再来问她。 况且,柳父平常忙得很哪里有那等功夫去听奴婢们的闲话? 于是她只装作无辜的样子:“什么年轻男子?父亲可不要胡说。” 柳世忠见套不出来话,心里只是存疑,嘴上道:“那便是为父听错了。过了年,给你找婆家的事也该好好考量一番了。你若是有什么心仪的男子,可不要自作主张,先让为父看过再说。” 柳若言点点头。 等她一出门,登时便觉得腿脚有些发软。 想起那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病重那夜萦绕在耳边的声音。 再想起那天他当真甩袖而走。 柳若言心中升起一股烦闷。 姓左的,我讨厌你! 然而等柳若言走远了。 一直在门外廊下躲着的小高抽抽鼻子,进了书房。 柳世忠一见他面上就有几分不大高兴。 他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摆了三大桌席面请同僚好友来吃酒庆贺搬迁之喜。 小高跑过来跟他说,他们东家近日身体不适来不了。 要不是看在小高诚惶诚恐的模样上,柳世忠当下就要打发了小高赶紧滚。 无他,只是他现在虽然官职小也不是请不起长随。 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还被人百般推脱,谁遇上这事都要生气的。 小高也不好意思往他跟前凑。 今天一进门看这笑得模样,定然是那东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世忠想着,那气势就摆得更足。 小高笑嘻嘻的不说话只送上了一张药方。 柳世忠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登时惊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这上面标明了是治除瘟疫的药方。 打头那枯尾草用量标的清清楚楚。 “这药方你是打哪来的?”柳世忠急切问道。 小高莫测高深的一笑,“老爷,我们东家向来是个能人,能弄到旁人弄不到的东西。这个嘛,就是向您表达一下歉意。他说了要约您一见,好好的商讨一下小人这个长随的去留。” 一个长随而已,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要是没有今早跟柳若言那一番对话,柳世忠定然会觉得此人心眼甚多,必定有求与他,才这样步步为营。 但小高这话却激起了柳世忠的好奇,柳若言不是说救白氏的是个游医吗? 怎么小高的东家有药方? 小高东家不正是个青年男子? 可是柳若言又怎么能认识? 柳父早上套话柳若言并非无中生有。 乃是白氏跟他聊起被送到庄子上柳若言来了那几天。 她人虽然昏迷着,但依稀听到过有年轻男子的声音。 白氏只当自己是病糊涂了,但柳父却留了心。 他听杜鹃提过,柳若言也染了病。 母女俩都病着,那游医又是谁请进来的? 没有主子发话,下人便是要请也是该进城去医馆请。 种种迹象都令柳世忠觉得费解。 柳世忠越想越觉得千头万绪急需解密。 当下,柳世忠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不,就现在,你去约你们东家。” 小高笑嘻嘻道:“好嘞!” 不过片刻,小高就回转了。 柳世忠反正是怎么都没想到,小高带他去的是隔壁的书斋。 此时已过正午。 书斋内空无一人甚是清幽。 一进门,入目便是两大排书架,上面堆放着一本本线装油墨印的书。 在最里面的一张书案后,坐着一个束发男子,正抬手间煮茶分茶。 书案上什么摆设都没有显出一种极致的简素。 不知不觉,柳世忠就被此人的动作所吸引,不知不觉便走上前坐下。 “大人。”对面男子声音温朗悦耳,很是让人有好感。 再加上举止之间赏心悦目,柳世忠心中的焦急不知不觉就散了。 反倒真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认真的品了一品。 “好茶。”柳世忠赞了一句。 第203章 暗中示威,柳书琪的消息 柳世忠喝了茶,自觉心境已平,这才再一次的打量面前的男子。 围场一别,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在围场的时候,柳父第一次见到女儿,便是柳若言差点被虎伤到,左长乐出手救了她还斩获了一张虎皮。 因此他对左长乐可谓是印象深刻。 真是没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形下跟这年轻人有了牵扯。 也许是一开始没想到是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柳世忠全然用一种不带任何偏见的目光看他。 这一看之下隐隐的又看出了些门道。 对方右手虎口处食指中指处皆有薄茧,这分明意味着对方是个不仅习惯于执笔也习惯于握剑的人。这一点与他能一人救下女儿是相符合的。 且对方神情专注,身上透露出一种书卷潇洒之气。 一杯茶功夫就让旁人心绪平静下来。 柳世忠越看心中越是好感非常,往后靠了靠,这时,他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左长乐顿了顿,将书案上的用具归置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份活契。 “小高并未与我签订卖身死契,他的去留皆由自己。但晚辈既然还是他东家,便要为他争一争该得的待遇。若是柳大人一心想重用小高,便请大人签了这活契,不要将他以等闲奴仆视之。” 柳世忠沉吟一番,眼神里已透出了一丝惊讶,这男子为他的奴仆想得如此周到。 但小高确实不能以等闲视之。 柳世忠接过那活契仔细看了看,很是寻常的一份契,倒是不小心被上面的字迹吸引了。 多看了几眼收好。 左长乐露出微笑,再添上一次茶。 柳世忠喝了。 “听闻大人就要远去上任蕲州太守幕僚,不知那份药方可还合用?” 左长乐态度十分随意。 柳世忠不由得又再次沉吟。 若是刚一坐下,面前这男子便提起这药方,说不得他要怀疑这男子的居心。 可他再次循序渐进,到问出这句话来,柳世忠只觉得两人像是仅仅在闲谈而已了。 “你如此年轻,这药方,从何弄来?”柳世忠盯着他。 左长乐笑了一下,“今天是第一次与大人见面,大人是不知晓在下身份。在下并非书斋里的学子,而是太子麾下一名五品的文书。” 顿了顿,左长乐说道:“抄一份药方,很难吗?” 柳世忠眼里多了重视。 这一句话里流露出的信息太大了。 蕲州太守是太子的人,太子弄来药方。 这是要助着蕲州太守做上一份政绩。 而这男子却很是随意的将药方拿了出来,是否说明他其实私下与太子不合? 这种不合,面前的男子为何要讲给他听? 他就不怕自己私下告诉太子? 柳世忠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让自己有些看不透。 “大人,拿着这药方,进可攻退可守。也不用受制于人。晚辈私心只想柳大人能顺利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左长乐再添茶。 这句话一出,里面的含意就更深了。 蕲州太守会阻挠他做事?会从一份药方上下手? 柳世忠这次却没喝,只盯着他:“是你,救了我的妻女?” 柳世忠问得突兀,左长乐这次笑得有些含蓄,“大人……真是敏锐。在下佩服!” 柳世忠面上渐渐收了一进门的闲适轻松,皱眉道:“可有人告诉老夫,救我妻女的乃是一名游医?” 这个有人是谁,左长乐真是一听就知道了。 如此别扭的托词也就只有她了。 左长乐无所谓的耸耸肩,像是无意一般:“这药方能从宫里传出来的就这一份。一般的游医怕不好从宫里带出来。” 这不是废话么。 柳世忠紧紧盯着面前男子那让人心生好感的举止,那蕴含着儒雅与英武的面容。 眼中慢慢生出些寒意,怎么感觉对方是来示威的。 他以为他今天要见的只是个普通人,谁想到是个心机深沉会伪装的熟人,一路从舍不得手下的明主装到三遮两掩才吐露实情的献方人, 最终目标毫无意外是自己闺女。 柳世忠盯着左长乐,左长乐目中一片坦然。 于是柳父越看心越凉,脑海中不停的脑补自己闺女跟面前这拥有上好皮相男子之间的相识相知再到如今摊牌。 难怪言儿跟他说话时态度十分不自然。 难怪这男子在围场肯不顾性命去救人。 算下来这都救了两次了! 人家都找上门来示威了! 柳世忠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你跟我来。” 天知道,柳世忠说出这四个字用了多大的力气。 柳世忠说完这话率先推开书案起身往回走,走到门口看见小高那一脸的谄笑也似乎别有深意。 “娘的!”柳世忠低低说了一句。 没等小高反应过来,一个甩袖已经甩到了他的脸上:“日后再不许给他人牵线搭桥!否则将你的活契转成死契!” 小高满脸的不以为然,你以为你是谁呢,若是真的少主惹恼了你,我早开溜了…… 左长乐唇角勾起,潇洒的起身将书案推了一把,恰好回归原位。 不由得有些欣赏这位未来岳父的脾气。 真是期待看到柳若言的表情啊。 左长乐眼中微冷,她什么都不与他讲,难道还不能让他逼一逼么? 柳父铁着脸色回到自家门前,半响后左长乐跟了上来。 柳若言正在自己房中听着杜鹃来禀告云姨娘的下落。 “……她自己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样离了柳府怎么都活不下去。奴婢看着她自己找到了,二小姐……”杜鹃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柳书琪。 柳若言顿了顿,“她现在已经不是柳家人了,你直接唤她名字即可。” 杜鹃点点头,见柳若言十分想听的模样继续说道:“……二,柳书琪她这段时间都住在一户普通人家里,绿夭的哥哥扮成货郎暗中跟过几次确定无疑。大概她暗地里告知了云姨娘吧。不过,柳书琪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奴婢亲眼看着她动手将云姨娘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一个遍,却什么都没找着……” 说到这,杜鹃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柳若言出了一会神,讽刺开口道:“她还以为她娘是柳府大房的小妾么?现在的云氏只怕是柳书琪的累赘。” 杜鹃点点头又继续说道:“不过,小姐。柳书琪所在的那户人家,奴婢着人打听了。是一个婆子带着两兄弟过日子。那两兄弟相差一岁,弟弟已经成亲,哥哥倒是还未娶。虽然穷些,倒都是本分的人。” 柳若言有些诧异,这段时间,她只是嘱咐绿夭的哥哥盯着柳书琪并未有所动作。却没想到柳书琪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户人家落脚。 她原以为柳书琪会选择去一处庵堂,毕竟对于单身女子来说安全是第一的。 “她……是打算留在那户人家?”柳若言不由得问道:“她与那户人家怎么称呼?” 杜鹃也一副疑惑的模样:“小姐,说到这里奴婢也觉得奇怪。那户人家似乎有些怕她,言谈举止里对她都是尊敬,而她不但不客气,还能使唤那哥哥。” 柳若言只觉得里面必定有什么蹊跷。 还未等她深入去想。 杜鹃又吞吞吐吐道:“还有一事……,柳书琪平日里出门办事都极为小心,但,还是被绿夭的哥哥看到她进了好几次药铺。而每次抓药回来,柳书琪就会发好大的脾气。那哥哥对她的态度就更加毕恭毕敬,奴婢怀疑……柳书琪是不是……怀孕了?” 第204章 柳书琪有孕,尴尬相见 怀孕? 柳若言有些怔,是那哥哥的孩子?还是……夜凌华的? 杜鹃还在继续:“那对兄弟倒是年轻,凭着做苦力度日。不过他们十天之内也只能吃上一顿肉罢了。现下云姨娘找了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柳若言淡声道:“若她能真的息了心思好好过日子。我便不会再出手赶尽杀绝。” 杜鹃看着柳若言有些倦的模样,有些话就没说出来。 比如柳书琪是怎么会甘心在那样一户人家落脚的。 原先柳书琪在柳家结交的都是一些同样身份之人。 因此外面的普通人大都没见过她。 那日柳书琪被人赶出家门之后,也许是遇到一些事,居然被吓得失禁。 而后又不知得罪了谁,竟然被人扔到了市井最热闹的大街上。 柳书琪清醒过来想逃,却被围观的人拦着讥讽逃不掉。 便是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对兄弟俩,她主动跑过去哀求对方带自己走,她愿意给他们兄弟之一做媳妇。 那对兄弟本不愿意管,柳书琪哪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她为了摆脱这样的窘境,当众缠着那兄弟俩人。 弟弟成了亲终是避开了。 最后柳书琪被这哥哥带回了家。 听说邻居说,柳书琪自是被分给了那大哥,那大哥提出过要娶了柳书琪。 但柳书琪又不愿意了,便这般没名没分的住了下来。 那大哥也想通了,跟邻居说,柳书琪一看这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只要能留下个孩子什么都是好的。 这是……无媒苟合了。真不知柳书琪在想什么。 其实,当初老夫人做主将柳书琪赶了出去,在京城这等驳杂之地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 大多时候,被赶出去的人也并非完全没有活路。 可去府衙选择自立门户,也可去京城世家贵女们资助的善堂学一门手艺谋生。 最不济,自觉什么都不会的还可以直接去庵堂,庵堂里虽说清苦,吃住皆不讲究。但饿不死冻不着只要跟着庵堂每两日替往生之人诵经便可。 这世道对因意外而无根漂泊之人异常的宽厚了。 柳书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选择了依靠男子。 自立门户,她没那个胆气。去善堂,大概又拉不下脸,毕竟那地方是世家贵女最爱显摆善心的地方,保不定哪天就遇到昔日的朋友。 而那庵堂,也太清心寡欲了些。 柳若言只嘱咐杜鹃,让绿夭的哥哥多多盯着些,有事不必插手只管来禀报就是了。 这几日,柳府里运转下来,很明显的人手不足。 白氏刚刚好转,还十分没有精神。 而柳世忠心口那伤平常看着还好,若是用力过猛或是遇到惹人愤怒牵动七情之事,便会剧痛难忍。 思来想去,一些必要的人手是必定要买回来用的。 柳若言正在细细盘算该买几人,宅子该怎样布置。 哥哥若是回来,他的住处习惯可得跟从前一样才好。 还有那未过门的徐紫莹,她也得提前了解一下。 若是今后京中贵女之间再有邀约,她定然要去好好结交几人。 上次被岳晴瑛折辱,岳晴瑛现下因被纳兰容抢了位置,名声和气势在贵女之间一落千丈。 想来若是再有人邀约,定然不会针对自己。 再过半月,太子就大婚了,百官都要送礼,若是父亲那时回不来,这贺礼也得提前备好。 林林总总,柳若言大概过了一遍,正想先找启嬷嬷陪着去买几个手脚麻利干活的下人回来。 这时,绿夭满头大汗从外间进来说是柳世忠找她去书房。 绿夭现下包揽了很多事,比如洒扫,护花,茶水,有时还要去厨房帮忙。 柳若言有些奇怪,明明刚从书房回来,怎么又要找? 她整了整衣裳,便自己去了。 书房门半掩着。 柳父坐在屏风后的书案旁,那书案被遮住了一半。 柳若言有些奇怪,这屏风柳父不是不喜欢么,嫌这屏风竖起来挡住了他坐在书案前眺望庭院的景致,这几天买来了一直搁在墙边上。 现下怎么拉起来了。 柳若言心中一动仔细瞧了瞧那屏风后书案的影子。 还未仔细看,柳世忠已经开了口:“你就坐那吧,为父问你两句话。” 柳若言心中更是奇怪了。 她退后几步坐在了会客用的木雕椅子上。 “救你母亲和你的确实是个游医?” 柳世忠眼中闪动着幽光,面无表情道。 柳若言心中已经觉出了不好,她心道,难道柳父知道是骗他的? 那一刹那,柳若言忽然扪心自问,你为何要瞒着柳父? 便是他知道是个青年男子所救,又能如何? 在这一刻,柳若言无比清晰的认清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救命之恩,那可太重了。 围场里已经有了一次,再加上这次。 左长乐若是借机求娶,柳父一定就答应了。 柳若言想到此处,脸上不仅没有羞赧反而一片惨白,全然失却了她在抱着复仇决心之时的那股锐气。 前世的左长乐因与他相交不深,后来只知道此人忽然有一天自夜凌华身边消失了。 而后古武乱,夜凌华登位,便再没有听过左长乐的下落。 可以说左长乐在她熟知的前世里是没有下文的。 而如今当真有了机会让左长乐娶她的时候,她隐藏的恐惧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左长乐越是待她好,越是将事情处理的周到。她初时还不觉得,现在却逐渐清晰。 她怕,有一天左长乐会不会又像前世那般消失无踪? 想到这里,柳若言脑海中一阵清明。 原来这就是那日,明明在落日余晖下,他们之间已敞开过心扉,已逐渐看到些希望,左长乐的背影是如此美好,她默默跟在后面也很是安心。 却忽然对着他的周到,他的体贴胡乱发脾气的原因。 这是她的心在提醒她,你忘了面前的人是个什么结局了吗? 柳若言抬起了头,沉声回道:“是。” 柳世忠不动声色的斜睨了对面的人一眼,忽然伸出手将手旁的屏风一挥。 屏风应声而倒。 柳世忠问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问题:“你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倒下的屏风后书案的另一头,端坐着一个眉目儒雅俊朗的男子,左长乐。 他朝她看过来,嘴角微微一勾,那双眼中却似荡起了冷冽的寒风,将他面上的笑意刮得有些渗人。 第205章 誓言,提亲 面对这样的目光,柳若言无法直视说个不字。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求救似的看向柳父。 但柳父的内心已经是千波万涛根本无暇顾及。 他算是看出来了,左长乐将父女俩都一股脑装进来了。 小高这个人怕就是个引子,就算没有今天这个事。 总有一天还是会引着他撞见左长乐。 也许不仅仅撞见一个人,搞不好还能撞见自己女孩跟他在一起! 柳世忠看看强自镇定的柳若言又看看盯着自家女孩一眼不错的左长乐。 “咱们之前说好的。”左长乐毫不避讳的盯着柳若言,也不顾柳世忠就在对面,只放低了声音道。 然后柳若言就有些不争气的双颊绯红,心里居然是不受控制的一松。 她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太好了,他没有生气。 第二个念头却是有些恼怒,不过就是一时惶恐给他甩了一下脸子,他竟然就逼上门来了!父亲该多生气? 而柳父却狐疑问道:“说好了什么?你们背着两家父母都说好了什么?私定终身?” 印象里,柳父一直待自己都很漠然。这种漠然不是刻意的那种漠视,而是因为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上,自然就忽视了孩子。 但在有限的几次相处里,柳父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就像是她前世与夜凌华的婚事,柳若言说想嫁就嫁了。 此刻见柳父这副样子,柳若言有些把不住现在的局面,手心里攥得全是汗。 现下屋中虽然只有他三人,柳若言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都乱的很了。 自己给左长乐甩了脸子,左长乐直接上门在柳父面前挑破了这一点关系。 而偏偏,柳父知道了确实她跟左长乐有两次救命的情谊。 在私下里,左长乐其实还救了两次柳父的命,救了白氏也不止一次。 更别提她了。 柳若言现在看着左长乐坐在那里,都觉得头疼,好像此人头顶上忽然闪动着层层绽放的金光。浑身散发着一种‘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坐在这里跟你爹好好聊’的气势以及‘要不要告诉你爹我救了你们一家子呢’的胁迫感。 而柳父呢,正用一种又欣赏又警惕,又有三分距离感的眼神不断的在左长乐和她之间徘徊。 她太清楚了,柳世忠毕竟是长辈,他这是拿着架子准备逼退左长乐了。 而她呢,却不敢让这样的局面出现。 她现在根本就是骑虎难下,毕竟是她答应在先。 柳若言虚虚望向左长乐,看似是看着他,其实眼神已经望进了虚空中。 这一回她若是当着父亲的面点头那就真的是定下来了。 如果要定下来,她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上一世他为何会忽然失踪。 她重生回来这么久,已经有所察觉。 有的事情是环环相扣互相干扰的。 好像从她没有嫁给夜凌华开始,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命运都发生了变化。 唯有左长乐,她不确定在不在这种变化里。 “你们两个,都说句话!”柳世忠忽然敲了敲桌子,制止了面前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望。 柳若言站起来,深深的望了左长乐一眼,忽然开口道:“对不起,前日是我任性了。” 左长乐心中一跳,下意识便站了起来,十分客气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没关系,我等你告诉我。” 柳若言仔细看了看他面上神色,见不似作伪终于下了决心,“我要你发个誓。就当着我父面前。” 左长乐神色一肃摊开手:“请讲。” 柳若言低垂下眸子,纤长如密梳的睫羽轻颤:“你发誓,就说日后无论发生任何变故都不可不告而别,突然消失。” 话音刚落,柳父脸上显出一点尴尬,更多的是一种被无视的无力感。 但他出于直觉,又没有立刻打断。 柳若言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做好了承受左长乐不当回事的准备。 毕竟这话里,小女儿的情态太明显。 搞不好左长乐还以为她在使性子,还没成亲就想着栓住他。 左长乐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却依言郑重的发了誓。 明明是叫他发个不要无故消失的誓言,谁曾想,他话语里的什么不离不弃,天打雷劈,生生叫人听得脸红。 柳若言抓住了其中的重点,飞红着脸颊施了一礼:“谢过公子。” 左长乐看得玩味,拱拱手:“客气。” 两人这么你推我拒一番,直让一旁的柳世忠直皱眉头,他用力咳了两声,板着脸道:“你们二人这是商定好了?谁先说?” 柳若言想先解释一下小高的事,左长乐却已经闪身挡在她身前,“大人,在下有个人想为大人引荐。” 这会,柳世忠已经有点愤怒了。 都当他的面发了那等肉麻的誓言,说到正事却还这般遮遮掩掩? 就看到左长乐轻轻拍了一下手,那小高就跟离弦的箭一般窜了进来。 柳世忠脸色更黑了。 左长乐只说了一句请人进来。 小高又如来时那般蹿了出去。 柳世忠顿时忍无可忍,他一拍这桌子,沉稳有力,“你这奴仆我不买了!” 左长乐温言道:“大人息怒,若是小高您看不上的话,那我就先收回来……” 柳世忠真是从未见过这么会专门糟心之人! “……然后等议亲之后,将小高卖身契转赠大人。”左长乐语气如常并不觉得这么说有何不妥。 “还是那句话,小高才干非同一般,希望大人莫以等闲待之。”左长乐神情十分郑重。 绕了一圈这不还是跟现在结果一样吗? 柳世忠登时有种被噎住的感觉。他平生确实很少遇到这等处处令他感到掣肘之人。 柳若言有些担忧的看向柳世忠。 左长乐的做派连她都觉得有些不适。 这人仿佛布下了一张潜藏的网,教人无知无觉,而后猛然收网达成他的目标。 “父亲,先喝口茶吧。毕竟左公子是客人,他能等得起,咱们为何不能。”柳若言终于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喝口茶是托词,柳若言是要提醒柳世忠,左长乐才是那个主动上赶着求娶的人,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柳世忠深深吸了一口气,女儿提醒得对。 他险些忘了这是在自己家,要大度不可枉费礼节。 “卖身契都拿回来了,岂有再送回去的道理。方才之言,公子莫要当真。”柳世忠硬着嗓子说道。 左长乐拱拱手一笑。 气氛一时缓和了下来。 便在这时,就听到有个疏狂有力的声音传进来:“柳大人,季礼常来替人提亲了。” 左长乐一直在分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终于放下心来,转头面向柳世忠,当真是温声款款:“大人,这便是在下要说的。” 第206章 怕你无故消失,柳若兰议亲 其实论官职品阶,倒是左长乐要更胜一筹,但偏偏左长乐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柳世忠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这大概是因为,由始至终左长乐的姿态都放得很低。 而当正式提亲之人来了,柳世忠也顾不得其他,一双眼睛只在季礼常身上扫动。 季礼常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做了许多年老板,话该如何说,他自有一番心得。 这与拍卖珍宝的道理总归是一样的。 这件珍品是何时得来,来历如何,这其中有什么波折才能让它面世。 换一换,便是先介绍左长乐的身家来历,一代青年才俊如何在左家那等大家族中杀出重围一路上京站稳脚跟。 这珍宝价值几何,为何值钱。 换一换,便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婚姻嫁娶讲究的就是个真心实意,谁的心最真诚便是最好的归宿。左长乐救了柳姑娘多少此次可见姻缘天定,难得一个真心人。 这珍宝买回去能干什么? 换一换,便是左长乐有什么用处? 这一点季礼常十分守着分寸,话不敢多说,只提到,左长乐文能当官养家,武能镇宅护身。 一番话下来,柳世忠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是两人便商定了日子来议亲,议亲之后便可定下来,待柳若言及荆之后便可挑日子成亲。 柳若言在一旁本想避开,奈何她刚刚想有动作,左长乐那一双有些幽怨的目光便会投过来将她定在原地。 谈好了,柳世忠亲自将季礼常送出去,关于是季礼常来提亲,他还是有些满意的。 清风阁绝对可说是京城最大的宝物阁,季礼常也是十分有头有脸的人物。 柳世忠送季礼常出门,柳若言只觉这书房就剩了她与左长乐二人十分有些不妥。 便起身要送。 左长乐慢悠悠站起来,慢悠悠靠过去,明明他动作看起来还是如常的儒雅有礼,柳若言偏偏体会到了一种冷意。 “怎么又忽然同意了?”左长乐面带微笑,眼眸中却看不到一丝笑意。 “还有那个什么誓言,你不是那等矫情的女孩儿。你用一个誓言便想掩盖什么?” 左长乐的眼神已然有些冷漠。 柳若言顿时觉得好笑,方才是谁说的不会追究,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再说的。 她欠了欠身,很有些不以为然:“本就是与你说好的事。我前日确实是一时惶恐……才那般对你。只要你莫随意离开,去往何处都告知我一声也就是了。” 柳若言说出这话,已然有了缓和之意,这本就是因她一时的难以自控任性发脾气才导致这原本的求娶生出了波折。 然而听了这话,左长乐脸色却是更难看了,他低声道:“你如此怕被人无故消失抛下,可是曾有什么人如此待过你不成?” 柳若言心中一跳,面上神色就有些难看。她向左长乐望去,心中一虚。 左长乐将她的神情一丝不拉收入眼中,顿了顿语调更冷道:“你拿我与旁人相比?” 柳若言摇头:“不是的……”这话要怎么说呢? 难道说前一世古武的历史篇章中,原本有你的存在,可你最终却无故消失。 我怕今生会重蹈覆辙,我怕有一日回到家中你全无踪迹…… 柳若言想了想决定换种说法:“没有旁人,只有你。我只会这般担心你。” 左长乐脸上露出讽刺的神情。 柳若言望向他,她还从未处理过这等情形。 左长乐面上明白显露着不信,却也没有当场甩手走人,而就那般站着幽幽看着她。 柳若言恍然有些顿悟,他这是不信,所以等着她……干点什么让他信? 柳若言只觉得自己两辈子的耐心都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她想了想,决定走过去好声好气的跟他再解释一下。 左长乐看着她起身干脆利落的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什么,这个气就生不起来了。 他想,从前算什么,今后拥着她的人是我。 能 吻她,亲她,抱着她入睡的人只有我,她确实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可那是对别人。 她若是只对我矫情,唔……,那她大概真的喜欢我! 短短的几次呼吸里,左长乐自己便想通了。 想通后的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朝自己走来,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在想。 果然,只要她好声好气对我说话,向着我的心坚决点,我就这么开心。 我刚才是不是太冷了?会不会让她觉得我不好接近?但是她都已经朝我走过来了! 短短几步路,等柳若言走到左长乐身前时,忽然觉得面前的人之前那种疏离的冷漠已经没了。 她只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柳若言想了想,还是决定专注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她抬起头这么近距离望向他。 他眼中冷意未褪却,不过却隐含着一丝鼓励? “我……若是心有疑虑或者牵挂旁人,是绝不会答应与你的亲事的。在庄子上既然那般答应你了,便是我……当真想嫁你。我虽然是一女子比不得你们伟岸丈夫,但也不会为了寻求那一点依靠而去违背自己的本心说想要嫁你。” 柳若言毫不避讳的望着左长乐,她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 前世对夜凌华是如此,她以为自己寻到了值得珍重的爱情,便甘心伏小做低等着他回心转意。 但她身死重生后,一颗心便再无悸动,她再看到夜凌华时,心中虽然带着恨,但更多的是防备,是将之当成对手的警惕。 而今生,没想到她跟一个本该无交集的人屡屡有了牵扯。 她回避过,但却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都已经这样说了……你还想怎样啊……”柳若言眼中全无羞涩,有的只是一片坦诚。 左长乐一阵心荡,她还是这样。 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被她一双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急切的担忧所吸引。 时下众生,有的贫困有的悲苦,有的富贵无忧。 他们眼中看着身旁的亲人爱人恩人路人,总是夹杂了许多欲念贪念偏见偏念。 即便是亲人之间也总有不满算计在内。 唯有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这是个十分纯粹的人。 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左长乐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将人已经揽在了怀里。 柳若言没有挣扎,她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变化。 两人视线相对,一上一下,眼眸中只有彼此。 便在这时,门口处传来柳世忠的有些紧绷的声音:“言儿,左长乐走了没有?为父方才在门口遇到你祖母派来的人,说是邀请你回去为你堂妹庆祝,她已经议亲了……你们在干什么!?” 柳若言大窘。 第207章 封王,马车内的暧昧 柳世忠黑着脸将人赶了出来,等回到书房,柳若言早离开了。 柳世忠扶额坐在书案前,却不知怎的想起来他年轻时与白氏,嘴角不知不觉噙起一丝笑意。 他唤过小高,小高诚惶诚恐跑过来。 柳世忠哼一声,“你去告诉他,让他晚间与小姐一同过去老宅,便说老爷要请老宅的人看看他。” 小高又惊又喜,惊得是柳世忠的态度,喜得也是柳世忠的态度。 这分明是一场考验。 左长乐心情甚好,坐在书斋内半天了都没与季礼常说一句话,只是盯着面前的虚空出神。 季礼常犹豫再三,终于是没将嘴里的话说出口。 北狄那边又来了消息,北狄王病重,已请圣医看过说是命不久矣。 北狄王动用国库十分之一的财力建立了一座府宅,名为洛南王府。还将北狄瑞河以南差不多整个北狄三分之一的土地子民划给洛南王统辖。 北狄与古武不同,封王之后可独立成国只需要在外敌侵犯之时联合对敌即可,并不像古武仍旧是属于从属关系。 只是北狄传了三百年也只有在初代的北狄王封过一个初灵王。 初灵王死后将封地归还,这才有了北狄始终如一的完整强大。 据消息来报,北狄王此举触怒了大皇子。 大皇子酒醉后指着北狄王怒骂称北狄王这个父亲这是不相信他这个大皇子有能力统领北狄。 大皇子还质问北狄王这样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 光是看这消息就已经能察觉出这对父子之间的的剑拔弩张。 北狄大变在即,搞不好弑父杀子的悲剧就快上演了。 季礼常十分镇定的喝了一口茶。 洛南王都不急,他急什么? 左长乐出了一会神,这才站起来,却是对着季礼常道:“送一套衣服给她。再给我准备一套相配的。” 季礼常嗤了一声:“我可不是你的随从。” 左长乐淡淡道:“我丢面子,你这个提亲的也好不到哪去。” 季礼常呵呵。 柳府,柳若言手里捏着一个盒子,正在思索着什么。 便见杜鹃已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小姐,已经打听清楚了。三小姐的未婚夫是郑子则!” 为何会是郑子则? 柳若言皱眉,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前世的柳若兰可跟郑子则毫无交集。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缘由。 这一世二房一家都透着古怪。 二叔敢对父亲下死手,二叔母顺水推舟这一招使得极为漂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背后定然是有人指点。 柳若言深知,柳父日后在朝堂上跟二叔必然会对上。 这二房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得留心了。 但柳若言此时还并不知道柳世忠要左长乐也同去的消息。 等到了天色将黑时分,她穿了小高送来的衣服戴上斗篷。跟着柳世忠在小高的搀扶下上了家里新买的马车。 刚进去,这一抬头就望见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交错中,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柳大人,柳姑娘。”来人十分的彬彬有礼。 但那声音确实是化成灰都不会叫人忘记的。 “嗯,很好,你很守时。”柳世忠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随即坐在了正中的位置,随即扫了一眼空着的一侧,对柳若言道,“过来坐。” 哎,柳若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柳父特意将左长乐带去是想撑撑场面。 但是,又不愿意让人说她的闲话,就坐在中间将他二人隔开。 可这样一来,她就跟左长乐面对面了啊!!! 您让女儿的目光往哪放? 外面小高扬鞭高喊了几声,缓缓驶动。 马车内的视线越来越昏暗,对面的人目光却越来越炙热。 她便是隔着昏暗往对面一望,都似能看到那双漆黑幽亮的眸子中闪动的火花似乎快要将她烫伤了。 柳若言避开对面的视线只专心的低着头摆弄手里的手炉。 忽然马车轻轻的震动了一下。 她感到脚尖处传来一阵异样。 像是有人隔着鞋面在轻轻蹭着她的鞋尖。 柳若言猛然抬起头,眼中的羞恼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可随即她又想到,这么暗她就是抛媚眼对面的也看不到啊。 柳若言顿时觉得有些憋屈。 随即只觉得这马车着实有点小,不过就是面对面坐着,怎么就能撞到对面人的脚,这般想着,柳若言便悄悄将脚收回来一些。 谁知,不过几息的安宁,那轻轻挨蹭的感觉又从脚尖处传来。 这下,柳若言便彻底明了了。 她轻轻抿了一下唇,抬起脚往左长乐伸来的那只脚上轻轻踩了一下。 谁知左长乐不但没有退却,另一只脚也在袍摆的遮掩下飞快的踩上来,一上一下竟然将柳若言的脚压制住不放。 柳若言登时脸上轰得一下烧得不成样子。 她不敢用力,又不敢说话。心中羞恼极了。 她两世为人还没被人这样调戏过…… 对面左长乐一直微微勾动着唇角,他夜视力极好,越是昏暗,他越是能将周围人面上的神色观察入微。柳若言的神情他从头瞧到尾,只瞧着她羞赧便觉得有趣。 看着柳若言因他的一些小动作不得不忍耐又不敢声张的模样,他这心里就越发心痒难耐。 哎,早点娶回家就好了。 左长乐不管怎么的出神,那脚下就如同铁板一块,半分不移。 柳若言从最初的着恼,竟然到最后麻木了。 直到小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老爷,再转个弯就到了。” 柳世忠嗯了一声。 柳若言这才察觉到对面似有所松动,微微一挣扎便脱开了桎梏。 待马车停稳要下车时,左长乐居然抢先一步下了马车十分恭敬的先扶着柳世忠下来。 等轮到柳若言掀了帘子时。 左长乐笑吟吟递过去一只手,示意她抓握。 柳若言这才发觉,她身上穿的那暗云银丝钩织的花纹边根本就跟左长乐的一模一样。 这时,街上行人已经稀少。借着柳家老宅门口的灯笼,柳若言面颊上的飞红清晰可见。 柳世忠无意中一回头,便瞧见了,还以为柳若言是冻的,便道:“你快些,小心着凉。” 柳若言狠狠握住左长乐的手臂用力跳了下来。 她那点力气在左长乐看来只觉得是挠痒一般,他始终面上含着笑缓步跟在她身后。 便在这时,门房来开门了。 三人便走了进去。 小高带着马车从侧门入内安顿马匹去了。 柳父略一思索便迈步去了上院。 果然,这等时分,老夫人的院子里人声吵杂,显见得是热闹。 这时,柳世忠停下,带着几分严肃回头问左长乐道:“等下若是有人打听你的消息,你照实说便可。太子身边的人,想他们也不敢得罪。” 别说是柳父了,便是柳若言都有些摸不透老夫人此时叫大房回来的用意。 第208章 相伴柳宅,未来妹夫郑子则 左长乐点点头,面上却很不以为意。 柳世忠没注意到,径直迈步率先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老夫人打着庆贺的旗号还真的将郑子则给请来了。 这时,屋子里一堆莺莺燕燕都围着郑子则谈笑。 主座上的老夫人面色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旁坐着的刘氏一会得意,一会却有些阴沉。 柳若言仔细一瞧便有些明白了。 围着郑子则的可不正是二叔那一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妾室所生的那一对双胞姐妹。 柳含霜,柳轻烟。 并着几个有些眼生却容色姣好的丫鬟一起正被郑子则逗得哈哈大笑。 柳若言略一想也明白了。 柳若兰要是真的嫁过去,少不得要带这两个姐妹做陪嫁。 这两姐妹也是拼了,趁着柳若兰不在想先讨好郑子则。 这几个丫鬟想必也是两姐妹寻来的。 柳若言看着郑子则一脸享受的神色,真是觉得作呕。 这等浪荡的男子,岂有半分真心可言? 柳世忠进来先见过了老夫人,态度不冷不热完全就是在例行公事,至于刘氏更是一眼都没看。 直把刘氏气得暗中掐着自己手腕。 而后柳世忠便让左长乐上前执小辈见礼。 左长乐惯会察言观色,而且柳家的事他怎会不知道,他有些懒散的随意拱了拱手随后便挨着柳若言坐下。 竟是一派全然不顾旁人看法的模样。 柳世忠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而诡异的是,明明左长乐这一番动作下来十分的无礼乃至还刻意的无视了刘氏。 柳若言心里半分波动都没有。 她也上前只对着老夫人欠了欠身,而后便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 这时,对面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 柳若言抬眼望去,就看到郑子则一脸阴沉的正在拧着柳含霜的玉臂。 柳含霜吃痛,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心下已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郑公子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还不快滚下去!”郑子则忽然发怒。 柳含霜只觉得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万分羞辱。站起来莫名其妙的抱着胳膊哭跑了出去。 郑子则身边的女子们都不敢乱看了,只低了头再不敢像方才那般冲着郑子则抛媚眼。 而郑子则却是带着些敌意的看着左长乐。 旧账还没算呢。 新仇就来了。 方才他一进来,他立马就感觉到他身边的这些女子都偷偷摸摸看过去。 尤其是柳含霜,还以为他郑子则是瞎吗? 大堂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刘氏看了看老夫人,见她并没有出手管的意思。 于是便主动站起来,勉强笑道:“郑公子都来了这么久了,兰儿还不出来,我去派人催催。” 刘氏虽然是面向众人说的,实则目光一直在往郑子则这边瞟。 她这会倒是希望郑子则能表现出几分对柳若兰的在意着紧来好给自己挽回面子。 谁知道郑子则只是嗯了一声,还搭了一句:“叫她快些,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刘氏真是……感觉今天叫大房来就是个错误。 可这是柳得贵和老夫人的命令。 刘氏略一思索,便得体的笑着:“许是兰儿害羞,我这就去催催,这孩子真是的,怕什么呢,郑公子又不是外人。” 说着刘氏就出去了。 郑子则面上闪过明显的不屑之色,随即目光落到了柳若言身上。 这才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妮子又漂亮了不少。 尤其是她现在双颊红润,比之身边摸了胭脂水粉的柳轻烟等人要生动自然俏丽的多。 偏偏她自己自持端庄,硬是给这份天然丽姿增添上了几许大气和无害。 郑子则看得就有些透不过气。 他还没见过这等风韵的女子。 便在这时,身旁似有人在推他。 郑子则渐渐回神,不耐烦对着柳轻烟道:“你推我干什么!” 柳轻烟眼里闪过极快的一丝恐惧,但她没有资格不满,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指了指门口低声道:“兰妹妹来了。” 郑子则这才收敛了朝着门口看去。 一看之下,便露出了惊讶的神态。 只见柳若兰俏生生立在门口,面上显然擦了厚重的脂粉,一张脸白的不似活人。 柳若兰见郑子则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便款步走进来朝他福身。 郑子则适应了一下柳若兰的妆容,暗暗劝自己要冷静。 随后他好奇的站起来,围着她看了一圈,经不住问道:“我说兰妹妹,我听说你的腿不是废了吗?你是怎么医好的,怎么今天走起路来看不出一丝异样?” 兰妹妹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带着说不出的轻佻无礼。 而他那目光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一般。 柳若兰本就心虚呢,这下更不舒服了。 刘氏赶紧从外面进来打圆场:“郑公子,您这是什么话?兰儿不过是身上受了一些轻伤,养养就好了怎么会有传言说她腿坏了?这样不是哄人吗?郑公子可要明辨是非啊。” 郑子则又绕着柳若兰看了看,随后一屁股坐了回去,有些混不在意道:“腿坏腿好的,有什么打紧?反正又不是我想娶的……” 郑子则说着这话,一边眼神还往柳若言那里瞟。 柳若言登时就有些恼怒。 柳若兰的腿明显是用了什么法子遮掩,这她管不着。可这郑子则一而再再而三的朝她看过来,这般无礼急色,她只恨上回没多扎他几个窟窿。 便在这时,左长乐忽然伸手,极其温柔的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将她的头掰向自己,慢条斯理道,“不许看他。” 柳若言摸不着头脑:“看谁?” 左长乐一手撑在桌上,手掌托住下巴,冲她微笑:“你说呢?” 柳若言扫了一眼周围,那郑子则居然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还在偷看自己。 一旁的柳若兰和刘氏脸上的神色异常精彩。 柳若言面上不受控制的白了,这回是气的。 左长乐端倪她半响叹了口气:“真是白费了我好些力气。原先在马车上脸颊红红的多好看。你瞧现在气得唇色都有些白了。你平常都用些什么胭脂?明天我叫人给你送来一些好不好?” 便在这时,那郑子则插话了:“京城里最好的胭脂还是清风阁的,上回他们从海外运回了十盒烟霞脂。我可是花了重金才抢到半盒。言妹妹……咳咳!我是说啊,我日后会送兰妹妹更好的胭脂。咳咳,这回,这个烟霞脂便给了言妹妹当见面礼吧!” 清风阁…… 左长乐的目光轻飘飘落在郑子则那掩饰不住傲然之色的脸上,慢慢的笑了一下。 而柳若言根本就没有在意郑子则在说什么,她的心神被左长乐一句原先在马车上脸颊红红的多好看啊给气的。 原来他是故意的! 第209章 郑子则的挑衅,他是运气吧 郑子则絮絮叨叨扯了一大堆他的东西有多么贵重,又许诺除了这烟霞脂还要送一些别的小玩意给柳若言。 柳若言全程只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左耳进右耳出末了客客气气的拒绝了。 而左长乐已经重新调整了姿势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环过椅子中间的小方桌,悄然在背后揪住了柳若言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缠绕着玩耍,斜睨着郑子则脸上神情莫测。 柳世忠自打进来之后向老夫人问了一句安,就坐在那一句话再没有。 老夫人也极其耐得住,直到下人进来说晚膳好了。 才发话让开始摆饭用晚膳。 适时的打断了已经有些尴尬的场面。 但有些事已经造成,却是无法挽回的。 整个饭桌上,郑子则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老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径直吩咐柳轻烟多多关照郑子则。 郑子则也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自然的受了。 柳若兰在一旁看得眼热又嫉妒。 柳若兰自持已经跟他定亲,平日里也看不上这庶出的妹妹,现下看到柳轻烟跟那几个丫鬟忙前忙后在郑子则跟前献殷勤,心里又是鄙夷又是不舒服。 不,应该说是很有点羡慕。 她的腿……,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走动就像针扎一样往骨头里疼。 而且这几天隐隐约约有不受控制的意思。 她根本就无法久站。 她现在面上看着无事,实则已经疼得想不管不顾的躺着了。 但她不能啊,她那愚蠢的事迹已经传了出去。 除了亲自上门的郑子则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人来。 所以…… 不能有人跟她抢这个男人。 柳若兰看了看柳轻烟又 看了看柳若言。 前者不足为惧,只是个庶女,便是跟她嫁过去也是个贱命。 后者就有些棘手。 一旁的刘氏在桌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便在这时。 “言妹妹,你们家的这道点卤肉当真不错,你有好久没吃上了吧?”郑子则忽然说着,一边示意身边的柳轻烟将刚夹在碗里的卤肉给柳若言递过去。 柳轻烟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看向柳若兰。 果然柳若兰面上的怒意已经压不住了。 郑子则这是不给她脸啊。 柳轻烟不敢得罪柳若兰,只迟疑着慢慢的往柳若言那边递着碗筷。 左长乐原本伸着筷子在给柳若言往碗里挑着虾仁。 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直起身子往后一靠,左手顺势搭在了柳若言身后的椅背上,右手哒的一下扣在了桌面上。 柳轻烟也不知怎么,下意识的朝着左长乐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手上的动作几乎停了。 左长乐似笑非笑,眼里却透着一股毫无人气的冷意。 这一刻柳轻烟心中的恐惧竟然超过了要讨好郑子则的意念。 她勉强笑道:“言姐姐是不爱吃这等东西的。我……我吃了吧!” 说着,柳轻烟极快的将这几片肉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速度快得仿佛三天没吃饭。 郑子则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扭曲。 他猛然一把攥住柳轻烟的手腕。 柳轻烟哪里受过这等蛮力,直痛得呼痛,就连嘴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一个庶出女子,也配在我面前玩心眼?”郑子则轻蔑道,手上再加力道。 咔咔两声,在场之人清晰可闻。 柳世忠神色一变就要出言阻拦。 便在这时,柳若言忽然开口道:“我确实不爱吃卤肉。” 郑子则闻言一脸惊喜:“言妹妹终于跟我说话了啊。”手下一松,柳轻烟痛得跌在地上。 柳若兰看得解气,但望向柳若言的目光又多了三分阴毒。 柳若言像是没注意到饭桌上众人的反应,脸上透出一丝冷,淡淡道:“第一,你是兰妹妹的未婚夫婿,成了亲唤我一声堂姐,没成亲便该叫我柳小姐,言妹妹三个字愧不敢当。第二,大房搬出柳宅之后也并非吃不起区区一道点卤肉,好久没吃这四个字实在谈不上。这本是小事,也不值得我亲自解释,只是当着祖母的面,却不得不分辨。家父敬爱孝顺祖母,就是分家之后也不敢让祖母挂念。郑公子随口一言,若是惹得祖母猜疑乱想,到时还是大房的不对了。” 郑子则顿了一下,很是不情愿的改了口,“柳……小姐,如今你们分家出来只凭着你父亲那一点俸禄过活。怎么会跟从前一样。便是连你的亲事都……” 郑子则话未说完,只拿眼睛瞟着左长乐。 但这话里未尽的意思确是清晰可闻。 柳若言闻言嘴角微弯,瞄了一眼一旁的人。 “都如何……”却见左长乐诚恳的问道:“看来郑公子很爱多管闲事啊。不知在下有何处值得郑公子如此鄙薄?” 郑子则上上下下打量着左长乐。 他是听说了的,左长乐在围场里大展神威猎了一只虎,但同时他也听说,这个猎不是正常的那种猎而是用了药的。 时下,猎户进山打猎,也有给那箭头上摸了迷药先射中老虎一类凶猛的兽类,而后再想办法两三个人一起慢慢磨死它。 郑子则是听说了,这左长乐一没有用箭,二没有其他人,就他自己一个就将这大虎药倒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说左长乐真的有那等厉害的迷药好了。 但那老虎又不是死物,你是怎么扔进它嘴里的。 郑子则想来想去,只觉得应该是左长乐趁着老虎睡觉的时候狗屎运大爆发将迷药给那虎喂了进去。 而传说的救了柳若言只怕也有水分。 哪里有女子敢进围场的,除了嘉兰公主那等贵女有人前呼后拥保护。 她柳若言一个大家闺秀就敢独身一人冲进围场? 不信。 柳若言肯定只是在外围。 郑子则笃定了心中的想法,面上却是一阵惋惜,对着柳若言道:“可惜可惜……,不过,这京城里有那么多才俊,便是像我这般的都很少。你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柳若言笑了一下,表示受教。 而后郑子则十分倨傲的冲着左长乐道:“听说你在围场内猎了一只虎,连箭都没用到便得手了。本公子听说之后就时常在想啊,你连箭都没用就能猎到猛虎,若是你用上了箭,那不是更厉害了吗?难得今日你我都在,不然,咱们切磋一下箭术?” 左长乐仍旧保持着那姿势,似笑非笑看着他。 郑子则却以为他不敢,只笑道:“左公子,咱们有彩头的。而且本公子的朋友遍布京城,若是今夜你我一战明日传了出去不就能给左公子正名了吗?左公子不但迷药使得好,就连箭术也是好。你说对不对啊,柳小姐?” 第210章 赌箭,柳若言增加砝码 上次在岳家大门前,郑子则本来对柳若言是势在必得要得手的。就是不能得手他得不到也要毁了她。 但左长乐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打消了那念头。 左长乐说得是,他早就在太子那里求过了,柳若言迟早是他的人。 郑子则平常根本见不到太子,而左长乐隐约间又露出了一个令牌。 他这才不甘心的走了。 等回去了跟他爹一说,两人都是憋着一股气。 但柳世忠随即马上就护驾有功,一时之间,前程可期他们二人只好作罢。 及至前几日,郑有海忽然让他去求娶柳若兰,并且说他们家攀上了贵人,这是贵人指点的。 郑子则向来听老子的,便答应了。 左右他的正妻娶回去也只是个摆设,他该玩玩是不会理会的。 直到今天又见到柳若言。 之前那股被压下去的气又上来了。 尤其是后来他跟郑有海打听了左长乐的事。 便越发瞧不上他,同时也恨自己居然上次被蒙骗过了。 太子麾下门客几多,左长乐只是其中一个。 根本就名不见经传。 郑子则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的让左长乐出一个大丑。 他心中是认定了左长乐根本就不会箭术,要不然他干嘛要用迷药这等歪门邪道? 便在这时,柳若言回话了:“郑公子说得有理。不知郑公子想怎么切磋?” 郑子则问柳若言,只是想激一激左长乐,没想到柳若言还当真回话问他。 郑子则正想好好的显摆一下,便得意道:“左公子才来京城怕不到半年,平日里结交的也不是什么世家贵族,怕是不知道我们世家贵族之中最爱玩的乃是一种赌箭的玩意。” 见桌子上的人都没什么反应,郑子则在心中嘲笑,都是一帮乡巴佬。 他傲然站起:“赌箭就是一人射箭,另一人将一枚铜钱当做靶心立在头顶上。看谁能射中圆孔便是赢了,若互相比试的人都射中了拿铜钱的人,看谁伤口最浅便是赢了。” 郑子则最好的记录是百丈之内十中七。 郑子则话音刚落,饭桌上的人便都吸了一口凉气。 柳世忠皱眉冷声道:“郑公子是在说笑吧。铜钱立在头顶,若是能中还好,若是中不了伤及人之眼睛咽喉心窍这可如何是好?” 郑子则傲然道:“这就是个赌字了!左长乐,你敢不敢一战?” 没说出赌箭之前,郑子则还是随便玩玩的口吻,可逐渐的已经上升到战不战的高度。 刘氏和柳若兰脸上都是露出了看好戏的兴奋之色。 柳若言的这个准夫君肯定没玩过,这下好了,若是他射死了人,不仅要丢脸还要让他偿命! 刘氏和柳若兰都是只要看到柳若言难堪就高兴的。 柳世忠沉着脸看了二房这对母女一眼,对着老夫人拱手:“母亲,这怕是不妥。郑公子是兰丫头的贵婿。左公子也是孩儿看的入眼的晚辈。伤了谁,怕是都不好吧?” 老夫人没说话,只看了看郑子则。 郑子则随即得意摆摆手:“柳大人想到哪里去了?不是我们两个互相放箭。而是各挑一个旁人拿着铜钱。伤不了自身的。” 柳世忠更是怒了:“郑公子还想滥伤无辜?” 郑子则呵呵笑了一声:“这怎么能是滥伤无辜呢?我可还没说出这拿铜钱的人选呢。” 郑子则说的这般笃定,左长乐心下有些了然。 京城之中最是不将下人的命当做命的。 这拿铜钱的人选怕是这柳府的下人。 他面色就有些冷。 果然,郑子则便十分有把握的开口道:“随便从府上找两个老弱的下人也就是了。” 柳世忠神色缓了些,脸上的怒意还是未消。 柳若言却出声阻拦:“慢着。” 郑子则先是一愣,随后便带着些讽意道:“怎么?左公子还未说什么,柳小姐便要站出来出头了么?难道说左公子不敢应战要你一个女子出来给他挡这个面子。” 柳若言摇摇头,却是淡淡道:“他并不需要我一个弱女子为他出头。只是我有个极好的提议。” 郑子则来了兴致:“柳小姐请说。” 柳若言微微低头整理了下情绪,随即抬头向着柳若兰邀请道:“兰妹妹,我们两人未来的夫君比试,我们要不要也一起加入比个高下呢?” 谁都没想到柳若言会这么说! 而且柳若言从来也不是那种会冒然出声提议什么的人。 柳若兰迟疑了,眼里有些惊惧,这柳若言想做什么? 那郑子则却来劲了,直说道:“不用管她,只要你说了我替她做主答应!” 柳若言笑了一下,低声却清晰道:“要用下人去举着铜钱,这世道,下人的命又值得什么?两位在比试的时候难免会松懈,并不会全力以赴……若是,由我和兰妹妹上去举着铜钱呢?” 柳若言说到这里,停下了。 郑子则已经兴奋的双眼通红:“若是由着你们二人上场,你们二人身份贵重,且又是我二人的未婚妻子。自然要更刺激百倍!妙!妙!最好是将你们二人交换。你来为我举着,兰妹妹为左公子举着。嗯是了!这样互为钳制,更不怕不精彩了!” 这郑子则真是疯了! 这是在场的柳宅上下心中共同的心声。 左长乐却用隐含着怒气和疑惑的目光直直盯紧了柳若言。 京城纨绔子弟间用人命玩乐实属寻常,但他们是绝不会让寻常百姓家知道。 柳若言是如何得知? 她若只是个巧合,何以会提出的建议连他都觉得这般恰好? “左公子,你觉得如何?”郑子则得意的问道:“你敢不敢答应?” 左长乐却颦眉看着身边的女子。 柳若言自然感受到了身边人的视线,那视线里带着灼热的怒意,就是他不说话,柳若言也知道左长乐很是生气。 她毕竟是在拿自己的命来赌。 他语气有些冷淡:“郑公子放心让未婚妻站着当在下的靶子?” 郑子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不是自己家,是人家柳家。 他走到柳若兰身旁带着一种诱惑的语气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想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自然,你是嫡女身份贵重,若是不愿意也没什么。那我便另外找人吧。你觉得呢?” 郑子则说着眼神还往柳轻烟身上瞟了瞟。 柳轻烟一直在一旁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闻言浑身一抖。 柳若兰此时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她恨恨的盯着柳若言和左长乐。 她觉得柳若言是故意的!她是想要自己的命!若是那个叫左长乐的一箭射死了自己怎么办? 那左长乐在围场用迷药这种下三滥才捉了一只虎,根本就不是真本事。 他会射箭吗? 可柳若兰根本就没有拒绝的底气。 她有些抖的说道:“郑……郑公子,是,是兰儿未来的夫君。兰儿……兰儿,定然,然会助你……” 她这话音越说越小,但到底是答应了。 郑子则挑衅似的看向左长乐。 第211章 声势夺人的数箭 “胡闹!”率先出声的却是柳父。 柳世忠简直要被柳若言气笑了。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郑子则在京中常年沉迷此道,准头是不会差的。柳若言应当无甚危险。 可左长乐就不同了,谁都没有看他展露过骑射之术。这要是一箭将柳若兰射成半死,郑子则借机发挥,那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柳世忠连连使眼色,要柳若言想办法阻止。 但柳若言却一直盯着柳若兰,在这时明明见柳若兰怕得狠了,还出声道:“兰妹妹,你别怕。左郎是会些武艺的,不然也不会在围场之中将我救下来。这君子六艺想来他不至于太差。最多想中靶心却差个几寸,几寸而已无碍的。” 柳若言清清淡淡的说完,柳若兰脑海里却闪过一瞬空白。 靶心可是在自己头顶上! 这要是偏个几寸! 自己的脑袋上是不是得多几个窟窿?? 这万一再射中眼睛…… 她本就残了,眼睛再没了,那可怎么办? 柳若兰想到这里惊恐至极,她立刻就要站起来拒绝回房! 柳若兰的腿一直在隐隐疼痛,她起身时,一旁的刘氏忽然拉了她一下,她力气忽的一散整个人又坐了下来。 刘氏瞧自己女儿那样,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柳若兰初时还有些慌乱,眼神渐渐清明,看那神情竟然是冷静了下来。 柳若言瞧着,细细一思量,便有些明了。 无非就是,靶子是活的,左长乐想中,一半看他能力,另一半却是看她这个靶子当得称职不称职。 “堂姐既然有这个胆气,妹妹我自然也不甘落后。”柳若兰反问道:“那你我之间该如何判断输赢?” 柳若言淡淡一笑:“自然是看谁能手持铜钱站得更久了。妹妹怕是不知道,这赌箭射铜钱并不是射中一次就了事的。” 显然柳若兰和刘氏都不了解,闻言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 这样危险的玩法,还不是一次性结束? 柳若兰瞳孔一缩,刚堆起来的信心又要溃散。 这时柳世忠看向老夫人,这是进门之后除了问安打招呼之外,柳世忠第一次主动想与老夫人说什么。 柳若兰眼看着就想退缩,这时座上的老夫人瞟了一眼柳世忠开口了:“郑公子是贵客,岂能招待不周。两个女孩儿又都愿意,那就主随客便吧,不过这等玩法实在是太危险了些。郑公子,你卖老身一个面子,在箭头上裹上软布沾上墨水,这样若是射不中也不至于伤到谁。” 老夫人这个提议是极好的。 柳世忠松了一口气。 郑子则却有些不大想搭理,他只看向左长乐,语气中的轻蔑更明显了:“左公子,条件都一降再降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答应?” 左长乐皱着眉,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郑公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左某奉陪。” 一场荒唐的赌箭便这样定了下来。 老夫人命人撤了饭桌,拿来弓箭,果然箭头上面已经包裹了软布,另有下人捧着漆黑的墨汁和满满一匣子的箭矢候着。 柳若言接过下人递来的铜钱,四下环视一圈,便命人打起大堂的帘子,自己走到了上院门口莹莹火烛的光芒下站定。 确实,此时视野最好的距离便是上院门口到大堂门槛之间这段。 约有成年男子五十步的长度。 两头屋檐下各有挂起的灯笼照明。 郑子则没想到,柳若言居然这般胆大识趣,他的兴致越发浓了。 他随意挑了弓箭,将箭矢蘸了墨汁,隔空瞄准了亮处的柳若言。 箭头处包裹了软布,凭白的少了一股子杀气。 郑子则忽然发觉了一个妙处。 柳若言双手向上举着那铜钱,将纤细的腰身展露无疑。 那起伏有致的曲线,直令一直在瞄准的郑子则找不到放箭的良机。 柳若言举了半天,手臂有些酸软,因她这般动作,领口处微微外扩了一些。 郑子则贪婪的盯着那处,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的顺着外扩的领口一路想到了里面的风光。 他面上忽然荡漾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色,瞳孔急剧放大,呼吸也粗重起来。 没有人觉察到这些,只除了左长乐。 左长乐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等着郑子则放箭。 几息时间过去,左长乐的面色沉到了寒潭底。 他忽然快步走到郑子则面前,左手如电褪去了箭头上包裹的软布,右手如风同时握住了箭身和弓,微微一使劲便将郑子则震开。 郑子则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的就松开了手,他恼怒异常,伸手来抓弓,同时嘴上喝道:“你干什么!” 却没想到,左长乐夺过了弓箭,紧接着毫不留情,抬手拉弓搭箭瞄准放手一气呵成。 等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那没了软布包裹露出了寒光的铁质箭头朝着柳若言头顶飞去时,才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柳若兰惊叫一声,躲进了刘氏怀中。 柳世忠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抓虚空中已经划过轨迹的箭。 却如何能够来得及? 对面的柳若言清清楚楚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箭头朝她飞来时,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仿佛清晰地看到了箭头上的反光。 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害怕,手上便一震,铜钱被去势惊人的箭矢带离双手。 不过两个呼吸间,便听得身后上院外的幽暗处传来“铮”的一声,那弓箭仿佛射进了哪里。 这下,大堂中的众人面色都异常的精彩。 郑子则此时扑出去要抓左长乐的手才讪讪收回来。 “呵呵,派个下人去看看,铜钱还在不在箭头上。”郑子则经验十分老道,他故作镇定道:“射中了也没什么,最要紧的是看铜钱在不在箭头上。若是在的话,便算你先拿下一城。” 左长乐笑了一下,极其淡然道:“不用那么麻烦,一次性解决了吧。” 一次性解决?郑子则有点不明白。 却见左长乐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众人他要做什么。 箭匣里的箭不断被抽出,左长乐娴熟流畅的搭弓引箭,一箭追似一箭地射向上院外的幽暗处。 直到左长乐放满了十只箭,这才停了手,淡淡道:“派个人去看看。” 而后,他丢了弓,径直朝着柳若言走去。 柳若言迟疑着问道:“你的箭术竟这样好……” 话未说完,就被左长乐拥进了怀中。 第212章 赢了,输了 “我就该挖了他的眼睛。”左长乐的声音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柳若言没想到左长乐这么在意,她还手抱上去。 想了想,低低说道:“在围场,你能救我绝非巧合。在护城河旁我亦见识过你的武功。所以我才会站出来。激柳若兰入局是为了增加败数。” 左长乐没有说话。 柳若言只好又道:“方才看你一箭朝我射过来,我当真要吓死了……” 怀抱里的人语气娇娇,欲语还休。 带着一点委屈,也带着一点坚韧。 左长乐忽然肃然道:“以后还敢不敢?” 敢不敢令自己犯险? 敢不敢将自己置于别的男人的目光下? 怀里的女子一震,随即软声道:“……这只是个意外,你不是已经拨乱反正了么……” 左长乐忍住笑意,手上力道大了几分,浓重的鼻音带着磨人的痒意在头顶响起:“顶嘴?嗯?” 柳若言在他胸膛前微微蹭了一蹭,忽的将他一把推开。 正在享受柳若言这像是撒娇一般的举止的左长乐,登时脸色又沉了下来。 柳若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堂门口,在那里一众人已看得呆了,其中便有感觉自家女儿当众被占了便宜的老爹柳世忠。 柳若言早已将旁人的眼光不放在心上,每每左长乐总是做出在旁人眼中不合时宜的亲昵举动,她早已习惯了。 但这次毕竟是被这许多人围观……还是有些尴尬。 这时,去上院外查看左长乐射箭结果的小厮一脸震惊的拿着一把断箭匆匆走了进去,打断了众人的惊骇。 “回禀老夫人,这……这左公子十箭全中铜钱正心!将铜钱钉在院外的那颗古树上。树身上……只有一个孔!” 说着,小厮举起手中的断箭让众人看。 郑子则的眼珠子都快急了出来,他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在小厮手上摆着的断箭乃是被从箭尾生生劈开直至箭头处。 郑子则上前数了一数,足足有十八截。 而小厮手中还有第十九根,混在里面唯一一根完整的一支,上面箭头处卡着一枚铜钱。 左长乐竟是后一箭将前一箭从尾至头劈开,每一箭均是如此,直至最后一箭正中铜钱孔。 时下非官方所制的箭矢,铁制的箭头是半个圆锥体卡在箭身处。 因此给了左长乐一箭劈开一箭的条件。 非官方所制的箭矢多用于打猎,保家护院。 这也是古武朝堂为了节约战备物资所创的区分。 当下,郑子则整个人简直傻眼,这人不仅将软布去了,面对自己的未婚妻心态不仅不动摇还能稳出这样的十箭……换成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而原本正在一边想出言嘲讽柳若言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搂搂抱抱的柳若兰,却是脸色一白。 方才谁都看到了左长乐每一箭都是从柳若言头顶上擦过。 换句话说,柳若言坚持了十箭! 这要是不中便罢了,这每一箭还都中了! 这会,谁还去管柳若言跟谁抱了,再怎么着,那男子也是柳若言未婚夫婿。 柳若兰倚住刘氏,只觉自己快死了。 刘氏不断低声给她打气。 柳世忠憋着一股气,这会总算找到了迁怒的对象。 他冷笑一声:“兰丫头,该你了。” 柳世忠不催郑子则,只说柳若兰,这也是柳世忠的高明之处。 而郑子则有些畏缩的看向站在院门处的那对璧人。 随后不甘示弱,拿了另一支弓,站在了方才左长乐射箭的地方。 “你还不快过去?”郑子则没好气道。 他心中本已有些怯了,扭头之际看到柳若兰那副失魂落魄像是要赴死一般的模样简直更加无语。 方才柳若言从容上前的身姿就越发可贵起来。 这一刻,郑子则心中竟生出了一个念头。 左长乐能中必定是因为有这般佳人的激励! 他再扭头看看柳若兰,登时心中就起了怒火。 刘氏看看自己女儿竟像是吓得脚都软了。 她狠狠心,输人也不能输阵。 拔出发簪在柳若兰手掌心一扎。 “娘……,我,我去……”也许是因为恐惧,柳若兰捂住了手掌,却觉得自己腿上的痛感更强。 她迈着小步走到院门处最亮的地方,颤颤巍巍举起了铜钱。 郑子则迫不及待举起了弓箭。 一眼看到箭头处包裹的软布,一咬牙,将软布取了下来。 他要试一试,万一他……至少,至少能中上一箭?也不算太丢人! 那边的柳若兰看到郑子则手中箭头寒光一闪,经不住的,两只腿居然开始微微打颤。 郑子则还未放箭,他有些恼怒道:“站稳了!” 可柳若兰这时哪里还能控制得住? 郑子则总是瞄不准,渐渐来了真火。 没用的女人! 不管不顾手上一松,箭矢飞快射出! 这一箭出,郑子则知道自己必然射不准了,但他此刻心中满是对柳若兰的怨怼! 只觉得能扎到柳若兰一个透心凉也能泄火。 谁知,柳若兰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当她看到郑子则手上动作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旁边的一个丫鬟一抓,扯了过来,她躲在了其身后! 那丫鬟惊呆了!动也未动! 箭矢破空之声响过。 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箭矢落入黑暗中,了无踪迹。 柳若兰紧张的从那丫鬟背后钻了出来。 幸亏那丫鬟年纪小个子不高,柳若兰又怕自己被射中哪怕一丁点,全身都尽量缩了下去。 这才躲过了那只箭。 柳若兰长出了一口气,却见到四下死一般的寂静。 她脑袋轰然一声,她方才,做了什么? 扯过别人来挡住自己? 柳若兰根本不敢看向郑子则,她呆呆站着,忽然啊的一声惊呼,自己昏了过去。 这种时候,只有一昏。 将无法解释的事丢给刘氏。 刘氏对柳若兰要求并不高,只觉得自己女儿能走到那院门下已然是极其了不得了。 况且,她一直关注着郑子则,自然察觉到了郑子则那一箭的准头不对。 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倒是觉得自己女儿反应够快,至于扯过丫鬟来挡箭,那也没什么,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刘氏率先打破了死寂。 “快!还不赶紧扶三小姐回房?三小姐的伤还未养好,你们都仔细一些!” 刘氏领着几个丫鬟将柳若兰抬下去,自己也一走了之。 这简直就是在郑子则的脸上啪啪作响。 他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简直被气得不轻。 “老夫人,告辞了!”郑子则也不顾此刻已然宵禁,扔下弓箭就要走。 “郑公子这便要走了?这是承认自己输了?”忽然柳若言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一旁传来。 在她身后的左长乐,面上勾着一抹有些渗人的淡笑与佳人联袂挡住了他的去路。 思及左长乐那一手惊艳的箭术,郑子则额上冷汗悄然滑落。 第213章 弟弟的祈求 “方才说了只是切磋,你想怎么样?”郑子则不由自己吞咽了一口口水。 柳若言淡淡道:“方才公子说若是左郎赢了,便要为他在京城中宣扬一番。不知这话可还作数?” 郑子则愣了一下,是,他方才是说过这话…… 不过那时他可没想到左长乐会赢。 最要紧的是,这左长乐是太子麾下的人,他这么一宣扬别被有心人给误会了吧? 郑子则登时有些气恼自己的这张嘴。 这时,老夫人终于是走了出来。 “不过是自家人之间玩闹罢了,要较真就伤和气了。天色不早了,郑公子快回去吧,别让郑大人等急了。” 老夫人给了郑子则一个台阶下。 郑子则连忙:“对对对!”一溜烟的跑了。 老夫人再转头过来看向柳世忠:“天色晚了,你要留下的话就还住在你原先的院子里。里面我仍让人每日打扫着,你过去便能住。言丫头若愿意想去住她原先的院子也是可以的。这位左公子住在三进客房处便是了。” 老夫人说这话时,明明神色淡淡的,像是随意安排住所,你也可选择不住的样子。 可柳若言偏偏听出来了一丝期待和讨好。 柳世忠有些迟疑,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了。” 态度疏离,老夫人心头一震瞧了柳世忠一眼。 待柳若言柳世忠左长乐离开后。 一直旁观伺候的苏嬷嬷忍不住道:“小姐……,你瞧大爷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想再跟柳家沾上关系。今晚一过,他便会将一切都推到你的身上!你何苦?” 老夫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堂内,整个人却显得有些萧索:“何苦?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啊。老二求我留他一晚而已,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说到这里,老夫人眉眼变得冷厉:“今晚,他必定要留下来!” 苏嬷嬷忍不住又道:“若是大爷刚才拒绝了呢?小姐,你还要强迫大爷吗?” 老夫人坐回了高座之上,神色淡漠:“他不是没拒绝吗?” 苏嬷嬷心中愁肠百结,看老夫人的意思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她叹了一口气,“小姐,我来服侍你早点歇息吧。” 老夫人点点头。 却说,老夫人派了几个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带路。 柳若言本是与左长乐并排走,忽然快走几步上前低低问道:“父亲,苏嬷嬷与老夫人的关系如何?” 柳世忠没想到柳若言会突然问这个,他思索道:“苏嬷嬷么,你也看到了,平日里与你祖母寸步不离。可以说是终生未嫁了。这份主仆情谊也难得。为父跟你二叔小时候,你祖母要忙着管家,大多时候是苏嬷嬷陪着为父与你二叔。” 柳若言轻眨了下眼睛:“想必苏嬷嬷一定非常喜爱爹爹了。” 是肯定的语气。 柳世忠怎好意思承认,便问道:“怎么忽然提起她?” 柳若言语调变得有些疑惑:“父亲,方才咱们说要留下的时候,我瞧苏嬷嬷似乎皱了一下眉头。按理说,主子的任何决定一个当奴婢的都没有资格去置疑。尤其像苏嬷嬷这般资历的。女儿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苏嬷嬷这么惊讶?” 柳世忠刚想说女儿是不是想太多了。 随即,他心头的疑惑也涌了上来。 外面在宵禁呢,虽说郑家与京兆府有姻亲关系,可宵禁后乱跑也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人可一句都没留郑子则。 柳世忠眸色暗了暗,而且今晚有个最大的问题。 这顿晚膳,独独少了柳得贵。 柳世忠正在想着,忽然前面带路的丫鬟停了下来,齐声冲着前面喊道:“二爷好。” 柳得贵的身影走进灯笼照映的范围内。 只见柳得贵一脸的惶惶冲着柳世忠一揖:“大哥!弟弟在这里等了多时了!” 原来柳得贵确实是没脸在膳桌上见他,却在这里等着他。 微凉的风渐起。 这时,身后左长乐凉凉的声音顺风而起,飘入柳世忠耳中:“柳大人,慎重。能让一个在身边多年的奴婢都忍不住露出为难之色的事,想必是一件能破坏你们关系的大事。可大人细细想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长乐说完,将柳若言一拽便跟着前面那领路的丫鬟走了。 这里转瞬即暗,黑暗中只听得柳得贵的声音传来:“大哥,弟弟有事相求!请大哥移步弟弟的院子详谈!” 原来是这样,柳世忠淡淡想到,左长乐一个外人都看得比他清楚。 柳得贵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大概还是升官发财崛起柳家那一套吧。 见柳世忠动也不动,黑暗中,柳得贵也看不清他表情,便扑通一声跪了。 “大哥!弟弟从小才学便不如你,就是这翰林的官位都是靠哥哥得来的。是哥哥将弟弟推上了这样的位置,现如分了家,哥哥就要不管了吗?” 黑暗里,柳得贵说得每一字一句都清晰可闻。 柳世忠却被勾起了以往的诸多回忆。 良久,柳世忠出声问道:“那夜,你为何要灌醉陈太医?” 柳得贵浑身一颤,“大哥……” 头顶上柳世忠的声音传来:“那杀手刺中你的时候,你为何会喊出‘认错人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什么?还是,这杀手就是你雇来的?” 柳世忠的疑问一句比一句钻入柳得贵本就惊颤的心肝。 柳得贵本以为柳世忠分家大部分是因为白氏的缘故。 那夜的事,就算柳世忠有怀疑也不会是主要原因。 没想到,柳世忠根本什么都猜到了。 柳得贵心念急转之间,就升起了一个念头。 既然无法用兄弟情打动他,便只好用一些手段了。 柳得贵忽然站起来,用恳求的声音道:“弟弟……是有苦衷的。只是,大哥确定要在这里谈吗?哎,我本想着靠自己光大柳家列祖列宗。哥哥你从小就比我有本事,你以为娘偏疼我吗?她只是知道我不会成器,想要你多照拂我几分罢了!但我也是堂堂男儿,怎会甘心!” 柳世忠静默片刻,绕过他就要走。 忽然从一旁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唤:“老爷……?是你唤我来这里吗?” 第214章 开了眼界,撕破脸 领路的丫鬟将柳若言带往了她原本住在家中的院子。 左长乐跟在后面抬脚就要跟着进去。 守在院子门口的丫鬟随即抬手拦下他:“公子下榻的地方在别处,这里是大小姐住的地方。” 左长乐很是不满道:“又不是要跟你们大小姐住一间房,怕什么?这院子这般空旷,给我寻一间空房来住总是容易的吧?” 柳若言没想到这守在院门口的丫鬟仍旧将自己称作大小姐。 仿佛这院子一切如旧,她才离开了几天而已。 柳若言又有了种自己仍是柳家尊贵的长房嫡女的感觉。 听见身后丫鬟跟左长乐的对话。 柳若言转身摆摆手:“别再叫我大小姐了。我今日来只是客人,这院子也只是主人待客用的。” 说着,柳若言面向左长乐:“你若想住这里就进来吧。” 左长乐十分矜持的撩了下袍子下摆跨进了院门。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只得跟进去伺候。 柳若言刻意不去住原本的主屋,只在侧房内住了,左长乐就住在对面。 只是不知为何,柳若言总是有点心神不宁。 在房间内坐了坐便去敲左长乐的门。 门开了,左长乐懒懒倚在门框处道:“我还当你不会过来呢。” 柳若言定定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能出去看看吗?” 左长乐淡淡道:“该来的总是会来,若是避开这一次,日后指不定还会有更厉害的在等着。” 柳若言心头一颤。 便在这时,就听到外面吵杂起来。 左长乐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吧,想来今夜是安生不了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又朝着那脚步纷乱的地方行去。 却没想到,一路赶过去,竟又是回到了上院。 柳若言心下一沉,几步越过左长乐,率先跨进上院。 就看到庭院正中,柳父被三个婆子按倒在地上,脸上蹭了不少尘土,模样十分狼狈。 而在他旁边便是哭哭啼啼,抽抽搭搭抹着眼泪的二叔小妾,江氏。 柳得贵一脸痛惜又居高临下的看着柳世忠。 老夫人被苏嬷嬷搀扶着立在大堂廊下并没有过去,面上的神情莫测。 柳若言怒气忽的上涌,不管不顾的走上前就要扶着柳父起来。 走近了,柳若言清晰的闻到柳世忠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酒味。 没等她细想。 按着柳父的婆子倒是六亲不认,出来一个挡在柳世忠面前不叫她过去。 这般被阻了一下,柳若言才反应过来。 她论力气并不是这些婆子的对手。 只是一时气狠了,失却了冷静。 柳若言飞快的思索起来,哭泣的江姨娘,被辱的柳父,看起来愤怒痛惜的柳得贵,事不关己的老夫人…… 柳若言心中再沉,这是要栽赃父亲? “不知柳大人犯了什么罪?毕竟柳大人是朝廷命官,六品官。按照律例,随意侮辱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 左长乐远远站着并不过来,那声音却是清清楚楚传进院中的每个人耳中。 柳得贵冷笑一声,用脚踢了踢江氏,“听见没有,有人问呢。你趁着现在有老夫人给你做主,还不赶紧向老夫人倾诉委屈?” 那江氏被踢了一脚,不敢怠慢,连哭带骂的说了自己是如何好心给柳世忠去送醒酒汤,被酒醉的柳世忠按住轻薄。 说着,江氏还咬着牙将自己一侧肩膀当众露出来,众人清楚看见上面有一道清晰的五指印子。 柳若言压抑着愤怒冷声道:“今夜膳桌上并无酒。” 柳得贵似是痛惜得狠了,摇着头道:“我今夜回来的晚了,听说大哥过来了,便将他请到我院中小酌了几杯。我想着我们兄弟俩该是好好的秉烛夜谈一番,便遣了江氏去送醒酒汤,我亲自去小厨房吩咐上一些清爽小菜。谁知回来时就看到大哥他……兽性大发,竟然按住江氏不放!其实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大哥要是喜欢尽可以说,弟弟我可以将江氏拱手相让!可大哥又趁着酒醉说什么他跟江氏早有往来,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根本太傻被瞒在鼓里!这如何能忍!” 柳得贵的话简直一语惊人。 柳若言简直有了一种开眼界的感觉。 这算什么?这是在说柳世忠没有分家前便跟江氏有首尾? 为了栽赃拿捏住父亲,柳得贵居然不惜给自己头上按绿帽子!? 除了柳若言,跪着的江氏听到这话简直惊呆了。 这,不是这么说的啊! 明明是柳得贵吩咐她带些酒来,两人合力给柳世忠灌下去,造成他酒醉调戏她的真相,然后将事情闹大。 若是柳世忠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不欲将此事声张,便正好可以用这件事来拿捏他了。 怎么会从柳得贵嘴里说出,什么她跟大哥早就有往来了? 这,这不是要逼着她死吗? 难道在柳得贵眼里,她这个为他生了一双女儿的妾室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她不贞不洁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在这个家里活下去? 江氏急了:“老爷……” 柳得贵一直都注意着江氏,猛地一巴掌打了上去:“你还有何话说!” 江氏被这一巴掌打得头嗡嗡作响,她脑子都是晕的,哪里还能说出一个字? 柳得贵怕她缓过来,立刻掏出帕子堵了她的嘴。 便朝着老夫人方向跪下,哭道:“娘!这个江氏儿子可以送给大哥,可是大哥怎么可以不将我当成兄弟?他想要,他可以直说啊!他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儿子?” 老夫人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老夫人轻叹一声:“得贵,今晚的事,你还是莫要声张吧。给你大哥留点面子” 柳若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地上被按住的柳世忠忽然在这时发出大笑声。 柳世忠笑着笑着,整个人剧烈的蜷缩成一团,抖动得简直不能自已。 那几个婆子,不知所措的松开了手。 “爹!”柳若言情急之下唤了一声。 柳世忠这才缓了过来,他慢慢站了起来,眼睛处都笑出了泪水。 这时,柳得贵见柳世忠背过身去,似乎要走,急忙道:“大哥!我还是认你这个大哥的!只要大哥答应弟弟日后绝不与弟弟为难,且会助弟弟一臂之力。这江氏……弟弟不但拱手相让,今夜发生的事弟弟绝不会透露半分!如何?” “你尽管将今夜的事散播出去好了。”柳世忠眼里透出了狠绝,“大不了,柳家就此断绝在你我这一代!” 柳得贵万万没有想到柳世忠居然不吃这一套,那模样看起来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老夫人也是惊疑不定,她不由自主唤道:“老大……你可别做傻事!” 第215章 封口,故意让她 柳世忠冷冷看了自己的生母一眼,柳若言看得分明,这眼里虽有冷意,更多的是失望后将自己情感收敛住的冷漠。 “要是没什么事,本官就先告辞了。至于二弟方才说得那些,娘,您该知道孰轻孰重,怎么去帮儿子处理的,是不是?”柳世忠站在庭院里,面容紧绷,一派官腔。 四十不到的年纪而已,柳世忠已有几分气势了。 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的像是个官了。 “今夜……”老夫人犹豫了下,“本就没什么事。只是你弟弟想要你这做哥哥的帮个忙而已。老大?你会帮他的吧?” 老夫人 眼里有期盼。 可在这当口说出来就像是纯粹的利益交换。 柳世忠扫了一眼柳得贵,什么都没说,铁青着脸走了。 左长乐还倚靠在院门处啧啧看戏,被跟着柳父的柳若言一个不善的眼神震慑乖乖的跟在后头走了。 柳得贵着急了:“娘?哥哥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夫人盯着幽深的夜色,摇了摇头:“当初,你们同榜入进士时,他便告诉过我,那一次是最后一次。得贵,我也是看着你走过来的。那些事,你自己心中当真没一点主意?” 柳得贵不甘心,哭丧着脸道:“这个官场,自己有主意又能怎么样?谁不是拉帮结派呢。怎么他就不愿跟我站在一条船上?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有什么办法?上峰要我做事,难道我能拒绝?该死的,他为什么不能帮我?” 他自己控诉到这里,忽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了悟。 他真是蠢啊! 明明柳世忠已经站到了太子阵营! 而他,已经开始为莫太师做事了啊! 柳得贵忽的惊出一身冷汗。 柳世忠是没表态,但那左长乐已然是太子的人。 他接受了这个女婿就代表着他支持的是大统。 柳得贵忽然一个激灵,莫太师要他在柳世忠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好好的巴结宣帝。 宣帝最喜欢看针砭天下时弊的文章。 他哪有那个胆量去评判,无意中就不知会得罪了谁。 这才想起柳世忠的文思。 想到这里,柳得贵顿时满心焦灼。 自己这个大哥不能倚靠,他还找谁? 柳得贵在上院中苦思冥想,一旁的江氏见这一场闹剧似乎已经结束了。 一旁的下人们嘴上虽然不说,但个个看向她的眼里都蕴含着鄙夷。 江氏咬牙站起来,默默的就要往回走。 这时,老夫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幽光,“江氏,你进来。” 江氏浑身一震有些害怕的转过身。 老夫人面上却丝毫无恙,甚至还有些和善:“你受惊了。进来吃盏茶,有些话要嘱咐你。” 江氏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一旁的柳得贵恰好转过来,没好气推了她一把:“叫你去你就去!” 等江氏的背影消失在屋中,柳得贵这才恶狠狠向着四周放话:“今晚的事,都不许说出去!要是叫我知道谁的嘴巴不严实,打死都是轻的。” 打死确实是轻的,不论男女若是都卖到军营去,那下场才是人间至惨。 柳得贵这般说着,可他绝没有想到,过了几天,他自己倒将此事捅出去了。 却说柳世忠甩手走人,奈何晚间宵禁。他到底没有走出柳府。 在主院睡了一晚,手底下服侍的下人就将洗漱和早膳准备好了。 柳世忠问道:“他俩人呢?” 来服侍的都是以往使唤过的人,十分的懂他意思,便回道:“大小姐和左公子已经起来多时了,在外面园子看景呢。” 看景…… 柳世忠登时有些不舒服。 昨天事多,他顾不上计较。 现在想起来就有种不爽的感觉。 尤其是左长乐居然当众抱他的女儿。 幸亏昨天左长乐给的意外足够,才没有人反应过来当面嘲讽。 两人的婚事还是得赶紧定下来。 庚帖还没互换呢。 走之前得赶紧办了。 这样,那左长乐就是看顾着言儿都是师出有名。 柳世忠想着想着终究还是不忿,吃了早膳,立刻亲自去园子里要好好的敲打一下现在的年轻人。 柳家的园子并不大。 并且柳若言与左长乐也没想着当真去逛,只是打发等柳世忠的时间而已。 因此柳世忠在其间走了几十步便看到了那一对各自倚着树干相对而坐的男女。 这景象着实给了柳世忠一点震撼。 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女儿这般的肆意放松。 不过,两人的姿势有点怪。 两人同时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什么,时不时伸手出去点一下。 柳世忠只觉得奇怪,便又凑近了一点,这才看清原来两人当真是有闲情逸致。 在地上用树枝划了格子,轮流落子下棋。 左长乐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气定神闲。 而自己的女儿便有些局促,甚至盯着棋盘还有些脸红之征兆。 柳世忠又是有些气闷,自己这个女儿他是知道的,棋艺一般,便是舞艺这一项从前也是不显的。 想来这左长乐该是一派压倒的气势。 柳世忠摇摇头,不看了不看了。 他决定再在主院中耽搁一下,给俩人分出胜负的时间。 棋品如人品,想来自己的言儿那般聪明该是能够看出些什么。 柳世忠刚一离开。 左长乐盯着面前棋盘,将心神收了回来,嘴角微微翘起。 对面的柳若言却神情凝重。 这里场地不够,对弈条件简陋。两人便下的是一局残局。 她的棋力前世便是一般,可在后宫中,她闲来无事也认真的钻研过一阵残局。 她若碰不上于世难寻的高手,自是能够称王称霸。 谁知面前的左长乐便是一个于世难寻的高手。 左长乐看她想得辛苦,一边等她一边貌似无意的说道:“昨日你无意间唤我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柳若言面上不显,但其实内心已然有些焦灼。 嘴里胡乱答道:“不记得了!” 左长乐循循善诱:“是个两个字的。” 柳若言眼睛一亮,左长乐十分期待的看向她。 只见她快速的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将整个局势进了一步。 “到你了!” 左长乐不动声色在旁边划了一个叉,抬眸问道:“你再好好想想?” 柳若言根本就没听清他在问什么,便有些歉然道:“我当真不记得了,你方才说什么?” 左长乐,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刚才问你,可记得昨日唤我什么?不过,你不记得,我却是记得的。” 顿了顿,左长乐微笑道:“我记得你唤我相公!” 柳若言一怔,随即想了起来,登时恼羞成怒,她素来情绪控制都很得体,便是此时有些怒了也只是横眉瞧过去带着些笃定的口吻:“明明不是。”她顿了顿:“是……左郎。” 左长乐被她这含娇带嗔的一句话唤的浑身一麻。他将地上的棋盘用脚蹭没了,叹道:“我输了。” 柳若言面颊微红:“你,你太过分了。” 干嘛故意让她? 第216章 凄苦姐妹花,搬进柳家 柳世忠带着女儿和准女婿出了柳宅大门。 在他们走后,江氏畏罪自缢死在了自己的房子里。 柳含霜和柳轻烟彻底被刘氏所掌控,喂了绝子的药丸,只等在家中跟柳若兰嫁过去。 江氏只是个不受宠的妾,据说连灵堂都没摆,直接买了一口棺材将人装了草草下葬。 柳含霜与柳轻烟跪在老夫人屋外,只求将人葬进柳家祖坟旁。 老夫人无为而治一句话,家中事务是刘氏在管就轻易让两女绝望。 江氏死后第三天夜。 柳含霜与柳轻烟两人抱着悄悄买来的纸钱在江氏的院子中打算烧给她。 两人沉默着烧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忽然从纸盆里爆出一个火花。 将两人吓了一跳。 视线在火光中相对,快速的交错而过。 “姐姐,”柳轻烟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柳含霜。 柳含霜是长女,受刘氏压迫的时间更长,性子远没有柳轻烟来得坚韧。 她怯怯道:“怎么了?妹妹?” 柳轻烟有些迷茫:“府里的银钱开支现在不都是老夫人在管着吗?难道拿不出钱吗?为什么要将姨娘葬在外面?” 柳含霜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她也答不上来,支支吾吾道:“这不是银钱的问题。咱们姨娘她没有资格进柳家祖坟……” 柳轻烟忽然就哭了:“姐姐,姨娘这辈子……这辈子都活得谨慎小心,她从不跟刘氏争,可是她……她就这么死了?这府里看着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话说得柳含霜心里也酸了。 她忍着泪意:“你别哭了,以后没了姨娘,咱们自己要好好的活着。别让刘氏再找到把柄……否则,这次是给咱们灌了绝子药……下一次,下一次指不定会怎么对咱们……” 柳轻烟心头生出一种绝望,带着梦呓一般的语气道:“咱们要是能摆脱她就好了……” 柳含霜心头一跳,好像妹妹有什么话要破茧而出。 “……你,你在想什么?” 柳轻烟回过神,带着一丝郑重道:“姐,你有没有觉得柳若言跟以前很不一样?” 柳含霜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会问起这个。 “没有啊,她不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吗?” 柳轻烟摇摇头:“从前柳若言是在府里呼风唤雨,可旁边总有柳书琪将她衬托得愚蠢不堪。可最近这几个月来,你瞧,柳书琪现在人在哪里?她又是过得什么日子?柳若言呢?受赏进宫现在还谋求了那样的一门亲事。虽说大伯现在的家业不能与这府里比,可大伯完全是自家吃用,不像这府里还要分个高低等级分配……” 说到这里,柳轻烟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日早晨,她早起去服侍刘氏,刘氏惯常习惯使唤她给她采集晨间露水煮茶。 她恰看到那个姓左的男子正倚着树干温柔的对着柳若言笑,那笑意里包含的宠溺,简直令她羡慕。 “……还有,那柳若言,总觉得她……人精明了许多。” 柳含霜却是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心结,不以为然:“哪里精明了?妹妹是羡慕她的婚事?这你就错了,那姓左的在京城里没有根基站不稳的。不像郑公子家里是百年大族。咱们就是去做妾也比现在的日子好。” “可咱们生不了孩子!”柳轻烟毫不留情打断了柳含霜。 柳含霜闭上了嘴。 柳轻烟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扔进火盆,喃喃道:“要是能跟她一样就好了。” 可是两人的未来又在哪里? 江氏自缢的消息隔了几天传到了柳世忠耳里。 柳世忠随口就讲给白氏听了。 江氏大概是整个柳家老宅里存在感最低的人了。 白氏倒是洒了几滴同情的泪水。 可很快,她就没有那么多功夫去悼念江氏。 柳世忠终于起程去了蕲州。 面对此次差事,柳世忠显得志在必得。 临行前,白氏将一千两的银票塞给柳世忠,让他路上周转用。 为着他的出行,吃穿用随行的人,白氏都一一精心的打点。 柳世忠踏上马车之时,多少年夫妻一切尽在回眸对视的不言中。 小高驾着车,只笑嘻嘻对柳若言承诺:“柳姑娘放心,柳老爷是小的带出去的,必定会囫囵带回来。” 柳若言点点头,左长乐给的人她是放心的。 直到马车渐渐融入街道车流,白氏还有些怅然,细细看去白氏眼下似乎还有些青色。 柳若言不由得轻笑:“娘亲,昨晚没睡好么?快回去歇着吧。” 谁知,柳若言此言一出,白氏居然有些羞赧,只没好气呵斥道:“未出阁的姑娘,你混说什么呢!” 柳若言:“???” 一时的懵之后,柳若言忽然恍然大悟。 虽然不知道柳父柳母之前是为了什么那般生分,但现下看来这关系是修复了,而且人到中年更加恩爱。 柳若言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带着些委屈道:“女儿只是担心母亲为了父亲打点出门没睡好,这怎的就是混说了?” 白氏:“……” 这时,从巷子那头缓缓走来左长乐。 左长乐身后居然跟了一个推着小车的小厮,那小车上有铺盖,有书匣,也有裹好的衣物。 左长乐今日穿了一身窄袖长袍,长臂一舒,便见过了礼。 随后他温然笑着:“夫人,柳大人走之前曾托在下多多照看。在下左思右想,唯有时时能见面,日日能相对,才能做到柳大人的嘱咐。因此,在下将自己的身家铺盖都带来了。烦请夫人给个住处。” 这番话有些绕,但也很好理解。 白氏惊疑的看着女儿。 柳若言惊疑的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看向白氏,眼眸中说不出的真诚温良。 白氏就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而且,她知道,柳世忠已在这几日的时间内为两人合过了庚帖,也嘱咐了白氏若是左长乐来下聘只管收了。 左右柳若言最快还要半年才能出嫁。 也可以说两人这是定下了。 若是左长乐用未婚夫婿的名义来顾看着家里,也说得过去。 且左长乐对柳若言这样着紧,白氏其实心中很是为女儿欢喜。 左右有她这个长辈镇着,想来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也可近距离查看左长乐的人品。 白氏思量一番之后,便带着笑意:“既然你与夫君说好了,那便进来吧。只是你与言儿毕竟是未婚夫妻,有些地方还是要避讳着。这样吧,你就住在外院的客房吧。” 这是不要左长乐进内院。 左长乐一笑接受。 白氏随即开了大门让那小厮将东西运进来。 左长乐路过已经看愣的柳若言,却是给了她一个欲语还休意味深长的眼神。 柳若言登时恼怒。 那日在柳家老宅,她与左长乐住的是对间。 清晨起来,还是他率先敲开了她的房间门约她出去走走。 方才那个眼神,就跟那日唤她起床时一样可恶。 第217章 关心,她和她之间终于是要清算了 左长乐住进来,柳若言虽然感觉到了几分不自在,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而两人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平日里无特殊情况是绝碰不到一块的。 但柳若言没想到的是,左长乐第一天住进柳家就生出了幺蛾子。 用过晚膳,杜鹃跟她细细分说这几天她在附近闲逛看中的一些能赚钱能聚人气的营生。 绿夭在给她整理四季衣裳。 启嬷嬷来跟她禀报明日要花的银钱。 便在这时,左长乐忽然出现在门口,抱臂看着屋内。 这宅子虽是两进,但比不得柳家老宅。 只有从前三个院子那般大,还硬生生辟出了一个后花园。 地方小了,人手也不足。很多地方就没那么讲究。 柳若言只当做看不见这有些耍赖的男子,低头吩咐着什么。 忽然左长乐温朗的声音响起:“你买了六个小厮,都分给厨房和洒扫。买了两个丫鬟让雨鸢管着去服侍柳夫人。你这里只有她们三个,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些人手?” 柳若言抬眼看他。 左长乐很是直白道:“我想进去坐会。” 柳若言一边继续心算,一边淡淡道:“我这里只有三个人,很忙的,没工夫顾着你。你请回吧,若是有任何短缺之处直接去找启嬷嬷就是了。” 左长乐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听到有离开的声音。 柳若言心算完一天的开支猛然抬头,却发现左长乐人已经瘫软在门框上。 他面上还挤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多的是自嘲:“怎好麻烦你的人?” 会酸,这病应该还不严重。 柳若言刚升起的担忧被这句话冲散了不少。 “嬷嬷,烦你去找两个小厮将他抬走。”柳若言吩咐完,走到他身前,这般的居高临下让她生出一股尽在掌握的感觉。 而地上的男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易伤的文弱脆弱却又让她尽量收敛克制自己的言行,尽管她知道这个男子有着不符合外表的武力。 她温言道:“明天,给你请个大夫。现在,回去躺着?” 左长乐侧过头不看向她,神情别扭:“你送我。” 柳若言淡声道:“你做梦。” 片刻后,柳若言已经站在了左长乐的厢房门口。 她亲自盯着两个小厮将左长乐笨手笨脚的放在床上。 两个小厮想退下,柳若言喝止:“在原地候着。” 而后她跨步走了进来。 左长乐此时额上已然冒出了冷汗。 柳若言就是在刚才注意到了这一点才跟来的。 “你怎么了?看着像是旧病复发?是围场那次?还是护城河那次?还是……更早?”柳若言耐心问道。 左长乐看着痛苦,精神却是愉悦的,反应在他身上便是那双眼睛比平日里还要亮上三分。 然而他却说:“上次刺你那一剑是不是没事了?你可知我为了找个合适的位置,在刺出那一剑时废了多大心力?原本该养好的伤又因为真气在体内失控迟迟不能好转……” 说得跟真的似的,左长乐想着。 但柳若言听的很是认真。 “……哎,可叹我一直未能静养……”左长乐还说了些好多理由,听起来都跟真的似的。 柳若言看似都在认真的听了。 实则她内心想的是,左长乐这人当真是能屈能伸。 当他强势起来时能将她调戏得脸红心跳,他向她示弱的时候却也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么多借口。 柳若言忽然站起来要走。 左长乐一把拽住她:“不生气了?” 柳若言在心里叹口气,敢情他这是拿自己的身体在逗她? 但在面上,柳若言还是好好的接过了这个台阶:“不生气了。我知道我爹没有真的嘱咐过你什么就行了。既然你病了,那我就吩咐厨房单独给你做些清淡的。你那书斋是不是还有旁人在照看?平乐帮,左家的生意,太子那里需不需要我使人过去告一声?” 左长乐躺得心安理得。 出了外院,柳若言一路回去一路有些发愁,她那么一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这未来夫君倒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思及自己还未置办的嫁妆,登时有了一种觉悟。 单凭上门提亲的人就是天下闻名的清风阁主季礼常,她就能猜到左长乐将要下聘的聘礼绝不会轻。 虽说成亲后夫妻会是一体,她也不愿意自己差得太多。 可现在为难的就是白氏给她备下的嫁妆最多只有一千多两。 她自己还有些宫里赏赐下来的物件,看着值钱,但不好变卖。 那一千多两,她打算给自己买几个庄铺,哪怕地段差些都不怕。 她知道该怎么运作,该卖些什么。 想到这里,柳若言松了一口气,好在还有半年时间。 柳若言前世是被人安排着进了东宫。 东宫内什么都不缺,便是备嫁也有宫里派来的人在一旁指点。 彼时,柳若言还是个天真的憧憬着夫君宠爱的女子,一心只想着怎么讨好,怎么在婚后为夫君打点等等诸如此类的琐事。 柳若言这般为自己将来谋划,这般为自己备嫁,这体验还是头一遭。 点点滴滴落实下来,心底生出一股脚踏实地的满足感。 这一点一点的变化,拿在手里的地契,她自己亲手挑的奴仆,都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了今时已不同往日。 极好。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若言入夜之后睡得格外安稳,她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没有做梦的好觉。 一夜至天亮。 可惜这份美好的心境一大早便被一个意外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打破了。 有人求见,来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柳书琪。 白氏刚刚康复没几天,柳若言不要白氏理会这些。 她听了小厮的回禀,什么话也没多说,起身便去会她。 柳书琪就站在正门外。 柳若言看着她,恍如隔世。 柳书琪变了。 不仅仅是她如今的布衣打扮,更多的是她眼中彻底的漠然和麻木,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从前的柳书琪身上的。 就是将她赶出柳家那时,还能从她眼底看到恨,看到不甘心与幽怨。 现如今竟是全没了。 若是常人。柳若言大概会真的放心,日后再翻不出什么浪来。 可这是柳书琪,她只会将心里的恨死死压在心底,就像前世那样掩饰在她无害的外表下。 柳若言带着微微淡笑,她知道,柳书琪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她与她之间,终究要算清了! 第218章 再次相见,交锋 “分家了?”柳书琪脸上带着一丝冷漠的讽刺之意,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隔着一扇门。 柳若言淡淡道:“你呢?怀的是谁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柳书琪脸色剧变。 她看上去仿佛十分难堪,“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派人盯着我。”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柳若言没有否认,开门见山:“今天来你想做什么?” 柳书琪刚要开口说话,没成想柳若言就打断了她,带着有点惊异的神色:“你该不会是想回来吧?” 柳书琪一噎,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被柳若言洞悉的感觉怎么这么不好? “绝不可能。我不会让你进这个家门一步。”柳若言平静而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说得就是事实。 “凭什么?”柳书琪微微被触动,声音都不由得拔高了几分,“要是没有分家,你说你不能让我回来,那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呢,你们分家了,根本就不用怕老宅那边!当初说得是怕我连累柳家,现在爹有了护驾之恩,他也有了太子妃。我那点事根本不能影响到爹影响到柳家!你凭什么不让我回来?” 柳书琪声声质问,字字控诉。 “因为,你怀孕了。”柳若言轻轻一句,却让柳书琪的激动戛然而止。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没有说话。 “你跟那汉子成亲了吗?”柳若言眼中露出鄙夷,“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你迟迟不愿跟那汉子成亲是为了什么我也很清楚。若真的让你带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住进柳家,你若是哪天心血来潮随便指认个什么人说是你孩子的父亲,你要让我们怎么办?” 柳书琪暗咬银牙,柳若言……她都猜中了。 “……所以,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回去跟那汉子成亲,给你腹中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若是这样,兴许我还愿意接济你。”柳若言淡淡道。 但这份淡漠,尤其是最后一句接济彻底激怒了柳书琪。 她站在台阶下,深深地将柳若言来回打量,眼里跳跃着几簇压抑的火苗。 “柳若言……,我不同你说。请你将母亲请出来,我要与她说几句话。毕竟从前,她待我确实是好……” 柳若言打断了她,“好在哪里?” 柳书琪又是一噎,内心深处,她并不认为,白氏是在对她好。 那女人都是装的,根本就没几个主母会对小妾的孩子好。 柳书琪憋了憋,只说道:“她……” 就开口说不下去了。 白氏在吃穿住行上没有亏过她,可这是应该的。要不然别人就会说她这个主母苛待庶女。 其他方面,柳若言这个头脑轻信简单的人都比她享有更好的待遇,她心里不服气哪里会觉得白氏对她是好的? “说不出来了?”柳若言看她神情便知道她的心思。 柳书琪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想着一朝飞上枝头。 她若是好好的将京城中其他府邸的庶女看进眼里,就会知道白氏给她的教养绝对已超出了旁人的。 可惜,一片心意尽数喂了狗。 柳若言淡淡又冷冷看着柳书琪,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你的母亲不在这里。” 说完,她便吩咐旁边的小厮关了门。 她一点也没有回头去看,柳书琪脸上是什么神情。 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唯一要防备的是她自己要做什么事,却偏要拉上柳家。 想到这里,柳若言又停下了脚步。 而门外的柳书琪确实没有走的意思。 她来是抱了很大信念,一定要搞到她想要的东西。 柳书琪选了一个能遮阳的角落神情冷厉的看着大门。 她就不信了,里面的人还不出来了。 那白氏心软,她总能蹲到她! 就在这时,大门又开了。 之前给她开门的那个小厮,捏着一块银锭抛了出来。 大约有十两的样子。 银锭咚咚咚滚下了台阶,柳书琪愣了一下。 那小厮不耐烦道:“你来不就是要这个的吗?拿了赶紧走!” 柳书琪涨红了脸! 她是现在落魄了,也没以前那般的吃穿用度。 可她从来没捡过旁人施舍给她的东西。 就是她现在栖身的那户人家,穷虽穷,却也是对她有求必应,不曾这般侮辱过她! 柳书琪捡起那银锭刚想将这份羞辱砸回去。 那大门就已经砰得关上了。 柳书琪拿着那银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最终犹豫着,将银锭收了起来。 白氏这条路走不通啊。 柳书琪揣着银子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往城门处走去。 这个世上,她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 柳书琪失魂落魄回到一处脏乱的巷子里。 她在这巷子里已经住了几个月,对这些早已经视若无睹。 她铁着脸敲开里面一户人家的门,走进去进了自己的房间。 床上躺着受了风寒的云氏。 这户人家很是贫穷,兄弟俩白天要出门做活。那弟弟没钱分家仍住在家中。 云氏受了风寒,他们也没多余的钱给她看病,只每天熬着姜汤让她自己扛着。 柳书琪摸着手里的银锭,心思沉浮不定。 她始终还记得,她被从柳家赶出来的那天,云氏那副赶紧让她走怕牵连自己的模样。 她这一段时间在外面过得这般苦,云氏在柳家里至少衣食无忧,怎么她就没想着来接济下自己,将自己救出火坑? 而且还如此愚蠢将自己弄成了这样。 身上竟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弄到手。 这锭银子,她不想拿出来。 柳书琪摩挲着银子眸光幽暗。 这时,云氏醒了,她躺了很久,十分的虚弱。 但她一见到柳书琪眼里的惶恐不安就定了下来。 “琪儿,那白氏是不是没有见你?”云氏轻声问出来。 柳书琪心念一动,云氏早就看出来了? 云氏没注意到柳书琪脸上的神色,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不用再去了。那柳若言也不是个心软的。但咱们还没走到绝路。我告诉你,”云氏说到这里眼神有些发亮,“你可以去找你的哥哥,那是你的亲哥哥,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你告诉他,他不会不认的!” 柳书琪也想过找柳沐深,可是他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便是过年都在外面。 “大房分了家,你那个爹是一定会让他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罢了。你别怕,左右你现在有身孕,他们不敢让你做什么粗活。你去城门口等着,别放弃,要日日去……” 云氏还说了一大堆。 柳书琪都没有听进去,但她仍是乖觉的回了句:“知道了。” 第219章 盯着柳沐深,赚钱的营生 这天已凉得很了。一场透着寒意的雨落下,有好些街上的铺子都添了羊汤的营生。 柳府的小厮去驿站取回了信,就急忙钻进了厨房里喝汤取暖。 绿夭拿了信呈给柳若言。 柳若言已梳洗完毕,边吃着早膳,便看信。 信是柳沐深写的。 柳世忠在到了蕲州后,给柳沐深去了信要他立刻回来,等在家中给他找门路。 柳沐深大概已经知道了家中目前的情况。 只是他还有些不能相信,在信末询问柳若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云氏柳书琪可安好? 他没有提到白氏,柳若言有些淡漠的想。 柳沐深自生下来便抱给了白氏,长到七岁柳世忠几乎可说是手把手的教。 远离了后宅妇人的柳沐深成长的飞快。 而后便是在课业上精进,而后便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柳世忠令他外出不得归家,柳沐深只在自己到达边境从军之时来了封信说过一次。 其后连着五年每年都是年底一封家信报平安。 可以说,如今的柳沐深究竟是个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 除了柳若言。 她这个哥哥,本就心软,在边境磨砺了几年,虽然心性比从前强硬了不少。 但谈起感情还是不够通透。 他心中有憾,自己生母是个妾室。 可他心中也知晓如果不是将他放在白氏身边养大,如果不是白氏再没有子嗣。 他的一生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跟这个哥哥谈大义,可以。 谈小情,怕是不行的。 既然这样,那就全都揭开吧,还维护什么面上的和善? 柳若言这般想着,只将那信收好,给了杜鹃一点银子要她找几个跑腿的人在城门口盯着点。 杜鹃有些诧异:“小姐?少爷回来之前必有信使到。咱们还要派人等着吗?” 柳若言静默了一瞬,随即淡声道:“只怕有人要截胡。” 杜鹃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她自己因着好奇在城门口守了几天。便果不其然看到了柳书琪。 柳书琪跟从前很不一样,她看起来十分沉静,再没有从前那种隐含高人一等的姿态。 她穿着粗布麻衣,头发随便挽起,混在城门附近的脚力里,神情阴桀地盯着进城来的每一个人。 杜鹃隐隐觉得这样的柳书琪有些让人害怕。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惊异,柳书琪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朝她这里看来。 杜鹃猝不及防跟柳书琪眼神对上。 柳书琪勾起一个阴狠的笑,挑衅似的看向杜鹃。 杜鹃只觉心惊肉跳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渗人感。 她回去一点都不敢隐瞒的告诉了柳若言。 柳若言点点头,安抚道:“我知晓了。你别自己去,找个眼生的脚力,唤他记住大少爷的画像。有任何异动都及时来报给你知晓。” 杜鹃这才心有余悸的下去了。 柳若言直皱眉,连杜鹃这般胆大的都感觉到了柳书琪的变化,心生惧意。 这府里的人便都不能用。 这时绿夭端上来一碗新茶,有些小心翼翼的递了上来:“小姐,尝尝这新买的茶。” 柳若言心里挂着事没注意到绿夭的神色,拿起来喝了一口。 却被这满口余香吸引了心神。 “这茶很是特别,怎么会有一股桂花香气。有香气便罢了,还没混了茶香。你近来管着这些事做的比以往更好了。” 柳若言不禁夸赞了一句,又多喝了几口。 绿夭撤了茶碗出了主屋,在月亮门处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正是左长乐。 左长乐只往那空了的茶碗处一扫,便知柳若言都已全部喝了。 “你做得极好,没说漏嘴吧?”左长乐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冷厉。 绿夭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冷颤,她明明是小姐最忠心的丫鬟,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听了这男子的吩咐,她急忙解释:“近来小姐一直在盘算着买庄铺,在屋里看书写写画画。并不曾注意到奴婢。她只当是我近来有长进了。” 左长乐点点头,漫不经心道:“你确实有长进啊,这茶便做的极好。” 绿夭真是一言难尽。 装茶的木罐子用桂花干熏过,等差不多了,便将茶装入封存十天。 这十天只将整个木罐埋入桂花干中。 等出来后便是清香扑鼻。 但泡茶的时候却不会夺了茶叶的清香。 左长乐给她示范了做法,然后给了她一罐已做好的。 绿夭向来是个忍不住的性子,不禁问道:“你既对小姐好,为何不说出来,要让我当这个好人。” 左长乐笑了一下,这笑容清风霁月十分养眼。 “说得那么白有什么意思?”左长乐摸着自己下巴:“这总要你家小姐自己发现才有趣。” 左长乐丢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之后翩然回到了自己房中继续养病。 绿夭却有些心跳如鼓!脑海中满是左长乐那般潇洒的举止。 她恍然想起来,她的卖身契可是死契。 若是小姐真的嫁给了这左长乐,她定然是要陪嫁过去的。 说不定还会被收房。 绿夭脸上宛如杜鹃泣血,殷红一片。 外面的天自下过那场雨后越发的凉起来。 柳若言瞧着爱喝羊肉汤的人逐渐多起来。 便亲自买了好几种辅料整日里陷在厨房调配汤味。 她前世在宫中什么味道的没喝过? 这般逐渐试验下,府里几乎人人都喝到了柳若言调配的羹汤。 就连左长乐也被破例允许喝了几次。 这日,绿夭又端过来一碗。 左长乐一边饮,一边随口道:“近几日怎么总是你来送汤?” 他原先的膳食每日三餐都是又前院的小厮送。 绿夭面不改色道:“奴婢就在小姐身边跟着,小姐一说要送汤,奴婢就顺便送来。不然下回还是让之前那个小厮来?” 绿夭说了一长串后,只等着左长乐回她一句什么。 没想到左长乐喝完汤却浮现一丝笑意:“今日这汤有些意思了。你家小姐倒还真是个有毅力的。” 左长乐一品这汤便知道柳若言想做什么。 当下便放了碗在绿夭的盘里,径直去找柳若言。 两人在厨房密谈了许久。 第二日,就见六个穿着朴素的男男女女来柳府。 柳若言将羊肉汤的方子给了那几个男女。 左长乐拿来一张契约,上面言明羊肉汤的收入分柳若言四成,但柳若言若有新的配方改动也必须第一时间由左长乐来接手。 那几个男女是平乐帮的人,本就是在街边合法摆着摊子的。只是他们接触不到一些高端的辅料,无法像柳若言那般可任性调配。 第220章 柳沐深入城,他的选择 一直琢磨多日的想法竟然就这样实现了。 柳若言拿着契书才有了点真实感。 然而只要一想到能自己赚钱,内心就涌动了无限的力量。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便顺眼多了,还给他泡了桂花香气的茶。 左长乐一心要在她心上深深的刻下自己的烙印。 只淡淡站着看着她笑,看起来很是云淡风轻,却让人印象更加深刻。 柳若言再看他就更加欢喜,即便面上仍旧绷着,但行动上,在他的衣食住行上更加上心。 两人这番你来我去,落在绿夭眼中,便是一黯。 这羊肉汤,既能上得了台面又适宜普通百姓。 熬的有滋有味,再配上几个烘馍,简直是人间美味。 也不必专门弄什么正经馆子,只支个摊子便可以开卖。 平乐帮里大多都是普通有一门生存之技的百姓。 不到一天,这京城里的两处平价羊肉汤就出名了。 毕竟别处的肉汤只有盐来调味,柳若言还往里面加了比较名贵的一些食用香料,提升了肉香。 东西好,又便宜。柳若言赚的便是普通百姓的这份钱。 且有平乐帮前帮主罩着,柳若言简直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只是做了几天,左长乐看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直到平乐帮里一个据说专门做收购各种香料生意,和另一个祖上八辈都是干屠夫的人来找她将她手上的采买食材事宜给接了过去。 柳若言只需和两人订个用工的契即可。 柳若言一琢磨,她这简直就是帮左长乐将帮内的人手都有效的发挥利用起来。 因此柳若言认定,左长乐此人当真城府深沉,不动声色就将自己架空,关键自己赚钱还赚得很开心,日后成亲了可怎么办?她怕是斗不过这个夫婿! 左长乐却不知柳若言是这般想的,他只是单纯觉得,柳若言每日要操心谁家的羊肉新鲜,谁家的带血大骨头品相端正,实在是太有损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名声了而已。 这个美丽的误会直到很久以后两人才说开。 转眼间已然是初冬,这座京城内,很多人对初冬的第一印象便是那碗油香四溢的羊肉汤。 肉汤的生意已然做的极好。 左长乐专门在进城的路上又设了一个摊子供往来旅人享用。 这日,从官道上来了一个满脸胡茬却十分精壮的汉子。 他牵着一匹马,却走出了信步闲庭的感觉。 当羊肉汤的招牌在空中翻腾显眼。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摊子前。 这么一走动,整个人才显露出了一种干脆利落,那是长期经受训练后才会有的身形。 “来碗肉汤,两个,不,四个烘馍。” 出乎意料,他的声音非常清澈跟他风尘仆仆的糙汉外表很不相称。 “肉汤来喽,四个烘馍。客官慢用!”小二热情爽朗。 他先是喝了一口汤而后再慢慢的咬了一口馍。 终于才有了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觉。 他就是柳沐深,接到柳世忠家信从边关一路赶回来的柳沐深。 柳世忠在信中说得分明,如今大房已然分家。 云氏犯了大错,从府里逃了出去,下落不明。 他那名叫柳书琪的妹妹却被逐出了柳家。 这样的结果,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抹除他的出身。 可柳世忠在家信中明确的说了,这一切都是两人咎由自取。 不是他或者白氏任何一人做得手脚。 咎由自取吗? 柳沐深心头泛着一股涩意。 姨娘和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沐深付过二十个铜板,牵着马进了城。 通过了进城的盘查,柳沐深习惯性的环顾四周。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他感到自己一进城门就有两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柳沐深没有动。 在他左手边,忽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唤声:“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有些陌生,柳沐深抬眸看去就看到了一个长相十分秀美,却穿得十分普通的女子。 眉眼间跟自己有些相似,此刻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孺慕。 而右手边则是跑过来一个带着谄笑的脚力,“您是……柳沐深柳少爷吧!大小姐特意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少爷,就是为了给您带路。您看是现在就回去还是先买些您惯常穿用的?” 柳沐深长年浸泡在军营,思维已养成了习惯。 为了节省时间,率先处理好解决的问题。 明显这个妹妹有一肚子话要说。而这个脚力提的问题倒是方便回答。 于是柳沐深看向脚力:“帮我给这匹马喂些黑豆拌料,我知道这对你们大小姐来说应该不算为难。给我准备两身当下城里年轻的公子哥常穿的衣饰,要你们大小姐给我参谋吧,她那么有眼光,这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柳沐深说到这里,就感到自己左手边那道原本灼热的视线瞬间冷了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去,柳府我自会寻去。” 说完,柳沐深已经看向了柳书琪。 “妹妹,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柳书琪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之前那因等待对面前这个哥哥生出的期盼和一点亲情,在他问出这句话时便尽数凉了下去。 柳沐深会这么说,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想到这里,柳书琪立刻翻了脸,她横眉冷对:“我住在哪?你还会关心吗?人家叫你少爷,而我现在只是一个被人遗弃不要的残花败柳,一个别人眼中不知自爱的贱货!你问我?你要跟我回去看看我如今的处境吗?” 柳沐深望着她没有说话,那眼神里已然透露出了一种不赞同和深深的怜悯。 柳书琪在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种凄婉:“你别以为我今天在这里等你是为了巴结你。你怎么会为了我跟娘去对抗柳家。我站在这里只是为了跟你说一句,娘住在我那里。你空了去看看她。” 柳沐深终于动容:“姨娘……她,她还活着?” 柳书琪冷笑一声,扭身就走。 柳沐深犹豫了一下,终于弃马跟上。 这脚力将马牵回了柳府,将遇到一个女子,柳沐深跟她走了的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了一遍。 柳若言点点头,淡淡吩咐:“你将马交给厨房的人,自去找杜鹃领赏。” 柳沐深那些话,还是对她有些怨言的。 想想也是,原本以为家里一片和睦,没成想跟他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都被柳家赶了出去。 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她或者白氏的手笔。 第221章 云氏现状 没关系,柳沐深一定会回来找她问个清楚的。 柳若言目光幽深,但她不能太被动。 柳沐深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柳书琪用亲情来打动柳沐深。 柳书琪的分量不够,可还有个云氏呢。 这般想着,她便唤过杜鹃,除了让她每日去街上打探京城之内的各大消息之外,还令她去柳书琪常去的那家药铺设法问问。 她那个孩子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柳沐深跟着柳书琪一路走向一处偏僻的巷子。 巷子内满是随处堆放的破布烂条,甚至脚下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黄褐色的不明条状物体。 柳沐深忍着恶心,却见柳书琪面不改色敲开了里面的一户人家。 这是个很小的庭院,屋子只有并排着三间。 柳书琪进了其中一间,也没招呼他。 柳沐深就孤零零站在院子里,鼻端忽的闻到一股不知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饶是他在军营那一帮抠脚大汉的折磨下练就了一个能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鼻子。 在闻到这味道时,也差点吐出来。 太恶心了。 这里面除了有屎便的味道还有隔夜剩饭的馊味,还混合了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脚臭味。 不过片刻,他就已经有些晕眩。 便在这时,柳书琪昂着头颅走了出来冷冷对着他道:“娘让你进去。还有,你可别说漏嘴叫姨娘,娘会难过的。” 柳沐深已经做好了在这种环境下见到云氏的准备。 一进门却还是惊了。 屋子不大,却摆了三张床。 各自占据了三个角。 在靠近门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几乎让他看不出模样的人。 那人脸色蜡黄一见他便很是激动。 但柳沐深却对云氏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他很是严肃问道:“这屋子里是谁在住?除了娘和你以外?” 柳书琪面无表情道:“我跟娘是借住在朱家。这原本是朱家老大的屋子。” 柳沐深瞪大了双眼,迟疑又急切问道:“你,你和一个男子住在同一间屋子?” 柳书琪冷笑了一下:“还有娘呢。这屋子我们三个人住。” 这像什么样子! 柳沐深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怎么能两代人同住一间屋子!那你跟你夫君夫妻敦伦该怎么办? 柳沐深话没问出,但脸上的神情却叫人看得清楚分明。 柳书琪早已心硬如铁,眼里透着刻骨寒意冷声道:“我还怀着孩子呢,那朱老大不敢对我怎样!相反他还得好好的供着我,求我给他们朱家生下这个孩子。” 听着柳书琪的口吻,满不在乎的样子,柳沐深只觉得自己似是听错了。 柳书琪怀了孩子? “你的孩子……是朱家的?”他惊惧地看着柳书琪。 是谁的? 柳书琪眯起了眼睛看向柳沐深。 哥哥还真是天真啊。 天真好,天真了才容易被骗。 “当然是朱老大的。”柳书琪声音很冷。 这样的冷透着一股得意。 可惜柳沐深并未注意到,相反,他只以为柳书琪是因为在朱家受了强迫被欺负了,不得不做出这样一番姿态。 柳沐深眼中很快就浮现了一层自责。 “对不起妹妹!哥哥不知道,让你受苦了!” 柳书琪摆摆手,神色淡漠:“如果这孩子不是朱老大的,那我才是真的受苦。至少因为这个孩子,我在朱家没人敢惹我。不过,你最好去看看娘,她得了风寒,没钱吃药。” 柳沐深初初回城看到的就是柳书琪,在他眼里这个妹妹要亲上几分。 自然他一进门就先关心了柳书琪的境遇。 等柳书琪这边说完了。 柳沐深才看向云氏。 可这与记忆里的云氏差得也太大了吧。 柳沐深缓缓坐了下来。 云氏看着儿子长得如此一表人才,心中高兴极了,只觉得身上都松快了许多。 可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拉着柳沐深的手。 一旁的柳书琪跟在旁边,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我们这样都是谁害得你知道吗?” 话是这样问,可柳书琪断定柳沐深根本就不清楚细节。 若是柳沐深知道她之前已经失身于太子,此刻见她跟别的男人同住一屋定然会呵斥她。 若是柳沐深知道云氏给白氏渡了瘟疫,此刻该是两相挣扎,或是干脆直接指责云氏糊涂。 柳书琪将他的神情一点不差的看在眼中。 柳沐深却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他记得柳世忠的信上说。 她们是咎由自取。 柳世忠是绝不会骗他的。 柳书琪垂下眼眸,语气淡淡:“哥哥,你回去问问柳若言,我一介弱女子根本抵抗不过太子的权势,自然是只能给了他身子,却怎么反倒成了我的罪,将我逐出家门?你去问问柳若言,明明是二叔母把控府里中馈延误白氏的病情,母亲当时只是个浆洗的仆妇被小人栽赃,可恨根本就没有人为母亲出头……” 柳沐深惊呆了。 从踏进这扇门他就一直处在震惊中。 “太,太子……曾强迫你?娘……还被贬成了丫鬟?”柳沐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段。 当初是京城中流言纷扰,柳书琪又半推半就,夜凌华得到了她却又抛弃了她。可这些她却不打算说。只将问题都往柳若言身上引。 至于白氏的事,现在已经分家了。 当初作证是云氏收买婆子的证据都在柳家老宅。 柳沐深是不会过去问的。便是去了,依照二叔母刘氏的性子也不会给柳沐深好脸,定会针锋相对,柳沐深问不出来真相,便是问出来也是不信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上门与柳若言对质。 对质好啊。 柳若言如今正春风得意,哪里受得了别人对她的质疑。 怕是两句话不和就要闹起来。 闹吧,往大了闹! 谁害得她现在这般凄惨,她就要谁家宅不宁! 她一下子说给柳沐深的信息太多,柳沐深现在脑子里不是疑问为何太子强了她又没有纳她。也不是云氏现在好惨先给她治伤。 他整个人满心满腹的都是来回几句话。 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嫡母白氏温柔娴静,她为什么不为我的亲母和妹妹说话? 柳世忠骗了他?其实这就是后宅阴私争斗? 枉他以为乖乖的按照柳世忠的话去做,对白氏好,对柳若言好,云氏和柳书琪就能好好的! 第222章 隔门不见,回老宅 柳沐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柳书琪就等着他开口。 柳沐深将云氏紧紧巴着他手臂的两只手掰开放进被子里。 在给云氏掖被子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心下恻然。 他对云氏其实没有多少感情,可这毕竟是生了自己的女人。 柳沐深下定了决心,将自己怀中一锭五十两重的银锭掏出来放在了柳书琪手上。 柳书琪神情木然接过了。 柳沐深却是认真道:“你们且等着,我先回去将此事弄清楚,便是老宅那边也需要讨个说法。这点银子,你拿去给娘好好找个大夫看病,再将这屋子收拾一下。” 柳沐深说到这,目光落在三张床上,登时就感到一阵恶心,他皱着眉头对柳书琪道:“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家还要不要名声了?让他搬出去!去厨房去院子随便哪里打个地铺总行吧?若他不听,你就告诉他我回来了。没人能欺负你。” 柳书琪轻声道:“好。” 柳沐深走之前又看了云氏一眼,这才快步走了。 柳书琪关好了门,回来进了屋里坐在自己的床前。 云氏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琪儿!” 柳书琪冷冷的起身,随便从外面水井里弄了点水给云氏喂了。 整个过程,云氏的目光一直落在柳书琪手里攥着的银锭上。 她的目光蕴含着希望蕴含着渴望。 柳书琪将云氏重新放下,面无表情道:“我出去了。” 云氏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柳沐深出了巷子,踏步走到街上,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向人打听了柳世忠柳大人家在哪。 不一会就得到了答案。 柳沐深想让自己平静些,却发觉不能。 他的妹妹跟生母住在那样的脏乱的地方,而白氏和柳若言却住在京城最昂贵的街巷里。 那条巷子往来的都是读书人,个个谈吐不凡斯文有礼。 从没听说过,那里的人有什么肮脏事的。 柳沐深身边三三两两走过穿着学子袍的读书人。 他心中的血性愈发不能压制。 他站在柳府门前,面上的神情寒如沉潭水。 他站了有一刻钟。 门内一直守着的小厮透过门缝将柳沐深看了个仔细。 可他没有贸然开门,而是立刻去禀报了柳若言。 柳若言迈步走到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板上,却迟迟没有拨动门栓。 柳若言身后的绿夭和那小厮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柳若言的手垂了下来。 转过来淡淡道:“他走了。若是下次他再来,无论有没有敲门,都给他开。” 柳若言的命令在现在的柳府里几乎说一不二,白氏也乐得将一切事务交给她。 柳沐深几乎能感觉到那扇门内的人。 他在边关多年,武力一般,但听力却是极好。 他分明听到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停在了门那边。 是她吗?我那个嫡妹妹? 柳沐深有些讽刺的想,她居然不敢开门面对我。 可柳沐深却忘了,他也似乎不敢上前先敲门。 他转身就走,去了柳家老宅。 相比柳府现在的新家,他更熟悉的是这个老宅。 他还很小的时候,白氏带着他将整个老宅逛了一遍。 最后指着一处院子对他说,你的生母是个妾,不能教养你。但娘今天指给你看,希望你能记得你的来处。你我母子缘分一场,我虽不是你的生母,也必定要替老爷好好教导你。 就因着这一个举动,柳沐深对白氏一直心存感激,敬重非常。 可现在…… 他越是靠近这柳家老宅便越是回忆起了白氏的好。 在柳书琪那里受到的震撼就渐渐减弱。 白氏是那般功于心计的人吗? 疑问在柳沐深心中扎根。 到了柳家老宅,柳沐深目沉似星,“去通禀一声,就说柳沐深回来了。” 门房有些惊异,不敢怠慢立刻就进去了。 柳沐深没等多少功夫便被迎了进去,直达上院。 老夫人显然是对他有感情的。 祖孙见面,老夫人感慨万分,竟悄然落泪。 柳沐深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轻声安慰老夫人。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你说说,这分家了就是这点不好。若是你回来了不想着来看祖母这把老骨头,还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见上,你都走了多久了……” 不等老夫人说完,柳沐深突兀的打断了老夫人。 “爹爹为什么会分家?” 柳世忠在信上说了是与二房不合,最好各自为政。对外说是老夫人的意思。 可柳沐深知道,柳世忠一向最能权衡利弊。 这样一来,就将外界的压力都留给了老夫人。 实在不像是柳世忠能做出来的事。 老夫人也没想瞒着柳沐深,便一五一十的从白氏发病开始讲起。 讲到是柳若言在府里力主分家时。 柳沐深的眼角跳了跳。 “祖母是说……言妹妹?” 他感到不能置信。 老夫人顿了顿,随即道:“你见过你言妹妹了吗?她现在与从前很不大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白氏根本是被蒙在鼓里,而柳若言日渐长大,从前心性单纯不在意那些外界的流言。 什么嫡女不如庶女了,什么柳若言是个没脑子的。 随着琪妹妹越来越优秀,她自然心里不舒服。 柳沐深目光冷了冷,柳若言你太让人失望了! 竟也开始学会用手段了。 除了这段,老夫人将柳世忠受伤和柳得贵之间的事含含糊糊说了一遍,只说圣上最后都嘉奖了两人。 而提到云氏逃出去时,老夫人也是轻描淡写,说原本就是柳若言打算处理了云氏,许是云氏知道了才逃的。 对云氏被贬成浆洗的仆妇也只是一句话她对白氏不敬便了事。 柳沐深听下来,只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哪里都有柳若言的影子。 他越想越可怕,柳若言心机会这般深沉? 借着白氏得了疫症就连着除掉白氏,还提出分家离间了柳世忠和二叔? 这个结论太匪夷所思了! 老夫人到底没有完全淹没真相,她继续说道:“至于你妹妹,赶她出柳家是祖母的决定。你是不知,你妹妹的胆子竟然那般大!在你爹官途要紧的当口主动去做出这般的事。你可知若是祖母不这么处理,被言官参上一本教子无方是要遭到天下人的耻笑的。更何况,祖母看太子并没有要承认你妹妹的意思。哎,这世间女子都想登高望远,可又有几个能抓住男人的心?” 柳沐深今天受到的震撼已经够多了。 再听见柳书琪的事,又联想到今天见到的柳书琪,便觉得老夫人说的才是真的。 柳沐深理了理思路便决定去会会如今的这个言妹妹。 第223章 质问,哑口无言 柳沐深拒了老夫人的盛情挽留,只说了改日来拜访二叔。 他来的快走得也快,前后不过一炷香功夫。 他走到门口要出去的当口,柳若兰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声:“柳哥哥!” 柳沐深停了下来,虽然老夫人讲述的时候有意无意弱化了二叔母刘氏的作为,只说她是一片好心将白氏送往庄子。 但凭着柳若言后来的举动,柳世忠的态度,柳沐深也能猜中几分,刘氏必定是存心的。 他在边关几年,在没有战情的日子里也曾听身边人提起过一些家宅私斗。 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柳沐深才觉得这丝毫不亚于两国交战。 都是逮着机会就捅刀子。 “什么事?”柳沐深的态度十分冷淡。 柳若兰心里惊了一下,随即就哭了出声:“是不是柳若言说了什么?柳哥哥你才这样对我?你瞧我这双腿就是被柳若言害得!她还在背后说我坏话,她不要脸!” 柳沐深这才仔细打量柳若兰,她身边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现下她哭,她将两只手腾出来去拭泪,那两个丫鬟便是凑近了她将她固定住。 柳沐深虽然心中对柳若言已经有了怨言,但还是容不得旁人这般说的。 柳沐深皱眉道:“柳若言是你堂姐,你不该直呼其名。你说她欺负你,柳若言是个什么性子我比你更清楚。若是没人惹到她,她是不会主动欺负别人的。你说她为什么会欺负你?” 柳若兰含着泪眼中满是怨恨:“她不配让我喊她堂姐,原本东山狩猎我也可以去的,可是我不懂规矩被宫里的人施以杖罚,她跟我一起来的没有提点过我半分!这也就算了。只怪我天真信她。可后来太后娘娘插手管了,只将这杖罚交由柳若言,这难道不是要柳若言放过我的意思吗?她倒好,一点水没放,那么长的板子,那么粗就直直打在我的屁股上!连带着我的腿都打坏了!” 柳沐深只觉得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板子怎会将腿打坏了? 柳沐深深切的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你好好养病就走了。 柳若兰登时愣住了,她喃喃道:“难道就这样算了?爹娘到现在都没想出办法整治柳若言。祖母近来又不爱不管事,只抱着她的账本……” 柳若兰寻思了一圈,慢慢冷静下来。 杜鹃又打外面回来,径直去找柳若言。 “小姐……”杜鹃似有些为难。 柳若言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 杜鹃想了想说道:“奴婢在外面碰到柳书琪了。她,给自己换了一身新衣服,抓了几幅药。” 柳若言眸光微动,“你想说什么?” 杜鹃沉默了一下:“奴婢没有想说什么。” 柳若言嗯了一声,随即淡淡道:“她的事,我们看着就行。”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柳沐深回来了,正在前院正堂。 柳若言点点头点了杜鹃跟自己去了。 柳若言走进大堂,正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的柳沐深就抬起了头看过来。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脸骄横的女子,却没想到走入他眼前的女子落落大方,举止之间都散发着一股温雅自如。 这是从前的柳若言身上所没有的。 柳若言在他对面坐下,随即道:“父亲此次去蕲州,两三月都是快的。哥哥是想待在家里还是想去父亲那边看看?” 柳沐深不答话,却拿起了一旁早就端上来的茶碗。 “妹妹,近来过得可好?”柳沐深一双眼里似笑非笑饶有深意。 柳若言淡笑了下,哥哥这是想给他立威呢。 她也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家中清净,自然无不好的。” 家中清净? 柳沐深胸中遽然生出一股怒火。 她也知道家中清净?分家,赶走云氏柳书琪令她们落到那般地步就凭她一个人的心意不成? “呵,妹妹总是要嫁人的。”说到这里,柳沐深盯住了她,“家中的事还是该由哥哥来做主。妹妹只管学好女戒女训伺候好未来夫君就是,你说呢妹妹?” 柳若言冷笑了一下:“哥哥离家数载,听说在边关学得是御敌之策,精得是军中杂务。怎么开始对内宅之事感兴趣了。这要是让爹爹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堂堂七尺男儿,张口闭口就是打听妇道人家的内宅事。哥哥,你太令人失望了!” 柳沐深当真没想到,他的责问还没出口呢。柳若言这一口大帽子就先给自己扣下来了! 他冷硬道:“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我若是连自己家中之事都分辨不清任人摆布,我还怎么为人子?为人亲?” 柳沐深是当真气着了。 柳若言好整以暇的往后靠了靠,好让自己更舒服,开口道:“哥哥,这茶好喝吗?” 柳沐深正在酝酿着柳若言的下一波呢,冷不防被问道。 他自是发觉了,这茶一直都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柳沐深以为她在转移话题,根本就没回答,只冷冷道:“我问你,因何故云姨娘被贬为下人?是不是你做的手脚?云姨娘既然已成了老宅的下人,又是从哪里弄来染了疫症的东西递上去给母亲?云姨娘好歹是爹的妾室,她跑了,你为何不派人将她找回来?” 柳沐深紧紧盯着柳若言,眼底伸出却带了一丝惊痛。 柳若言,你到底明不明白?云氏,是我的生母! 柳若言叹了一口气:“沐深哥,想来是老宅的人没有说清楚。云氏第一次被贬为下人时就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否则,她那次就足够死上一回了!” 这话狠,不待柳沐深发作,柳若言接着道:“她替柳书琪担下了毒害母亲的罪责。那毒下得精巧,若不是我盯得紧,母亲只怕现在就没了。” 柳若言说着嘴角泛起讽刺:“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跟你怕是永远和不到一起了。” 这话说得绝。 柳沐深心中一揪,他在外多年,心里一直将这几个家人放在首位。 听到柳若言的话,只觉得有一丝难受划过,随后被他强行忽略。 “你可有证据?”柳沐深盯着她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些信了。 柳若言令外面候着的小厮叫出了绿夭启嬷嬷等从老宅带过来的,一点一点将那次的事讲了一遍。 当听到这事老夫人也知道时,柳沐深就知道再无错漏。 可他还有一丝侥幸。 “就算……就算是云姨娘做的,琪妹妹……她也参与了……那后面的事呢,你怎么知道姨娘不会悔改?还有琪妹妹,她被赶出去柳家,怎么不见你顾及姐妹之情替她求上一求?” 第224章 父母亲缘,怜惜云氏 柳沐深问出来之后,脸上有些烧。 他自己是知道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可轮到自己头上总是没那么干脆,毕竟站着说话永远腰子不会疼。 柳若言没有回避,淡淡道:“琪妹妹么?我为什么要为她求情?” 说着这话的时候,柳若言语气乃至神情里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漠然。 柳沐深敏感的觉察到了。 那股漠然让他相信,就是柳书琪死在她面前,她都是真的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她被赶出柳家老宅就是我向祖母建议的。祖母觉得很对便照做了,很合理,有什么问题么?” 柳若言似是挑衅一般望向柳沐深。 柳沐深无法接受。 “你,你怎会变成这样?你这是嫉妒你知道吗?琪妹妹是比你出色,可你不能因为一己之私……” 柳若言不理会他的震惊,接着说道:“你说云氏无法弄到染了疫症的东西,那也不见得。若是有人有心传递进来,云氏刚好抓住了这个机会去报复娘亲,也不是不可能。不要与我说什么云氏是被人利用。我不在乎背后的主使是谁,因为若不是云氏自己心思不正,谁难道还能逼着她不成?” 柳若言说得句句有理,句句说得柳沐深无法反驳。 柳沐深面色很是难堪。 他沉默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慢慢的蜷起了双拳,忽的重重在椅子扶手上锤了一下。 这种无力的感觉非常不好。 柳若言却已经没了太多耐心,她站起来,淡淡道:“哥哥,你的房间早已经给你备下了。就在中庭爹娘的院子里,母亲的身子一直不好,连着被人折腾了两次。现在人就是看着精神,但她的身子早就垮了。云氏忙着下毒去害母亲的时候,母亲可还总是在父亲面前念叨着你,不知道你是否安好,是否衣食无忧?她不是你生母,却替你操尽了生母的心。” 柳若言没给柳沐深发作的时间,自己径直走了。 柳沐深僵坐在椅子上,心里十分难受。 便在这时,忽然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气飘入鼻端。 一个清隽俊美的男子一身家居便服端着一碗茶走了进来。 “柳公子,尝尝这个。” 左长乐在他旁边坐下。 柳沐深顿时惊了,“你,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左长乐沉思了下,淡定道:“我是隔壁书斋的主人,受柳大人所托住进柳家照应柳夫人与柳小姐。” 左长乐没有直接说出与柳若言之间的婚约,就是怕柳沐深是个板正的人,遵守什么男女婚前不可相见之类的。 柳沐深皱了一下眉头,却是不太赞同的的模样,不过他也没打算追问,他这会确实心烦。 左长乐却看了他一眼,叹气:“柳公子,柳夫人得了疫症,那解药的方子还是过了我的手的。” 柳沐深惊疑不定,这等家私怎么会透给一个外人,还有这人是谁?怎么一上来就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他还能弄到解药方子? 左长乐却像是没看到柳沐深的目光似的,随手捏起一个苹果往空中抛了抛:“本来在下是没立场多说的。但在下实在不忍心看到柳小姐再为这个事费心。” 柳沐深忍不住道:“你究竟是谁?我家妹妹费不费心关你什么事?” 左长乐没理他的疑问只接着说道:“从前我手下有个人,家中贫穷,在他上头家里已经有五个兄长。实在养不起他便将他送人了。他一直觉得父母是逼不得已才将他送走。后来他赚了钱,曾回过家一趟,无意中知道,当年他父母并没有将他送掉,而是卖了。卖掉他的那些钱让家里做了小本生意,至今都过得很好。” 柳沐深不知不觉被吸引:“那你这个手下怎么样了?他回家去了吗,他心里……可有难过?” 左长乐淡淡道:“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在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因为每次回去,家里人都对他十分客气,将他当成客人一般的那种客气。想来他的家人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柳沐深哦了一声。 左长乐这才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所以,你以为父母亲缘是怎样的呢?一定就是母慈子孝吗?有时候,你以为的并非是你以为的。那家人对他是心里有愧的,可是愧疚有何用?” 柳沐深不说话了。 对云氏,他只知道云氏是他生母,她现在的处境很可怜。 要论起感情当真还没有白氏来得深刻。 他确实不曾好好了解过云氏。 可就算是云氏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他就要抛弃掉她吗? 他做不到。 柳沐深知道面前的人是来劝他的,无论如何都是一番好意。 他开口道:“谢谢。” 左长乐只瞧了他一眼便知道此人固执板正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 左长乐淡淡道:“愚孝不可取,孝而不顺方才是真的孝顺。” 柳沐深没听懂后半句,他知道前半句的意思便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愚昧之人。” 左长乐点点头:“那就好。” 左长乐走了后柳沐深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 但柳沐深当下不再犹豫,无论如何,白氏对他是当真很好。 这份母子情也是他该珍惜的。 柳沐深立刻去见了白氏。 白氏欣喜若狂,柳若言一直没告诉白氏柳沐深具体回家的日子。 白氏与柳沐深相见,自是一番好好的叙说别后事宜。 白氏依然优雅慈爱,所问所说都是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吃过什么苦。 可白氏却也没有一味的怜惜他。 最后勉励他继续为古武做出一番事业。 柳沐深一一答应了,等他借口刚回来想休息告辞出来之后。 柳沐深心里却是这般想着,云氏比不上白氏的一星半点,可若是云氏投胎生到白氏这般的家境有白氏的这般境遇。云氏也该是这样的才对! 他心中酸涩,却对云氏越发愧疚。 因此,柳沐深在见过了白氏之后,住了没几天就开始悄悄在京城寻宅子。 他这几年几乎没怎么花过钱,存了四百两银子,都换成了银票。 他想着,总该将云氏挪到个好地方住着。 至于柳书琪,她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又了着孩子,还得赶紧让那户人家娶她正名分。 第225章 接近朱张氏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柳沐深这几日刻意没有去找柳书琪。 他回京之后先去见了镇国大将军。 柳世忠走之前曾给镇国将军去信解释过柳沐深回来的意图。 镇国将军也并没有多阻挠,只叫自己身边的人给柳沐深批了手续。 柳沐深许久未回,这几日功夫除了看宅地也将京城逛了个遍。 等他找好宅子,又自买了一批下人进去,他又想着柳书琪毕竟是初次怀胎,该有个稳妥的人照顾,又精挑细选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姆进来。 除了在柳府一日三餐按时吃饭,柳沐深便是去新宅子里立威。 这一通忙下来,差不多七八日过去了。 柳沐深这才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重新找上门。 谁知,柳沐深一说了自己的来意,柳书琪却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 反而她斟酌了一番才试探问道:“哥哥,你是打算让我和娘避开他们单独在外面住?” 柳沐深点点头。 柳书琪面色就冷了:“不去!就我和娘,家里也没个男子顶门立户的。我和娘怎么办?” 柳沐深正色道:“这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着,那朱大只要回来,我必定要他立刻上门下聘娶了你给你名分!日后,这个家里就由朱大撑着。” 柳书琪面色一白:“那你呢?” 柳沐深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妹妹的意思。 原来他这个妹妹是打得这个主意。 他皱眉道:“你毕竟是个女孩儿,终究要出嫁从夫。等你和朱大成了亲就住在我给你们置办的宅子里一边过你们的小日子,另一边就好好的照顾娘。这才是正经……” 柳书琪一点点白了面色,她只咬唇道:“我不嫁!” 柳沐深就不懂了。 你不是有了人家的孩子了吗? 柳书琪一双泪眼看过来,只恨自己这个哥哥心思纯正,一点力争上游的野心都有没有。 柳沐深以为柳书琪是一时之间对朱大扭不过来弯,便又厉声说了几句:“你这般没名没分住在人家家里,整日里抛头露面,左邻右舍谁不看在眼中?不嫁他,你还想嫁给谁?难道你还在想着太子?” 这几句话算是戳到了柳书琪的软肋。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柳沐深纵然只是平静的陈述这件事,听在柳书琪耳中都带了讽刺的味道。 一瞬间,她眼中掠过摄人的杀意。 柳沐深丝毫不觉,只是叹气道:“没用的,你的出身决定了你根本无法和太子走到一起。况且,太子将来要三妻四妾,难道你愿意进宫去争这个宠?” 话说到这里,柳沐深自觉已经够了。便进屋去跟云氏说这个消息。 半响,柳沐深寒着脸走了出来质问道:“为什么娘的病还是毫无起色?我给你的银子呢?” 柳书琪只觉得自己心如刀割,哪里会好好说话,她冷声道:“你就给了那么一点银子,哪里够?我要买胭脂,买首饰,还要买新衣服,样样都要置办起来。哪里够?况且我又不会熬药,你总不能要我一个孕妇去亲自动手做这些!我现在可闻不得那味道!” 柳沐深顿时给气着了。 他今天来了之后自然是看到了柳书琪身上的新衣服,他还觉得眼前一亮。 谁知,她光给自己用了,就一点没管云氏? 柳沐深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口一个我跟娘的柳书琪能做出来的事? 柳书琪心里也堵得慌,她倒不是全然不管云氏,她知道柳沐深对云氏有复杂的感情,对她却纯然没有。她又怎么敢不理云氏。 只是她确实将大部分的钱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给云氏的药也是买了的,用的都是最便宜的药材。 柳书琪闻不惯那个味道,每日就等着朱老二的媳妇收工回来给云氏熬药。 云氏的药本要一日三餐定时吃用,这朱家一大家子都忙着讨生活,谁会大清早起来管云氏。 因此每日晚间能求得朱老二媳妇熬上一回就不错了。 柳沐深愤怒异常,柳书琪又不好好回话。两人闹了好一阵才说清楚。 柳沐深铁青着脸,只觉得一阵疲累,他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且将娘好好的照顾好了。她也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 柳沐深这日从外面专门买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跟在柳书琪身边让她使唤为云氏熬药。 柳沐深回了柳府,与白氏柳若言同桌用膳时,就显出几分沉闷来。 白氏只当是柳沐深在外面做事辛苦。 柳若言却心知肚明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等用完了膳,她将杜鹃叫进来。 杜鹃这几日每日白天也扮成个绣娘的模样,跟朱家老二的媳妇张氏在同一间裁缝铺里当值。 一块干活,一块扯闲话,很快就将朱家的事摸了个七七八八。 柳书琪不干活光吃白饭,怎么不叫同为朱家媳妇的朱张氏生怨。 朱张氏有些爱贪小便宜,杜鹃就让她占了几回便宜。 这下朱张氏简直将她看成个宝,问什么就答什么,爽利得很。 没几句话就将朱家老大跟柳书琪的关系道了个干净。 朱张氏说到朱老大将柳书琪带回来的那段时间,晚上喝了点酒,曾有几回克制不住硬要强上柳书琪。 柳书琪第一回用家里的椅子将朱老大的头打伤了。 第二回朱老大直接给她下了药将她强了。 这便罢了,那朱老大还惦记上她,非要娶她为妻了。 朱张氏不屑道:“当我不知道呢,连元红都没有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杜鹃没嫁过人,有的话着实不好接。 那朱张氏随后又说柳书琪打那以后有了戒备坚决不吃任何单独给她拿来的吃食。 朱张氏说到这里还笑:“那是装呢,我在隔壁听那动静啊,他们后来定然是又睡了几回,不然那小蹄子怎么可能怀孕。” 杜鹃抓住关键再三问道:“这孩子是朱老大的?” 朱张氏之前还说是朱老大的,听杜鹃这么问又改口了,神神秘秘道:“那可不一定,我跟着她去抓过几回药,那坐堂大夫说过一次,她有身孕像是两个半月的样子。可我那大伯强她算来算去也不过两月时间。” 杜鹃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晕,那朱张氏还好心的补了一句:“我只怕这孩子未必是朱老大的。” 杜鹃不由得惊讶道:“子嗣的事怎好弄混,你就没给你婆婆他们说吗?” 朱张氏不以为然:“我多嘴说什么?你是没见我那大伯,稀罕她成了什么样?还要娶她!我若是说了出来,只怕大伯要撕烂了我的嘴!” 杜鹃将这些话原封不动说给柳若言,整个人都不自在。 柳若言听了倒还镇定。 又听杜鹃说,柳沐深今日去找了柳书琪,柳书琪没有答应柳沐深。 柳若言是知道柳沐深在外面找宅子的事。 她本想着柳书琪要是跟着柳沐深的安排走,她还不好下手。 没想到,柳书琪居然自己作死拒绝了柳沐深好心的安排。 第226章 挑拨 柳若言拿着茶碗忽然问道:“朱张氏还有没有说旁的。” 杜鹃又想了想,肯定道:“再就是柳书琪的性子还是那般倨傲,仿佛她还是大家小姐似的。朱张氏很是不愿被她驱使。” 柳若言点点头,淡淡道:“你再与她接触几日,在她面前劝她忍耐,谁让柳书琪现如今有了个哥哥可以依仗呢。” 杜鹃颦眉思索了下,忽而眼前一亮:“小姐,奴婢明白了!” 朱家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 一个妇人拉扯大两个儿子本就不易。 而朱张氏当初正是看上了朱家老二听话又有一把力气,这才肯嫁进来。 朱张氏自己倒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太穷,这辈子也没多少见识。 她待自己的婆母倒是极孝顺的。 可自打柳书琪来了以后,她本以为能多个人给自己搭把手,没想到这是来了个少奶奶让她伺候啊! 她一个人白天要去上工,又要做饭,回来还要伺候婆母和丈夫。晚上更要应付朱老二那浑身像是使不完的精力。 朱老二根本就不敢对自己大哥不满,朱张氏每每抱怨,朱老二只让她闭嘴。 久而久之把朱张氏也逼得宛如怨妇一般。 偏偏柳书琪事极多。 记得刚开始,若是朱张氏做饭哪一日不小心盐放多了,柳书琪必定要甩脸子走人的。 朱老大去说她几句,柳书琪就哭闹。 这么反复几回,婆母丈夫大伯全都反过来让她多忍耐。 她忍耐个屁! 盐这个东西多金贵!她要不是心疼自家相公和大伯做的是体力活,不能没有盐来吊力气她管呢!淡死她个嘴。 后来朱张氏就学乖了,没放盐之前给她盛出来。 柳书琪更不满意了,说朱张氏针对她。 把个朱张氏气得,后来连午饭都不回家做了。 朱张氏不做饭,这中午也没必要回了。 兄弟俩都是拿了钱买几个烧饼就算对付过中午饭了。 兄弟俩的老娘也躲到了关系不错的人家里,儿子不回她也不回。 就剩柳书琪在家,她倒也能耐,自己在家给自己拿了白面粉白糖做糕点吃。 虽然白面稀罕,但是朱家也不是吃不起。 柳书琪做的糕点还知道剩下几个给朱老大。 这一点小恩小惠更是把朱老大勾得死心塌地,只觉得柳书琪就是落难的仙女。 便是后来云氏找来在朱家住下,朱老大也没说过半分不是。 杜鹃理顺了朱张氏的心思,自然也就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裁缝铺老板很会营生,不拒任何物件,只要有钱便接。 这天杜鹃和朱张氏一起正在给一件中衣绣花。 杜鹃状似无意问道:“你说你那未过门的大嫂架子极大,她就没说自己什么来历?” 朱张氏满脸不屑:“她说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可瞧着像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不然怎么那么会勾人?” 杜鹃笑了笑,又似无意中想起什么提醒道:“若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你可要当心。她不知怎么回事现下流落到你家,那必定是过惯了富贵日子,你可当心她不是真的想嫁你大伯。别叫她卷了你家东西跑了!你不是说她有个什么大哥找来了吗?” 朱张氏猛地一愣,随即笃定道:“她不敢走,她那病瘫子娘还在呢。再说我家大伯对她稀罕得紧,那个男人能这般对她?” 杜鹃哂笑了一下,像是见过大世面一般深沉道:“她就是一时半刻不敢走,还不能卷你家点东西?你瞧你,一心为着你的夫家,可别最后什么都没落下!” 杜鹃这话可真是说到了朱张氏心坎里。 且杜鹃两次提到卷了东西,朱张氏心里再也安宁不下来。 柳书琪平日在家什么活都不做。 她也不轻易出去。 但柳书琪有午睡的习惯。 朱张氏这日特意请了半天假,估摸着时间赶在午饭后回了家。 她开了门锁,又掩好门。像是做贼一般摸向柳书琪的房间。 她蹲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只听得屋内的两人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推开门进去。 她只瞧了柳书琪一眼就惊了。 柳书琪身上竟穿了一件用绸缎做的新衣服,她头上也戴了几枚从没见过的发扣和一条垂在额间水滴状的猫眼石。 朱张氏看得痴了。 她一时间竟然忘了柳书琪是在睡着,快步走上去就摸上了那身新衣服。 朱张氏越看越是手抖,越看越是心痒。 纵然这衣服的料子成色一般,那也是绸缎啊! 这柳书琪哪里来得钱? 朱张氏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自称是柳书琪大哥的人。 这么一想,朱张氏心头一瞬间冒出了一股浓浓的嫉妒和酸意。 怎么柳书琪就命那么好,整日在家白吃白喝就有男人送钱上门? 嫌这嫌那都还有朱老大那个傻货上赶着伺候? 朱张氏再看看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为老朱家累死累活,可怜她身上素净得便是贼人都懒得打劫她。 她身上的衣服是最便宜的粗布做的,颜色早已看不出来了。 她也是人比花娇的年纪,跟柳书琪这么一比活生生就像是个丫鬟,还是最低贱的那种! 朱张氏悲从中来,恶向胆边生。 她红着眼猛地在柳书琪大腿内侧最柔软的地方狠狠那么一拧。 柳书琪自睡梦中直接痛呼惊醒,她在床上直接蜷成一团,哆嗦着怒道:“你这粗鄙的妇人,要做什么!” 粗鄙? 朱张氏冷笑:“我要做什么?,你不是说我粗鄙吗?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朱张氏撸起袖子扑了上去,她经常做活力气比柳书琪大多了,她翻身骑上去制住柳书琪双手,随后腾出一只手拼命的去扯柳书琪头上的额饰和发扣。 柳书琪精心为自己梳好的头瞬时就乱了。 柳书琪烦躁不安,一边躲一边警告朱张氏:“你再这样我让你相公回来教训你!让你给我下跪赔罪!” 朱张氏一听本来还能抑制住得情绪又绷不住了,她眼眶红通通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怒吼道:“你这个贱人!你再敢多嘴试试!” 说着,朱张氏两手那么一用力,撕拉一声,活生生撕开了柳书琪穿在身上的那件新衣。 第227章 抢掠一空 衣服破了,朱张氏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借着这股劲又要去挠柳书琪的脸。 柳书琪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孩子……” 这一声孩子将朱张氏给震得清醒了几分。 她这才想起自己就坐在人家肚子上! 这么一清醒,心里的委屈暂且让位给自己那个大伯对柳书琪的看重。 她赶紧下来,捡了那额饰和发扣跑了。 等朱张氏走了,柳书琪恢复了脸色,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怨毒。 她得了那六十两的银子没瞒过朱老大。 她犹自记得那天朱老大回来像往常一样旁若无人的要上来跟她亲热。 不至于做到那一步,却是免不了触碰身上。 朱老大一把摸到她腰间的钱,惊得两个眼珠子都似快出来了。 柳书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夺走了银子。 她怎会将钱给他? 她给云氏买了药之后,就将钱换成了衣衫首饰之类的东西。 左右她有这个孩子护体,她要是真的豁出去了,朱家谁不得让着她。 她这几日都要趁着朱家人不在,将衣服首饰拿出来打扮一番。 谁想今日朱张氏竟然提早回来撞破了。 柳书琪按压下心头的惊怒,正在沉思。 云氏忽然有了响动,她如今身上病得昏沉,柳书琪烦乱给她伺候大小解,干脆给她吃喝上都减少了。 云氏水药都不及时,这病怎么能好起来,想要什么得靠着发出声响来吸引人注意才可。 云氏渴急了不停的拍着床板。 柳书琪被这声音弄得心烦意乱。 她一股无名火不由得都迁怒到了云氏身上,她快走几步走到云氏身前,冷冷道:“方才我被那贱妇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着急?” 云氏有苦说不出,她眼里只流露出恳切,她渴。 柳书琪瞧她一点用都没有,一天天还得她求着朱张氏给熬药,心里越发堵了。 “你怎么不去死?”柳书琪恨恨道:“你要是死了,我的日子也能轻松些,你现在这样除了坏我大事之外还有何用?” 云氏眼底闪过惊惧。 柳书琪自是懂了她的意思,冷笑道:“你都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给我说的?我可还记得呢。” 说着,柳书琪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云氏惊骇万分,下意识就想退后,可她久躺无力,也只是四肢胡乱抖动了几下。 柳书琪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厌恶。 这日,朱家两兄弟和那婆母回到家中。 柳书琪抢先一步挡在家门口指着朱老二痛骂,直将他比作了狗畜贱生之流。 朱老二再面,这也看着忍不下去了。 那婆母更是被气得直打哆嗦。 朱老大眼里闪过无奈,他快步走上去捂住柳书琪的嘴将人一把拖进了房中。 “你这蠢妇,你闹什么?这话也是能胡说的?”朱老大扫了一眼床上的云氏,云氏一如既往的闭眼装死。 他再仔细将柳书琪上下一打量,更是不满:“你不是买了那么多新衣?怎么穿一件破了的?还有你这头发,乱得像是个疯婆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孩子!孩子没事吧?” 朱老大反应慢,总算反应过来了,着急的问。 柳书琪这才咬牙切齿的将朱张氏抢了自己东西的事说了。 朱老大皱着眉头,眼里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他慢条斯理道:“这样吧,我帮你去问问弟妹,毕竟,你总是拜托弟妹做事,又什么好处都不给人家,她心里不痛快是正常的。” 柳书琪皱眉看着朱老大走出去,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了不祥的一丝预感。 朱张氏半个下午都没上工,自是将杜鹃一人累得半死。 第二日,朱张氏来得时候喜气洋洋得还给杜鹃带了一点家里新做的包子。 杜鹃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朱张氏昨日可有收获。 朱张氏正等着她问呢,喜不自胜道:“那小蹄子的东西足足当了三十两呢!” 朱张氏说完还警惕得看了看杜鹃,嘴上卖惨:“你可别以为这三十两就是我的了。我婆婆说要留一半给大伯将来娶媳妇用。剩下的再盖两间房。这可就没剩多少了!” 杜鹃被她这直白倒出自家事的作风给弄得有点不适应。 随即就明白了。杜鹃当下作出不悦:“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那等眼皮子浅的,没见过钱的?我从前在主家一个月便有一两银子呢!” 朱张氏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亲热将人手臂挽着详细说了个痛快。 她昨日将东西抢了回来,本以为大伯会过来帮那小蹄子讨要。 谁知,她大伯早就惦记上那小蹄子的钱了。 趁着这一遭,索性撕破脸了。 朱老大将人制住,朱张氏和朱老二进去将一应值钱的都搜刮了出来。 连夜去当铺当了。 那当铺老板是认识朱家人的,疑心这东西来路不正,便使劲压价,本来可当到四十两的硬生生压到三十多两。 整个晚上,朱家人都像是过年一般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 只除了被关在房里的柳书琪,和陪着她的云氏。 柳书琪整个晚上都发出愤怒的嚎叫,一会让人去死,一会又让人放了她。 一会又说自己肚子疼。 朱老大只在她说肚子疼时进去看了一眼。后面便再不管了。 朱张氏说完这些。 杜鹃只觉得惊惧非常,她好奇的问道:“你那大伯不是挺喜欢那柳……柳书琪吗?怎么你婆婆又说要给你大伯娶亲?” 朱张氏撇撇嘴:“就那小蹄子的样子,大伯怎么养得起,婆婆劝了他几次,过日子万万不能找那个样子的。否则他怕不是累死在床上就是要累死在床下。那小蹄子啊最多就是个妾喽!” 冷不防朱张氏又开了一个黄腔。 杜鹃硬生生憋住。 回来转述给柳若言,杜鹃自己都不好意思。 柳若言嗯了一声,便吩咐杜鹃下去休息,让绿夭将柳沐深请过来说话。 柳沐深进来的时候,脸上透着一股戒备。 柳若言一瞧他便知他在想什么。 “哥哥是否在外面购了一套宅子。”柳若言淡淡问道。 柳沐深就防着柳若言发难,便硬声道:“是又如何?” 柳若言笑了一下,这个哥哥当真耿直,也不知道委婉一下。 柳若言递过去一张欠条:“这是哥哥买梳妆匣,锦衣阁送来的单子。我已经代为付过了。” 柳沐深一听,便道:“你放心,我发了俸禄会补给你的。” 柳若言点点头:“好。” 第228章 云氏死 柳沐深见柳若言没有多问,心下一松,不知怎的,他下意识便不想让柳若言知道那宅子是打算给柳书琪和云氏的。 不过想来这个妹妹也能猜到。 柳沐深被这单子一提醒,便想起来该去看看云氏和柳书琪了。 他想着,自己上次话都说成那样了。 她该好好照顾云氏了吧。 她要是答应嫁给朱老大,他就将她们母子接过去好好养着备嫁。 没成想,他才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他给柳书琪买的那个丫鬟蹲在墙角,一看见他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直觉,柳沐深就觉得出了事。 那丫鬟的眼泪直接就流了出来:“少爷!出事了!小姐被他们关起来了!他们把小姐的衣衫首饰都抢走了!” 柳沐深登时额角突突直跳,直欲暴起杀人。 柳书琪在自己屋子里打扮的时候防着这小丫鬟眼皮子浅,将她打发出去买蜜饯。 那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朱张氏正抢了东西从柳书琪屋子里出来。 她也是个警觉小心的,就一直躲在外面。 直到朱家人全部回来,不一会就看到柳书琪的门被反锁了。 这小丫鬟仓皇躲了起来,就只等着柳沐深来。 柳沐深大步走进朱家,气势惊人。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朱家兄弟没去上工,而是围着桌子在院中吃酒菜。 朱张氏和婆母在一边烫酒。 看着柳沐深怒气冲冲的样子。朱家人居然没怕。 朱老大头一个站起来径直就冲着柳沐深跪了下去,高声道:“她还是不愿嫁我,请大舅哥帮我劝劝她!” 说着,朱老大真的一头磕在了地上! 这一声让柳沐深的脚步缓了下来。 柳沐深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老大一眼就看到了柳沐深身后的那丫鬟,心下不由得赞叹朱张氏出得法子好。 他哪里能想到这法子是柳若言托杜鹃点了朱张氏再出的主意。 当下,朱老大只将当票和银两都拿出来,哭丧着脸说柳书琪要她将那些东西都当了说是要好好跟他过日子。他自然是愿意的。 结果他当了东西回来,柳书琪又忽然翻脸说他抢了自己的东西,要等柳沐深来对付他。 这话说得跟那小丫鬟说得完全相反。 柳沐深皱眉冷冷问道:“我这妹妹又不傻,怎么会这般出尔反尔,定然是你欺负她孤苦无依看她有了几两银钱便想占为己有!” 朱老大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大舅哥不知啊!她,她像是疯了一般说什么,她从前跟一个贵人好过,她宁愿做贵人妾也不愿做我妻。而且她有法子让那贵人重新接纳她。她才瞧不上我家!” 朱老大说出这话很是忐忑,毕竟是朱张氏让他说得。 没想到柳沐深听了这话,直接就愣住了。 他狐疑的看向被反锁的屋子,眼中寒意惊人。 她倒这般地步还想着攀附太子? 她都已经有了旁人的孩子,还想着让太子收她? 她疯了! 柳沐深怒意更甚,这次却不是对着朱家人了。 他径直大步走到屋前,用了比踹朱家大门更厉害的脚力踢了过去。 直接将门踢得粉碎! “柳书琪!你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你怎么会这般不知廉耻……,姨娘!” 大片踢成散木块的门七零八落在地上。 柳沐深惊疑的看着躺在床上,双眼圆睁,面上没有一丝反应的云氏。 而柳书琪就站在她床前默默垂泪。 柳沐深立刻就上前抓起云氏手腕。 没有脉搏? “姨娘死了?”柳沐深不可置信问道。 柳书琪冷冷点头,只是她脸上还垂着泪,她哽咽着说道:“娘,她今早忽然像是来了精神,要让我扶她坐起来。我想着娘是不是要好了。没想到,我才转身给她找吃的功夫,她忽然就倒下了。” 柳沐深心慌意乱,上前又看了看云氏,面色一寒:“为何姨娘嘴唇这般干涸?” 柳书琪抬眼恨恨望着门外:“若不是他们锁着我们,我怎会弄不到水!便是连药都没给娘熬!” 柳沐深又是心痛又是自责,忽然一眼扫到云氏手掌处,只觉得有些怪异。 便将她的手拿起来。 没成想,那手掌下笼罩着一个还差一笔就要完成的琪字。 拿那琪字血迹通红刺目非常。 柳书琪一见立刻痛哭:“娘!娘!女儿太不孝了,让您临死还惦记着女儿,女儿日后都不在嫁人了!女儿给您守孝!” 这时,朱家人听到动静也进来了。 朱老大惊得什么似的,这可太突然了! 朱张氏则是有些心虚,她想着反正撕破脸了,还管她们干什么,再加上她也累,晚上那顿药也没给熬。 此时,她当然要撇清自己的干系:“婶婶这是去了!天啊!我那里还给婶婶备着每日喝得药呢,一天都没落下,怎么就不行了呢!婶婶,婶婶,你去得冤枉啊!” “住嘴!”柳沐深冷着脸道。 朱张氏立刻收声不敢开口了。 柳沐深环视了一圈,只觉得心中怆然。 云氏落成这个样子都怪他没有及时将人接走。 但他又不可能将柳书琪独自丢下只接了云氏走。 这么一耽误才酿成了大错。 今天这事不论是谁对谁错,云氏都死了。 云氏的死是在场的每个人合力促成的。 包括他那好妹妹。 柳沐深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氏死前还惦记着柳书琪,他自当好好的对她。 日后她不想嫁人了,那也很好。 这孩子生下来就送给朱家养。 等柳书琪过了孝期,他带她远走高飞重新给她寻一门亲事。 这朱家是不能待了。 柳沐深朝着柳书琪一伸手:“妹妹,你过来。日后哥哥会好好的对你。” 柳书琪像是有些瑟缩,半响才像是确认般扑到了柳沐深怀中痛哭。 而朱家人全都傻了眼。 柳沐深半点没耽误,直接将人接出了朱家送进了宅子。 然后又设了灵堂牌位供奉。 只有兄妹两人,柳沐深也没声张。 停了三日便下葬了。也没惊动柳家,柳沐深将云氏火化供在了家中。 柳沐深只在那三日住在新宅里,其后还是回了柳府。 三日一过,这宅子的主人就换成了柳书琪。 柳书琪一大早醒来,看到满屋子规整如常的摆设,听话恭敬的下人,说不出的心头舒畅。 她像从前一样吃着精致的早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唤了两声:“雪娇!雪娇!” 那在朱家伺候她的小丫鬟便怯生生的进来了。 柳书琪谴走了其他下人,单独留下她。 是的,她又给这丫鬟赐名雪娇。 “这次,你做得很好。” 柳书琪将手边多余盛出来的一碗燕窝粥递了过去:“赏你的。” 新雪娇不比从前那个是家生子,没见过这等好东西,立刻两眼放光捧过来就喝了。 柳书琪十分满意,心下微冷。 云氏死得好。 第229章 深夜清谈,烟消云散 回想起这段日子在朱家,柳书琪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终于也有醒来的这一日。 见这小丫鬟三下两下喝完了燕窝粥,似乎还有意犹未尽的样子。 柳书琪眼里划过一丝嘲弄。 这样从外面买回来的丫鬟能有几分忠心呢? 可笑柳沐深还千叮咛万嘱咐这丫鬟照顾好看牢了自己。 她不过用了一点银钱就叫这小丫鬟认清了谁才是主子。 朱氏那日中午异常返家,才走到巷子口,就被这小丫鬟看到了。 她早就想跟朱家决裂。 只是从前没有一个有力的人做靠山。 幸亏天不亡她,叫柳沐深回来了。 柳沐深迂腐,想让她嫁给朱老大。 那正好,她就顺势让自己在朱家待不成。 而云氏一死,就是柳沐深心上的一抹愧疚。 这愧疚只要利用得好,柳沐深就会都补偿在她身上。 柳书琪冷静地用着粥,嘴角翘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用过早膳,柳书琪去云氏牌位前上了三炷香。 她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娘。” 然而再度抬起眸子,却尽数变成了狠厉。 柳沐深有三日未曾归家,柳若言自然是派人去打听了原因的。 当白氏知道云氏竟是那般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后,叹了口气。 云氏两次害她,白氏也没有糊涂到那种要去可怜这样一个女人的地步。 柳沐深不提,整个府里就装作不知。 只有柳若言回到自己房里靠在软榻上,又将启嬷嬷绿夭杜鹃都召来陪坐着。 自从大房分家后,柳若言便习惯于倚重三人。 虽然有时柳若言在想什么并不会宣之于口,但有三人陪坐总是让人觉得踏实些。 绿夭向来直性,憋了一天总算到了安全地方,只觉得痛快,“小姐,云姨娘这就是罪有应得。” 柳若言嗯了一声,看向启嬷嬷,启嬷嬷自打听到这件事后便一直没有开口。 启嬷嬷见柳若言朝她看过来,笑了一下:“小姐,这事,老奴觉得还有几个疑点。不过不管疑点是什么,云氏死了是事实。咱们还是该想想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老奴听杜鹃说,她人已经被大少爷接到新宅子里去了。” 柳若言目露深思:“若是云氏不死,哥哥只需要向她尽孝,照顾好柳书琪,给她择一门亲事让她下半生有靠即可。可如今,柳书琪亲手毁了嫁进朱家的后路。想来,是心里的那份心思还没有歇止。” 这话一出,屋中的三人都没人敢去接话。 柳若言也不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凑近灯前看着手中书卷。 绿夭忽然哎呦一声,急急跑出去,不一会又回来,这次手里却拿了一盏花蜜调和的温茶。 见绿夭进来,启嬷嬷和杜鹃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唯有柳若言不知,眼里放出一点亮光,“今日又是什么?” 绿夭脆生生道:“这是百花蜜调了今年雨前的龙井,甜中带涩,小姐快尝尝。” 柳若言一贯不喜欢在茶里放蜜的喝法。 但这盏茶喝一口便觉得清雅。 她不由得赞许地看向绿夭:“你这手艺越发厉害了。” 绿夭往常被夸赞总是一脸喜色,今日却勉强笑笑,忽然道:“小姐,我听夫人说,左公子过几日便会谴人来下聘了。” 柳若言心中一动,朝着绿夭看去。 绿夭一时口误,自称我。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她最近一段时日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柳若言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盏。 一个总是魂不守舍的人还会有这般心思为她调制茶水? “嗯,娘是提起过这事。如果两家真的过了定,下了聘。那他再住在咱们家就不合适了。”柳若言看向她,温和道:“怎么了?绿夭。” 绿夭咬着唇,露出一个笑:“奴婢是真心为小姐高兴。” 柳若言点点头。 入夜,柳若言忽的从梦中大汗淋漓的惊醒。 这一段日子,她一点一滴着杜鹃看紧了朱家和柳书琪。 她看着胸有成竹,实则内心仍是有些惶恐。 而如今,柳书琪倒真的如她所想走上了那条路。 她又有些不真实起来。 天外云影厚重,将月光挡住了几分。 柳若言披了外衣走到院中。 影影绰绰感到外院处有些灯光传来。 那地方似乎是左长乐的住所。 明明知道于礼不合,但此时,柳若言却极想随便跟人说说话。 万幸此时天色已晚,整个宅子里人口少。 柳若言穿过月亮门走进外院那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 只是她站在门外,居然就停住了。 柳若言扶额,自己这是怎么了? 三更半夜敲男子房门,这等事是她能做出来的? 柳若言歇了心思,慢慢后退,退下台阶。 正要转身走,忽然就听到门开了。 左长乐叹了口气走出来:“你身为主人,这宅子什么地方去不得?” 柳若言听到他声音,心头忽然定下来。 便转回身,大方一笑:“倒是打扰你了。” 左长乐嘴角一勾:“不打扰。” 只是柳若言看着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左长乐便没出声,索性倚靠在门框上不紧不慢的盯着她看。 柳若言这时倒没了那么多顾忌,索性承认:“睡不着,极想找人说话。刚出门就见你这处似乎还亮着,便过来了。” 左长乐初时还仔细的听着,越听越是神色奇异,他又是想笑又是想叹,索性最后都化成了行动。 他大步上前将人揽在怀中。 柳若言没有抗拒,只是忽然问道:“你为何将下聘的日子推迟了这么久?” 这声音里似乎带着些委屈。 左长乐心中一软,低声道:“还不是因你哥哥,只怕他也是个板正之人。怕他知道你我是未婚夫妻便不允许同住在这宅子里。” 柳若言忽的一笑:“那你如今为何又不怕了?” 左长乐淡笑:“我要离开了。” 柳若言猛地一僵,抬头瞧他神色。 左长乐安抚似的轻抚她发尾:“太子的婚事近在眼前,虽说过了年才迎娶正妃。但过年间诸般繁琐的事务,人手要两头忙乱,还是要提早准备的好。” 柳若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左长乐忽然用手轻点她鼻尖,“他近来忙着婚事,又要做出一番可堪重任的模样。对你的心思终于是歇了。” 随着左长乐这一句话落定,似乎象征着前世的这段孽缘也随之而去。 柳若言眼眸中星光闪烁:“多谢。” 第230章 辞行,柳书琪上门 果然过了两日,便是季礼常代为正式下聘。 左长乐听得外间院子在喧闹,自己在房中稳坐如山,当真守礼连面都没露。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若言要嫁给季礼常了。 白氏原本还在担忧,季礼常是清风阁的阁主,由他送聘礼来,可别送来一堆珍稀奇珍。 这样柳家虽然是有面子了,但女儿这嫁妆就太寒酸了。 白氏在季礼常走后打开聘礼单子一瞧,随即便松了口气。 俱都是京城普通富庶人家的规格。 只是在最后,季礼常添了一样自己加上的一座送子观音玉雕。 这样东西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又显得极有诚意。 白氏立刻就在府里寻了间屋子供奉起来。 心里对这亲事越发满意。 东西送到,左长乐当天下午便辞行了。 众目睽睽之下,左长乐拽着柳若言走到一边,与她轻咬耳朵:“在我房中还给你留了几样惊喜。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看看。” 柳若言点点头。 左长乐忽然神色幽深伸手摸上柳若言的脸颊。 以白氏为首的吃瓜群众俱是一颤。 从众人角度看去只看到左长乐手放在柳若言鬓边,似是要给她拂去碎发似的。 柳若言僵住了,心中又是期待却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情态很是羞赧。 脸上的触感越发清晰,忽然柳若言只觉得浑身一麻,左长乐却是用手指摩挲到了她优美柔软的红唇。 这般轻轻的摩擦之下,竟然比他本人直接亲吻上来还要撩人。 左长乐逗了她一会,见她平素很是冷静清淡的一个人,此时都经不住红了脸颊。 而他因着手上的触感刺激也几乎克制不住,这才放开她。 他低低一声:“我走了。好好备嫁。” 随后他当真走的爽快。 白氏等俱都是好奇的看向柳若言。 不知左长乐与她说了什么?怎的她脸上这般红? 等人散去,柳若言进了左长乐住过的那件屋子。 屋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床榻上俱都收拾整洁。 只在桌子上放着一沓纸张。 柳若言坐下一一翻看,却是一张又一张的残局棋谱。 最后一张是白纸,上面写着:想你多事,盼你闲暇。 柳若言将纸张收好,又起身环顾,这时绿夭走了进来,径直拉开了软榻上桌几里的小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又一排的小瓶子。 足有十多瓶。 柳若言看向绿夭,神色莫名。 但绿夭却自然的给柳若言介绍,这是百花蜜,这是桂花粉末,这是清茶,这是干花粉。 柳若言面上神色淡下来,“好,我知道了。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要用时便过来取。” 绿夭抬头看柳若言一眼,带着些邀功的意味道:“小姐,这些我都会泡,您想喝哪种告诉奴婢就是了。” 柳若言淡淡勾出一个笑模样,淡淡嗯了一声。 绿夭方才那番介绍,她便已经明了,近一段时间,绿夭手中花样百出的茶水是来自何处。 只是绿夭…… 柳若言走出屋子时,脚下微微错乱。 眼下渐渐入冬,过年是头一桩大事,再之后便是太子大婚。 柳世忠来信说大约能在年前回来。 白氏便早早的开始准备过冬的事宜。 而柳沐深每日定时会过来跟白氏问安,面上浑然看不出什么。 这天,柳若言正在算着羊汤收入的进项。 短短一个多月,便净赚五十两多。 分到她手上便二十两。 柳若言将这钱给了白氏。 二十两,在京城大户人家眼里大约也就是一个一等丫鬟一年的月例。 但在普通百姓眼里那可是十来年的口粮。 柳若言颦眉,这样的来钱终究是太慢。 她才这般想,上天便给她送来了一次机会。 宫里来人要柳若言在正月初一随命妇们一道进宫拜贺。 也不必带什么礼物,皇家不缺什么,只管捡了自己拿手的菜做上来。 只要能拔得头筹,便可以获得赏赐御菜。 白氏赏了来报信的宫人,还问出了一些缘由。 原来是太后日渐垂老,吃什么都不香。 宣帝一片孝心要博太后欢心 。 柳若言听到这消息,却知,这话不尽不实。 太后哪里是胃口不佳。 她是彻底失去了味觉。 前世太后在她嫁入东宫没多久便去世了。 去世前,太后味觉失灵,继而便是五脏失衡,最终身体衰败,在一个清晨溘然长逝。 她记得,太后的味觉失灵是个漫长的过程,听宫人来报和推算日子,此时应当还没有完全减弱。 若是要做出一道符合太后口味的小菜,也不是很难,只是不知太后味觉减弱到何种地步。 柳若言慢慢思索着,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便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柳书琪又上门来了。 “少爷在家吗?”柳若言立刻反应过来。 “大少爷今日没出去。现在正在门口。” 柳若言点头:“好。” 柳若言去禀了白氏,要白氏不要出面之后,自己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果然,便看到柳沐深正和柳书琪在大门处说着什么。 柳沐深面上有内疚,也有痛悔。 而那柳书琪却是一派咄咄逼人的模样。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这等内宅小事你该唤我来处理才是。” 柳若言说着挡在了柳沐深身前,直直对上了柳书琪。 柳沐深眼中有一瞬的动容。 最近一段时间,他太累了。 柳书琪要倚靠他,这个家也要倚靠他。他本就不擅长处理家事,只是自己咬着牙扛下来。 他本想着柳书琪嫁不成朱家,他就养她一辈子。 可谁知,柳书琪本已答应了他绝不生事,今日却又上门来闹。 柳沐深实在是头疼。 柳若言迎上柳书琪的视线,两人相视,暗潮汹涌。 “你又闹什么?又缺钱了?”柳若言神色淡淡就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柳沐深难得的见识到了自己这个妹妹也有如此刻薄的一面。 柳书琪被她说得面上一红,随即面色如常,带着些忿然的语气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哥哥的。他最近几天都没回去,我想问问他,你是忘了娘吗?” 柳沐深眼眸中闪过深深的无奈。 第231章 胆大妄为,有人指点 “慎言啊妹妹,”柳若言挑起一个冷笑:“柳沐深可是柳家大少爷,父母双全,俱都安泰。若是妹妹再管不住自己的嘴,随意编造歪曲事实,那便不要怪我出手教训。” 柳书琪是为了柳沐深而来,闻言立刻装作屈辱的样子看向柳沐深。 柳沐深顿时头大如斗,他皱着眉头说道:“琪妹,你莫再胡搅蛮缠了。” 柳书琪避开柳若言的视线只看向柳沐深:“姨娘走了,你就不管我了是不是?将我一人扔在那宅子里,你便觉得这是尽了孝心。你自己在这里做你的大少爷,便剩下我一人孤苦无依?既然这样,你何必将我接出来?你任由我被那朱家糟蹋好了!” 柳沐深哑口无言。 柳若言正了神色,冷道:“你若不曾想过害人,何至于沦落到此地步?你未婚有孕,难道还要整日抛头露面不成?这桩丑事,是哥哥一力为你承担。你可知他近几日为何没回你那处宅子,便是他给了朱家一笔银子要他们离开京城。他担心那朱家不守信用,亲自将人送出京城又派人跟着,直到那朱家确实在别处落脚生活,才安心回转。你自己惹得麻烦要旁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说哥哥没有为你打算?” 柳书琪面色微动。 柳沐深看了柳若言一眼,眼神里俱是诧异之极的光芒。 柳若言又接着道:“你还要哥哥如何管你?你与人私通,给嫡母下毒怎么没想着先问过哥哥叫他管上一管?现下出了事,害怕了便要哥哥管你,替你担责。你哪来那么大的脸一而再再而三拖累他?” 柳书琪失声痛哭:“是,是我的错。可,我现下知道错了!哥哥,你虽然从小抱给了嫡母,可你终究是姨娘生的!那可是你的生母,给你血肉之躯的人。她牌位供在那里,竟然受不得你每日的香火么?” 柳若言一凛,柳书琪今日很不寻常。 一味的只用怀柔来打动柳沐深。 而显然柳沐深动摇了。 “够了!”柳沐深长长吐出一口气。 柳若言有点担忧,想了想她还是出言道:“哥哥,如论如何你总是姓柳。” 柳沐深看她一眼,罕见的露出一个笑来:“嗯。” 柳沐深站在柳书琪面前,面色已经沉淀下去。 柳书琪一时之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柳沐深摇着头:“言妹妹说的不错,我始终姓柳,琪妹,你莫要再拿母亲生事。” 柳书琪咬了咬牙忽然开口道:“哥哥,你过来,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柳沐深瞧她样子似乎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便低头凑过去。 柳书琪眼中划过一丝冷笑,用衣袖挡住了嘴唇。 而柳沐深背对着柳若言,柳若言根本看不到柳沐深的反应。 但她却清清楚楚看到柳书琪推开一步后,脸上挂着的得意。 柳沐深几乎失声:“这是真的?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柳书琪淡淡道:“哥哥你可以去询问我常去的那家药铺,那里的坐堂大夫再清楚不过。” 柳沐深转过身来,柳若言被骇了一跳。柳沐深脸上血色尽失。 “妹妹,家中一切就拜托你了。我……我须得过去几日处理些事……” 柳沐深说完便拉着柳书琪匆匆而去。 坐堂大夫……杀头大罪……? 柳若言垂下睫羽,敛去眼中的讥讽。 终于要开始利用她腹中的孩儿吗? 只是柳书琪,你最好别伤害到柳沐深! 柳沐深惊骇之下,一路拽着柳书琪回了新宅子。 遣开了伺候的下人,柳沐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为何不早说?你既然一开始没打算将此事说出来,现在为何又要说出?” 柳书琪回了自己地盘,立刻气定神闲起来。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又调整好位置,将自己的肚子挺起来。 这才开口道:“这种事,匪夷所思,何况,我曾在朱家待过,又被朱老大……。这事若是传出去,我便是不贞不洁。就连这孩子也会遭到质疑。当时我实在是找不到说出来的理由。” 柳书琪说到这里,神色更加郑重几分:“而现今说出来,却是哥哥你这几日待我的用心,让妹妹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这才如实相告,想让哥哥替我筹谋。” “替你筹谋?”柳沐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如今这样子难道还想入主东宫?” 柳沐深不是那等刻薄之人,此时说出口的话却尽是嘲讽的语气。 柳书琪不以为然,依旧温言款语道:“哥哥,你想让我死吗?” 柳沐深浑身一震。 柳书琪只看着他,温声问道:“哥哥若是怕了,便赐我一死吧。我下去之后会好好的伴着姨娘替哥哥尽孝。” 柳书琪提起云氏,柳沐深忽然想起了云氏死前划破手掌写下的那个琪字。 “姨娘,她也知道是不是?”柳沐深冷冷问道。 柳书琪眼中闪过一抹喜悦,面上却仍旧绷着:“是。” 柳沐深面现纠结。 原来云氏写下这个琪字是这个用意。 柳书琪身上背负着这个大秘密,云氏怕她危险。 他该如何是好? 无凭无据就敢说这孩子是太子的,触怒了天家,降罪之后就不仅仅是他一人的事。 柳沐深看着柳书琪,忽然问道:“我将你送出京城,找一个地方隐居,让你衣食无忧。今后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如何?” 柳书琪忽然笑了出声。这笑声里居然让柳沐深听出了一丝狂妄。 柳沐深发觉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个妹妹的想法。 柳书琪挺着肚子,以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柳沐深不自觉的就被逼得步步后退。 “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柳书琪眼中闪动着狂热:“若是能给我个身份,让我重新进入殿下的视线中,我有把握可以说服他。而哥哥,你只需要帮我处理好那些曾经知道我与朱家有过干系的人便可。” 柳沐深皱眉,眼里满是你疯了的神色。 柳书琪却慢慢道:“朱老大一家,那条巷子里的所有人,药铺伙计和坐堂大夫……” 她每说一个字,柳沐深面色就更是白了几分。 最后柳书琪却像是大度放过他一般道:“就这些人吧。你觉得如何?” 她肯定是疯了。 柳沐深眼里冷下来,他怎么站在这听一个疯子说这种话。 第232章 弥足深陷 “我可没疯。”柳书琪淡淡道:“是有贵人相助。” 柳沐深本已经要转身走人了。 听到这话猛然又站住了脚。 是谁?会帮着柳书琪做这等事? 柳书琪看着柳沐深,她眼里流露出的是志在必得。 柳沐深忽然就明白了。 如果柳书琪没有疯,那便是有个极其强有力的后盾。 若不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这个妹妹便是有这般胆子,也不会在今天忽然全都讲出来。 而今天,他被迫听了这些,怕也是逃不掉这个害人的漩涡了。 “是谁?”柳沐深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妥协。 柳书琪开心的笑起来。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柳书琪说很快果然很快。 第二日,新宅子门口就来了一顶软轿要接柳书琪走。 柳书琪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新雪娇。 柳沐深感到事态已经失控,下意识的便去拉她的手。 柳书琪不耐烦的将他的手甩开。 “哥,事到如今,你瞧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你若是真的还念着咱们的血缘,就去帮我料理了那些人。行吗?”柳书琪说完这些话,再也没看他一眼,便入了轿子。 柳书琪走后,柳沐深呆呆站在院子中整整一天。 有好心的仆下问他要不要用膳。 柳沐深忽然大发雷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入夜时分,宵禁后,街上空无一人。 柳沐深提了自己的剑悄然来到朱家那条巷子。 那巷子十分破旧,一共住了十一户人家。 朱家已经被他送走,那便还剩下十户。 柳沐深寒着脸闯入一户人家中,挥剑就将那户人家养的家畜都斩杀了。 那户人家被从深夜中惊醒,又迫于柳沐深的威势不敢哭闹。 柳沐深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夜空中散发着无情的味道:“立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滚出京城,再不许回京。否则,这些畜生便是下场!” 那户人家的人唯唯诺诺应了,在柳沐深的盯视下收拾好了东西。 柳沐深处理完一家又去处理另外一家。 不多时,这条巷子十户人家都收到了警告。 然而柳沐深怕到了白天,这十户人家不肯走或者被人发觉露了马脚。 柳沐深乔装一番,还给自己贴上了胡子,装作路人守在巷口。 到了天亮时分,果然有一户人家去报了官。 京兆府声威浩大,带着人来勘察现场。 柳沐深脸色铁青。 京兆府办事倒还稳妥,立刻便派人将这一条巷子的人保护起来。 柳沐深深觉挫败,却更多的是开弓之后回不了头的绝望。 潜伏了几日,已经熟知官差作息的柳沐深再次深夜潜入巷子口。 说不得只能杀一人来立威。 柳沐深心中一片冰寒。 待他瞧中了一个空档,翻身跃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院墙内。 忽然,从他后侧方刺来凌厉的一剑。 柳沐深去势尚有余地,随即足尖在剑身上一点,又顺势跃回了街道上。 柳沐深听得耳后同样有脚步声落地。 不待他回转看清来人。 就被人抓起后颈衣衫,凌空而起。 柳沐深骇然,京城中还有这般高手。 难道是镇国将军的手下? 柳沐深只觉得自己前程就要就此陨落,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就配合着这人一路飞檐走壁最终却落进了一户他想不到的人家里。 柳若言脸色苍白,一见到他,眼眶竟然红了,但她嘴上却不饶人:“你怎么没被抓去呢?图谋害人!擅闯民宅!抓你到官府去,不说你能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便是父亲的官声都要被你连累!” 柳沐深摇着头辩解:“我会将脸蒙起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柳若言简直要气笑了,忽而,她冷了脸色,“柳书琪说了什么!是不是她要你这般做的?” 柳沐深吃惊的表情实在太过清晰。 柳若言懒得给他解释。 柳若言恨恨看他一眼,又对他身后之人道:“左郎,这次……又多谢你了。” 柳沐深这才回头,发现这人居然是左长乐。 左长乐冲着柳沐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随即便道:“你家大郎心存一线善念,并未伤人。只是他露了相,我倒觉得那巷子里的人确实不能留在京城了。” 说着,左长乐走到一边慢慢摩挲着手指,像是细细在琢磨着此事的难易程度。 而趁着此时,柳若言已从柳沐深嘴里问出了全部的经过。 “我知道,柳书琪背后那人是谁。”柳若言忽然低声道。 柳沐深离她最近,闻言很是吃惊,自己这个妹妹不但料事如神,总能及时出现。 还能猜中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柳若言却难以向人解释。 前世的柳书琪为何仅仅凭着为夜凌华伪造了一个柳家诛九族的大罪,就能当上皇后? 那不仅仅是夜凌华的看重,柳若言猜测,柳书琪背后有人。 今生重生以来,她猜疑过很多人,可最后,她仍将目光锁定在了莫太师的身上。 原因有二。 一是,原本柳若言以为柳父与莫太师井水不犯河水。后来才明白,朝堂之上,并非针锋相对才是仇敌,更多时候,是默然无声因立场不同便结了仇。 那次她在柳世忠书房内翻出了写有莫太师几个字的纸笺。明显能看出下笔者的心绪烦乱。由此可见,现如今是柳父还未坐大,若是柳父坐大,两者未必能和平共处。 二是,能护着柳书琪摆脱诛九族的命运当上皇后,这人的权势声望必然在身为丞相的柳府之上。 端亲王本也有此可能,可端亲王确实无心朝堂争端。 那么想来想去,柳若言觉得也只能是官威和声望都风头无两的莫太师了。 只有莫太师在柳家灭门,柳世忠一系被连根拔起之后,重新成为朝堂上受新皇倚重的贤臣。 而后柳书琪稳坐皇后宝座。 朝堂的变动从来都与后宫相关。 若说莫太师与柳书琪没有关系,重生之后的柳若言是绝不相信的。 这么一想,柳若言瞬间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事却不能告知柳沐深。 柳若言看着柳沐深叹了口气。 柳沐深面色羞愧却仍旧梗着脖子不愿说话。 便在这时,白氏的声音传了过来。 “深儿,你……莫要毁了自己啊。”白氏眼中泛着泪光缓步走出。 柳沐深心中一颤,便对着白氏跪了下去。 第233章 背后推手 若是旁的人来劝,柳沐深未必能回转,可是白氏来劝,便是她不说话只站在那,都能叫柳沐深触动。 白氏只是走过去,用手轻抚他发顶,“人各有命,孩子。你妹子想走那条路,你是管不了的。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帮她,你这么多年寒窗苦读,边关历练都成了什么?” 柳沐深心中何尝不知,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停手的理由。 白氏叹了口气:“你是云氏的儿子,柳书琪的哥哥,可你也是自己啊。我和你爹精心栽培你十数年不是要你沉浸在旁人的枷锁里,你明白么?” 这番话当真是柳沐深回来以来最为贴心替他着想的话语。 柳沐深心中感激非常。 这下当真是敞开了心扉,只将这几日心中种种的委屈惊惧都一一讲了出来。 左长乐不欲见这等煽情催泪的事,将柳若言拉到一边闲话。 自柳沐深被柳书琪带回去,柳若言就一直派人在外盯着。 直到柳书琪被一顶软轿悄然接走。 而朱家那条巷子又突发变故,被官差围起来。 柳若言只怕柳沐深受威胁,便着人去通知了左长乐。 左长乐连着盯了几天才及时阻止柳沐深。 柳若言心中既然猜测柳书琪与莫太师有关,便不由得想得更多。 她下意识便问出了口:“上次我娘身染疫症,这件事会不会也是莫太师在背后主导?” 左长乐没想到,几日不见,她不但有了猜测的嫌疑人,还将之前的事都串起来了。 但他没有轻易反驳,而是说道:“若是你需要,我可帮你多盯着莫太师那边。只是……” 左长乐话味说完,眼中的疑惑却清晰可闻。 柳若言知道,左长乐迟早是要生疑的。 她还不知该如何回答。 左长乐忽然微微俯下身子,让自己视线与她齐平。 他眼中闪动着温和包容的光芒却是问道:“我与你相识之初,便觉得你家虽然看似在京城权贵中不起眼,却好像隐隐有陷入漩涡之势。夜凌华对你的觊觎,你妹妹胆敢攀上太子的那份心思,更遑论你二叔隐隐与朝堂党派勾连。这些都有意无意将你们柳家卷入的更深。我总觉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若言惊得后退一步。 左长乐不说,她还有陷入迷局之感。 可左长乐这么一说,柳若言越发清晰起来。 先不说上一世,单说此生。 她便是在太后寿宴上得了太后喜爱,可后来东山狩猎时隔多日时又怎能叫太后想起有她这么一个人? 最让人诧异的便是前几日,宫里来的那道旨意,要她进宫为太后做菜。 好像生怕她身份不够不能进宫似的,太后的旨意无形中抬高了她。 他们柳家在后宫中可从来没有什么贵人提携。 太后如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到她? 这般被人说出来,柳若言这才感到了一股不可抗的力量似乎在背后驱使着这一切。 若是这背后有人在驱使,那目的是为何? 想起前世柳家的结局。 柳若言心念急动,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正在想着,左长乐忽然悠然道:“这世上有种害人于无形的方法叫做捧杀。最是杀人不见血。也许只有到最后,谁是最终获利者谁才是这场漩涡的主导者。” 捧杀么? 柳若言思及前一世的柳家,确实,她成为了太子妃。 而柳父一跃成为朝中三巨头之一的丞相。 最后,柳家被抄斩……谁是最终获利者? 事关重大,柳若言心中却不确定起来。 前世她被关进冷宫之后,很多消息就变得闭塞。 但按照当时局势推断,应是莫太师……无疑。 “我……”柳若言不知该从何说起。 左长乐忽的伸出一根手指封在她唇上。 他虽没有说什么,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的反应足以让剔透如他明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打扰到你跟我的亲事。”左长乐最终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两人私语一阵又回到前院。 白氏已经回去。 柳沐深正等着两人。 “那些人平安无事,只要柳书琪就在京城中,这消息怕是瞒不过去。”柳沐深冷静下来。 左长乐盯着他慢慢开口:“这件事,你可以交由我来处理。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沐深对上他的视线:“有何条件?” 左长乐慢慢道:“柳书琪的事一天不解决,你便一天不能回来。就住在你自己的宅子里吧。若是柳书琪还想利用你,你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柳沐深点点头,经过这一遭波荡起伏,他对京城之中的局势也已经有些明了。 只要身在这座城中便如入局一般,能够独善其身便已经难得。 他决心不再管柳书琪的事。 将柳沐深送走前,柳若言忽然道:“哥哥,你可还记得爹爹在你年幼之时给你定下的那门亲事?” 柳若言说到此,柳沐深愣了一下,脸颊上居然飞起两抹可疑的红色。 “妹妹……这话是何意?” 柳若言装作没有看到,淡淡说道:“再过几日,那徐家姐姐想来要入京了。我瞧爹爹的意思大约是要给你提一提这门亲事了。不知徐家姐姐进京之后住在哪里?妹妹想问下哥哥,可需要我去拜会一番?” 这意思就是若是柳沐深点个头,柳若言便要去打听了。 柳沐深一改往日公事公办的态度,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径直就走了。 看来,柳沐深对徐紫莹应是抱有很大期待的。 柳若言对这女子越发感兴趣起来。 她忽然想到,徐紫莹年前入京,以她家世应该也能在进宫为太后献厨艺之列。 到时或可一见。 柳沐深走后,便轮到左长乐。 左长乐将她瞧了又瞧忽然点了点她晶莹玉润的鼻尖:“知你事多,念你闲暇。除了正经事,你也可以来寻我闲散度日。” 柳若言轻笑了一下,可算是明白他留下那八个字的意思。 左长乐的速度极快。 当柳若言一早起来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一心琢磨该如何给太后做膳食,然后顺便博个名声开家酒楼去赚取世家权贵的银钱时。 便听到杜鹃传回来的消息。 官府抓住了一个专以猎杀家畜为乐的疯子。 一时间那条巷子里的住户也都纷纷指认那疯子就是那晚恐吓他们的人。 闹了这样一个大乌龙,这样一件本已有些引起恐慌的事件便这样草草结束。 第234章 义父,流言 一处雕梁画栋,华美精致的宅子里。 柳书琪身着华服,面若秋月,站在一处亭子里正静静的听着面前侍卫的回禀。 她眼里虽然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可她嘴角的笑意却无不显示出她一步登天的顺利与对现状的满意。 听着听着,她微微变了脸色:“你是说,京城最近没有什么人离奇死亡?柳沐深在做什么?他是废物吗?” 跪着的那侍卫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回禀:“柳沐深近几日除了去镇国将军府上,便是回新宅住着。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前几日属下探到他两次夜行外出,不过却并无伤害任何人。” 其实这侍卫第二次看到柳沐深外出,本想追出去,但却被人拖住。 但他也机敏,查到京城并无伤亡事件,便这般回禀。 果然,柳书琪不疑有他,也猜不到这其中的曲折分别。 她冷声道:“把他看紧点。另外,有几个人需要你去解决一下。” 那侍卫很是恭谨的问她是谁。 柳书琪有一刹那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柳若言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已经噙在嘴边了,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不,就这样让柳若言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她要当着她的面,重新笼络住太子,让柳若言知道,她柳书琪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她将来不只要拿下太子妃,她还要拿下皇后…… 一念及此,柳若言将朱家那巷子的所在细细的交代下去还有药铺伙计坐堂大夫等人。 那听令的侍卫,没想到会听到要杀这么多人。 等柳书琪说完了,那侍卫顿了顿,才应了。 这侍卫远去,柳书琪起身,带着一直等在亭子外面的丫鬟这才朝着宅子里的书房前去。 柳书琪来到书房外,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也没有叫人通传。 而是亲手接过丫鬟手上的汤恭恭敬敬道:“义父,琪儿熬了一碗清火明目的茶羹。还望义父笑纳。” 书房里,有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含笑透出来:“不错,才几日的功夫,你的礼仪姿态已有几分味道。这茶羹,你放着吧。” 柳书琪大喜,将茶羹就放在书房外的一方桌几上。 这时,书房里又传出温和声音道:“你怀有身孕,身子金贵,孩子的父亲又不知情。你不可操劳过度,要多多养好身子,等着与他相见才是。” 这便是承诺了。 柳书琪心情激荡,忙跪下谢了。 这义父看起来来头极大,她听说义父有一女,很小的时候便走失了。 这样的人最缺的就是年轻女子对他的孺慕。 她自然会好好抓紧他不放。 柳书琪便往回走边想着再做点什么好好表达一下孝心。 便看到她刚派遣出去的那侍卫又回来了。 柳书琪沉了脸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似有些无奈:“属下刚要去办小姐的吩咐,就收到了消息。小姐要杀的那些人都连夜出京了。有几个说是受到了惊吓要回老家辟邪,还有几个说是自己乡下的老婆快生了。更有几个人说自己发了一笔横财,再也不用留在京城看人眼色。总之,人都走的干干净净。” 柳书琪眯起了眼睛。 这等拙劣的借口,倒是免了那些个贱民一死。 若是柳沐深做得,可柳沐深是没这等手腕的。 倒不知是谁做得,是在帮她还是另有目的。 柳书琪一想到此便又问道:“那先前叫你们查的朱家可有眉目?” 那侍卫一脸笃定:“那朱家在过淮河之时,遭到了我们派去的杀手追杀,都跌进了淮河里不见踪迹。” 听到这话,柳书琪便觉得放了心,朱老大一家土生土长的地上人,这辈子没下过水,淹死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罪魁祸首一家死绝了。 柳书琪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重新摆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架子道:“既然这样,那几个贱民还是盯紧了。只是也不好同时都处理了叫有心人生疑。这样吧,你将那些贱民落脚的地方都记下来,日后慢慢料理。” 这侍卫应声而去。 而柳书琪却在心里彻底的将柳沐深归入了废物无用一类。 只想着若是日后她飞黄腾达了,能一言决定柳沐深生死官途之时,定然要他看看,他办不成的事,她现在不过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帮她跑腿。 看柳沐深还不回来巴结她? 柳书琪想到这里,更加干劲十足。 义父说了,太子会在正月初一,各家贵女进宫为太后献菜之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时会给他二人制造机会将话说清楚。 能不能拢住太子的心,就看柳书琪那日手段如何了。 因此,柳书琪做了两手准备。 借着义父义女的身份入宫为太后献厨艺,定要叫众人刮目相看。 而后便是要叫太子对她重温旧梦,将这孩子的存在说出来。 柳书琪知道太子的心结便是她二人燕好那日,她没有落红。 可是她后来问过几个老鸨,她们在欢场的人,偶尔也会遇到有女子早就剥离的状况发生。 只要让太子相信她从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子,她到时再用上些催情药,定然能够借着这个孩子进入太子后宫。 这才是这个她称之为义父的人选中她的原因。 是义父给了她希望,她必然要好好把握。 这一次,谁敢挡在她面前,她都要不择手段的将对方拉下马! 几阵寒风而过,便已叫人感受到了深冬的袭人。 京城之中,闺秀之间的聚会中忽的多了一道新的谈资。 说是十几年前致仕的徐大学士之女徐紫莹要随着祖父归京,据说此女清雅秀美,馥雅秀丽,德容言功俱可称之为女子的表率。 徐家京城旧族隐隐有借着此女重新振兴家族的意愿。 这等流言在京中传了几日,才传到柳若言耳中。 柳若言本不以为意,谁知柳沐深却上门找来了。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徐家女是知道这门婚事的,早在一年前就跟柳沐深有书信往来。 最近的一封信中,徐紫莹隐隐吐露了家中的安排,说是家中有悔婚之意。 只说等她进京再想办法。 谁知,她人还没到京城,关于她明着归宗实则是回京挑选夫婿的流言便已经传遍了。 最关键的是,这流言极有可能成真。 柳世忠不在,柳沐深乍一遇到这等事,第一反应便是来找柳若言商议。 第235章 上香祈愿,遇故 柳若言看了看柳沐深手中的信笺。 随后将信笺还给柳沐深。 柳沐深隐含期盼看着柳若言。 “哥哥,你不必惊慌,便是两家当真要退婚,也需等父亲回来,才好商议。”柳若言看着柳沐深说出这样一句话。 柳沐深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可,若是父亲答应了呢?” 柳沐深说着,站了起来,这才吐露出了心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这一年多的信笺往来,直让我觉得找到了心中的女子。徐小姐确实不负大家之名,为人处事极有见地,且她心底良善,我每每总有苦闷之时,总是能得她温柔安慰。若是今生不能跟她结为连理,我……我实在不知……” 柳若言心中对徐紫莹的印象也极好。 于是便安慰道:“若你们两人皆有心,谁也不能拆散你们。” 柳沐深看她一眼:“你与那左长乐可是那样?”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 柳若言轻咳一声:“他么……,我二人从相识至今……” 说到这里,柳若言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微笑道:“他救过我很多次。” 柳沐深点头:“懂了,他救你多次,你芳心暗许。” 说到这里,柳沐深有些怅然:“我与徐家小姐却没见过面……若是徐家小姐与我见面之后坏了心中印象,不复此刻坚定该如何?” 柳若言上一世从未听柳沐深提起过,没想到这个哥哥还有这般心思。 她只觉得柳沐深近日来确实在情感上有些不顺,忽然一个念头轻转便道:“哥哥,不若我明日去一趟浮罗寺为你与徐小姐求一道姻缘符如何?” 说起京城附近比较出名的寺院。 除了真元寺便是浮罗寺。 但真元寺以慈善救济出名,浮罗寺却以求签灵验出名。 原本柳若言无心这些,却被柳沐深勾起了这等心思。 柳沐深连连道谢,那样子仿佛这符求来了便能立刻叫他抱得美人归一般。 当下,白氏便给柳若言准备进香的东西。 供果,香火钱,马车,小厮,贴身丫鬟,直到安排妥当。 第二日一早,柳若言便坐上马车出发了。 她只带了绿夭,和两个小厮。 没想到时值年关,来进香许愿的人何其多。 马车在半山腰被堵住了。 幸好来之前,绿夭带了许多点心零嘴。 两人在马车内慢慢吃着,一时觉得气闷,柳若言掀开了马车帘。 忽然听到从后方传来一道温柔似水又熟悉万分的女子声音。 “这般多的人,可不要误了时辰才好。只怕郎君等急了。” 柳若言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了车帘子。 等了大约大半个时辰,马车渐渐驶动起来。 柳若言耳听得外面的车轮动静,原先在自己身后的马车已经越过自己径直向前去了。 马车受到震动颠簸了一下,绿夭不满的朝外看了一眼,“小姐,那马车好嚣张啊。遇到一点缝隙便抢,差点挡了咱们的路。” 柳若言冷声道:“不用管这些,咱们自去上香。” 不多时,两人到了浮罗寺正殿。 庄严的菩萨悲悯的看着众人。 大殿中一丝多余的声响也无。 柳若言带着贡品排着队一点一点的感受着这大殿中的庄严肃穆。 不多时,终于到了柳若言了。 柳若言先上好贡品,再点燃香,最后拿起了签筒轻轻摇晃。 一旁的解签和尚低声唱念:“心诚则灵。” 柳若言只觉得手上一震,睁眼看去,地上落了两支签。 柳若言皱眉,一次性出两签,这怕是废签吧。 待要重新再摇。 那解签师傅先看了看这两支签,而后便示意柳若言重新开始摇动。 柳若言心无旁骛再次摇动。 谁知,又是两支签。 解签师傅制止了柳若言:“可一可二不可三。” 且这两只签两次都一模一样。 解签和尚惊疑的看了柳若言一眼:“姑娘求什么?为何人所求?” 柳若言看了看四周:“大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本解签便是要避开众人的。 只是柳若言的签有些不一般,才叫这和尚失了分寸。 解签和尚带着柳若言到一旁香案处。 在他身后又补上了一个和尚为下一人助阵摇签。 柳若言道:“是为我亲人所求,求的是姻缘。” 这解签和尚将两支签摆在她面前道:“这两支签,一支上吉,一支下下。乃是悖签。同时出现,福祸相依,血光之灾。” 柳若言沉下了脸,她想起了上一世,两人确实是这般结局。 柳沐深身死,徐紫莹不知流落到何处。 两人从未见过一面。 这两只签是否就代表了他二人的两世? 上一世两人已经错过,今生是否可以弥补? 那解签师傅还当柳若言不高兴听到真言,便道:“这签一说两人有缘牵绊颇深,另一说两人之间却也有缘无分,其中一方注定是痴心妄想。老衲解签多年,这样的悖签并不多见。但凡出现,所求姻缘便没有美满的。施主信或不信这签便是这样。” 柳若言自有主张也不恼只问是否有解救之法。 那解签和尚便让她捐了香火钱而后给了她一个符。 柳若言灵符在手,心下轻松了许多。 却不知,她刚一离开,那解签的和尚便叹道:“天意如此,一道灵符有何用?” 柳若言出了大殿一时见时间尚早便叫了绿夭在附近闲逛欣赏美景。 浮罗寺香火鼎盛,寺院也修缮的完备清幽。 寺院后被开辟成了一处闲坐喝茶观赏山景的亭子。 柳若言带着绿夭转到寺院后院外,却见到有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守卫挡在了路中间。 从这人墙一般的缝隙里,柳若言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一个绝意想不到在此时见到的人。 夜凌华。 而在他对面正坐着一个女子。 于是还不等面前守卫拦她,柳若言立刻便道:“抱歉,走错了。” 她立刻转身就走。 谁知,这地方狭小偏僻,她和绿夭已经被人看到。 柳若言就听到身后,夜凌华对面那女子出声道:“这位姑娘也是来赏景的么?可是被吓着了?我和这位公子也是萍水相逢,那些守卫只是这位公子的随侍而已。姑娘别怕,过来陪奴家坐坐可好?” 美人声音动听温柔,软语相求,说出这话来实在难以叫人拒绝。 可柳若言面色却渐渐冷了。 第236章 萧妃是徐紫莹? 没想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竟叫她遇到了一个前世故人。 今生她们本该没有交集的。 亭子里的两个人都是她不想过多牵扯的。 柳若言淡声道:“多谢姑娘好意,不过,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就不要挂心了吧。” 说着,柳若言便跟绿夭原路退了回去。 两人走回大殿内。 恰遇到另有一场香火缘事。 一个和尚走过来给她介绍,浮罗寺内有一口百年深井。 无论干旱暴雨皆是满溢。 这口井被视为浮罗寺的祥瑞。 今日恰逢一年一次的水福盛事。 只要默念自己的姓名而后将贴身之物扔进古井中,一旁有师父念经加持愿力。 即可在来年消灾解难得保平安。 柳若言心念一动,便想给柳沐深和徐紫莹也同样祈福。 但却没想到,这师父却说只能由本人亲自祈福才可。 绿夭听得大为心动,见柳若言犹豫便道:“小姐,就算不能给少爷祈福,但至少咱们可以求自己平安。或许小姐你平安了也能沾染一些福气给少爷呢。” 柳若言转念一想,她重生回来本就是逆天之事,说不得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主导。 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就给自己求一个心安。 柳若言将自己常戴的一双耳铛取下丢入水井。 一旁的和尚为她念经加持。 不一会,祈愿便结束。 这和尚又道,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将这口水井里的物件捞出变卖,所得善款均捐给古武的善堂。 柳若言点点头,心下钦佩。 绿夭也丢了自己贴身常戴的一个镯子。 主仆二人祈福完毕正要离开。 冤家路窄,又见到夜凌华在大批的侍卫簇拥下走了进来。 在他身侧还跟着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正是在浮罗寺后遇到的那个女子。 柳若言随即退到一边。 夜凌华自三番四次对她得手不成,心中记恨。 但他大婚当前,也就暂时淡了对柳若言的心思,只待日后再说。 谁知,自他将左长乐纳入麾下始。 他身边的属臣有意无意便劝诫着他要以大业为重,当好好笼络太子妃一家,利用太子妃娘家的声望好好为自己吸纳良才,在女色上,已有了正侧二妃,还望他暂时能收心。 一次两次的劝诫没什么。 劝诫得多了,夜凌华自是听出了不对。 再有人说,他便冷脸以对。 夜凌华心中心知肚明,这收心,便指的是收了对柳若言的心思。 还未等太子潜伏一番以图后谋,没想到岳晴瑛与纳兰容之间就已经斗得不可开交。 纳兰容家中清寒,这一点便总是被岳晴瑛抓住挤兑。 一时让准太子妃出面办个茶宴,一时让纳兰容主持善堂。 纳兰容每每拿不出银钱充场面时,岳晴瑛便傲然站出来接手。 纳兰容的面子被岳晴瑛狠狠的踩在地上好几回。 便是纳兰容再不食人间烟火也坐不住了,只好跑来跟夜凌华哭诉。 夜凌华总要顾着纳兰家的面子,便好生安抚了一番纳兰容。再给她一笔银钱。 这样的举动惹怒了岳晴瑛。 岳晴瑛不好对夜凌华发作,背地里对上纳兰容更是各种嘲讽冷刺不断。 便是夜凌华都听到几回。 但偏偏,岳晴瑛被降了正妃身份之后,也是破罐子破摔,她自知因她家世之故,夜凌华不会那般轻易放弃她这个助力。 隔三差五,岳晴瑛便要想办法进宫去讨好皇后和太后。 哭诉夜凌华还未迎娶便偏颇纳兰容。 在她心中便是她名分上是个侧妃,岳晴瑛还是将自己当成了正妃。 流连花丛的夜凌华头一次为女人头痛。 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到柳若言。 这天出来浮罗寺为皇后拿一尊开过光的佛像。 可巧便遇到了这个身穿淡绿纱衣举止雍容的女子。 浅浅聊了两句,刚刚给起了些心思。 便遇到了柳若言。 此刻,夜凌华冷眼瞧去,这柳若言还真是做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模样来。 他哼了一声,这时,耳边却传来那绿衣女子的声音:“公子,这口水井颇为有趣,不若你我二人结伴一同许愿?” 夜凌华随意嗯了一声。 那绿衣女子却是对上柳若言一笑温婉动人的模样:“这位姑娘,又见面了。” 柳若言瞧她朝自己走过来,此时人多,且有侍卫堵着门口不好离开。 便微微福身算是见过礼。 这绿衣女子笑了笑,便问清了规则,取下自己发上一枚小发扣默念了一句什么便丢入了水中。 柳若言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距,将她口中所念听得清清楚楚。 登时面色大变。 这绿衣女子祈福完了便回身过来。 夜凌华根本就不稀罕这种女子爱的玩意,见那绿衣女子眼波袅袅,夜凌华不知怎的心下一软,随便丢了一个玉佩进去。 他回过身来恰好看到面色剧变的柳若言。 便冷哼一声,甩给她一个傲然背影。 那绿衣女子见状也要跟上去。 柳若言这时却出声唤住了她:“姑娘。” 夜凌华已经出了这处院子。 这绿衣女子顿住了脚步转过来,面上带着微微冷意:“怎么了?方才你还不是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模样?现在那公子走了,你又想做什么花样?” 柳若言一怔,笑了一下,“姑娘慢走。” 那绿衣女子先是面上疑惑,随后慢慢恢复了清雅雍容的姿态冲她笑笑也走了。 前后两副模样变化之大,简直不似一个人。 绿夭忍不住道:“小姐,这个女子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 柳若言眼中翻涌着波浪,对绿夭的话视若未睹。 怎么会这样? 便是刚才这绿衣女子反复的神态叫她确认了,这绿衣女子就是前世夜凌华最宠爱的萧妃。 萧妃是柳书琪还未显出原形之时,在后宫中几乎与她分庭抗礼的一个角色。 最重要的一点,萧妃是莫太师的一个外亲。 而今天在这里遇到前世萧妃倒没什么。 可让她觉得诡异的却是,方才她分明听到萧妃对着古井念出的一个名字却是:徐紫莹! 浮罗寺的和尚说了,必须是本人的名字。 纵使萧妃有意将声音放低,可她还是听到了。 前世,柳沐深一直都没有回来,徐紫莹也没有入京。 单凭小时候的模样,可以说柳家人从未见过长大后的徐紫莹。 柳若言紧紧抿住了唇,不敢置信。 第237章 大胆猜测,终于求证 萧妃就是徐紫莹?那前世哥哥也像今生这般早早就跟徐紫莹书信往来? 可徐紫莹其实是莫太师的人? 柳若言定了定神,唤来绿夭:“走,我们回府。” 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徐紫莹的家世,究竟是萧柔儿冒充了徐紫莹,还是从头至尾,都是徐紫莹一人分饰两角色! 柳若言率先回府去问白氏这桩旧年婚约。 白氏回忆道:“徐家当初也是不逊于如今纳兰家的清贵书香门第。只是不知怎的,徐紫莹的娘亲已定亲,却耐不住相思未婚有孕,本想着赶紧完婚两人和美过日子,谁料那郎君却意外失足溺死。徐紫莹便和母亲仍旧回了徐家长住,她也随了母姓。” 这一段身世,柳家是知晓的。 但柳父甚为开明并不以为此事有何晦气,只看徐家书香门第便给当时才刚满三岁的柳沐深定下了这门亲事。 那问题的关键便是徐紫莹的父亲了。 “娘,那你可记得徐紫莹原本该姓什么?” 柳若言问道。 白氏略想了一阵,道:“我听得徐家人提过,大约是姓陈还是程。” 不是姓莫? 柳若言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徐紫莹的父亲有没有可能是化名,实际上不姓陈也不姓程?” 白氏想了想,道:“徐紫莹的父亲当时只说他是被家中赶出来的庶出一支,为了光大他们那一房这才上京机缘巧合下与徐紫莹母亲相识。他失足死后便被下人化了尸骨带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你要说他化名,也并不太可能。” 柳若言不甘心,她只觉得就差一点就能将徐紫莹与萧妃连起来了。 柳若言来回踱步,忽然定下来问道:“有没有可能徐紫莹的父亲也并没有随父姓,而是随了母姓呢?” 白氏不觉一愣,这事仿佛有些复杂。 柳若言却道:“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庶出子,自然是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可是难道他就不会怨恨,为了打脸生父,而将自己的姓氏改回母姓?这样,将来他若金榜题名,却带着母姓回归岂不是更能让生父无地自容?” 白氏刚想摇头斥责自己这女儿怎么这般异想天开。 却见柳若言已经快速走了过来。 “娘,当初徐紫莹生父必定在京城住过,你可知在哪?娘,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请您一定要帮我。” 白氏想要拒绝的话不知不觉就收了回去。 “好吧,我帮你打听一番。此事最好是从徐家的人入手。当年徐紫莹被带回祖地,在京城还留了一栋宅子,这几日我便想办法过去下拜帖问一问徐家宅子里的老仆。只是,你问这些却是要做什么?” 柳若言却也没说,只说对徐紫莹要彻底的了解,生怕哥哥吃亏。 白氏一想也是,万一徐紫莹的生父是个江洋大盗也该怎么办? 万一哪天找来了,柳家便扯不清干系了。 于是白氏倒是尽心的去打听这件事。 没过几天便问出来了,徐紫莹生父曾在京城住过的旧址。 柳若言不愿更多人知道,仍旧带了绿夭两人结伴出门。 十几年过去了。 那处旧址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处酒楼。 柳若言往里一瞧,便看到这酒楼一派繁盛的生意景象。 她跟绿夭两个走进去捡了一个边角坐下。 不多时有小二上来了。 柳若言随口点了几个菜后便问这酒楼开了多久。 那小二笑道:“去年才开张,姑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去年才开张? 柳若言等那小二再次过来上菜时,给了他五十文的跑腿钱。 只说自己祖上曾有人在这里住过,问小二可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什么人。 那小二舍不得五十文,想了半天才道:“姑娘问小的,小的是新来的,也是不知。但隔壁住着一个老秀才,他今年四十有多,十几年来未曾搬迁,也许能得知一二。” 柳若言眼前一亮。 随即想到,若是徐紫莹的生父在这里住过,两人同为学子,兴许曾经自报过家门。 柳若言和绿夭吃过这一顿,结了账便下楼去往隔壁宅院。 这小二为何提起隔壁这宅子也是有缘由的。 这酒楼兴建之初,东家嫌弃地方太小,自是想将隔壁宅院一并买了。 谁知,这老秀才顽固的很就是不搬迁。 所以才给了柳若言能得知真相的机会。 柳若言先没急着进去,先在周围打听了一圈,得知这老秀才姓沈。 便买了一些好酒和上好的笔墨纸砚装好给他提了过去。 这宅子已经很是破旧了。 柳若言等了半天才等到这老秀才从私塾回来。 那老秀才远远看见两个姑娘站在门口,自是狐疑的看着两人。 柳若言定定神便走上前:“沈伯伯,您还记得我父亲吗?就是十几年前曾跟您是邻居的那位,陈公子。” 柳若言故意在陈字上加重了语气,模糊了发音。 那老秀才睁大了浑浊的双眼:“你是那姓程的女儿?” 柳若言点点头:“我随母姓,徐。” 这老秀才点点头:“我确实听他提起过他定亲了,那女子就是姓徐。你有什么事?” 柳若言装作悲伤的样子叹道:“我就快嫁人了,可是却连父亲祖籍是何处都不知道。母亲也只知晓父亲姓程而已。我曾听母亲说父亲生前与你十分要好。便想来问问,看沈伯伯是否知晓?” 那老秀才皱眉问道:“连你母亲都不知道?” 柳若言面不改色道:“母亲与父亲一见钟情随后定亲,两人还未及深入了解。父亲便出了那等祸事。母亲只顾伤心这许多年来都未曾再嫁,怎会想着要去追查父亲的祖籍?” 那老秀才是个光棍,听了这个理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破绽。 于是他想了想,迟疑道:“你爹姓程不错,不过我有一回与你爹一同喝酒,他喝醉了以后做了一首诗,落款却是南阳莫子成。后来他醒了以后将这诗作撕了。我好奇之下问他祖籍在哪?他便说他父亲早死,他是随母姓,祖籍就在这京城。” 顿了顿,这老秀才问道:“可还有疑问?程兄当年对我很是照顾,现今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哎。” 柳若言谢过老秀才,随即唤过绿夭快步离开。 徐紫莹的生父姓莫! 前世被安排进宫的萧妃就是徐紫莹! 想来,是莫太师终于查到了这个千丝万缕的关系将徐紫莹暗中认下再埋入宫中。暗中影响着柳沐深。 第238章 偶遇柳书琪,咄咄逼人 好深的心计啊。 莫太师操纵着柳书琪与柳沐深,给柳家埋下了两颗覆灭的种子。 柳若言大口大口呼吸着,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怦怦直跳。 夜凌华固然可恨,偏听偏信,但最可恨的还是在背后暗中推手的莫太师。 她必须得想办法提醒柳父与哥哥,让敌人切实的浮出水面。 柳若言明显的失态异状让绿夭担心不已。 “小姐,你可是心口疼痛?”绿夭问道。 柳若言摇头:“无事,扶我找个地方坐坐便是。” 绿夭抬眼看到路边有家成衣铺子,便扶着柳若言进去坐下,“小姐,你在这里慢慢歇息,顺便选一选衣服。奴婢去药铺给你抓些药。” 说着,绿夭施了一礼转身跑了。 柳若言只是一时之间太过惊愕,等绿夭离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原本只是想着改变今生轨迹,不再让柳父襄助太子,以保柳家为主,等日后宣帝大行,再根据朝堂变幻选择一位明主将太子打落尘埃。 可如今…… 柳若言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不过是多一个敌手罢了。 且她这次已经预先得知莫太师的布手,她一定可以破除莫太师对柳家的操控。 “你怎么在这?”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传来。 视线处,出现了一个一身华美裙服的女子,她虽然带着面纱。 却不影响柳若言从那挑衅又隐含着仇视的话语中听出面前之人是谁。 柳书琪。 柳若言不动声色往她身后瞧去。 就见到在柳书琪身后还跟着六个侍卫模样的人。 这几个侍卫单看衣着就绝不是普通人能养得起的,更别提这几个侍卫龙精虎猛的样子 隔着一片纱巾,柳书琪将柳若言的面色看得透彻无比。 她漫不经心的挑起面纱,眼中透着怨毒之色:“你给我站起来!” 随着柳书琪这一句,她身后的侍卫都往前逼近了一步,将这个角落跟其他看衣服的人隔了开来。 柳若言心知肚明,柳书琪是来报复的。 她笑了笑,这几个侍卫固然威势可怕,但她可是曾经做过皇后的人,岂会惧怕这几个人。 她反而舒适的往后靠了靠,语带讽刺道:“你这是攀附上了贵人,打算来报复我?” 柳书琪隔着面纱笑了起来,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怨毒:“怎能说是报复呢?只是妹妹见姐姐今日仪容不整,有失嫡女风范。想来教教姐姐,而已。” 话音刚落,柳书琪身后的一个侍卫就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柳书琪。 那是一盒散发着恶臭的淤泥,不知从哪里掏来。 柳书琪一边捏着鼻子,一边示意一旁侍卫给柳若言脸上去抹。 那侍卫带上了一副白纱手套,抓了把泥便朝着柳若言走去。 柳若言淡淡看了那侍卫一眼,竟然仍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那侍卫被她这一眼横来,居然觉得浑身一震,心下立刻有些发虚。 侍卫的动作不由得慢上了几分。 便是这当口,柳若言开口道:“妹妹定然是有奇遇,不然也不会在沦落成那样的境遇之后还能弄来沾染了疫症的东西辗转害了自己的嫡母,还能在脱离苦海后带着侍卫出门耀武扬威。就是不知妹妹背后的人究竟权势有多大,能不能容得下妹妹这般放肆,四处给他惹祸。” 说完,柳若言站了起来,咄咄逼人道:“妹妹自己的尾巴可曾收拾干净了?这般迫不及待出门给自己招惹祸事吗?” 若是从前的柳书琪说不得这样一番话就要被吓住。 可这几日,她手里渐渐掌握了几个侍卫,也办成了几件事,尤其是将朱老大一家逼死。 了却了自己的心结,头一次品尝到了手握权势的滋味。 她根本不惧柳若言此刻的恫吓,相反的她清晰无比的看出了柳若言的虚张声势。 柳书琪上前一步,推开那下不了手的侍卫,自己从盒子中抓过淤泥就要往柳若言脸上抹去。 她一边动手,一边狞笑低声道:“那些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剩下姐姐,我舍不得,只好亲自来照顾一二!” 柳若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目而视,面上却越发冷然:“你杀人了?” 柳书琪使了个眼色,左右侍卫将柳若言按住。 柳书琪痛快得将手上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尽数扑在柳若言脸颊上。 这是重生以来,柳若言头一遭受到这等侮辱。 这景象仿佛渐渐与前世临死前重合。 柳书琪的笑声一如前世般嚣张狂妄。 “你方才没有否认。”柳若言忽然出声道。 那声音寒得令柳书琪心头一惊。 她停下了手上动作,一边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让侍卫放开柳若言。 柳若言咳嗽了两声,将口中方才挣扎时吞进喉头的淤泥吐出。 她随意的用衣袖在鼻间一抹,狠狠呼吸了两口这才重新看向柳书琪。 柳书琪紧紧盯着她,此刻柳若言明明是异常好笑的一副模样。 不知为何,柳书琪却觉得柳若言那双眼眸却是冷静得渗人。 “我说是你谋害嫡母,你没有否认。”柳若言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云氏一口咬定是她弄来了那染了疫症的衣服。我知道她没那本事,可我并没有追查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提及已经死去的云氏,柳书琪眼底闪过一阵心虚,但她很快便收敛住神情,将自己的片刻失态隐藏在面纱之后。 柳若言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嘴上越发咄咄:“因为我想看看云氏对你能爱护到什么地步,而你,又能狼心狗肺到何种地步……” 柳书琪怒极:“你!” “……云氏是怎么死的?”柳若言冷冷道,“她不过得了风寒而已,你身上明明有银子,可你却没有将云氏的病情放在心上。我想云氏死前一定十分后悔有你这么一个冷心冷情自私自利的女儿吧!” 面纱下的贝齿紧紧抿住红唇,凄厉阴狠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你闭嘴!” 柳书琪眼眶泛红,整个人却不由自己的有些微微颤抖。 柳若言眼中掠过诧异,埋下一抹深深的怀疑。 第239章 逼她伤人有目的,来救她 “你想让云氏死,对不对?”柳若言忽然吐出这一句,她那双仿若洞彻一切事宜的眼眸便直直的探究着柳书琪。 柳书琪眼中暴起厉芒,被冒犯的感觉令她一瞬间产生了愤怒的感觉! 她忽然心中极快的掠过一丝念头,只是羞辱羞辱她有什么意思? 让她恨的要死却不能报仇还要看着她风风光光安享荣华富贵这才有趣。 柳书琪一闪念之间,飞快的握住一旁侍卫握剑的手,随后拔出剑来猛然刺向柳若言小腹! 柳若言在那剑尖挨到身前的那一瞬,一直以来对柳书琪的警惕令她做出了躲闪的动作! 她微微一扭,剑尖避开了要害,伴随着一声闷响直直捅入她的身体! 殷红的血色很快便染透了柳若言身上的衣裙。 柳书琪松开手,呵斥侍卫:“怎么这么不小心?为了保护我伤到旁人了!还不快把剑拔出来?” 那侍卫略一犹豫,随即收回剑。 柳若言只觉小腹便像是破了个洞般,血液快速的往外流淌。 柳书琪看着地上躺倒的柳若言,一阵痛快! 柳若言捂着伤口,慢慢倒地,可她的眼眸除了透着越来越深的冰寒之外,竟然还有一丝挑衅般的意味。 柳书琪没有见到柳若言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心下微微失望,但却更对柳若言这种仿佛毫不关己神态感到一丝挫败和恼火。 她就见不得柳若言在她面前的任何一副样子。 干脆刺瞎她的这双眼睛! 这个念头冒出来,柳书琪控制不住的一阵兴奋。 她指着柳若言命令道:“刺瞎她的眼睛!” 在她身旁,方才被动伤人的侍卫终于开口道:“小姐,老爷交代属下保护小姐的安危,这位姑娘已经丧失了伤害小姐的能力,就无畏多伤人命了吧?” 柳书琪知道身边的侍卫是保护自己同时也是监管自己,她冷笑一声,指着柳若言道:“你瞧她的那双眼睛,瞪得本小姐多凶?叫我一看便心中难受,你说她算不算是冒犯伤害到了我?” 那侍卫没想到柳书琪会这么说,犹豫了下,再次拔出那剑尖还仍沾有血迹的剑对准柳若言。 柳若言眼中流露出讥诮。 柳书琪不以为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愉悦:“你想这么看着我就多看看吧!等会你就再也见不到这个色彩丰富的人世间了!” 话音刚落,柳书琪冷喝一声:“动手!” 侍卫挥剑直下!便在此时,柳若言忽然反手将自己身后休憩用的坐凳拽到身前一挡! “呯”的大力一声! “尔敢伤人!”一道男子急促的呼喝声同时伴随着裂成两截的断剑落地。 柳若言手中的坐凳扑了个空! 但她用尽全力的一挡也并没有令她失去平衡。 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左长乐眼中流露出的忧急简直令柳若言有些恍然。 他身后的绿夭急得哭了出来:“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奴婢!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绿夭转身恨恨看向柳书琪:“左公子,一定是她!” 绿夭出门去给柳若言抓药,但她左思右想,觉得该跟左长乐说一声。 其实也是她私心作祟。 没想到左长乐来的倒是时候,否则柳若言今天怕是真要被折磨死了。 柳书琪紧紧盯着绿夭,她并没有忘记这个柳若言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她当初身为丫鬟却敢当着她的面对柳若言说自己是不安好心的。 这个仇,她可一直记着呢! 柳书琪正想让侍卫给她几个耳光赏她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罪名。 忽然,柳书琪顿住了。 因为她注意到,绿夭的两只手紧紧的拽着一旁左长乐的衣襟下摆。 这可超出了一般的主仆之别! 更有意思的是,绿夭可是柳若言的亲信! 柳书琪冷笑一声。 这时,在左长乐怀中的柳若言已经缓了过来。 左长乐的止血手法极为有效。 左长乐见她醒来,随即眉心一宽就要放下她。 可没想到柳若言却伸手拽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语道:“我,是……故意激怒她,好让她……觉得自己已经能……能掌控我的生死,你不要与她……” 左长乐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点点头:“我明白。” 他说完这话,别过头冷冷看着柳书琪等人:“滚!” 柳书琪正是气场全开,志得意满的时候,哪里会理会左长乐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救星。 她冷哼一声,就想让手下教训教训左长乐。 谁知这个时候,左长乐忽然伸手一抓,地上的一半断剑凭空朝他飞来,被他握在手中。 “是你动的手?”左长乐淡淡一问,断剑已经脱手而出插入方才动手的侍卫腹中。 这断剑来的快,那侍卫根本反应不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刺中! 柳书琪很是惊怒,“你大胆!” 左长乐面上显出冷怒,神情却是傲然:“你先出手伤人,我只是还手而已。便是你告上府衙,先有罪的也是你。”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凭白的就多了几分令人信服的力量。 这时,已经有其他侍卫过来架起了受伤的这个。 侍卫头子在最后,他来到柳书琪身边,本不想表明身份的,却被逼开口道:“小姐,该回府了,今日也玩够了。” 柳书琪见过这个侍卫头子,不过没想到他今天会跟出来。 她点点头:“好吧。听你的应当没错。” 那侍卫头子冷声道:“小姐慎言。” 柳书琪冲他一笑,眼中带着勾人的媚意。 这侍卫头子仿佛没看到一般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今天会偶遇柳书琪完全是无妄之灾。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左长乐便叫绿夭去找辆马车,好将柳若言送到王大夫的医馆。 绿夭出去办事这当口。 柳若言养了一养精神,倚靠在他怀中,忽然开口道:“你的心跳好快。” 左长乐一僵,有些无奈笑道:“你这是在嘲笑我?看来是恢复了些力气。” 说完,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淤泥蹭染的地方,便撩起袍子将她脸上的淤泥都揩干净。 整个过程,他下手十分轻柔。 柳若言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这么一放松便觉得有些冷,不由得往他怀里缩了缩:“云氏的死……有些蹊跷。我故意激怒她,是想看她背后之人能为她撑腰到何种地步……,我知道绿夭会回来,我不会有事……” 左长乐打断她:“你别说话,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柳若言却想继续:“你让我……说完。她下手很有分寸,我能感觉到……她,不想让我死。她最大的心愿不是让我死,而是要踩在我头上……” 左长乐点点头:“你慢些说。” 见柳若言强自支撑很是艰难的样子,左长乐立刻改了口风,立场转变之快令人瞠目。 第240章 第二个条件,两颗药 “正月初一进宫献艺,太子必然会在,柳书琪……她,一定是要在那时利用这个孩子重回太子……身边。她今天伤我……我猜,与进宫之事也有,干系。她不愿让我露面。” 一番话说完,半响毫无动静。 左长乐心中一紧,低头看去恰好对上她犹自因伤痛出神的双眸。 他没想到,柳若言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想出来这么多事。 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抵在柳若言背心处。 柳若言喘了口气道:“正月初一,我要让她自演一场好戏,让她和她身后之人一并身败名裂!你,帮我找到朱家……” 左长乐心中一动:“你是为了她身后之人,才这般忍让?你……” 柳若言只觉得背心处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流,令她舒服得不想再多说一句,并且也有了一种想要沉沉睡去的错觉。 柳若言用尽力气说道:“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左长乐眉心轻皱,若有所悟。 因柳书琪进门之前便将此处围了起来。 铺子老板一直躲在内堂。 此刻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走出来一瞧,都见了血了。 立刻就慌了。 这铺子老板生怕惹祸上身,立刻就要赶人。 有不少从头围观至尾得知了事件所有经过的客人因顾忌着之前柳书琪身后那些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侍卫,只是看着也并不敢上前一步。 “走……”柳若言半昏半睡之间,也能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对劲,尤其是这铺子老板还气急败坏咒骂他们坏了店铺风水。 她昏沉着只想离开这里。 左长乐在她眼皮上一抚,淡声道:“你现在还不能随意移动,等绿夭回来,我抱你出去。” 她无力再睁开眼睛,只是听得耳边铺子老板的咒骂越来越聒噪。 而抱着她的手臂却依然沉稳有力没有丝毫动摇。 柳若言终于晕了过去。 当柳若言再次醒来,发觉自己身在药堂内室的床榻上。 她腰腹处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换过。 鼻端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的药味。 忽然绿夭推门进来,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催促道。 “小姐,快喝。王大夫给您看了伤口配了药,是奴婢给小姐换的衣服,包扎的伤口。只是 这事瞒不过夫人和少爷。大少爷说等您回去要问您话。” 柳若言摇头,面色苍白,却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道灵符递给绿夭,“没什么好问的,他要是想知道自然什么都能查到。” 顿了顿柳若言又将灵符收回来道:“算了这灵符也不必给了。” 绿夭不明白为何柳若言花了大力气求来的灵符又不打算给了。 但她没问。 柳若言休息了一会便要支撑着起来回去。 绿夭拗不过她便扶着她往外走。 没想到,两人到了外堂,看到了王大夫却没见左长乐。 王大夫见她出来,皱了皱眉,停下手里正在配的药:“他让你在此处等他。” 柳若言却没说话,盯着王大夫看了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王大夫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便听柳若言淡声道:“你还欠我两个条件。” 王大夫有些无奈点点头:“此事老朽记得,大小姐不必再次提醒。” 柳若言示意绿夭扶她在王大夫对面坐下,“第二个条件。” 王大夫凝神细听。 “尽快给我两颗药,我要一颗能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味觉的丹药以及一颗能诱发人体潜疾的药丸。” 柳若言面色虽苍白,一双水眸却是清亮。 王大夫一听这次的条件起码正常一点,便答应了,“提升味觉的药简单,只是这个诱发潜疾?老朽多问一句,是谁得罪了你?” 柳若言盯着他,“当初,我央求你配一副与柳书琪身上毒性相冲的药。你配了,我也设法让她服下。可今天,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我并未见到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却好似她身上的毒性已经不知不觉中被解了。 ” 王大夫有些讶异,皱眉陷入了沉思。 柳若言不急,在等。 王大夫便问道:“你这妹妹最近身体可有异状?是否有孕?” 柳若言点点头。 王大夫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这毒素自是流入胎体,传给胎儿,她本人以后都不会受这相冲剧毒的影响。不过,老朽倒是懂得一味古方,能将这毒素稳定在母体。” 这真是……天助她也。 “既然你懂得做,我便要这个。”柳若言淡淡道。 孩子生下来却身带剧毒,这样一个孩子对夜凌华来说 又有何用? 她根本一丝胜算也无。 柳若言面色淡淡,心中却谋思百结算着正月初一那一日。 便在这时,左长乐迈步走了进来。 他眉心轻拧,快步走来,二话不说将柳若言打横抱起送回内室床上。 柳若言猝不及防之下,竟意外的没有丝毫抵触。 左长乐将她放下又将被子给她拉好。 柳若言抬手就将被子掀开,她轻笑:“太热。” 左长乐只是关心则乱,下意识的就觉得柳若言受伤了,就该好好躺着,既然是病人就要小心着凉。 不过他岔开话题避开尴尬也是拿手,随即在床边坐下,瞧着她开口:“朱老大一家已经带回来了。你想怎么做?” 柳若言眼中掠过一丝精光,随即她很好的掩饰掉了这种神色,静静躺着,微笑道:“自然是先养好身子。不然只怕她随手一推,我便能去了半条小命。” 左长乐垂眸瞧着她,忽然开口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柳若言没有听清。 左长乐随即笑笑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柳若言便在此时直觉左长乐似乎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寂寥的味道。 这感觉让她觉得两人之间似乎距离都拉远了不少。 这错觉只是一瞬。 柳若言想也不想微微抬起身子便将他拦腰抱住。 她抱着的位置有些敏感,左长乐浑身一僵。 便是这个反应让柳若言觉得,他没变,他还是喜欢她的。 柳若言喃喃道:“日后,你我就是夫妻了。你若是有心事,一定要讲给我,纵使我不能替你分忧,但也绝不会让你一人沉沦。” 左长乐没想到,柳若言居然在此时对他展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依恋和柔情。 一时之间什么烦心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第241章 柳书琪的新身份,味觉 柳若言自觉与左长乐之间这样的相处很是自如。 左长乐没有给她太多压力,却总是尽力守护在她身边。 却不知左长乐其实希望她能向他透露更多,也更希望柳若言对他能关心的再多一点。 只是左长乐心中自信柳若言终有一天会主动如他所想的那般对他,这番心思也是一点也未透露。 柳若言和绿夭离开家一整天,白氏几乎快急疯了。 得了消息说左长乐已经赶去将人救了下来。 白氏又生生忍住了。 她和柳沐深在厅堂中一直等到夜深,还不见人回来。 柳沐深站了起来:“言妹妹便是受了伤也不该在医馆处过夜,孩儿这就将她接回来。” 柳沐深带了自己的长剑,独身一人便出了门,只是看那架势也并不像是个去接人的人。 他才走到巷子口,便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马车角悬挂的灯笼一甩一甩总算是一路洒下一点光亮。 驾车的是左长乐。 柳沐深直直站在路中间,忘了让路。 左长乐看他一眼,停住,随后掀开车帘和绿夭一起将柳若言扶了下来。 马车底座还是太高。 纵使有凳子垫脚,柳若言腹部仍被颠出满把的痛楚。 左长乐深吸一口气:“冒犯了。” 将她往怀中一带又是打横抱起。 柳沐深能听到柳若言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那是因为腹部受伤,时不时引发的痛楚,让她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自如的呼吸。 他已经听说了,伤柳若言的是重新换了一个身份的柳书琪。 柳若言在左长乐怀中瞧见柳沐深一副愧疚的样子,想说什么。 左长乐却将她收得更紧:“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让他自己看清楚也好。” 柳若言遂静了下来。 将柳若言安置好,左长乐谢绝了白氏的挽留,径直离去。 没想到柳沐深还站在外面。 左长乐路过他时,轻飘飘来了一句:“这是她们之间的事,你莫要插手便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柳沐深忽然问道:“我夹在中间什么都不能做?”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那倒也不是。白氏大约很想要个孙儿……” 这句话说完,左长乐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柳沐深这段时日心中苦涩,被左长乐这般一说,心中忽然想念起与徐紫莹通信时的快乐。 他在边关的生活,他在路上的见闻。 徐紫莹回信他自己又做了什么绣工,又去哪里赏了一回景。 柳沐深抬眼看向身后这座府宅。 它是他的家,却也不是他的家。 柳若言一脸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左长乐除了在第一天送她回来以外,其后的日子忙得不可开交。 每日只是定时要人送一些小玩意过来哄她。 有时候是新出炉的包子,有时候是一枚别致的荷包,更多的时候却是他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写上一句诗词便给她送来。 她已经收到了几块形状不一的石头,两片枯叶,一方白玉镇纸,一块泛着古旧的木头,一只用泥巴捏成的老虎等等。 柳若言将这些东西统统都妥善收了起来。 待她终于躺够了半个月,大夫也嘱咐她要起床做些运动时,京城里已经到处传开了。 说是那个被柳家赶出府族的柳书琪又重新现身京城了。 传言中,柳书琪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柳家赶出家门,下落不明。 但这次回来,她却是满身的珠华宝翠,仆从成群。 浑然一副尊贵的模样。 据说,柳书琪被一户孙姓商贾所救,那户商贾在今年北旱之中捐了大半数家产,令宣帝极为震动,特地将人宣回京城召见。 柳书琪因长得极为神似孙昌的亡妻,被救当场就与孙昌结了干亲。 孙昌进京后面见宣帝,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给自己干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柳书琪被柳家原因不明的逐出去,却被宣帝看重的孙昌视若掌上明珠。 宣帝也不顾会打脸臣子,只想着将孙昌立为典型,好让天下的商贾都学一学关键时刻为国家抛弃家业的这份情操。 于是,宣帝便特许柳书琪以孙昌之女的身份在正月初一一同进宫献上厨艺。 柳若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中慢慢走着。 她如今每日都要在府中走上几个来回。 宣帝大张旗鼓的如此礼遇一个商贾义女,说穿了,也有几分是看在柳书琪出身柳家的缘故。 只是从左长乐给她带来的消息中,柳若言却知道,这个主意是莫太师向圣上提的。 莫太师一番凛然大义说下来,宣帝便动了心。 朝中也有人反对,只觉得士农工商,商贾一道最为低贱,断然不可妄自抬高他们的身价,让百姓效仿商人逐利。 莫太师便在这个时候做出了表率,不仅十分礼遇孙昌还对柳书琪看重有加。 在宣帝的赏赐之后,莫太师亲自将父女俩接到府上设宴款待。 一时之间,柳书琪这个名字又重新活跃在了京城之中。 “绿夭,杜鹃回来了吗?”柳若言走完一个来回,回到庭院中歇息。 如今虽然伺候的人手少了,却自在了很多。 一旁绿夭应道:“杜鹃姐姐正在换衣服。” 不一会,换回丫鬟服饰的杜鹃便走了过来,她向着柳若言施了一礼:“小姐,您猜猜,今日奴婢有什么收获?” 杜鹃自从被柳若言派出去打探消息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整日在外游荡的感觉。 若是柳若言不主动吩咐她去做些什么,杜鹃甚至还会主动要求外出盯着柳书琪。 “可是遇到了柳书琪?”柳若言推给她一杯热茶。 杜鹃也不矫情,端起来小心的喝着。 “奴婢看到柳书琪去了张大夫的医馆。但她面色很不好,奴婢听到了几句,似乎她在骂那张大夫是个庸医。” “哦?”柳若言来了兴致:“你可知是为何?” 杜鹃放下茶碗,神秘道:“她骂完就走了,身后还跟着六个侍卫。但奴婢想着她在张大夫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说不定还要去旁家。便一路跟着。最后,果然叫奴婢看到她进了王大夫的医馆。” 柳若言笑笑,王大夫是左长乐的人。 虽然柳书琪当时让人将门口封起来。 等她人一走,杜鹃顺利的打探到了消息。 “小姐,柳书琪也知道了,太后是味觉失灵,便找王大夫讨要能治味觉的药。王大夫只说没有,把柳书琪气得。差点最后砸了王大夫的医馆呢。” 柳若言眸中光芒一闪而过:“当真?” 杜鹃点头:“当真!” 柳若言垂眸思索不过片刻,立刻道:“杜鹃你再去找王大夫一趟,告诉他如果柳书琪再去找他,就将我之前托他做得能暂时提升人味觉的药丸透露给柳书琪,只是要夸大功效。她要是抢走了也无妨。” 杜鹃点点头,眼前一亮:“小姐,您这是要让柳书琪自食恶果。” 柳若言淡淡道:“我要她一步一步失信于人。” 第242章 除夕之问 杜鹃将话传给王大夫之后,柳书琪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 她那天被身旁侍卫劝了回去,虽然她知道柳若言不会死,但对那个冒出来的男人却很是忌惮。 那男子抱着柳若言的时候一派温柔深情的模样,为她出手时却是极快毫不容情,与他看起来温雅儒生的形象反差极大。 什么时候柳若言身边竟然多了这样一个护花使者。 再一打听才知道,这男子已经与柳若言定亲了。 只是定的低调,知道的人不多。 杜鹃莫名其妙放下心来,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人,想来也没有什么背景身家。 要不然依照柳若言以往的性子,会肯这般低调,还不是怕旁人笑话! 想到这里,柳书琪自己感情上的不顺竟也可以忍受了。 柳书琪便叫过侍卫头子,要他派人盯紧了王大夫,只等着王大夫的药炼制好了便夺过来。 柳书琪忽而没了动作,柳若言自是按兵不动好好养着身体。 在身体差不多康复的时候,柳世忠终于从蕲州归来。 柳父这次可说是大获全胜,在蕲州赚足了声望。 多亏了左长乐给他的药方。 那蕲州太守自柳世忠上任之后多番阻挠拒绝合作,最后派人送来了一张假药方要柳父全权处理瘟疫的救治。 柳父将计就计接过了此事。 蕲州太守话是如此说,但他既不放权又不配合,只推说蕲州军备耗费巨大,拿不出银钱要柳父自己想办法。 柳世忠只好先用身上的一千两银子做定金稳住了药材商人,趁着这空档联络蕲州内各大富商募捐灾款。 蕲州百姓早盼着有人出来统领大局,不过几日柳世忠便集得了三万白银。 这银子柳世忠依照规矩交由蕲州太守由太守下令调配使用。 岂料,蕲州太守因这三万白银到手得十分顺利而记恨上了柳世忠,只觉得柳世忠这是占了自己的便宜,踩着他的治下成果给自己赚声望。 过了几天,在柳世忠来催问结果的时候,蕲州太守却说自己并没有收到什么白银,并污蔑是柳世忠给贪了。 蕲州本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有人熬不过去死亡,而活着的人人人自危。 柳世忠的到来本给了他们希望,谁知,蕲州太守放出的流言将那希望生生掐灭。 在幸存的百姓暴怒在富商的带头下将太守府团团围住的时候,柳父被推了出来站到了众人之前。 柳世忠纵然有通天的手段也做不到为自己洗刷冤屈。 柳世忠在那一刻,几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关键时刻,一条细蟒救了柳世忠。 那细蟒来得悄无声息,忽然出现在柳世忠身旁,围着他直打转。 直吓得周围百姓哭爹喊娘。 围堵的百姓在初时的慌乱过后,起了同仇敌忾悲愤之心,更有胆大的回家拿了铁锹锄头就奔着蟒蛇追打。 这条细蟒趁着混乱溜进了太守府衙。 百姓高举着各种农家用具涌了进去。 最后的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 细蟒溜进了太守休憩的偏房,藏在了那床底下。 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掀了床板,之后个个都愣住了。 细蟒的身体盘在了一个大铁盒上。 而那铁盒,百姓们是见过的,柳世忠将募集的银钱都兑换成了五十两一锭的银子收在这样的铁盒中,这样的铁盒该有三箱。 小高在人群中呼哨。 细蟒功成身退,没有人去管这细蟒怎么来的又怎么消失的。 这铁盒便足以证明了柳世忠所言非虚。 钱确实在太守府。 太守府那日据说爆发出了百年难得一闻的哀嚎之声。 第二日便由柳世忠出面将药材大量购入令全城医者熬煮救人的汤药。 一连十日,人人有份。 十日之后,症状较轻的百姓均已痊愈,垂死之人也都稳定好转。 听闻,那蕲州太守听到消息不敢置信,捂着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未消下去的脸跑到救济的各处药棚查看。 入目均是活蹦乱跳活的百姓,太守当场就晕了过去。 柳世忠毫不客气,在蕲州将太守三年来的政绩清查了一番,搜罗出几样与人同流合污的罪证一并带了回来呈交吏部只等着宣帝裁决。 柳世忠回到家中,立刻将柳沐深召来。 当柳沐深站在柳世忠面前,那副模样直叫柳世忠不敢相信,这一副形容邋遢模样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柳沐深眼底闪动着复杂:“爹……” 柳世忠眼中既有痛惜亦有懊悔,最终都化成了一句:“过去的事,你我都不必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亲事。” 柳沐深心中为亲生母亲和亲妹子如此狠绝而难过内疚自责,没想到柳世忠却说都过去了。 他听到柳父说起亲事,不由得收了心情凝神细听。 柳世忠面上带了笑:“你放心,等那徐家女在京城安顿好,为父就上门提亲。你与那徐紫莹已通信往来多时了吧?那女孩也是个有心的!” 柳沐深听得柳府这般说才放了心,他已心悦徐紫莹多时,虽然未曾见过,但他已经从两人往来的信件中认定了这是个高洁出尘又忠贞的女子。 因着快到年下,宣帝压下了对柳世忠蕲州一行的旨意只等过完年宣任。 柳若言终于能与家人安安稳稳一起等着过年守岁。 便在除夕那一日,王大夫派人来告知柳若言,柳书琪手下的侍卫将他炼制好的提升味觉的药丸抢走了。 柳若言令杜鹃回去告知王大夫,做好初一被召见入宫的准备。将那枚能诱发柳书琪身上胎毒的药丸也带在身上。 除夕之夜,柳父白氏给府里上下都包了小封红,阖府都喜气洋洋。 在子夜漫天烟火的时分,柳若言拿出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枚已经打磨成型中空的玉佩。 那是她亲手所制。 她将木盒交给小高,让小高立刻去转交给左长乐。 半个时辰后,小高带回了左长乐的口信。 这回礼,他很喜欢。 小高又问:“柳姑娘,公子还让我问你一句话。” 柳若言因他一句喜欢眼中似浮满了漫天的烟火,叫人一看便知她的满足:“他要问什么?” 小高慢慢回忆着,一边复述了出来。 当时,左长乐看着这玉佩,神色欢喜,但眼中却有了一丝克制,他摩挲着玉佩道:“你问她,若有一天我远遁天涯,她是否会一路相随?” 柳若言透过小高有些拙劣的模仿,似乎看到了左长乐问这句话时隐忍克制的模样。 但此时的柳若言绝想不到日后的一语成箴,在除夕之夜的满足之下,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前世所没有的安稳喜乐,她冲着小高笃定的回道:“会。” 第243章 争纷,有备而来 初一一早,柳沐深将柳若言送到了宫门口。 柳若言带着杜鹃,提着红漆富贵雕花食盒一路踏进了宫中。 宫中拜年规矩甚多,太后这里一早便来了皇后各宫妃嫔以及有品级的命妇。 柳若言被引到寿宁宫一处偏殿等候。 杜鹃向来谨慎只守着那食盒半步不离。 而柳若言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发怔。 不多时,一阵杂乱明显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进来的却是好久不见的纳兰容与岳晴瑛。 要说两女也是孽缘,人人都知道彼此不对付,但出席皇家宴会这两人却总是要一起。 两人身后均是跟着六个侍女模样的人手捧食盒。 单这排场,柳若言轻轻一扫便知岳晴瑛逾矩了。 纳兰容眼中隐隐含着一丝隐忍,岳晴瑛眉目间却深沉了许多。 想来也是,自以为稳坐太子妃的位置,没想到却被太子一时的情热闹得人尽皆知,贬为侧妃。 这再张狂的人也闹不起来的。 纳兰容与岳晴瑛一前一后挨着坐下。 只是这两人之间光是叫旁人看了都觉得貌合神离,偏这两人还硬要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 纳兰容坐下后这才看向柳若言,“柳姑娘,好久不见。” 柳若言回敬道:“是,算来也有几月了。” 纳兰容眼风扫过杜鹃手上的食盒,貌似随意道:“不知柳姑娘做了些什么?可否打开让我等先看看?” 柳若言有些惊讶,纳兰容本不是这般直白之人。 柳若言没有接话,而是扫了一眼岳晴瑛。 岳晴瑛那边脸上已经露出了嘲讽。 柳若言淡声道:“民女不过做了家中年下时节常用的肉汤罢了。怕凉得太快,不能轻易掀开。” 纳兰容哦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岳晴瑛瞧着纳兰容那副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真是好大的脸,为太后献菜,是何等重要的事,太后都还没瞧过,你倒要先看,是不是,你还要先替太后尝上一口?呸!穷酸一个,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你自己拿不出什么好的,怕被人比下去,这才想先瞧瞧旁人的。你也是就能捡着软柿子捏一捏了。你怎么不敢来问我?” 纳兰容忍了忍实在是不能忍,她先是看了柳若言一眼,发现柳若言面上神情看不出讥讽与否,这才安了心,冲着岳晴瑛冷笑道:“你家中倒是富裕,让我猜猜,这次又是什么熊掌鱼翅吧?只是岳小姐懂得如何炮制么?是不是又是你家厨娘代劳啊?” 熊掌鱼翅这等食材寻常不得见,难得出现一次便是做也得有经验的来炮制。 岳晴瑛哼了一声:“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懂厨艺是吧?会做几样小点便天天在殿下眼前晃悠。纳兰家不是一向走得清高的路子么?怎么你天天在殿下眼前献媚,也没人管管?” 纳兰容这回是真气着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我身为殿下未来正妃,主动关心殿下,照顾殿下有何问题?我为殿下下厨做几样小点,只是尽我所能令殿下能在繁忙之余得以开怀片刻。你若是有能耐尽管去找殿下便是,我可不会像某些人那般冷嘲热讽,拈酸吃醋!” 岳晴瑛脸色瞬时变了。 她站起来狠狠瞪着纳兰容,这话真是戳到了她心痛处。 岳晴瑛扭身就走,在路过纳兰容的侍女时,猛地将人一推。 那侍女猝不及防撞到了捧着食盒的侍女。 食盒应声而落,从里面滚出来大大小小像是团子一般的精致小点洒满了一地。 岳晴瑛抬手掩住幸灾乐祸翘起的嘴角,“纳兰姐姐,对不起啊,我可不是故意的。哎呦,可惜了这些小点了。这酥皮都碎了!” 纳兰容用力的握紧了扶椅一字一句道:“没关系。” 岳晴瑛得意至极,带着侍女坐到了对面远点的椅子上。 恰好有几颗点心滚到了柳若言脚下。 柳若言弯腰将其捡起来放回纳兰容侍女装着的食盒里。 纳兰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见柳若言走过身前,不由得抬眼看她。 见柳若言好似唇角弯了一下,心中立刻不安起来,纳兰容忽然伸手拽住了柳若言:“你,笑什么?” 柳若言低下头看着纳兰容拽住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好似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本是心中毫无波动的人,内心却忽的软了一下:“纳兰姑娘。” 柳若言将她的手拿开重新放在她身前,纳兰容疑惑的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柳若言此时可以说得话有很多,比如,夜凌华将纳兰容扶做正妃并非是出于喜爱。 纳兰家和岳家相比,岳家虽能为助力却不可控,纳兰家则不一样,这一代的纳兰家就只有纳兰容一个女儿。 等等种种现实的考量。 可柳若言在触碰到纳兰容双眸的时候便知道,这个聪敏的姑娘是知道的。 但她太敏感,敏感过头反而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到底在笑什么?”纳兰容又追问了一句。 对面岳晴瑛又哼了一声。 柳若言对着纳兰容慢慢翘起了嘴角:“是这样吗?” 纳兰容沉默了。 因为此时柳若言面上清清楚楚勾起樱唇露出的却是一个近乎惋惜的笑。 “我只是觉得纳兰姑娘的心意可惜了。”柳若言淡淡开口,顿了顿道:“太后的味觉几尽全失。如此精美的小点便是呈上去怕也是要辜负的。” “味觉全失?”纳兰容有些惊讶,但柳若言实在太镇定,她随即想到,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这段时间,她忙着跟岳晴瑛见招拆招,便是在夜凌华与她见面时都心不在焉。 夜凌华竟也没有提醒她。 想到这里,纳兰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对面,柳若言的声音并不算低,对面的岳晴瑛也能听到。 纳兰容就看到对面的岳晴瑛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一点疑惑也没有。 “她也知道?”纳兰容指着岳晴瑛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柳若言淡声道:“这,民女就不知了。” 看着纳兰容不敢置信一副幻灭的样子。 柳若言大约能猜到,这必是夜凌华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斗法。 岳晴瑛为了压纳兰容一头,打听出来了消息,故意不告知。 但看纳兰容的神色显然是误会了。 她以为这等消息是宫里早就放出来的,夜凌华告诉了岳晴瑛却没有告诉她。 毕竟夜凌华整日出入寿宁宫,太后的状况他该是最清楚不过。 一时间纳兰容的身子有些抖,千回百转的思绪飘过。 这时,就听到身边柳若言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听说岳姑娘家里有两个族哥过了年便要入朝为官了。想来定然是在殿下麾下做事,该是有个好前程了。” 纳兰容浑身一震,却仿佛想通了什么。 定然是夜凌华为了安抚岳家扩大势力,卖给了岳晴瑛一个好。 纳兰容想到此处,不禁心中有些酸涩,却终于是镇定了下来,夜凌华与她花前月下,这些是做不了假的。她该相信他。 而对面的岳晴瑛看着纳兰容的模样却也是一阵厌恶: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太后味觉之事有心打听总能打听出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为什么一副被欺负的模样?这样的情形若是叫殿下看到还以为我又怎么你了! 两女正相看两生厌。 柳若言在一旁乐得看夜凌华后院起火。 便在这时,就见柳书琪一身华衣,身后两个丫鬟捧着一个食盒并一个小盒子款款走了进来。 柳若言冷眼打量过去,就见柳书琪今日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她月份尚小,腰身处看不出来。特意加了束腰更是显得一把细腰走动起来娉婷妖娆。 果然今日,柳书琪有备而来。 第244章 味觉,她仿佛胜券在握 柳书琪今日穿得实在太过招摇。 她堪堪一走进来,便引起了纳兰容与岳晴瑛的注意。 柳书琪与夜凌华之间那段在京城传来传去的流言蜚语早就令二女忌惮在心。 此次柳书琪换了个身份重返京城,二女本不放在心上。 没曾想这么一见面,便是一贯走清高路线的纳兰容都生出了一股直觉。 柳书琪意在太子! 女人的直觉得有时候就是准得那么不可理喻。 而柳书琪一进来只将众人打量一圈,随即便安静坐在了一边。 柳若言知道,她是胜券在握,不屑与人多做纠缠。 不多时,又走进来几个与岳晴瑛纳兰容各自交好的贵女。 半个时辰过后,宫人来领路。 这殿中俨然分成了四派。 纳兰容身边簇拥着七八个贵女,岳晴瑛那边人数要多些。 柳若言与柳书琪一前一后跟在最后来到寿宁宫正殿觐见太后。 岳晴瑛一贯要抢个拔尖,二话不说便先献上了自己的食盒,那食盒里果然装了一份金玉鱼翅。 太后身边的宫人先尝过之后,却皱了皱眉。 宣布第一个就将岳晴瑛刷掉。 岳晴瑛大惊:“太后还未品尝过,怎能就这样算我输了?” 太后看着金玉鱼翅的色泽,眼中也是意动,也有些疑惑看向身边试菜的女官。 女官回答道:“岳小姐想必已经得知太后味觉之事,因此这金玉鱼翅里加了极重的盐来调味,是也不是?” 岳晴瑛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问题:“我已在家中试过多次,绝对保证太后尝到口中一定是可口鲜美的。女官大人,不如就让太后试试吧!” 那女官坚定地摇头:“岳小姐所想没有丝毫问题,可是,太后却吃不得过重的盐。纵然舌头尝不出来,可太后的身体却是受不住的。” 岳晴瑛面色一下白了,女官已经看上了下一个。 岳晴瑛开了这个头,自然后面跟着的就是围着岳晴瑛的那些贵女。 这些贵女手中拿着的都是自己在家拿手的好菜。 可惜,便是盐量适中的菜肴,女官都以太后吃进口中不美为由,一一刷掉。 不多时,岳晴瑛这边的人就已经献完了。 轮到纳兰容时,纳兰容直接承认自己不小心打翻了食盒。 女官看了看纳兰容所制的点心,摇头道:“便是点心没有打翻也是吃不得的。这点心太甜,也伤太后身体。” 除了纳兰容之外,站在纳兰容身后的贵女们也以失败告终。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就剩下了柳若言与柳书琪两人。 柳若言面上一丝焦色也无,也没有抢先的意思。 柳书琪瞅准了时机,率先站了起来却是跪在了太后面前。 柳书琪身后的丫鬟奉上小木盒。 柳书琪高举过头:“太后,民女义父周游四海,曾私下里寻到一张古方可治人之味觉。民女听闻太后味觉不爽,便命人加急将药丸制出以献给太后!恳请太后一观!” 太后倒是没有预想中的热切,反而有些狐疑。 倒是那女官一听,命人将木盒拿来。 木盒里有两颗药丸。 女官拿出银针将两枚药丸分别验毒,银针毫不变色。 女官神色变得有些郑重,看向太后。 太后却看向柳书琪:“哀家味觉之事,你义父如何得知?” 便是方才进献的菜肴里,除了个别盐太重或根本就没放盐的菜肴之外,大部分之人所做菜肴味道均与常人所吃进口中的盐量一致。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柳书琪早有准备,便开口道:“义父喜爱搜寻天下奇珍,以期奇货可居。这方子倒不是特意为太后准备。只是进京之后,义父为怕民女进宫失仪,倒是提前向指点的嬷嬷打听过太后的喜好,这才无意中得知,太后近几月进食总喜爱味重之物,但御医又说太后身体康健,于是义父便猜想太后许是味觉失调。义父知晓这药丸要入太后口中必然要经过宫人查验,便做了三颗,其中一颗民女昨日已然服下,确实有提升之效。” 太后嗯了一声,看向女官。 女官随即拿起一颗含在了自己口中,不多时,女官拿起银著又试了试几道菜。 不觉眼前一亮,激动道:“太后……” 太后也有些动容:“呈上来!” 大殿中的众女当场看着太后服下那枚药丸。 太后顿时来了兴致,便将所有菜肴从头至尾亲自尝了一遍。 不时的点评几句。 结果岳晴瑛是最懊恼的,纳兰容也有些遗憾之色。 这时,柳书琪信心十足的将自己带来的一份素烧火腿拿了出来。 她这火腿一直温在食盒里,此刻拿出来还是热的。 而太后就算味觉恢复吃了之前所有贵女的菜肴,可那些菜肴晾在空气中已然很久,都凉了。 太后吃了一路的冷菜,便是口味适中的菜肴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时柳书琪的热菜倒是来得正好。 女官试过菜,太后立刻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 火腿烧的鲜美,肉汁鲜嫩,再配上各类切成丁的素菜,淋着汤汁简直舒爽到极点。 太后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 柳书琪眼中隐隐透出胜利的光芒。 而满殿的贵女已经频频回头看向柳书琪,各类目光都有。 终于太后放下了筷子,面上有了喜色。 正要开口赏赐。 忽然女官提醒道:“太后,还有一位姑娘未曾献菜。” 太后往下面的莺莺燕燕处扫视一圈,这才注意到还有柳若言稳稳的站在众女之后。 太后对柳若言的印象简直深得不能再深。 听说从围场回来,这柳若言家里便发生了许多事。 她想了想便决定给柳若言个面子,实在是太后已经吃饱,本不想再折腾。 太后示意女官,女官开口道:“还请最后一位姑娘将菜肴呈上。” 就剩了最后一个柳若言。 众贵女均回头看向她。 但此时,众人都心知肚明,便是你的菜肴做得再如何出色,又能如何,也比不上这位能治好太后味觉失灵的柳书琪了。 柳若言向前几步,恭敬有礼却语出惊人:“民女恳请太后稍稍休憩片刻,用些茶水。” 太后有些不喜旁人对自己的饮食指手画脚,便问道:“为何?” 柳若言淡然道:“太后用了许多菜肴,冷热咸淡不一,民女担忧太后肠胃。实在是私心希望太后能消食片刻再来品尝。否则,那许多味道一同搅在肚中,再配上民女带来的汤品,怕晚些时候会叫太后难受。” 那女官一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附议柳若言的提议。 太后遂进入后殿稍事歇息。 一时之间,正殿便剩下了这许多辛苦准备月余却将毫无收获的众贵女。 第245章 立功心切 众女无不艳羡的看向柳书琪,有两三个胆大的上前要与她攀谈旧日交情。 柳书琪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都一一应了。 这般过了一会,太后还未出来,偏巧外头传来隐约鼓乐之声。 一时之间,众女的心神无不被鼓乐所摄,正殿内静默了片刻。 有贵女叹道:“什么时候太后娘娘才能出来?若在我家,这时节该听上小曲看戏了。” 这时忽的有人哎呦一声:“若是太后娘娘再不出来,怕是咱们要撞上过来请安的皇子们了。” 被某个有口无心的贵女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都想起了宫中初一时节的规矩。 除却后宫嫔妃,宣帝和皇子们也是要来向太后拜年的。 这时,有人不由得埋怨起了柳若言:“都是你,早些让太后娘娘品尝完不就成了?非要等一等,再等一等,难道你能越过柳书琪?人家可是将太后的味觉失灵治好了!” 柳若言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水,这等言语,她根本不想去理会,她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边柳书琪却似好心在劝解一般:“陈姑娘,你别再说了。这本就是人人都可以露脸的机会,怎能要人白白放弃。说不定太后喜欢喝汤呢。” 这是在讥讽她作无用功? 柳若言放下茶盏,开口道:“柳书琪,你替太后治好了味觉失灵之症,若是待会陛下和太子殿下来了,你可想好讨要什么奖赏了吗?” 柳若言一语出,其他人都觉得柳书琪得赏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边纳兰容面色却变了。 岳晴瑛皱着眉只是直觉的去疑惑柳若言为何说这样的话。 不多时,岳晴瑛也反应了过来。 这柳书琪本就跟太子有旧,要是借着这件功劳想着再攀上太子…… 随即,便见岳晴瑛一脸杀气的看着柳书琪。 而纳兰容却是端起了准太子妃的气势厉眼盯着柳书琪。 便在这时,太后近身的宫女匆匆忙忙跑出来,有些慌张道:“谁是柳书琪!快随我入内,太后要召见!” 这宫女语气急促,倒不像是要赏柳书琪的。 柳书琪有些诧异,但面上却仍是带着笑问:“这位姐姐,出了何事,太后怎的这般着急?” 那宫女冷声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那语气竟是有几分不客气。 柳书琪再绷不住笑意赶紧跟着进了后殿。 柳书琪一走,在座的贵女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该不是要背着咱们赏她吧?” 令一贵女适时露出嘲讽:“你瞧刚才那宫女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从哪里寻来的古方啊,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呢,请太医看过没有?” 正殿内这般嘈杂议论了半响,终于那宫女又出来。 这次传唤的是柳若言。 柳若言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只给杜鹃使了一个放心的眼色便跟进去了。 内殿分成了两个房间。 一处是太后的寝床,另一处便是太后此刻正坐的软榻上。 面前放了一张桌几,上面摆了几样酸果点心。 柳书琪一见到柳若言进来,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 这股仇视的意念比以往都要强烈。 柳若言只作未闻,向着太后见过了礼。 太后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睛这才睁开来。 “你说。” 在一旁跪着的柳书琪这才抬手指向柳若言,语调中似是含着冤屈一般:“太后,这治味觉的药丸子是柳若言做了手脚!” 柳书琪言语凿凿,柳若言不觉失笑,自知太后叫她进来就是来对质的。 柳若言当下作出疑惑的姿态问道:“什么叫做这药丸子是我做的手脚?这药丸子可出了问题?你不是说这药方是你义父游遍天下才寻来的么?即是如此,我怎么能做得了手脚?” 柳书琪看着如今这情形不说实话是不行了,便咬牙叩首:“太后恕罪!民女今日撒了谎!义父确实遍寻天下搜罗到了一道古方,只是待要送进宫给太后服用却发现了不妥。当时民女已经告知了前来传话的公公。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民女只好到处打听是否有治味觉之药丸。可巧在此时遇到京城之中有一王大夫妙手回春,懂得调制。民女便将他研制出的三颗药丸尽数都买了回来。为怕有害太后凤体。民女另找他人百般查验这才敢奉上。谁知今日在殿前遇见柳若言。她竟告诉我,民女买回来的那三颗药丸是她请王大夫调配的……太后,这药丸绝对无毒,民女可以性命担保,且这药效确实能提升人的味觉!只是不知内里还有何缘故让太后凤体不虞?民女已是难逃失察之罪,还望太后不要放过柳若言,将柳若言查个清楚。” 柳书琪好一通长篇大论,最后终于引到了柳若言身上。 这番话避重就轻,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柳若言。 太后听明白了。 她原本半躺在榻上,此刻却是坐了起来,身后宫女给太后背后赛了一个软枕。 太后看向柳若言:“这药丸是你调制的?里面可加了什么特殊药材不成?” 柳若言看向太后,面色不变,朗声道:“太后娘娘,这药丸并无不妥。只是柳书琪立功心切并没有向王大夫问清楚,而她所言问王大夫买来之事也有强取豪夺之嫌。” 顿了顿,柳若言才面带讥讽看向柳书琪:“琪妹妹啊,姐姐知你急于立功,可也不该如此马虎大意。这药丸的功效你都未弄清楚便敢对太后直言说它能治好太后味觉?” 柳书琪不信,面带诧异:“我自己就服了一颗,确实感觉进食饮水都比往日要香甜?” 柳若言摇头:“这药丸子只是能暂时刺激味蕾,令人更加敏锐而已。” 说完,柳若言看向太后,目光不卑不亢轻声道:“而太后娘娘已近垂暮,这药丸效果自然不能如你一般持久香甜。” 太后被柳若言那双眸子直视,一时之间竟忘了斥责她敢窥伺凤颜。 而那双眸子眼中平静无波也并无半分冒犯之意,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柳若言话音落地半响,太后终于开口:“你们二人起来吧。” 第246章 以死相逼,孩子 “柳书琪,你确实失察,不过念在你确实一片诚心替哀家考虑,这次的事哀家便不计较了。罚你在寿宁宫洒扫半日再离去,以作惩戒,你可有不服?”太后有些疲累。 柳书琪咬唇点头,心下却是有些喜意。 她还正愁没有足够时间,等不到太子,太后这惩罚简直是合了她的心意。 太后又看了一眼柳若言。 “你找那王大夫制作药丸是为何?” 柳若言语带恭敬:“太后, 那药丸虽不能彻底根治,但却能使人恢复片刻。民女本是想献与太后,聊以作消遣。” 聊以作消遣。 太后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然而终究是天命难违。 太后嗤笑一下:“你倒是有心,罢了。” 一语毕,便打发二人出去了。 女官出面借着柳书琪之事将众贵女敲打了一番。 随后,传太后口谕,说是但凡进宫的贵女想先行离去的可先行离去。 想留下看戏的可等午时过后再行离去。 大年初一,许多贵女家中早已备下精致吃食和热闹的戏班子。 谁愿意留在宫中受诸多束缚。 因此除了纳兰容岳晴瑛之外,几乎所有的贵女都走光了。 纳兰容见柳书琪留了下来,心中自是不愿让她见到太子,便也借口要陪太后说话留下来。 岳晴瑛在这件事上倒是与纳兰容出奇的一致。 两人都是盼着能见太子一面。 倒是众女走后,却见到柳若言跟跟后提着食盒的丫鬟还未有离开的意思。 纳兰容奇道:“柳姑娘还不走吗?莫非还在等着太后娘娘来品尝你献上的菜肴?” 柳若言微微一点头。 顿时纳兰容有些服气了。 瞧瞧,这姓柳的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柳若言这么一等,怕不是要等来宣帝皇子们。 到时就剩了她一人,岂不是又是出风头的好时机。 正想着,宣帝和诸皇子们已经远远走来了。 一个太监急忙忙跑进来:“陛下朝着寿宁宫来了。” 顿时,大殿内原本还松散的众宫人都快速的走动起来,去通知太后的通知太后。 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 柳若言杜鹃柳书琪纳兰容岳晴瑛立刻回避至一旁。 不过短短片刻,宣帝人已经来了。 太后出来迎皇帝,一眼扫到还未走的几人。 太后将宣帝和皇子们先安置到座位上,再命宫人上了茶水。 “你们有何事?为何还不离去?若是想看戏让宫女领着过去便是了。”太后侧头看向一边。 众人自是跟着太后看过去。 尤其是夜凌华,当下双眸一眯。 纳兰容心中狂跳,当下展示出了她一贯的书香大家气度和岳晴瑛一起见了礼。 柳书琪自知成败就在此刻,她随后站出来款步一一拜见。 却在夜凌华那顿了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十分明显。 夜凌华面色玩味,轻哼一声。 柳若言与杜鹃也立刻出来,却是谨小慎微,头也不抬。 “你们退下吧。”太后不欲让众人在男子面前多留,便开口打发。 便在这时,柳书琪忽然似是脚下一软,哎呦一声。 整个人便要向地上歪去。 “当心啊。妹妹。”柳若言手疾眼快抬手就将柳书琪拽住了。 还未等柳书琪站稳,便听柳若言淡淡道:“妹妹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千万要当心些。” 柳若言这一声,简直是石破天惊。 太后瞬时就沉了脸色。 “还不快出去!” 太后一贯不喜女子事多,尤其是用女子之事去污了这些龙子龙孙的耳。 而柳书琪也万万没想到,柳若言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叫破她的秘密。 她根本就未婚,还梳着少女发髻,在场的人一看便知。 这个时候传出她有孕的话,她若是辩解可事实却是做不了假。 若是不辩解,现在,只要出了这个门,她就没办法再踏进这皇宫一步了。 柳书琪当真是恼恨极了柳若言的多事,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她的计划。 柳书琪当下,立刻挣脱开柳若言的搀扶,用尽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宣帝脚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书琪什么也不说先来了这么一句。 宣帝虽然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问道:“你有何事要面禀朕?” 柳书琪用一双满含哀怨又多情决绝的眼眸快速的朝着夜凌华看了一眼。 只见夜凌华瞬间就沉了脸色,满脸的阴郁。 柳书琪随即似是已经满足,颤抖着身子说道:“民女,只是来看自己心爱之人一眼。便够了。” 说着,柳书琪站起来,忽然足下发力冲着柳若言身旁的柱子猛然撞了过去。 柳若言一丝一毫也不信柳书琪真的会想死,连手抬都未抬。 果然,柳书琪身后跟着的丫鬟就像是早就预知了一般,个个身手矫捷的不像样。 扑过去就拦住了柳书琪。 柳书琪连根头发丝都没碰到一下。 但宣帝却被镇住了。 居然有人在皇帝面前寻死,这就是要逼着他一查究竟啊。 当下便借用太后偏殿,召来太医先给柳书琪看诊。 果然柳书琪被诊断出了已有身孕近三月。 只是太医还诊断出了柳书琪身上似乎有种毒素已经渡给了胎儿。 宣帝脸色瞬时就变了。 柳书琪说来看心爱之人一眼,宣帝自己就可排除。 剩下的在场的就是他那些皇子们了。 宣帝有些生气,却是气这些皇子们不懂好好安抚女人,竟然闹到了他面前。 这些皇子们在门外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唯有四皇子扫了一眼太子之后,不动如山。 夜凌华此时却将目光投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只是站在纳兰容岳晴瑛之后,面色淡然等待着。 这一切都因柳若言那句话而起。 柳若言想做什么?要他承认柳书琪肚子里的孩子?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夜凌华不知不觉就以他惯常的思维去揣测柳若言。 就没听到偏殿房间里,宣帝在叫他。 等夜凌华回过神来,走了进去。 宣帝有八成把握认定是他了。 宣帝冷冷道:“你过去认认,瞧瞧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已。” 夜凌华当下一撩袍跪下,面色有些阴寒:“父皇,不用问了,这女子儿臣认识。儿臣刚才问过了太医,按照这女子有孕的日子,只怕她会说是孩儿的。” 宣帝顿时就气笑了:“只怕?这孩子是不是你的,你竟然不能确认?” 夜凌华面上露出不屑:“区区一个妄想攀龙附凤的女子,敢用孩子来要挟儿臣,就这份心计。儿臣也是瞧不上的,更何况,她与儿臣那一遭之后便被赶出柳家,谁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儿臣的?” 第247章 推波助澜,留下孩子 这话说的诛心。 皇室血脉岂容混淆。 宣帝面上就是一寒。 柳书琪一没昏二没晕,就在里面榻上躺着,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下挣扎着翻身下榻走过来,却是一脸贞烈的模样:“陛下圣鉴,民女绝无要挟太子之意,可太子却不该怀疑民女的清白。有义父为民女作证,民女自离开家中便与义父义母相遇。断无其他男子!” 夜凌华眼中带着冷漠,嗤笑一声:“不还有你义父吗?” 柳书琪双颊腾的一下立刻飞红。 她着实没有想到夜凌华居然这般心硬以及龌龊。 饶是她也一时之间被弄懵了。 倒是宣帝看不下去了,“太子慎言,一国储君岂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妄做揣测。” 夜凌华阴沉沉看向柳书琪回了声:“是,是儿臣考虑欠妥。” 宣帝看这柳书琪也有些糟心,但宣帝却考虑更多。 一般人是绝没有这个胆子来欺君的。 柳书琪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太子的,就算柳书琪手段下作了点,但这孩子却是不能不要。 宣帝想到这里便看向柳书琪,眼里是隐隐压下的厌恶,“你说这孩子是太子的,可有证据?” 柳书琪强自按捺下心跳,恭谨回道:“陛下,民女离家和义父相遇的日期是许多人都看在眼中的,且义父救起民女之后,曾找人为民女诊过脉象。义父一家尽都知晓,可为民女担保。” 宣帝对孙昌的印象好得不得了,立刻便宣人来详细询问。 那些事不关已的皇子们也都趁着此时三三两两的退去了。 孙昌恰因被宣帝看重,被宣帝留下赐宴,人就在宫中。 孙昌将那日的情形,救了柳书琪的经过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真的有这般事情一样。 就连柳书琪都恍惚觉得就是孙昌说得那样。 宣帝心中有了计较,却将纳兰容召了进来。 “你将是太子正妻,这件事你觉得太子应该如何处理?” 冷不丁被问到这个问题,纳兰容朝着宣帝一施礼:“陛下,臣女以为既然已经确认是太子的孩儿,那就该归还皇家。将柳姑娘接入东宫,以免皇室血脉流落民间……” 纳兰容这态度在意料之中,倒是这话说得当真是一点都不勉强。 宣帝不由得刮目相看。 夜凌华眼神越发阴冷。 纳兰容话未说完,又接着道:“……但是,这孩子却易让天下人质疑指摘太子殿下的品性,以及给别有用心的女子做出了错误的示范,若是人人都来效仿柳姑娘的做派,柳姑娘不心疼殿下,臣女倒是要心疼殿下的清誉的。” 柳书琪猛然抬头盯死了纳兰容。 这话说得拐来拐去最终还不是嫉妒! 宣帝被纳兰容的态度也给整懵了,顿了顿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理?” 纳兰容朝着太子跪下,稳声道:“这件事,端的是要看太子殿下的心意。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秉承了殿下的希冀来到这世间的。只要殿下一句话便可决断。” 纳兰容这话说完,柳书琪抬头看向夜凌华,眼中含着希冀。 夜凌华似是察觉到柳书琪的视线,慢慢低下头与她对视。 柳书琪知道自己今天在装扮上是绝无纰漏的。 纵然那天晚上有些不快的小插曲,可那般柔情蜜意的时刻,太子殿下怎会不记得? 想到这里,柳书琪期期艾艾唤了一声:“殿下。”声音里的娇柔简直令人一麻。 夜凌华眸色暗了暗。 一直在外面暗中关注着里面动静的岳晴瑛有些愤然:“这小贱人,真是不要脸!” 静立在岳晴瑛身后的柳若言却忽然开口:“她不是不要脸,只是没有听清楚准太子妃的话。” 岳晴瑛疑惑:“你懂什么?” 柳若言看着里面娴静大度的纳兰容,淡声道:“秉承了太子殿下的希冀?这话说得真好。若真是秉承了太子的希冀出生,太子殿下会让她带着孩子流落在外?准太子妃这么说,不过是让太子殿下更深的想起,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没有人会想要一个不在控制之内出生的孩子。殿下一句话就可以决断?呵,这是在问太子殿下是否要去母留子。” 岳晴瑛的关注点一直都在柳书琪身上,没想到让柳若言分析出了这么一段话。 岳晴瑛仔细琢磨了一番,这才恍然。 确实,纳兰容是正妻,她都还没嫁给太子还没孕育孩子,柳书琪就冒了出来。 这已然是侵犯到了她的利益。 如今纳兰容的话看似是尊重太子维护太子只是在处理一段露水情缘,实则已经在动手了。 岳晴瑛沉默下来,忽然冷声道:“你对我讲这些做什么?” 柳若言对她讲了这番话,岳晴瑛有些怀疑她的动机。 她可是曾经戏弄过她,针对过她。 柳若言冲着岳晴瑛一笑,恭敬的答道:“因为岳侧妃是直率之人啊。” 怕你斗不过看不清纳兰容,不能给夜凌华找不痛快啊。 岳晴瑛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味哼一声,继续看向里面。 夜凌华忽然蹲了下来,伸手挑起柳书琪下巴,脸上带着玩味道:“你就这么爱吾?就那么一夜,便要缠着吾?” 这话说得,宣帝简直没眼看,径直出去了。 柳书琪让自己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无助迷离,她紧紧拽住了夜凌华的袖子使出从云氏那里学来的毕生所学,轻声道:“殿下……” 只这一声,便让一旁站着的纳兰容心头蓦的一凉。 她看向夜凌华。 夜凌华已经松开了手,他慢慢站起居高临下看向柳书琪:“吾相信你这孩子是吾的。” 纳兰容心中再凉。 外面的岳晴瑛也是涌上一股酸涩。 柳书琪欣喜的抬起头,成功了? 这时,却见夜凌华嘴角扯出一股残忍:“方才太医说你这胎儿身上有毒,这是怎么回事?” 柳书琪生怕夜凌华反口立刻解释道:“殿下,宫中御医这般厉害,本不是什么剧毒,只要好好调养拔毒,民女便可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了!” 小皇子? 纳兰容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她还以为柳书琪有多难对付。 竟然敢用这等犯忌讳的称呼。 夜凌华可还没有登基呢。 夜凌华看着柳书琪这副又美又蠢又好利用的模样,心中方才升起的绮念尽数散去。 “纳兰容,你来替吾处理此事。” 夜凌华说完,兴致缺缺的走了出来。 岳晴瑛见缝插针赶紧冲着夜凌华施礼恭送。 夜凌华随意向着岳晴瑛处一扫,目光掠过她却是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柳若言。 柳若言低着头,保持着弯曲膝盖的姿势恭送他。 哼,为何哪里都有她? 夜凌华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疑云。 第248章 留在宫中,意外收获 宣帝太子从寿宁宫走了。 纳兰容一面打发人去回太后话,一面去询问太医,这柳书琪体内中的是什么毒。 太医一边进来收拾东西,一边有些发愁道:“纳兰姑娘,这事有些棘手。” 纳兰容淡笑一声:“如何棘手,只要皇嗣平安,什么法子都要试试。” 太医没想太多,跟着点头:“既然纳兰姑娘这么说了,那下官就大胆直言了,这位柳姑娘的毒还需要下官回去仔细斟酌斟酌。不过看这柳姑娘体内的毒似乎以往也吃过解毒的药物。如此这般便容易多了,只要能找到之前为她看诊的大夫,便能省去不少力气。” 柳书琪一直盯着纳兰容和太医,一个字也不错的将两人对话听入耳中。 她刚要说话,纳兰容看她一眼,吩咐道:“将柳姑娘请出寿宁宫,便送到纳兰府上吧。” 柳书琪一怔,才想到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按理来说,她留在这里是不合规矩的。 可是,送到纳兰家,她还有命在么? 柳书琪一咬牙便强迫自己眼睛一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生生倒了下去。 那太医吓了一跳,立刻过来诊治。 只觉得柳书琪心跳极快,似有不稳的征兆。 太医为了稳妥起见便道:“纳兰姑娘,这位柳姑娘似有些体弱,宫外怕是不好调养。” 纳兰容抿唇轻咳一声:“可我还未正式入主东宫,并无主理之权。无法做主。” 这时,岳晴瑛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被放在地上的柳书琪,冷声道:“送到岳家好了。” “这……”太医有些迟疑。 纳兰容看了一眼岳晴瑛,只是掩着自己口鼻,心里快速的盘算着将此事甩给岳晴瑛的可能性。 地上的柳书琪眼皮子轻跳,真是极力在忍耐。 她只顾防着纳兰容,却忘了岳晴瑛。 便在这时,柳若言在门外淡淡说了一句:“此事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十分重视,既然柳书琪人在寿宁宫,太医大人不如先问问太后娘娘?” 太医一听,有道理,便去禀报太后。 纳兰容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柳若言与柳书琪两人都可说是跟太子有所纠缠的人。 可她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柳若言要更可怕一些。 就像现在这样,柳若言这区区六品官之女,竟然还比她更懂得处理宫中事宜? 殊不知,这是柳若言自身自然而然形成的气度。 前一世没有谁比她更会打理后宫琐事了。 不一会,太医回来了,带回太后的口谕。 说是恩准柳书琪就留在寿宁宫。直到祛除胎毒胎像稳定便可返家等待生产。 半句也未提给柳书琪一个名分。 柳书琪在装晕中,也心知不可操之过急。 便在这时,又听到柳若言说道:“柳书琪从前在柳家,是有专门大夫看诊的。既然她现在晕着,民女便走一趟将大夫带进宫中。” 柳若言这话是对着太医而说,太医觉得有理便给了柳若言自己的腰牌要她快去快回。 柳若言接过腰牌,冲着已经被重新移到榻上的柳书琪高声道:“你放心,这王大夫必定马上就来的。” 王大夫? 榻上的柳书琪登时便想起来阻拦。 这时便听柳若言又接着道:“大人,柳书琪这么一昏大约要多久才能醒来?” 太医斟酌了一下道:“这位柳姑娘体虚,总得有个一炷香的功夫。” 柳若言瞧着榻上的柳书琪,本已经抬起的手又快速的放了下去。 柳若言在心中冷笑,难道让你躺在这里,可万万不能叫人将你害了。 柳若言又冲着纳兰容道:“纳兰姑娘,柳书琪若一直不归,想来她义父一家也是要着急的。还请纳兰姑娘派个人去通知一声。” 孙昌。 纳兰容险些忘了,宣帝最近对他是有多么的看重。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纳兰容回过这话,便一副打算留下来的模样。 想起太子走前说过的话,岳晴瑛忍耐下来,自己先走了。 柳若言将腰牌给了杜鹃,杜鹃带着腰牌出了宫。 不多时,太后醒来,说是想要喝汤,便叫柳若言将食盒献上。 没成想,柳若言的浓汤到此时还是温热的。 更难得的明明是羊肉所熬制。 一点膻味也无。 就是太后喝到嘴中一丝滋味也无。 柳若言将食盒的第二层打开,里面存放了数十个小碟。 里面不仅有调味的各种佐料还有切成细丁的各种辅菜。 太后一时之间有些惊奇。 柳若言便解释道:“太后娘娘若觉得滋味淡寡,可增些口感。尤其是胡椒粉末,便是没有滋味,但用后依旧可致使浑身通透,出些薄汗。对身体也是好的。” 太后盯着柳若言看了一会,“你如何知道哀家平日里从不用胡椒粉末此物?” 柳若言有些讶然:“太后娘娘不用吗?民女不知。” 太后见她不似作伪,容色淡淡道:“其他人的菜品,哀家都尝不出来好。便是柳书琪虽好,却太急功近利了些。便剩下你了,你为哀家费这心思可是想要什么赏赐?” 柳若言跪下,淡声道:“只要太后称赞个好字便可了。” 太后不解。 柳若言便将分家之后的事都说了,再说到自己打算在京城做一份酒楼的买卖正需要一些噱头。 太后皱眉道:“上次,哀家赐给了你一座庄子,那庄子产桃极为美味。你难道没带走吗?” 柳若言想起分家那一遭。 却是柳父先开口只要白氏嫁妆和大房应得的那份银子,根本便没有记起这庄子。 柳若言最后虽想起这一遭,但柳父话已出口,那时白氏身体还虚弱着,也不宜闹开便没有理会此事,只想着日后再处理。 太后见柳若言沉默不语,还以为柳若言在柳家老宅受了委屈才分家的。 当下皱眉:“那庄子是你的,只要你没有去官府过契,那便还是你的。你一个女儿家学那些商贾开什么酒楼?好好的经营庄子才是正经。” 太后这一生顺遂,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大约怕是不懂普通百姓生存之难。 庄子收成再好,也不如酒楼是个接地气的营生。 柳若言当下只不反驳任由太后训话。 等太后说够了。 柳若言便道:“谢过太后为民女考量。” 算是了了太后的谈兴。 但有了太后的言语,柳若言心道,日后若是去讨还这庄子,自己倒是有依仗了。 柳若言又在寿宁宫等了等。 王大夫终于应召而来。 第249章 保母?保子? 在偏殿内室躺着的柳书琪一直处于焦躁的状态。 她掐着时辰让自己醒过来,又听闻王大夫还没到,心里才稍稍缓解。 只是她很清楚,他们的计划是彻底被打乱了。 本想着利用今日先跟太子来个偶遇慢慢叙起离后别情,等正午皇帝赐宴群臣皆醉,再由内应告知太子行踪由她随机应变。等到宣帝前来先坐实了太子与她有旧,再缓缓爆出她怀有身孕之事。 柳书琪一颗心怦怦直跳。 柳若言那双淡淡的眸子仿佛又在她眼前闪过。 柳书琪有些后悔那天的大意,怎么没将柳若言弄死。 她二人毕竟都姓柳,柳若言就不怕宣帝迁怒? 等宫人送来了午饭,柳书琪眼尖,在碗底发现了一张纸条。 她认得那是义父孙昌的字迹。 上面只有四个字,稍安勿躁。 柳书琪这才缓过劲来。 是的,今日宫中她有诸多依仗,义父和那位大人物还有宫中内应。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孩子,在宫中住下来。 柳书琪定了主意,胃口也如以往的好。 刚用过膳食,外面宫人便通禀,王大夫来了。 柳书琪眼里闪过不屑,只坐着并不起身迎接。 却没想,那王大夫并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间跟太医说起柳书琪的病情。 柳书琪侧耳倾听,便听到王大夫忽然提高了声音道:“……以我之见,若想胎儿无损便要将这胎毒重新引至母体,再每日行针稳定。等柳姑娘产下孩子,再行祛毒。” 一旁太医接口道:“可这毒怎么像是有两种的样子?且毒性相克。若是产子之时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王大夫半响没说话,忽然幽幽道:“不如将准太子妃请来,由她定夺?” 太医默了默,随即扬声道:“极是。这是太子的家事,轮不到我等忧心。” 说着,柳书琪便听这动静似乎两人出去了。 她细细想着王大夫说得话,隐约之间有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柳书琪猛然惊起,狐疑的盯着已经站在门口的柳若言:“你怎么还在这里?” 柳若言淡淡道:“王大夫是我请来的。自当候他一同出宫。” 柳书琪瞧她没有要进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下有些烦乱:“烦你出去,我要歇着安胎了。” 柳若言一笑,这笑里似有着数不尽的滋味:“妹妹你是该好好的安胎,早日为太子诞下他第一个孩儿。” 柳书琪咬住了唇,冷笑:“你不必拿话噎我,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这个孩子不一定会被承认。可你错了,如今太子殿下最有力的威胁者便是四皇子,四皇子都已有了两个麟儿。反观太子殿下却膝下无子,便是殿下不想要,陛下也不会允许的。” 柳若言盯着她,在这点上不得不说,柳书琪看得极准。 “你说得不错,只是可惜了,妹妹你的出身太低。”柳若言漫不经心。 柳书琪见柳若言开始扯到这些上面,放心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极其妩媚:“我的出身,你便放心吧,自有人为我铺路!” 柳若言见柳书琪依旧毫无所觉,只是一味仰仗着身后之人。 心中似乎生了预兆。 柳若言忽然开口说了四个字。 只是她说得很轻,柳书琪并未听清,随意在她唇上停留了一下便回去躺着了。 偏殿外,纳兰容正一脸贤德的听着太医转述柳书琪的身体状况。 “你是说,胎毒可驱至母体,但到分娩之日母体却有夭亡的危险?”纳兰容重复道。 太医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夫:“这位民间大夫也早就发觉了此事。方才与下官说起,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保子,二是保母。这胎儿干系重大,下官不能做主。故此来请教准太子妃娘娘。” 纳兰容桂笑了,她轻柔道:“我也不能做主呢。不过此事,不宜惊动太后。这样吧,我现下便去找太子。毕竟,这是太子殿下第一个孩儿。” 太医连连称是。 等纳兰容走远,王大夫却掏出了一颗药丸递到太医跟前。 “大人,请看。” 太医不解,但他经过这小半会与王大夫的接触,心中对这位民间来的大夫大有好感。 当下拿在鼻下轻嗅。 “这里面……多是解毒的药物,还有温和补气的药材。这是……”太医纳闷了。 王大夫笑了笑,指了指内殿方向:“这是引胎毒的药丸,亦可引发人体潜在宿疾。给里面的人吃在合适不过。” 这太医惊了,他冷着脸斥责:“你这是何意,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有何居心,那里面的女人可是太子的女人!太子殿下都还没有决断!” 王大夫将药丸放进太医手中,逼着他紧握。 太医有些惊惧,大家都是中年人,怎么这位民间来的大夫力气这么大!他都没有办法挣脱! “太子的女人可以有很多个。但拥有皇室血脉的孩子却只有一个。陛下为何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里面的女人吗?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究竟站哪边?”王大夫面容和蔼,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那太医还想说什么。 王大夫继续道:“死了这个女人不过是死了太子殿下的一段露水情缘。但死了这个胎儿却是毁了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儿。孰轻孰重,您觉得陛下和太子会怎么选?” 太医怔住了。 偏殿内窥伺的柳书琪也怔住了。 “柳若言!”柳书琪眼中带着愤红的血丝,“原来这就是你的用意!” 找了一个大夫来信口开河! 偏偏这太医还一副被唬住的模样。 “不就是一个胎毒吗?我就不信没有人能解!孩子和我只能保一个?当然是保我!我将来还能再生!对了,找义父,让义父为我想办法!” 柳书琪一念及此,只想立刻冲出寿宁宫去出宫的路上堵孙昌。 “你要去哪?太后命我在此看着你。这毕竟是深宫内,规矩多,若你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贵人,谁能救你。”柳若言忽然出声。 柳书琪被唬了一跳,原来柳若言一直在外间坐着,只是柳书琪一心窥伺太医的对话却是未曾注意到。 柳书琪此刻对柳若言真是怨恨到了极点,她冷笑一声:“太后命你看着我?那真是极好。我现在有要事要去找太子,我要出去。你休想拦住我!” 柳若言点点头,“你走吧。我不拦你。” 柳书琪恨恨剜了她一眼,根本不信柳若言说的不拦。 柳若言能拦什么? 外面的宫人太医才会拦住她。 只是,柳书琪一路顺畅的跑出寿宁宫,方才觉得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便想回去。 柳若言的身影却如幻影一般立在寿宁宫门口。 柳书琪仿佛看到了她面上带着的笑意,透着一丝又一丝的冷。 第250章 求见皇帝,柳书琪的危机 太医看着柳书琪远去的身影目瞪口呆。 一旁的王大夫一脸淡定见惯不怪。 柳若言解释道:“方才太后召见王大夫时,特意吩咐寿宁宫的人,对柳书琪衣食住行一定要上心。但若柳书琪自己想走出寿宁宫去做什么见什么人,便不用管她。” 太医这才恍然大悟。 柳若言朝着柳书琪的背影看了看,收回视线。 却说柳书琪走着走着,人就迷路了。 她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义父给的侍女。 那几个侍女都是专门训练过,便是连宫中的路都认得。可惜被扣在了寿宁宫。 等柳书琪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宫门口走,却被路两旁的路迷惑了双眼。 最终转过一道门来到了一处风景优美,亭台楼榭俱全的地方。 这地方柳书琪终于想了起来。 进来的时候侍女专门给她指过。 这是听水轩。被划在御花园内。 柳书琪这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便是遇到了宫女太监,她只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倒也没有令人起疑。 她仔细看了看听水轩的地形,便见一条水上小道直通对岸,远比绕路要近的多。 柳书琪看着四下左右无人便踏上了这水上小道。 脚下的木板咯咯作响,柳书琪的心似在云端上飘着。 她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忽然听见对岸传来男子的声音和推搡的动静。 她下意识便是一蹲将自己隐藏起来。 “快些走!乱看什么!”这声音十分威严,中气十足,应当是宫里当值的禁卫。 “这位大人,小的,小的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地方。小的,小的还以为自己来了仙境!”这声音!这声音怎么会在这里听到! 柳书琪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声音分明是朱大的! 他不是死了吗! “呵呵,升斗小民果然没什么见识!” “大人!小的,便是今生能进宫来见识过一次便是死也值了!哎!可叹我娘我弟弟我弟媳都被人害死!就剩下我一个人孤苦活在这世上。我就是住在这仙境里,又有何乐趣!” “嘿!你这小民嘴上倒也敢说。” 朱大的声音连连告饶,不过片刻功夫,朱大被两个禁卫押着已经走远了。 柳书琪苍白如许的站了起来,盯着那三人远去的地方。 谁知在此时,朱大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恰与柳书琪的目光对上! 双方俱是一愣! 柳书琪吓得肝胆俱裂! 立刻拔腿便跑。 朱大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手指着柳书琪离开的方向问:“官爷!那个女人是谁!” 朱大回头看到柳书琪只是无意之举。 没成想竟然让他看到了让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这怕不是在梦里! 一直跟他说话的那个禁卫也留意到了那匆匆离去的身影,他不耐烦道:“这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谁?你快些随我去见圣上!” 不多时,朱大便被带到了一处甚为宽阔的空地上。 两个禁卫让他等着,随即便离开了。 朱大茫然的站在这富丽堂皇的白玉汉砖上,虽此处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却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不必惊慌。”一道温润如清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一个身穿束袖长袍的青衣男子从一旁道上绕出来缓缓走到他身前。 朱大是见过官老爷的。 那些当官的身上都有官气,极威严。 这男子虽然看起来有令人如沐春风之感,但周身举止却也带着一股浓浓的威势。 却又与那些在地方上为官的官老爷不同。 似乎更加浑然天成一些。 左长乐看着朱大,目光中带着些怜悯。 他的人去得晚了些,只救下了朱大。 “等下圣上会从这里经过,”左长乐淡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害你一家老小全部葬身海底之人就叫孙昌,而那孙昌现如今却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锦衣绸缎荣华富贵加身,而你,却要一个人孤苦终老。你甘心么?” 朱老大愣了一下,眼里的恨意聚起来,他记得那天,他们一家人是怎么掉入河里的。 他们常年生活在北地,根本就不会游泳! 在将他们一家人推搡入河之时,他隐约听到那些蒙面的杀人凶手说要回去复命,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 孙昌。 “我不是一个人孤苦终老……”朱老大忽然小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 “嘘。”左长乐做了一个手势要他不要再说下去,反而问道:“我知道你看到谁了,如果能再让你见到她,随着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朱老大有些激动,可他随即就冷静下来,盯着左长乐:“你,你会帮我?为什么?” 左长乐缓缓笑了开来,但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笑到整个人最好看时,一点一点又将笑意收起。 朱老大直觉自己的问题冒犯到了眼前的人。 “对不起,我,我不问了。原本我就没有选择……”朱老大认命。 “你有选择,你的选择就是向圣上说出你亲耳听到的事,亲眼看到的人。”左长乐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过后,我许你可以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左长乐淡淡道:“我以平乐帮的名义向你许诺。” 在京城里的平乐帮名气要大过京兆府。 朱老大目光闪烁。 左长乐淡笑道:“自然,你若招出我来。让你死也只在瞬间。” 朱老大脖子一缩,将心底的小心思熄了下去。 左长乐淡淡看他一眼,随即隐入了一旁交相掩映的路径里。 朱老大得了保证,心中顿然踏实了许多。 不多时,果然,就见到转角尽头,一道明黄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这里经过。 朱老大之前便得了提醒。 为了不被当成歹人横死,最好一直跪着。 他此刻只觉得这根本就不用提醒。 他一见到天子的威势便忍不住腿脚发软。 哪里还用提醒! 朱老大几乎五体投地跪在路边。 宣帝还未觉察,倒是他身边的夜凌华第一时间见到路边跪着个人。 夜凌华皱了皱眉,看地上的人一身粗布衣裳。 只以为是哪个不识趣的被贬官员,没往平头百姓身上想。 只觉得奇怪,这一段路上怎么不见禁卫,竟然让这么个人跪在一边。 眼看着宣帝一行就要走过。 朱老大忽然鼓起勇气高声喊了:“皇上万岁万万岁!小民有冤!恳请圣上帮帮小民啊!” 宣帝顿了顿,自然他身后跟着的人都停了下来。 宣帝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两天直接越过手底下官员找上他的人那么多? 他这个皇帝就是这么好见的? 第251章 牵连义父,谁能救她? 宣帝只看了朱老大一眼,就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从他身前走过。 宣帝身后的众人鸦雀无声。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朱老大在这一刻,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 方才还在庆幸自己这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能忽然有朝一日得近天颜。 甚至他还期盼过就跟戏文里头草民当街告御状,拦御轿的景象一样。 天子听了他一句喊便停下来听他诉说冤屈。 最后真相大白,而他也能得报大仇。 原来不是那样的! 朱老大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只觉得咽喉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方才的勇气荡然无存。 原来就是天子冷漠的一眼他都抵受不住。 他孤身一人跪在这里,生死就已经不由自己。 朱大的脑子一片空白,伏在地上宛如蝼蚁。 宣帝的心情很不好。 在他身后跟随着的臣子们,望着朱大,眼神中满是打量和警惕。 最终夜凌华漠然冷厉地发话:“将此人拖进天牢严刑拷打,查清楚是怎么混进来的,有无人指使。” 朱大听入耳中,浑身一颤,天牢啊,那就是在戏文里都是个能生吃活人的地方。 他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朱老大茫然的抬起头焦急的看着面前的人群。 刚才那个跟自己说话的青年呢? 送自己进来的那两个禁卫呢? 谁能帮他说上一句话!? 朱老大心跳如鼓,手脚发麻。 偏在这时候,有守在宫中的禁卫队冲着朱老大跑过来,整齐沉重的步伐,兵器铁甲的撞击声,让朱老大整个人都是一激灵,仿佛看到了死亡近在眼前。 求生的本能大过一切。 “不!”朱老大喊了一声,“不要杀我!我当真是有冤屈来求圣上做主的!我一家老小全部被害啊!只有我一人生还!求圣上抓了害人凶手啊!” 朱老大说着,疯狂地冲着宣帝的背影磕起头来。 这头磕得真心实意,很快那白玉砖上就晕上一滩血色。 朱老大想得分明,反正是一死,还不如就这般磕头磕死! 宣帝满心的闷郁被身后传来的咚咚声堵得越发憋闷。 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就在这打上三十杖!” 朱老大乍一听到宣帝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的运气来了。 没想到宣帝一开口就是要打他三十杖! 其实这已经是宣帝的仁慈了,戏文里的皇帝都是经过美化的。 朱老大绝想不到,告御状拦御轿的人首先违反的是一个国家的秩序,纵然他有天大冤屈,都必须先承担毁坏秩序的后果。 宣帝只令人打他三十杖已经是极少的了。 禁卫下手很快,一会功夫就打完了朱老大。 朱老大在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里身心都遭受了巨创。 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朱老大冷汗直冒趴在地上抖抖索索:“皇上!” 宣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子民,终于有些软化,他指了指朱老大:“先将人带下去问清楚是谁帮他混进来的。再将人送到京兆衙门。告诉赵海德,朕亲自要过问这件案子,要他好好办。” 自己治下的子民不懂流程,宣帝还是能理解的。 宣帝自认为已经给足了这个无知百姓包容,抬脚便要走。 谁知朱老大却抖抖索索的喊了出声:“皇上!是孙昌害我一家!他派人将我一家老小推入淮河啊!皇上!” “你说……谁?”宣帝面上遽然冷了下来。 便是夜凌华都有些诧异。 朱老大下半身疼得似要魂飞魄散。 他终于抓住了这一线机会。 “孙……昌!他这个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朱老大咬牙切齿的说完,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孙昌就在宣帝身后的人中。 他无官职,身份又低,宣帝同他说过几句话便将他忘在了一边。 孙昌听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人这般针对自己,当真是吓了一跳。 可他听到了淮河两个字便知道这人说得没错了。 他是没有见过朱老大,但不妨碍他为柳书琪出手抹去朱老大一家。 孙昌立刻走出来,蹲在朱老大跟前,问道:“你确定是孙昌害得你?” 朱老大抬头盯着说话的人,实则他已经认不出来人了,况且他根本就没见过孙昌。 “是!就是他!”朱老大恨恨道。 孙昌心下立刻有数,他冲着宣帝跪了下去,而后侧身问道:“那你可认识我是谁?” 朱老大,有些茫然,“你,你是谁?” 孙昌摇头一叹:“我就是孙昌。你连我都不认识,你当真能确认害你的人便是孙昌?” 朱老大没想到孙昌就近在眼前,他急急辩解:“我那时……就藏在船底……,他们说要……要向你……复命!” 这一句话说完,朱老大已经到了极限,立时疼晕过去。 孙昌却很是镇定,伏地跪下:“草民恳请圣上详查,还草民一个清白。” 宣帝眉头一皱,朱老大这事不算大,但却牵扯到了孙昌。 孙昌不过一介商贾,只是因为受他看重这几日才名声鹊起。 有人针对他也是自然,怕是利用了这个无知百姓。 宣帝压根就没有怀疑孙昌,只是这事居然将他看重的人搅合了进来。 仔细一想,还真是令人有些不爽。 宣帝嗯了一声,“这事交给刑部吧!孙昌,你先去刑部委屈几天,若查明与你无关,自是会将你放出来。” 孙昌不愧是经过风浪的人,当下不惊不慌的应了。 而朱老大,宣帝到底不是昏君,吩咐将人送到太医院,将人救醒后一并送进刑部查明情况。 便是这么一打岔,柳书琪躲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孙昌被禁卫带了下去。 义父……居然被宣帝送进了刑部。 柳书琪只感到一阵恐慌。 这恐慌大过了见到朱老大还活着。 “难道义父……义父要失宠了?陛下,陛下竟然这般对待义父?” 谁还能帮帮她? 柳书琪抿紧了唇,义父背后有朝中人。 她要与那人取得联系! 一想到此,柳书琪一咬牙猛然几步走了出来,冲着宣帝跪了下去。 “陛下,不知义父犯了何错,民女愿代义父受过!” 柳书琪说完便将头深深的低下,不敢抬头去看宣帝的神色。 而她因此也就错过了,孙昌听到她开口时,眼里划过的一丝不耐。 第252章 无情,被打晕 那一丝不耐只是一瞬间,转眼孙昌便镇定如常开口劝道:“孩子!你还有身孕,义父这里无事,你只管养好自己身子,别辜负了太子对你的期许!” 就差没直接说,我不会怎么样,但你这里处理不好孩子没了那才要紧。 柳书琪犹豫了下,眼眶红了,带着哭腔道:“义父,孩子……” 她话未说完,孙昌变了脸色,难道孩子有什么问题? 当初柳书琪被认下,他就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张大夫来看诊。 那张大夫说柳书琪身子健康的很。 难道是……有人下毒要除去这孩子? 孙昌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甚至都开始揣测是谁下的手。 而柳书琪这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落在宣帝眼里,都只觉得粘腻。 夜凌华已觉察到宣帝的不悦,便立时走出队列一把拽住柳书琪的手腕将她强行拉起来。 “父皇,儿臣有些私事要处理,先行一步。” 宣帝点点头。 被柳书琪打断的命令这才得以执行。 这些柳书琪自是看不到了。 夜凌华毫不怜香惜玉径直将人拉到一处无人的小路上。 将柳书琪甩在地上。 他面上的寒色这才一寸一寸的溢了出来。 “……重新出现在吾的面前,这是在找死!”夜凌华声音里都是杀意。 柳书琪自知,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储君之怒。 她忽然有些明悟,自己似乎不该走出寿宁宫! 她有些惶恐,“殿下……这,这真的是您的孩儿!” “呵呵……”夜凌华的笑声格外阴沉,“你这是在侮辱吾,还是你真的就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柳书琪有些急,她冷静了一下,急急开口:“殿下,现在孩子还过小,只要您让我诞下这个孩子,孩子出生之后自然有法子证明这孩子就是殿下的!您膝下并无子嗣,就是庶出之子也无,这实在不利于您的地位稳固!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可却是一心为着殿下着想!只要……” “贱人!闭嘴!”夜凌华忽然凶狠地低下腰身,一把掐住了柳书琪尚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你懂这么多,还敢说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孙昌不过一介商贾,你以为他能保你一世?吾在太后宫中留你一命不是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种,而是……”夜凌华一贯俊朗的脸上显出可怖的笑意。 “吾想看看你这个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这背后有哪个不怕死的在跟吾作对!瞧你这样子,怕是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吧!”夜凌华松开手。 柳书琪两处雪腮生疼。 可这疼痛也都比不过她的心惊胆战! 柳书琪疼得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想拉住欲走的夜凌华。 “殿下!你听我说!我毕竟姓柳,就算我被逐出家门可我还有个亲生哥哥,其他人都可以不管我,但我的哥哥一定会顾念着民女……”柳书琪语无伦次,拼命抓住她能抓住的有力于她的一切人或者事。 话一出口,柳书琪先是一顿,而后便是心中邪念顿生。 凭什么,你们将我逐出柳家,我就要认了? 我偏要缠着你们! “你还有个哥哥?”夜凌华厌恶的将自己被抓着的衣摆扯出来,拍了拍身上,冷漠道:“你有什么亲戚,吾根本不在乎。吾手下也不缺能用的人才。你要想活命,就别再拿这孩子来烦吾!好好躲在吾看不见的地方,别来招惹吾!” 夜凌华转身便走。 柳书琪在那一瞬间,是真的感受到了夜凌华的冷漠无情。 她心中纵然有再多的话想说,再多的忠心要表只怕夜凌华也是不屑一顾的。 柳书琪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孩子不能不要,否则,她只怕活不了…… 可若是要了这孩子,她还怎么活? 柳! 若! 言! 柳书琪心中满是走到绝路的无力。 不!柳书琪忽然想起了柳沐深。 她还有柳沐深啊! 眼下不如向他和盘托出,看他有什么法子。 毕竟柳世忠最爱他这个孩子。 大不了,她向柳沐深认个错,就说自己知道错了。 不该不顾父亲,一意孤行。 柳世忠的性情她是了解的,古板端正毫不容情,不像柳沐深还对她有几分情谊。 柳书琪这么一想,当即就要回寿宁宫,她想好了,只要找个借口将她带来的侍女都赶出宫去,便能去通知柳沐深。 反正就算纳兰容选了要留这个孩子,也要等到十月之后。 这段时间足够让柳沐深去找解药了! 柳书琪喃喃道:“我要先活下去,好好的生下孩子,只要孩子活着,我也无事,便能有机会。” 柳书琪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她忽然心中涌上无限酸楚。 她费尽心血,却还是离自己所求差了那么远。 为什么? 柳书琪愣愣站了半响,正要迈开脚步。 却忽然后颈传来一股钝痛。 她眼前一黑,当真晕了过去。 悠悠醒来,入目却是一片昏暗。 这片昏暗却很陌生,她鼻端闻到一阵又一阵异样的气味。 像是多年未洗的被子散发出的馊味,又像是陈年的腐尸一直萦绕不去的腥臭。 柳书琪猛然睁开眼。 入目是一排铁栅栏在昏暗的光线中。 她被吓到了。 立刻坐起来,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稻草响动。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辨认出,这声音是自己身下的稻草堆发出的声音。 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相信,她这不是在做梦。 “这是什么地方?是谁将我送来的?”柳书琪下意识问了出声。 铁栅栏对面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柄她从未见过,奇形怪状的兵器。 那兵器上反射的寒光在墙烛的照映下显得越发清寒。 “殿下?是你吗?你把我送来这里?为什么?我犯了什么错?”柳书琪不由得提高了声响。 没有人回答。 柳书琪慌了。 下意识便觉得有些心虚。 难道太子殿下查到了什么? 可义父明明说了,他们背后有人的。 抹掉那些印迹对义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慢着! 不,义父也不是那么万能,至少朱老大就活着 ,他还出现在了宫中! 自打她这次按照义父计划入宫之后,事情的发展就脱离了掌控。 总是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意想不到的事。 柳书琪声音轻颤:“有没有人啊?” 更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一个人被关在了这个莫名的牢狱里。 最可怕的是,似乎周围没有一个人。 她很有可能在这里自生自灭而无人得知! 第253章 恨意,云氏死亡的秘密 “你……柳书琪?你醒了?”一道惊讶却混含着惊喜的男子声响在她背后。 柳书琪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回过头。 就见到在她躺着的稻草旁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她方才醒来之后太过惊吓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男子的声音是……朱老大! 柳书琪崩溃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见到这个她做梦都想除掉的男人。 柳书琪紧紧盯着角落里的朱老大。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她被人打晕,过去了多久? 她记得宣帝说得是将朱老大送去太医院而后再送往刑部。 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朱老大? 柳书琪猛然瞪大了双眼,眼眶之中惊惧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这是刑部大牢?你,你进来几天了?” 朱老大认出柳书琪之后也意识到了怪异之处,他想了想:“我是昨个被关进来的。这里好生奇怪,十分安静好似只有我一个。” 还有一点他没说,他是昏迷之中被抬进来的。 人一清醒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好好的人却已经躺在这里。 “你别说了,我要出去!我不要跟你关在一起!你赶紧让我出去!”柳书琪冲着朱老大怒喝,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柳书琪泪珠子像是串了线一般拼命的往下落。 朱老大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别急。等会会有人来送饭,你好好问问,是不是关错人了?” 柳书琪抹了眼泪,此刻她听到这等安慰的话语只觉得恶心。 这男人懂什么? 她被关在这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柳书琪冷冷说道:“你闭上嘴,不要跟我说话。你我根本就不认识!” 朱老大冷笑了一声,随后便没说什么。 过了不多时,果然有人进来了。 柳书琪听到开门的声音,升起了希望。 这件事透着万分的诡异。 好像是刻意将她和朱老大关在一起。 不管怎样,她不能表露出认识朱老大一丝一毫。 果然开门的声响过后,走进来一个身穿狱卒衣服的男子。 这狱卒手里拿着几瓶药随意扔进来,“你的药来了!” 朱老大赶紧道:“小的动不了,多谢牢大哥!” 那狱卒嗯了一声,随后看似不经意的望了望柳书琪一眼。 柳书琪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太子的人,你们怎么会将我关进来?” 狱卒阴阳怪气的说道:“太子的人?你怕是花痴了吧?我可不知你怎么会在这里,反正送进来的人,没一个是好人。你既来了这里,短时间内就别想着出去了!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柳书琪不服气,指着朱老大道:“那这个人呢?他可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将他关在这里?” 那狱卒眼睛一亮,颇为暧昧的说道:“呦呵,你连人家是不是清白的都知道?” 柳书琪自知失言,抿紧了唇不说话。 狱卒这时开口:“既然你问了,大爷便跟你透露一些。” 柳书琪直直盯着他。 却没想到狱卒却说出了令她不敢置信的话:“听说你是什么孙大善人的义女?” 柳书琪连忙点头,一喜:“你听过我的义父?” 狱卒点点头,得意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你义父将你告了进来。” 柳书琪一愣:“你胡说什么?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他怎会……” 柳书琪住了口。 是啊,是孙昌对她恩重如山,不是她柳书琪对他恩重如山。 “为什么?”柳书琪乱了。 狱卒斜睨她一眼,“你自己想吧!大爷还有事,这件牢房可是个独间,平常轻易不关犯人。想必你也是犯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将你关在这里。” 狱卒走了。 带来了这样的讯息。 孙昌为什么要告她? 她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可她不敢相信。 “你……柳……,你过来,帮我,帮我上个药,这里只有你跟我了,求你了。”朱老大的声音忽然响起。 柳书琪的思绪瞬间被打断。 她厌恶的看向朱老大。 他的伤尽数都在下半身。 难道还要她不顾男女之嫌去帮他上药? 呸! “你也配?”柳书琪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远远的,柳书琪似乎都看到朱老大脸上的神色都变了。 “我如何配不得?”朱老大忽然沉了声音,眼神里冒出来的都是火。 “我躺在这里一夜。想了整夜。” 朱老大顿了一下,“那孙昌认了你做义女,而我跟他又是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定然是因为你!” 朱老大的怒火带给了她一丝真实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柳书琪冷傲道:“是我,那又如何?” 朱老大瞬时红了眼:“我娘,我弟弟,我弟媳是你害死的?” 事到如今,柳书琪也犯不着再装,她索性都承认了。 “是。” “你……”朱老大被她的理直气壮简直惊着了,“我阿娘一直都对你好,我们家里人自问也没有亏待你!就是弟媳拿了你的财物,那也没想着自己个独吞,都是为了这个家!你,你那时的一日三餐,端茶倒水可都是她!” 柳书琪恨恨道:“你们这一家子里面,我最恨得除了你便是她!她这样的贱妇竟敢觊觎我的东西!淹死她都是便宜的!” 朱老大喃喃道:“我知道你恨,你恨……” 柳书琪冷笑一声:“怎么你还以为我会真心想跟着你过日子?我的吃穿用度你可养得起?” 朱老大被刺激到了心里的痛处,忽然语气转冷:“可你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打听过你,你是被柳家逐出来的,你被那样的家族逐出来,定然是你品行不端!” 柳书琪平生最是自得的便是她一直不逊于柳若言的口碑教养,当即便出声斥责:“若不是有人陷害我根本现在还在柳家,且说不定早就嫁给了我心上那人!那柳若言根本就是个不如我的废物!” “你是说太子?”朱老大的语调有点奇怪,像是怜悯又像是恨。 柳书琪住了嘴,一脸厌恶。 朱老大颤着嗓子道:“你不配!柳书琪,自从你亲手捂死你娘那天起,我便知道,你这女人有着最恶毒的心肠!你哪里配得起太子!” “你胡说什么!你给我闭嘴!”柳书琪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徒劳的抓起手边的稻草向他扔过去。 却弄得漫天宛如下起了稻草雨一般。 然而柳书琪却没有勇气走起来,像那天一样走过去伸出手去,像捂死云氏一般捂死那男人。 第254章 识破,赐哑药 “那你为何不敢走过来跟我当面对质?”朱老大挺着一口气说完,不住地喘息着。 柳书琪瞪着他的视线仿佛如吃人的恶兽。 她慢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朱老大。 朱老大缓过一口气,下身的痛楚越发明显了些。 他忍住痛色,与柳书琪视线相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柳书琪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狠辣。 配上她凌乱的衣衫,倒显出一股柔弱的狼狈。 “你娘是我给她收殓的。”朱老大心情复杂,眼里带着隐隐的幽暗。 “你那哥哥也许没注意,但我却发觉了。” 朱老大顿了顿,忍过腿上的痛又道:“你给你娘抓的药药性很强,副作用却很大。” 朱老大呵呵笑了一声:“她那天都奄奄一息了吧?你不过稍稍用力,她就死了。” 柳书琪眼神冰冷打断她,“她非死不可!” 朱老大没说话。 他下身痛,心中更痛。 他喃喃道:“你连你娘都能下的了手?” 柳书琪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自顾自说道:“你什么都不懂!我有一个哥哥,但我那哥哥却是将孝道摆在第一的。他可以为了云氏单独在外立户,却不会为了我全心全意筹谋。云氏谋害主母不成,在柳家眼里就已经是个废人。跟着这样的云氏住在一起我不会嫁的什么好人家……” 朱老大看了她一眼,眼里是带着些浑浊之意的鄙夷。 柳书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忽然发了性,抬脚在他身上猛踢:“你是个什么东西!还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这卑贱的蝼蚁,跟我犹如云泥之别!你也配沾我的身子!你这贱人!贱人!我每次想起那一晚,都恨不得生生咬死你!” 朱老大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火堆里烤,下身痛得已不是自己。 柳书琪踢着踢着尤不解恨,又用手去抓他面上。 没几下,朱老大的脸上已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朱老大下身不便,只上身不断的扭着想躲避柳书琪挥动的双手。 便在这时,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人,静静地立在牢栏前。 他面上铁青,额角青筋直跳。 从外看进去,柳书琪与朱老大在扭打之间,已然挨得是极其紧密。 柳书琪情绪激动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朱老大躲闪之间隐约看到有人站在牢笼外。 他断断续续一边躲避一边喊着:“停下!停下!有人来了!” 柳书琪蓦然一停,看向朱老大的眼神中遽然带了悔意和惊恐。 不过就是云氏的死被揭穿了而已,她怎么就失控了? 来的人是谁?她方才说得那些话…… 柳书琪颤巍巍转过身去,却恰好看到一道背影消失在墙壁处。 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急切的想冲出去,可那一排精铁铸就的牢笼将她死死隔开。 咚的一声,门被重重甩上。 昭示着方才确实有人进来过。 “是谁?是谁?是不是柳若言!还是义父?不,不……”柳书琪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冷。 到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从她认了孙昌做义父,与柳沐深再无往来。 她所能仰仗的只有孙昌。 而当孙昌忽然将她背弃,她立刻便是一无所有。 她这时才肯正视那个可能。 朱大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义父的谋划。 义父被关入刑部。 义父只有将错处都推得干干净净,才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义父甚至都不必说出她为什么要杀朱大。 只要供出她来,刑部的人自然会顺藤摸瓜查下去。 她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跟朱大关在一起了。 她毕竟怀着身孕,断断不好用刑。 而将她与朱大关在一起,果然她就露出了破绽。 柳书琪忽然觉得心灰意冷,怕是从她被关进来,外面的人都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吧。 夜凌华眼里闪动着戾气,站在这件单独的牢室之外。 牢室外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他早已经从孙昌的转述中隐约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柳书琪不但非完璧,且这孩子也可能不是她的。 换句话说,他堂堂的古武储君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了! 虽然这件事还透着一丝古怪。 等他拿到了孙昌口供想要去抓柳书琪时,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原地找到了已经晕倒的女人。 不过无论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就是柳书琪这女人罪该万死! 竟然还企图隐瞒她已经与别的男子有染的事实,还妄图用个野种来争宠? 当夜凌华彻底走出刑部大牢。 外面站了一干人等候。 夜凌华于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对着自己带来的属臣吩咐。 “准备一杯毒酒,吾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活过今晚。” 刑部尚书面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这话。 夜凌华冷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 “不知殿下想用何罪名?”刑部尚书犹豫了一下问道。 夜凌华淡淡道:“假孕争宠,欺君之罪。” 刑部尚书点点头:“既然如此,这便是殿下的家事,不属刑部管辖。还请殿下将人移回天牢。” 夜凌华阴沉着嗓音道:“宫中自会派人过来移交。不过,吾不想听到这女人嘴里再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言语。移交之时,赐她哑药!” 刑部尚书自是不欲参与这趟浑水,只要刑部不沾上,这点小忙还是能帮得的。 夜凌华走后。 柳书琪仍自惶惶,忽然开门之声再次传来。 刑部尚书二话不说歹人进来就给柳书琪灌了哑药。 这哑药极为剧烈,灌入嗓子犹如吞下烙铁。 喉头生生被撕裂开。 且那药不知怎的,残余药液顺着喉管流进身体。 不一会就让柳书琪的腹部传来阵阵剧痛。 “海……紫……啊啊”柳书琪拼命抠着自己的咽喉,想吐出来什么。 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刑部尚书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带人走了。 柳书琪痛得满地打滚,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叫声。 朱老大费力的将自己上身撑起来却惊恐的发现,柳书琪身下的稻草已经染上了层层殷红鲜血。 昏天暗地的翻腾过后,柳书琪安静下来,像是死了一般躺在地上。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浓密的血腥臭味。 朱老大终于耐不住,他有些急切又有些不忍,在这矛盾的心情交织下,他终于问了出声:“你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地上的柳书琪瞪圆了无神的双眼,再也不能说出答案。 第255章 浮出水面 深夜,东宫书房。 夜凌华端坐在书案后,目光幽深却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有宁通进来禀报已经在一刻钟之前将毒药赐给了天牢里的柳书琪。 柳书琪一杯毒酒喝下顿时没了动静。 “属下已经将人连夜送出宫,丢在了乱葬岗。” “乱葬岗?便宜她了!”夜凌华淡淡说完。 宁通顿了顿又道:“不过那孙大善人的手下来恳求属下,说是孙善人毕竟膝下无子无女,柳书琪近一段时日也颇得孙善人看重。三天之后,想为柳书琪收尸。” 人已经死了,一个麻烦已经去掉。 夜凌华点点头,自是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孙昌被关进大牢之时,宫中各人可有异动?”夜凌华问道。 正月初一那天,确实很多大臣都在宫内。 夜凌华将这话问出口。 宁通脸上立刻显出怪异的神色:“那天,孙善人被带走之后。属下跟各位兄弟仔细探查,发现,确实有人试图往宫宴里传消息。” 夜凌华看向他。 宁通开口:“岳尚书和……莫太师。” 夜凌华眼中流露出深思。 岳尚书因岳晴瑛被降为侧妃一事本就对他有微词,闹出柳书琪有孕之事,岳尚书会多几分关注不足为奇。 倒是莫太师,听说本来,宣帝对孙昌只是小小赏赐一番。 还是莫太师以民生安稳为理由奏请宣帝将孙昌接入宫中,给他这个亲近天颜的殊荣以笼络人心。 夜凌华眼眸幽深,他本以为莫太师意属中立,没想到莫太师隐藏的如此深。 试想,若真的让柳书琪这女人进了东宫,有莫太师在她背后暗中撑腰那岂不是很轻易的就能在他的后宅搅风搅雨? 不过……莫太师毕竟是经历了两朝的重臣。 也许莫太师就是如此心怀天下呢? 夜凌华一念及此又有些拿不定。 “去把左长乐与张无涯叫来。” 宁通分吩咐下去办事了。 而夜凌华却对自己刚才这脱口而出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左长乐对局势的判断大都精准,假如有一两次不准,也是因为提供情报的人出了纰漏。 张无涯毕竟出身平民,出谋划策可以,但遇到大事却不能尽数托付。 左长乐,已经是北狄的洛南王了。 他若回归北狄,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洛南闲王。 到那时,左长乐还愿意听他号令? 夜凌华眼中划过一丝厉芒。 他必然要想办法将左长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左长乐与张无涯一前一后走进来。 夜凌华的目光落在他翩然而动的身姿上不觉幽深了几分。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内心深处对左长乐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态度。 柳若言瞧不上她这个古武的太子,偏偏与左长乐定下亲事。 纵然左长乐身份交错复杂,可却也不得不蛰伏在他麾下为他效力。 每当看到左长乐时,夜凌华都不自觉地摆足自己太子的架势,仿佛觉得只有这样心里才畅快几分。 便在夜凌华打量左长乐之时。 左长乐面上已浮开一层淡淡的笑。 他因形势所迫,金陵左家,平乐帮众,还有北狄尚宫渊所带来的压力投效夜凌华。 夜凌华对他态度倒与旁人别无不同。 只是,这是一个及有野心的人。 左长乐心知肚明,若不是看中他身上有可以被利用的地方。 夜凌华怕是早就出手先捏死柳若言再对他动手。 在夜凌华面前站定,张无涯率先跪下行礼。 左长乐径直坐在了位置上,一副等着夜凌华开口的模样。 与跪着的张无涯恰形成鲜明对比。 夜凌华眸底闪过一抹阴暗,却没有发作,等张无涯坐下后便开始谈论正事,就好像没有看到左长乐的无礼一般。 又是这样。张无涯暗中攥紧了拳头。 夜凌华近来有两件事,一件是他的大婚。 大婚之后,宣帝便会将吏部交给他熟悉人事。 但同样的,四皇子夜凌风却被派往兵部。 虽说官员调任皆要通过吏部,但宣帝这一举动无疑让人猜摸不透。 张无涯进言认为此举对太子的储君地位并不能形成影响。 左长乐什么也没说。 再一件事便是北狄年后的来访。 选谁去做这个使臣。 原先夜凌华首推莫太师。 但现下夜凌华却对莫太师生了疑心。 左长乐还在深思,张无涯看了左长乐一眼,便开口道:“柳世忠。” 夜凌华略一思索点头道:“父皇对此人早有提拔之心,只是因事一再耽误。这次倒确实是个好机会。” 左长乐想开口说什么。 忽然张无涯略带着几分冷意道:“听说你与柳世忠之女定了亲了。柳世忠本属中立未曾投效任何一方。若是他此番高升,你务必要将此人拉入太子阵营。” 左长乐没立时回答,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还不到时候。”左长乐忽然开口打破凝滞。 张无涯一副不出所料的冷笑模样。 夜凌华亦是冷淡的模样。 这句话说出来,唯有左长乐面上荡起一层浅笑,“殿下威势已够,不必再加砝码。只要柳大人不干涉殿下亦不偏帮他人。在局势明朗之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夜凌华面色缓和下来,“此事便是这样定下。多从往日投名效忠吾的人里挑些得用的。若吾进入吏部,要好好的培养些人才出来才可。” 座下两人齐齐称是。 左长乐与张无涯又是一前一后出了东宫主殿。 宫门已然下钥,两人都只能明日一早出宫。 张无涯与左长乐房间不同,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张无涯低低道:“你哪里是为了太子?你只是不愿意将柳家拖进这趟浑水里。” 左长乐不露分毫破绽,淡笑:“张公,请慎言。” 东宫的深夜密谈自是无人得知。 但柳书琪这番进宫大张旗鼓的来,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 最终还落得个触犯天威,畏罪自尽的下场。 此事却是瞒不过的。 六宫之中人人都在猜测,柳书琪到底是怎么触犯了天威。 有不少知道柳书琪是带着身孕进宫的人,将她的死与身孕联系起来,都纷纷噤若寒蝉。 于是柳书琪的真正死因便被盖了下去。 流传出来的却是柳书琪骄横跋扈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被打死当场。 关于她的身孕,半个字都未传出。 第256章 祭她三杯酒,是死是活? 柳书琪被带走,朝堂之事与她们无关,柳若言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窗外寒风瑟瑟。 柳若言抿了一口茶,满是桂花的香气。 门外柳沐深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她死了?”柳沐深不敢置信。 柳若言顿了一下,很是凝重的点点头。 传言中,以及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都没有提到柳书琪怀有身孕。 柳沐深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 是啊,怎么会爆出来柳书琪有身孕呢? 若是承认了,岂不是人人都会猜测孩子的生父,再结合被皇室处死一事,对太子的声誉会大大有损。 柳沐深有片刻的失神,没坐多久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若言等他走后,命杜鹃在外关上了房门,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了柳若言一个人。 柳书琪终于死了。 柳若言心中积压多时的大石终于放下。 她知道柳书琪是怎么死的。 先被灌了哑药,再失了孩子,最后一杯毒酒赐死。 想必她死之前心里也是经历过绝望吧。 就像她当初一样。 柳若言坐回桌前,伸手端起早就准备好的酒壶斟满了三杯酒。 “第一杯,给你腹中的孩儿。他还尚未能成型,便被你利用争宠。愿他来生托生个好人家。” 柳若言说完,将酒杯一倾。 酒水滴入地面氤氲出一片水渍。 “第二杯,给你娘。你娘本可以在后宅自在一生。主母随和,有儿有女,若能安分守己,柳沐深出头之日必定不会忘了她这个生母,可惜,她全部都是为了你。” 柳若言面无表情再将酒水斟下。 “第三杯,给你。身为庶出,家中不受重视,处处想压我一头。这是人之常情。”柳若言抬眸望向窗外芭蕉:“可你不该踩着别人,放纵自己的私欲随意伤害他人。前一世,你将我踩在脚下,便是连父亲,哥哥,柳家都是你上位的垫脚石。你成功的站在高位,成功的夺了夜凌华的心。今生,因我之故,你却落到这个下场,你该庆幸我的仁慈。没有告诉你前世的一切。” 说到这里,柳若言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否则,你只怕会气死。” 第三杯酒洒下。 柳若言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一杯是我的。今日实在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是不是?”柳若言自问自答饮下了这杯酒。 随后将酒杯摔在地上,她有些失神的走过地面上的酒渍,倒在了床榻上。 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阴影 终于可以放下大半了。 她要好好的睡一觉,就睡上那么一小会。 柳若言躺下后,便没有发觉,在敞开的窗外,那颗芭蕉树下,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眼神桀骜冷漠,蒙着面,眸底闪动着一丝震惊和阴霾。 等到晚间,柳若言屋中灯火熄灭。 这男子一跃而出柳府匆匆朝着城外奔去。 恰好有人深夜出城,这黑衣人悄然伏在马车底下混出了京城。 他宛如夜色中的幽灵一路游荡到乱葬岗。 当他摘下面上蒙面巾向着阴森可怖的尸堆处看去时,常人若是见了这等深夜景象只怕要受到惊吓。 偏偏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已然习惯了。 他围着面前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堆,走了几圈,最后在一处蒙了草席的尸体前停了下来。 他拽着草席将尸体拖了出来。 黑暗中只有尸体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黑衣人的脚步声竟然都不及。 待远离了乱葬岗。 黑衣人将草席掀开,拿出火折子,就见到草席下卷着一具形容着实狼狈凌乱的女尸。 那女尸下身满是暗色的鲜血痕迹,看起来恐怖非常。 这黑衣人皱皱眉,蹲下来在她脖颈间探了探她的脉息,而后一颗黑色的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 良久之后,才能隐约看到这女尸的胸膛处传来微弱的起伏。 这黑衣男子低声道:“你还真是命大,宫内主子无法插手。只能将刑部尚书喂你那颗哑药换成了见毒便会自动护主的龟息丹。你的孩子没了,也是好事。” 说完,这黑衣人仔细将火折子凑近,瞧了瞧她的容貌。 “呵呵呵,你对我一个小小侍卫头子,都敢乱抛媚眼。可见你这女人生性嬴荡又心狠手辣。” 说完这话,这黑衣人竟用手在女尸面上狠狠掐了一把。 似是在体会这温香软玉。 “你那姐姐,绝对不是普通人,她竟然能说出与司侍一样的话来。她大概便是那天命之人。而你也确实曾有凤命,只是被人拦腰斩断。柳书琪,你放心吧。主子一定会好好的训练你,要你成为他手中最是美艳的一把利刃。古武皇朝的人利用你抛弃你,可我们北狄却偏要接纳你!” 说完,这黑衣人又在女尸身上连点了几处大穴。 而后背着这女尸在黑夜中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柳书琪的被赐死,成为了京城内茶余饭后,最新的谈资。 而在这场传言里,孙昌就成了最被人遗忘的那一个。 他本在旁人眼中是幸运的。 他风风光光的踏入这座京城,满以为找到了靠山。 经历过这事之后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 孙昌没有再跟背后之人联系,而是带着自己的护卫匆匆离开了京城。 在这些侍卫里少了那么一个两个,在急着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孙昌眼中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要乘着海船出海,带着亡妻的骨灰浪迹在海上。 可惜,这终究只是个奢望。 孙昌躲在船舱里,身体怕得发抖仍旧强自镇定着。 他听到了门外刀剑撞击的声响。 也听到了门外人群奔走呼救的声响。 更听到了他们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们是冲着他而来。他都已经逃到了海上,却还是没有逃过背后之人的算计之心。 莫太师,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一事不成也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真是……领教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孙昌抓紧了骨灰罐子。 寒光一闪在他面前成了最后的定格。 第257章 吃醋,我只要你 很快便到了上元节。 纵然整个年间有流言蜚语在城中散播,依然不影响这一天应有的气氛。 且一大早,天公作美,空中便洒下了点点犹如飞絮的细雪。 待到晚间,细雪消融,散发出的阵阵冷意却将视线所及处都沁得清亮可见。 盏盏花灯挂在树梢,绳结上,当真是人间仙境,好看极了。 柳若言在家中窝了十几日,若不是左长乐一封信笺飞来,还真不知要何时才能出这个门。 “正月十五,闹花灯。小姐,你可不能再选那些清淡素雅的颜色。”说着,绿夭挑出一身大红的斗篷遮身,里面配着一件淡若粉桃的百褶裙,一件坎肩。 头上簪上了左长乐送得那发簪。 一通收拾下来,纵然柳若言还未正式及荆。 这般看着也有了超越年纪的稳重美貌。 “小姐,奴婢想跟启嬷嬷她们去看花灯。您跟杜鹃姐姐去赴约吧?”绿夭笑嘻嘻道。 柳若言看了她一眼,冲她莞尔一笑,“好。” 信步走出巷子,步入长街。 果然又是另外一番热闹景象。 主仆二人一路步行而来,到达十字巷时已经过了大半时辰。 “你想写什么?”一道清润熟悉的声音传来。 便看到左长乐那书摊前已排起了长队。 左长乐下笔如飞。 在一只绘着彩画的宫灯上题下了一句谜面—元宵前后共团圆。 那捧着灯的女子娇羞一笑,“公子真懂女儿家的心意,多谢。”抱着灯就去了。 左长乐淡淡一笑,又看向下一个。 杜鹃在一旁好奇道:“小姐,方才那句谜面,谜底是什么?” 柳若言望向左长乐,若有所思:“二月与共,是个期字。” 杜鹃哦了一声,随即兴致盎然的看着这些来求字的人。 而左长乐便端坐在书摊后,一笔一划不停的挥洒着。 柳若言能看到,这些人里面有些拿了谜面兴高采烈的走了分文不出。 有好些拿了灯笼会丢下一两个小玩意权当冲抵。 也有那什么都出不起的好听的话连连频出。 而无论是谁,左长乐都极为认真的一看再一笑,随即立刻询问下个人。 当真是公子温雅,翩然独立。 “你去给我买盏空白的宫灯来。”柳若言双颊不红而红,如玉般的肌肤映着大红斗篷当真是美极。 杜鹃立刻走到街上,买了两盏宫灯。 递给柳若言一盏,随后便道:“小姐,奴婢去巷子口守着了。你与左公子若是要出游,可要记得叫上奴婢。”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站到了队伍尾。 排在柳若言前面的是个十三四岁梳着双丫发髻的小姑娘。 其实柳若言也并不比她大多少。 但柳若言看着这小姑娘一脸的天真烂漫便总是生出自己已经很老了的错觉。 终于是排到了前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提着灯笼放在左长乐手边,却不像旁人是来求字谜的。 而是红着脸叫左长乐写了一句情诗—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左长乐写完字,将灯笼递给她,淡声道:“姑娘,这样的灯笼,应由你的心上之人相送。” 那小姑娘微红的脸一怔,眼中的慌乱清晰可见。 她颤抖着抓过灯笼忽然将灯笼重重放在书案上。 “我还没有心上人呢,这灯笼,便,送你吧。” 说着,这小姑娘竟然是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左长乐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写了一晚上字,临了还能收到自己写的灯笼。 他将笔放下,似放下了千钧重担。 整个人舒泛开来,身上那股气势又慢慢随着他的动作散抑溢向四周。 “你认识她?”柳若言忽然开口。 左长乐目光灼灼,毫不费力便对上她的视线,唇角一勾:“我还以为你今晚都不会出声。” 柳若言猛然脸上一红,一副小心思被看穿的羞赧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她也很久都没有了。 方才 ,她确实是在暗暗看着他。 “我救了她们一家,她大约是感激我。”左长乐眼中露出成竹在胸的肆意,很是笃定道:“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女能送什么感激恩人?也许在她看来便只有她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吧。” 柳若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心底,莫名的一丝情愫缠绕而起,缠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抱紧了手中的灯笼,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手中的灯笼忽然就抱不动了。 左长乐将她面上表情尽收入眼,他只觉心底一沉,眼眸幽深,淡淡开口:“小高。将灯笼给人家还回去,再陪她去逛花灯。” 一直隐在一旁阴影处的小高,就跟幽灵似的窜了出来,脸上依旧笑嘻嘻道:“柳姑娘,今天柳老爷给我放假。我就过来看看。” 说着,小高拿过那个灯笼,也不知他如何追赶,立刻便朝着巷子口而去。 柳若言已经是最后一人。 左长乐叹息一声,走了过来,将她的灯笼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扣住她掌心。 这才发觉她掌心有些冷。 “我只要你。” 左长乐的声音忽然响起。 便如同在柳若言心中炸起万千烟火,驱散了阴霾。 柳若言语气幽然,淡然开口:“我怎会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左长乐只觉得她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甚是可爱,却也知道,柳若言原来对这等事极为敏感。 想了想,他松开柳若言的手,转身俯下身子,拾起笔在灯笼上写下几个字。 而后有些委屈的递过去。 柳若言原本被他猛然将手松开,心里忽上忽下的正在独自体会这暗中吃醋的感受。 没成想,他将灯笼递过来。 柳若言一眼便看到了那上面的四个字。 恰在此时,左长乐语气幽幽道:“你看我把这个灯笼挂在我书房内日日看着可好?” 柳若言霎时不受控制,四肢百骸都涌上一股热流。 心上犹如开花一般。 她面上没绷住,噗嗤一笑。 那灯笼上写着四个字—洁身自好。 配上左长乐那幽然的语气,简直堪称哄诱女子的利器。 柳若言喟叹道:“你总是这样,轻易便能叫我放心。” 左长乐淡淡一笑,眼中流光溢彩。 第258章 烟花,二叔 “想去哪?”左长乐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将书摊上的东西收起来。 大街上已经满是人来人往的人群。 左长乐在这里确实耽误了太多时间。 柳若言只说了想看烟花,便候在一边看他动作。 左长乐将东西整好,像是对着空气在说道:“送回去。” “是。”干脆利落的应答之声响起,却不见人影。 柳若言仿若未闻。 左长乐也没有要解释之意。 两人之间也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这种默契。 像是自从上次左长乐亲口说了要求娶她的话之后。 两人都已默认了这般的相处。 她没有问为什么他会在元夕这天出现在十字巷。 左长乐也没问她柳书琪之事。 两人并排走着步入街上。 杜鹃跟在两人身后十步之距。 左长乐看起来是个儒雅的书生气质,偏偏近来眉目间的威势却也叫人无法忽略。 这般变化,旁人或者会觉得是因左长乐在太子近身当差的缘故。 可柳若言却知道,绝不是。 身侧之人,一直微微快她半步,有意无意中替她挡去了涌来的人潮。 柳若言低眸之时,借着一旁的灯光,看到了左长乐腰间绑束着的玉佩,是自己亲手磨了送他的那枚。 两人顺着人潮去看了花灯,又猜了灯谜,柳若言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 没想到看到许多颇能勾起回忆的小玩意,什么捏糖人,小泥人,纸鸢,打斗儿。 尤其有一串如铜钱大小的纸鸢串,摊主还配上了风筝线轴。 不仅可以观赏也能乘风而上。 等两人挤进一家酒楼时,互相瞧了一眼对方,均是哈哈而笑。 杜鹃终于赶了上来,将两人手上的小东西都揽过来,“小姐,公子,你们快去找个地方坐吧。” 此时的酒楼早已经人满为患。 大家都是拼座。 一眼望去桌子旁坐着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物。 柳若言与左长乐等到了两个要走之人的位子坐下。 大家都是挤挨在一起乍一看,要寻个什么人委实不能轻易认出。 头一次与许多人这般坐着,倒也是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周围吵吵嚷嚷,便是他们这一桌都闲闲散散的互相攀谈。 桌下,左长乐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右手。 两人掌心相对,柳若言有些讶异,瞧了他一眼。 左长乐眼带促狭,却一本正经道:“瞧你,手心如此凉。要不要让店家熬上一碗姜汤?” 这个时候,还姜汤呢? 就是正经吃喝能不能准时上来都是个未知数。 柳若言手上却没挣开,反而弓起手指在他掌中轻轻剐蹭了一下,“那小二连你我坐下都未注意到。这里位置甚好,便是不吃不喝,能坐在这里看烟花也是好的。” 说到烟花,那自然是三楼的雅间位置更好些。 左长乐这般想着便抬起头看向了楼梯处。 没成想却好似看到两个身形有些熟悉的人在往上走着。 柳若言只觉得扣着自己手的人轻轻一扯。 她顺着左长乐的视线看去。 便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柳得贵与柳沐深。 这样两个人凑到一起实在是很难想象他们要说什么。 左长乐眸色一暗。 柳若言却不甚在意道:“等哥哥回去,我自会问他。” 便在此时,忽然窗外发出一道道鸣响。 随后便是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模样。 一时之间酒楼的人都挤到窗边去看。 柳若言猛然拽动左长乐的手,急急地要拉他起身。 左长乐面上不动如山,身上却十分配合。 便是柳若言拽动的方向前面横着一个桌子角,他都悄然无声的避了开去。 前面的柳若言忽然停下了,扭头看向他。 “你绝不能轻易抛下我……”柳若言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的欢呼之声里。 左长乐眸子里映着窗外高悬于空的灿烂烟花,他定定的看向了柳若言。 这等示弱的言语从她嘴中说出,却没有寻常女子那等渴望痴缠的柔情。 反而那双眼中带着坚定,带着清亮。 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左长乐这次却没回答,只是深深地凝着她。 在烟花绽放之时,人潮的欢呼声,极好的掩盖住了雅间里的说话声。 柳沐深恰好听到柳得贵在说什么小妾江氏和柳世忠。 他冷冷看了对面的二叔一眼,没答话。 柳得贵就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说着,“二叔与你爹,哎,怕是回不到从前了。可你小时候,二叔也是极疼你的,你难道都忘了?哎,我那小妾江氏,哼,死不足惜,可惜临死却还坏了我与你爹的情谊。” 柳沐深敛下眼眸。 这一节柳若言与柳世忠都没跟他说。 柳得贵以为柳沐深有所触动,赶紧斟了一杯酒递过去,“二叔找你来呢,就是叙叙旧。你也知道自从分家之后,你爹今年说在新宅过年,年里只送了一些东西来家。只初二来看了看老夫人连我的面都没见。害得二叔想你了,都要在今天这般的日子才能见到你……” 柳沐深忽然出声打断他:“二叔,你想说什么可直说。” 柳得贵瞧他脸色尚好,便换了一副长辈关切模样道:“哎,二叔确实有事,只是不知道你知不知。是这样的,你爹回来已有段日子里,宫里可曾透露出消息要给他什么赏赐不曾?” 柳沐深轻轻皱眉淡声道:“我从不过问爹爹的事。” 柳得贵哦了一声,又带着怜悯之色道:“哎,哥哥那性子我是知道的,你瞧他,只顾着自己,不让你问,那必定是嫌你小,不愿与你商量的。不过你日后为官若有疑问,大可来问二叔。” 柳沐深嗯了一声。 柳得贵见再问不出什么了,这才说时间不早了要走。 走之前却问柳沐深有没有银子借他。 柳沐深沉默一下却是将身上的十两银子给了柳得贵。 等柳沐深也想走的时候,小二让他结账,柳沐深这才反应过来,柳得贵居然拿了钱就走。 “……我的钱都给人了。这样吧,你随我去家里拿钱。”柳沐深从未赊过账,第一次开口倒有些尴尬。 这小二却生气道:“客官,可是在说笑。你瞧今日这模样,小的能走得开吗?小的瞧公子也是个体面的人物,若是不行便留下个信物押着,明日来赎!” 柳沐深自知元夕人多,身上一些贵重的饰物根本没带在身上。 那小二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在柳沐深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登时说话就刻薄起来:“瞧你穿得这般人模狗样,却原来是个装样的。你若是当真拿不出钱来,那就将你身上衣服脱了!” 柳沐深眉头一皱,便在这时听到雅间外,传来一声清雅的女子声:“这位公子欠了多少?我替这位公子付了。” 第259章 拒绝好意,赌气 雅间外的女子也不进来,只叫了一个小丫头用手帕托了二两银子送进来。 小二喜上眉梢正要伸手去接。 柳沐深却拦下了,面上有些微赧,却很是坚定道:“不必。” 说着,当真将自己的外袍给脱了下来。 这件外袍是柳若言在锦衣阁定制,单锦衣阁的绣功便不止二两。 这小二也是个识货的。 脱了外袍里面是厚厚的中衣。 虽不冷,却看着狼狈。 雅间外的女子看到了丫鬟还回来的银两,叹息了一声:“罢了,我与公子本是素昧平生,原是我多事。” 柳沐深极少与女子打交道,且他出门在外一贯都是依靠自己,从不给人添麻烦。 当下听了那不知名小姐的话语中似有寥落之意,将外袍递给小二,他人没有出去却对着门口处一拱手:“小姐美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男子汉大丈夫自该顶天立地自担困囿,岂能要姑娘家施舍?” 柳沐深这话言语凿凿,简直不留情面。 门外一下没了声响。 柳沐深等了又等,推开门一瞧。 门外哪里还有人。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倩影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仍在原地的左长乐忽然开口解释道。 柳若言却已是有些生气。 烟花灿烂,虽然只有一刻但却给人留下了十分美好的景象。 她在看到烟花那刻时,便又将心里那不安说了出来。 谁想,这次的左长乐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怎么?这才多少时日,他的心意就变了么? 柳若言知道自己此刻是为了这点小事在生气,她不想纠结下去,想先冷静冷静。 “今天跟公子出来过元夕,很开心。”柳若言说着,语气已恢复了平常的淡淡。 左长乐心下便是一震,他颦了眉头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却又是一副端着的大家闺秀模样,“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家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说着话,柳若言就往外走。 这会烟花声弱,显然是快放完了。 已有人潮提前涌到大街上。 左长乐站着没动,只看着柳若言当真走到门口,拉上杜鹃混在向外走的人群里。 他心中一沉,还没等沉到底,忽然就见杜鹃转了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拨了一半出来放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左长乐打眼一扫就知道这些都是他方才选的小玩意。 他语气不无讽刺:“难为你家小姐记得这么牢。” 杜鹃知情识趣晓得两人不知怎么该是闹了不快,她干笑一声,溜了。 她溜了,左长乐这颗心,便真正的沉到了底。 出了门,柳若言就等在不远处,她一把拽过杜鹃,眼里有些焦急,但语气上听不出分毫仍旧淡淡的语气道:“他说什么了?” 杜鹃一心想着两人好好的,便道:“小姐将东西一点不差的送回去,公子夸小姐记得很牢呢。” 柳若言狐疑:这是夸人么? 但见酒楼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那抹身影。 柳若言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浓重,终于她咬了咬唇。 心中开始懊悔。 她这是怎么了?往常不管对谁,她都能做到有礼有节,怎么对着左长乐,她今日又绷不住了。 “杜鹃,咱们走。”柳若言收回了失望的眼神,只剩下对自己的懊恼。 杜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好相劝,便也不发一言。 主仆二人随着人潮走动。 这次没了来时,左长乐在前面快半步的为她挡去许多冲撞。 这一路,二人走得极为慢。 饶是如此,柳若言脚上也被踩了几下。 杜鹃怀里抱着的东西也被撞丢了几样。 两人终于走到一个茶摊。 柳若言见杜鹃辛苦,便要抱过她怀里的东西。 被杜鹃大惊失色的苦劝了下来。 柳若言无法便拉着杜鹃在茶摊坐下来休息,顺便等着人潮减少。 杜鹃给柳若言倒了一杯茶,柳若言抿了一口,忽然噗的一声都吐了出来。 而后便拿着茶碗坐着发愣。 杜鹃自己赶紧尝了一口,便了然。 “小姐,这茶哪里有家里备下的精细。茶味太浓,口感也糙。还有股隔夜茶的味。”杜鹃近来在柳府里也渐渐养得精细。 她随口这么一说,柳若言却越发想起,她平日里用的茶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那是左长乐给她准备的。 她不爱桂花的香气,但桂花却可以调养脾胃,润肺止咳。 柳若言越发心乱。 仔细想想,除开最初左长乐似是对自己极为情动之时做了一些很是逾礼之事,后来的相处里,他待自己极为细致体贴。 如今这么冷不丁一吵架,她坐在这,却一点一点想起他的好处来。 他的人手说借就借,她有任何想法他总能从旁辅助,却又做得不留痕迹。 柳若言一惊。 时下的男子若不是将女子当做玩物便只是当成功娶回家传宗接代打理中馈的一个摆设。 便是有那真心的,也少有这般尊重她的。 左长乐对她已然是极其的忍让。 柳若言这般想着,一旁的杜鹃瞧着她神色忽明忽暗,终于开了口问道:“小姐,左公子可是哪里触怒了小姐?其实,小姐不知,夫人是极为满意这亲事的。她常常在私下跟启嬷嬷说起呢。” 母亲还有一些想法?柳若言抬起了眼眸。 杜鹃见柳若言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便道:“夫人说啊,左公子一看就是个斯文的人,对待小姐必然周到细致。这便罢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左公子家里没什么人,小姐的脾性是好的,就是从小有些倔气。这要是嫁了过去,一定能拿捏住左公子,不会受气的。” 柳若言忍不住道:“母亲怎能这般说我?我拿捏他做什么?成亲不就是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么?” 杜鹃是从来没见过柳若言会急着反驳什么的,当下一笑:“小姐啊,奴婢看着左公子待小姐,可是羡慕的很。你们若真是有什么不愉快,好好说开了就是。” 柳若言横她一眼:“这话是你能说的。” 杜鹃掩唇偷笑:“奴婢逾矩了。不过,奴婢看小姐似有些迷局了。您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他一个承诺,想要他一个保证不会离开不会失踪的诺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柳若言忽然清醒了。 她真是傻啊,左长乐又不知道前世他的结局。 她又不曾说明,只将心里的疑惑拿出来试探,这怎么能成? 第260章 坦诚询问,缘何失踪 一念及此,柳若言立时站起来:“跟我来。” 杜鹃瞧着柳若言行动的方向不正是在走回头路么。 便抱紧了手里的小玩意,只当自己是空气人。 柳若言越往前行,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少。 就连路边的花灯摊子都三三两两的收了。 那冲上苍穹的烟花渐渐变得稀稀拉拉,没什么看头。 柳若言心中一紧,天色已晚,人都散了。 左长乐还会在酒楼里吗? 去的时候十分长的一段路,此刻却是那么的经不起走。 柳若言还没做好准备,这人就已经到了酒楼门口。 杜鹃往里面一瞧,低声道:“小姐,打烊了。” 柳若言嗯了一声,她已看到了。 杜鹃觉得有些惋惜,她忽而又道:“小姐,左公子应该没走远。” 柳若言心中有些难受,便道:“那又如何?若是他想避开不见,便是找上门去,人家也总能找到不开门的理由。” 这次,左长乐没有在原地等她。 柳若言心中失落更甚。 方才升起了那点子冲动,很快便被冷静克制所取代。 这时,杜鹃有些惊喜的一指:“小姐!左公子!” 柳若言顺着杜鹃所指的方向向身后看去,就见到那人眼神似冷非冷,若即若离般的提着一盏写着洁身自好的宫灯立在不远处。 柳若言方才有心事竟是没注意到。 此刻见到了,没了方才的那股急切,反而心里更添了堵。 左长乐冷眼看她半响,见她没有自己要走过来的意思,便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语气淡淡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晚,柳夫人不着急吗?” 柳若言一肚子话堵在嘴边,竟是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杜鹃见状立刻乖觉道:“小姐,公子,您二位慢慢赏着景,奴婢先回家禀报夫人,好让夫人不那么担心小姐。” 杜鹃也不等二人的反应,径直就走了。 左长乐嘴角轻扯了一下,这才正眼看向柳若言,语气有些无奈:“你究竟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我就是想跟你讲话都说清楚。 柳若言抬头看向他,神色有焦急也有郑重。 左长乐凝了神色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说与我听。” 柳若言这才慢慢开口:“要怎么样才会让一个人忽然彻底失去踪迹,宛如人间蒸发?” 左长乐没想到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只有死人了吧?”左长乐有些诧异:“你问这些做什么?” 柳若言又道:“若是这个人没有死呢?” 左长乐思索着:“那就只有改头换面,背井离乡这一条路了。怎么?你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柳若言带着几分苦涩,望向他:“左公子,你说你有一天会不会也这样忽然失去踪迹,不知去向?你说到那时,我该怎么想?” 左长乐浑身一震。 眼神霎时透出一股寒意:“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柳若言一直都怕这话问出来,会被左长乐不以为意当成是她小女子的痴想。 可现下左长乐的反应却怎么好像有些隐情在? 柳若言本不是个轻易会向他人吐露心底秘密的人。 本想将自己重生预知的秘密都说出口。 却见到左长乐这副模样,话到嘴边不由得一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两人都在霎时闭紧了嘴巴,只直勾勾看着对方,都想先从对方嘴中得知。 良久,左长乐忽的笑了,他眼中寒意仍在,但却被一抹温柔缓和了不少。 柳若言直觉看着他认真开口:“你忘了?你曾在除夕之夜问过我什么?” 左长乐点点头:“我并未忘记。” 除夕之夜,他生出孤寂之心,便问她肯不肯天涯相随。 柳若言却在此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神既明亮又忧愁:“你想离开京城,是不是?” 是不是在上一世,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左长乐因此远离京城,改头换面,背井离乡? 左长乐眼里透出一点惊讶之色,眼里的幽邃却也越发深了。 “如果我说是呢?” 柳若言一惊:“你要去哪?” 左长乐有些看不懂她眼里的急切,他没说话,半响才道:“你放心,纵使有人真的要追杀我。也不会那般容易得手。” 这就是默认了? 有人要追杀他,他迟早要离京躲避? 这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上一世,左长乐失踪了。 他躲避追杀去了,就连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柳若言忽然眼神坚定:“你都有些什么仇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金陵左家如此有钱,平乐帮耳目众多,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这是柳若言第一次问他,你的仇家是谁。 也是柳若言第一次正视他的身份。 然而,她却不知道,于他而言最难以渡过的坎并非这些。 而是他心中的结。 还有他真正的身份。 金陵左家的三公子,平乐帮的前帮主,太子的文书,这些都是别人给予的。 若要真的论起,他的来处其实只是北狄。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知晓他身份的人并非没有。 单凭尚宫渊来古武那次就足以泄露身份。 可他却不想作任何理会。 他贪恋的只是她。 左长乐心思百结,目光越发柔和,将眼中的寒意尽数掩盖。 “柳若言,没有人能伤得了我。”左长乐自信的说道。 又见她眼中仍旧未平复,且她目露担忧仰头看他的模样实在不多见。 左长乐心头一热,便伸手将她的下巴勾过来,在她腮边烙下一吻:“只要你别对我使美人计……” 柳若言好气又好笑道:“我哪里对你使美人计了!” 她是不会伤他的。 左长乐一笑,忽而又带着些涩意道:“你不信么,就连你方才那般甩手走人,我都舍不得离开,仍要在这里等你。柳若言,你便是现在将刀子捅进我心口,只怕我也甘之如饴!” 柳若言气笑:“你胡说什么?” 至此,两人算是重归于好。 两人临分别之际,柳若言认真对他说道:“若是太子叫你去做什么为难的事,你不愿做,你一定要告知于我,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凭着前世她对夜凌华的了解,若是他出手对付左长乐,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制衡。 金陵左家做的是生意,和气生财。 平乐帮又不做打家劫舍的事。 这么算下来,就只有太子那里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 夜凌华从来自私,并不将下人的命当回事,如果夜凌华敢逼迫左长乐。 那她一定要用尽预知能力,将他从太子位置上拉下来! 柳父忠于的是朝廷,并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只要柳父别再搭上夜凌华,柳府就可保一世荣华。 第261章 嫌隙,古怪胭脂 左长乐定定看向她,眼中没有轻视,半响,他轻声开口:“我知道你身上很是有些不同寻常……从前我都没有问起,只是告诉自己要信你……” 左长乐语意渐平,如低声怨诉:“你何以这般笃定能帮到我?” 你何意这般笃定夜凌华的性情,你会如此熟悉? 左长乐的眼眸越发像是漆黑的夜,摄得人移不开眼。 柳若言一时语塞,目光错了开去。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肺腑之言竟然会让左长乐会错了意。 左长乐有些失望,见她回避,心下更是一沉。 更是头一次觉得自己一贯坚不可摧的自信在她这里折了一折。 “你不说,我就猜上一猜。”左长乐见她错愕回头,眼里似有恐惧之色。 心头掠过一丝不解。 但下一刻,长久以来柳若言总是跟夜凌华多多少少的牵连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这让他的心又冷硬起来。 “我听闻,柳大人去年在朝中很是得宣帝看重,后来若不是你二叔横空出世抢了他的功劳。现下柳大人该不止是这个位置才对。是了,去年端亲王还去过柳家为老夫人拜寿。也是从那次,你赢得了入宫为太后献舞的机会。也是太后寿宴,你中了那等药物若不是遇上我,只怕你如今也许就是夜凌华的人……” 左长乐目光微冷,想起前事心中似有戾气在翻涌。 柳若言打断他道:“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对夜凌华投怀送抱,可我并没有,你还要怀疑我吗?” 左长乐目光微柔:“是,你不会这样。”他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一般,叹了口气:“是我今夜失言了。” 柳若言凝视着他,若她说她曾有一世与夜凌华做了好多年的夫妻。 他会怎么想? 而左长乐却也是眸光复杂的看着柳若言,心头思绪万千。 便在这时,柳府的门开了,柳沐深板着脸开了门:“妹妹,你都到了家门口,还不想进吗?” 柳若言这才醒神,快步走进门内。 柳沐深要关门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左长乐对着她淡淡一笑,似要她安心。 但柳若言怎能真的安心。 这件事,她原本今夜想说的,可是被那么阻了一阻,她就说不出口了。 日后再找机会吧。 柳若言叹了一口气,随意朝着柳沐深扫了一眼,“咦?哥哥,你今天出门之时仿佛穿得不是这件衣服?” 柳沐深嗯了一声,一语不发要往自己院子里去。 柳若言叫住了他:“二叔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柳沐深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淡淡道:“我正要去禀告父亲。二叔大约是急了,正在打听父亲此次能得个什么官职。” 柳若言点点头,见柳沐深自有主张,便不再多言。 只是看着柳沐深直奔柳世忠书房,忽然心头略上疑云:难道哥哥才回来? 柳沐深确实是刚到家,他趁着人群都散了才从那雅间里出来,索性一路上再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这才回家换了衣衫,又听小厮说柳若言还未归,正打算出去看看,就碰上柳若言回来了。 他找借口说要去告诉柳世忠,原想着柳世忠该是睡下了。 没想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便进门将事与柳世忠一说。 柳世忠却没放在心上,而是淡淡点头:“这事,你无需操心。你二叔若无人相助对为父是没有半分妨碍的。” 柳世忠说到此,又想起了白氏差点因刘氏的有意而害死,每每思及此,他都不寒而栗。 刘氏再混账,柳得贵都是她的天。若不是天有意,她哪里有那个胆子? 柳世忠喝了口茶将心头思绪借着茶味压下去。 柳沐深见他深夜还饮浓茶,正想开口劝,没想到柳世忠已经将茶碗放下,面上已多了几分缓和。 “徐家小姐已经随着徐大学士进京了。徐大学士是长辈,为父是该择日去拜见的。也好将你的婚事提一提。”柳世忠说着,将放在手边的一些礼盒推过来。 柳沐深眼尖的发现有一份礼盒上刻画着笔墨纸砚的图样。 柳世忠眼中很是满意:“这便是徐家小姐借着初初入京替徐大学士联络昔日好友送来的。你瞧,她给你妹子,你娘,为父,还有你都各备了一份礼。虽不多贵重,足见心意。想来你这婚事定然是没有差错的。” 柳沐深少年心事隐藏极深,便是当着柳世忠的面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极淡的点了一下头。 他紧紧藏在袖中的手心却已满是汗水。 “徐紫莹还给我备了一份礼?”柳若言一大早起来洗漱完毕,正在吃早膳便听柳沐深让人传话并将一个礼盒送了过来。 绿夭拿过礼盒要收进去。 柳若言放下碗筷,起身走了过来:“撤了吧。把盒子拿来瞧瞧。” 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是一个方形的胭脂盒。 绿夭管着这些,对这些也是有多研究,她仔细看了看随即惊讶道:“这盒胭脂不是市面上卖的,看样子怕是这位徐小姐自己做的。” 这盒胭脂,闻起来有股淡淡花香,却不浓郁。 颜色嫣红夺目极为好看。 绿夭没有见过如此好的颜色,当下只道:“小姐,你试试这个,这徐小姐也是有心了。若是这胭脂用得好,改日奴婢也想法子学了来制。” 这份礼物当真是有心。 可是,柳若言既已经对徐紫莹有了疑心,又查到了她真正的身份,自然不会像绿夭一般想得如此简单。 “这胭脂放着吧。”柳若言淡淡道。 绿夭吃了一惊。 柳若言见绿夭这般舍不得,便道:“你若是喜欢便给你拿去研究。” 绿夭喜不自胜:“多谢小姐!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会研制出来的。” 过了正月,很快便迎来了太子的大婚。 将一正一侧两妃迎入东宫。 朝中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才能出席皇宫盛宴。 而其余官员及家眷便可选择去岳家或是纳兰家。 白氏将贺礼备下早早就送进了东宫。 她与柳世忠打定了主意两边都不得罪,她与柳世忠去纳兰家,便让柳若言去岳家。 临出发前,绿夭却皱着眉头来找柳若言:“小姐,这胭脂里面好生奇怪,似有一味东西奴婢怎么都验不出来。” 第262章 天生敌手 柳若言正由着杜鹃给自己整理衣衫。 闻言沉声道:“你仔细说说。” 绿夭便将几个瓶瓶罐罐都拿了过来又挑了一些胭脂在清水里划开。 而后这水泼到一张宣纸上。 绿夭等了片刻,便将这宣纸抖起来,只见上面的艳红丝毫不晕,反倒是有些乳白色的浑浊水珠不断的从宣纸上落下来。 柳若言盯着那乳白的水滴:“你是说这个?” 绿夭点点头:“徐家小姐自己做的,想来是用了什么偏方。不过小姐若是能遇到徐家小姐还是要问问的好。毕竟每个人的肌肤都不相同,有些人用的合算有些人便用不了,脸上会起红疹子的。” 柳若言思忖,今日太子大婚,徐大学士早就辞官没有品阶在身。 东宫是去不了的。 想来徐紫莹该是出席纳兰家的宴会。 她倒是有些好奇,徐紫莹头一次出席这等公开亮相的场合该是怎样的一番做派。 到时顺便试探一二。 柳若言乘轿到了岳家。 还未进门便见到门口处那车水马龙的景象。 人来人往竟是络绎不绝。 岳尚书到底在朝中多年。 柳若言在门口登记了单子,那登记单子的人面上没说什么,等柳若言进去之后却不屑的撇了撇嘴:“寒酸!分明没有将老爷放在眼里,下去要与老爷好好提一下。” 实在是,柳若言只拿了之前太后赠的一对玉瓶,和一些自己都舍不得穿用的绸缎做礼。 这在一溜的清单上着实有些单薄了。 那记单子的人正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登记着。 忽然眼前一闪而过一道白色身影。 待他抬起头与来人对视,对方眼底深处的霾色却连他都是一震:“这位大人,敢问名讳?” 对方淡淡道:“我家小姐怕错了吉时,赶在了前头已经进去了。我这里有个贺礼单子,等下你去清点便好。” 这奴才顿时笑得更加殷切:“好好好,但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对方道:“她姓柳。” 姓柳,那便就是柳世忠之女了。 这登记单子的赶紧记上,心下却再不敢小瞧。 只是白色身影进去后,他越琢磨越是不对。 那般的样貌气度举止怎么会是别人家的下人? 怎么甘愿做旁人家的下人? 怪哉!怪哉! 柳若言被下人引到后院。 正宴未开,且为了表示对东宫的尊重,岳家与纳兰家要在婚礼吉时开始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开宴。 女眷大多都在后院三三两两的坐着。 柳若言只带了杜鹃,主仆二人寻了一处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角落坐下。 却没想到,岳家后院里来的都是些夫人家眷。 如她这般的年轻女子倒是少。 柳若言正想着,却一眼看到徐紫莹带着丫鬟款步走入。 而随着徐紫莹的步入,便看到那些个家眷夫人眼睛都亮了。 这里的夫人女眷品阶虽都不高,但也跟岳家关系匪浅。 只见徐紫莹走进来,仪态落落大方一一去众位夫人跟前见礼了。 见过礼后,徐紫莹谈吐落落大方,开始跟各位夫人一一攀谈。 柳若言冷眼瞧去,徐紫莹时不时神色感怀,时不时神色娇羞。 竟是一副玲珑的面孔心肝! 徐紫莹的到来激起的水花终有落下的时候。 徐紫莹按照礼节退下,自是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 可巧便坐到了柳若言不远处。 两人中间便只隔着一道天然石壁屏障。 只听徐紫莹似是疲累了,叹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那小丫鬟应声道:“小姐,委屈你了。” 徐紫莹道:“不妨事,谁让家中没有男子,只能我来替祖父打点这些人。” 那小丫鬟忿忿道:“小姐你的夫君将来可一定要能顶事,不然还得费劲叫小姐筹谋。” 徐紫莹漠然半响,忽然开口:“我那个自小定下的亲事,你还记得吧?” 那丫鬟道:“记得。” 徐紫莹声音越发冷漠:“元夕那天咱们在酒楼遇到的那个没带银两的公子就是了。” 那丫鬟很是惊讶:“啊!那个不识好歹的男子便是柳公子?” 柳若言听徐紫莹提到柳沐深,心下大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接着听到徐紫莹道:“他……确实如我所想。不过……” 不过什么? 柳若言凝神想再听。 徐紫莹却不肯说了,只转了话题。 “送给柳家小姐的胭脂你都调配好了吧?” 那丫鬟道:“小姐放心,已经按照那方子做了好几份,只等日后有机会送去。” 徐紫莹道:“那就好,一定要让她一直用着。” 说完这些,徐紫莹似是起身,柳若言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主仆二人离开了。 为什么要让她一直用着? 怎么看来徐紫莹像是对自己有所顾忌的样子。 柳若言只觉得心中谜团阵阵。 不多时,岳家的人来招呼请各位入席。 柳若言便和杜鹃前面去了。 岳家摆了二十几桌的席面。 岳家这边越是隆重便衬托得纳兰家那边越是惨淡。 席间,诸位夫人聊着聊着都说起了这次送来的贺礼上。 柳若言混在中间一听,才发觉,大概柳家送礼送得是最轻的。 这还是因为钱财不够的缘故。 开一家酒楼的心思,柳若言便更入心了。 没想到,柳若言这边正想着,忽然身边有个夫人瞧见柳若言一直不发一言,便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跟我们这些妇人坐一起闷了吧?我给你介绍个伴儿,瞧见没有,那是刚入京的徐家小姐,大约比你大一些,你们女孩儿应当能玩到一起去。” 这位夫人倒是热心,说话也不顾及什么。 徐紫莹与柳若言在挨着的两桌席面上。 徐紫莹处处留心,只听得身后有人说自己,便笑着起身回头看来。 柳若言本就留意着徐紫莹,两人的视线便这么在空中一对。 人常说,有的人见一面便知是否有缘,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徐紫莹在外人看来,长相温婉大气,举止不卑不亢。 可偏偏柳若言就是对她充满警惕。 前一世的萧柔儿可是最擅长两面三刀,含笑杀人。 两人在众位夫人面前同时一笑,互相朝对方行了礼,各自坐下。 但那一霎两人眼中的惊心动魄却没有叫任何人察觉出。 第263章 虚伪 这一场宴,柳若言冷眼旁观下来,大约也猜到徐紫莹为何会出现在岳家。 岳家有权有势,旁支嫡系也尽都在朝为官,正是当红时。 徐紫莹这么给岳家面子,岳家岂能不记着这回事? 而看徐紫莹是打定主意要得贵纳兰家了。 只是柳若言此时看徐紫莹的作为又更深了一层。 徐紫莹就是萧柔儿,是莫太师的孙女,她迟早会认回去的。 前世的萧柔儿享尽荣华富贵,也堪称助纣为虐。 今生,徐紫莹这般讨好岳家难道是已经暗中认回了莫家? 否则,依照礼仪,徐紫莹该去纳兰家才是。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有几个大胆的夫人便来问徐紫莹可曾婚配。 徐紫莹只是羞涩自称此事皆有家中长者做主,她处在深闺中自是不知情。 徐大学士家里的情况,众人都是知晓的。 此次返京就带了亲女和孙女。 要说不是为了孙女的婚事那绝对是假的。 柳若言见她没有提起与柳家的婚约,只是一味羞涩令人觉得她玉洁冰清少女情怀。 当下便留了心。 谁知此时,柳若言身边方才那位问她话的冯夫人见柳若言不发一言,以为她受到了冷落,便笑问她是否也有了婆家? 柳若言定亲之时,柳世忠不在。 除了关注柳家之人,其他人怎会将一个小小闺阁女子的嫁给谁不嫁给谁之事放在心上? 在座的都知道柳若言是柳世忠之女,曾经为太后献舞,真元寺赈灾受太后赞赏,东山狩猎也曾伴驾,其余的竟都是不知了。 柳若言顿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这在旁人眼里倒是显出了几分仿佛不好意思开口的羞涩来。 那冯夫人疑惑道:“你这是已经定下亲了?” 柳若言的声音低低传来:“家中长辈不在,若言实在不好回答。” 冯夫人一想也是,这么看来这个柳若言倒是很守礼。 当下夸了几句:“不错,你家大人不在,你一个女孩也不好抛头露面回答这些问题。倒是我唐突了。快些吃菜吧。” 徐紫莹就在冯夫人背后那一桌,闻声,浑身一僵。 这是见自己抛头露面借机讥讽自己? 要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徐紫莹的娘亲不愿再被众人议论。今天怎么会只有她来? 徐紫莹渐次忍耐下来,只淡淡吃菜喝酒。 不多时,冯夫人忽然告罪,失陪一下。 柳若言在她身边坐着,便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徐紫莹软声唤道:“小女代祖父敬各位一杯。” 接着便听到椅登作响之声徐紫莹似是站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动作大了些,冯夫人忽然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自己的凳子咣当一声倒地,差点砸到她。 徐紫莹忙自责的转过身来,“夫人,你没事吧?都怪我没注意到这两张凳子的距离太近。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夫人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好?” 徐紫莹这么一说,冯夫人更觉得有些难堪了。 周围人瞧过来的目光都似变了味道。 冯夫人强撑着站起来,她的丫鬟急忙走过来将她扶着到一边去了。 直到散了宴会都没再见到冯夫人。 徐紫莹十分自责:“定然是冯夫人觉得颜面尽失,悄悄走了。都怪我怎么如此不小心。” 徐紫莹说这话时就站在柳若言身边。 原先与冯夫人同坐一桌的夫人都纷纷安慰她。 徐紫莹越发难受起来,说道:“改日我定然上门当面谢罪。” 众夫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 但柳若言离她最近,由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等众位夫人要招呼徐紫莹上马车带她一程时。 徐紫莹端庄大方的笑笑:“不劳各位夫人挂心,小女有车仪跟随前来。还能带柳姑娘一程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以为这两个女孩儿在席间已经说好了,遂不再勉强。 等众夫人都走了,徐紫莹目光转瞬变冷。 她看向柳若言,没想到看到的柳若言比她的目光还要冷。 徐紫莹不由得愣了一下。 柳若言淡淡开口:“我方才可没答应姐姐要一同乘车。” 徐紫莹淡笑:“我也只是客气一番而已。” 两句话说完,徐紫莹忽然面带疑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从在浮罗寺初见开始,你就对我有敌意。” 柳若言看了看她,慢慢开口道:“从初见,我便知道你绝不甘心只做一个无名的柳沐深之妻。你说一个注定会让哥哥失望伤心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的起来?” 徐紫莹目光惊疑不定:“你!” 柳若言语调渐冷,“你早就到了京城却不着急进京。反而跟太子在浮罗寺嫁假装偶遇。如果你不愿意做哥哥的妻子,请你跟他断干净。否则,你让哥哥难受一分,我会让你难受十倍!” 徐紫莹面色涨红:“柳妹妹你误会了!那天确实是我偶遇太子殿下……再说徐家跟柳家的婚事,哪里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便是要取消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柳若言冷笑:“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说着,柳若言跟她拉开了距离:“方才虽然不知你打得是什么主意,但冯夫人一事定是你故意的无疑。” 见柳若言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 徐紫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便在这时,徐紫莹的马车来了。 徐紫莹上了马车,人的眼眶却红了。 她坐下掀开帘子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柳夫人……好好的跟妹妹解开误会!” 说着,马车便走了。 柳若言只冷眼看着马车驶远。 不多时,岳府门前就剩下她一人。 家里只有一辆马车,自然是先送了爹娘去纳兰家。 柳若言便站在岳府门前等。 她无意中一回头,便看到左长乐立在岳家门口,目光幽然。 柳若言当下便是一惊,遂想到方才跟徐紫莹的对话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但也并无不能对他说的。 她正要开口,却没想到左长乐目光已多了几分冷:“为什么,你从前对他不假辞色,如今却这般在意他的一举一动,连他在哪里跟什么人见了面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第264章 侍疾,再送胭脂 柳若言眉头轻皱,她万万没想到只是她随口跟徐紫莹说的话叫左长乐听到了能曲解出这样的意思。 “我……”没有两个字却真是说不出来。 她很清楚,她对夜凌华总有那样的一种关注,而这种关注终于叫左长乐生了疑。 左长乐慢慢走下台阶,明明还是大晴天,柳若言却觉出了几分阴冷。 仿佛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不愿意疑你,可你总该对我有所解释。”左长乐拧眉看着她。 柳若言抬头与他对视,却忽而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左长乐是真的在等着她解释,他心中有疑惑,却也真的没有疑她。 柳若言心下有所触动,慢慢靠近他身前。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左长乐一眼不错地盯着她微微闪动的睫羽。 心情也变得忽明忽灭。 柳若言的面庞忽然凑近,冷不防,一对温热柔软的唇瓣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柳若言做出如此胆大的举动,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而左长乐漠然了半响,忽而开口道:“下次时间可以久一些。” 柳若言双颊顿时如火烧般通红。 “我可不是在使美人计,但你要明白我的心意。我对他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嗯的一声,是左长乐的回答。 随后便听得他懒洋洋的声音道,“我之前就说过,你若是对我使出美人计,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现如今,你竟是学会了。”左长乐十分喟叹。 柳若言横他一眼。 两人说了这会话的功夫也不见马车过来。 左长乐略一沉吟,便将自己带来的马车叫了出来。 杜鹃这才从岳家门内走出来。 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简直欲盖弥彰。 上了马车,左长乐坐一边,柳若言主仆二人坐另外一边。 杜鹃忽然小声道“小姐,有个事十分奇怪。奴婢方才出来的时候,岳府的下人言谈之间十分客气。小姐还记得徐家小姐吗?” 柳若言点点头。 杜鹃接着说道:“岳府的下人嘲笑徐小姐送来的礼物太寒碜。奴婢往礼单上瞄了一眼比咱们带来的贺礼只多不见少。可……” 可为什么岳家不嘲笑咱们? “哦?”柳若言眉头轻皱,忽然感到对面传过来的视线有些扎眼。 她慢慢抬起头:“是你?” 左长乐出现在岳府本就奇怪,若说是为她而来就能通了。 左长乐笑了一下,淡淡道:“东宫喜事,岳家和纳兰家总不能不顾。我自请缨前来岳家照看。在你的礼单上添几笔不过举手之劳。” 瞅见柳若言眼中的惊诧,左长乐心中十分受用,却只有眼尾淡淡透出一点温柔,面上分毫不显。 “你毕竟是我未婚妻子,总不能叫你失了颜面。” 闻言,柳若言这才坦然受了。 她的颜面就是左长乐的颜面,他这些礼也不仅仅是为了她。 左长乐将人送回去,这才走了。 柳若言刚踏进自己院子,就见到绿夭捧着胭脂盒子兴冲冲过来问如何了。 柳若言扫了那胭脂一眼淡淡道:“以后她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一律都检查了再送到父亲母亲那里。至于这盒胭脂,你找个胭脂铺子寻人问问吧。反正她的东西咱们最好以后都别碰。” 绿夭有点懵:“但是小姐,日后这徐小姐可是要嫁进来的!” “那就等以后再说。” 不多时,柳世忠与白氏前后回来。 柳若言迎出去,却发现两人面色都有些不虞。 柳若言奇道:“爹娘,发生什么事了?” 柳世忠明显带着气道:“老宅那边叫你娘过去。” 白氏看了看柳世忠,知道他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便解释道:“是你祖母病了,要我去侍疾。其实按照规矩这也不错,娘是长房长媳,也该去的。” 侍疾是没问题,但为何是这个时候? 哥哥才说过,二叔找人打听柳父的官职,那必然是有事。 柳若言想了想道:“我与娘一起去吧。总也有个照应。” 白氏却拦了:“那不成,还不知你祖母得了什么病,你跟着去瞎掺和什么?有我一个就够了。” 不由分说,白氏便否定了柳若言这个念头。 而后,白氏便叫人来收拾东西,却是一个丫鬟都不肯带,只说带丫鬟去还叫什么侍疾。 老宅那边催的急,晚上就将白氏接走了。 这一夜,柳若言与柳世忠都是无法放下心来。 到第二日,白氏托了一个出门采买的老妈子过来报信说是一切都好,让柳世忠不必分心,一切有她。 柳若言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便在要动身之时,却没想到徐紫莹这时候当真上门来拜见了。 彼时柳沐深并不在家。 这也是避讳的意思。 柳世忠将人迎进来,在前厅与徐紫莹交谈。 当柳若言进去的时候,就见到柳世忠面上一派欣赏的看着徐紫莹。 徐紫莹正在鉴赏柳世忠珍藏多年的一副古画,目露惊奇:“……这幅画应当是真迹吧?只是不知柳伯父哪里寻来的。自前朝覆灭,许多宫廷珍藏都下落不明。伯父能得一副实在令侄女儿羡慕。” 柳世忠伸手拂了拂这画,“这画本的真迹还在宫里,你手里这幅画……是老夫临摹的!” 柳若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柳世忠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的得意! “徐家姐姐是来找我的吗?”柳若言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徐紫莹抬眼看向柳若言,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冷,随即却是笑得温婉大气:“柳妹妹,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今日上门拜访的吗?” 说着,徐紫莹将放在身侧一张椅子上的四个礼盒推了过来。 柳若言扫了一眼,淡淡道:“徐姐姐出手这么大方,看来很有钱啊。” 徐紫莹轻轻笑了一下:“都是些祖父收藏多年和我闲来无事的一点小手艺罢了。妹妹真是说笑了。” 柳若言指了指这几个礼盒:“哪个是送我的?” 柳世忠满目惊诧,这是自己的女儿吗? 徐紫莹不动声色将一个盒子往前推了推。 柳若言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两盒胭脂。 徐紫莹试探道:“这两盒胭脂与之前送妹妹的那盒一模一样,是我亲手调制的。妹妹用着可好?” 柳若言拿起一盒胭脂,淡淡道:“那盒胭脂啊,我赏给下人了。” “什么!你赏下人了?”徐紫莹忽然激动道。 这下就是柳世忠都觉得徐紫莹反应过大了。 徐紫莹勉强缓了一口气,强笑道:“柳妹妹,你想赏给下人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那里还有,妹妹想赏多少都是够的。只是妹妹不亲自用用试试姐姐手艺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第265章 原来是她,寻桃容 柳若言似笑非笑坐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道:“徐姐姐,你对若言这么好,若言真想天天见到姐姐。” 柳世忠闻言,眼前倒是一亮。 徐紫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眸光微垂,半响才抬起头勉强笑道:“柳伯父,侄女家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柳世忠只觉得这是女儿家羞涩,很是满意,也未多留。 谁知,徐紫莹在上马车之前又过来拉住柳若言的手,微微笑道:“妹妹若是觉得姐姐对你好,没事也去我那里坐坐。咱们女儿家在一块研究研究胭脂可不是好?若是妹妹觉得姐姐手艺不错,姐姐可倾囊相授!” 柳若言深深望进她眼中,淡淡道:“如此便麻烦姐姐了。若言昨天对姐姐有些出言不逊,回家后细细想了想,觉得实在是若言有些多心了。姐姐跟那冯夫人素不相识,凭什么要去害冯夫人出丑?姐姐,你说是不是?” 徐紫莹这次来半分都未提到昨天的事。 又送礼物又讨柳父欢心。 柳若言若是不先说出来,倒显得她有些小肚鸡肠了。 徐紫莹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妹妹别忘了来找姐姐玩。” 柳若言这才显出了被说动的热切,“好。” 徐紫莹坐上马车去了,车帘放下的一瞬间,面色沉了下来。 “去玉泉山庄,不要被人发现。” 而柳若言亦在徐紫莹离开后,拿了那三盒胭脂立刻带着绿夭出门了。 两人直奔王大夫的药堂。 王大夫正在给人看诊,自从他进了一趟宫,名声简直大作,每日都忙得不得了。 此时见柳若言来势汹汹,顿时额角直跳。 王大夫不由自主立刻站起身。 柳若言扫了一眼在他医案前排出来的长队伍,淡淡道:“我在后面等你。第三个条件。” 不多时,王大夫果然急匆匆地进来了。 柳若言定定的在内堂桌子前坐下,绿夭斟了两杯茶。 “王大夫生意这么好,想必别家医馆都要有怨气了吧?” 王大夫饮下一杯茶,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当医者的哪里就能盼生意好呢?但将张神医医馆的生意都抢过来,这实在是让老身痛快!” 张神医三个字说得何其讽刺。 柳若言淡淡一笑:“这是自然,那姓张的徒有虚名,且为虎作伥,除了柳家他必定还帮着其他府宅泯灭良心的做事,也该尝尝门庭车马稀的滋味。” 王大夫点点头,而后小心翼翼说道:“柳,小姐今天来怎么就动用到了第三个条件?最近京中没有什么人再惹到小姐了吧?” 柳若言斜他一眼,将胭脂盒子推给他。 “这是旁人送我的,还特意嘱咐我要试试。” 王大夫一瞧这胭脂便伸手打开一盒。 他抹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皱眉,捧着盒子走到角落的桌上,拉开抽屉取出几个小瓶子小碗,便开始捣鼓起来。 一见到王大夫这般举动,柳若言反而放下心来。 这胭脂必定有问题的。 半个时辰后,王大夫这才直起身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皱眉走过来:“这里面有一种于女子容颜有损的药物。若不是少主人曾命人搜罗各地奇珍异宝,便是连我也看不出来的。” 于容颜有损? 柳若言缓缓抬头与王大夫对视:“可是名为绝颜?” 王大夫很是吃惊:“咦?柳小姐你竟然知道?” 得了王大夫肯定的回复,柳若言却失了神,口中喃喃道:“居然是她?竟然是她?” 绿夭从没见过柳若言这般样子,不由得急切道:“小姐?小姐?” 柳若言人还在恍惚着,手却一把抓住了绿夭:“绿夭,本宫为何总是这么失察,不能看透人心?” 只这一句,简直要把绿夭和王大夫吓出一身冷汗。 “小姐不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绿夭急得团团转。 王大夫却果断的拿起柳若言的茶杯朝她面上一泼。 温凉的水珠激在她面上,柳若言猛然回过神来。 方才她想起了与萧柔儿在后宫的相斗,也想起了柳父被抓之前,喟叹总算没有连累徐家的释然。 她怎么那么蠢,徐紫莹从未露过面,也没有被牵连进柳家的通敌案里,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柳若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缓缓道:“绿夭,你还记得桃容吗?她现下可还好?” 绿夭一怔,随即点头:“小姐,奴婢记得的,她因为背叛小姐被小姐赶了出去。小姐怎么问起她来?” 柳若言缓缓站起来,眸光中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寂寥:“带我去找她,我有事要问她。” 绿夭点点头,并未多做他想。 王大夫却是有些惊疑不定。 刚才呢柳若言是在自称本宫吧? 他没听错吧? 等柳若言一走,王大夫立刻将这消息传给了左长乐。 桃容并没有被打发远,当初柳若言想着留她一命好查出是谁要用绝颜药害她。 就在京城几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 柳若言将桃容卖给了一户农家。 大半个时辰过后,柳若言与绿夭给车夫付了钱,让马车在村长外等着,两人步行走了进去。 当在一处农家小院看到桃容的时候,绿夭很是惊讶的捂住了嘴。 只有柳若言目光依旧,已然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大小姐?大小姐你是来救我的吗?”桃容咣当一声丢开手里的斧头,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柳若言的大腿。 这么一凑近,桃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了一股馊味,不过是大半年不见,她仿佛老了好多,脸上灰扑扑的有几处地方还有擦伤。 昔日灵动的双眸不再,反而多了几分沧桑。 她现下做得是最普遍不过的农家打扮,头发都用布条包起来。 只能依稀看出几分清秀。 柳若言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她,不言语却自有威严。 桃容初时见到柳若言的惊喜过后,见她没反应,又去求绿夭。 绿夭却是想到了以往一起当差的日子,有些不忍拒绝,便看向柳若言。 “那绝颜的药,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柳若言忽然轻声开口,她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桃容瞬间跌在地上,眼眶里溢出泪来,嘴巴轻抿。 柳若言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是不是徐紫莹,我那未过门的大嫂。” 桃容面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定格,她张了张嘴:“大小姐……,不,这……” “看来你并不真心拿我当主子。”柳若言冷冷道:“或者你效忠的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我。” 桃容越发惊诧。 柳若言已经从她反应中知道了自己的答案,转身就走。 谁知桃容在这时忽然反应过来:“大小姐,不要走!我说,我都说!是徐小姐找我,她只说报复您。我问过她为何要这么做,徐小姐说……” 柳若言停下了脚步。 桃容这才将话说出口:“她说小姐您全身上下最有用的也就是这张脸了,只要毁了就不会变成她的威胁。她答应奴婢事成之后等她来京城时,会给奴婢找一门好亲事。小姐!奴婢所说句句属实!” 第266章 徐紫莹的异常,桃容失踪 不会变成她的威胁? 可是也不对,徐紫莹怎么会说她的脸是威胁? 她唯一靠脸的地方大约就是成为了太子妃,在加上柳父的权势。 依稀记得前世未成亲前,夜凌华对她的目光中也是有着思慕的。 可,徐紫莹就是萧柔儿,她与萧妃在后宫中最初是势成水火的。 柳若言垂下眼眸,原来徐紫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也许是徐家早就知道徐紫莹的身世。 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徐紫莹要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她下了绝颜药。 原来前世的徐家消息便那么灵通,几乎推断出了朝中局势,这其中少不了太子的帮忙。 徐家,莫家,夜凌华,徐紫莹。 这些人竟然都是同一阵营的。 柳若言已经能够推断出,大约是宣帝早就透露出了要升柳世忠的意头,也许从柳父三甲入翰林开始就已经留了伏笔。 莫太师亲近圣颜,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莫太师知道,自然便会开始布局,利用徐紫莹换了名字进入太子东宫。徐紫莹在入宫前便早早对自己下手,要绝自己容颜。 而莫太师足足等到太子登基,才利用太子击垮柳父一系。 要不是前世被左长乐悄然所救,只怕她前世的下场会更加惨淡。 柳若言颦着眉。 如今虽提早发觉了徐紫莹的动机,但今生不知哪里出了偏差。 徐紫莹竟然这么早就入了京,而徐紫莹这个身份的亮相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似乎冥冥之中有些地方并非因她的到来而改变。 这究竟是为何? 柳若言再扫一眼桃容,却是淡淡道:“徐紫莹还未找到你吧?若是她早找到了你,只怕你现在便不能活着站在此处跟我说话了。” 桃容没有说话,她面上却是透露出不信的神色。 柳若言淡淡一笑:“你想出去?却不知出去了未必能活。” 说完,柳若言迈步便走,绿夭紧跟其后。 桃容忍了忍,却忍不住的望向门外,一门之隔,却是隔住了门外的荣华富贵。 桃容咬着牙站起来:“大小姐!求你让我出去!” 柳若言已经走到了门口,淡淡道:“你背叛了我,我为何要满足你的心愿。” 桃容已经冷静下来:“大小姐,奴婢可以跟你交换!” 交换? 柳若言回头挑眉看向她。 桃容却道:“徐家小姐只怕不是徐家小姐!” 柳若言心中一跳,转过身来盯紧了她:“你说什么?” 桃容眼中带着惊惧:“当初徐小姐找上我要我给小姐下药的时候,只说到将来要给我找个好婆家这一点时,我本已经心动了。但徐小姐似是没有耐心一般,曾低声说了一句,她的反应怎么跟之前不一样?她以为我没听到,但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柳若言眼眸瞬时变得幽深起来,“然后呢,她还有什么异常?” 桃容抬眼看到柳若言便又道:“小姐你还记得那日你午睡起来么,忽然一下就开始宠信绿夭了。奴婢当时还以为小姐也是中邪了。明明小姐之前待奴婢和绿夭一视同仁,甚至更加偏宠奴婢的。” 桃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徐小姐也是一样,她打量了奴婢一圈居然就将奴婢家里曾有个未婚表哥的事说出来了,还说出二小姐最近在刻意拉拢奴婢。她便又威胁我,若是不按照她说的便要将奴婢那点子贪婪的心思都告诉小姐你!” 柳若言眼中渐渐透出郑重,“你就凭这点认定她不是徐紫莹?” 桃容惊惧道:“奴婢当初与二小姐往来极为小心,徐小姐怎会知道?她定然是被鬼祟上了身!有妖法!徐小姐根本就不是徐小姐了。” 柳若言又饶有兴味问道:“你不是说我与徐紫莹一样中邪,怎么你现在倒是肯向我说出来了?” 桃容有些畏畏缩缩的退后了几步:“当时奴婢想着,你们两人只怕是前世有怨的厉鬼,各自上了小姐们的身,俗话说,说,神仙打架,自然是不干我等凡人的事……” 柳若言面无表情看着桃容。 桃容立刻收声了。 “你说的对。”柳若言忽然开口淡淡道:“我与她是前世的冤家,今生又再聚首。” 单凭桃容所说,听起来极像徐紫莹也是重生之人,可,若是徐家那时便得了莫太师的助力,在各家安插探子知道这些秘事也不是那么难。 不过桃容的话,终究是让她警惕起来。 也许她并不是唯一重生之人。 但好在她已经对徐紫莹有了怀疑。 不论她是徐紫莹还是萧柔儿。 都将是她全新的敌手。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认识徐紫莹的?”柳若言道。 桃容道:“当初徐小姐找到我与我亮明身份之后,拿出了从小与少爷定亲时的那枚玉佩。我便知道是她,若不是此事是徐小姐吩咐,奴婢也是万万不敢答应她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柳若言淡淡道:“是啊,我是外嫁女。而她将来是要嫁进来当主母的。你大可以提前讨好她,再加上她威逼利诱于你,是不是?” 桃容满眼希冀:“小姐,现在你可否放我出去了?” 柳若言冷冷道:“我放你出去,你要去哪?找徐紫莹兑现她当初的承诺么?” 桃容将胸一挺:“这是奴婢应得的。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将今日小姐过来找我的事告诉她的。” 见桃容居然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柳若言淡淡道:“你走吧。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桃容回头看了一眼这处破败的农家,她便是在这里做活吃苦整整大半年时间。 想到这里,桃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徐紫莹确实如柳若言所说未必能容她。 但,她还可以用柳若言今日之言作为交换。 总之,她一定要摆脱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柳若言将桃容也带上马车。入城之后将桃容放下去。 当真不管她。 离开暌违已久的闹市,桃容满目的欣喜。 却没想到没等她高兴太久,忽然迎面走来三个女人擦肩而过之时,挥手将她打晕。 这三人动作极快,配合默契,桃容连惊叫都没有就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以好友之名带离当场! 便是旁人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267章 先知?重生之人 桃容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被关在一处柴房里。 她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这是惹到谁了。 在被关在柴房第一天却有人来给她送饭时,她就知道关她的人不想她死。 桃容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咽着馒头。 不知自己下场为何。 在桃容为自己未来忧心时,关她的人也十分头疼。 “我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季礼常烦躁的吹了吹手中的浮茶沫儿,“你把个女人关我们这里是做什么?” 清风阁内堂,季礼常尽量的克制着自己温和的问着对面的人。 左长乐却显得极为沉默,只用手指敲着茶碗,似是在琢磨极其为难的事。 “照我说,这人你就该杀了。柳若言是个女儿家,心软下不了决定。她出了纰漏,你这个做未婚夫的难道不该管着点?” “不能杀她。”左长乐神情犹疑,嘴上却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能?”季礼常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叫桃容的下药害主子,单凭这一点就该死。 左长乐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不能说。 季礼常气得一撂碗:“得,算我多事,因为事关柳若言是吧?你还有疑问没弄清楚是吧?这女人你看着办,我不管了。” 左长乐点点头,像是一点都没听出来季礼常这是赌气的话:“好。” 季礼常回房顺气去了。 左长乐脑海中却不停的闪过王大夫说的话。 柳若言知道绝颜是徐紫莹下的之后自称本宫…… 柳若言在那个农家小院说,我与她是前世的冤家,今生又再聚首…… 忽然偏爱绿夭……,徐紫莹说出了她本不该知道的关于桃容的事…… 以及,桃容叙说之时,柳若言一直漠然的神态。 忽然的,左长乐便想起了一些一直被他忽略的小细节。 柳若言对夜凌华很厌恶的那种熟稔。 在柳家别庄说起成亲之事时,柳若言那种淡淡的冷静与他谈着条件的模样。 种种种种…… 左长乐忽然便觉得心上有些堵。 如果柳若言不是早就历尽千帆,又怎会在与他相处之时,镇定如斯? 可她只有十四岁,十四岁之前一直长在柳家,从未在外抛头露面过。 这又该如何解释? 左长乐只觉得心乱如麻,忽然元夕夜,柳若言那句不要轻易抛下她再度涌入脑海。 不要轻易抛下她……? 这句话并无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倒像是十分笃定他会抛下她一般。 还有之后柳若言问他什么情况下会是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消失…… 左长乐瞳孔一缩,她那么怕他抛下她,怕他被人追杀无故失踪,可是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这般做? 事情的推测正朝着未知的方向滑去。 左长乐不由得一凛。 这世上难道真有先知之人? 当今世上,古武以武立本,倒是北狄王笃信巫卜之术。 北狄司侍之名传遍南北,若是将来有机会仍要对此事多加留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桃容是留不得的。 相信柳若言自己也该清楚。 可她还当真放了桃容…… 左长乐大概猜到了柳若言所想。 想来那个徐紫莹是必不会放过桃容的。 左长乐瞬间理顺了思路,不过桃容也不能见到那徐紫莹。 若是桃容将柳若言的异常告知那徐紫莹。 总归会让柳若言失了先手。 想到这里,左长乐终于是将手边的茶碗抬起来轻抿。 一刻钟过后,下人来报,左长乐已离去了。 季礼常没好气问道:“他可说抓回来那女人怎么处置?” 手下战战兢兢回复:“公子说,说那女人本就是柳家的奴才,他做主就给清风阁了怎么使唤都行,便是打发嫁人都可,只要别让她在人前露脸。” 季礼常有些颓然,连火气都发不出来,“行,吧。” 寻常人,想见太子一面,那是难如登天。 但有些门道的人便知,与其等在宫门口求着太子,那还不如去玉泉山庄蹲点。 运气好,也许两三个月便能碰到。 有好些仰慕太子的,能瞻仰一次太子容颜便觉得自己要升天。 但这些对徐紫莹来说都不算什么,作为前世无数个夜晚相拥而眠的枕边人。 当她还是萧妃的那些年,她对夜凌华的喜好可以说掌握到了一种熟练又能免了他疑心的程度。 夜凌华一心想登上帝位,为了强势压过四皇子,才娶了柳若言为正妃。 而柳若言那个女人,明明不受宠爱,却在后宫霸占着皇后的名分直到死。 前世,夜凌华在过河拆桥毁了柳府之后,不是没有过悔意。 她看得清楚,那些年来,柳若言为了平衡后宫所耗费的心力一点也不比前朝所费心力少。 夜凌华偶尔也有所察觉。 只是他先入为主的对柳若言产生了厌恶之情,所以无法对她产生丝毫的爱意。 在柳若言被她那个庶妹弄死之后,夜凌华看似毫不关心,却在某一次与她燕好之时叫出了柳若言的名字。 徐紫莹想到此处,眸底闪过一丝阴沉。 随后又变为得意。 柳若言便是再有一个皇后的名分又如何? 她才是天选之人,否则,老天不会教她重生过来。 徐紫莹面上渐渐浮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前世柳若言在后宫使得那些手段 ,她可是一一看在眼里。 今生老天教她重活一世,该叫她占得先机。 就凭着上一世她成为萧妃进入后宫,夜凌华对她那份独宠和迷恋。 她有信心,今生夜凌华还会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若是今生她再效仿前世柳若言的那些手段做派,一定可以在夜凌华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日后封后也不是不可能。 徐紫莹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她娘。 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偏要逞强自己一人抚养她。 若是她娘早些去打听父亲的身世,便不会让她在乡下那种地方被人嘲笑了十几年是没人要的私生女! 现下她只能暗中联络莫太师。 只怪她重生时,夜凌华已经定下了纳兰容为妃。 不过没关系,夜凌华实则最喜爱的便是又听话又柔顺还能够为他所用的女子。 徐紫莹暗暗捏紧了手心,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站在了玉泉山庄的门口。 第268章 两妃失和,白氏不归 夜凌华沉入汤池中,闭目养神,眉间不见新婚的轻松愉悦,却满是厌恶疲累。 原因无它,实在是娶进东宫的两位妃子斗法斗得厉害。 太后刚赏给纳兰容点首饰,岳晴瑛就跑到皇后面前侍奉诉委屈。 纳兰容初初掌管东宫事宜,没两天,岳晴瑛就来告状说是纳兰容偷偷变卖东宫财物,以公谋私。 纳兰容便是心胸再大度,也终究是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提起羞窘处,终于在前几天直接借故罚了岳晴瑛身边的丫鬟。 岳晴瑛就是个炮仗,立刻炸了。带着丫鬟冲到了宣帝面前哭诉被纳兰容下了脸面。 每每想起父皇叫他过去时的那眼神,简直无法形容。 气得他当即禁了岳晴瑛的足,罚了纳兰容的俸,直接出宫到玉泉山庄清闲。 夜凌华正在沉思中,忽然听到进来的脚步声。 他眉眼凌厉,盯着来人。 来人是纳兰容身边的侍女,只见那侍女战战兢兢地捧着太子妃的宝印跪在了汤池边。 夜凌华顿时狠狠盯紧了她。 “太子妃找你来何事?” 侍女抖抖索索说道:“太子妃,她说,说她近日以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连自己的俸银都管不好更遑论打理东宫,太子妃请殿下暂时收回宝印,容她缓些时日……” 夜凌华冷笑:“她这是在跟吾抱怨了?怨本太子罚了她的俸!好大的胆子!你去告诉她,若真是不愿当这个太子妃,那就趁早让给岳侧妃吧!” 侍女吓得捏紧了宝印,“是,是,殿下!奴婢回去一定好好劝太子妃!莫因为小事跟殿下生分!” 夜凌华冷冷道:“让她想想这个太子妃是怎么来的?现在是她使小性的时候吗?” 侍女唯唯诺诺赶紧退了下去。 夜凌华脑海中闪过纳兰容,发觉竟想不起以前自己是为何被她吸引的了。 他满脑子都是成婚之后,纳兰容委屈隐忍欲言又止的神色。 那双眼像是在无声的控诉着他为何以往柔情不再。 夜凌华有些头疼,原本他以为纳兰容知书达礼,举止大方是个太子妃的料子。 没想到他却忘了,才情过人的女子她们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位置,她们还要夫君的独一份宠爱! 这次不过各打五十大板,纳兰容就对着他使性子了。 倒是岳晴瑛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小意伺候,只私下里对着纳兰容才会尽显跋扈。 真是烦透了! 夜凌华想到此节,眉心不由得轻轻皱起。 便在这时,又有人进来跪在屏风之后。 夜凌华冷冷道:“什么事?” 宁通犹豫了一下道:“殿下,门外有个女子说是您在浮罗寺相识的旧友。特意来找您叙旧。” 夜凌华此时正因女子心烦,冷笑道:“如今本太子这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荐上门了?本殿是储君,不是开妓院的老鸨!” 宁通吓了一跳,立刻跪下求饶。 夜凌华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徐紫莹在玉泉山庄外迎来了面色漆黑的宁通。 “姑娘请回吧,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记挂于心呢?”宁通是见过徐紫莹的,否则也不会进去为徐紫莹通传。 “他不愿见我?”徐紫莹大感受伤。 她以为那日的相见,夜凌华必然对她印象深刻才对。 早在前世夜凌华最爱说得一句话便是对她一见钟情。 “多谢宁侍卫。”徐紫莹没有多做纠缠转身就走。 宁通走进去回禀太子,却忽然僵住了,他好像从未跟这女子说起过自己的名姓? 夜凌华听了宁通的回禀,挥手叫他退下,心中却忽然想起了柳若言。 听说,柳若言母亲在柳家似是受到一些不平的待遇,是她果断提出的分家,还说服了柳世忠。 夜凌华将柳若言与纳兰容相比较一番,越发觉得,若是柳若言今日在纳兰容的位置上,凭她的果断周全,岳晴瑛便是闹起来也不敢闹到宣帝面前。 夜凌华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推想的没错。 他冷冷想到,左长乐还真是好运气。 太子东宫之事,没几日便被人传了出来。 妻不妻,妾不妾。 自然也传到了柳若言耳中。 杜鹃说到此事,小心的观察着柳若言的神色。 她早就发觉了,小姐似乎对太子的事有种别样的关注。 柳若言听了之后却没多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 杜鹃便住了嘴。 “母亲去侍疾已有两日,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父亲去看过了吗?”柳若言问道。 杜鹃道:“便是那日传回来消息之后便没有消息,老爷这两天忙顾不上府里,听小高说,老爷这次铁定要升了。” 柳若言捏着书卷细细思索:“使人去打听下祖母的病如何了?就去问给老夫人看病的大夫便好。今日就要问出来。” 杜鹃点点头。 果然出去办这件事。 待到晚间,杜鹃领着个眼生的大夫进来了,面色十分不好:“小姐,这事不对劲。” 柳若言一凝眉,目光看向了那大夫。 杜鹃当着面给了那大夫一锭十两银子,催促道:“你快说,说完了小姐还有赏!” 那大夫眉开眼笑,收好银子这才道:“柳老太太的病没什么,便是心焦上火,开些药去去火养养就好了。” “当真?”柳若言眉眼一凌。 那大夫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怎敢欺瞒大小姐?不过这老太太也是怪,非要让在下再多开一些专治重症的药放着。” 柳若言冷笑:“我看你不是觉得怪,是被人封了口吧!” 这大夫干笑两声,柳若言再赏了他十两银子便打发他走了。 “老夫人为何要将夫人骗过去?”杜鹃有些莫名其妙。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有些压抑着缓缓道:“老夫人还能为什么?你忘了老宅里还住着二叔一家?二叔上次私下见哥哥便是蹊跷。想来必是他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扣着母亲,怕是要等父亲亲自上门。” 柳若言思索半天,果断道:“不行,断不能叫他如意。” 杜鹃想了想道:“不如,奴婢想去打听下二老爷近日的动向?” 柳若言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不过,明日让启嬷嬷先去老宅接母亲,接不回来也要见上一面。你将此事告诉哥哥,让他去打听。” 杜鹃点头。 第269章 无耻,八千两 第二日,柳沐深果然神色异样的走进来寻柳若言:“二叔果然摊上事了。” 柳若言越发镇定了神色,“哥哥坐,慢慢说。” 柳沐深没想到柳若言遇到大事竟这般有静气,便也稳定了心神慢慢说起来。 两人没分家前,柳世忠便以能时不时被宣帝召见而在翰林中独一份。 那时有个同僚姓林,已在翰林蹉跎了大半生,眼看着新人换旧人,他没了优势。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谁想林姓同僚给儿子捐了一个官做,他儿子却不争气,整日里花天酒地在地方上毫无建树。 被人参了一本告上了御前。 林同僚便想起了有点交情的柳世忠,便托柳得贵问。 柳得贵那时胆子还不甚大,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柳世忠。 柳世忠看过参那人的折子,并非是简单的无作为,而是在地方上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他嘱咐柳得贵不可揽下此事,若是收了人家银子要还回去。 柳得贵当面答应的好,背地里却告诉林同僚可试一试,成不成的要看宣帝意思。 收了银子,柳得贵很是心安理得。 但林同僚只以为是柳世忠的谦辞,满怀希望等着儿子回家。 谁知年后,判决下来了。 贬官不说还要流放。 在流放途中,那人经不住苦,直接病死。 林同僚得知消息后几欲发狂,随后便上门去找柳得贵质问他。 柳得贵自然推给了柳世忠,林同僚气恨之下,告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这几日正被那姓林的堵着要结果。 这等事那赵海德也是为难。 正巧柳沐深去了,赵海德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并嘱咐他好好处理此事,别闹到御前,否则对柳世忠极为不利。 柳沐深在京兆府前见过那姓林的,那人已有些疯魔了,若想跟那人好好的握手言和是根本不可能的。 柳沐深意思此事要尽快让柳世忠知晓。 柳若言想了一下:“父亲在宫中,消息船底不畅,倒是二叔那边须得尽快去一趟,先将母亲接回来。否则万一二叔做出什么对母亲不利的事便不好了。” 柳沐深有些犹疑:“二叔不会这般吧?” 柳若言摇头:“哥哥太乐观了。母亲上次可是差点死在庄子上!” 柳沐深一时无语。 便在这时,启嬷嬷回来了,神色凝重:“小姐,奴婢没能见到夫人。” 柳若言心中一紧,此刻是真真正正着了恼。 “你将经过细细说来!” 原来启嬷嬷回了柳家老宅之后,便提出给白氏送些日常用品,被老夫人客气的用柳家什么都有打发了,而后启嬷嬷又道白氏身体不好,要看看她的气色。 先时只说白氏人在主院休憩,等启嬷嬷过去不见人了,又改口说白氏伺候着老夫人用药。 等到了上院,门口的老妈子们却无论如何不让进去了。 话里话外都暗示着启嬷嬷去找柳世忠。 “太无耻了!”柳沐深有些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启嬷嬷犹自忿忿道:“还有更无耻的,老奴回来之前,二夫人拦住了老奴只说是什么要小姐拿个八千两来赎人,不然她是不会放夫人走的!” “她怎么敢说这种话?”柳沐深又急又气:“她这是将母亲扣在老宅了,谁给她的胆子!” 柳若言面色冷淡,眼中透着一股寒气:“她敢开这样的条件,哥哥你不妨猜猜,二叔这次找父亲回去要做什么?” 柳沐深压下愤怒琢磨道:“无非是让父亲替他摆平此事,解决这人的麻烦吧。” 柳若言颦眉:“若是没有闹出人命还好,可是闹出了人命,你觉得父亲有多大能力能压下此事?若是我没猜错,老宅那边闹出这般大的阵仗,谋求的可不仅是脱身,只怕要将此事推给父亲。” 柳沐深惊疑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他承认这个妹妹与以往不一样了,可她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等诛心的话的。 柳若言知道柳沐深根本不信,也是,此时的柳沐深还是个没有经历过抄家惨痛的青年。 她只说道:“哥哥,与妹妹准备一下,上老宅要人吧。” 柳沐深点点头,回去准备。 柳若言待他走后,慢慢坐着回想。 好像前一世,二叔也是出过岔子的。 但那时柳世忠已经是丞相之位,可伴宣帝批阅奏章。 二叔这般漏洞极多的人,却从没闹出过事。 前世该是父亲一力替二叔弹压。 今生,柳父没了那显赫的官职,二叔却依然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着他。 八千两? 亏刘氏也有脸说! 这钱到底是她想要还是中公想要! 柳若言暗暗思量,心中便有了主意。 不多时,她与柳沐深一道出了门前往老宅。 倒是柳沐深见柳若言秀眉紧颦,宽慰道:“莫怕,咱们两人来必定能带母亲回去的。” 两人来身后也只跟了杜鹃绿夭。 柳若言却没那么乐观,看了柳沐深一眼,随意嗯了一声。 不多时,门开了。 没想到,开门的人却是刘氏。 柳若言面上浮现一丝冷笑。 柳沐深皱眉见过礼问道:“祖母近来可好?” 刘氏堵在门口,又冷又傲道:“你们还知道关心你们祖母,看来还不算没良心,八千两带了吗?若是没有,回去拿了再来!” 柳沐深万万没想到,刘氏这么无耻,一张口就是明码标价! “你!” 柳若言拽了拽柳沐深,上前一步冷声道:“八千两?但不知,太后赏赐我的那座桃庄够不够分量?” 刘氏面上先是一喜,继而很快冷下来:“什么桃庄?分家的时候,该你的东西都折了银子给你了,那桃庄已是我们的了,现下还能叫你拿来糊弄?” 柳若言淡淡道:“是吗?太后当初赏赐给了我,那契还在官府,我并未过过来。若是现下我去官府过了手续,你说这桃庄是谁的?” 刘氏柳眉倒竖:“好你个小蹄子,敢阴我!” 柳若言哼一声:“二叔母,现在觉得有分量了吗?” 柳沐深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刘氏眼珠一转:“总之没八千两你休想进!先拿钱来!” 柳若言忽然沉沉的笑了开来,“哥哥,她这般欺我们,你还要看着吗?” 柳沐深冷笑一声,迈步上前。 到底边关磨砺几年,身上的气势说凌厉便凌厉。 话语掷地有声。 “让开!” 第270章 上门要人 刘氏被唬了一跳,立刻捂住了心口哀嚎:“天哪!你这是要杀人啦!” 柳沐深一双眼眸坚定如初,他并没有被刘氏一番言语吓到,沉声再道:“让开!” 刘氏眼珠子一转,正要有所动作,柳若言淡声道:“二叔母现如今贵为柳家中馈掌家人,有些不体面的动作是做不得的,否则二叔母能豁出去,若言也能豁出去。大不了今天让所有人都来赏赏柳家如今的做派。” 刘氏心中悚然一惊,原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就续不上了。 柳沐深看准时机抢进一步,那威风凛凛的气势直叫刘氏和身后的仆随不敢轻举妄动。 柳若言和两婢跟了进去。 “多谢二叔母如此识大体。” 轻飘飘一句却是再没提那庄子和八千两。 刘氏气得七窍生烟。 柳沐深很着急,他念着白氏的好,只怕她受苦。 柳沐深迈步就往上院而去。 柳若言皱眉轻声唤住了他:“哥哥,你这样子是打算直接上门要人吗?” 柳沐深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盯住柳若言:“你是什么意思?” 柳若言提醒道:“祖母还生着病,哥哥进去别忘了先跟祖母问好。” 柳沐深心头又是诧异,随即点点头。 这次他的脚步果然缓了许多。 刘氏亲自去拦人的时候便已经有下人去禀报老夫人了。 柳沐深来到上院的时候便见到整个上院内外简直严阵以待,各处的老妈子婆子丫鬟都在位置上也不走动默不作声,无来由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柳沐深轻哼了一声,一撩开帘子便叫道:“孙儿来给祖母请安了,不知祖母的病可大好了?” 一脚踏进来,内堂却仿佛另一个不受干扰的世界。 老夫人坐在上座,一边是柳若兰在给她轻轻捶着腿。 环视四周,却不见白氏。 老夫人睁开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看向他:“你今日就是来问我这身子骨的?” 不待柳沐深回答,老夫人脸色已经冷了下去:“我这幅身子已经破败,看不看大夫开不开药都是这般,没几年好活了。怎么了?往日不见你来问,不过将你母亲叫来几日,你就着急了?难道老身当不得你母亲过来伺候?” 跟在柳沐深后头进来的柳若言闻言自知,该是她叫大夫过去询问的事被老夫人知道了。 老夫人本就没病,这么一开口,倒是她占了道理。 当下她也不答话,只站在一边等着看老夫人还要说什么。 老夫人也没将柳若言放在眼里,只盯着气势汹汹的柳沐深问:“百善孝为先,深哥儿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柳沐深没想到老夫人上来就是质问他。 他答道:“是这个理。不过母亲未分家时就身子骨不好,这身子骨为什么不好,只怕祖母也是知道的。”柳若言顿了顿:“孙儿愿侍奉祖母左右,请祖母让母亲回家休息。” 白氏是在刘氏跟云氏联手下误染瘟疫,到现在还体弱。 老夫人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自有夫人侍奉祖母,要你这七尺男儿做什么,近来你父亲可给你领了差事?”老夫人关切的问道:“有的时候做人切忌太过死板,该拿银子上下打点的一定要用。深哥儿身上银两够不够?来人!将我给深哥儿准备的封红拿来!” 苏嬷嬷手里捏紧了一个厚厚的红纸封走到柳沐深面前,笑着道:“老夫人疼你呢,深哥儿快收下!这是你祖母的一片心哪!” 柳沐深脸涨得通红,他是来找娘的,不是来要银子的。 他伸手隔开苏嬷嬷,跪了下去:“不知娘在哪里,请祖母让孙儿见娘一面!” 老夫人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这笑声里满是渗人的阴沉。 “那白氏,可不是你的生母。值得你这般维护?想当初,云氏生下你之后,你便抱给了白氏。云氏那时每天都想着法子的留在我这里,就是为了能在每日清晨请安之时见上你一面。后来她怀了琪丫头,才作罢。深哥儿,这天下母亲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云氏看似自作自受,可她还不是为了你和琪丫头。” 柳若言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也开始往不要脸的道路上狂奔了。 这话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挑拨柳沐深与白氏之间的母子情意。 柳沐深半响都没有答话。 柳若言知道,云氏与柳书琪都是柳沐深心中的痛。 柳沐深未必能过得了这个坎。 当下,她便走近柳沐深,淡淡道:“哥哥,妹妹迟早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你支应着门庭了。父亲母亲总有年迈的一日,家里还需要你多操心打点。” 她言尽于此,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转而对着老夫人道:“百善孝为先,说得极是。祖母,若言今日来又能聆听到祖母的教诲真是喜不自胜恨不得能立刻效法。想母亲日夜操劳服侍祖母,若言身为女儿也想替母亲尽份心力。这样吧,若言也留下来,母亲照顾祖母,若言照顾母亲!” 说着,柳若言十分自然的询问站在一边的丫鬟:“不知,母亲的床铺在哪里,本小姐这就过去在旁边打个地铺住下?” 一旁的丫鬟十分尴尬,偷偷瞄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铁青,“言丫头,你别添乱!” 柳若言正视这老夫人,“这怎么能是添乱?难道只许母亲尽孝,便不许若言也尽孝?这样吧,祖母身体虚弱也不宜多操劳,下人们愿意带若言去寻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自己去寻便是了。” 说着,柳若言转身就往外走,又补了一句:“母亲为祖母侍疾应该不会出去的吧?等下我就叫杜鹃绿夭,在正门角门各自守着。免得母亲不知道我来了。” 柳若言这话明摆着是不信老夫人,还怀疑她会将人转移走。 老夫人盯着柳若言的背影,哪里能受得了这般挤兑。 就在她要走出去的那刹那,缓缓开口:“你娘在小厨房!” “小厨房?”柳若言淡笑:“原来母亲在打理祖母膳食。母亲做的药膳最为拿手,那若言就先替祖母去问问,看母亲今日做了什么好东西?” 老夫人本想说不用你去。 但柳若言脚下极快已然出去了。 老夫人看着默默站起的柳沐深,忽然道:“你瞧见没有,你这个异母妹妹是个极有主意的。她只是让你来打头阵,可根本没真心将你当做一家人,可没真想着靠你去找白氏。” 柳沐深紧紧攥紧了拳头:“够了!” 第271章 刘氏有孕,苛待白氏 柳沐深眼中犹自有怒意,但他仍旧强自平静道:“那毕竟是妹妹的生母。母亲久不归家,自然妹妹要比我更着急。” 老夫人冷笑:“你倒想得开。” 柳沐深平静下来,施礼:“待妹妹寻到母亲,沐深就带母亲回去了。祖母身子要养,便多买几个丫鬟伺候着吧。二叔那边……” 柳沐深忽然提起柳得贵。 老夫人眼中亮光一闪。 “二叔也不是小孩了,他自己做了什么,便要自己承担,为何总是要父亲为他出头?祖母,您糊涂了么?要用一个儿子的仕途去帮衬另一个?那柳家何时才能有崛起之日?” 老夫人没想到柳沐深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指责她。 “柳家的崛起?”老夫人扭曲了音调,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了一句话:“你一个下贱的妾生子也配质问?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以为白氏认了你做儿子你便是嫡出了?你做梦!柳家的一切都轮不到你这个庶出子继承!” 老夫人没头没脑骂出这句话,柳沐深有一瞬的惊愕,随即他感到了浓浓的羞辱。 便在这时,身后门帘一掀开,刘氏得意的走了进来。 没想到老夫人一看见她立刻带着万分紧张道:“儿媳!你怎么来了,快坐下,小心肚子!离他远些!” 刘氏本已经走近了柳沐深,闻言当下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倒是真的远远绕过了柳沐深。 柳沐深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的肚子。 原来如此。 跟刘氏肚子里这个比起来,那自己这个柳家庶出子的分量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母亲,方才,深哥儿在门口很是无礼,差点将儿媳吓晕!”刘氏捂着胸口一副被吓倒的模样。 刘氏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老夫人当即发作道:“深哥儿!这便是你的礼节?好,等下你母亲过来了,定要叫她好好看看,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孩子!这事不说清,你们谁都不要走!” 柳沐深静静看着座上两人,什么话都不想说。 不多时,便听见外面有通传的,说是通传其实也就是报信。 “大夫人和大小姐过来了!” 柳沐深想起方才刘氏进来时可没人通传。 他之前进来也无人通传。 看来真是将白氏当做了洪水猛兽一般盯着。 柳若言平心静气的扶着一身灶灰的白氏跨了进来。 柳沐深只瞧了一眼,心底的怒火便腾了起来。 白氏还穿着那晚被接走时穿得衣服,但那衣服上已经变得灰扑扑的。 便是她的发髻,脸上也多是灰色的粉末。 这还用说,可想而知,这几日白氏果然在小厨房,只怕连睡觉都在小厨房。 果然柳若言扶着白氏在一旁坐下,便冷冷开口:“柳家是穷成了这般吗?连个地铺都没有?便是没有,我们府上也可送来!祖母,您就是这般对待伺候孝敬您的人的?您不怕让人寒了心,日后没人敢孝敬您?” 柳沐深瞳孔一缩:“母亲这两日都睡在地上?” 柳若言毫不犹疑道:“是!” 内堂的气氛随着柳若言话音落下而变得凝滞起来。 老夫人被人当面说出来,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 便在这时,刘氏忽然捂着肚子,一手指着白氏:“哎呦!大嫂身上这个味我受不了!哎呦!我这肚子有些痛!母亲,母亲,您的金孙怕是不行了!哎呦!” 老夫人瞬间被吸引注意力,也清醒过来,她厌恶的挥了挥手:“你下去!身上那么冲!别在这里碍事!” 白氏一身刚从灶上出来的味,她自己也知道难闻。 白氏起身就想出去,“我,回房睡觉去。” 柳若言拉住了她:“母亲,您要去哪?” 顿了顿,柳若言冷冷道:“人家给你准备床铺了吗?” 白氏登时一愣。 她双眼布满血丝有些嗔怪道:“言儿,你说什么呢?府上自然是有我睡觉的地方的。” 柳若言哼一声,带着些心疼道:“柳家是有床铺,但人家可没打算让你睡。你在小厨房熬了两夜了吧?我方才听见了,那几个在厨房帮厨的婆子说你困了是直接睡在地上的!祖母,你熬的是什么药?这般金贵?竟要人昼夜不停的看着?” 老夫人哼一声:“若不是白氏这般,我这病怎么能好得这么快?你看,你弟媳现下有了身孕,搞不好是个男胎!这是一点劳累都不能受的!白氏,你说,让你辛苦辛苦,可是老身做错了?” 白氏赶紧道:“不打紧,这是应该的。这些年府上什么粗活累活都有丫鬟代劳,也实在娇养了身体。这几日忙一忙甚好。” 柳若言看了一眼白氏,不去理会老夫人与刘氏眼里拿捏住白氏的得意。 只是开口道:“既然祖母病情好转,那若言要带母亲回家一趟,好好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一番。等母亲休息好了再来!” 说着,柳若言便要带白氏走。 柳沐深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老夫人眼看着三人要走出内堂,忽然猛然喝道:“不准走!将院子门关起来!派人去找柳世忠!就说他的好妻子好女儿好儿子都要造反了!” 柳若言冷笑,回身:“造反?造谁的反?祖母还是说清楚些,免得给柳家召来横祸。” “你……”老夫人是一时气急了,有些话不择口。 一掀帘子,三人并着等在院子的杜鹃绿夭一起走出上院门。 刘氏有点着急:“娘……” 老夫人沉着脸。 就听见已经出了上院的柳若言忽然高声道:“母亲受了两日的辛苦,老夫人体恤母亲,特命本小姐将母亲带回。你们谁敢阻拦,就等着赏大少爷的拳头吧。” 刘氏也听见了,不由得低声道:“娘,你看,白氏就是仗着有个儿子!等我这一胎生下来也就可以给若兰给柳家撑腰了!” 老夫人没理会这句,而是问道:“二老爷快回来了吧?” 苏嬷嬷就在一旁,便答道:“二老爷说今日要请人吃酒,他做东,会回来的晚些。” 老夫人闻言瞪了一眼刘氏:“白氏在这里两天,你竟也没劝着要他赶紧将老大诓回来!” 刘氏却不甚在意:“相公他自己有主意只说将白氏关着,等他大哥自己上门,这叫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老夫人不由得气笑:“那你告诉我,现在钩子跑了,哪条鱼愿意来!” 她倒是有心想留下白氏,可这两日,柳得贵什么动作也无,像是不在意这事一般。 倒是刘氏频频出主意搞小动作,说是要给白氏一个下马威。 现在府里上下都道是她借着侍疾的名声折磨白氏。 这事如果传出去,怕是她要白白担一个恶婆婆的名声! 第272章 何处踪迹,送出玉佩 白氏随着女儿儿子回到了家里。 柳若言唤人来给白氏好好的梳洗松乏了一番,又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白氏颦着眉,一阵气恨。 柳若言只好宽慰母亲,只要她回来了就没事了。 她想叫柳沐深也来劝劝白氏。 下人却来报,柳沐深出去了。 柳若言细细一想,今日柳沐深在老宅那里可谓是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 往日,因柳沐深是大房二房唯一的男子,老夫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对他比旁人和善几分。 纵然柳沐深近几年不在家,可在他潜意识里必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份与众不同的。 今天闹出了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啻于将自尊狠狠被人踩在地上。 “派人出去去大少爷常去的地方找找,再使人去找父亲。就等在宫门口,父亲一出宫便让他立刻回家来。” 柳若言吩咐下去,柳家上下都忙碌起来。 她坐在那里想了半响,最终决定自己出门一起。 不然柳沐深就是回来了,只怕心里还是计较的。 柳若言便带了杜鹃又出门了。 两下里这么一找,便到了天黑。 以京城之大,柳若言也仅仅找了几条巷子。 天色渐暗,柳若言还在街上找着。 杜鹃见柳若言额上渐渐冒出虚汗,便道:“小姐,咱们在路边找个摊子喝点羊汤再找吧?” 柳若言闻言忽然眼前一亮:“羊汤?是了!哥哥是从边关来的,该是最喜爱这东西的。眼下正是到了用膳的时间,咱们赶紧找找卖羊汤的摊子。” 多亏了当初,左长乐提过几句,这羊汤摊子的分布。 整个京城也不过三四处。 柳若言只猜测,柳沐深此时该是不会想去人多的地方,便很快确定了离柳府最远的一处羊肉汤摊子。 远远的便看到羊肉摊子那处还亮着灯火。 在昏暗朦胧的光线下,角落里似乎坐了一个失意的人。 那身形像极了柳沐深。 “哥哥,你快回家吧……你,你!” 这人不是柳沐深! 本来很有把握的柳若言走进看到角落里的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杜鹃也有些失望:“不是大少爷啊。” 角落里的是个喝醉了的人。 柳若言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是自己猜错了,正打算走。 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将角落里的人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番。 然后坐在了他面前,“这位大哥,请问,您手里的这枚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那喝醉酒的汉子手旁放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一枚女式的玉佩,在柳沐深身上挂了好几年了正是徐紫莹交换的信物。 柳若言不由得很是担忧,哥哥居然连玉佩都拉下了? 那醉汉哈哈大笑:“这是个傻子给我的,谁不知道我出门喝酒从不带钱。那个傻子偏要替我付账。结果他自己也没带够钱,就把这玉佩压在这里了!哈哈哈,你说傻不傻!” 柳若言觉得这醉汉一点都不醉,故意装的吧,顿时对这人没了好感。 拿了玉佩丢下几两碎银就走了。 柳若言走后,这醉汉摇摇晃晃起身消失在了街道上。 柳沐深片刻之间确实在这里。 就在那醉汉的座位上。 他将白氏送回府上之后,一个人在繁华热闹的京城随意走着,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无意中闻到羊肉汤的味道,却发现自己都已经快到城门了。 那小二上了羊汤羊肉外加一个炊饼。 他想起了自己初入京城的时候,那时他虽然疲惫,虽然风尘仆仆,但他心里是高兴的。 如今…… 他无比怀念身在边关的日子。 就在行人渐疏的时候。 忽然他闻到了一阵香气。 那是属于女儿家的香气。 他在柳若言柳书琪身上都闻到过。 柳沐深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十分清丽秀美的容颜。 是个女子,还是个容貌不亚于柳若言的女子。 这女子却没有任何的羞涩,冲着他浅浅一笑。 柳沐深只觉得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霞光。 “你是谁?” 从前在关边,柳沐深也听到过身边成了亲的汉子讲起过女儿家的妙处。 以前不信,如今在最失意的时候却信了。 那女子没回答,只是将目光放在他眼前的羊汤上,神色微动:“这东西以前好像并没有出现过,你能请我吃一份吗?” 这声音,十分耳熟,柳沐深确信自己在哪里听过。 “照样再来一份。” 这句话却是柳沐深带了故意的心思。 他吃得分量岂是这女儿家能吃的。 且看这女子的穿着,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想来也是吃不惯的。 柳沐深此刻心中满是郁愤无处发泄,恰好这女子撞上来。 “快些,按照原样来一份。” 这女子皱了眉头,却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柳沐深此时正需要发泄口,便冷声道:“姑娘,在下不认识你,不过请你吃一顿而已,不需要缠着在下吧?” 这女子一愣,似是有些惋惜:“我还以为,你认出我了。这玉佩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你没瞧见吗?” 柳沐深一愣这才仔细看过去。 却没想到这女子忽而掩唇一笑:“还有你那日将衣服抵押在了酒楼里,不知可取回来了?” 柳沐深当即头脑轰然一声,只觉得此生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那玉佩他记得。这声音他也记得。 跟他身上的那枚是一对。 面前这人,这人一定是徐紫莹! 是那个跟他通信几年,跟他从小定下娃娃亲的徐紫莹。 也是那个元夕那日在酒楼想出银子给他付账的姑娘家! “你,你,徐……徐……”柳沐深顿时舌头打结。 他越是着急话就越是说不利索。 徐紫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羞涩。 “我今日来找你,不顾男女大防,正是为了伯父的事。” 徐紫莹见他想起了自己便立刻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她忧心忡忡:“我今日遇见了柳二伯,他逢人便说自己被亲哥哥坑害了。旁人再问他就不肯多说。现在流言已经起来了。我素日听过你提过柳伯父的为人,只觉得这事十分古怪。现如今,柳伯父升迁在即,这事只怕对他有妨害。” 柳沐深深深看了徐紫莹一眼。 徐紫莹忙解释道:“柳伯父升迁一事并非我一个人知晓,而是就这两日柳二伯父传的。” 柳沐深眼里的戒备消失了。徐紫莹看得分明,便试探道:“我有个法子,你肯不肯借一步一听?” 柳沐深当即点头。 两人结了账,正要走,忽然走进来一个醉汉踉跄着就扑到了柳沐深身上。 柳沐深正想将人推开,却忽然看到那醉汉的脸,顿时将人扶着坐下。 那醉汉却忽然拉住了他:“慢着,我身上没钱!你这玉佩挺好。” 柳沐深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玉佩解下来给了。 那醉汉顿时哈哈大笑。 柳沐深看他一眼拉着徐紫莹就走。 徐紫莹眼中透着凝重,这人居然让柳沐深将身上的定亲玉佩都不犹豫的拿出来了! 第273章 徐紫莹的法子,伤情分 “你有何主意,快说。”柳沐深问道。 徐紫莹却不言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此时天色已暗,不多时宵禁便要开始了。 柳沐深有些着急,眉头微微皱起。 徐紫莹语气幽幽:“你居然将那枚定情玉佩给了旁人。” 柳沐深这才反应过来,他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将定情玉佩给送人了。 片刻的尴尬过后,柳沐深正色道:“那人以前是镇国将军麾下的幕僚。现在不知为何落到这般田地。我见了自然要帮一把。” 徐紫莹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般说法,便道:“来之前,小女子亦去找过京兆府尹。京兆府尹是祖父的门生,赵大人将事情都与我说了。” 柳沐深点点头。 徐大学士门生满天下,这般说辞倒也不错。 徐紫莹这才缓缓吐露道:“这件事的关键便在那姓林的。若是那姓林的能一口咬定此事是柳二伯父答应他的,跟伯父无关。或者有什么证据能佐证此事的,那想必日后定然能作为伯父的护身符。” 柳沐深缓缓点头,随即摇头:“父亲没有证据,若是有,早就给了赵大人了。” 徐紫莹就等着他这句话,她高深莫测的一笑:“柳公子,你信不信伯父?” 柳沐深有些诧异看着她,虽没有出声,但眼神中已回答了一切。 徐紫莹笑了:“小女子亦是相信伯父,所以才会对柳公子你说下面那番话。” 她顿了顿接着道:“既然伯父没有许诺答应过旁人什么?只要能有证据表明伯父与此事无关就好。” 柳沐深拿不准徐紫莹究竟是什么意思,迟疑着点点头。 徐紫莹微微凑近他耳畔。 柳沐深迎面便觉察出一股女儿体香,脑中不受控制的闪过在关边曾偶尔看到的香艳画面。 心神有些摇晃之时,便听得耳边徐紫莹轻吐气息:“本来伯父就无罪,可惜小人者众,难免以此为理由中伤伯父。何不让他们拿到证据?也好息事宁人?” 柳沐深猛然离开身体,惊愕道:“你的意思是……作假?” 徐紫莹急得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嘘!噤声!” 不可思议的柔软撩动着柳沐深。 柳沐深差点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只听得徐紫莹急急的在给他分析。 “伯父没有错,错的是二伯父。伯父为何要背这个黑锅?伯父大可以依照事实做一份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柳沐深皱眉:“不可,有没有证据,二叔最清楚了。若是二叔效仿父亲呢?那他们二人可都罪犯欺君了!” 徐紫莹深深凝视着柳沐深:“柳郎可是在心内怪我狠毒?” 柳沐深被她这出其不意的称呼给弄懵了一瞬,随即问道:“我为何要怪你狠毒?” 徐紫莹低下头做出委屈状:“我这个法子毕竟是伤了伯父兄弟二人的情分。况且,只怕这法子伯父或者柳郎也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你们都不愿……” 柳沐深只觉得内心某一处仿佛被牵动,他有些不忍看到徐紫莹这般,便道:“你别想太多,你只是一介女子,想法难免有偏颇的地方。日后……” 柳沐深顿了顿:“日后若是成亲了,我自然会帮你纠正过来。” 柳沐深说得太过坦然,徐紫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犹自陷入一种需要人安慰的情绪里:“你别劝我了……,我,你说什么??” 柳沐深盯着她的眼:“我帮你纠正啊。” 顿时酿好的情绪一冲而散。 徐紫莹顿时知道为什么上辈子她跟他通信数年,却最终自己能那么狠心改名换姓进宫了。 什么叫做你只是一介女子? 徐紫莹从来自命不凡,尤其重生之后,更是觉得自己就该一步登天。 她不动声色的平了平心气。 柳沐深敏锐的感觉到徐紫莹自自己说过那句话之后便有些情绪低落。 一时之间,他拿不准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徐紫莹平静了心情抬起头来看向柳沐深:“柳郎,你也许觉得我是妇人之言。但这话你也想一想,若是可行,你尽管来找我,我也愿为伯父尽一份心力的。” 柳沐深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徐紫莹却瞧见了他的迟疑便又开口道:“上次我去你家拜访伯父,你恰好不在,不知事后伯父可向你提起过我?” 柳沐深一愣,明显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徐紫莹提醒道:“你不觉得你书案上最近多了一些新的笔墨砚台吗?” 并没有啊。 柳沐深凝眉,但他瞬间想到,这是他不在家中时发生的事,想来是妹妹或者白氏帮他收起来了还未来得及给他换。 便道:“那是你送的?多谢。” 徐紫莹:“……” 徐紫莹觉得自己的思路都被带偏了。 徐紫莹叹口气道:“呆子!我言下之意,其实是想问你,你何时在家,方不方便我上门拜访?” 柳沐深脱口而出:“都方便。” 徐紫莹瞧他神色有些局促不似作伪,便放了心,看来这些年跟他的通信没白费。 对他的性情到底是了解的。 他年少时就离开京城在男人堆里厮混,定然是没经历过女子,只要自己稍稍主动些,他便会上钩。 徐紫莹暗暗攥住了拳头。 照这男人今日的言谈未必会如她所想愿意造伪证。 那没关系,她亲自上门,给他这个机会! 柳沐深深夜归家时,整座宅院里还是灯火通明的。 他顿时有些惭愧。 白氏受了惊吓,他没有陪伴左右,实在有些不孝。 不过徐紫莹一人在外,若是碰上宵禁的巡逻,她一个单身女子根本不好解释。 他是将人送了回去才回家来。 想到这里,柳沐深脚下不停第一个便去了白氏那里。 柳若言也在。 柳若言一见到柳沐深,浑身便松懈了下来。 她与杜鹃无功而返,只能回家等着。 派去等柳世忠的人也没有回来。 母女俩坐在内堂,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柳若言缓过了初时见到柳沐深的紧张,面上又是清冷一片。 “哥哥,你的玉佩。”柳若言张开手。 柳沐深随即一喜:“妹妹,你给哥哥拿回来了?太好了,徐小姐必定不会生气了。” 柳若言顿了顿随即了然道:“妹妹今日担心哥哥在老宅受了气,本想着快些找到哥哥安慰一番。没想到哥哥已经有佳人相伴解闷。倒是妹妹多此一举了。” 说着,柳若言将玉佩抛向柳沐深。 柳沐深没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多谢妹妹费心了。爹爹那不知可有进展?” 第274章 兄妹,徐紫莹再上门 柳若言淡声道:“没有。哥哥与母亲说说话吧。妹妹去外面给你打点洗漱。” 柳沐深自知柳若言该是生了气,等她出去后才看向白氏。 白氏道:“你自小是在我身边养大的,你如今亲母也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可记住了?” 柳沐深点点头。 白氏又道:“这两日,我并不觉得受苦。倒是刘氏,自己怀了孕还如此嚣张。她年纪已大,生孩子更是危险,能不能熬得过是一回事,生出来是不是男孩又是另一回事,生出来是男孩是否有我儿般优秀又是最后一回事。变数太多,你也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柳沐深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听白氏一番劝说也就平复了。 白氏又道:“你这个妹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性子就变得沉稳了。她的喜怒渐渐也不爱表达了。你妹妹今日是极担心你的。” 柳沐深一震:“是,孩儿知道了。” 柳沐深走出门外,看到柳若言就立在外头。 开口道:“妹妹,今日实在是……” “哥哥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啊。”柳若言面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幅样子的柳若言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柳沐深忽而很是感慨:“已经过了年了,你的生辰就快了。及荆之后,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柳若言没想到柳沐深居然问起了这个,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具体日子还是等母亲定下再说吧。” 柳若言眉眼弯弯,格外美好。 柳沐深恍惚中似看到了柳书琪,柳书琪只比柳若要小几个月而已。 若是没有这些意外,柳书琪也是今年及荆呢。 “言妹妹,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好好保护你和母亲的。”柳沐深这话一听便是出自真心。 柳若言好笑问道:“那爹呢?” 柳沐深严肃道:“爹爹是昂藏七尺男儿,我自当与他并肩而立。”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瞄了他一眼道:“其实,你的事我和娘也很关心的。如果哥哥出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可以跟妹妹分享。我们兄妹同气连枝。” 柳沐深笑了一下。 便想起了今夜徐紫莹说的话。 面上神色就有些犹疑,柳若言淡淡道:“哥哥对着妹妹,不必有所隐瞒。无论哥哥说什么,妹妹都觉得十分珍贵的。” 柳沐深心中一阵暖流淌过,于是便将徐紫莹今日来找他的意图说了。 他也不傻,徐紫莹说那个法子的时候,柳若言的脸色明显暗了。 柳沐深立刻便为徐紫莹开脱:“妹妹,徐小姐只是一介女流,她说话要是有不中听的地方,你多多担待。” 柳若言静静看着他,眼里有无奈也有超乎寻常的镇静清亮。 “一介女流?哥哥就是这般看待徐家小姐的?”柳若言轻笑。 柳沐深道:“她自小长在乡下,这是头一次进京。以往与我的书信往来也多是一些乡间见闻,不失野趣。她的才情颇有田园之志。不过大概被家里保护的极好,她毕竟对朝堂之事还是想法过于大胆不实。” 柳若言淡淡道:“徐大学士此次进京可就带了她一人。如此受徐家重视的女子却对哥哥做出一副妄言失语的模样……,哥哥,是不是你根本就会错了人家的意思?” 柳沐深一怔。 柳若言继续道:“她那时说完这法子之后是不是极为沮丧,那哥哥可有宽慰她?叫她安心?” 柳沐深想了一下,“……没有。” 柳若言静静道:“人家是想叫你安慰。你却告诉人家你不嫌弃她。这大概与她想要的结果并不一样吧。” 柳沐深登时面上红了。 是被自己迟钝红的。 这几年在边关倒是让他对于女子的心思体察变弱了。 柳若言貌似不经心般问道:“哥哥,还有吗?徐家姐姐还说了什么?” 柳沐深脑子有些乱,勉强镇定了一下道:“她还说改日要上门来拜访。” 柳若言奇道:“她居然还未放弃?” 柳沐深补充道:“我猜她也是关心父亲,看她神色不似作伪,应是极担忧父亲的。” 柳若言饶有深意道:“好啊,等着她来吧。不过哥哥,你可千万不要随意答应她什么,你答应我,可以吗?” 柳沐深有点窒息,为何女子一个两个都要问他要承诺。 柳若言见他神色为难,便悠悠道:“哥哥?” 柳沐深缓缓点了点头。 柳若言笑了笑随即怅然道:“若是爹爹还不回来,我想徐家姐姐会很快上门的。也许明日就来了。她早些来也好,起码父亲一定是安全的。” 柳世忠一直在宫中没有半点消息流出。 柳沐深也凝重的点了点头。 但柳沐深是真没想到,真就叫柳若言一语成箴。 徐紫莹第二日午时过后便来了。 柳沐深正想睡下,听闻徐紫莹来了,立刻起身穿了衣服,端端正正坐着等人来请。 不多时,果然杜鹃来了。 柳沐深撩起袍子便要出门。 杜鹃急忙拉住他:“少爷!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你可大大方方带着徐家小姐在府里走动,但是切记不可去老爷的书房!” 柳沐深皱眉斥道:“你混说什么,她岂是那般不懂规矩的人。” 杜鹃讪讪道:“少爷,咱们家就靠着老爷,小姐小心一点也是应当。” 柳沐深嗯了一声便出去了。 杜鹃没想到柳沐深差点就动怒,回去之后便跟柳若言说了。 柳若言笑笑:“辛苦了,不妨事。” 杜鹃和绿夭都在,面面相觑只觉得柳若言十分诡异。 小姐居然笑了? 柳若言淡声悠然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叫你提醒这一遭是有用意的。无论哥哥会不会告诉徐紫莹都没关系,只要他听进去了,记下了,行为举止上定然就会有所表露。徐紫莹那么聪明,她会猜不到?套不出话?” 杜鹃恍然,随即犹疑道:“小姐怀疑徐家小姐?” 柳若言又笑了下:“我对她,从来没信任过。” 两婢不敢出声。 柳若言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知道两婢女对她的态度心有疑惑。 可她不在乎,若这两人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她也不会这般放松将自己的另一面展露无疑了。 第275章 寻时机,白氏昏厥 “你想好了吗?”徐紫莹忽然低低的问出了声。 白氏已经在派杜鹃去唤柳沐深之时便吩咐下去让家中各处的下人都回房回避。 柳家这宅子并不大,柳沐深带着徐紫莹刚跨过中院门就到了一处短游廊,两旁尽是一些假山石水。 柳沐深立在游廊上摇着头,“谢你关心,但昨夜我已反复思量过,若是父亲知道我是用如此的方法为他证明的清白,只怕他会动怒。” 徐紫莹眼波不变,她早已料到这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此事只好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沐深叹息道。 “伯父,当真不愧是……”徐紫莹似有些叹息,没说下去。 柳沐深却会错了意,他想起徐紫莹仿佛是没有父亲伴在身边的,便开口道:“也许你不大懂,不过日后你嫁过来可以与我一同聆听父亲的教诲。” 徐紫莹诧异瞧他一眼,反应半响才恍然明白他口中那个父亲指的是柳世忠。 徐紫莹沉默着快走了两步越过柳沐深。 柳沐深只觉得面前女子姿势优雅动人,虽不说话也有一番动人的神态。 随后便想到,徐紫莹三番四次的上门拜访,独自撑着徐家实在是辛苦,日后成了他的夫人定然有他一起替她扛起。 柳沐深正在想着,却忽然听见徐紫莹哎呦了一声,整个人一歪坐在了走廊旁的扶栏上。 女子有些忍耐的声音焦急传来:“我,我的脚似乎扭着了。” 柳沐深抬眼一看,面前的走廊地面上平平整整的,她是怎么扭到脚的? 柳沐深不动声色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却没想到,还没等他说话,徐紫莹忽然面色一变,脸上的痛苦隐忍一扫而空,带上了几分挑衅的薄笑,樱唇轻吐:“你着急了。” 柳沐深面色一红,原来徐紫莹是在开玩笑。 不过他刚才还真不是着急,只是一种怀疑的本能在作祟。 柳沐深憋了半天,忽然开口:“没想到徐小姐也有这般闲情雅致。” 徐紫莹又恢复了端庄温婉的模样,眼眸一垂,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柳沐深不好骗。 她站起来朝着廊下走去,见柳沐深没跟上来,便笑道:“我渴了。” 柳沐深刚想说我去给你取,忽然心头拂过杜鹃的话。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 这条短游廊走完还要穿过一个月亮门才到柳世忠的书房处。 背后就是他的院子,于是他开口道:“随我去喝茶吧,你喜欢何种口味的?最近妹妹那里有种带着桂花香气的茶,你想不想试试。” 徐紫莹慢慢地笑了。 柳沐深只觉得有些怪异,但仍忍不住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 徐紫莹慢慢道:“好。” 说完这个字,徐紫莹便朝着他走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下游廊台阶时,柳沐深还停了一下十分体贴道:“小心。” 徐紫莹当真是没有一点的机会。 她手里紧紧握住了一枚簪子和一包药。 簪子是万不得已拿来伤害自己的,她就不信她不能留下找到机会。 那药却是无奈之举了,万不得已将这包泻药下在水井里,到时候整个柳家人自顾不暇谁还管得了她。 徐紫莹定了定神,随即道:“我可不是那般娇弱的女子。” 说着便大大方方的走下台阶。 柳沐深:…… “少爷!不好了!”忽然远远的从另一条路上传来杜鹃的喊声:“夫人晕倒了!” 柳沐深浑身一僵。 徐紫莹立刻道:“柳夫人是怎么了?是不是近几日太过操劳了?不知请了大夫没有?夫人的年纪,若是生病大都是以往落下的病根,可不容小觑啊!” 柳沐深急了,转头对准杜鹃道:“你还不赶紧去!” 杜鹃道:“小姐已经着人去找大夫了,现在正慌着,想请少爷过去陪着夫人。” 徐紫莹心中一喜,她作为客人,这时主家出了这样的事,她更有借口不走了。 而且,她并未提出要离去,只等柳沐深离开,她便可找借口去柳世忠的书房。 谁知,柳沐深听到妹妹安排得这么妥当,立刻便对着徐紫莹一拱手:“今日家母有疾,无法伴着小姐了,还请徐小姐先回吧。” “没关系,我自己四处随便逛逛就好……你说什么?”徐紫莹连怎么应对都想好了,这个柳沐深却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柳沐深愣了一下,随即道:“那……既然如此,你便四处走走吧,我让杜鹃陪你。” 说完,柳沐深就匆匆走了。 剩下杜鹃跟徐紫莹大眼瞪小眼。 “徐小姐,你还有什么地方未曾逛过?奴婢可领着您看看?” 杜鹃恭谨道。 徐紫莹温婉一笑:“不逛了,只是方才我与你家少爷说到口渴,他正要为我唤茶水。” 杜鹃抬着眸子,眼中似有深意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奴婢给徐小姐取来吧。” “有劳了,”徐紫莹微微颔首:“麻烦去掉头两道茶水,只要第三道的便好。我自来爱喝淡味的茶水。” 杜鹃微微一笑:“徐小姐,好讲究的人。您稍等。” 杜鹃扭头就去找了柳若言,并未去茶房。 柳若言正等在白氏床前,方才传来消息只说是今上动怒,在昨夜便将柳世忠柳得贵两人都拿进了大狱里。 柳沐深在一边询问着传消息来得小厮。 柳若言看到了杜鹃在外使眼色便对着启嬷嬷使了个眼色,起身走了出去。 “小姐,她果然将我支开了。”杜鹃道:“而且,奴婢一过去禀告夫人病情,徐家小姐就显得很关心的样子,其实句句都说得少爷着急。” 柳若言轻轻舒展开眉头,这是天要助她。 白氏在这个时候晕眩,给了徐紫莹单独自处的机会,也是她暴露的时机。 “杜鹃,带上两个下人,我们去抓偷儿,趁着母亲病乱,敢去偷东西的人。若是抓到了立刻送去见官。”柳若言淡声道。 杜鹃欠身:“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柳沐深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正在思索着出门去找镇国将军。 这时,想起了徐紫莹,柳沐深便吩咐道:“去送徐小姐回家。” 启嬷嬷不动声色应下。 柳沐深见是启嬷嬷,自知她稳妥,便安心出门了,出门前忧虑的看了一眼白氏,眼中满是坚毅和承担。 而彼时,柳若言身后跟着杜鹃和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正站在抄手游廊上。 而徐紫莹果然不见踪迹。 第276章 没有异常?怀疑有内应 柳若言只将目光落在通往柳父书房的中门处,开口道:“去那里。” 那两个婆子只当是真的来抓贼的,在柳若言的示意下进了书房。 两个婆子粗粗搜了一遍:“小姐,什么发现都没有。” 柳若言心下微微疑惑,杜鹃这么与她一来一去的时间足够徐紫莹做出布置了。 难道她猜错了。 柳沐深将徐紫莹说与他的话一转述,柳若言便知道这又是莫太师的伎俩。 徐紫莹面子上是为了柳世忠着想,实则是害他。 本来现在局势不明,一切都有待查证。 若是柳世忠造假证据的事被曝出,便会叫人觉得柳世忠不信不实。 就是查出对柳父有利的证物,只怕人先入为主会又觉得是假证物。 柳沐深拒绝了徐紫莹。 她直觉徐紫莹不会放弃这条途径。 毁了柳世忠的名声可比要他的命好处多多了。 但她细细想过,这桩利害的事最关键之处便是谁收了贿赂,昧着良心做事。 收受贿赂此事断不可能有人证,那便只能是物证。 所以,徐紫莹这次上门必然是为了将假物证放入柳家。 为什么,柳若言会一口断定是柳世忠的书房,便是前世的事给了她灵感。 她发觉很多小细节是有相似之处的。 同样是熟悉的人陷害爹爹,同样的招数一模一样。 应该这些都是莫太师在背后的手笔。 柳若言略一沉吟:“先出去,将门锁上。” 刚走出书房门口,柳若言抬眼便看到前方的出现了一个端庄温婉的身影。 正是徐紫莹。 柳若言眼眸遽然一亮。 她倒是忘了,徐紫莹很有可能非彼徐紫莹,戒备心怎么可能不重。 “徐家姐姐,原来你在这?”柳若言没能将人捉在当场,本已经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 却又在此刻见到笑意莹然的徐紫莹。 徐紫莹果然没有放弃! “妹妹,是找我吗?”徐紫莹微微一笑,“我正想找妹妹着人送我回家呢。” “那真是巧了。”柳若言淡笑道:“不知徐姐姐方才在附近可有看到什么行迹鬼祟的人?父亲的书房中珍藏有许多国手的画作,方才有下人瞧见有个黑影窜入了父亲书房,我猜想一定是有一个早就盯上父亲的贼子在附近正伺机而动吧!” 徐紫莹莞尔一笑:“这附近方才就我一个人,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贼子。” 徐紫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才有下人瞧见有贼人要偷窃,妹妹立刻就带人赶到了此处。不得不说,妹妹的人果然腿脚灵便,消息灵通。” “姐姐也不差。独自一人在这里隔岸观火,顺手牵羊。”柳若言一字一句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徐紫莹脸色缓缓变了,“你的意思我包庇贼子?我就不明白了,为何妹妹对姐姐有这么大的敌意?姐姐做错了什么,要你这般羞辱我?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哥哥对我太好怕日后他因我而对你不好?你放心,日后我也会将你当成亲妹子一样看待……” “徐家姐姐当真没见过那在附近游荡的贼子?”柳若言并不理会她,一字一句问道。 徐紫莹没好气道:“当真没有!你还怀疑我?莫非是要我以死证明清白不成!” 柳若言无所谓道:“那倒不用,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想死。” “你!”徐紫莹再绷不住大度温婉,立刻道:“既然妹妹不喜欢姐姐,那姐姐就先告辞了!不过我是清清白白的来,自然要清清白白的走。出了这个门,妹妹若是再想嫁祸姐姐,或者是传出一丁点流言,那姐姐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那是自然。送客。”柳若言神色自若。 徐紫莹满含怒气瞪了柳若言一眼,转身走了。 徐紫莹走出柳府,自家丫鬟马车仍在巷子口等着。 徐紫莹坐进马车,脸上的愠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让莫太师放心,东西我已经放进去了。宫里边可以开始了。” 徐紫莹嘴边噙着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那马车里坐在她身边的丫鬟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隐没在了车厢后门。 “小姐,她走了,是不是代表危机解除了?”杜鹃看着马车的方向道。 柳若言心头却浮上不安。 她的样子像是被自己气走了。 书房里没有异常。 难道放在了别处? “将整个柳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异常来!”柳若言面色凝重,头一次说了重话。 柳若言令启嬷嬷并雨鸢照顾着白氏,她与杜鹃绿夭就站在庭院中。 柳府上的小厮下人婆子加起来不过十二人。 柳若言便盯着这帮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翻找。 最先搜找的是柳沐深的院子。 柳沐深东西简单,柳若言也不欲多翻,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轮到她自己的住处,柳若言在下人们要翻找的时候,面色变得铁青,下人们哪里敢认真翻找。 搜下人们住的地方时,柳若言又变得斤斤计较仔仔细细,很快便越过库房,又来到了柳世忠的书房前。 这次,柳若言没有进去,只不耐烦地跟着两婢在外面看着。 不多时,里面的人渐次而出。 柳若言叹了一口气:“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便在这时,雨鸢喜滋滋的来报:“小姐,夫人醒了!” 柳若言一听便再顾不上这边,立刻快步离去。 主子都不在,那十二个下人便也散了。 书房门前树影萧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柳若言又悄然出现。 她眸光坚定,重新开门走进书房。 白氏早就醒了,是柳若言没有声张。 因为她怀疑自家的下人。 徐紫莹上门拜访连自家的贴身丫鬟都没带,一个人就敢上门。 她在柳府里根本孤掌难鸣,除非她有所依仗。 柳若言暗自想道:方才我与杜鹃过去抓贼的时机正好,却什么都没找出来。而徐紫莹又这般放心的走了,定然是在府中有内应。 因此她才假意说要搜府,要找什么却说得含糊不清,搜得时候又故意对主子们的住处松懈。 就是想给那个内应一个机会。 就是要让这些下人对她含着怨气,搜找的时候漫不经心。 而这时候,也就只有内应会认真了。 第277章 禁卫搜府,他来同骑 柳世忠的书房里,布置十分简单。 前书案侧屏风,屏风后有张软榻,书案旁放置着一个高大的书架。 地上摆放着一个口窄内宽的洁白瓷瓶,里面放置着柳世忠心爱的几幅画作。 柳若言仔仔细细将房间内的所有物件看了个仔细。 最后走到瓷瓶前。 瓷瓶肚圆宽大,在里面放了好些驱虫的香料。 若是宫中的人来搜,这瓶第一个便是要盘查的显眼东西。 柳若言微微弯腰摸上了瓶口,不过,每日都有下人打扫书房时检查香料和画作。 内应若是真的放在了这般显眼的地方,便连明天都瞒不过去。 柳若言又看了看书架,书架上倒是摆了许多书,不过却没有人挪动过的痕迹。 床榻屏风下面也没有。 书案上就更简洁了,只有笔墨石砚。 柳若言看了一圈,便又将目光放回了这些画作上。 蓦的,她冷不丁抽出一卷画。 缓缓将画打开,一张信封落了下来。 柳若言捡起来,几眼扫过,便知这便是徐紫莹千方百计要放进来的证据。 这封信是柳世忠的口吻,亦是柳世忠的字迹,上面写着让姓林的放宽心,等他收到银子便会为他奔走。 柳若言冷笑。 便真是柳世忠做得,柳世忠也不会这般蠢笨,竟还留下把柄。 这封信分明就是要人起疑心的。 她方才看这卷画卷得不甚细密似是被人动过,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就试出来了。 果真有内应在方才动了手脚! 柳若言正想将这封信毁掉,忽然外面响起杜鹃有些惊惧的唤声:“小姐!宫里来人了!有禁卫!” 来得好快! 柳若言将这信封贴身放好,立刻出去将门锁上。 快步朝着杜鹃走去。 杜鹃三言两语间已经说明了情况:“小姐重新过来之后,少爷回来了,只是少爷脸色十分难看,他说禁卫已经得令朝着咱们府上过来。我便赶紧出来找小姐。” 柳若言一边点头一边凝神听着动静。 两人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柳若言吩咐道:“先去将母亲叫起来,告知她现在是何状况。你再将下人都叫过来候在院子里……” “柳小姐如临大敌啊,别是有什么亏心事吧?”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柳若言猛然住口,她见院子平静便没想太多。 没想到人已经来了,只有一人,那气势却胜过许多人。 正是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正是老当益壮,闪着精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柳若言。 旁边陪坐的正是白氏柳沐深。 两人面上都有焦急之色。 “家母身体虚弱,大人气势如虹,民女自然心疼母亲。”柳若言不卑不亢道。 刑部尚书笑了一下,随即拿出了令牌往众人面前一晃,“夫人,小姐,本官也是奉命。” 说着,便不管柳家众人脸色,径直拍了拍手。 立刻,柳府的大门被打开,从外面涌进来一队禁卫。 “搜!这宅子里任何一处地方都不要放过!尤其是柳世忠与旁人的往来信笺!” 刑部尚书冷脸道。 柳若言经不住眉眼一跳,他居然吩咐得如此清楚。 这刑部尚书难道也是加害父亲的人之一? 柳若言这微不可察的动作在善于观察人心的刑部尚书眼中简直不容忽视。 “柳小姐在奇怪什么?”刑部尚书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本官的吩咐难道有问题?” 柳若言沉声道:“民女只是奇怪,大人何以会特意关照禁卫搜寻父亲与旁人的往来信笺。近几年,父亲是写了极多的信笺,不过大多都是给哥哥的。” 禁卫已经四散进了宅子。 刑部尚书嗯了一声道:“有人揭发你父亲收受贿赂,却又不替人办事,有你父亲亲笔写的信笺为证。” 柳若言笑了一下:“大人是在说笑吗?父亲写给旁人的信笺自然是在旁人手中,自家怎会有?” 刑部尚书笑容越发可亲:“你父亲谨慎嘛,后来又要回去了。” 柳若言摇头:“那便更奇怪了,父亲不毁了这样的书信,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刑部尚书眸光幽深:“那说不定,是你父亲忘了?” 柳若言淡淡一笑:“也许是吧。不过,大人觉得您今天能搜到吗?” 刑部尚书笑眯眯道:“小女娃,你这样的话很容易叫人疑心哪。” 柳若言福了福身,不再开口而是退到了白氏身后。 不多时,禁卫两手空空毫无收获的回来了。 柳若言本以为刑部尚书会大发雷霆。 谁知,他笑眯眯站起来,看了看白氏,随即道:“奉圣上口谕,本官可以带任何怀疑之人进宫面圣。柳小姐,请吧?” 这句话虽然突兀,但也算在情理之中。 这一趟出来,找不到东西,也总要想办法交差的。 白氏却慌了,柳沐深颦眉站起来道:“大人,妹妹只是个弱女子,您要带人进宫面圣,不如带我。” 刑部尚书皮笑肉不笑:“你家女娃很有胆色,且她又曾经讨过太后欢心。她进宫总比你们二人要顺利。” 柳若言自知此时不能再显得自己异于常人,便做出忧心的情态去宽慰白氏。 刑部尚书冷眼看着柳若言说了一堆废话之后,大手一挥便将人带走了。 出门之后,柳若言皱起了眉头:“大人,打算让民女走着进宫吗?” 刑部尚书打眼一看便明白了柳若言的顾虑。 他来的时候骑得是马,身后的禁卫也如是。 并未准备多余的马匹。 刑部尚书沉吟道:“你一介女流,该是没有学过马术,你便上来与本官同乘一骑吧?” 柳若言下意识就想说她会,不需要。 可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她此时该是不会的。 顿时觉得尴尬。 刑部尚书只是纯粹出于考虑的周全,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 他正想补救,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 “大人已近不惑,就不要跟下官争这个与貌美女子同骑的机会了吧?” 马匹分出一条道。 正是一身墨色长袍的左长乐骑马而来。 柳若言嘴角不自觉浅浅弯起。 “还不快上来?难道你要放弃我这青春少艾的美男子,去屈就一个老头子?”左长乐故意恐吓道。 柳若言冲着刑部尚书一福身:“大人见谅。” 便走到了左长乐马匹前,左长乐伸手将她一拉便坐在了他身前。 一时之间,男子风度卓然,女子面容娇羞,此情此景看傻了好些围观的路人。 刑部尚书重重咳嗽两声:“走!” 第278章 解圣心 “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 左长乐的声音从她脑后传来。 两人挨得极近,左长乐几乎是一个禁锢的姿势用两只胳膊挡在她身两侧牵住马绳。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胯下马儿的速度却是一点不慢。 柳若言点点头,低声道:“有人想嫁祸,我提前察觉了。” “东西你收好,那人你可知是谁?”左长乐淡声问道,声音里有丝叫人不易觉察的紧绷。 柳若言失笑:“是个女子,我能应付。” 左长乐嗯了一声,眼中含着淡淡宠溺。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宫门口。 左长乐率先下马,他瞧着她半响,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只化为一句:“会没事的。” 柳若言想起两人的婚约就应在今年,且方才他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亲近,心中不由觉得甚是甜慰,再想到柳父的事,心中涌出无限信心。 她就着他的手一用力,便翻身下马。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左长乐面对她如此精准的下马动作,却已经是自动忽视了心中的异样。 刑部尚书冷眼旁观:“好了吗?” 柳若言扫一眼巍峨的宫门城墙以及门后连绵不绝的屋檐飞梁,目中没有任何波动。 “大人,请。” 刑部尚书在这一刻才算是当真高看了柳若言一眼。 率先走在前头,柳若言随后跟上。 禁卫除了首领其余人一进宫便卸了差事。 刑部尚书在踏进宫门那一刻起,整个人的气势又变得谨慎了许多,整个人面上没了笑意,纯粹一派忠心臣子的模样。 柳若言一路微微低着头,装作畏惧的模样。 在穿过一条小路时,没想到三人碰上了太子一行。 夜凌华面色显然不虞,身后跟着岳晴瑛并几个宫女。 夜凌华今日听闻宣帝召了四皇子去御书房,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接着,柳世忠跟柳得贵也被带了进去。 宣帝这一手出乎意料又不辨意图。 夜凌华十分不爽,宣帝最是喜欢出人意料,越是看起来平常的事,越是隐藏着深意。 他本跟宣帝提过要柳世忠承接迎接北狄使团的事。 没想到柳世忠这个时候闹出了收受贿赂的事。 他这几天都没急着给此人求情就是想等着看事态发展如何。 在他看来这是小事,但肯定会影响此人在宣帝心中的观感。 他已经决定弃了此人。 但今日夜凌风在,就怕他这个古武四皇子出手增加什么变数。 就在这个时候,岳晴瑛说要陪他在宫中走走。 纳兰容又差人来报说自己病了。 夜凌华烦不胜烦,便跟着岳晴瑛出了东宫。 “柳若言。”心烦不已的夜凌华乍一看到仍是一身少女打扮的柳若言,顿时就觉得一阵舒爽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一直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岳晴瑛在这一刻也自动被他忽略了。 “殿下在喊谁?”身后岳晴瑛忽然停止了说话狐疑道。 她顺着夜凌华的视线看去,恰看到柳若言三人经过。 岳晴瑛有些不满,嗔怪道:“殿下,方才妾身可是在跟您说父亲这月为您所做的安排。您怎么走神了?” 夜凌华回过神又看了看岳晴瑛。 岳晴瑛已经并非少女的装束了,面上抹了艳丽的妆容,一身宫装高贵华丽发饰繁复精致,配上她一贯霸道的气势倒是很适合她。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想要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也想要岳家百年荣华。 他偏不想给。 “你继续说。”夜凌华再扫了一眼柳若言三人离开的方向,又重新将视线移向别处。 心里不知为什么,却又忍不住想着,若是此刻他身边那站着的人是柳若言。 绝不会这么没眼色。 他记得跟柳若言仅有的几次交谈,对方都能很快的觉察到他的情绪,而后避如蛇蝎。 就好像,她很了解他一般。 夜凌华心中猛然被狠狠一击,若是她愿意,想必该是一个极其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贤内助。 她为什么就瞎了眼,居然瞧不上自己? 夜凌华胸膛重重起伏而后又落下。 御书房内,宣帝坐在书案后。 地上跪着柳世忠与柳得贵。 柳若言跟着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 她皱眉,打量了一眼柳父,立刻便看到他额上的淤青,微微颤抖的后背。 她进来之前,宣帝一定发过火了。 柳若言跪在柳世忠身后。 刑部尚书近前禀报。 宣帝脸上显出玩味的神色,却没看向底下跪着的两位臣子。 径直问柳若言:“可是有人提前与你通风报信?” 刑部尚书在一旁附声道:“抬起头来,回答陛下的话。” 柳若言心中便是一颤。 当下脑中思绪乱飞,她极力的想从中拨出一条线索。 “心虚?抬起头来!”宣帝冷声道。 柳若言定了定神,缓缓抬起头,看向座上威严的皇帝。 却没想到此时,柳世忠忽然抢先一步喊道:“陛下!臣绝没有做过私下贿赂之事!便是做了,小女也绝不可能知情!此事与她无关,还望陛下明察。” 宣帝没有斥责他,却皱眉道:“那你的意思便是,你没做过,是柳得贵做的了?” 柳世忠浑身一僵,却不开口。 宣帝有些气:“你在顾忌什么?为何不说!” 柳若言听到这里才总算是明白了。 柳世忠还是心软,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 于是,柳若言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自怀中掏出信笺,双手举过头顶。 “陛下明鉴,在刑部这位大人来之前,小女子已觉察出自家下人里有人背主诬陷将这封大逆不道的信笺放入父亲书房中。小女子未明局势,亦不懂朝局,不敢随意将信笺拿出,在家中听闻这位大人要带小女子面圣,便已决定了将此物呈给陛下决断。” 说着,柳若言深深低下了头,手臂却高举着一动不动。 刑部尚书顿时脸色不虞:“柳家小女娃,你的胆子真是很大。” 柳若言心知这是一个机会,立刻便道:“大人,小女子不是不信您,只是更相信陛下的圣明。” 这句溜须拍马的话一出,顿时场内一片安静。 偏柳若言面色一片坦然,仿佛她自己就是个纯真无暇的小姑娘。说出了最纯真无暇的心声。 “呈上来。”宣帝淡淡道,声音虽淡,但怒气已经减少了。 柳若言知道自己赌对了。 前世,她没有跟宣帝相处太长的时间,宣帝就退位,不久病死。 但她也是听过夜凌华没少在背后骂宣帝死老头子爱听人吹捧! 第279章 逆转,联手设局 这信笺并不长,不过就是柳世忠的口吻在嘱咐林同僚。 宣帝看过之后面上却一下子松了。 “柳得贵!你可知罪!” 一直跪在下面提心吊胆的柳得贵,顿时吓得一哆嗦瘫在一旁。 他赶紧跪好,面露恳求之色:“陛下!饶命啊!” 宣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削去官职!全家流放!此事是你所为,只牵连你这一房,柳家老夫人可免除。” 宣帝恨铁不成钢看向柳得贵:“你背后之人是谁!你若是现在不说出来,朕就将你拖出去砍了!” 柳得贵吓一跳:“臣,臣背后没有人啊!陛下就是将臣砍头了也是没有的!陛下明鉴啊!” 宣帝一挥手。 刑部尚书立刻上前,换上了一副笑脸:“柳大人,下官想邀请您去刑部大牢里逛逛,鉴赏鉴赏下官新近研究出来的一些小玩意。不知您是想看血溅全身的小把戏还是想看挑筋断骨的重头戏?” 柳得贵哆哆嗦嗦,声音真的蔫了:“下官真没有!” 一旁柳世忠忽然开口道:“多谢陛下信任,但此事,臣可替二弟担保。二弟应当只是被人利用。若非如此,臣绝不可能好好跪在这里。” 柳世忠这话一出,不但是柳得贵,便是柳若言都愣了一下。 几息的呼吸过后。 柳得贵率先反应过来。 此事跟他有关,他反应最快,叫道:“柳世忠?这是你与陛下联手设的局?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若言颦着眉望向柳世忠。 柳世忠已经不再抖了,跪的笔直。 柳若言想明白了一件事。 刑部尚书去柳家搜查,找得正是能证明柳世忠私下受贿的证据! 这是怎么回事? 隐隐约约,柳若言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便听这时,柳世忠对柳得贵开口道:“早在我这次进宫之前,便自请陛下暗中搜查过府里。自是什么都没有。陛下故意扣着你我二人不放,只等背后之人来加害。若能找出证据来才是有人陷害。只是二弟你绝没有这个本事将东西放入我府上。陛下因此怀疑你背后有人。” 柳得贵只是拼命摇头,这件事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言恍然。 这时,柳世忠看向柳若言:“这信笺是何时出现的,你可有发现异常的人?” 这一瞬间,柳若言心念急速运转。 万万没想到,柳父已经提前想到了对策。 虽然看起来突然,但细细想来这正是柳世忠的坦然性情所致。 宫里的暗卫定然搜查的比她自己仔细。 就是不知这暗卫是什么时候搜查的,一想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搜了全家。 这感觉着实有些不寒而栗。 柳世忠见柳若言似有些惧意便低声道:“你莫怕,陛下是那日你与沐深去老宅那日接你娘,家中空虚时派人去的。陛下的消息可比你我要灵通多了。” 柳若言这才放了心,便指出了那个她早就怀疑与徐紫莹有所往来的小厮。 关于徐紫莹的异常,却是半分没提。 宣帝令京兆府应去拿人回来审问。 好生的送了柳世忠与柳若言出宫。 待御书房空无一人,宣帝忽然唤向屏风后:“风儿,你出来。” 夜凌风缓步走出,行礼。 宣帝皱眉道:“你还坚持是柳世忠所为吗?” 夜凌风跪下:“儿臣错了。原来父皇早有筹谋。” 宣帝挥手让他起来:“你的性情便是这般严肃,就算这件事当真是柳世忠做得,朕也不会弃他不用。是不是因为此次是太子举荐他,你才这般格外上心?” 夜凌风立刻叩首:“儿臣错了!” 宣帝看他半响,“既然如此,任用的公文朕便批了。北狄使团就快来了。此事才是当务之急。你在兵部可要好好协助太子与柳世忠。” 夜凌风有苦说不出。 他虽掌管兵部,但吏部一纸文书就将他多年的亲信调远,他只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是!儿臣遵命!” 御书房内发生的事,不过片刻就传到了太师府。 莫太师已过天命的年纪,保养的极好,脸上并无半点皱纹。 他听了消息,并无什么多余表情,只是让人将徐紫莹请来。 徐紫莹来的时候是在夜间。 莫太师看向徐紫莹,简短的告诉了她今天的结果。 徐紫莹不敢置信,但立刻便狐疑起来。 难道柳若言发现了那内应? 柳若言怎会忽然这么厉害? 座上的莫太师已然开口说起别的事。 “你的身份需要尽快换过来。你不能直接认在我莫家。但莫家有一旁亲,姓萧,你可入他们族谱中。不管怎样你总是我的亲外孙女,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你还有什么疑问?” 徐紫莹点点头。 莫太师忽然亲切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徐紫莹毛骨悚然。 “她怎能与你相比?此事不过是她那个情郎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以柳世忠的为人这次会这般有先见之明?”莫太师神色淡漠像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 “是。紫莹记下了。” 任命来的极快。 柳世忠几乎是一夜之间一步登天。 第二日,他下朝回来,便收到了无数拜帖和拜礼。 其中有四皇子也有太子。 而那内应在被抓走之后,听说当夜就自尽了。 宣帝倒是没有动怒,只是派人再来盘问了柳若言几次。 柳若言这次将徐紫莹来过的事也说了出来。 果然消息传回宫中,却是半点水花也无。 就凭着徐紫莹是徐大学士的孙女这一点,宣帝便永不会怀疑。 因为徐大学士当年是因护驾受伤才致仕返乡的。 这一点也是柳若言回家之后,柳沐深查到告诉她的。 “哥哥,对徐家姐姐当真是关怀备至,何不打听下徐家姐姐的生父,为徐家姐姐诶早日寻回本家?”柳若言知道,柳沐深刻意跑来告诉她此事,便是知道了她回复宫中的那些话,有些不满。 她不急,她早便猜到了这种结果,所以在宫中宣帝第一次讯问的时候她没有说出来。 偏在第二次宣帝派人来问时说出,试探宣帝的态度,果然跟预料的不差分毫。 而对于徐紫莹只能慢慢引导哥哥自己去察觉了。 第280章 设局坑人 柳世忠初初走马上任,登时人前显贵。 连带着柳若言也受到了关注,待听得柳若言已然定了亲。 有不少人都暗自懊悔没有先见之明早点下手。 柳若言在白氏的催促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缝制嫁衣。 这日,柳若言坐在房中看着手上的绣了一半的图样,叹了一口气。 绿夭杜鹃在一旁打下手,不解的看向她。 “我没事,”柳若言看向二婢:“如今我就要嫁人了,你们两个有何打算?” 绿夭登时目露慌乱:“小姐!你不打算带着奴婢陪嫁吗?” 杜鹃则是有些沉默。 “你们难道想一辈子为奴吗?”柳若言淡淡问道,心中却满是酸涩。 前世绿夭死得太惨了。今生她不该为了自己再虚耗一生。 “小姐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奴婢做的不够好?” 柳若言摇头。 绿夭干脆跪了下来:“小姐,绿夭现在没想着嫁人!小姐你别赶我走!奴婢已经习惯了陪在小姐身边!” 柳若言微微动容:“你先起来,今天我只是提出这个想法,哪能那么快就将你们嫁出去了,如果有好机会自然会提前告知你。” 绿夭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起来站到一边,神情显得很是黯然。 杜鹃则抬起头道:“奴婢不愿一生为奴。” 柳若言淡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出身定然非同一般,才能有这样的想法。” 杜鹃也笑了:“如果为奴,那么小姐将一辈子是奴婢的主子,可若有朝一日,奴婢能得脱奴籍,便能视小姐为姐妹了。” 柳若言没想到杜鹃竟有这份心思,眼中满是欣赏。 这时,一旁的绿夭猛然抬起头:“小姐,我去给您泡点茶。” 连奴婢都忘了自称,绿夭便夺门而出。 柳若言自是没有在意。 绿夭一人出了屋子,不知不觉走到外院一间屋子前。 左长乐已经离开很久。这间屋子每日都有婆子过来打扫。 属于他的痕迹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绿夭忽然蹲下抱头大哭。 她为什么哭,她也不知,只是心中生出了茫然颓丧之感。 “你果然在这里。”杜鹃忽然出现在门口目带同情的看着她:“爱上主子的男人,却不能说。绿夭,你该知道,那男人他大概连正眼也未瞧过你吧。” 绿夭背对着杜鹃忽然慢慢站了起来:“不劳你关心,谢谢。” 杜鹃混不在意道:“老爷回来了,小姐一会要去见老爷,你不去替小姐打扮一下吗?” 绿夭微微一僵,立刻转身夺路而出。 杜鹃叹了一口气,将门带上。 柳若言一身居家常服来到柳世忠书房,柳世忠不自然的轻咳两声:“咱们父女两也是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听你母亲说,你已经开始绣嫁衣了?以你的绣功,你真的不需要爹爹请个什么绣娘来帮你?” 这话是好意,就是听起来有点怪。 柳若言微微一笑:“父亲该对女儿有些信心才是,父亲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吗?” 柳世忠目光一暗:“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比你哥哥要先出嫁。不过便是那左长乐再怎么急,这日子也需定在你及荆之后。你还小,明白吗?” 还小的柳若言乖巧的点头。 柳世忠再轻咳一声,这才进入了正题:“北狄使团不日将抵达来访,圣上欲将嘉兰公主送去与北狄大皇子结亲。这事你可知道?” 柳若言如今是不知道,但前世可是早就知道了。 “此等大事,女儿近几日都在家中绣嫁衣,自是不知的。”柳若言佯装不知。 柳世忠嗯了一声,又道:“嘉兰公主不愿意嫁,言儿,你也是女儿家,你可懂女儿家的心思?” 柳若言沉默半响,这一瞬的时间里,她想起了很多。 “父亲这般问,要让女儿怎么回答呢?嘉兰公主是古武最尊贵的女子,她的丈夫自该是最伟岸的丈夫。可嘉兰公主生性高傲,只怕在古武并没有什么男子能入她的眼。若是北狄大皇子能令嘉兰公主对他折服,那这桩亲事也便能单纯一些。想来圣上也是在头疼这两者如何平衡吧?” 柳世忠沉默半响,决定向柳若言倾吐一个秘密。 “圣上也问过嘉兰公主,到底喜欢何等男儿。你猜嘉兰公主如何回答?”柳世忠一脸郑重道。 柳若言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还来不及抓住,便听到柳世忠道:“嘉兰公主说,她喜欢如太子那般俊美有地位的男子。北狄大皇子尚宫渊,年岁已长,虽有姬妾,但长相尚可,却是这大位迟迟未定。” 柳若言意味深长道:“原来她喜欢夜凌华那样的男子。” 柳世忠一皱眉:“你说什么呢?这话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你还是快帮为父想想,等北狄使团抵达后,该如何安排她与那尚宫渊一见,最好令公主心甘情愿的嫁过去。” 柳若言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何难?解决的法子,父亲方才不是都说了吗?” 柳世忠懵了,自己这女儿说话怎么这么绕。 柳若言淡淡道:“只要让太子去亲自跟她说,夜澜儿会嫁的。” “是吗?”柳世忠半信半疑。 前世,她觉察到自己这位小姑子对夜凌华的顺从,便提议让夜凌华为圣上分忧,亲自去劝嘉兰公主。 嘉兰公主嫁了,临走之前送给她两个美人说是服侍她,没几天便爬到了夜凌华的床上。 呵呵。 前世她看不清,今生她懂了。夜澜儿生性高傲自小随着众皇子长大。 眼里只有太子哥哥,她对夜凌华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了会出手破坏的地步。 今生却不该让父亲去背这个锅。 柳若言貌似不经意道:“不过太子公务繁忙,便是有时间去劝,只怕也顾全不了女儿家的心思。不如父亲找一个合适的中间人,便说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去跟嘉兰公主将此事说了。我是不行的,上次在围场,不知哪里我得罪了嘉兰公主,公主对我似有误解。” 柳世忠颦眉:“她是公主之尊,从来都是别人让着她。你离她远些,别被她蛮横误伤。” 柳若言嗯了一声,又道:“所以去劝嘉兰公主的人最好是跟公主没什么过节。这样便不容易有误解。” 柳世忠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妃或者岳侧妃?” 柳若言又道:“此人最好与太子关系也疏远。否则怕嘉兰公主误会。” 毕竟私下里爱慕太子的人很多,夜澜儿只怕都一一看在眼里。 便是岳晴瑛与纳兰容,看似受到了夜澜儿的认可,可那是在不影响他们兄妹情的情况下。 柳世忠被这么引导下来,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徐紫莹的身影,她刚入京,跟谁都不熟,应该不会引起误会。 “那就是……徐紫莹?”柳世忠迟疑道。 柳若言眼前一亮的模样:“徐姐姐?好!她知书达理,又知情识趣,一定没问题的。” 柳世忠满意点点头。 出了书房,柳若言嘴边泛起一阵冷笑。 第281章 入坑,她只是人家兄妹拿来赌气的 徐家老宅。 这宅子是徐大学士年轻时居住的地方,屋舍雕梁颇显得有些年份。 徐紫莹静听柳世忠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便沉默不语。 柳世忠想了想道:“此事,我会禀报太子殿下,给你一样信物。若是你能劝服嘉兰公主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侄女儿,你大可不必为此事太过忧心。” 徐紫莹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大气温婉的笑:“伯父有命,紫莹能为伯父出力,自是全力以赴。这等女儿家的事确实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柳世忠不太明白徐紫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徐紫莹既然答应了,柳世忠便依照承诺在下午送来了太子拿出来的一只布老虎。 送得人还等着徐紫莹问呢。 徐紫莹已经亲自接过东西关门送客了。 她捧着这只布老虎,有些疑惑。 前世明明是太子亲自去劝的嘉兰公主。 当时太子殿下与嘉兰公主兄妹情深还很是在京城中传颂了一段时日。 怎么今生这事就轮到她了。 而且太子还给了她这个布老虎。 布老虎是什么意思? 是夜澜儿的东西? 不过,这件事与她是十分有利的。 夜澜儿身在皇宫,她要劝人便要进宫。 若是能顺利劝服夜澜儿,那她便亲自去东宫向太子殿下复命。 如此这般她就能找到时机与夜凌华谈一谈了。 徐紫莹此时只觉得定然是柳世忠看着徐家与柳家的关系才将这等好差事交给她,并不怀疑有何异样。 徐紫莹主意打定,便开始收拾自己。 她心里想的是如何在见面之初,便尽快的取得夜凌华的信任。 因此她在装束上全然是按照夜凌华的喜好来的。 夜凌华喜欢女子浓妆,衣饰却不能太过华丽繁复,这样会夺了妆容的美丽。 徐紫莹给自己收拾出来,便吩咐自己的亲信:“他虽不是我的亲祖父,但你们也不可怠慢。本小姐要出去一趟,他的药需按时喂下。记住,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死,明白吗?” 徐紫莹身边的丫鬟正是莫太师派来的,闻言点头。 徐紫莹在晚膳时分被送进了嘉兰公主的宫殿。 夜澜儿正在用晚膳,她一脸的阴郁,面对着桌上数十道精致的菜肴半分胃口都没有。 徐紫莹身后太子的宫人将她送进去便退到门外。 徐紫莹福身行礼:“公主殿下,民女徐紫莹,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给公主送样东西。” 夜澜儿并没有看过来,漫不经心的波动着桌子上的菜肴,冷冷问道:“他自己怎么不过来?你又是他什么人?” 徐紫莹微微一笑:“民女是徐大学士之孙女,与太子殿下并无关系。公主还是先看看殿下给您带了什么东西来,可好?” 说着,徐紫莹将布老虎递上。 夜澜儿看着这布老虎,眼里慢慢蕴出了泪水,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抢在怀里。 “太子哥哥,果然是你那年偷了我的小老虎。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还回来!你要让我嫁吗?” 夜澜儿一时有些失控。 但她也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便很快收了眼泪,向徐紫莹看去。 这么一看,登时大怒。 夜澜儿眼眸里蕴含着伤痛和恨意,还有一种欲极致暴虐的快感。 她盯着徐紫莹的妆容连连冷笑。 忽然夜澜儿抬头往嘴里吃了一颗药丸一样的东西。 一挥手,一旁太监点燃了香炉搬到了徐紫莹身边。 徐紫莹只觉得那浓郁的檀香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味道太浓,熏得她十分恶心。 身旁惯常服侍夜澜儿的宫女见状都悄悄退了出去。 最后一人出去的时候还将门带上了。 徐紫莹简直莫名其妙。 她上辈子嫁到宫里去的时候,夜澜儿都去北狄了。 她总是听夜凌华跟她说什么夜澜儿是多么多么的乖巧,一心为着他这个哥哥着想。 她想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应该很是好哄。 怎么这会却给她这么强的诡异感。 “公主?可是要民女伺候您用膳?”徐紫莹也不是傻子,这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还不得多奉承点这个公主。 夜澜儿却一步一步靠近了她,伸手抚上了她的脸。 “你打扮得这么美丽,是在嘲笑本公主还是个孩子看不懂吗?”夜澜儿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声调带着恨意:“又是一个想借机攀附上太子哥哥的女人!你以为你嘴上撇的干净,本公主便看不出来吗?” 徐紫莹一下子紧张了。 她想了想佯装镇定道:“公主,您误会了。民女已经定亲了。这身装扮是民女装扮给未婚夫看的,不信,您可以打听民女。” 夜澜儿用两根手指捏起了徐紫莹的下巴。 徐紫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动不了了,她惊恐的发现自己两个手臂根本就不听使唤! 她本是半跪在地,也无法动弹分毫。 “公主……宫……猪……”徐紫莹说话声都已有些含糊。 夜澜儿哼一声。 “太子哥哥想要我嫁,我一定会嫁。可这轮不到你来劝本公主!你以为你打什么主意本公主不知道?你劝服了本公主便能借机在太子哥哥面前露脸!本公主岂能让你如愿!” 夜澜儿眼中满是恨毒。 她已经压抑了太久了。 纳兰容、岳晴瑛也便算了,是父皇亲自点给太子哥哥的。 这女人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找来给她添堵的。 徐紫莹话已经说不出口了。她只能拼命的让目光流露出哀求之色,好让夜澜儿别看她太生气。 夜澜儿忽然眼珠子一转,得意笑道:“你要爬太子哥哥的床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不是你也是别人。别人还没有你这般蠢笨,一点也不好玩。让本公主想个法子,让你既可以留在太子哥哥身边,又不会让他一辈子迷恋。你说好不好?” 徐紫莹若是此刻能开口的话,她一定会拼命求饶,可惜夜澜儿不给她这个机会。 夜澜儿自言自语道:“我这里有很多药,你想试试哪个?” 徐紫莹崩溃了,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她忽然后悔,怎么出门前没派人给莫太师说一声。 夜澜儿已经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颗不同颜色的药丸。 夜澜儿兴奋道:“我们一个一个试好不好?” “唔,唔唔不,唔……”徐紫莹那点被檀香化掉的力气根本不能在夜澜儿这里溅起半分水花。 便在这危机关头,忽然门被人踹开了。 却是夜凌华面色凝重,一身太子常服站在门口。 “澜儿!住手。” 夜澜儿眼中闪动着惊喜,“太子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我这里的宫人有你的眼线,你是不想让我犯下大错过来阻止我的,是吗?” 在徐紫莹绝望之时,没想到却见到了夜凌华。 她满含情愫看向救了她半条命的夜凌华,却发现夜凌华根本就没朝她分过来半分的视线。 第282章 毁在昨晚 夜凌华目光在夜澜儿手中捧着的药盒上打了个转,眼中寒气越发明显。 “你这是打算让尚宫渊断子绝孙吗?”夜凌华没好气道。 夜澜儿将药盒放下,重新捧起小老虎,眼神充满了坚毅的哀伤:“太子哥哥,如果是你要我嫁,我一定会嫁的。太子哥哥有了太子妃和侧妃,日后还会有小孩子。是再也顾不上我了。” 夜凌华没有出声。 夜澜儿眼中暗含的一点希冀转瞬扑灭,她话锋一转,却道:“不过走之前,我要送哥哥一份大礼。” 说着,夜澜儿便转过了身狠狠盯住了徐紫莹。 “哥哥,你瞧这个女人怎么样?” 夜凌华的目光这才落到徐紫莹身上,微微一顿。 “什么大礼,吾并不需要。好了。别闹了!乖乖等着北狄使团过来。” 夜凌华没有如夜澜儿预想的那般对徐紫莹表现出异样。 夜澜儿有些狐疑道:“哥哥,你,不喜欢这样的?” 夜凌华冷声道:“你一个公主,平日里尽是在操心这些事?你的教养嬷嬷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夜澜儿抿唇看向徐紫莹,伸脚踢在她腰间:“没用!还以为你能玩很久!” 夜凌华做了一个手势,宁通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将徐紫莹扶起。 徐紫莹眼里已经满是恨意,左右两侧来扶她的是别的男子,夜凌华怎么能如此待她? 她低下头,尽量地克制着自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夜凌华似乎打算带她一起走。 夜凌华皱眉看了看夜澜儿,忽然开口道:“你乖些,哥哥再给你找几个教养嬷嬷。” 说完,他轻吐道:“让公主今日失控,这些教养嬷嬷都该死。” 说着,便又有侍卫冲进来进入后殿。 从里面揪出来三个上了年纪的宫女。 夜澜儿皱眉,有两个是后来来的,跟她不熟,但是里面那个最为淡定的高嬷嬷却是将她一手带到大的。 “哥哥,高嬷嬷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放过她,其他人都交给你处置。” 夜凌华看了一眼高嬷嬷,冲着侍卫一点头。 手起刀落,两个教养嬷嬷猝不及防人头落地。 天啊,这是杀人了! 徐紫莹目瞪口呆,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在哪。 直到夜澜儿冷声道:“你再不闭嘴,本公主就将你的舌头拔掉!” 徐紫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尖叫! 夜凌华走近高嬷嬷,高嬷嬷也是被吓到了,虽然还是站着,但明显双腿开始不听使唤打哆嗦。 “好好陪着公主待嫁。否则……”夜凌华没说完。 高嬷嬷已经懂了,否则这两个教养嬷嬷就是她的下场! 这也是太子在提醒她。 “奴婢……知错!” 等夜凌华走后,夜澜儿没好气道:“你自己快起来吧!今天已经是本公主对你格外开恩了!你快点叫人进来把这两个人抬走啊!” 高嬷嬷看着方才还跟自己一同进来的两个同伴,再是凉薄的心性,也对夜澜儿生出一点恐惧。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收拾。” 夜凌华大步走出嘉兰宫,身后的徐紫莹已经吓到面色惨白。 来到一处光亮处,夜凌华这才停下,他皱着忽然对宁通道:“那个高嬷嬷还是不能留。最多让她活过今夜。” 夜凌华没有说出缘由,宁通也未多问。 只是夜凌华身后的侍卫里,折返了两人消失在道路间。 夜凌华旁若无人的吩咐并没有刻意回避徐紫莹。 徐紫莹心中大骇,夜凌华要除掉夜澜儿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必定是因为这三个教养嬷嬷再熟悉夜澜儿不过。 夜澜儿想要嫁给北狄皇子为妃难必然人品不可有失。 这三个教养嬷嬷决不能跟着夜澜儿去北狄,为了守口如瓶只能杀了。 那她呢? 今夜她亲自撞见了夜澜儿的这一出,夜凌华会让她活下来吗? 徐紫莹忽然有些明悟,今天她来不来夜凌华都会动手。 可是夜凌华明知她要来,却还是将她卷了进来。 在他眼中,只怕她现在的命与那两个说杀就杀的嬷嬷一般无二。 徐紫莹有些欲哭无泪,药效还未过,她依然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便在这时,夜凌华缓缓转过身,看向徐紫莹,忽然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 徐紫莹眼神有些茫然。 “打扮成这样进宫劝嘉兰,若不是吾来得及时,只怕你现在已经被她玩残了!” 这……这是何意? 徐紫莹惊惧又疑惑的看向夜凌华。 夜凌华却上下打量着她,充满欲念的声音道:“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想方设法吸引吾的注意?” 这时,徐紫莹身边两侧的侍卫齐齐松开手。 夜凌华趁势将人揽入怀中。 “明日一早送你出宫。” 徐紫莹紧紧贴着夜凌华,夜凌华将她挨得极紧。 她已听出了夜凌华的意思,也知道他认出了她! 可是,此刻她却根本开不了口。 明日一早,等她能够开口说话时,夜凌华必定已经将她送了回去。 她根本就没机会开口,就没机会让夜凌华知道她的本事。 不,不,不能是现在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点……夏……布……我,我能主泥益鼻直立……我……” 徐紫莹含含糊糊说着,夜凌华却已经用外袍裹住她直往东宫而去。 这一夜很快过去。 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空气中似浮动着冬末春初那股浮动的生气。 柳若言睡了一个极好极安稳的觉。 绿夭在为她梳头时,柳若言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昨晚你睡得好吗?” 绿夭有些莫名,点头道:“很好啊,小姐?” 柳若言淡淡道:“那就好。” 还没有消息传出宫,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徐紫莹,不知你昨夜睡得可好? 夜澜儿很早便起床,等着高嬷嬷领着宫女进来服侍。 就在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有个宫女战战兢兢跑进来禀报道:“公主……高嬷嬷,她殁了。” 夜澜儿冷眼看着她:“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东宫偏殿内。 纳兰容与岳晴瑛一脸寒霜的候在偏殿外。 偏殿大门紧闭,里面是惊慌无助的徐紫莹。 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也能张嘴说话。 只是她身边却没了昨夜与她共眠的夜凌华! 更尴尬的是,门外还堵着夜凌华的正侧二妃,她只觉得脸上一阵接一阵的羞窘难堪涌上来。 门外的人是受他承认保护有名分地位的女人,而她又算什么? 在门外那两人眼里只怕她就是个勾引夜凌华的狐媚子。 她的名声,她的前程只怕都毁在了昨晚! 第283章 刁难,对比 徐紫莹恨恨的支起身子,纵使她现在身子难受,她也得起来应对。 她自己颤抖着穿衣服时,心里又是一阵发苦。 往日里在家她起个床怎么也得四个丫鬟伺候着,她什么时候这般无助过。 简单清理过室内的痕迹之后,徐紫莹打开了房门。 纳兰容倒是面沉如水,岳晴瑛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徐紫莹扫了一眼这两个前世的手下败将,心下满是鄙夷。 前世的纳兰容又是守孝又是不愿入宫,吊足了夜凌华的胃口。 再是京城第一才女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至于岳晴瑛,前世真元寺施粥就是因她的死板固执害死了一个世家闺秀。 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讨夜凌华欢心。 “见过太子妃,岳侧妃。”徐紫莹拿稳了心态,大大方方向着两妃见礼。 岳晴瑛见她恬不知耻,迈步进来就要给徐紫莹一个巴掌。 纳兰容甚至微微侧开身子,方便岳晴瑛动作。 徐紫莹早就知道岳晴瑛会按捺不住,闪身躲开,同时嘴里高声叫道:“岳侧妃,你是为何从太子妃被贬为侧妃的,难道还不吸取教训吗?太子妃娘娘,您就站着看不理会吗?民女可是听闻,当初是您说要为恩师守孝一年!怎么成了太子妃就忘了当初的誓言?” 纳兰容顿时面色一僵,当初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太子这边尽快有所动作。 但后来她被定为了太子妃,储君正妻,此时更加不容有失。 幸好那是她恩师又不是亲族,这事便刻意的不被人提起。 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她确实是出尔反尔给自己脸上抹了黑。 “你闭嘴!”纳兰容出声斥责。 岳晴瑛一巴掌没打到人,又听到徐紫莹这般说,登时也不顾上徐紫莹了。直勾勾看向纳兰容讽刺道:“我就说,不是没人看透你的虚伪,只恨殿下被你蒙蔽!” 纳兰容见徐紫莹一句话就要说得岳晴瑛隐隐有倒戈的倾向,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扬声道:“你是哪家女子?昨夜侍奉殿下,殿下可留了什么话?若是没有,那便对不起了,只能先送你出宫。” “殿下昨夜说过会派人送民女出宫。” 徐紫莹一见这两妃的情态便知这两人定然让夜凌华极为不悦,不然夜凌华不会在昨夜刻意留宿她在东宫而不顾两人的面子。 徐紫莹心中有了底气,再看两女便觉得她二人可怜。 殊不知,纳兰、岳二人看她也是可怜,若是夜凌华当真重视她,又怎会不给她一个名分。 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 便在这时,宁通忽然走了进来,行礼之后,面无表情道:“殿下命小人送姑娘出宫,还希望姑娘守口如瓶,只说昨夜是太子妃相请留宿。昨夜之事出宫之后不许声张。若是殿下名声受到任何损伤,姑娘只怕要连累家人。” 宁通一口一个姑娘,一口一个不许声张。 徐紫莹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纳兰容抿唇笑了一下:“姑娘,日后有缘,还请多来东宫走动。” 这意思便是,只怕你日后无缘了。 岳晴瑛便直接得多,径直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纳兰容早已经习惯了岳晴瑛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跟着后面也出去了。 徐紫莹不甘心,忽然问道:“这位大人,我能否见上殿下一面。” 宁通像是毫不意外,便道:“殿下今日很忙,要与六部商讨如何周全迎接北狄使团之事。姑娘一夜未回,只怕家里人也要担心,不如先回去,等殿下想起来召见更为妥当。” 等他想起来? 徐紫莹当下便做了决断:“我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在太子妃这里也就是了。只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跟殿下说,务必要等到太子殿下。” 宁通只觉得这女人有点难缠,有些不耐烦起来:“太子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姑娘也太高看自己了。” 徐紫莹寸步不让:“你也知道我昨晚服侍了太子殿下,说不定殿下就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你焉知殿下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宁通是从来没遇到过这般难缠的女子。 登时有些恼怒:“你要等便等吧!太子想不想的起来你便不是我等能做主的了!” 宁通想走,徐紫莹忽然道:“宁通宁大人,您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知道了殿下那么多秘密,若是有朝一日想解甲归田,殿下可会放人?你就不怕有谁在殿下耳边吹邪风?” 宁通身形微微一顿,又回转过来,面色冷然盯着她,却是不发一言。 徐紫莹诡异一笑:“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保你性命无忧。” 宁通冷眼看她一会,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徐紫莹却不担心。 这个宁通前世的下场却是有些不好呢。 夜凌华登位之后开始清洗朝堂,宁通想离开却被夜凌华一杯毒酒赐死。 方才她试探过了。 宁通心里必定早就对夜凌华生了疑虑。否则方才他该更加生气出言维护夜凌华才是。 哼,徐紫莹不屑想道:这般的一个莽夫,若不是他还有用,她才不会想办法拉拢呢。 还好,宁通没有出言拒绝,她的皇后梦总算是有了一个好开端。 夜凌华这一日当真是在商讨国事。 迎接使团,下榻何处,该用何种规格,逗留几日,如何安排,如何保证使团成员的安全,种种类类均是考量,既不能将国本全然透露,又不能示弱。 夜凌华初初将各个环节的人选定下,便打道回了东宫。 很反常的,宁通一直候在寝殿外。 夜凌华略一思索,语气里便带上了冷意:“那女人不走?” 宁通犹豫了下还是将徐紫莹的话说了:“她说有极重要的话要说。而且,殿下或许不知道,几天前在玉泉山庄,那位自称是故人要来拜访殿下的女子……也是她!” 夜凌华面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他想起浮罗寺一见,忽然有些了悟。 他往日是最欣赏那样的女子的。 却没想到,浮罗寺内,柳若言也去了。 那日两位丽姝并肩而立,他那目光不知为何总是无意中移到柳若言身上。 今日他有些明白,实在是那女子总给他一种矫揉造作的刻意之感。 而柳若言便是连厌恶他,那举止,那眼神都明明白白没有半分伪饰。 第284章 失言失控,因他 夜凌华将自己对于柳若言的心思压下。 便去了偏殿见徐紫莹。 “民女徐紫莹见过殿下。” 徐紫莹率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夜凌华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开口道:“你想对吾说什么?” 徐紫莹有些激动,也有些哽咽。 她只觉得自己重生回来这么久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她泪眼婆娑,显得整个人越发柔弱,见到了夜凌华却忽然反应过来,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莫太师将给她安排另外一个身份。 有了那个身份她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夜凌华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教他提前亲近他日后重用的臣子,也要提前让他与莫太师莫要硬碰硬。 想到这里,徐紫莹慢慢收了眼泪,神情镇定:“殿下,那日浮罗寺见面的时候,民女就说过,民女虽与公子有一面之缘,但却一见如故。” 夜凌华是眼睁睁看着她从激动到平缓,又听她提到浮罗寺,皱了皱眉。 徐紫莹道:“没想到公子却是古武太子,民女又与殿下有一夕之欢。那日殿下曾说觉得民女很是有些才气……” 夜凌华面色有点黑,他说过吗? 徐紫莹鼓了鼓勇气道:“民女自请为殿下所用,助殿下早日得登大位。” 夜凌华本还淡淡的,一听这话,面上便露出了你这女人是疯了吗的神色。 徐紫莹也是无奈。 妇人不能干政。 但她身怀天命,怎能受缚于这等俗世约定。 还得徐徐图之,先从他身边女官做起。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夜凌华面上有些厌烦,觉得自己肯定是傻了。 不过就是想到这女子那日跟柳若言一起出现,隐约有些能一较高下的样子,这才一夜过后想见一面。 谁知,这女人当真是连柳若言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自以为有几分才气,便得了癔症。 柳若言献舞,主持施粥,孤身在围场受夜澜儿刁难而未曾抱怨。 哪一样不是妇德出众? 夜凌华寒着面,站起来就要走。 徐紫莹隐约觉得夜凌华生气了,便急了,立刻道:“太子殿下!民女此刻以女官身份只说一句话。” 夜凌华恍若未闻,嘴角已经泛上了冷意。 “殿下可别顾着眼前的红人而忘了,这朝堂上谁才是屹立不倒的劲松。” 徐紫莹孤注一掷。 夜凌华眼中泛着杀意,却是因为背对着徐紫莹,徐紫莹并未发觉。 徐紫莹因他的沉默,心头一阵的打鼓。 “殿下生气了吗?” 夜凌华转过身来,面上已经看不出喜怒。 “你好大的胆子。妄言朝政,该死。” 夜凌华挥手便召来侍卫。 “拖出去,乱棍打死。” 徐紫莹浑身一僵,心中一片骇然。 她,她做错了吗? 为何夜凌华对她会是这般? 昨夜在床榻之间的缠绵难道都是假的? 前世,她进宫之后,便向夜凌华坦诚了身世,那时的夜凌华明明很快就倒向了莫太师。 为何今生他却像是很恼怒一般? 她来不及多想,便有带刀侍卫进来将她拿下。 徐紫莹遍体生寒,顿时仿佛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的时机选错了! 不过就是睡了一夜,她便以为两人便能回到前世。 她错了!她错了! 是她心急了! 方才说出那句话时还不觉得。 如今再细想,若是她被打死,事后有人问起来。她今日的言论一旦爆出,她该如何解释? 她会不会坏了莫太师的计划? 莫太师本就因 柳书琪的不堪重用而对她要求格外严格。 她今日怎能如此失了分寸? 可,一想到昨夜的情形,徐紫莹又是一阵委屈。 昨夜,她也无法推拒啊! 况且她最了解夜凌华的为人,对一夕之欢的女子根本不会有半点留恋。 她不说出于他有力的东西,根本就无法博得他的信任。 “殿下……饶命……”徐紫莹自觉大势已去,以往最为不屑那些临死求饶的人。 可轮到她时,她却恍然明白了。能活着,谁愿意死? 夜凌华只转过身,并无丝毫恋栈。 “报!殿下,徐大学士拖着病体亲自进宫来要人了!” 夜凌华嗯了一声:“他知道人在东宫?” 夜凌华岂能真的不知徐紫莹是何人,只是并未留心去记罢了。 “并不知,但徐大学士跪在陛下御书房外,只说自己孙女昨夜被接进了宫,却一夜未回,他生怕孙女得罪宫里贵人,便来接人。” 来报的侍卫口齿清晰。 夜凌华斟酌了一下:“这个面子要给。把人放了吧。” 侍卫忙要出去救人,夜凌华忽然又道:“去太医院请一位御医,陪着那徐小姐一道回家。旁人若问起,便说她在东宫伤了脑子胡言乱语,本太子过意不去请人给她看治。” 侍卫忙应了。 夜凌华快步出了东宫再不理会这边的事务。 当徐紫莹羞愧的低着头跟在步履蹒跚的徐大学士身后,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还跟着一位御医。 三人到达宫门口时。 迎面走来一位儒雅文秀,又很是英朗的男子。 对方长相之俊朗不下夜凌华,且比夜凌华多了一种光风霁月的潇洒。 那男子远远看到三人一行,只在近前微微颔首对着徐大学士与御医。 却在与徐紫莹擦肩而过时,眼神微冷。 徐紫莹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男子的气势,心下很是奇怪,她可没得罪过这人。 徐紫莹问身旁太医:“方才那人是谁?” 御医道:“那是太子文书左长乐,陛下给赐了正经官身的。” 徐紫莹咬唇道:“那不是柳若言的未婚夫么。” 徐紫莹心中微妙。 待徐大学士一行出宫。 左长乐停住了脚步,面上玩味,他人就在宫中。 徐紫莹说完那些话不久,他便收到了消息。 徐紫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夜凌华为何会对她的话不置一词。 他才帮着夜凌华去掉了两个在吏部莫太师手下最得力的官员。 夜凌华正是对他登上帝位无限憧憬的时刻,又怎会听得进反对的话。 不过这个徐紫莹怪怪的,并非全是她的话怪,而是她的行为举止都透着怪异。 虽然徐紫莹这话看似没有针对柳家,不过他还是提醒一下好了。 第285章 接出宫,不姓徐 徐紫莹一行人出了宫门,坐上了徐府的马车。 徐大学士年迈,登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徐紫莹赶紧上去搀扶。 却被徐大学士一把甩开。 上了马车,御医眼观鼻鼻观心只作看不见这对祖孙。 徐紫莹十分乖觉,她知道今天多亏了徐大学士,也不吭声坐在他对面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到了徐府,御医率先下车。 徐紫莹又伸手去扶。 徐大学士,一直隐忍了一路的郁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在东宫留宿了一夜,做了什么?你的脸面呢?徐紫莹?” 徐紫莹也很委屈,她当然是要脸面的,可是奈何不给她脸面的人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阿爷,太子那般说话,我也不愿的!” 徐大学士面上涨得紫红:“是不是旁人设计你?是不是太子?” 徐紫莹犯了难,这话不能这么说,要不然以祖父的老顽固必然会真的去御前告太子。 徐大学士一脸痛惜:“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倒是说话啊!太子说你在东宫伤了脑子胡言乱语,你可知这话实在回旋余地甚大!若是不说清楚,太子他想怎么编排你就能怎么编排你!你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到徐紫莹心里的痛处去了,她深吸一口气:“阿爷,咱们先进去吧,御医还在外面等着。” 徐大学士挪了个位置,将车帘挡住:“就让他在底下等!你没看出来这是人家特意留机会给咱们祖孙俩说话吗?” 徐紫莹抿了抿唇:“我不想说。只想先回去。” 徐大学士气急:“瞧你这样子,留宿东宫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阿爷,阿爷给你做主!” 耳听得徐大学士口口声声不断说着要给她做主,徐紫莹有些烦了。 “你怎么给我做主?你是权倾朝野还是身居高位?别口口声声说得好像太子殿下是你能随意拿捏的一样!圣上对你就是一点怜惜,要是没有当年的情分,你这次回京只怕圣上也不愿意搭理你!” 这次回京,徐紫莹也参加过几次小宴,真是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才发现徐家在京城当真只有个空名而已。 她还不如纳兰容。 纳兰家以清廉出名。 但至少朝堂上有纳兰康在做官。 徐家她的几个舅舅才学一般,都在地方上任小职。 徐大学士也不肯求圣上给调回来。 眼看着没落了。 但她并非没有选择,她只是当初寻不到父亲真正的家族才被收入徐家家谱。 徐紫莹想到莫太师顿时有了底气,她还没有机会跟徐大学士说起她要认回萧家的事,索性趁着现在一并说了吧。 于是,她不等徐大学士消化掉她方才说得那些话。 又理直气壮的说道:“祖父,哦不,应当是外祖父,您是否还记得,您答应过母亲的话?若是有朝一日我的父族来寻我归家,你会好好的将我送回去?” 徐紫莹看着对面这张年迈,面上横纹密布的面庞狠了狠心:“他们来找我了,外祖父。我日后便不再姓徐,我姓萧!” 面前的徐大学士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徐紫莹,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徐紫莹做好了被骂一顿的准备。 谁知半响都没有动静。 徐紫莹微微抬起头朝对面看过去,却发现徐大学士竟然一直保持了那一个姿势! “祖父!阿爷!”徐紫莹惊恐的唤了两声,颤抖着伸出手去一推。 徐大学士随即应声而倒。 徐紫莹惊慌起来,不,他不能这个时候死! 她的身份还未换过来! 若是他死了,她得为他守孝! 她本就在乡下蹉跎了年岁,再等三年,她便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御医!御医!祖父晕过去了!你快救救他!”徐紫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在徐家门前的马车内响了起来。 “小姐?小姐!快起来!京城里现在有则传闻都传疯了!”杜鹃来到内室榻前提高了嗓子唤着柳若言。 柳若言从午觉中醒来还有些反应不及。 “什么事?”柳若言一问出口,便反应了过来:“是不是跟徐紫莹有关?” 杜鹃一点都不奇怪为何柳若言会知道这些。 因为柳若言提前便吩咐她多注意跟徐家有关的动向。 绿夭也进来一边伺候柳若言起身一边听着。 “徐家小姐昨日进宫说是去看嘉兰公主,却因为错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被太子妃留宿。今早徐大学士去接人。没想到太子殿下却送了个御医给徐小姐。说是徐小姐昨晚在东宫伤了脑子,要好好给治治。” 便是柳若言听闻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则传言简直内容丰富。 徐紫莹留宿东宫,太子一早送了御医给她。 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想,是不是昨晚上,徐紫莹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否则太子会这般羞辱一个陌生女子? 杜鹃说着说着兴奋了起来:“小姐,我又多打听了几遍,还有传闻说太子妃根本就没有主动留宿徐家小姐,毕竟她们二人也没听说有交情啊。徐小姐要是错过了回家时间,那也该是由嘉兰公主安排她的夜宿才对!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柳若言穿好了衣裙,又道:“还有呢?” 杜鹃想了想,面上的轻快兴奋渐渐隐了下来“还有就是徐大学士,听说去接了一趟人,刚到家就中风了。” 中风? 柳若言颦眉。 这可是难治之症啊。 “徐大学士,没事吧?”柳若言问。 杜鹃点点头:“这不是正好有御医跟着吗。没事的,小姐,御医的手段您还不知吗?命肯定能保住,就是不知是否会落下什么病根。” 一时之间室内三人均沉默下来。 “小姐,这传言要是被少爷听去了。这……该如何是好?”忽然杜鹃迟疑着开口。 柳若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哥哥整日在外面只怕消息比咱们知道得都早。” 不怕他不知,就怕柳沐深……不信。 果然晚间,柳沐深回家来用膳,面上就似笼罩了一层寒霜。 就连白氏给他夹菜,柳沐深都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 不多时,柳世忠回来了。 这几日柳世忠偶有留宿宫中,一家人吃饭都是先用的。 白氏见状忙要给柳世忠添饭。 柳世忠却径直站到了柳沐深旁边,板着脸问道:“你因何将郑子则殴打?可是因为今日关于徐紫莹的传闻?” 柳若言不觉得一惊,她仔细看向柳沐深,这才发现,他看似与平常一般无二。 但他的左手一直都放在桌子下没有拿上来过,他人也一直低头吃饭没有正眼看过众人。 第286章 劝服柳沐深,试探柳父态度 “哥哥,你将头抬起来。”柳若言忽然道。 柳沐深不说话也无动作。 白氏十分惊讶,她站起来走近柳沐深。 柳沐深的身形明显一僵。 白氏伸出双手将他的头抬起来仔细端详,就看到柳沐深嘴角有一片肿破的痕迹。 柳沐深别过头:“母亲,你离我太近了。” 白氏皱眉道:“这是为徐家小姐挨得打?” 柳沐深没说话。 柳世忠却伸手将他一直藏在桌下的左手拿上来。 众人均是惊得目瞪口呆。 柳沐深左手上一道深深的划痕从手腕处蔓延至衣袖内。 “这是郑子则做的?”柳世忠凝眉道。 柳沐深不言语。 柳若言细细一思量,便猜出了几分。 郑子则跟柳若兰有婚约,定是二房的人将徐紫莹与柳沐深的关系告诉了郑子则。 今早出了那样的传闻。 郑子则定是出言讥讽柳沐深,或是侮辱徐紫莹。 在柳沐深心中,徐紫莹必定是个纯洁无瑕的姑娘。 柳若言面色凝重看向柳父柳母。 她有心让柳沐深尽早摆脱徐紫莹。 先不说柳沐深自己,就说柳父柳母对徐紫莹也是极为满意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首要便是先摸清柳父的态度。 柳若言正在思索着。 那边柳沐深却已经是站了起来,他恨恨看向柳世忠。 柳世忠不解的回视。 柳沐深缓缓道:“爹你为什么举荐紫莹去劝服嘉兰公主?若紫莹没有因此进宫,她就不会因错过下钥留在宫中。在宫中一夜为她的清誉生了多少是非?太子,太子妃,公主,她们哪一个是她孤身一人能抵抗的?” 柳世忠没想到根源原来在这里,他皱眉道:“请她去有什么不对吗?她跟京城之人皆不熟悉,以嘉兰公主的性子也不会多疑其他……” 柳沐深一拳打在饭桌上,力气之大在桌面留下了一个铮铮拳印。 “可紫莹遇到了太子!你瞧瞧那人,不但用东宫一夜毁了紫莹声誉,还用一个御医侮辱她的人品,导致流言四起。现下外面的人可都说紫莹是故意留在东宫,好借机勾搭太子,勾搭不成反被太子羞辱!我回家前去看过她,爹你可知,她在我怀中几乎哭晕过去!” “你闭嘴!岂能对太子不敬!”柳世忠也怒了。 柳沐深面现痛苦:“他是储君,便没有错吗?” 柳世忠面色越发寒冷:“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打死你这个孽子!” 柳沐深冷笑。 柳若言皱眉,若是让柳沐深再说下去,只怕会伤了父子之情。 “哥哥,事情的经过究竟是如何的,不能只听徐家姐姐一面之词。至少在妹妹看来便有几个疑点。”柳若言冷静道。 果然,柳沐深狠狠看向了她,“你说!” 柳若言淡声道:“一,徐家姐姐本在嘉兰公主宫中,为何后又去了东宫?便是留宿也该是在嘉兰宫才是。二,太子为何要说那番话来羞辱徐家姐姐?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便对另一个人有敌意。也许是徐家姐姐做了什么惹怒了太子殿下。三,世人多爱以讹传讹,其实徐家姐姐留宿东宫也并非完全不合规矩。嘉兰公主性情乖离,许是她自己不愿让陌生人住在她宫中。这种情况下,徐家姐姐本就是为太子办事住在东宫也并无不可。哥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依妹妹看,不论是世人猜测还是哥哥你为徐家姐姐报不平。这都是因为太子殿下那番话。” 随着柳若言一字一句的讲说。 柳沐深渐渐平静下来。 柳若言见他冷静,便继续道:“事情的关键便在第二点,太子殿下为何要出言羞辱徐家姐姐,徐家姐姐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太子殿下?难道她便只跟你哭,却也不解释她在东宫做了什么吗?” 柳沐深却还是绷着脸,寒声道:“也许是太子殿下见紫莹美貌要逼迫她呢?” 柳世忠怒喝:“你胡说什么!” 柳若言浅笑了一下:“哥哥说的有道理,那便假设太子逼迫徐家姐姐,徐家姐姐宁死不从。” 柳沐深听到这里,目光中侵染上了杀意,似乎就等着柳若言的结论。 柳若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淡淡道:“徐家姐姐既然宁死不从,若是活着,那太子殿下逼迫的事便会传出去。太子明知道自己声誉会受损,又何以会让徐紫莹活着出宫呢?” 一言既出,落地有声。 室内顷刻间便是一片死寂。 徐紫莹在京中无权无势,对太子来说,当真找个理由杀了徐紫莹,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幸亏方才,白氏见父子俩有吵起来的趋势,便立刻叫伺候用膳的丫鬟都出去了。 柳沐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死死盯着柳若言。 柳世忠此刻仔细顺着柳若言的话思索一番也觉得,太子定不会是因徐紫莹不从才出言侮辱。 一定是徐紫莹在言语上或是举止上冒犯了太子。 柳若言见柳沐深起了疑,便放低了声音道:“徐家姐姐定然是不知哪里冒犯了太子,若是哥哥真心爱护徐家姐姐,还望哥哥好好查一查昨夜的事,这样也好化解她与太子的矛盾。” 柳沐深垂下眼眸,半响,扭头出去了。 他一走,柳世忠忽然叹了一口气。 柳若言道:“母亲,你去看看哥哥。他方才没怎么吃东西。便是他要出去为徐姐姐奔走,也该吃饱了才好。” 白氏点点头,跟着出去了。 柳世忠抬眼看向柳若言:“你将你母亲支出去,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柳若言福了福身,问道:“对昨晚的事,父亲怎么看呢?” 柳世忠丝毫没有怀疑柳若言的用心,也未曾怀疑她,而是皱眉道:“为父问了昨晚去接徐紫莹的人。昨晚的她与平日里的装扮很是不一样。而且,徐大学士去接人时,听说东宫里的侍卫正准备拔刀杀人。太子妃和岳侧妃一大早便聚在一起去看了嘉兰公主。而嘉兰公主昨夜曾跟徐紫莹独处一室,今日一大早发现嘉兰宫里死了三个教养嬷嬷。” 柳若言思索道:“昨夜嘉兰公主宫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徐紫莹才去了东宫。她去了东宫之后又说错或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太子。” 柳世忠显得很是头痛:“紫莹平日看起来十分乖巧,怎么进一趟宫会惹到太子殿下?” 柳若言关切道:“爹,先别想了。听闻徐大学士病重,咱们该去看看才是。” 柳若言说这话也是想去亲眼见见徐紫莹才好推断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不管如何,徐紫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当真铤而走险抓住了这次进宫的机会,露出了马脚。 柳世忠倒是赞同柳若言的话。 柳沐深也被白氏劝下,决定第二日一同上门徐家再细细询问。 谁料,不过一夜过去,又是有一则更大的消息传来令人震惊莫名。 第287章 揭露 徐大学士突然在凌晨作古! 因死亡的时间太过巧合,如今不明真相的传言都纷纷议论是徐紫莹气死了徐大学士! 柳沐深听到这则消息,哪里还管其他的,径直甩下柳府的人直奔徐府。 柳若言唯恐柳沐深在不明情况下被徐紫莹利用,便也跟着去了。只嘱咐父母循例晚点去拜祭。 柳沐深出了门,迈着大步只凭着一腔激愤快走在街道上。 柳若言颦眉,赶紧吩咐杜鹃备下马车赶上来。 她远远看着柳沐深一闪即逝,隐没在了人群里。 “哥哥,你便这般着急么?”柳若言顿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便她刚要迈步跟上,忽从她身后靠近一人,伸手揽住她腰身将她带入怀中。 柳若言心中大骇,正欲挣扎,却忽听得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几日不见,你便连我的怀抱都不认得了么?柳,若,言?” 是左长乐! 柳若言心中洋溢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与喜悦。 她仰着头细细看着面前的男子,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眷恋。 左长乐玩味的与她对视,调侃道:“怎么看你有些愧疚的模样?可是觉得总是我来找你,有些过意不去?” 柳若言想了想坦然相告:“是。” 怎能不愧疚呢?左长乐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而她平日里却甚少想着他。 但她能确定的便是,她是当真心悦他。 她正想着,忽然左长乐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眸光诚挚惑人:“别愧疚。懂吗?” 柳若言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两人目光相对,这一刻心间再无阻碍。 “不好,哥哥走远了!我得赶快去跟着他。”柳若言猛然从这这一刻静谧的气氛中惊醒过来着急道。 左长乐叹了一口气:“走吧,我陪你去。” 等左长乐带着柳若言一路步行至徐府。 柳若言之前吩咐的马车也到了。 一夜时间,徐府内外已经是白素一片。 柳若言只说是来寻人,并没有经过唱丧人的通报。 两人问明了徐紫莹的所在便往徐府的后花园走去。 整个徐府里下人都显得十分忙碌。 两人走进来也并无人过问。 柳若言在花园内外走了一遍都寻不着人,正在着急。 左长乐忽然将她一拽,走到一颗树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假山怪石。 柳若言这才注意到,从这个角度看去,方能看到假山上还有个凉亭。 而凉亭内,徐紫莹正在哭泣,她身边站着柳沐深似在俯身安慰。 柳若言一颦眉,便要近前。 左长乐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柳若言沉声道:“事态未明,哥哥遇到感情的事一向冲动。若一个心软听信了她的话,只怕会遭来横祸。” 左长乐摇摇头,“你要棒打鸳鸯也不是这么个打法。” 柳若言不解地看向他。 左长乐看向她,意味深长:“我便不先问你为何要针对这位未来嫂嫂了,只问你……” 左长乐后面说话声有些低,柳若言听得不甚清楚,便道:“你声音再大些。” 左长乐挑眉:“听不清?”话音刚落,便又将人揽在怀里几步便来到了凉亭底下的假山处。 柳若言往上看去,恰好遮住了凉亭。 两人挨得极近,柳若言欲挣脱开来保持距离。 却听得左长乐用刻意变得低沉实则却很是大声的音调与她说道:“你哥哥自去寻他未婚妻,你着什么急?找不到人便算了。难道你见到我还不能安分些。” 柳若言面上一红,心内却在极快的思索左长乐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左长乐一边揽着她靠在假山怪石上,一边挑了她一缕头发来玩。 “不过,我这两天在宫中却听到了一些关于你未来嫂嫂不利的传闻。你要不要听听看?” 柳若言心中一动,似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徐姐姐为人端庄温婉,在宫中定然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左长乐瞟了头顶方向一眼,随后淡声道:“你知道那晚为何嘉兰公主没有留宿徐紫莹?” 柳若言此刻已经确定了左长乐的做法,这是要借着他的口去揭开徐紫莹的真面目。 左长乐已经是太子近臣,说出的话必然比由她口中说出要更能让人信服。 “是徐姐姐做了什么触怒了公主?”柳若言故意道。 左长乐点点头却是向着头顶方向说道:“你徐家姐姐不知穿了什么,在衣着上犯了嘉兰公主的忌讳。我听公主宫中的人说,她们似听到嘉兰公主说什么太子爱好,勾引之类的言语。” 柳若言恍然。 是了,若是徐紫莹要好生利用这次进宫的机会,那便必须要一举夺得夜凌华的瞩目。 衣着上必然是要精心的。 方才头顶上还能传来悉悉索索压抑的小声抽泣声。 此刻便全无声息了。 左长乐又道:“嘉兰公主很是愤怒,大约要惩罚徐紫莹。不过这时,太子收到眼线传来的消息,不愿嘉兰公主声誉受损,便赶过去将人救了。” 柳若言道:“原来这就是徐姐姐留宿东宫的原因。” 左长乐淡笑一声:“这事本该由太子妃来安排。不过那夜,听说正侧两妃见不到太子都早早睡下了。” 柳若言隐约已经猜到,还是做出了惊呼的模样:“也就是说徐姐姐与太子独处一室?” 左长乐顿了一下,似是在等头顶凉亭的两人听清楚:“此事发生在东宫,详情便不是我等臣属所能得知,不过……” 柳若言捧哏道:“不过什么?” 左长乐道:“徐大学士来接人之前,太子妃和岳侧妃齐齐去了东宫偏殿,听说还发生了争执。” 柳若言又故意问道:“两妃跟谁在争执?” 左长乐指了指头顶,却没说出口。 柳若言也瞟了一瞟头顶。 可有时不说出口,比说出口更能叫人浮想联翩。 柳若言便问道:“那然后呢?徐大学士便来接人了吗?” 左长乐摇头:“徐大学士那时才跪在御书房外。不过太子那时已商量完了早议又回到了东宫。东宫里传来消息,徐紫莹有话对太子说。” 柳若言亦是第一次听到那晚的事,心下思量徐紫莹到底要对夜凌华说什么。 左长乐继续道:“也不知徐紫莹对太子说了什么,没多久,太子殿下便吩咐外面的侍卫进来将徐紫莹拖出去处死。” 处死? 柳若言这是第一次听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处转折。 左长乐又瞄了一眼头顶,松开柳若言,淡声道:“这时幸亏圣上体恤徐大学士给他找到了人,太子这才放了徐紫莹出来。大约徐紫莹将太子得罪狠了,太子才会说了那番话来羞辱徐紫莹。” 徐紫莹究竟说了什么? 柳若言暗自思索。 左长乐凑近她耳畔:“快走吧。再不走就着相了。” 于是柳若言将声音略略拔高:“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要去告诉哥哥。哎,就怕哥哥不信我。” 左长乐冲她一笑,笑她诡诈。 第288章 存疑,信任 两人携手装作毫无发现远离假山。 假山隐蔽处的凉亭里,徐紫莹内心是崩溃的。 她面上却是哭得梨花带雨,因怕被左长乐听到与她对质,她便连声音都不敢出。 柳沐深像是愤怒又像是不可置信,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特意穿了太子喜欢的装束?” 徐紫莹否认:“我,我是头一次进宫,我,我没有!” 柳沐深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失望,又道:“太子为何要羞辱你?” 这话徐紫莹却答不上来了。 实在是不能答。 这次进宫,是她的失算。 她以为前世夜凌华最后选择登位后重用莫太师,必然是心中早已有了拉拢莫太师的打算。 谁料到,完全不似她想象的那样。 徐紫莹只觉得自己的脸面在柳沐深面前丢尽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头。 在这一瞬,她眼中闪过一丝笃定。 就凭前世,柳沐深到死都维护着她,她相信柳沐深不管对她感情如何,至少这男子一定是个遵守道义的人。 她得示弱,得挽回自己的尊严。 徐紫莹故作坚强又用能叫人看出神情有一丝脆弱的模样说道:“祖父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么多还有用吗?” 柳沐深狐疑看着她。 徐紫莹心道,外祖父,对不起了。 她看向柳沐深:“太子殿下欲拉拢祖父,可祖父不愿,我冒着名声有失的危险留在东宫便是为了替祖父说情。” 柳沐深极力克制住了自己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徐紫莹,极力去听清她说得每一个字。 纵然听起来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徐紫莹泫然欲泣的模样一直在他面前晃。 柳沐深听徐紫莹说从进京前就在浮罗寺偶遇太子,而后太子仗着从嘉兰宫将她救走便以她的名节相逼,要她劝服徐大学士。 不知不觉,柳沐深便松开了已经在衣袖中攥成拳的手。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何昨日不与我解释?”柳沐深疑道。 徐紫莹哽咽:“昨日,祖父为了救我中风,外间又是那般传言,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清洗我的名声。心中又担忧祖父,况且你我毕竟未成婚,我不知你究竟会如何看我,伯父伯母又会如何看我?是否会觉得我是个大麻烦……” 徐紫莹确实是个大麻烦。 柳沐深神情坚毅,虽然觉得跟太子对上简直便是前途渺茫。 但他心中的道义不允许他此时丢下徐紫莹不管。 “若你说的是真的,我必定想办法替你周旋。”柳沐深这么说还是留了一线余地。 事关重大,他的理智不允许他走错半分伤害到柳家。 事关储君,镇国将军也是有眼线在宫里的。 徐紫莹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离开太久了,你祖父身故,你需出面通报本家,还需招待前来吊唁的人。快回去吧。”柳沐深忽然道。 徐紫莹巴不得早点离开,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缓步离开。 柳沐深心间仿佛堵了一块大石。 昨夜,在东宫。 太子是为了留下她威逼利诱?当真没有发生什么? 徐大学士早年间经常出入宫闱,当真一点宫廷礼仪没有教导她? 纳兰容与岳晴瑛两人身在东宫会失态与她争执,必定是徐紫莹做了什么触犯了两妃底线的事。她没有解释,却反而与两妃争辩。她是有恃无恐还是无心之失? 浮罗寺,太子是为了取回佛像,他在镇国将军手下因太子调动随行兵士,文书经过他手。 若是太子有心逼迫徐大学士,也该暗中行动。 况且,那时徐大学士还未入京,谁知道徐大学士会在京城外落脚暂住? 那夜,父亲被扣在宫中,徐紫莹突然出现在羊肉摊子找到自己,要向自己献计。 若当真按照她的建议来办,只怕父亲在圣上跟前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柳沐深心中有些酸涩,只怕她从来都未将他放在眼里,因此,她便觉得他是这般随口一句借口就可糊弄的? 他没有问。 生怕碰碎了自己心中那美好的形象。 心间却觉得之前与自己通信的那个徐紫莹逐渐的缥缈起来。 “哥哥,你在这里?”柳若言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柳沐深抬眸向前看,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下凉亭来到小路上了。 柳若言身边果然跟着的是左长乐。 柳沐深深深盯着他看一眼,微微一拱手,又转向柳若言。 “妹妹,劳你费心了。” 柳沐深甚少用这等语气与她说话。 柳若言不自觉的也温柔了语气:“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找到徐姐姐了吗?” 柳沐深顿了一下,语气淡淡:“没有。” 柳若言大感意外,但她面上不露分毫:“哥哥,我见到徐姐姐了,她在灵堂前忙着指挥下人搭灵棚。” 柳沐深嗯了一声。 柳若言又道:“哎,徐家爷爷,本以为昨天有御医跟着能将人救回来。没想到人还是去了。” 见柳沐深没有反应。 柳若言索性将话说得更加清楚一点。 “昨日御医走前明明,徐老爷子的病情已经稳定,按说若无刺激是断然不会病情加重撒手人寰的。” 柳沐深终于有了反应:“徐老爷子受刺激?” 柳若言点点头,装作随意的模样:“方才我问了几个徐家下人,徐老爷子临走前有没有什么异样。有一个下人说,徐老爷子本来吃了药要睡了,徐姐姐进去陪着说了一会话。等伺候药的下人再进去,就发现徐老爷子已经去了。” 柳沐深紧紧盯住了柳若言,“你胡说什么!你是说徐大学士的死与紫莹有关?” 柳若言装作无辜的样子还未开口,耳边便响起了左长乐的轻笑。 “柳公子,若言也只是在陈述她所听到的事实。你若不信,趁着现在徐家还是一团乱,抓几个下人问问不就清楚了吗?徐大学士的死确实让人存疑。” 左长乐的话说得已经很是直白。趁乱赶紧问,若是等徐紫莹理顺了徐家,到时他就听不到真相了。 柳沐深却摇了摇头:“那是她的祖父。你们多心了。紫莹曾在信中与我说起过祖父对她的好。徐大学士走了,紫莹该多难过,你们不可随意揣测,若被有心人听去。她只怕要遭受千夫所指。” 柳若言深深望向柳沐深,看来即便是柳沐深对徐紫莹有了疑虑,他却也不会随意怀疑她。 只因徐紫莹之前在柳沐深面前建立的形象实在太过美好。 便在这时,只听得前院灵堂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选择了前去观看。 待走到前院,便听到有人高声哭喊着:“大小姐!您是我们萧家的儿女啊!您的生身父亲姓萧啊!我们本不愿意来打扰你,可听闻徐老爷子去了,无人再能照拂你,这才忍耐不住要接你回你真正的家啊!萧家一片苦心,大小姐你可要体谅一二!” 第289章 更名,萧柔儿 听到萧家两个字,柳若言顿然一愣。 前世似乎并未这般高调。 而柳沐深与左长乐皆是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被几个陌生下人团团围住的徐紫莹也是一脸错愕。 但她随即便很快反应过来,她虽十分渴望被认回萧家,但在此时她却不能显得这般着急。 “你们认错人了吧?”徐紫莹面上显得十分哀伤,她一挥手:“若几位是来吊唁的,请那边坐,其他的事等祖父安葬之后再说吧。” 先前高声说话的那萧家下人,回身指了指身后徐家大门口的红顶软轿。 徐紫莹瞬时了然。 “我们老爷就在那顶软轿内,他是你生父的亲哥哥,也就是大小姐你的二伯。不管您信不信,我家老爷也是带着对徐老爷子的敬意来的,大小姐何不上前一叙?” 这萧家下人也不再相逼,说话间便递了台阶。 此时已有一些与徐家相熟的左亲右邻前来吊唁。 徐紫莹将招待的事务托付给管事。 便跟着走到了门口软轿前。 她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圈人。 唯有柳若言、柳沐深、左长乐三人纹丝不动。 柳沐深望着已经被围观人群围住的大门,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左长乐倒是留心到柳若言的神态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便奇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那可是你未来嫂嫂。” 左长乐这话声音不大,柳沐深也听到了。 柳若言见柳沐深毫无反应,心下微微叹息,嘴上道:“那顶软轿里的人只怕非富即贵。这个萧家很是不简单。” 柳若言知道萧家的底细 ,却不能说的太露骨。 左长乐却毫无顾忌:“萧家么,如今是没落了,不过三代之前萧家有从龙之功。这几年萧家子弟虽然没几个入官场的,却有好几个萧家女或进宫或嫁给了亲王、皇子。” 这些柳若言都是知晓的,甚至还知道的更细一些。 萧家女的位分都不高,大多为妾,在各宫各府也都安分守己。因此一时之间还未有人注意到。 前世等夜凌华登基,萧柔儿入宫,萧家这才一下子显贵起来。 以往那些被当成棋子嫁入各处的萧家女便宛如一张网。 柳若言看向柳沐深:“哥哥,徐家姐姐若真的是萧家女,认祖归宗,哥哥你会替徐姐姐高兴吗?” 柳沐深眼神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他看了柳若言一眼,却是寻了小厮从徐家后门离开了。 柳若言虽然不知柳沐深在想什么,但有个事实是明摆着的。 徐柳两家的亲事是徐紫莹生父还在的时候定下的。 徐大学士亦能作证。 现在徐紫莹身边能做主婚事的人都已经不在,萧家在这时偏认回徐紫莹,徐紫莹与柳沐深的婚事不知萧家还认不认? 徐家出了这样的变故,接下来三天竟都是闭门谢客。 白氏与柳世忠半路折返,听了柳若言的转述,也很是惊讶。 柳世忠沉吟半响道:“徐紫莹的生父姓程,不过程兄也透露过这是母姓。当时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程兄在,徐大学士也在,这亲事该黄不了。没想到此时却是成了大麻烦。” 柳若言不动声色道:“那父亲可知徐姐姐真正的本家姓什么?” 柳世忠皱眉道:“为父也派人去查过的,竟是一无所获。当年程兄居住的地方,认识的人,为父都曾一一盘问过。可惜仍旧不可得知。” 柳若言闻言,心中却是一愣。 是啊,如此明显的道理,她竟然不知么。 柳父定然比她查的更分明,更早。 可为何她却那般顺利,竟能查到徐紫莹生父姓莫? 柳若言试探道:“父亲,程……伯伯生前的邻居好友,您都盘问过,没有拉下一个吗?” 柳世忠点点头,“这是自然。” 那家酒楼有古怪。 柳若言脑海中直觉显出这想法。 是那酒楼的小二告诉她线索让她去寻那老秀才的。 一念及此,柳若言没有轻举妄动。 既然那家酒楼有古怪,那她便先查查那家酒楼就是了。 很自然的,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左长乐。 左长乐却借着查访为由,将她带出去在外晃了三天。 就在柳若言觉得自己白晃了这么长时间,有些生气的时候。 徐家的大门重新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再是徐紫莹而是萧柔儿。 徐家大门重开的当天,萧柔儿跟随萧二伯萧中裕进宫面圣,将事情原委一一说得分明。 甚至将当年徐紫莹生父的事迹习惯说得分毫不差。 有些事只有亲密之人才能验证。 徐紫莹的生母在乡下病逝,而徐紫莹生父之母自儿子出了祸事之后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不知去向。 萧柔儿当着宣帝御前亲口承认愿意归入萧家。 宣帝问她,此事还需查证,为何这么快便认准了萧家? 萧柔儿红着眼圈道:“民女已成为孤女,身上并没有什么好图谋的。这么多年,民女因生父来历不明在乡下饱受嘲讽。如今二伯说的事迹有些是民女便能确认的。比如,家父不喜听到旁人说起他的家世,再者,他确实在脖颈后有一块淡色胎记。” 萧柔儿都这么说了,宣帝也有些同情她。 便没有驳回萧柔儿自己更名之事。 却也没有答应萧家立刻将萧柔儿归入萧家。 而徐大学士的后事还需萧柔儿主持。 便让萧柔儿暂缓住在徐家,等徐大学士下葬之后再商定。 萧柔儿从宫中出来身份已然不同,还发生了一件更令人大跌眼睛之事。 萧柔儿出宫之时,遇上了太子夜凌华。 没想到夜凌华竟然当着众人之面与萧柔儿温柔说了好一阵话。 全无传闻中那日送御医跟随回府的尖刻厌烦。 一时之间,消息传到宫外。 已经更名的萧柔儿名声清白如雪。 瞧瞧,太子今日还主动与她说话,前两日的传言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太子看出来是徐大学士身体抱恙送御医回去是给徐大学士用的。 而那些刻薄的话,一定是有人刻意抹黑,添油加醋故意引导! 毕竟那日的事发生在东宫,而今日的事却是许多朝臣都看到了。 传闻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萧柔儿在萧家的推波助澜之下终于是洗刷了在她身上在那夜的不堪回忆。 第290章 背后推手,同仇敌忾 关于徐紫莹更名的始末简直成了开年之后最劲爆的消息。 其中的曲折离奇,不是有人解惑,绝想不通前因后果。 柳若言听到的时候正坐在酒楼包厢里。 身旁坐着左长乐。 这便是徐紫莹生父旧宅改建的酒楼。 是左长乐带她来此,也不说干什么,只说她来了便能知道这一场乱象的真相。 柳若言知道,依照左长乐平乐帮的情报网所能探知的消息绝不比自己这个重生之人少。 自己只是占便宜先知道而已。 两人在酒楼里等了不过一刻钟,便有人送来一个盒子。 左长乐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来看。 柳若言翻开来一看,里面是两份契书。 一份是地契,一份是委托。 只是这地契似乎有些年份,边边角角处都有些泛黄。 左长乐翻出来那地契,只让柳若言在名字上看。 落款处写着程夫人。 “这地契有些年头了,落款人是程夫人,有没有令你想到什么?”左长乐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之前便来查过徐紫莹的身世。你也应当知道,这地契的主人姓程,便意味着什么。” 柳若言没顾上回答,又翻了翻手里的委托。 是程夫人委托一位姓方的掌柜打理酒楼。 左长乐见她看过,便将这两份契都收起来,放回盒子里。 左长乐敲了敲桌子,便有人过来将盒子收走。 “这两份契不容易查,便是你爹,徐家亲至也查不出。因为这两份契没有在官府备案,被人埋在了酒楼后院里。”左长乐也觉得这事颇有意思,说完还十分悠然的饮了一口茶。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着酒楼的真正主人是程夫人,她是,徐紫莹生父的娘亲?” 这关系有些绕。 但基本上很好理解,谁让徐紫莹生父随了娘族姓程呢。 “那你猜猜她现在在哪?”左长乐低声道。 柳若言这是真的不知了。 左长乐指了指后厨方向:“她自己在后厨做了厨娘。你上次来是谁给你指的路要你去寻那老秀才的?” 柳若言早将那次她来的经过简短告诉了左长乐。 便说了是她贿赂小二,小二给她指点的。 话未说完,柳若言便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说是程夫人在背后指引着这一切。 那这小二必然也是事先得了程夫人的指示。 这一下便顺了。 柳若言不禁暗自侥幸。 她自以为重生仗着比大多数人得知许多先手信息。 却不知这次便是她大意,若此次不是程夫人,而是旁的人在这酒楼守株待兔。 她不就将自己暴露了吗? 柳若言想了想,那看来究竟徐紫莹生父是谁现在能找到的知情人就是程夫人了。 左长乐见她想通,便道:“若你想见程夫人,此刻便能安排你与她一见。” 柳若言却道:“你查到这些,旁人也能查到?” 左长乐淡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这两张契藏在地下,大约除了我也不会有人能查到。” “那就烦你先不要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柳若言在任何人上加重了语气。 她是担心夜凌华起疑让左长乐去查这件事。 左长乐虽觉奇怪,但在柳若言身上也见怪不怪了。 他点点头。 柳若言问他:“怎么相见?” 片刻之后。 柳若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朴素打扮的婆子模样的人不禁无语。 这婆子不断跟她二人道歉,只说是她烧水时不小心将脏东西落进了饭菜里。 竟是一力承担的样子。 要不是事先听左长乐说了面前妇人的身份,柳若言是当真不信这样一个妇人便是程夫人。 也当真想不到,左长乐说得安排相见 是这般相见。 当然,彼年的程夫人已经不能被称作夫人,夫人已垂暮,程老夫人。 柳若言将桌子上的菜肴推开,淡声道:“这些菜肴一共二两银子,我也不为难你,照原价现在赔我就是。” 程老夫人一愣,便开始平静的在身上摸索。 不多时还当真掏出来二两银子。 柳若言却不接,只盯着她道:“你不过在厨房帮厨,这二两银子怕你一年都赚不到,菜肴里有脏东西,也未必便是你做的,你就这么认了?” 程老夫人,又愣了一下,麻木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常跟人打交道而出现的慌乱。 实际上,以程老夫人的年纪,柳若言称一句程奶奶绝不为过。 柳若言见她为了隐瞒自己下落,将自己弄成这样,便没有再追问。 程老夫人口齿都有些不清:“这……你,酒楼……名声,最,重要。” 柳若言便放柔了声音道:“请问,您怎么称呼呢?” 出乎意料,柳若言以为程老夫人会用化名,没想到程夫人直接开口道:“姑娘唤我程婆子便是。” 程婆子。 柳若言没有用这个称呼,而是盯住了她有些闪躲的双眼。 程老夫人显然认出了她。 而她一直在酒楼后厨又是在哪里见过柳若言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便是上次柳若言来酒楼第一次向小二打听徐家旧事时。 “程老夫人,你上次见过我对不对?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今天来只想问您一句。”柳若言眼中闪动着疑惑,“上次,小二指点我去找那老秀才。那老秀才想必也跟您有关系,我想知道那日,这老秀才对我所说得那些话是否都是真的?” 柳若言问的隐晦,其实追根究底不过想知道,徐紫莹到底跟莫太师有没有关系罢了。 只是这话暂时连左长乐她都没有说出口。 程老夫人低着头似乎在挣扎。 柳若言叹息道:“您既然在上次便肯告诉我,那自然对我已有了解。这些年来除了我也有别人来查徐姐姐的身世。您却独独选择了我。这是为什么,您总能告知一二吧?” 其实这也是一个问题了。 只要程老夫人说了,便等于变相承认了徐紫莹的身世。 程老夫人抬起头,看向柳若言慢慢开口,这次的语调十分从容,一点也不似方才那个局促的程婆子。 “老婆子隐藏在这里这么多年,看过的人不知几何。柳姑娘,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那副模样我记得十分清楚。你的眼里,有仇恨。” 柳若言一震。 左长乐没有作声,柳若言也不敢看向他。 而程老夫人这时才显露出了她长柳若言许多年纪的厉害来。 “你为徐紫莹的身世而来,眼中却有笃定的成算,那恨意一般人不易觉察,但我却知道你恨莫家。是不是?” 程老夫人的声音很轻。 柳若言缓缓道:“是。” “我也恨莫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程老夫人语气里透着一股异样的轻快。 第291章 约定,留一手 莫家? 左长乐眉峰一挑,他认定的女人居然还有他不清楚的秘密。 程老夫人看向左长乐,又看看柳若言。 “这位公子,能让老婆子跟柳姑娘借一步说话吗?” 柳若言自知,程老夫人手里一定捏着能一锤定音徐紫莹是莫家人的证据。 但她没想到程老夫人居然这么爽利冲着左长乐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左长乐笑了一下,这笑声里蕴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柳若言都有些头皮发麻。 左长乐退出包厢。 程老夫人见她有些窘迫,便道:“你若不高兴,便将他叫回来。” 柳若言摇摇头,理了理思绪便问道:“您为什么恨莫家。” 程老夫人自坐下来,像是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 她将她年轻时候的事娓娓道来。 她是莫太师人到中年一场醉酒之后的乱性。 那时莫太师已然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便将她纳了进来。 之后也来她这里过了几次夜。 她不过是个卖了死契的下人,一朝飞上枝头难免被莫太师身边的女人嫉妒。 后来她怀了孕生下了徐紫莹的生父。 被诬陷这孩子不是莫太师的。 索性她一贯胆小,莫太师并不十分相信,只是后来就逐渐冷落了她。 待这孩子懂事之后,每每遇到挑衅的哥哥姐姐便总忍不住出言反驳,天长日久便养成了偏激的性子。 后来他索性将姓氏改成了程。 莫子成变为程子成。 他倒也聪慧,离家出去考举,结识了柳世忠遇到了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忽然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柳若言默不作声在旁边等了足足盏茶的功夫。 程老夫人这才缓过来。 “柳姑娘,让你见笑了。只是这些陈年旧事,你也许不懂,但老婆子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哭一场。” 柳若言其实懂的。 一个人在最美好的年华 里绽放,又遇到可信的朋友又遇到一生的挚爱。 若他能长命百岁,这段日子不过就是他一生之中最微不足道的故事。 可他却夭亡了,这些变成了惨痛的回忆,也竟成了他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光彩。 怜子之心,每每想起,自是心痛如绞。 程老夫人看准了她眼里的恨,却还是将她当成了未经历变故的小姑娘。 “他……是怎么死的?”柳若言忽然问道。 她有预感这似乎才是程老夫人痛恨莫家的原因。 程老夫人数十年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此刻被柳若言这般一问,面上渐渐麻木起来:“怎会是意外呢?所有人都当成是意外,可怎么可能是意外呢?”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柳若言轻声道。 一时之间,室内俱静。 柳若言心中滋味莫名。 于她而言,听了这一席话,那莫太师忽然就变得近在咫尺起来。 位高权重的人,不再是她印象里那一个远不可攀的人物。 “谢谢您。”柳若言很是真诚的道谢。 程老夫人这时醒过神来,她带着疑惑问道:“不用谢,可我想知道你为何恨莫家?” 不待柳若言回答,程老夫人便自顾自说起来:“我老婆子在这里二十多年了。你们柳家是何状况,我是一清二楚。你在深闺之中根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东山狩猎那次,莫小九也去了,可你们应当没有任何接触才是。莫家与柳家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姑娘,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吗?” 程老夫人将自己的情况吐露的一清二楚。 柳若言一方面有些奇怪程老夫人对自己的不设防,另一方面也在挣扎要不要实话实说。 最后理智占了上风。 柳若言抬起头道:“老夫人,我父亲与莫太师迟早成水火不容之势,这话您信吗?” 程老夫人一震,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若宣帝能再多撑几年,朝堂之上是不会有大的变动的。 但柳若言知道,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终结了。 随着帝位的变更,很多官员便要选择站队了。 这一年里将会发生很多事。 程老夫人叹息一声:“莫家待我们寡情。我儿又是那般被害死。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莫家一夜之间倾覆!柳姑娘,若柳丞相能做到这般,我便将你想知道的秘密尽数告知与你。” 原来程老夫人不是不防,而是在这里留了一手。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个,徐紫莹究竟是不是莫家的人?”柳若言并不放弃。 程老夫人淡笑道:“你就是知道了,你可有证据证明?” 柳若言点点头:“好。只要能让您看到我爹与莫太师势成水火的那一天,就请您将徐紫莹的身世证据尽数告知于我。” 程老夫人点点头,忽然她伸手亮出衣袖里的东西。 柳若言只觉得寒光一闪,不由得一凛。 程老夫人竟然在衣袖里藏了一柄匕首。 “它跟随我很多年了。”程老夫人说完,一点也没有防备柳若言的不好意思,她站起来。 她的背脊又弯下去,又像极了那个灰头土脸局促不安的程老婆子。 她慢慢的推开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左长乐,径直回到了后厨。 左长乐若有所思的进来,盯着柳若言。 柳若言能理解程老夫人的多方防备,再看向左长乐却有些不自然。 但左长乐开口道:“你们方才说得我都听到了。” 柳若言这才想起,左长乐的耳力目力根本就比常人要好。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大意还是该怪左长乐没有说清楚。 “有件事你需知道。程老夫人似乎面上做了伪饰。”左长乐淡淡道。 伪饰?那不就是易容么。 柳若言一时之间猜想不透便道:“大约是怕被人认出来吧。你我今日来到这里又见了她,难保不会被人起疑。你可能派人保护她?” 左长乐叹一声,“你就不想先向我解释一番什么叫做势成水火?” 柳若言搪塞道:“我爹一跃成为圣上红人,但与莫太师并不亲近,也非莫太师一派的人。若是将来有分歧,两人自然势成水火。这些事你该比我一个女子要懂才是。” 左长乐盯着她忽然问道:“若你能入朝为官,你可愿入官场?” 柳若言想了想,笑道:“千年来都无女子做官的先例。且女子成亲之后大多侍奉婆母,打理中馈,便是有些才学也是施展在后宅那一方小天地里,并无机会。” 左长乐便缓缓笑了:“你的解释,勉强接受。” 柳若言不知左长乐是接受势成水火的解释还是入朝为官的解释,便抛在脑后,又要他答应了保护程老夫人才作罢。 不知为何,左长乐看起来似乎无权无势,柳若言却觉得将事情交给他便没有办不成的。 第292章 退亲,藕断丝连 柳若言出去一趟回到家里,便发觉家里气氛不对。 柳父面上似有不忿在隐忍,白氏却是一脸惋惜的模样。 而柳沐深一直低着头似乎在鉴赏手里的茶杯。 柳若言不由得顿了顿。 柳沐深这般模样很是不常见。 等柳若言靠近,却发觉柳沐深是借着这个动作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 “出什么事了?”柳若言不由得问道。 柳沐深抬眼望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满是冰冷。 白氏在一旁道:“徐大学士丧礼继续,但萧家那边来人了,说要退亲。”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认真说来,徐紫莹是跟柳家定了亲事,可惜徐家上面竟全无长辈主持。 而徐紫莹认回萧柔儿这个身份,在上却有个二伯。 萧中裕亲自上门来的,说的也直接,只说是萧柔儿一直没能接回萧家接受正统贵族礼仪的教养已经是教他们难过不安了。再一打听萧柔儿的未婚夫婿柳沐深至今也没个正经差事,而且正经算来并非嫡出,萧家便觉得不能亏待了这个才认回来的女孩,一定要给她结一门好亲事。 便要上门退亲。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便是萧家觉得柳沐深并非嫡出,柳世忠才这么一直晾着这个儿子,升了官职也不见给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谋个什么差事。 还有柳若言,婚事竟然赶在长兄前面,这柳家就算现在平步青云又如何,也太不守规矩了。 柳若言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件事情里占一分位置。 “爹爹答应了?”柳若言没想到萧家这一番动作甚合心意。 她是巴不得哥哥跟萧柔儿断掉。 柳世忠看了看柳沐深,这才冷冷道:“人被我打发走了,要退亲,也得徐家亲自来退。” 徐家虽然有旁支,但知道这件亲事的不多。 简而言之,徐家来退亲,也就只能萧柔儿以徐紫莹的身份来退了。 这未尝没有羞辱的意思。 况且,萧中裕敢来退亲,萧柔儿必定是知道的。 柳若言弄清了柳父的意思,倒是放了心。 只要柳世忠不拦着,这门亲事就只有柳沐深那一关了。 其实,还有句话柳若言没说出来。 徐紫莹的生父是庶出,便是徐紫莹也算不得什么嫡出。 但萧家这么大张旗鼓的为徐紫莹也是多少看了背后莫太师的面子。 这一点是绝不能说出来的。 因此在柳父他们看来便有些萧家仗势欺人了。 “爹,我出去了。”便在这时,柳沐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杯随手甩在一边,没成想顷刻便裂成几片躺在桌子上。 白氏愣了一下,想拦,柳若言制止了白氏,上前道:“哥,你早去早回。” 柳沐深极淡的嗯了一声,便出门了。 柳若言想了想便又跟柳世忠借了小高远远跟着柳沐深,将他一路之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一禀报回来。 说完,柳若言还塞给他一小把碎银。 小高自然眉开眼笑的去了。 直至天黑,小高才回来。 由他将柳沐深今日所做之事一一转述出来。 柳若言便仿佛如亲眼看到一般。 柳沐深先是去了镇国将军府,没过多久便出来了。 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而后,柳沐深看似是漫不经心在街上闲走,但走着走着还是拐到了徐府。 柳沐深远远站在外面,在一众前来吊唁的宾客中并不打眼。 小高倒是无所顾忌,将徐府此刻的情形看了个透。 萧柔儿还是往常做徐紫莹时的那套衣裳,看起来愁苦的面庞上,她嘴角的弧度却是始终微微扬起的,她十分得体的与每一个来的人打着招呼。 萧柔儿的声音不大,但与每一个来的人都会提一遍。 她虽然现在认回了萧家,但现在躺在灵堂里的是她的外祖父。 她自小养在外祖父身边,这个丧礼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等到几个舅舅过来一起主持。 而她那几个在地方上的舅舅们也就在这两日便要到了。 小高看得分明。 柳沐深一直盯着萧柔儿,那神情十分专注。 直到,萧柔儿看到了他。 萧柔儿似乎很是惊讶,她吩咐了几句,是的,她身边待着的已经是萧家给添的人手。 不多时便有人将柳沐深请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包厢。 小高便也去了也包了隔壁的包厢。 不多时,萧柔儿果然来了。 小高听到从包厢里传出来萧柔儿柔弱的哭声。 那哭声很是响了一阵。 最后便低了下去。 柳若言听到此处,简直要扶额了。 必定是她那傻哥哥见不得人家哭,将人家劝住了。 随后,柳沐深便出去了。 萧柔儿却没急着走,还待在那酒楼包厢里。 小高记着柳若言说盯着柳沐深。 便没管萧柔儿。 柳若言过了听到柳沐深去看萧柔儿时候的那股冲动,此刻安静下来了。 这件事不对。 徐紫莹已经如愿以偿成为了萧柔儿。 最稳妥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她与柳沐深断得一干二净才是。 否则她就不怕将来她被萧家送到夜凌华身边,这件事被人拿起来说道吗? 柳若言想不透萧柔儿的心思。 萧柔儿也没耽误时间,徐大学士的灵枢被送往浮罗寺做法事,抽空萧柔儿就上门来了。 陪同的还有萧中裕。 萧柔儿十分坚定地与萧家统一了口径只说要退掉这门亲事。 柳世忠面色铁青,只是他现在却找不到可以说理的地方。 当初这亲事是口头上的承诺,现在除了萧柔儿自己倒真的是没有人能做主了。 白氏这时显出当家主母的气派来了,先是说了柳沐深为萧柔儿白白蹉跎了这些年连个同方也没有已经很算是对得起萧柔儿了,而后又当着柳沐深与萧柔儿的面告诫两人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再无纠缠,互相不耽搁。 萧柔儿生生受了。 便在萧中裕带着萧柔儿要走的时候,柳若言忽然站了出来:“萧家姐姐,你忘了把定情玉佩还回来了。” 柳若言说到这句话时,柳沐深目光朝她这里一扫,似乎还有些责备她多事的意思。 柳若言只作不懂,伸手便问萧柔儿要。 在萧中裕的催促下,萧柔儿便交还了玉佩。 自然柳沐深也不得不将玉佩换回去。 柳若言将玉佩交给柳世忠。 柳世忠随手甩在桌子上。 这一下是他刻意如此,手上用了劲,这玉佩登时便被摔成两半。 柳沐深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柳世忠语气威严淡漠:“既然已经无缘,也不必再合作一处。” 萧柔儿出了柳家大门,面色上很是不好看。 萧中裕知道萧柔儿真实身份是莫太师的亲外孙女,话里话外也有两分缓和。 “你的前途已定,不是说对柳家这小子并无什么感情么?怎么此刻看起来你像是十分难受的模样?”萧中裕半是敲打半是试探。 萧柔儿缓和了面色这才道:“二伯,这你就不懂了。柳家那小子虽然出身不显,不过对我是真心,又讲道义的。日后可再找不到这般对我的男子了。” 萧中裕有些诧异,“你还想着跟他来往不成?” 萧柔儿诡异一笑,却暗自在心中鄙视萧中裕。 前世柳沐深能为她豁出去一条命呢,这般的男子,她可一定要抓在手里为她所用。 第293章 开解 萧柔儿退了亲,再无牵挂。自此这世上再没有徐紫莹这个人。 偏柳沐深每日还像往日一样,按时出门按时回家,话也如往日一样,不少也不多。 白氏心有忧虑,却不知怎么开解,便找柳若言商量再给他定一门亲事。 “母亲,如果你此时给哥哥再定亲,以哥哥的为人定然不会反对。不过,我怕他日后心里总是会有遗憾。”柳若言很是慎重道。 她对夜凌华也是如此,直到她自己穷途末路那一刻才彻底看透她那些年的坚持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场笑话。 白氏在一双儿女的事情上向来不能坚持主见,一听也忧虑了。 柳若言想了想道:“没事的,我想哥哥总会走出来的,再给他一些时间。” 这个时间来得很快。 北狄信使快马加鞭送信来,只说再有五日,使团便可抵达京城。 龙虎元帅却在这个时候请辞,解甲归田。 宣帝本来是不放的,但元帅却很是坚决,一直在御书房与宣帝磨到他整个人都快跪晕死过去。 宣帝这才叹息英雄迟暮,准了。 就是在龙虎大元帅请辞的当天,柳沐深回家来后,直奔柳若言闺房。 “妹妹,陪哥哥喝两杯。”这是柳沐深第一次发出邀请。 柳若言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更没想到的是,柳沐深抬手将柳若言带到了自家最高的屋顶上。 等上去之后,柳沐深似乎嫌不够清净,又带着人攀爬了几次坐到了隔壁书斋的书阁屋顶。 在这一片附近,这算是最高的地方了。 入目可见底下书斋的飞檐屋翎。 不过,这书斋是左长乐的吧。 下意识的,柳若言便不是很想叫左长乐知道。 柳沐深就拿了一小壶酒,没有任何铺垫就开始了倾吐。 两兄妹说实话并不熟。 在印象里,柳若言只知道自家这个哥哥性情有几分像父亲,做事很是顾全大局。 但在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的感情上,她便不是很清楚。 柳若言尽量坐得远了一些避免尴尬。 不过没想到柳沐深说得第一件事就很有趣。 柳若言也因此对印象里的有些人的看法变得立体起来。 比如,从前她总是以为,龙虎大元帅是威严的,他就像是古武的一个符号,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铁血将领。 但在柳沐深这里,她却听到了龙虎大元帅对镇国将军抱怨。 “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个什么龙虎大元帅实在是太难听了!而且还犯忌讳,你不知,我日日夜夜没有仗可打的时候,总是担忧着,我项上人头会不会哪一天就不保了。我竟然背着这么一个称号过了半辈子!” 她以为的不苟言笑的镇国将军是这样回的。 “呵呵,圣上说了,这个称号专属于你,自你以后不会再有人沿袭此称号。呵呵呵……” 柳沐深说到这里,眼角也多了些温和笑意。 而后,柳沐深毫无转折的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告诉柳若言,徐紫莹曾告诉他,她那夜留在东宫是为了向太子替徐大学士求情。 而在徐大学士死后,确实太子的人顶掉了徐大学士的几个门生。 但太子并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这更像是太子顺势而为的结果。 他觉得徐紫莹是在骗他。 那天他去了徐府,看着徐紫莹自称是萧柔儿,那么大方周到的迎着每个前来吊唁的宾客。 她脸上的那抹带着哀愁的清浅淡笑,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轻浮,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失礼。 柳沐深话锋一转问柳若言:“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柳若言还未答话,柳沐深便自言自语开来。 从他跟徐紫莹开始通信时候的心情一一讲起。 初时,柳若言倒还在细细的倾听着,到后来她发觉自己这个哥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树洞,一个发泄口。 柳若言抓住柳沐深肩膀,轻轻摇晃,打断他:“我告诉你,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的柳沐深已经喝掉了那一小壶酒。 扭头看向柳若言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迷醉不知归路的人急需一个答案。 柳若言淡淡道:“萧家不会轻易许她婚事。尤其是在太子与她有所纠葛之后。” 顿了顿,柳若言知道自己这话很是残忍,可她还是说了出来:“柳书琪也与太子有纠葛,可她却没能走到这一步。她与太子有纠葛,却走到了这一步。哥哥,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柳沐深眸光中的迷醉似暗淡下来。 柳若言却还继续说道:“赌萧家是不是想留着她更进一步。” 柳沐深这次是真的沉默了。 于是柳若言再补上最后一击:“跟你有婚约的是徐紫莹,不是萧柔儿。现在连婚约都没了,哥哥,你没有理由再去牵挂这么一个人了。” 要说柳沐深,其实劝他也很好劝。 他是个一向重诺的人,在女人看来这样的男人便是那种很容易因为责任感而对一个女人好的人。 当这份责任感没了,纵使习惯还在,他也会慢慢将自己说服。 “我知道了。多谢你。”柳沐深说着将小酒壶往地下一扔。 啪嗒一声,在暮色沉沉的屋顶上很是将人吓了一跳。 而后,柳沐深纵身跃到了自家院墙上。 柳若言被兄长这样的操作惊了一下,她很快镇定道:“哥哥?你带我下去,我一个人不成。” 来的时候,她就很吃力。 但是有柳沐深陪着她时不时托她一把。 她并不十分狼狈和困难就上来了。 现在,柳沐深要不管她了? 没成想,柳沐深站在墙头上,神色寂寥回应她道:“心情不好。就想找人撒气。你自己下来吧。不是来劝我的么?你让我出这一口气,我日后便不再想她了。” 柳若言顿时无话可说。 但她立刻想到,柳沐深绝不是那样无聊的人。他难道是知道了,在进宫劝诫夜澜儿这件事上,是她给柳世忠提的建议? 要说他与徐紫莹的裂隙便是从徐紫莹进宫劝诫夜澜儿开始。 柳若言再看向柳沐深,便发觉了柳沐深在暮色背景下似低沉的神色里掺杂的那么一两分凝重。 柳若言挑眉,便是柳沐深知道了又如何?是她给的因,但却是徐紫莹自己结的果。 两人就在空中这么大眼瞪小眼对峙上了。 倒是这时,柳若言脚下的屋子忽然亮起了灯火。 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长相伶俐的小厮,他先是查看了那一堆碎片,而后十分恭敬的抬头找到了源头,对着柳若言道:“姑娘坐在上面说了大半天的话,不知是否渴了?要不要下来用些茶水?主子说了,他若是不在的情况下,姑娘来做客了,一定要厚待。小的这就抬个梯子过来让先姑娘下来?” 柳若言不觉嘴角便弯了弯。 随后,她收敛了笑意,又向柳沐深看去。 柳沐深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不过是个玩笑,竟也能被妹妹噎一把。 第294章 洛南王妃 几天后,北狄使团如约而至。 约有百来人,其中真正重要的是大皇子尚宫渊,随行亲随两名,一个不明身份的蒙面华服女子,再来是两名左右将军,使臣。 城门大开,宣帝自然坐镇宫中,而太子夜凌华为百官簇拥与四皇子夜凌风左右分立等待着迎接使团。 这样的场合,一身官服的左长乐自然也被唤到了太子身边。 不过他虽然是太子属臣的身份,但论品阶是跟礼部尚书岳大人不能比的。 不动声色,左长乐便撤开了几步站在拥挤的人群之后。 尚书大人很自然的便站在了太子身边一同享受着被百姓瞩目的快感。 倒是夜凌风那边人数寥寥无几,要不是他身上穿的皇子服与太子的朝服类似很难让人注意到他。 不多时,官道尽头渐渐出现马匹仪仗。 尚宫渊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他与夜凌华的视线遥遥对上,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给出了一个客套的笑。 尚宫渊一行自然要被立刻迎进宫中。 他身后那百名兵士便只能在城外扎营不得进入。 夜凌华就跟没见过尚宫渊一般,两人客气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尽是一些互相吹捧的言语。 尚宫渊上次来的时候是悄悄麽麽的来,于这古武的大好河山也没怎么欣赏过。 这次明面上带着和亲的使命来,看着古武的百姓不由得就带上了审视的心态。 夜凌华在这时便笑吟吟的唤了一声:“左卿,你身为文书,还不上来为北狄贵宾介绍一下我朝的民俗风土?” 夜凌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左长乐冷不防被他点名,霎时间,似乎周围所有人都开始四下骚动寻找这个左卿。 而他还立着不动就十分扎眼了。 尚宫渊的视线落到左长乐身上,顿时就是一震。 他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两下,看清了不远处确实是完好无损的左长乐站在他面前。 而后他带着些怒意看向夜凌华。 为什么没杀了他? 夜凌华便带着有些遗憾的语气道:“皇子似乎觉得是吾怠慢了,也罢,那便由吾亲自领着皇子在城中走上一走。” 还走什么? 心腹大患就活生生站在这里,他还有什么心情走动? 尚宫渊这一个照面登时没把自己气出问题来。 但他还不敢做得太明显。 毕竟左长站得就离他远,也就见了一面,也没什么理由说人家得罪了他。 于是,尚宫渊当真是用尽力气,让自己面上带出些笑意。 这时,他身后的两名亲随也一左一右的上来了。 看到亲随,尚宫渊总算是冷静了点。 便在这时,落后的使臣左右将军也过来跟夜凌华见礼。 尚宫渊这才算是有了遮掩。 等轮到那名神秘蒙面女子时。 夜凌华倒是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蒙面女子冷冷吐出几个字:“古武太子,我是洛南王妃。” 洛南王妃。 这四个字,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了一瞬。 左长乐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随即走到一边跟另一个同是太子属臣的人说了一声,便退到一边离开了。 至于为什么这次使团里面要掺杂了个洛南王妃,洛南王都不在,这个王妃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他实在是没兴趣知道。 不过,他没兴趣,不代表旁人没兴趣。 自从左长乐被宣帝授了官身,亲入官场之后。 夜凌华身边的谋臣便又剩了张无涯一个。 左长乐这个文书事情并不算多。 太子批阅过的公文,他隔几天整理一次挑选出有用的分门别类记录下来便可。 他是内官,不用跟外打交道,乃至于他今天甚至都可以不用来。 所以左长乐走得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张无涯难免就要多想。 他一直呆在太子别院中,等着消息传来。 等来人将城门口的这个小插曲禀报之后。 张无涯便觉出了一丝凝重。 他便进东宫去找左长乐。 左长乐果然在存放文书的地方,看起来好像是在忙着。 “你的人手呢?这时候该拿出来用了吧?”张无涯很是不客气。 他最看不惯左长乐的便是,因为左长乐身后有左家和平乐帮。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左长乐一开口,太子便会采信。 而他往往辛辛苦苦费尽心机打听来的消息,递到太子面前,太子都要先问一下左长乐对,还是不对。 左长乐看他一眼。 张无涯觉得自己被藐视了,便开口道:“北狄的洛南王不是一直没有踪影么?可现在连王妃都有了。这太不合常理,谁会嫁一个空壳王府?况且洛南王妃居然一个女子混在使团里跟着北狄大皇子就这么来了。怪,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的来意得查一下吧?” 左长乐便停下了手中翻找的动作,笑了一下。 张无涯觉得左长乐这又是在藐视他,便道:“你笑什么!” 左长乐道:“你人都没去,就听出来这个洛南王妃格格不入。别人更是能看出来了。” 这句话,若是旁人来听自然会觉得还是在嘲讽。 但张无涯却眼前一亮,左长乐若是不屑开口便不会说话,只要说话就一定还有一层意思。 张无涯道:“所以……洛南王妃跟着来,是……监督尚宫渊的!” 只要别把使团想得一团和气,便很容易理解了。 左长乐没说什么,看着仿佛自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心情更不好了。 张无涯又看了看左长乐,心中更加疑虑了。 夜凌华曾经跟他说过。 左长乐是他的一枚暗棋,要他别跟左长乐计较太多。 随着使团一天一天的临近,夜凌华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天天变好。 张无涯觉得这一定跟左长乐有关。 “我还有事寻太子,你……忙吧。” 张无涯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便立刻出东宫去了。 左长乐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书。 方才是张无涯没有细看。 他手里的文书都是拿反了的。 左长乐放下手中的东西,忽然感觉心烦意乱。 他走出东宫,望向了大殿的方向。 那里宣帝正在召见北狄使团。 第295章 破相王妃,面人儿 雪蓝岑站在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取下了面上的遮面纱和固定面纱的抹额。 正面龙椅上的宣帝便是一愣,接着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 雪蓝岑却毫无顾忌,环视了四周众人一圈。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雪蓝岑眉心间的那道淡红色的疤痕。 几乎所有的人心里想的都是,怪不得在北狄会有人愿意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洛南王妃。 原来这个洛南王妃破相了。 雪蓝岑任人看够,表达了对宣帝的尊重,而后又带好抹额,抹额正中垂下的流苏又重新挡住了额上的疤痕。她再将面纱固定好,退回了席间。 方才有好些对洛南王妃好奇叫嚣着让她取下面纱的臣子都纷纷闭了嘴。 尚宫渊就像没注意到雪蓝岑的尴尬似的,适时站出来展开了话题。 他代表北狄,跟宣帝重申了此次的来意。 这来意是双方此前就已经协商好的。 联姻和交换。 古武胜在底蕴深厚,地大物博。 北狄因气候较干冷,许多不耐寒的植被动物无法存活。 若是一直如此还好,偏偏有往来经商的人互通有无,让北狄子民见识到了许多未曾见到的物产,比如稻米,比如丝绸。 之前的信件往来中北狄王就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他们愿意娶古武最尊贵的公主回去供起来,只要古武允许在两国边界大量互市,并严格控制商人定价。 仔细算来,这样的条件古武并不吃亏。 但最终促使宣帝答应的便是北狄如今的内政。 大皇子隐隐有压过众人成为下一位北狄王的倾向。 因此他的后妃迟迟未立,只有几个侍妾。 而其他的皇子便不行了,不是太小,便是早早娶了皇子妃来巩固权势。 宣帝自认,只要将夜澜儿嫁给了尚宫渊做皇子妃。 那么尚宫渊便不得不依附于古武的势力。 古武既能给助他成为北狄王,也能随时将他拉下马。 因此,三言两语双方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只等过几日按照流程将这件事宣告天下。 而后,便是柳世忠出面将众人安置在京城内一处新宅,距离宫门驱马车不过半刻时间。 柳世忠安排了一批守卫和从宫中出来的宫女太监伺候。 等尚宫渊等人安顿下来便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因为随行里多了一个雪蓝岑。 雪蓝岑被单独安排进了一个小院。 吃饭的时候,独独她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愿出来。 尚宫渊遣开侍候布菜的宫女,只让自己的亲随伺候,跟左将军,有将军,使臣,同在饭桌上坐下用膳。 北狄左将军是个耿直之人,见终于清静了几分,这才小声的抱怨道:“这宅子里不过就咱们几个人,古武的皇帝却里外派了这么多人看着,连吃个饭都有人看着!古武的皇帝不会另有什么心思吧!” 使臣来之前将两国的文化做了一通钻研,此刻便陪着笑脸解释:“伺候的人多,这才是古武的诚意。左将军若不愿意,把人遣在屋外就是了。” 尚宫渊心里有事,便没怎么听亲信说话,他吃了几口忽然问道:“她还在房里吗?” 左将军没反应过来,右将军不关心这事。 使臣便回道:“洛南王妃让人将吃的送进去,再没有动静。” 尚宫渊点点头:“将她看住了。莫坏事。” 一时用过晚膳,尚宫渊大摇大摆带着两个亲随和左将军。身后跟着的是古武的一队禁卫。 这就出了门。 因北狄使臣来访,宣帝特令解禁十天。 尚宫渊等人一踏进街道便感受到了浓浓的市井气息。 这才是第一天晚上,尚宫渊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四处逛着,暗自打听着他想知道的消息。 没想到走着走着,在一处繁华的巷子口,他竟看到了脱下官服,一身白袍的左长乐。 左长乐正随手捏着摊子跟前的小玩意在看。 霎时间,尚宫渊心中动了杀意。 四下里的百姓和身后的士兵,都从他眼中消失了。 如果不惜代价杀了他,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的在他心中升起。 左长乐似未觉察到,伸手丢下几个铜板,拿着手里的面人径直坐到了不远处的摊子里。 尚宫渊这才注意到,左长乐坐下的桌子对面还有一名女子。 他不是一个人出行。 尚宫渊沉住了气,带着手下进了对面的酒楼二楼包厢。 左长乐当然不是一个人,他自觉心情不好,便差人上门正大光明约了柳若言出来玩。 今天亦是难得解禁的日子,外面街上也热闹。 柳若言想来,白氏也没有多阻拦。 柳若言接过左长乐递给她的面人,饶有兴致:“这个面人比元夕那日捏得好多了。只是你怎么只捏了一个我的。你的呢?” 左长乐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他’来。 柳若言拿过来,将面人摆在一处细看。 这面人是现做的,做完之后用早就准备好的颜料当场上色。 发饰衣着无一不精致。 就是看不出像谁。 左长乐对这样的小玩意无感,见柳若言看得有趣,忽然笑了。 柳若言奇怪:“你笑什么?” 左长乐有点嫌弃:“又不像你,又不似我。像是在看别人一般。” 柳若言举起这一对面人,一本正经道:“这面人便是众生相,见了众生之后,便能照映自身。你看不出这面人像谁,可不是着相了吗?” 说着,柳若言将面人的脸凑近自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与我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胡说八道,不过还有几分道理。 左长乐来了兴致,却摇笑头道:“既然是众生相,那便不该将这面人捏成这般。” 说着,左长乐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在男面人五官上轻轻挑了几下。 再拿给柳若言看时,这面人的鼻梁眼珠子看起来好似大了许多。 立刻便给人怪异之感。 左长乐道:“我曾看过一本游记,只说是在古武的西边还有国度存在,那里的人长相便如这般奇特。你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又如何照映自身?” 柳世忠家里有许多孤本,藏本,她亦是知道这世界的无边广大。 但柳若言又不甘心认输,便将两个面人脸对脸一碰。 两面人的脸部便混在了一起。 柳若言有些微微的得意:“如此这般,你看不到脸,却能凭空多了一些猜想。你说这面人是何长相便是何长相,这样,你还敢说不像你我吗?” 左长乐望着这一对面贴面,身挨身紧紧靠在一起的面人,面上不由渐渐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296章 试探,决心 柳若言还有些反应不及,待明白他在笑什么。 顿时就像被蛇咬了一般,闪电般的速度将两个面人分开。 可惜已经迟了,两个面人的五官已经黏在一起,这么一拉扯,两个面人都辨不出面目。 柳若言将面人丢在桌上。 左长乐却伸手揽了过来收进衣袖中,悠然道:“这可是柳姑娘头一次向在下表达心意,在下万万不能就这样丢弃了。柳姑娘说了,这一个是她一个是我。嗯,真好!” 柳若言顿时有些无语:“你这个人,怎么……怎么……” 柳若言想说下流,但又想到两人已经有婚约了,某些事情的发生那是迟早的。 说人家下流,有点太苛刻。 但,就这样让他戏弄? 柳若言微微抿唇,感到了一阵为难,她是该抢还是不该抢? 毕竟她从心智上已不是个小姑娘。 便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身影笼罩过来,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公子,对面二楼正对着你们的那个包厢里有人在窥探两位。” 一道好听的女子说话声响起,带着一丝丝刻意的压低声音。 左长乐微微一顿,收了笑意,目不斜视,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嗯? 柳若言见左长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他该是早察觉了。 她转头看向那坐下的女子,却发现这女子有些怪。 衣服倒是古武常见的女子打扮,就是这搭配上显得不协调。 发饰也是如此,像是匆忙出门没顾得上照镜子,胡乱戴在 头上的感觉。 不仅如此她还蒙着面。 “多谢姑娘,不过,姑娘不是古武人氏吧?”柳若言淡笑道。 话音刚落,这女子便反应过大的猛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左长乐皱眉站起,拉起柳若言便要走。 那女子自知失言失礼急忙跟了上来。 尚宫渊见雪蓝岑出现致使二人离开了对面摊子。 登时面上便不善:“她到底还是出来了。” 一旁的左将军面上却是不屑:“她一个女子,孤身跟到古武,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尚宫渊没有开口,但看神色也是认同的。 不然他不会放任雪蓝岑以洛南王妃的名义跟过来。 “今夜暂且按兵不动,跟我去见古武太子。” 说着,尚宫渊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左长乐与柳若言带着雪蓝岑这个尾巴在京城中数条巷子里钻来钻去。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左长乐停住了脚步,反手就将柳若言揽在怀中。 柳若言正想挣开点,左长乐低声道:“配合我,且看看这女子是什么来意。” 柳若言便不动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左长乐的胸膛当真是十分有力又有弹性。 “你叫什么?”雪蓝岑跟上来,看到左长乐毫不避讳的将柳若言揽在怀中,声音有些干涩。 左长乐却冷了音调,毫不留情道:“姑娘一贯都是这般目中无人么?” 雪蓝岑不觉一愣:“你说什么?” 左长乐淡淡道:“方才明明是内人先问的姑娘,姑娘却置之不理。” 雪蓝岑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是她过于惊讶了,也有些被柳若言的敏锐所惊到。 “在下,雪蓝岑,的确不是古武人氏。”雪蓝岑当下也不扭捏,径直报上名讳。 左长乐嗯了一声,低头问柳若言:“累不累,不如去书斋坐一坐?” 柳若言很明显的感觉到左长乐非常不愿理会这女子。 她觉得有些奇怪,左长乐很少对一个陌生人会散发这等冷漠疏离之感。 “随你。”柳若言十分配合。 左长乐不觉眸底又溢出一点笑意。 两人说完,当真又要走。 雪蓝岑急了,“你别走!你如今叫做左长乐,是不是?我是北狄王赐给洛南王的王妃。我,我是来……” 啪的一声疾响,雪蓝岑痛呼一声。 捂住了咽喉。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左长乐,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啊啊的发不出声响。 “姑娘,喉咙痛吗?往前直走左拐处有一处药堂,专治咽喉肿痛。”左长乐说完,转身毫无顾忌地带着柳若言离开了。 咽喉乃是人身脆弱的地方之一。 雪蓝岑缓了好久,才勉强能忍着痛发出一点声音。 等她缓过来,她才发觉一个事实。 “他,他差点就可以杀了我!他果然不愿回北狄!否则,在大皇子第一次对他下杀手之后,他便可以想法潜回北狄寻找时机!” 雪蓝岑深刻地认识到了此行的困难。 她此行跟随前来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接触左长乐,二是监视尚宫渊。 “我不能放弃。”雪蓝岑心头的惊惧渡过之后,眼底竟泛起了奇异的色彩:“他的功夫如此好,对方才那姑娘似也真心。且他早就察觉了尚宫渊的窥伺,却能泰然自若。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成为北狄的王呢?” 雪蓝岑终于从内心对这次的任务产生了成功的渴望。 “我是你的王妃,我会帮你的!”雪蓝岑暗暗下定决心。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一路避开人群,走得十分安静。 柳若言却觉得他非常的不对劲。 “你认识方才那姑娘?雪蓝岑?好怪的名字。”柳若言停下脚步。 左长乐便也顿下,淡淡道:“这有何怪?她是北狄人,北狄王想效法古武儒治,起的名字也不伦不类。” “你有心事。”柳若言望着他很是肯定道。 左长乐斜她一眼,语气略带讽刺:“柳姑娘何时如此关心在下了?一眼就能看出在下有心事?” 还说没有?这么阴阳怪气挑刺找茬。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柳若言用了肯定的语气。 左长乐眉峰一挑,也满是笃定:“你不是也瞒着我你那些奇怪的举动?” 这倒是。 柳若言出于直觉,对方才那女子产生了一种近乎于危机的感觉。 “我要回去了。”柳若言心头闷闷的,转身就想走。 左长乐下意识便去拉她。 动作幅度有点大,那对面人从衣袖里掉了出来。 柳若言低头去看。 左长乐弯腰将其捡了起来,面色不觉带了些许柔意。 他再抬眼看向柳若言时,整个人已去掉了那些尖酸的味道。 左长乐轻声道:“我们快些成亲,好不好?” 面前男子眼眸如星,闪烁着诚挚与渴望。 第297章 他便是洛南王,委屈 柳若言顿了一下。 坦白说,如今她虽然在绣着嫁衣了。 可那股子将要嫁人为人妻的感觉还是不很强烈。 也许是经历过了一次,这心底总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你……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我是说,没有好理由也说服不了我爹娘啊。”柳若言很冷静的指出来这一点。 左长乐像是被她提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的淡淡道:“你说的对。” 柳若言想了想,她想说她还没及荆,最快也要等及荆。 不过这话她始终没说出来。 她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忽然她问道:“那女子是北狄来的,你不认识她,但你知道她,是吗?” 左长乐眸子如点墨般望着她,不说话。 柳若言于他的沉默中再问道:“方才她说她是北狄洛南王妃,你为什么要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左长乐移开了视线。 柳若言自顾自的说下去:“洛南王妃,来了古武。身边没有跟着洛南王。她却像是冲着你而来……” 忽然不愿意在想下去,很乱,真的很乱。 “你究竟,是谁?”柳若言艰难的问出了口。 她记得,左长乐说过,他虽然姓左,但他只是金陵左家的养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他的摊子前,挂的那副招牌,隐隐的有着廖拓之意。 她也记得,除夕之夜,左长乐问她愿不愿跟他一起走。 恍惚间,她更想到前世。 前世,左长乐在夜凌华麾下失踪。 没过多久,夜凌华强行登位,之后便开始了与北狄的鏖战。 而那时,她入耳听得最多的便是北狄的洛南王如何如何用兵如神。 而且最为古怪的是,洛南王的称号也是忽然才叫起来的。 一度导致夜凌华手忙脚乱查不出此人的来历。 她当时略有耳闻,只是暗中关注,根本没想过。 前世著名的北狄战神便曾是在她府上借住过的书生。 难怪他前世会那样失踪啊! 思绪不由自主的慢慢整合。 左长乐双眸里渐渐染上一丝带着讽刺的笑意。 “你是……洛南王!” 柳若言声音里带着颤,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她退了一步。 左长乐眼里的神色似模糊了一些。 她更看不清了。 左长乐哼笑一声,带着自嘲之意,仰望夜穹。 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吧。怎么了?觉得我陌生了?” 柳若言一时无言以对。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自以为熟悉一切,却还是没有看透。 全然陌生的洛南王和跟她定下婚约的左长乐是同一个人。 这两个人在她心中的印象都模糊起来。 却怎么也无法合成一个完整的人。 柳若言摇着头,拼命摇着头。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结局啊,左长乐是一定会回北狄的,还会承担起北狄洛南王的责任。 到那时,他便与古武成为了敌人。 柳若言有些恐慌起来。 她按住了心口,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你,你快走吧!” 柳若言忽然冒出来这一句。 “这是在古武,你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那你呢。”左长乐双眸冷静。 柳若言颦眉,再退一步。 这距离已然很陌生了。 左长乐面上迅速的冷下来,方才所有的波动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冷笑起来。 态度说明了一切。 他早就考虑过一切,他早就问过她。 可她如今的表现却违背了她自己说过的言语。 街上吹来一阵凉风。 左长乐随之向她走过来。 柳若言没有动。 他此刻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长久以来的表象终于掩盖不住他内里的本真。 他脸上再瞧不出什么神色,他的气势随着他每走来一步变得让她压抑。 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她退,而后再退。 左长乐却没有任何停歇,直到将她逼到了墙角。 不需要将她禁锢,四周已然都是他的气息。 “在我眼里,你很不真实。”左长乐忽然居高临下望进她的眼中。 柳若言抿着唇微微垂下眼眸。 “你似乎跟我见过的绝大多数女子都不同。你还未及荆,我见你第一面便觉得你的眼睛与众不同。”左长乐说着,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柳若言睫羽轻颤,眼神却落在他唇上,没有躲闪。 “你的眼里藏着秘密。”左长乐下了论断。 柳若言被逼到这个地步,心中很是明白,左长乐今夜不会再给她机会掩藏自己的秘密了。 是她不愿意跟他走激怒了他。 他已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他便也要她在他面前卸下所有伪装。 “我从不逼你。但,今夜你不说,日后便没有机会了。” 柳若言一顿,终于看向他的眼睛。 他怎么可以忽然之间这样冷漠? 他的眼睛里,怎么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掩藏的这样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柳若言忽觉得委屈。 委屈是种多么陌生的情绪,前世她从不委屈。因为她没有人心疼。 那现在呢? 隔着泪幕,她忽然看到一张模糊的放大的脸。猝不及防的,双唇上的触感让她轻颤。 他吻她了。像是发泄一般带着恨意又奇异的带着一丝怜惜。 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两人这般亲密?柳若言闭上眼涩然又主动的给他回应。 时间仿佛凝塞。 左长乐忽然直起身子,快速的背过身,将她揽在身后。 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的柳若言有些许迷醉,但耳畔传来的声响一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这处僻静的所在,左右两侧均有兵士模样的人涌来。 竟是将他二人前后夹击堵在了这里。 而为首骑在马上的两人一左一右。 夜凌华和尚宫渊。 尚宫渊眼里带着警惕也带着打量更有玩味在其中。 夜凌华眼中的神色便复杂得多,隐隐似乎有几分嫉色,但他掩饰的极好,只微微在柳若言露出的半个额上打个转,便将目光落在左长乐身上。 左长乐轻笑一声,抬手揩拭掉唇角一抹水光,眼里带着几许不以为然淡声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带人围观在下轻薄未婚妻么?” 未婚妻三个字,重重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第298章 联袂而来,杀意 夜凌华纵马微微进了一步,“左卿,今夜在这里的五百兵士是吾豢养的死士。今夜这里若是发生了什么,绝不会传出去分毫。” 夜凌华说到此,刻意顿了下:“左卿可以继续,毕竟春宵苦短。” 春宵苦短,听起来似乎是好意。 但在这里,却像是催命的话语。 左长乐淡声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好意了。” 左长乐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移向尚宫渊。 “不知北狄大皇子来此是有何赐教?” 左长乐眉目间尽是挑衅,尚宫渊本想借着夜凌华的势来借刀杀人。 被他这么一说话,尽是挑起了几分火气。 但他终究谨慎,偏不在人前露出分毫端倪。 只是冷笑,胜券在握。 左长乐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忽而看向夜凌华,语气平淡的像往常在东宫回禀时的样子:“今日为北狄使团接风洗尘,下官半途而走,太子殿下莫要见怪。” 夜凌华愣了一下,摸不清他这是何意,便随口应了一声:“左卿的苦衷吾早就明白,不必解释。” 左长乐点点头又道:“不知殿下与北狄大皇子一同前来是所为何事?” 两人联袂而来就是为了左长乐,这本是再明显不过。 但左长乐这样一幅装作不知的模样,倒让夜凌华生了几分兴趣,他漫不经心道:“大皇子向吾借兵,有些私事要处理。” 尚宫渊很是不耐烦身边这两人婆婆妈妈,但这些士兵只听令于夜凌华,尚宫渊便低声道:“太子,多说无益,莫给他时间跑了。” 夜凌华嗯了一声,却不见动作。 倒是左长乐将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今日接风洗尘,下官未去,不知宴上,北狄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与古武联姻?” 夜凌华越发觉得左长乐这人有意思,死到临头还在挣扎,“左卿不防一猜。” 左长乐很是笃定道:“互市。” 夜凌华还未有什么反应,倒是尚宫渊一惊。 他心下开始有些惊疑不定。 夜凌华知道左长乐能猜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一直以来使团来访的相关文书都是由左长乐整理,只要有足够的信息定然能猜出几分。 夜凌华漠然道:“左卿似乎有什么看法?” 左长乐眼里就像是看不见尚宫渊夜凌华背后的士兵一般,背脊直挺,袍袖挥扬:“下官觉得若真是互市,倒无妨。怕就怕被有些人暗中利用。” 夜凌华一顿。 一旁尚宫渊冷笑道:“被人利用?你倒是将话说得清楚些,这里并没有旁人,莫要指桑骂槐。” 左长乐悠然反驳:“大皇子觉悟甚高,在下说得就是你。听说北狄王的王位还未指定继承人。朝堂上对大皇子也是诸多限制。不知大皇子心中可有未雨绸缪的想法?” “闭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尚宫渊有点绷不住了。 左长乐嗤笑一声,讽刺意味分明。 尚宫渊自知不对,又改口道:“我北狄诚心请求互市自是互通有无,造福两国百姓。你莫要挑拨。太子,此人的身份你本就知晓,应当知道他的用心!若是没什么话要问的,便交给本皇子吧!” “不急。”夜凌华淡淡一句,尚宫渊顿时对着夜凌华也起了杀意。 要不是此时他的两个亲随在身后同时轻轻拽了拽他的裤腿角。 他怕要露出了马脚。 夜凌华道:“你说。” 左长乐眼眸微垂,语气清浅:“未雨绸缪,绸缪的是人与兵器。互市,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掩饰。” 左长乐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夜凌华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信口雌黄可是死罪。” 尚宫渊在一旁心下已有些紧张。 左长乐不紧不慢道:“下官只是将自己放在大皇子的处境上思考一番才做出的推断。没有最好,但若有,还望殿下早点防备。” 尚宫渊还以为左长乐得了什么准确的信。 没想到只是凭着自己的推断。顿时松了一口气。 夜凌华却语气森然道:“左卿,这话你有些逾越了。” 左长乐淡淡一笑:“殿下今夜带大皇子来怕是要在下的命,敢问殿下,在下说了这番话,你可会放过我?” 夜凌华:“不会。” 左长乐随即一摊手,淡然如常:“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容我与未婚妻说两句真心之言。” 说着,左长乐已经转过身,将背后露了出来。 尚宫渊终于等到机会。他低声道:“太子,多谢你给我机会,本皇子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夜凌华眼里充满了讥讽,只是尚宫渊双目一直看向左长乐并未发觉。 这五百兵士确实是夜凌华的人手不错,但尚宫渊已然通知了他在城外的精兵乔装入城。 这五百精兵不用做什么,只要在这里压阵,左将军和两名亲随便能将人拖住。 今夜左长乐必死无疑。 什么洛南王?还不是他的脚下骨! 尚宫渊意气风发,挥手做了个手势。 左将军立刻从隐身的士兵后纵跃而出,从袖中掏出寒光闪闪的五爪铁钩向着左长乐背心掏去! 那架势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便在这时,左长乐背后像是生出了感应,陡然僵直,随即轻喝一声:“走!” 柳若言便被他抓住右肩提上了墙头。 柳若言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夜凌华眼眸遽然一深。 “你去找季礼常。他知道怎么做。”左长乐在她耳边轻声说完,立刻将她推下墙头。 柳若言最后落下之时,便眼睁睁无力看着手持五爪铁钩的大汉落在左长乐背心处。 “不!”柳若言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呼喊,整个人便摔在了坚实又冰凉的地面。 痛意教她清醒了许多。 夜凌华也参与其中,显然是不想让他活着。 一个人便是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匹敌五百兵士。 她去找人来是对的! 可! 墙头上的左长乐忽然以一个诡异的扭动避开了这一击偷袭,左长乐同时反手扼住来人手腕微微用力,便听得当空传来骨裂之声以及左将军的痛呼。 当空传来他温朗的声音:“尚宫渊!叫你的手下来送死有何意思?你可敢与我一战?” 说着,也不知左长乐是如何动作,已然遏制住左将军的咽喉,狠狠一碎。 第299章 突生波折,雪蓝岑 这是她第一次见左长乐出手杀人。 轰然之间,心肝猛地一颤。 随即,她就地爬起来踉跄着往前面跑,将背后的打斗声远远甩开。 很快,面前出现一处月亮门。 柳若言快速的在脑海中回忆着方才两人闲逛的路线。 这应是一处宅院。 她莫名落在旁人院墙内,要怎么出去? 她这般想着,猝不及防的当空一盏灯笼照射过来,柳若言眼前遽然光亮,登时有些反应不及。 “你是谁,可是来偷东西的!”这话问得也是妙。 柳若言用手挡在眼前,她前后两辈子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定了定神,柳若言厉声道:“你可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在我身后?那是贼人要抢劫你家东西,我是被贼人抢劫的人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现下正要去报官!你快些叫起你府上护卫去抵抗!再叫一个人随我同行去报官!” 冷不丁听到有贼,有人质,这小厮吓了一跳。但他凝神一听确实不错。 先就信了八分。但他还未有所动作。 柳若言知他还有疑虑,便立刻走上前再道:“我不是贼人的探子,我有同伴还在贼人手里。你若不信,只管多叫几个人随我同去。” 时间紧迫,根本也就不容那小厮再犹豫。 那小厮一想柳若言所说,于他也并无坏处,便赶紧要去回禀他家老爷。 柳若言心急如焚,却寸步难行。 索性那小厮动作快,进去不过几息便重新出来,直接带着柳若言配了两个护卫,先开门让她出去。 柳若言匆忙之间也来不及看这户人家是谁。 便急匆匆出门。 三人出了大门前行几步,谁知此时,忽然一阵凌厉的阴风刮过。 一道绛红色的身影掠过三人挡在了前面。 街道旁有门户前挂着灯笼,将来人照得分明。 却正是雪蓝岑。 雪蓝岑一脸的凝重问道:“你们要去哪?方才他对你说了什么?” 这后一句话却是问向柳若言了。 柳若言见她的第一面便在猜测她的来意,想来雪蓝岑一直跟着她与左长乐。 必定是方才五百兵士的威压太重,雪蓝岑也找不到机会过来救人。 柳若言知道她是洛南王妃,心里来不及生出什么醋念,只觉得此刻能有人多帮一点忙亦是好的。 便正想开口。 谁料她身边两护卫还以为雪蓝岑是来找柳若言麻烦的,已经抢先回道:“她说有贼人要来侵袭,要我们立刻去报官!” 雪蓝岑点点头,“好,你们回去吧。我去便可。” 柳若言一听这话,便觉出雪蓝岑心思。 果然雪蓝岑下一刻对着柳若言冷声道:“你又不会武,又娇弱。在这里等着吧,只有我在此时才能帮到他。” 说着,雪蓝岑忽然欺身近前,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诈。 柳若言顷刻间意会了她的意思,心头生出怒意:“你敢!是他要我去找……” 话未说完,雪蓝岑已经点在她睡穴上,柳若言激怒攻心,却在愤怒中睡了过去。 雪蓝岑冷冷看向那两个根本就不堪一击的护卫:“滚!” 那两个护卫连滚带爬又回了宅院里。 便剩下了柳若言一人横躺在街道上。 雪蓝岑神使鬼差也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意气撑着自己,转身就走。 京兆府她知道在哪,京兆府尹的家在哪,她也知道,单凭一个弱女子柳若言是不可能见到京兆尹的。 今夜的局势要靠她了。 北狄使团入京,清风阁内亦是如临大敌。 在前两天,清风阁就明确表示要闭阁几天,等北狄使团来了,拍卖一样神秘的宝物。 因此此刻的清风阁内,门窗紧闭,里面灯火通明。 若是此刻有人能见到里面的景象,那便要大吃一惊。 里面待着的正是这几年来清风阁暗中养下的杀手。 足有百来人。 个个身上都带着身经百战的杀气。 季礼常看向这些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欣赏。 这几年,清风阁接单子只接该死之人拿来练手。 能同时培养出百名人手已然是不容易了。 这次北狄出使古武,其实他是最早知道的。 北狄王给他来了密信,这密信是由信使连夜奔袭而来。 而这信使来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 北狄王希望他能想办法劝服左长乐,借着这次机会暗中回归。 北狄王不是没有别的儿子,也并非不喜大皇子。 而是他终究不甘心自己当年那聪慧过人的小儿子就这样泯然世间。 季礼常吩咐面前杀手都换上清风阁的衣服假扮成小厮替换了以往的人手,以便随时行动。 哎,若不是北狄王就快不行了。季礼常只怕也是能拖就拖。 “你们今夜便在阁内住下,尽快熟悉阁内事务流程,不能教外人看出一丝破绽。原阁内人马务必全力配合!” 季礼常下了令,这些杀手立刻散去找人换衣服讨教去了。 随后,季礼常一个人便出了门。 他接到消息,说是大皇子早有计划安排,今夜该是无事。 他难得偷闲,便想去自己在京城置办的宅子里歇歇脚。 这年头,有块地有个宅子毕竟比什么都安稳。 他在京城扎根这么些年,一直都有人盯着。 他亦是漂泊半生无归处。 但若是左长乐能顺利回归北狄,也不枉费他这么些年的等候与蹉跎。 季礼常目力极好,远远的便看到路当中似乎躺了一个人。 他目不斜视,脚下避远了些,以他的心性,并不会在乎这些无关之人。 季礼常走过柳若言,半只脚已然踏出这条街道。 忽然,柳若言斜前方的宅门开了。 两个护卫悉悉索索开了门出来,小声嘀咕。 “方才那个凶残的女人该是不会回来了吧。这给咱们报信的女人可怎么办?” “老爷说了,后院墙那边的打斗跟咱们无关,叫咱们不必理会回到房子将各自的门窗锁紧。这女人就是个骗子,谁知道是不是好人!” “乖乖,可真吓人,我方才挨着墙头攀上去一瞧,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竟看到了咱们古武的士兵?” “咱们后院那条巷子最是偏僻,若有人杀人寻仇,挑那里也是寻常。什么士兵,定然是你眼花,你可有胆子再去看一次?老爷说了,不要管,小心小命不保!若是官兵来了也不干咱们的事!” 第300章 下落不明,病重 两个护卫看了看柳若言,两人决定将人抬远一点。 就在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柳若言身侧,准备动手的时候。 季礼常忽然从暗处走出来,他皱着眉近前:“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个护卫心里本就虚。 两人没有听老爷的吩咐关门锁窗藏好自己,而是偷溜出来,是两人看中了柳若言的容貌。 想着奇货可居先囤起来再说。 季礼常这么一走出来,两人立刻便回去了。 季礼常倒是吓了一跳。 他立刻掐人中,又晃她,折腾半天才发现是被人点了穴。 一股血气冲破封闭的穴道,柳若言恍然带着怒意惊醒! “……去找季礼常!” 柳若言将说未说完的话冲了出来。 季礼常面色凝重,“柳姑娘,是左公子让你来找我,你们,遇到何事?” 柳若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看清真是就是季礼常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紧绷起来,面上显出惊惶:“你快去看!就在这家宅院后面的巷子!太子!北狄大皇子!他是洛南王是不是!” 柳若言说得断断续续,却是每个字都只说出了重点。 季礼常登时脸色大变。 他立时站起来丢下柳若言当空掠过这家宅院。 柳若言站起来,才觉出自身的狼狈与阵阵冷意。 她绕着路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她离开前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地上有些痕迹显示出这里曾被大批人马压过之外。 再无其他痕迹。 黑夜中,只靠着清冷月色,和一旁人家透出的点点灯火。 柳若言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在噩梦中。 便是季礼常也不知去了哪里。 便在这时,忽然人马小跑而至的声响传来。 雪蓝岑急急冲过来,忽然惊讶道:“人呢?这里的人呢?” 她看清柳若言时,整个人更是惊讶:“你,怎会在这里!” 柳若言眼中含着忿恨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我被他推入那户人家里,总要想个理由才能出去。去找官兵过来只是我的托词,你此刻找来了官兵,你觉得来得及吗?” 雪蓝岑脑中轰然一声响,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似乎心太急,似乎忽略了什么,那种时刻她并没有等柳若言开口说话。 雪蓝岑也怒了,“我怎么知道!谁让你不赶紧说的!” 雪蓝岑发完火,心下又觉得惶恐。 柳若言走近她,逼视着她:“去找尚宫渊!看他回去了没有,可有什么动态!你明白吗?” 雪蓝岑这才反应过来。 立刻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便被京兆府的官兵拦住了。 捕头带着手下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将周围看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这捕头有些不满道:“戏耍官兵,你们两个都要下牢的!” 雪蓝岑见他挡路出言恐吓,当即冷笑:“我是北狄洛南王妃,我的人出了事,便是叫你们白跑一趟又如何!你们的天子对我也是礼遇有加,你个小小捕快敢冒犯我!” 这捕头大半夜的被雪蓝岑又是恐吓威胁的叫起来干活,本就心中有怨。 见雪莲岑还这般蛮横,捕快登时就怒了。 雪蓝岑过来找人,也未拿出信物,就是将赵海德从房里抓出来捆了,喂了一颗药,这才将捕快骗出来。 捕快立刻一挥手就将雪蓝岑与柳若言一起包围起来。 雪蓝岑看了一眼柳若言,带着蔑视之意道:“你们古武的官兵就是这般不讲理的么?” 柳若言没理她,而是走上前先对着捕快福了福身,随后放柔了声音道:“捕快大人,您可仔细查看四下的土壤和树干。方才这里定然有场打斗,这些痕迹是做不了假的。再者,方才我也在场,我曾听闻贼人说他们有外应,正要从城门外乔装进来。” 柳若言态度温善,说话条理清晰。 捕快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柳若言见他神色放松,便继续道:“还请大人立刻加强城门盘查,想来若是乔装,身上必然要藏短兵器,大人可重点盘查陌生男子。时间紧急,小女子只怕那些乔装之人已经进城大半了!” 捕快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柳若言忽然想起一事,便来到方才左长乐护她的角落。 方才景象仿佛还近在眼前。 柳若言循着记忆的方位在墙角下找着,忽然将捕快喊了过来:“这里有血迹,这是方才打斗留下的。” 捕快过来一看,果然是,虽然有薄土将血迹掩盖了,但柳若言这么一翻找将血迹翻得清清楚楚。 “这事便严重了!” 捕快立刻带着兵马急匆匆走了。 雪蓝岑瞧了一眼柳若言,意味不明,也离开了。 折腾了大半天,柳若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沉重,她唯恐父母担忧,便强撑着回到家里,只吩咐绿夭去熬了姜汤,自己倒头便昏过去。 等柳若言一觉起来,身上更难受了,她自己一抹额头,竟是发热了。 “杜鹃……”柳若言刚一张口没想到自己声音如此嘶哑。 杜鹃跑过来,瞧见柳若言的样子忙道:“小姐,叫奴婢给您叫个大夫吧。” 柳若言摇头道:“先不忙,你出去打听一下,可有从宫中或是太子或是使团那边传来的消息。若有,立刻来告诉我!” 杜鹃点点头,出门将找大夫的药又托给绿夭。 绿夭也是没想到,柳若言昨夜喝了姜汤还会发热。 她进来看了一眼便要出去。 柳若言又将她叫住了。 她很是冷静道:“杜鹃去打听事了,你也不要闲着,去清风阁走一趟,看里面是否有异常。” 绿夭急了:“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事这么大不了?你的病要紧!” 柳若言闭了闭眼,缓了一下身子,睁眼与绿夭对视:“左长乐生死未卜,我并不能帮他什么,如今只能打听一点消息。你快去。” 绿夭一听亦有些吃惊,她迟疑了片刻,便立刻飞奔出去。 亲近的丫鬟都打发出门了。 柳若言还想起家里有个小高,正要找人去请,却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了。 若不是此时,雨鸢受了白氏的命令过来看看柳若言。 柳若言便自己下床亲去了。 柳若言面色有些苍白,这是受寒的症状,她问了问小高的情况。 雨鸢不大管这些事,也说不上来。 柳若言便道:“雨鸢,小高若是回来了,你给他传个话,要他回家去一趟,他家里有人病了!” 雨鸢点点头,又见柳若言身边两个最信任的丫鬟都不在,便去禀了白氏请了大夫给柳若言看诊。 第301章 错综复杂 柳若言这是忧心失调,又在冷天地上躺了多时。 身体抵抗不住才受的寒。 等她一觉昏昏沉沉的醒来,却是过了正午,一抬眼,便见杜鹃与绿夭都围在跟前。 “如何了?”柳若言声音有些沙哑,用手撑着身体靠坐起来。 杜鹃先道:“小姐,宫里和太子的消息难打听,奴婢在宫外的酒楼里都转了转。并没有什么传言传出来。倒是使团住宅那边,奴婢打听到了地方,想靠近看看情形,没靠近呢,就有巡逻的士兵过来驱赶,守卫森严。” 柳若言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杜鹃停了下来。 柳若言睁开眼,疲惫出声道:“是我糊涂了,宫里的消息不会这么快出来。北狄使团那边加强了防守,里面定然有缘故。该是由我去拜会洛南王妃才有机会得知缘由。” 昨夜,事发紧急,柳若言却忘了跟雪蓝岑约定如何互通消息。 倒让杜鹃白跑了一趟。 这时,杜鹃见她要起身赶紧道:“小姐,奴婢这趟出门也不是全无收获。京兆府衙门前出了新的公告。” 柳若言一愣。 昨夜,京兆府衙根本是意外被牵扯进来,再加上柳若言最后那番推断,意在将京兆府衙的动态转向尚宫渊驻扎在城外的人马。 若是能成功,便能让尚宫渊分身乏术。 只是,事关北狄,柳若言本没想着这么快能见到效果。 “说了什么?” 杜鹃想了想道:“赵大人说要京城百姓出入皆需有人同行,若是遇到陌生蛮横之人,不要当面计较,可速速来报官。” 柳若言眼前一亮。 陌生,蛮横之人,这是怀疑到了北狄那边。 昨夜,尚宫渊调动了驻扎在城外的人马。 只要捕头回去回禀,而后去城外一调查便知。 北狄士兵无故失踪,若是尚宫渊给不出一个交代,昨夜的事便要暴露。 左长乐是太子身边五品文书,怎能随意加害。 柳若言又觉得不对,她所知还是太少,问道:“还有吗?” 杜鹃摇头了。 柳若言又看向绿夭。绿夭犹疑道:“清风阁今天闭阁,不过,奴婢想他们那么多人便是不穿不用,总要吃喝的。便在清风阁后门候了许久。不过也是奇怪,从早上到正午,都不见有人出入。奴婢总觉得里面没有人。” 没有人好,没有人想必都被季礼常带去救左长乐去了。 就照昨夜那样的情形,左长乐若没有死,便是被太子或是尚宫渊带走。 而尚宫渊驻扎在城外的人马应该已引起了京兆府的重视。 现下便是看宫里和北狄使团那边哪一方先传出消息。 便是要左长乐死,无论是谁都会给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左长乐昨夜没有当场毙亡的情形下。 一念及此,身旁绿夭忽然问道:“小姐,左公子到底怎么了?今早奴婢出门,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若是左公子出了什么事……小姐,你,你可怎么办?” 冷不防,绿夭这般说了出口,杜鹃低声道:“你少说两句,这是你该关心的吗?” 柳若言眼神略有一瞬黯淡,却不答话。 良久,柳若言沙哑的嗓音又响起,“再去给我熬碗药来。” “小姐,那药大夫说了,一天早晚喝便可……,是,奴婢知道了。”杜鹃被柳若言的眼神震慑住,将话都吞咽回了肚子。 柳若言重新躺下,她得尽快好起来。 那药极苦,却比不得满心苦涩却要故作坚强。 东宫。 乔装的尚宫渊与雪蓝岑,一个扮成宫女横眉冷对,另一个扮成侍卫满面肃然坐在东宫夜凌华书房内。 夜凌华从纳兰容殿中出来,走进书房便毫不意外的看到这两个人。 夜凌华顿了顿,眼中闪过谋算成功的得色。 尚宫渊心中长久以来的怀疑便在此刻落了实处。 “古武太子!你究竟是何用意!昨夜与你见面时,是你提议昨夜尽快动手。昨夜他明明就快力竭,你为何下令将人带走!你根本就没打算杀他是不是?你可别忘了,本皇子还有信物在你这里!如此的诚意,你也要弃之不顾吗?那好,大不了便一拍两散!本皇子必将拼尽全力阻你登上帝位!” 夜凌华眼里闪过一抹阴戾。 他从书案下抽出一副画像又拿出尚宫渊的玉印,冷笑道:“你当吾是那等蠢物?这玉印根本就不是你的。若是你的你会如此放心将此物留在这里?” 这时,一旁的雪蓝岑向夜凌华手中的玉印瞧了几眼,终于面色大变。 她几乎是扑向前从夜凌华手中抢了过来:“这是洛南王做皇子时的玉印!” 雪蓝岑大恨,看向尚宫渊。 尚宫渊面色倒是坦然。 他当时为了取信夜凌华,自称将自己的玉印留给夜凌华牵制自己。 他志在北狄王位,怎会真的给自己留下这般大的把柄。 那玉印是他那好王弟的,自从七岁的他被自己推入河水中那日起。这枚玉印就被尚宫渊收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玉印随着王弟一道落入水中失踪,其实不然。 尚宫渊将王弟的玉印给了夜凌华,便是打了两个心思。万一有一日他与古武太子往来的事暴露出来 。 只要没有实证,他尽可以抵赖。 再者,若是北狄王真能查到夜凌华手里那块失踪王弟的玉印,北狄王思子心切,也许能扰乱他的心思,以为失踪王弟跟古武太子有所勾连。 如论如何想,这块玉印足够让他金蝉脱壳置身事外了。 雪蓝岑摸着这块玉印,忽然向着夜凌华跪了下来:“恳请古武太子将这块玉印归还。这是洛南王做皇子时的玉印,意义重大!” 雪蓝岑是乔装进来,她自己知道若是没有夜凌华的首肯,她是半步都无法走出东宫的。 即便是现在玉印在她手上。 夜凌华眼底露出一丝讽刺的惊诧:“你们洛南王都在我手上,你只要回这块玉印有何用?” 夜凌华此话终于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雪蓝岑慢慢站起来,深恨自己势单力薄。 便在这时,尚宫渊终于寻到时机开口:“古武太子,本皇子一直都很钦佩你。若你将他交给我处置。日后我定然举国对你俯首称臣!” 夜凌华却毫不心动,尚宫渊这话有个很大破绽,举国对他俯首称臣,那他必须登上帝位才行。 可现在宣帝不断的将四皇子提拔起来磨砺,虽然宣帝应该也许并无换储之意,但他怎能没有危机感? “他现在毕竟是我古武的官员,岂能随意被你处置?”夜凌华抛出问题。 尚宫渊一提起这话头眼眶便涨得通红:“他杀了左将军!左将军是我的人!他这般做已经害我损失了一员有力大将!我若是告到宣帝跟前,他破坏两国邦交,该当灭九族!这便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夜凌华反问:“若是如此,你昨夜无诏率兵进城,吾私兵五百助你拿人的事便瞒不住了。你又要用何理由?” 尚宫渊心知夜凌华说得极是,同时隐隐觉得自己大约是落入夜凌华的算计里了。 “所以,这人,只能交由本太子处置。他是本太子的属臣,只有本太子才能处置。” 夜凌华说完这话,忽然极快的向着雪蓝岑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第302章 水牢,生机 雪蓝岑并非蠢人,当下她攥着玉印,心中便是一凛。 尚宫渊没注意到夜凌华的神色,被夜凌华言语所摄,半响才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杀了他?” 夜凌华却不再言语,面上显出冷硬之态,这时东宫禁卫忽然涌入,对着尚宫渊请离。 尚宫渊再一次觉得自己被夜凌华戏弄了。 他面色涨得通红,心中却嘶吼着,他日后成为了北狄的王,定要踏平古武,以雪今日被夜凌华戏耍的耻辱。 尚宫渊攥紧了手里的画像,大步走出东宫。 书房内便剩了雪蓝岑。 雪蓝岑沉吟片刻,终于跪下,“恳请太子让我见洛南王一面。太子若有任何吩咐,雪蓝岑一定义不容辞!” 夜凌华挥手让东宫禁卫退下。 他看着雪蓝岑,刻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倒是乖觉。”夜凌华淡淡道,“也罢,不防就让你先见过了人再谈。” 说着,夜凌华便起了身,向着书房后走去。 雪蓝岑心中又惊又喜急忙跟上。 夜凌华带着人从另一侧绕出书房,经过东西二殿,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夜凌华并不要宫人跟着,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雪蓝岑紧跟在后。 没想到走进去之后,雪蓝岑便闻到一阵水腥气味。 她从前经常听人说,有一种残忍的牢狱叫水牢。 平日里犯人是全身浸泡在水牢之中。 提审犯人便在水里进行。 若是犯人不配合,便是各种凶残狠绝的水中怪物放入水中。 听说,光是看守的狱卒都无法忍受那种活生生看着人被撕扯拉拽的痛苦。 水牢与北狄的地牢并称为当世最残忍的酷罚。 雪蓝岑心下一紧。 夜凌华带着她走入后殿,那水腥气越发浓烈。 终于绕过一扇屏风,屏风后,一处宽大的水池闯入眼底。 雪蓝岑见着的第一眼,眼圈便红了。 不是怕,是怒。 左长乐被两根铁铐拴住左右手腕,那水深至他胸膛。 水呈墨色,看不出有什么,但那股腥臭味却是扑面而来。 这水里面定然曾有人受过此刑。 雪蓝岑见左长乐下身一动不动,便猜测,定然是水底也有镣铐捆束住他。 夜凌华在水池边站定。 雪蓝岑这才注意到,夜凌华身后还有一处更小的池子,像是养着什么。 雪蓝岑直觉那小池子里必定不是什么好物。 夜凌华带着恶意猛然踹了一脚固定住的铁链。 铁链抖动,左长乐浑身一颤。 慢慢睁开了眼。 只是奇怪的是,左长乐眼里却仿佛失去了聚焦能力,他朝着铁链发出抖动的地方看过来,雪蓝岑却觉得他那目光并没有落在夜凌华身上。 “他!眼睛怎么了!”雪蓝岑有些着急,洛南王不能是个瞎子! 夜凌华却笑了起来,似是非常愉悦。 他蹲下来,伸手慢慢在水池里搅动着。 “他并没有坏了眼睛,这只是一点副作用罢了。”夜凌华的语调非常愉悦。 这种能轻易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当然,能让人为他所用就能美好了。 雪蓝岑颤着声道:“左长乐!” 她实在是怕了,古武的太子竟然会用这等诡异的手段。 “太子殿下,”逼不得已,雪蓝岑认定了是自己的态度不够诚恳,便跪了下来:“洛南王到底是怎么了?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洛南王!他七岁就从北狄失踪,并没有享受过一天的荣华富贵!他已经很惨了,爹娘不在身边,最信任的大哥又对他下了毒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追杀……” “这与吾有何干?”夜凌华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这女人着实蠢,北狄是古武的敌人。 难道她以为她讲这些就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夜凌华看着水中的人,淡笑道:“你放心,他只需在这池水里浸泡上七天便可随你返回北狄。到时,你放心,吾必定会将他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上。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能不能保住他的命,跟你回北狄去做洛南王。” 雪蓝岑犹自不敢置信。 她眼中闪动着惊疑之色:“你会放他回去?为什么要浸泡七天?难道说七天过后,他会发生什么变化?你,你不要害他!” 夜凌华轻蔑一笑。 快步离开。 雪蓝岑想再多留一刻,谁想忽然凌空射过来一箭,钉在她脚下! 这是在警告她快些走! 雪蓝岑,心肝都在颤抖,她立刻退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出宫回去。 不用夜凌华说,她都知道一定要守口如瓶。 七天之后,夜凌华真的会放他回来吗? 可是如果这般,她该如何带着左长乐安全离开古武? 她毕竟不是古武人氏,对古武的地形风俗都不熟悉。 如何安排逃跑路线? 雪蓝岑忽然眼前一亮,随即又阴沉下来。 她才是洛南王妃,那个柳若言又是古武人氏与北狄迟早对立。 不防这次就好好的利用一下她! 雪蓝岑立刻派人给柳若言去了一封信,因怕泄露什么,便只说请柳若言出来坐坐,引着她四下欣赏古武民间风光。 雪蓝岑走后,水池附近的人影又隐回暗处。 水池中的左长乐空洞无神的目光似慢慢看向禁锢着自身的水池。 他竟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入夜,有人开门走了进来将一个饭盒放在水池边。 忽然送饭的侍卫脚下一顿,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响动。 他犹豫了一下,猛然回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直冲他脑门而来,那银针上泛着暗黑的颜色!有剧毒! 而此时,水中的左长乐猛然开始移动眼睛。 他向着左边接连点了三处地方,立刻便有三人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坠落。 尸体才一落地,左长乐不等看守他的侍卫反应,又是目光向着右边接连点了五处。 须臾之间,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又有隐在暗处的五具尸体落了下来。 这时,便在左长乐头顶上方的梁柱处,才显出一人来。 那人不知身上束缚了什么,竟能凌空而落却在左长乐头顶上方一尺处停了下来。 那人摘了蒙面的面巾,却正是季礼常, 季礼常凝重的看着身下的人轻声唤道:“你可还好?” 忽然,左长乐厉声道:“水下!” 季礼常反应不及迟疑了一瞬,手中最后一枚剧毒银针便发射的有些慢。 水中冒出一人来,那银针便打歪落在了他肩膀处。 那侍卫也是能人,硬挺着上岸走了几步,轰然而倒。 这动静便有些大。 第303章 耗损内力遮掩 门外又冲进二十来个侍卫,个个挥刀而至。 季礼常索性跃上地面大杀四方。 他捡起倒地而亡侍卫身上的佩刀,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季礼常气喘如牛半跪在水池附近,水池旁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 水里的左长乐,此时目光才似有些神色。 “只有一炷香时间。”左长乐暗哑着声音道,“送饭的人没能按时回去,最多一炷香时间便会有人来看。” 左长乐为了说出这句话,将声音放得很低,这句话却说得完整。 季礼常扔了刀。 他凝重道:“我来之前本打算用自身替代你,可看你这样子,怕是不行。” 左长乐垂眸扫了一眼自己左右手腕上的镣铐,仍旧低声道:“长话短说。这池水里有毒,我的内力已消耗了三成,雪蓝岑应会与夜凌华达成协议,七天后我会被送到她手上,由她带我返回北狄。” 季礼常诧异了一瞬随即目光停留在这散发着水腥气息的池水上,“这毒……会如何?” 左长乐微微吸了一口气,进入口鼻间的是比季礼常能闻到的气味浓烈十倍的恶臭。 身体内暂时因他运转内力护住心脉而未察觉异状。 左长乐按捺下心头莫名涌上的躁意,反道:“尚宫渊有野心却不好控制,如果我回到北狄,尚宫渊与我之间必然有一场内斗争夺。无论我和他谁能存活下来,最终获利的必然是古武。” 季礼常顺着这番推论一想,道:“可你在外漂泊多年,便是有北狄王划给你的洛南王府,又能如何,你根本毫无根基。” 左长乐望着暗黑浑浊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嘴角微勾:“夜凌华要雪蓝岑助我。以雪家的人力,想来北狄王庭里亦有许多人能为雪家所用。” 季礼常倒有些想明白了:“不错,北狄王将雪蓝岑赐给你,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老北狄王实在是用心良苦。” 左长乐沉默了。 季礼常却未察觉,仍旧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是这样,你有雪蓝岑做王妃,尚宫渊娶了嘉兰公主。若真要论起孰强孰弱,你们能成平手,亦未可知。” 左长乐缓缓摇了摇头:“嘉兰公主是夜凌华的胞妹,尚宫渊并无外戚助力,相反也许是拖累。” 季礼常恍然:“这关键便在古武太子身上!他要囚你,是为了向你……示威?” 便在这时,左长乐忽的浑身一麻,只觉有什么东西浸入身体。 当下,他即刻运转内力,护住心脉。 季礼常看出几分端倪,“你这般消耗太大了。最多只能撑三日,若是三日后,你内力耗尽,这毒素侵入你体内,该如何?” 静默片刻,直到身体那股异样之感暂时消退,左长乐才道:“他不会要我死,这毒只是他控制我的法门。” 季礼常顿觉棘手,试探道:“那,我召集手下,等待七日后与雪蓝岑一起将你送回北狄。” 左长乐隐约觉得有异常,便道:“三日后,我内力耗尽之时,你再来一趟。” 季礼常这次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难说三日后,此处的守卫会不会更加森严,或者干脆换个地方囚禁左长乐。 但,这毒究竟会对人体造成何种危害,实在是难以估量。 想到这里,季礼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金疮药倒出来从池水里灌进一点水封好。 随即,左长乐便催促他快些走。 季礼常刚走,左长乐望向四周一片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微微皱眉。 如果想要三天后,季礼常来的时候,他还在这里。 便不能让夜凌华察觉到今日有人潜进来了。 只要他还在这里,便是守卫再多,季礼常若再来也不是难事。 左长乐当下便做了一个决定。 他运转全身内力,猛然向前迈了一步。 果然脚下的铁链更短,立时便是一阵向回扯的力量。 万幸这世上唯一的一副玄铁镣铐不在夜凌华手中。 即使是皇宫中,最好的铁链仅是精铁铸成。 仅仅僵持片刻,左长乐右手手腕处的铁链居中发出嗡的一声响。 铁链从其中一环裂缝处挣断! 左长乐再度运转内力,如法炮制将束缚住四肢的铁链一一挣断。 纵身一跃跃至水池边。挥动铁链在地上尸体上炮制下一个又一个致命伤口。 他身上铁链碰撞,发出的声响不多时便会引来在宫殿外看守的侍卫。 左长乐冷然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中满是漠色。 便在这时,果然从门外冲进来许多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夜凌华接到消息进来时,这里仍旧呈一片僵持之势。 满地的尸体对侍卫们亦是一种震慑。 夜凌华眼中神色莫名,没想到左长乐还能挣脱开掌控。 他眼中也浮现出慎重,立刻挥手要调更多的人来。 左长乐却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不必。我逃不出去。” 说罢,左长乐直直盯着夜凌华,一步一步向着他走来。 夜凌华就站在门口,跟左长乐之间隔了七八个侍卫的遮挡。 没想到,左长乐这般云淡风轻的走动竟然给了侍卫们极大的压迫感。 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 挡在夜凌华身前的侍卫一退,便是夜凌华觉得此时的左长乐再怎么是强弩之末,也架不住随着前面的动作一起退了几步。 “站住!谁再退一步,吾便杀了谁!” 夜凌华深恨面前的侍卫给自己丢了面子,厉声喝止。 左长乐面前的侍卫这才不再退了。 只是此时,左长乐也已走近了门槛处,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左长乐深深吸了口气,悠悠吐出。 在场的所有侍卫见到这一幕都觉有些怪异。 面前这人竟然不怕,非但不怕神色竟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夜凌华面色一寒,左长乐明明在他的掌控之中,今天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可他却成功的给这些侍卫心头上种下了一抹惧意。 这人杀了监视他的侍卫却不强行逃走,分明就是示威。 夜凌华冷冷吐出两个字:“拿下!” 他身旁的侍卫,这才犹犹豫豫的上前试探着往左长乐身前靠近。 左长乐缓缓张开双臂,并不反抗。 这些侍卫顺利将左长乐制住,这才手脚利索起来。 夜凌华面色更差了! 等再度将左长乐安置在水池中。 夜凌华这才派人去调查了现场的尸体。 确实都是铁链残端一击致命。 没想到左长乐一直在隐瞒自己的实力。 夜凌华冷笑:“明日起,将毒物的血放掉一半给他。” 宁通领命而去。 第304章 得知他的下落,她与他的关系 柳若言在家中接到雪蓝岑的邀约,雪蓝岑约她单独一见。 当下她毫不犹豫便要出门。 绿夭不知她要去哪,但隐约觉得跟左长乐有关。 只见柳若言端坐在铜镜前,病容未退,眼中却有神采。 当下也不阻拦,尽心尽力的给柳若言装扮,给她脸上扑的粉就比往日多些,好掩盖她面上的苍白。 柳若言带上面纱出门。 嘱咐绿夭连杜鹃白氏都要一并瞒了。 柳若言在约定的酒楼雅间内坐下,紧接着,带着面巾的雪蓝岑也走了进来。 那夜的雪蓝岑并未带面巾,因此柳若言很是一愣,待看到那双眼睛便认出了雪蓝岑。 雪蓝岑没想到进来看到柳若言也戴了面纱,对两人的不约而同,心情有些微妙的不快。 柳若言心内很急,她只是握住了手里的杯子,看向雪蓝岑,并未开口。 雪蓝岑本想着柳若言什么消息都不能知道,该比她想象中的要慌才对,没想到柳若言竟是这般冷静。 “听说你与他已经定下了婚约?你连嫁衣都在备着了。”雪蓝岑直直对上柳若言毫不示弱。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是他向我提亲,也三番四次救我,亦是他先说出口心悦于我。” 雪蓝岑没想到柳若言居然这般直白,心底隐隐有些妒火中烧。 但她立刻便抓住了柳若言话里的漏洞,立刻反唇相讥:“那你呢?就这么被动接受了?难道随便一个人说爱慕你,你便能答应嫁了?” 雪蓝岑说完这话,心绪平了不少,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并非那等善妒的人。况且我与左长乐并不相熟。只是我们现下是名义上的夫妻,日后我们若是住在一处,总要多了解彼此的性情。我只是奇怪他为何会喜欢你,甚至想娶你。” 柳若言一皱眉,雪蓝岑的观念有些奇怪。 但被她这么一提醒,柳若言才意识到。 若左长乐认回了洛南王的身份,他便不再是左长乐了。 他不仅变成北狄的王爷,还有了自己的王妃。 他们二人,只怕是日后都没有机会了。 柳若言心中猛然一揪,随即一股钝痛弥漫开来。 “你,为什么会答应成为洛南王妃?”柳若言嘶哑着嗓子开口。 雪蓝岑叹了一口气,将头上流苏拨开,“你瞧我的额头,在我们北狄被伤了额头的女子是不祥的。王一下令,我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给我尊贵的身份就可。” 柳若言有些无法理解北狄民俗中这种对于额头的说法。 她想了想,“我与他是两情相悦。” 雪蓝岑奇怪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说到这里,雪蓝岑语调更加冷漠了一点:“你是深闺女子怕是不懂,古武与北狄不会一直和平共处的。” 柳若言眸色有些黯然。 她怎会不知道,前世她死之前,北狄与古武已然开战。 那时洛南王都快兵临城下了,夜凌华还在忙着处置柳家满门! 雪蓝岑想了想又道:“这些事与你说了,你也不懂。但若是说给左长乐听,我想他一定会选择回到北狄与我做真正的夫妻的。他爱不爱我并不打紧,我的家族势力一定会助他登上王位。这些你都不可能给他。你瞧着吧,谁能给一个男儿更多的好处,便能在他心中留下最重要的位置。我只要他重视我就够了。” 柳若言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番言论,但只怕雪蓝岑是情窦未开。 她默了默问道:“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消息了是不是?” 雪蓝岑闻言有些诧异,随即便是懊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心急了,言谈间露了出来。 “他现在,没事,只是被人困住。但再过几日,我便能救出他,带他回北狄了。” 柳若言忍不住道:“他不会的,他还未跟我成亲。他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这话一出,柳若言便是一愣,方才这般小女儿情态的话也是她能说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那夜,左长乐对着她说,我们快些成亲好不好时的样子。 他那时是不是就已经预感到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柳若言心头一酸,幸亏有面纱遮挡,雪蓝岑看不出她神色。 “你要是喜欢他,我允许你以侍妾身份跟我同回北狄,只不过,那样,你就不再是千娇百贵的大小姐,而且,你必须同古武的一切断绝关系!” 雪蓝岑说得斩钉截铁。 柳若言嗤笑一声:“既然你能带他走,为何要拉上我这个麻烦?你不妨说实话,今日来找我可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雪蓝岑简直要怒了,柳若言回回将话抢在前面。 不过,倒是这样的柳若言让她知道,柳若言定能想出办法助她成功离开古武。 雪蓝岑这才说出来意。 柳若言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当真能将他毫发无损的救回来?他现下只是被人囚禁?” 雪蓝岑点点头,半真半假道:“他被太子囚禁了起来,右将军是我的人,我暗中也带了一些人马,五日后,我定然能带他走。” 柳若言不其然听见夜凌华的名字,心下却疑惑起来。 夜凌华绝不会就这般完好无损的将人放走。 柳若言再三问她是否确认左长乐安全无恙? 雪蓝岑说得肯定。 柳若言便不再问,“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与雪蓝岑作别之后,柳若言便去了清风阁。 清风阁果然还在闭阁。 柳若言顾不得了,想起清风阁这般大的销金窟,必定会有人暗中看着。 便去了清风阁门前雇了几个乞丐将门砸了。 果然不多时就来了几个人将她连退带搡推进了清风阁。 柳若言张口便说要见季礼常。 这几个杀手装扮的下人闻言到不敢轻易动手了。 柳若言说得斩钉截铁,便有人去禀报了季礼常。 柳若言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季礼常,已经是日暮时分。 季礼常见到柳若言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 柳若言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她仔细看时,季礼常又恢复如初了。 柳若言便将自己从雪蓝岑那里听来的都跟季礼常说了。 边说,柳若言边观察季礼常的神色。见季礼常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或者是惊讶的神色,便知季礼常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已经见过了左长乐。 柳若言问道:“季阁主,您想到法子让雪蓝岑带他离开了么?” 季礼常这几日全副身心都放在左长乐浸泡的那毒池里,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见她胸有成竹,便知她该是有了主意。 不过季礼常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关心另外的事:“柳姑娘,你与左长乐已经定下婚约。但此时他的身份却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怎么瞧你似乎一点也不想让他留下?难道姑娘对他并无爱意?” 柳若言心下再受重重一击。 她微微敛下眸子,叫人看不清她神色:“季阁主,难道你希望我哭天抢地跪在地上哀求你让他留下来么?他就会留下了么?” 说完,柳若言直视季礼常,“您见过他了吧?他呢?他可说了要留下?” 季礼常一顿,没说什么。 柳若言收回视线垂下眼眸,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没发生一般。 第305章 非走不可,她懂 季礼常叹了口气:“柳姑娘,其实这几日在下一直想去找你。” 柳若言闻言一怔,她抬起头慢慢看向季礼常,心中有了一丝预兆。 原来方才他眼里的怜悯终归不是她眼花。 季礼常顿了顿,坦然道:“左长乐视你为他的女人,纵然你们并未成亲,我猜他便是回了北狄亦是只愿承认你。可从北狄王给他封王,为他建府开始,不管他愿不愿,他的今后还是回到了他七岁之前。他的每一个决定将不再是仅仅关乎他自己。我们这些暗中帮助过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柳若言面上渐次冷了下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季礼常微微一笑:“柳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比你多吃了几年的饭,也痴长你几岁。有些话我想不必说得太透。有些人,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毕竟天道自然,若是有缘总会相见的。好聚好散,给彼此都留下些美好的回忆,这样不好吗?” 柳若言猛然抬起头,冷笑着讥讽道:“季阁主,你还未曾听过我的来意便先教训了我一大堆道理,那看来,我也没必要来今天这一趟了!” 说着,柳若言便要起身离去。只是她起身时,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她反应快立时扶住手边扶手才稳住了身体。 季礼常本已有些肃然,见状眼里浮出异色。 “慢着,柳姑娘,是在下莽撞了,敢问姑娘前来所为何事?”季礼常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本以为柳若言是关心左长乐来问他下落,季礼常便想借此机会将话说开,好让柳若言心里有些准备。 但他观柳若言的情态,分明是担心至极的模样,却强忍着。 想来柳若言来此当不仅仅是为了询问左长乐的下落。 柳若言稳下心神,却反问道:“他现下究竟如何?季阁主,我不信他落到太子手里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季礼常犹豫了一下,便将那毒池水的事说了。 柳若言浑身一颤,她知道夜凌华想做什么。 那毒水是为了麻痹人的意识,好控制一个人所用。 那是夜凌华最后的秘密。 她本以为夜凌华只会用在宣帝身上…… “从他被关押起七天之后,便是将人带走,也晚了。他会变得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人。”柳若言涩然。 季礼常一惊,将话仔细过了一遍,疑惑:“柳姑娘似乎知道些什么?” 柳若言摇头:“王大夫能解开这毒么?” 季礼常不大确定道:“应该可以吧。” 柳若言面色有些苍白,想了想道:“若太子真的将他放出来,要走也不难,以你清风阁做遮掩走水路返回北狄,只是要布置几处迷障来迷惑太子,难的是瞒过尚宫渊。但他此来是专门为了联姻,只要尽快离了京城,他不好亲自追赶,雪蓝岑便能安然无忧带他离开。” 季礼常点点头,他这几日也在思量此事,只是没有人可以商量。 当下便跟柳若言定了几处细节出来。 大约女子总是在细节处厉害,季礼常连连称赞。 说得差不多后,季礼常忽然问:“柳姑娘,若是有一天古武与北狄对立开战,你该如何?” 柳若言低下头,轻轻抚平了自己腰间裙摆的衣褶,没有出声。 季礼常忽然意识到,是他唐突了。 方才他与柳若言畅聊,柳若言条理清晰见缝插针补充疏漏。 一时之间,季礼常只恍然有种跟自己人在商议的感觉,便将问题抛了出来,却没有考虑到柳若言的心情。 细细一想,这问题岂能是一个女子能承受的。 柳若言顿了一顿,便要起身。 季礼常忽然开口道:“柳姑娘,季某真诚希望你能做出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柳若言本不想回头的,定了定神。 可,定不下去,便转过头道:“他是非走不可,我懂。” 她懂的。 左长乐与她相识之初,在他清儒英朗的外表下,那双眼睛里却透着深深的疏淡戒备。 他大概自己掩饰的好,以为从没人能看破。 直到两人在皇宫有了短暂的交集。 左长乐对她敞开心扉。 她是知道的,若不是左长乐对她有好感是绝不肯搭上他自己,冒着风险来救她。 而后在真元寺,她下山时遇到受伤的左长乐。 也就是从那时起,左长乐对她表现出了极强的兴趣,甚至不惜夜探柳家老宅。 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每每与她对望,眼睛里除了那些情绪,还有一种深切的眷恋与渴望。 他渴望她给予回应,像他对她一样。 元夕那日,两人小小闹了别扭。 可她返回去,左长乐却还在原地等她。 说不动容是假的。 如果,她先提出退婚…… 柳若言忽然心中一阵接一阵的钝痛。 他定然会失望的,是不是? 那双眼里的戒备会再度浮现,在他心上围上一圈又一圈…… 他是七岁之后失踪的,七岁以前,他在北狄定然过得很好吧? 如果他没有失踪,现如今在北狄定然已是受人尊敬的洛南王。 季礼常方才说了什么来着?古武与北狄对立? 便是古武与北狄迟早有一战,又与她何干? 那是国与国之间的宿命,她如今已不再是皇后了,她为什么还要去惦记着那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噩梦! 想到这里,柳若言已然流泪。 季礼常颦眉,他似乎不懂,为什么今日她的眼泪这么多。 柳若言时而脆弱,时而冷静的不像个女子。 柳若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清风阁走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可知道这里有个重生之人,已然活了两遭。 他们可知道,原本他们的性命已是定数,却因为她的重生又将面临再一次的不确定。 这些人都曾经是她的子民啊,这一世她当真能随心所欲复仇寻爱而不会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么? 痛……心很痛…… 柳若言忽然伸手抚住了心口。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将她虚虚一揽:“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姓左的?” 语气里透着一股凉意。 柳若言猛地一凛,夜凌华。 柳若言错开身体保持距离,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一身便服的夜凌华。 他身后跟着常服打扮的纳兰容,岳晴瑛。 此刻二女眼中都透出了对她深深的忌惮。 柳若言有些疑惑,但她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 仿佛片刻之前,面上显出痛色的人不是她一般。 而夜凌华看着她,却不知为何,竟然生了一丝想要安慰她的冲动。 可转眼,柳若言对他见礼又是换上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该死的女人! 夜凌华心中腾起一阵又一阵的怒火。 第306章 打草惊蛇,将来? 柳若言当真是折辱了他身为男子的尊严一次又一次。 偏偏他还不能说出来,若是叫旁人知晓还以为自己有多么气量狭小。 哼。 夜凌华甩开手,没了兴致,冷然从她身边经过。 纳兰容随即跟上,多日不见没曾想纳兰容身上已没了此前那种轻灵之气。 眼底暗暗有些发青,神色微微冷漠,只有在目光落到夜凌华身上时,眼里才会短暂的迸发出一丝狂热。 柳若言虽不愿跟夜凌华有更多纠缠,但看到纳兰容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前世。 前世的她只怕也是这副模样,眼里只有夜凌华,其他任何人跟事都不曾放在心上。 而夜凌华做了什么? 只是不断的跟她诉苦,激发她的同情心,令她心生感动发誓要为他做成他想做的事。 纳兰容身后的岳晴瑛,眼里亦同样有相同的狂热。 …… 忽然,柳若言出声道:“殿下留步。” 前面的夜凌华顿住脚步,随即便听到柳若言道:“敢问殿下,屯养私兵是何罪名?” 夜凌华不由心中一动,他还以为柳若言无计可施。 没想到柳若言旁敲侧击将那夜的事又拿出来说了。 可他敢带兵便是有法子能瞒过宣帝和京兆府尹的。 夜凌华转过身冷睨她一眼。 柳若言一瞧他神色便知他有恃无恐,冷笑一声:“殿下屯养数百私兵,无人敢过问,可若是陛下知道您不止这五百人呢?” 纳兰容惊诧的看向柳若言,急道:“你,你怎么知道?” 此言一出,显见得坐实了这件事。 夜凌华冷冷剐了纳兰容一眼。 纳兰容抿着唇站到夜凌华身后。 夜凌华眼中凝起警惕之色:“信口雌黄,污蔑储君,你该死!” 跟随夜凌华出行的侍卫将柳若言围起来,也隔绝了普通百姓好奇的视线。 柳若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盯视着夜凌华:“太子殿下,要我死很简单,可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何知道如此私密的事?” 夜凌华盯着她,忽然明白了几分,他放缓了语气,又寻回了主动权:“你这是想与吾交换见左长乐?你为了他竟然不惜说出这等机密要事。你就不怕吾将你杀了?” 夜凌华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描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纳兰容眼里划过一道喜色。 夜凌华能对着柳若言毫不犹豫露出杀意显然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柳若言与夜凌华说话间,季礼常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柳若言这里。 季礼常站在二楼看视着情形。 柳若言紧紧握住了手心,面上却不敢有半分紧张。 “这街上有这么多人都看到民女跟太子殿下攀谈,若是转身,民女死了,家父定然会怀疑到殿下身上。” 夜凌华微微眯起眼眸,阻挡了柳若言对视过来的视线。 她说中了。 他并没有想好该如何对柳世忠。 如果现在杀了柳若言便是将柳世忠彻底推开。 夜凌华忽然放松下来,淡声道:“险些被你骗了。” 柳若言心头掠过不祥的预兆。 夜凌华似是有些惋惜:“吾哪里来的私兵?柳姑娘,你在何时何地见到的?可能与本太子说个分明?更何况,吾的私兵必然有特殊标记,柳姑娘又从哪里知道如此机密的要事?这若是说出去,只怕也会牵连柳大人。” 夜凌华语气里满是可惜之意。 那夜夜凌华出五百私兵助尚宫渊,这几天过去了,整个京城风平浪静。 便是连个水花都没有。 这五百私兵显然有特殊出处。 柳若言也不敢说她就一定能猜对,何况她根本没法跟别人解释,为何她知道夜凌华屯养私兵的地方。 于是柳若言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恍然,福身道:“殿下恕罪,民女今日只是碰巧听到了些流言蜚语,便想向殿下请教。多谢殿下肯为民女解惑。民女回家定当跟父亲说明,这等流言妄语出现在京畿之地就该严打。” 夜凌华哼道:“你自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柳若言原本的冷漠神色里多了一丝惶然,“是,殿下。” 夜凌华等这才走了。 到了僻静的地方,纳兰容忽然开口道:“殿下,柳若言今天这是何意?莫非是想用打草惊蛇之计?” 蛇? 夜凌华不满的又看了纳兰容一眼。 纳兰容已觉出自己失言,赶紧用娟帕掩了唇。 夜凌华眼中有些轻蔑之色,“她这是为着自己的情郎着急了。那晚她确实看到是吾带的私兵与尚宫渊一同出现。那又如何?吾方才已经点给了她。五百私兵,上面又没有标志,她凭哪一点说是吾的?到时候大不了推给尚宫渊。” 纳兰容点点头。 夜凌华又思忖道:“想来,是她在诈吾。不必理会。” 清风阁,柳若言与季礼常又见面了。 这次,两人的座次是面对面的。 足可见季礼常这次是当真重视起柳若言来。 “夜凌华这人极为自负。”柳若言低垂着眼眸,快速的说着,生怕自己感觉不再。 “我说的都是那夜所见,他必然会认为我是在诈他。他根本不会因为谨慎起见要他的私兵有所隐蔽。而我恰好知道几处他可能藏匿的地方。给他制造一点麻烦,足可以拖住他想监视雪蓝岑的目的。只是,左长乐的毒,要当真能解开才好。否则回了北狄,终究是大患。” 季礼常终于出声:“柳姑娘,这是你早就想好的,还是今日只是个……巧合?” 柳若言颦眉不解看了他一眼。 季礼常便没出声。 片刻之前,柳若言与他商议的是利用左家与平乐帮内的人。 却没想到柳若言转身出门就撞上了太子,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一出别致的打草惊蛇。 柳若言说完了此事,便要离开。 季礼常忽然道:“今夜我会再次夜探东宫,柳姑娘,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柳若言一怔,心下涌上苦涩,她想说的极多,可是更想当面见他。 方才跟夜凌华说话之时,她几乎就想直接说出夜凌华藏匿私兵的地方,好让夜凌华将自己也抓回东宫。 幸好,她的冷静在关键时刻唤回了她。 夜凌华怎会如她的愿。 柳若言面现纠结,季礼常静静等着。 柳若言终于长叹一声:“何必多问?” 季礼常不觉失笑。 他还以为柳若言会趁机问清楚两人的将来。 但这个时候,哪里有将来呢? 第307章 费心潜入,以防万一 入夜,季礼常仍旧悄然潜入皇宫。 他之前为了探得左长乐的囚禁之地,将这么多年他在宫中的眼线全都用上了。 这次,他依旧按照上次的路线悄然而至。 猛地,他身形一顿,又有些不确定。 上次,他为了潜入,杀死了一大片侍卫,若他是太子,定然会将人快速转移。 不过,这几天眼线并未传来新的消息。 左长乐仍旧在东宫那座偏僻的宫殿? 季礼常潜入东宫,发现囚禁左长乐的那座宫殿比上次来的时候守卫更加森严了。 约有十几名弓弩手隐藏在高处。 居高临下,将那座宫殿尽收眼底,他是再不能从屋顶探入了的。 唯一能确认的是人还在。 季礼常放了心。 他离远了点,悄然滑下,候在暗处静静等着。 他几乎神经紧绷了一整夜,终于天亮了。 他候到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进去送饭。 季礼常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中午,又来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来送饭。 季礼常跟在他身后。 过了没一会,这个’小太监’又重新拐了回来,手里仍旧提着食盒。 他看起来十分沮丧,垂着头时不时抬手用衣袖拭泪。 守在门口的侍卫喝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小太监尖着胖子道,“那人一口没动,公公骂我办事不力。小的没办法了,这才拐回来。” 这小太监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简直要命。 一个侍卫打开食盒看了看,确实里面一口没动,他点点头。 小太监赶紧收拾食盒,一边收拾,一边连连称谢。 就在这小太监转身要走的时候,侍卫忽然喝道,“慢着!你怎么与方才不大一样?” 这小太监一愣,随即苦着脸道,“大人,您是不是在说笑?每顿饭我们来送的人都不一样,您哪能就记住奴才这等长相,再说,奴才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小太监,卑贱的很,您记不住也是有的。” 这小太监说自己卑贱,神情上却没有半分自怨自艾的气息。 虽然嘴里说着谄媚的话,却不让人讨厌。 这侍卫也有点弄不清楚了。 他想,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这小太监见他不放,终于着急了,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金马,一边低声道:“这是大监赏我的小金马,就送给大人了。哎,小金马没什么,日后当差当的好,定然还有,可今日这差事办不好,说不定又要打回去做低等杂役苦工!大人就当可怜小的?” 这侍卫被磨得有些心动。 可又想起了上一次屋子里悄无声息的死了十来个兄弟。 侍卫便道:“既然这样,你将门打开,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随时得知。” 小太监连连点头。 侍卫终于放了行。 屋门大开,水池与门之间却有一扇屏风挡着。 小太监低着头弯着腰提着食盒走到屏风后。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比上次更浓重的腥气。 他一手开食盒,另只手却摸在了自己腰间。 他暗暗瞟向左长乐,需要左长乐给他一个确定的眼神。 哪知,这么一望,却吃了一惊。 左长乐面色隐隐有些发黑,双目紧闭,眉心微微皱起,似在忍耐着痛苦。 季礼常自认假扮的小太监毫无破绽,可若是左长乐变成这样,他今天就白费了这番功夫。 季礼常随即捏着嗓子唤道:“送饭了。” 水池里的左长乐手指一抖,铁索叮铃咣啷做响。 左长乐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狠意。 “怎么又来了?不吃!”左长乐厉声道。 季礼常看得一阵唏嘘,左长乐甚少有使性子的时候,且他平日里在人前总是端着,真是难得看他如此。 倒比他今日扮成太监还要难得。 “你不吃,我回去没法交代。”季礼常意味深长道。 左长乐一顿,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笑。 他往水池边动了动,距离刚够季礼常伸出胳膊给他喂饭。 季礼常边动作,边用唇语跟他交流。 —你怎么这么虚弱? 左长乐眼神无奈,看了看自己手腕。 季礼常趁着喂饭,故意将饭粒洒在左长乐手腕上,趁着擦拭的功夫摸了一把脉象。 —你的内力呢??? 左长乐淡淡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 季礼常也不蠢,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 —你是为了方便我潜入,故意暴露自己? 左长乐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季礼常皱眉,这才说起来的目的。 —柳姑娘说这池水的毒会让人迷失自我,易于被人控制。 左长乐盯着他。 季礼常反瞪,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 —王大夫正在想办法化解毒水的毒素。雪蓝岑暗中布置人手准备带你走,你那好大哥正忙着跟嘉兰公主培养感情。倒是似乎与太子谈崩了,这几日两人私下都没有什么来往。 左长乐眼中闪过警惕。 —柳姑娘已经料到了,若是你出了这个东宫,第一个要防的便是尚宫渊。 左长乐眼底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又是柳若言。 季礼常忽然道。 —来之前我问过柳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 左长乐瞟他一眼。 季礼常如实说道。 —她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长乐闭上眼睛,敛住了他此时的情绪。 季礼常任他心绪翻涌,只一下一下的喂。 饭吃完了,左长乐睁开眼睛。 季礼常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一个失手,哎呀一声将碗跌入池水中。 季礼常手忙脚乱的要去捞。 就在这片刻的响声里,季礼常清晰的听到,左长乐说:若两天之后,我当真被摄去了神志,雪蓝岑要带我走。走之前,你在我心口前刻上一个字。 言。 季礼常虎躯一震,他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了,着实没想到还有这等操作。 季礼常将碗抓在手里,刻意在池边敲打了两下。 便是在这一瞬的遮掩里,季礼常又听到,左长乐说道:若是我真的忘了一切,也许她能让我想起来。 季礼常服气。 他不敢耽误,立刻收拾好了碗筷就要走。 便是在这片刻的衣料摩擦声中。 左长乐传来了最后一句话:我一定能想起她,只有她才能做我的王妃。 季礼常深吸一口气。 这水池子真不是人待的,瞧瞧,活生生将一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熬成了儿女情长的乱世王爷。 这样也好。 他肯自愿回北狄就好。 第308章 前夕,是谁算计哥哥 两天后,是一个微微泛着冷意的早春。 柳若言轻咳着坐起来。 这几日,她倒是按时吃药,没成想,头不晕了身体也好多了,却是咳嗽开始了。 她心中着急,生怕自己这毛病影响到今晚。 季礼常已经派人来通知了。 说是夜凌华已经知会了雪蓝岑今夜戌时末去宫门口接人。 只要雪蓝岑接到人,季礼常会同时通知手下在两处宅院,一处作坊附近安排打斗。 这三处地点都是柳若言提供的有可能私藏夜凌华私兵的地方。 纵然不全是,在今夜只要能引起夜凌华警惕,令他无暇分神便可。 而事后,季礼常会故意让自己的人露个脸把所有的事都揽上身,而后随着左长乐一起去北狄。 雪蓝岑要引开尚宫渊,毕竟尚宫渊在城外还有北狄精兵驻扎。 雪蓝岑会假装带着左长乐一路狂奔至北狄与古武的边境。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左长乐便由柳若言带上马车藏匿起来,等待季礼常。 两人汇合以后等待天亮随着百姓混出城去。 柳若言现下所要做的便是尽快的好起来。 想到这里,柳若言又打算如法炮制,又叫杜鹃去多熬了一副药。 杜鹃欲言又止。 “妹妹,这是怎么了?”柳沐深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病怎么还没好彻底?请了哪位大夫?”他施施然走了进来。 柳沐深自退婚之后,渐渐走出心底阴霾,也开始关心起这个妹妹来。 柳若言只作无事发生,便淡淡道:“病了好几天了,我也想早些好。只怪最近天气反复,哥哥可要多注意。” 柳沐深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便坐了下来,不多时,杜鹃回来了,将药递给柳若言。 这药当真极苦,柳若言面不改色喝了下去。 “妹妹,有心事?”柳沐深忽然问道。 柳若言用帕子沾了嘴角药汁,反问道:“哥哥是指……?” 柳沐深瞧了瞧那碗,面上尽是无奈:“你哥哥我不蠢,这药分明苦,便是我闻着味道都有些难以忍受,你却忍了?这些日子我也与你有些了解。你最是爱将心事藏在心底的!” 柳若言浅浅一笑,“哥哥真是细心,未来嫂嫂有福气了。” 说到嫂嫂两个字,柳沐深果然就变了脸色。 柳若言就是要岔开话头,便问道:“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妹妹去跟母亲说啊。” 柳沐深,面色沉下来,而后又是一暖,看着柳若言道:“妹妹想岔开话题?难道妹妹不知哥哥喜欢哪种女子?” 柳若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柳沐深也无心再问这个话题,便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左长乐来?” 柳若言一顿,不动声色:“大约他事忙。哥哥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柳沐深不疑有他:“难得北狄使团前来,解禁十日,你们已经有了婚约,也不必拘泥,尽可以出去玩耍。外面好玩的东西很多。日后,你嫁了,便没有这般随心所欲了。” 说着,柳沐深拿出一盒胭脂,面上很是不自然:“这个送你。” 柳若言接过来。 柳沐深诚恳道:“你用用,这个保准比你以往的要好,不是外边卖的,是自己手做的。” 柳若言打开闻了一下,是种从没有闻过的混合香气,很清甜。 “哥哥,你怎会知道要买这等女儿家的东西?这是在哪里买的?”柳若言有些感慨。 “你觉得好?那你便用,是镇国将军家里的奴婢做的,我觉得不错,便买了一盒回来。”柳沐深有些不好意思。 柳若言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胭脂是内眷小姐所用,哥哥,你怎会知道?你见过镇国将军的内眷?”柳若言随口一问。 柳沐深却面露难色,犹豫道:“是有个丫鬟拿在手里,教我看到了。” 这话一听没什么,但仔细一琢磨就有些怪。 “哥哥在哪见到的丫鬟?哪个丫鬟会这般不自爱,私自与外男来往?哥哥买的时候旁边有人吗?镇国将军知道吗?”柳若言奇怪道。 随着柳若言这一迭声的追问,柳沐深顿时哑口无言。 柳若言面色渐渐冷下。 这傻哥哥啊,该不会是叫别人算计了吧? “这东西我不要。哥哥你还回去,别再找那小丫鬟,直接给镇国将军或者给一个靠谱的小厮,能进内院的那种。” 柳沐深自去了边关之后,对于一些男女之间的礼节便有些被同化。 比如,男女大防在内院还是很严格的。不似在外行走那般将就。 经柳若言这么一提醒,柳沐深便也觉出有问题。 “先谢过妹妹了。”柳沐深抓了胭脂就走。 柳若言冷声道:“站住!” 说着,自己走过去,放柔了声音道:“哥哥回来的时候可要送我别的礼物。” 柳沐深凝眼望着她:“好。” 待柳沐深走了,柳若言叫来了杜鹃,“你方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杜鹃哎了一声:“小姐,你近几日都不知在忙什么,有件事你可能没注意到。最近萧柔儿跟镇国将军家的千金走的近。大少爷买了那盒胭脂,奴婢当时就觉得不对。镇国将军家的千金英姿飒爽,性情豪爽,这等需要磨性子的胭脂手艺,着实不像是她或者她身边的丫鬟能做出来的。” “是么。”柳若言冷笑一声,还以为萧柔儿最近忙着做萧家千金无暇东顾。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暗地里想算计人。 “杜鹃,你帮我多注意些萧柔儿跟哥哥的动静。想来,萧柔儿若是有算计,也需一段时日。至于那镇国将军家的千金……” 柳若言知道那是个很好的女子,若是此生能和哥哥凑成一对便好了。 入夜,柳府灯火俱灭。 柳若言披了一件薄披风悄然从后门走出。 今年开初,便因为北狄使团的关系使得宵禁暂时没了,街道上的摊子生意自是如火如荼。 柳若言走入人群之时,便突然觉出了些烟火喧闹的可贵。 真实,而又美好。 她赶到清风阁。 清风阁今夜开放,季礼常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掩护,特意分了几批宝物拍售,可以说是将压箱底的家伙都拿出来了。 市井之物,风雅之物,刀枪剑戟,几乎应有尽有。 柳若言就这样的打扮从人群中走入,一点也不突兀。 第309章 大梦初醒 今夜来得人很多,柳若言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雅间。 正当拍售进行了一半的时候,有人进来引着柳若言从后门出去了。 来人二话不说就将柳若言塞入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一柱香时间停了下来,那人道,“下车。” 柳若言紧了紧披风走下马车。 就看到迎面也走来一个披着披风的女子,兜帽下的脸正是雪蓝岑。 在她身后也停着一辆马车。 两人要在这里悄然交换。 雪蓝岑跟她错身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他还没醒,人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 柳若言心中一紧,胡乱的点着头,也不管雪蓝岑能不能看到。 雪蓝岑却在上马车时回望了柳若言一眼,哼了一声。 柳若言摸索着走近马车,车夫道:“走吧,尽快找地方给他解毒。” 柳若言这才注意到这车夫正是季礼常。 掀开帘子,就能看到,躺在马车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比这人影更先让人注意到的却是那钻入鼻间的水腥气味。 “他,他究竟怎么样了?”柳若言忍不住问道。她伸手摸到了他宽大的手掌上,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车轮缓缓驶动,季礼常在黑暗中默不作声,他也不知道。 季礼常将人带到了王大夫的医馆。 那里早就有准备好的针灸,烛火,清水。 王大夫十分的讲究,要柳若言在外间等着。季礼常却可以留下。 “你放心吧,他的命还在。”季礼常不知这算不算安慰。 柳若言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季礼常走进内室,皱眉,“很严重么?所以要将她支开?” 王大夫沉重的点点头:“公子内力耗尽,在毒水中足足泡了三天。而我方才探了探他的血,里面的毒性却比正常情况下多了一倍。也就是说,太子对公子做的事,成功了。” 季礼常猛地瞳孔一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怎么可以被古武太子控制住?” 王大夫摇摇头:“你别急,我叫你进来便是要告诉你。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此时,只能等公子醒来看他受损程度如何。” 说到这里,忽然外间,传来一连串有些压抑的咳嗽声。 季礼常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之前公子已经料到自己很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他要我做一件事。” 王大夫点点头:“可以。” 季礼常随即扒了左长乐的衣衫。拿了一根银针便在他胸口刺去。 随着那个言字成型,王大夫眼中渐渐透出了悟。 屋中同时响起一声叹息。 王大夫看了看刻漏,开口道:“我现在就将公子唤醒。” 季礼常给左长乐穿好衣服,退到一边。 王大夫摸出八根银针快速的扎向左长乐身上周身大穴。 左长乐宛如木雕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 突然,像是久溺深水的人伸头在岸上,吸入的第一口空气。 左长乐急切的呼吸起来,他双目快速转动着就是不醒。 王大夫最后拿出一根较为粗壮的银针猛然往左长乐百会穴一刺。 “咳咳咳……”左长乐猛然发出声响,睁开了眼睛。 季礼常和王大夫一时之间都不敢上前。 左长乐轻轻呼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却见他神情阴郁的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 季礼常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公子?”两人同时试探出声。 左长乐没有任何反应。 季礼常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洛南王?” 左长乐抬眼看了他一眼,这眼神却十分的空洞。 季礼常心道不好! 却在这个时候,就见左长乐忽然笑了一下:“季礼常,本王记得你。” 季礼常有些愣,左长乐的口气有些怪。 他与王大夫对视一眼。 王大夫试探问:“王爷知道这里是哪吗?” 左长乐神色淡了些:“你这是在考本王?” 王大夫拱手:“不敢。” 左长乐站起来,忽然皱眉道:“本王身上为何这种味道?快备水沐浴。” 王大夫指了指外面:“大堂那边有另外一扇小门,进去便能到后院……” 话没说完,左长乐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还有个柳若言。 季礼常急忙跟上。 再说,柳若言在外等了半响,听得里面有响动,心下还在揣测究竟发生了何事。 便在这时,左长乐大踏步走了出来。 柳若言心情激荡,激动得看着走出来的这个人。 “你……你没事吧!”柳若言自动忽略了左长乐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左长乐从自己面前走过。 对她置若罔闻。 柳若言愣了。 季礼常追出来,低声道:“现下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姑娘别在意。” 说着季礼常已经跟了上去。 柳若言走进内室,王大夫还坐在那沉思。 柳若言急需一个答案,她不声不响等着王大夫想通了告诉她。 水房内。 左长乐将自己泡在浴桶中,面上沉静,闭目养神。 直到季礼常走进来。 左长乐睁开眼,眼睛中尽是一抹居高临下又带着点赏识的目光:“是你救了本王?” 季礼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前看来,左长乐这个反应跟换了一个人也没区别了。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看起来有些变化的左长乐交流。 左长乐一边用手撩着水花拍打在自己身上,一边问道:“方才跟本王说话的女子是谁?看起来似乎跟本王很熟的样子。” 季礼常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胸前的那个言字。 那个字,刚刺好,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见水。 但,见了水,难道他不觉得疼吗? 若是他觉得疼,低头看一眼,便知道了。 左长乐问了两个问题,季礼常都没回答。 左长乐有些不悦,但他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隐忍的算计。 他现下还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可靠。 对方怠慢他,他亦不能随便处罚谁。 他现下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尽快带他回北狄,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自己是学过武功的,为何现在一点内力都没有? “王爷……,大梦初醒,很多事想必都已经不记得了。等明早我们离开之后,在下再跟王爷一一道来吧。至于那位姑娘,只是个爱慕王爷容貌的女子。她已经定亲了,王爷,不必烦忧。” 左长乐哦了一声,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第310章 他的变化,刁钻 “那真是可惜了。”左长乐语气中竟然真的有一丝遗憾的味道。 季礼常觉得怪异,忍不住再次提醒道:“王爷,那女子已经定亲了。” 左长乐颦眉,“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季礼常这会看出来了,左长乐是将他当成手下使唤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道:“王爷,你还记得在下吧?在下可不是朝堂的人。这趟将你送回北狄,我也该回家去了。” 左长乐嘴角一勾:“回家?你有家吗?” 季礼常………… “你家在哪?”左长乐又问。 季礼常顿时扶额,真是没想到,他没有了以前身上那种收敛的儒气,说话倒是扎心了很多。 季礼常顿时觉得有点心塞。 这个人好着的时候,说情话让他受不了,不好的时候更让人受不了。 左长乐看出他窘迫,忽而一笑:“你难道想学那些闲云野鹤归隐么?你们今天为了救我,得罪了太子吧。你是怎么打算的?清风阁在古武开不下去了吧?跟我回北狄,日后就开在洛南王府的地界。有本王做你的靠山,何愁不赚钱。” 说到这里。左长乐忽然停下了。 赚钱。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季礼常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左长乐见他又不说话,这回倒是习惯了。 自己起身给自己擦拭好身体,而后穿上衣服。 季礼常早就转过了背没看他,以示尊重。 左长乐穿完衣服,扣上腰带,轻轻松松走过季礼常,轻拍他肩膀,“不必避讳,本王的命都是你救的,允许你直视本王。” 季礼常老脸一红,麻蛋,为什么左长乐变得这么撩? 他这边还在琢磨,就见左长乐又倒回来,面上有些疑惑道:“为何本王自己擦身穿衣如此习惯?难道说本王一直以来都没人伺候?为何本王脑海中一片空白?” 季礼常听到这里终于琢磨出来一点,他微笑道:“王爷亲和,向来自己能做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左长乐点点头,“本王去看看大夫,问个清楚,是不是本王撞到了脑袋把脑袋撞坏了?” 季礼常垂眸:“好。” 内堂里,柳若言正凝神听着王大夫的猜测,“……公子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像是他又不像是他。他记得他是北狄洛南王,但是却没有提起平乐帮和左家……” 说到这里,王大夫忽然“咳咳”两声。 柳若言浑身一僵,她已经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 “哼!”左长乐嘴角勾着一抹嘲讽:“怎么不说了?本王还什么都没听到呢。” 王大夫呵呵两声,反正他是大夫低头装作收拾针灸包就好。 柳若言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左长乐。 柳若言心情很复杂,想好好看看他,却不敢面对。 “听说你已经定亲了?”左长乐忽然凑到她面前,将她仔细打量一番。 柳若言忍受不了面前的人用这种陌生的腔调问她这种问题,便生硬道:“嗯。” 左长乐一叹:“想必他一定生得不如本王吧。不然你怎会爱慕本王?” 他这一本正经的腔调。 柳若言有片刻的错愕,随即有些明悟。 像是负气一般,柳若言冷声道:“他生得比王爷好极了,就是可惜,命太短。” 王大夫默默的加快了自己收拾的动作。 左长乐哦了一声,全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柳若言瞧他那一脸无辜又自持身份的模样便来气,连带着那点心痛也暂时感觉不到了,忽然一笑道:“倒是王爷跟王妃新婚燕尔,怎么也不见王妃相伴左右?” 王妃? 左长乐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脑海中为何一点记忆片段都没有? 他抬起头想问问柳若言见过王妃没有。 就见到柳若言眼中忽而便像是暴雨中的浪潮,拍打出无数氤氲的水雾。 她很快便转过身去。 左长乐只觉脑海中如遭重击。 他猛地坐下,仰面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这时,季礼常进来了,看到躺倒在床上的左长乐,眉头一皱,“已经安排妥当,这里不能再待了。东宫太子已经收到几处私兵骚动的消息,只怕很快就会寻个借口搜过来。” 王大夫有点舍不得走。 季礼常冷声道:“姓王的,你是左家的人,公子重要还是你这破医馆重要?” 王大夫这才狠心拎了医药箱跟上。 一行人趁着人多潜入了一座宅子。 这宅子,柳若言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季礼常过来跟柳若言介绍道:“这座宅子是你哥哥的。我看他很久都没来住,便知道这里再安全不过,又不用花钱又安全。若是被人发现了只管找你。” 柳若言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季礼常带着的两个手下帮忙将左长乐放在床上。 王大夫坐下给他把脉。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 左长乐又醒了。 这回,他睁眼睁得容易,径直坐了起来。王大夫依然被吓了一跳。 左长乐眼中多了一丝戒备,随即便用漫不经心的模样掩饰住了。 便是连柳若言都觉察出左长乐跟上次的不同。 比上次醒来多了些阴沉。 季礼常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也太不稳定了。 他试探的问道:“洛南王?” 左长乐冷笑一声:“方才在医馆你便是这种口气,怎么?怕本王又忘了自己是谁?” 季礼常闭了嘴。 柳若言见他这症状简直太奇怪。 他明明看起来又不同了。 但还记得他在医馆昏倒之前的事? 于是柳若言便开口道:“王爷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倒的?民女正与王爷说到王妃……” 左长乐皱眉:“本王不在的时候,他硬赐下的,连堂都没拜过。不能作数。” 说完这话,左长乐顿了顿,像是奇怪自己为何会解释。 他将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慢慢问道:“你,是谁?” 柳若言心头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是北狄洛南王。民女只是古武一户寻常百姓。”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古武的百姓,又为何肯帮我这个北狄的王爷?” 季礼常和王大夫同时一窒,这问题太刁钻了!不过,左长乐倒当真有点王爷的气势了。 质疑一切,不轻易信人。 第311章 离得这样近,吻,他是谁 是,她是古武的百姓,她为何要帮一个北狄的王爷? 柳若言忽然觉得此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做梦! 现在梦醒了才发现她多荒唐。 识人不清,也怪他掩藏的太好! 也是,连自己都骗过的人,掩藏怎能不好? 柳若言抿着唇,退开一步,不想说话。 左长乐眼里闪过疑惑,他负手在后,逼上一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若言无语望他一眼,心情更复杂了。 季礼常这时沉吟了一下,拽了拽王大夫,用手指了指门口。 王大夫:? 季礼常用口型说道:给他二人一些时间,若是能……就更好了。 王大夫:?? 走吧你,你个老光棍!季礼常在内心腹诽着,将人拉出去了。 季礼常的亲随原本就没进来,这么一走,顿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 柳若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要她不动心不动情的时候,是最为冷静的。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随即才淡淡道:“柳若言。” 左长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忽然转身站在她面前。 “你的名字里有个言字。”这是肯定的语气。 柳若言没有看他,她坐着,他站着,若是要说话,她就得仰视他。 “是。”很平淡的回答。 左长乐忽然俯身压下来,柳若言一惊,万万没想到他还会这等操作! 被迫的,柳若言便折腰向后死死的抵靠在椅背上。 哪知,左长乐还有继续逼近的趋势。 柳若言逼不得已,伸出手抵在他胸膛,警告道:“王爷自重!我定亲了!” 左长乐身体一顿,他目光幽邃落在了柳若言的纤纤素手上。 她并不晓得,她的手心下抵着的不仅是他跳动不停的心脏。 还有那个言字。 左长乐对视着她的眼睛,却并不理会柳若言的话,只是问道:“本王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肯帮本王?” 为什么我身上会刻着你的名字? “王爷不记得了吗?”柳若言冷漠反问:“民女真想将王爷的脑子扒开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这话算是柳若言两辈子以来说得最泄恨的一句话了。 左长乐唇角一侧翘起,直起了身子。 然后开始伸手解腰带。 柳若言的冷然再绷不住,又羞又恼:“你干什么!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以前? 呵呵。 左长乐解腰带的手松了松,停下,将自己左侧胸膛前的衣衫拨到一边。 “你看看这里。”左长乐忽然柔声道:“似乎跟你有关?” 这时的气氛十分诡异,柳若言被迫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胸前,愣了。 是言字。 他居然在自己胸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左长乐低声道:“在医馆擦身穿衣的时候看见的,虽然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但我是个不会轻易损伤自己身体的人。能被我刻在心上的人一定是重要的人。你,是吗?” 此情此景,再听到这样的话,柳若言一阵心酸涌上来,但她面上的感动却是骗不了自己和别人的。 左长乐忽而觉得眼前一阵恍惚,面前的女子给他一阵强烈的熟悉感。 下意识的,左长乐便低下头放任自己本能的去寻她的唇瓣。 她没有拒绝,甚至还给了他微微的回应。 唇很热,跟她的神情一点也不相符。 她的下颚微微抬起迎合他的索取。 越是深切,左长乐便觉得她早就该是自己的。 正在意乱情迷之中,柳若言忽而闻得耳边传来一声男子霸道的垂问:“你与谁定亲了?你爱慕本王却要嫁给别的男子?” 这一声话语却将柳若言放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柳若言头一偏,下意识伸手又要推他。 这一次,左长乐却没任她为所欲为。抓住了她的手腕。 “柳若言,告诉我他的名字。”柳若言劇然的分离,让正沉浸其中的左长乐眼里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耐。 挨得这样近,两人的气息缠绕,竟给了人一种能够天长地久的错觉。 “说了之后呢?王爷要将我抢回北狄吗?”柳若言忽而笑道:“我出身古武,这是根本改变不了的事实。到了王爷身边,王爷会怎么对待我呢?” 左长乐隐隐记得北按照北狄的规矩,普通的王爷可以一妃二夫三侍。 便开口道:“按照规矩,你自然是做不成王妃。但,可以封你为夫人,地位十分尊贵。” 柳若言心凉了半截。 面前的人不再是左长乐。 他是披着左长乐面皮的骗子! “王爷请让开吧,民女要回家备嫁去了。民女的夫君虽然不比王爷玉树临风,但他曾经承诺过,会对民女一心一意,只有民女一个女子。” 左长乐皱眉:“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柳若言冷冷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死了的’人,“他就是死了,我也是他唯一的妻子。” 左长乐下意识便觉得不舒服,反驳道:“那些都是虚名,若你成为了王妃却没了本王的宠爱,又有何意思?” 柳若言彻底心凉了。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疏离气息,站起来道:“王爷的想法自有其道理,但民女也有自己的坚持,若是不能与所爱之人并肩。便是占尽宠爱又有何用,终归没有尊重罢了!” 这样的柳若言,似乎很熟悉,他莫名就是知道,她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她也很陌生,跟他脑海中的意识绝不相同,甚至是冲突的。 有人告诉他,他是北狄洛南王,生来尊贵,只是因为他的兄长嫉妒,才让他不得不暗中隐在古武。 有人告诉他,他是洛南王,尽可以左拥右抱,他还有个北狄王强塞给他的王妃,他若是喜欢便自可以宠幸,若是不喜欢,晾着也就是了。 还有人告诉他,要他回去以后尽快夺得王位。 这些他第一次在医馆醒来,并没有全部回忆起来。 直到第二次醒来,他才想起。 那个声音还告诉他,他手上并不干净,暗中杀过古武的很多侍卫。 等他夺了王位,下一步便可以对付古武。 他恍惚醒来,记得自己好像是个王爷,若站在他的身份上去想,似乎他应该这么做,这也是任何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男子该做的事。 于是,他默认了这些念头都是他自己的。 可他吻过了柳若言,却发现在那刹那,他似乎更想得到她,他对她的渴求似乎并不比对王位的渴求少。 便在这时,柳若言已经打开了屋门。 她忽然转过身来,淡淡问道:“王爷,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这一句话后,她关上了门,将他隔在屋内。 第312章 义父义女,乔装出城 一夜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 也可以很长。 柳若言坐在厅堂内,便觉得时间过得极漫长。长到,足够她将两人的过往回忆了很多遍。 心酸,心涩。 左长乐坐在屋内,对面坐着季礼常与王大夫。 他有很多疑问要问,当先要问的便是,他是北狄洛南王,那么他的名字是什么,他为何想不起来。 而且,他隐在古武这么长时间,都住在哪?今夜为何要出动季礼常清风阁来护送他。 王大夫本就一知半解。 季礼常知道左长乐不好糊弄,便半真半假的几句话高度概括了。 左长乐一直住在平乐帮,摆摊为生。 后来进宫当了太子文书。 北狄师团来访,被大皇子认出,季礼常他们拼死将他救出,和洛南王妃合谋要将他带回北狄。 左长乐冷笑了一声,盯着季礼常。 季礼常本不觉得心虚,自己又不是左长乐的手下奴才。 但左长乐这般模样倒是比以往那种光风霁月的压迫更让人慎得慌。 左长乐语调轻慢隐忍:“你还真是省略了很多。这其中,我与那柳若言是怎么认识的,她的定亲对象是谁?我又是如何进宫?太子又为何赏识彼时只是个区区平民的我?尚宫渊怎么认出我的?我化名为何?这些你都省去了?” 季礼常只能装傻,反正他比左长乐年长很多,左长乐叫他一句叔都不为过。 他就是豁出去死扛着不说话,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左长乐隐忍的站起来,忽觉得有些晕眩之感。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不断的向下沉去,就要将他拉入一个深沉的漩涡之中。 “季礼常……,你……”左长乐想说,若是他又晕了还不知道何时能醒,让他务必将柳若言一起带走。 他现下只觉得从那女人嘴里才能听出真话。 谁知话未说完,他又要晕厥。 季礼常又会错了意。 左长乐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倒了下去。 这一夜果然很短,对一个昏睡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一行人待在这个小宅院中,仿佛单独劈出了一方安宁的天地。 清晨,外出打探的亲随回来,带来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太子果然派出了东宫的侍卫在外搜寻,只说是昨夜东宫有贼人潜入。 一时间外面人心惶惶。 尚宫渊称病没有进宫,雪蓝岑也是同样的借口。 季礼常正在犹豫。 柳若言开口道:“为了以防万一,再去雇三辆马车。然后我们骑马出城。” 季礼常闻言连连点头。 因为近几日的宵禁解除,有很多商旅循着风声想来京城做生意。 有不少的马车马匹进进出出。 他们扮成商旅并不起眼。 季礼常便问道:“怎么扮?” 柳若言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想了想笃定道:“季阁主便是老爷,王大夫仍是大夫,我……就扮做季老爷的女儿。左长乐不能跟咱们一起,给他穿上随从的衣服混在下人里,找两个人扶着点,当可万无一失。” 季礼常再次点头,但这时,他身边的亲随却开口道:“阁主,有破绽。” 柳若言闻言一愣,立刻明白了。 她犹豫了一下快速做出了抉择。 “季阁主,若言认你为义父如何?” 季礼常闻言也明白了,商贾出门做生意,哪有带着自己女儿的,大多带着的都是小妾。 当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自然也有那女承父业的。 只是这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女子仍是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多。 若是硬要说柳若言是季礼常的女儿也可,但,那就扎眼了,难免不够妥当。 柳若言正是出于此考虑,才说出认季礼常做义父的决定。 季礼常便答应了,当下,一切从简,柳若言插香敬告上苍之后,敬了茶,便算是认下了这个义父。 两人之间一旦有了这层关系。 季礼常便觉得自己心态立时发生了变化。 之前,他有心想劝柳若言跟左长乐断掉情缘。 这么一遭下来,他此时看着柳若言却脱口而出:“我这半生未有家室,也无妻儿,你既然成了我的义女。你看上的男子,义父自然要帮你盯着他!” 话一出口,季礼常就是一愣。 他怎么看?若是左长乐回了北狄,北狄王送给他一堆美人,左长乐万一真要宠幸,难道他还能冲进去告诉左长乐,你不能这样做? 这难度太高了吧? 这对他的脸皮厚度要求又提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柳若言淡然一笑,并没当真。 季礼常看出柳若言的心思,心下却暗暗发誓,定然不能让左长乐对不起柳若言。 他反正是江湖人,最厌烦的就是三妻四妾了。 当下,一行人便各自乔装去了。 按照柳若言的要求,那三辆马车上,依照一行人的身形都各自假扮了几人在。 只是,季礼常的手下里没有女子,柳若言不好假扮。 于是柳若言灵机一动便将自己装扮成了男子,再按上假喉结,弄上了粗犷的眉峰。 等轮到胸了,却发现着实是个问题。 便是使劲积压,一套衣服穿下来多少还能从纤细的腰肢和略有起伏的胸口前看出端倪。 柳若言抿了抿唇,干脆在肚子里塞了一个枕头扮成了孕妇。 如此一来,一个商贾带着自己怀孕的小妾出门更有说服力了。 柳若言任由一旁会画妆的手下在她脸上捣鼓了半响。 最终效果出来,柳若言的气质大大的被改变。乍一眼看过去,绝难认出来是谁。 所有一切准备就绪,柳若言便先让那三辆马车分半个时辰一趟依次出发。 等三辆马车都走完了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柳若言一行人这才上路。 季礼常的手下多,个个都武功高强。 各自扮成各类市井流民。 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端倪,这些手下只留了十来人扮成季礼常的随从,其余人都各自散开,从不同的地方向着城门口出发。 算着时辰,柳若言倚靠着季礼常身后跟着王大夫,十几个随仆,缓缓走动出门。 一行人都做了改变,柳若言虽然知道自己是个孕妇,但行动间还是有些不自然。 季礼常十分小声的提点她:“你走慢些,步子要缓。” 而行来去往的人群看过来的目光也总让柳若言不适应。 柳若言叹了口气。 上一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只是小产过一回。 很多事还真是没有经验。 她忍不住想回头看左长乐的模样,季礼常笑道:“我的女儿,他现在的模样你怕是认不出来的。” 第313章 碰见白氏,误会 柳若言知道季礼常这是在提醒她不要轻易回头,当下便专心的扮着孕妇。 等到了城门口,果然就见到盘查的士兵少了许多。 季礼常赞赏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而柳若言却怕守卫仍有余力,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突然,柳若言浑身一僵。 季礼常整个人一凛,急忙低声问道:“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柳若言这才语气带着三分懊恼七分无奈道:“出来太久,竟忘了交代家里。我母亲……大约是发现我一夜未归,找出来了。” 这实在是非常意外。 而一行人已经在排着队,眼看着再有二十来个人便到他们了。 “令堂,她不会认出你吧?就在附近吗?”季礼常没敢乱动,只小声的问道。 柳若言已经冷静下来了:“出城要紧。” 昨晚她出来时,只想着赶着城门开启后将人送走,她回去还能蒙混过去。 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 白氏身边跟着的是雨鸢和杜鹃,且明显杜鹃被罚过了,眼眶红红的跟在两人后面。 她们一路走一路看,并未声张。 刚才柳若言也是一错眼的功夫才注意到三人。 面前还有七八人就到柳若言一行。 身侧,白氏也找了过来。 白氏找人的方式非常直白,就是看到个身形背影有些像女儿的就要想办法看人家正脸。 柳若言本不想让自己太引人注意。 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柳若言咬着牙,忽然捏着嗓子哎呦了一声。 这一声,很是突兀。 吓得季礼常一僵,突围的手势都举了一半。 低头看见柳若言捂着肚子,这才反应过来,忙在心里道一声:要命。 然后快速的伸手揽住了柳若言的腰。 “娇娇,你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季礼常情急之下冒出来这么一句。 柳若言登时被这个称呼恶心的浑身一颤,差点真的吐了。 但,良好的自控力在这个时候救了她。 “人家,没,事,就,是,孩,子,在,踢,我。” 不行了! 柳若言强忍着对自己的厌弃,一字一顿说完这话,然后真的干脆头一歪,倒在了季礼常的肩上,免去一切尴尬。 季礼常此刻表现得像极了一个看重自己心爱妾室的生意人。 生意人,最不差钱了。 季礼常登时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交给手下去分发给前面排队的百姓。 这些银票大多是二十两面额的。 这不就是散财童子普度众生来了吗? 周围的百姓简直就恨自己不能当众插队,碰上这种好事。 季礼常虚揽着柳若言畅通无阻的到了守城士兵面前。 白氏带着两婢女正好擦身而过。 白氏自然注意到了柳若言的背影,也注意到了方才这里这位老爷冲冠一怒为红颜散财的景象。 白氏沉吟了片刻,望着柳若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坚定的走了过去。 这时的季礼常都出钱打点不相干的人了,这守城的士兵,他倒也大方,悄悄塞给兵头一沓。 “家里大妇不能生,幸亏这妾室争气。这不,这趟生意做完就赶紧带她回去,这孩子可不能生在外面。货都卖完了,马匹上都是些干粮水囊。没什么的。” 说着,季礼常还刻意心虚的瞟了瞟马匹上的袋子。 这也是商定好的。 要让那些守卫的注意力集中在马匹上的袋子里。 因为左长乐行走间都要人搀扶。 索性有几个手下都喝了酒,在左长乐身上也染了酒气。 而后装作喝醉酒误事被捆了放在马上的样子。 但实际上,除了那两个真正喝酒的人,若是近身去看左长乐便会发觉他不是醉酒,而是根本昏迷。 果然,守卫的士兵,顺着季礼常的视线在马匹上的袋子上转了转。 见有几匹马上的袋子格外鼓鼓囊囊,便低声问道:“你装了什么?” 季礼常一手扶着柳若言,一手作势要让手下打开袋子:“就是一些没见过的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还……顺带着买了一点盐!” 那士兵脸色一变,随即冷冷看着他。 季礼常连忙解释:“这盐可是买的正经官盐,有凭条的。” 说着,季礼常拿出了一张凭据给这士兵检验。 这士兵扫了一眼,这次没说什么,放了行。 季礼常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只说下次来要带着土特产给这几个士兵。 旁边几个士兵眼里都露出了不屑。 季礼常低声道:“快走吧,娇娇。” 话音刚落,顿时就发觉柳若言身体有些轻颤。 季礼常这才注意到,一旁有个雍容的中年妇人轻轻的坚定的拉住了柳若言的衣袖。 妇人的眼神十分复杂,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疑惑,又有一丝痛心。 柳若言:…… 这会了,真的是口才再好也百口莫辩。 季礼常立刻了然面前妇人的身份。脸色一沉,果断分开两人,“你这妇人,拉着我家娇娇做什么?她是有身子的人,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冲着我来!” 柳若言觉得她过了今天真的可能没法面对白氏。 在季礼常说到有身子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的白氏面上出现了一股愤怒。 柳若言不得已开口用她本来的声音道:“不是还有重要的事吗?快走,别耽误了。” 季礼常点点头,一挥手,自己揽着柳若言大步先走了出去。 身后的马匹下人渐次低着头出了城门。 白氏捂着自己的嘴,转身就走。 方才柳若言说话时,就只有白氏听到了。 杜鹃和雨鸢都没听到。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白氏忽然停下转过身喃喃道:“不对!言儿莫不是被人胁迫了?不对,不对!此事需立刻报官!” 白氏反应过来后,越想越觉得是,立刻奔向京兆府。 没想到,她刚走到外面。 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侍卫。 正是太子。 白氏立刻跪下见礼。 夜凌华面上带着十分不悦,他一早收到消息,说是有可疑人物在他囤积私兵的地方打斗。 他本不放在心上,但来报的人说就连他备用隐藏兵力的地方都有人在外打斗逗留。 这就奇怪了。 除了他和几个相关的头领之外,谁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夜凌华走出来,随意一瞟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向他行礼。 有点眼熟。 夜凌华方才就见过。 第314章 他的变化,该死的男人 出了城,一行人翻身上马疾速行驶百里才停下。 忽然,身后马匹上传来王大夫的喊叫声。 季礼常耳朵灵敏,及时停了下来。 王大夫指了指被捆在马上的左长乐:“公子似乎要醒了。” 季礼常瞪他一眼:“该叫王爷了。” 于是,众人又七手八脚的将左长乐放下来。 柳若言就在马上看着,她直直的盯着他看,不得不说,有的人真的生得好看。 左长乐大约是因七岁以后漂泊在古武的缘故,身上有种别于寻常男子的硬朗。 可他本性又是儒雅的。 这种冲突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便显得很是奇特。 而现在,他又成了北狄的洛南王。 可以想见,日后他该会是多么矜贵。 季礼常的手下多,众人立刻就在地上铺好了毡子,放上软被,左长乐被松开束缚。 王大夫坐在一旁掏出针灸包扎了两下。 左长乐睁开了眼。片刻时间,他便将在场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渐渐眯起了眼。 “你过来。” 这一声好像是对着柳若言说的,柳若言有些不太敢确定,迟疑着,她翻身下了马。 下马的时候,肚子太挺,还被刮了一下。不过,一旁的季礼常明显比她反应快,立刻就跃下来凑近左长乐:“你没事吧?” 左长乐伸手拨开他,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觉得此刻的左长乐有点陌生,又觉得他本就该是这样。 她慢慢走了过去。 左长乐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柳若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左长乐猛地用力抽走了柳若言肚子里的枕头,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委屈你了。” 季礼常顿时心虚。 在场的人里,就他身上的料子是最上乘的,柳若言衣衫也同样名贵,还挺个肚子,实在是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柳若言被他拥入怀中,又觉得他没变,他总是最能体察她心意的那个人。 如此静默了片刻。 王大夫忽然示意季礼常过来。 季礼常跟他走到一边。 “公……王爷,你察觉出什么不同了吗?” 王大夫很谨慎的问道。 季礼常思索了片刻:“好像没什么区别吧,你看他依然记得柳姑娘。而且,对柳姑娘依然很体贴。” 王大夫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他喜欢柳姑娘,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这份喜欢是不会改变的。那么你还没察觉出问题吗?” 季礼常,仔细琢磨了一下,“问题?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是左长乐还是王爷都喜欢柳姑娘?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啊?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 哎。 王大夫叹了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公子被带进宫之前,是用左长乐的身份去思考,去谋划。而如今呢?从他醒来,一口一个本王,就是对柳姑娘也是一副王孙贵胄的模样。你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么?” 季礼常大大咧咧:“这有什么?在我心里,他就该早日认回洛南王的身份。” 王大夫摇头:“可他不仅仅是洛南王,他还在左家长到弱冠之年。左家给予他的那些东西也依旧存在于他的身体里。” 季礼常终于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了。 “是啊,王爷怎么一点挣扎都没有,好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王大夫终于松了口气。 季礼常总算是理解对了。 “我已经配好了解毒的药水,只是不知还管不管用。”王大夫又叹了口气,“这等能让人以为自己一直是另外一个身份有另外的想法乃至念头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 季礼常拍着胸膛道:“你到了北狄,北狄有很多巫医典籍,我都给你弄来让你研究。现下你就别担心了,总归我看王爷这样也没什么坏处。” 王大夫摇头:“那可不见得。谁知道王爷被人影响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又会不会迷失了自我本心。” 季礼常哈哈大笑:“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什么叫本心?难道,他要一直做那个与世无争的左长乐?现下他做回他的北狄皇子,也许这才是本真的他。也许这才是一直被他压抑的本性。随机应变吧。” 王大夫又想叹气,季礼常却嘘了一声,叫他回头看。 那边,左长乐已经将那些手下遣远。 凝眉看向柳若言:“你不愿跟我走?” 柳若言点点头,带着淡淡的笑,很温柔:“你回去做你的王爷吧,好好待你的王妃。” 左长乐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暗淡,随即他立刻用疏离掩饰住了。 “就因为你发现我是北狄王爷,我不能给你王妃之位,又与你不是同国之人?你不是说过,你我有过从前吗?难道你能放下?”左长乐语气也冷淡起来,冷淡的像是在与人争辩,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柳若言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淡然道:“是。我可以” 左长乐这次没有任何的意外,面上带着讽刺:“原来你心悦我便是这样心悦的。” 这讽刺的口吻很像他。 柳若言低下头,忽而抬起头:“我本就没想到,今生还能遇到什么人能相伴一世。我连自己都不确定又如何能陪着北狄的王爷度此一生?” 其实上次在那对面人的感动下,她就要说出来她最大的秘密了。 可惜…… 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吧。 左长乐眼中氤氲着怒意。 不远处的季礼常忽然觉得有些可怕,他问道:“如果他认为自己就是个王爷,他会不会改了他一贯的处事作风?我还从未见他这么生气过,他不会想立刻虏了柳姑娘走吧?柳姑娘还有家人在,不会跟他走的。” 王大夫带着些兴奋观察着:“不知道,也许马上就知道了!” 季礼常又看过去。 那边左长乐忽然绽开一个笑。 这笑又像极了他以往的那种味道。 带着疏淡,又有些意味深长。 刚才的怒意失望,转瞬不见。 “好吧。那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左长乐回身上马一气呵成。 他坐在马上,穿着下人的衣服,却笑得是个主宰者。 “柳若言,”左长乐声音很是温柔,温柔得就像是以往的低喃,“你这次放我走了,也许就见不到我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柳若言一震,难以置信的恨恨看着他。 为什么,这厮的态度忽然变了。 说出的话这么会往她心口扎?? 左长乐见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的模样,这才满意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刻意让自己那抹得意的笑在她面前晃啊晃。 该死的男人! 柳若言又觉得委屈了。 第315章 一骑绝尘,应对太子 左长乐晃够了,慢慢收敛了笑,意味深长道:“再见。后会有期。” 而后他真的纵马而去。 季礼常跟王大夫都惊了,说走就走? “大家快跟上!”季礼常一声大吼,随即他拎着王大夫就将他扔上了马,自己翻身上去,猛地一脚踹到王大夫的马肚子上,一前一后飞速追去。 这些个手下更不必说,手脚麻利连柳若言看都没看一眼。 不多一会,柳若言面前便挥洒起纷纷扬扬的尘土。 真的走了? 柳若言只觉一阵剥离般的难受让她无处发泄。 这男人,临走都不让她好过。 后会有期? 他是想着再见她的吧?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 柳若言翻身上马,慢慢的驱马往回走。 左长乐一阵纵马狂奔,又过了十里停了下来。 季礼常等人追上来,那些扮成市井百姓的手下也追了过来。 左长乐下马靠在马边,淡声道:“就在这里等等吧。” 季礼常很是费解,“等谁?”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便在这时,一个人急急忙忙的从一条小路上跑了过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小高。 “少主,你真是难找!”小高气喘吁吁:“你被带进宫中那天,柳姑娘便让我回去想办法打听你的下落。我在城门口守了很久。今早有三辆马车出城,里面都有装扮的像少主的人。我便知有问题。便跟着出了城在这条必经路上等着,总算让我等到了。少主,你要去哪?带上我。” 小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左长乐眼里没有丝毫波动,但也觉得他有些熟悉感,“你不必走,留下继续替本王在柳家看着柳若言。” 小高愣了一下。 这话锋有点怪。 “柳姑娘没跟着走?少主你究竟要去哪?” 左长乐没有回答,而是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 那里站着一个衣着富贵的人。 在场的季礼常为了扮成商人,身上也穿得类似。但两人放在一起这么一对比,明显一个是假冒的,一个是天生的。 来人不仅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而且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有钱到冒油的感觉。 这种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来人年纪与季礼常差不多,正是左家这一代的家主。 “本王记得你。”左长乐开口。 左家主顿了一下,“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左长乐淡然一笑:“本王本该就是这样,家主还有什么教诲吗?” 左家主笑了笑:“不敢当。你都自称本王了,哪里还需要我的指教。只是你这一走,左家在京城的生意怕是要黄了。” 生意人说来说去最重利。 “怕什么?不如派人去北狄?”左长乐淡淡道。 左家主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这话,左家主深深地看了左长乐一眼转身走了。 季礼常这才明白,左长乐说得等一等,便是等左家主。 他与王大夫面面相觑。 左长乐是怎么知道会有人在这里等他的? 又等了等,再不见人来,左长乐这才上马,这次他面上带了十分凝重,望向前路。 后退已然不可能,唯有继续走下去。 王大夫还在看着左家主的背影。 季礼常拍拍他的马,“别看了,左家主没说话,那意思就是默认要你跟着王爷。” 王大夫沉吟道:“就是觉得家主的那个眼神有点怪。” 季礼常道:“顾着眼前才是要紧。” 随后纵马而去,有些未明辩白的话语便遗落在了路上。 小高看着面前的一行人一骑绝尘,自己琢磨着为什么就不能被左长乐带走。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安安稳稳待在平乐帮,待在柳家,左长乐会回来的吧? 柳若言在离城门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将马放开,它自己掉了个头跑了。 柳若言现在的打扮,去掉了孕肚,可身上还穿着宽大的衣裙,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且她面上的妆容也着实成熟得过分。 她找了个凉茶摊子,用自己的一根簪子换了清水净面。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回去解释的时候。 小高远远的走了过来。 他掏出几枚铜钱将那簪子拿了回来,还给柳若言。 “这是公子的东西,大小姐不可以随便送人。况且你跟公子的婚约又没取消,你也不能嫁给别人。” 柳若言没理他。 心里却堵上了一口气。 凭什么? 他都有王妃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柳若言吃了两个包子重新挽了发饰,便站到进城的队伍里排队进城。 她混在队伍里,低着头也没有多显眼。 毕竟最近前往京城的各方人士都多了起来,也有不少单身女子。 她出城时就拿了路引,这次也没什么阻碍,很顺利的就入城了。 小高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跟着。 进城之后,杜鹃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显然是一直在这里等她。 见她这身打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杜鹃忙跟上,低声道:“小姐,夫人以为你被人掳走了,去报官恰好碰上太子。太子将夫人劝了回去,特意留下奴婢在这里等你。” 柳若言停下脚步:“他人在哪?” 杜鹃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天字号雅间。” 柳若言提步上楼,无视门外的侍卫。进了天字号雅间的门一看,里面果然坐着夜凌华。 夜凌华见她进来,面上笑得邪佞:“这一身可比你方才扮成孕妇差多了。吾真是没想到,柳姑娘胆子这么大。清白之身便敢扮成别的男人的小妾。这要是传出去,柳姑娘好不好过,吾不清楚,但你娘怕是活不了了!” 柳若言心下懊恼,也不知夜凌华方才藏在哪里竟然看破了她的伪装。 早知道,她直接扮成个麻脸不就好了。 最糟糕的是,她认了季礼常为义父的事不能说出来。 否则夜凌华直接就能断定在她身边的那个富商就是季礼常了。 而季礼常离开前,布置了一番,足够迷惑太子一段时间了。 “太子殿下明知故问,民女是逼不得已才乔装送人出城的。”柳若言故意言语模糊。 夜凌华沉吟片刻,语气微妙道:“你竟然跟雪蓝岑能和平共处?” 柳若言顿了顿,立刻明白了夜凌华在想什么。 他以为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是雪蓝岑的。 而雪蓝岑此刻还带着假的左长乐在路上狂奔以迷惑尚宫渊。 “看来雪蓝岑带着的是假的北狄王。哼,你不愿跟别的女人共享本太子,却愿意跟雪蓝岑共享一个北狄王?柳若言,你可知,你这样的行为安你个通敌叛国绝不为过!” 夜凌华双目灼灼盯住了柳若言。 第316章 放行,扯上神明 柳若言沉吟了一下淡声道:“殿下言重了。通敌叛国四个字绝不敢受。民女只是……” 夜凌华看着柳若言,有种看她在掌心挣扎的快感,说到底,他可是一国储君哪。 “……只是揣摩殿下的意思,替殿下做完不能做的事,而已。”柳若言垂下了头,敛住眼里的冷意。 夜凌华一愣,随即冷笑。 “揣摩吾的意思?此事又如何跟本太子有关?你可想清楚了?”威胁的语气。 柳若言控制住自己想嘲讽的面容抬起头,平静道:“殿下将北狄的洛南王困在东宫,后又放出。这实在是一步好棋。放虎归山让二虎相争,最后得利的必然就只是殿下您。如此好的计谋,民女身为古武子民定然不允许有人刻意破坏!更何况,那人身份未明之前还是民女的未婚夫。于情于理,民女都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置之不理。” 雅间内有一瞬的寂静。 夜凌华方满意道:“你也算没有说谎。若你只说是为了本太子,谁会信呢?毕竟当初,你拒绝了成为吾女人的机会选择了左长乐。柳若言,他现下跑了,吾来问你,你可后悔当初拒绝吾?” 这是一道需要拿捏分寸的考题。 答的好了,太子不追究,她平安回家。 答不好了,指不定夜凌华是不是会借故找柳家麻烦。 柳若言缓缓道:“他对民女有救母之恩。民女亦是心悦他。” 夜凌华顿了顿,故意问道:“你答应嫁他是为了报恩?” 柳若言淡笑:“民女那时就已经心悦他。” 话都堵死,明明白白。 随便夜凌华怎么想。 夜凌华笑容淡了淡,“你回去吧。” 柳若言施礼退出去。 夜凌华颦眉深思。 他今天派人盯着城门,已经连着派出去三波人。 他倒不是想出尔反尔,只是昨夜雪蓝岑拿了他的令牌出城却没有跟他的人汇合。 反而跟尚宫渊的精兵纠缠起来。 他当时便觉得不对。 雪蓝岑只一味跑,尚宫渊带人只一味追。他便命人一早多关注城门处,甚至自己还亲自坐镇京兆府。 倒是出现了三波可疑的人,再加上柳若言,一共是四波。 四波人就为了避开他送走左长乐? 这里面怕是有古怪。 所以他才特意等着柳若言。 方才柳若言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左长乐怕是醒了。 醒了好,却不知有没有发现自己给他留下的小惊喜呢。 夜凌华又将整个过程回味了一遍,自觉志得意满。 不想一扭头,侍卫在外面禀报道:“萧柔儿求见。” 夜凌华脸上不觉浮现一丝厌恶。 自那夜他在东宫要了她起。 徐紫莹变成了萧柔儿。 好像这个女人一夜之间从无人问津的清流之孙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给她提亲的人听说都快踏破萧家的门槛了。 结果萧家放话说这个女孩认回来的不容易,是萧家最疼爱的女孩,要配古武尊贵的男子。 还好萧家尚存有一丝理智。 没直白的说等着女儿嫁太子。 绕是如此,每天听着探子回来禀报民间流言都能把他烦死。 普通百姓所知有限,猜来猜去,尊贵的人物不是猜皇帝就是猜太子。 明面上不敢议论,私底下没少说。 夜凌华今天出来也有一部分是要解决此事。 结果,萧柔儿还偏偏撞上来? 她能有什么事? 夜凌华直接拒绝了。 看看日头,他出来得也很久了,便打算离开。 谁知,此时一段琴音从隔壁飘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夜凌华听了片刻,意兴阑珊,还是想走,从隔壁开门走出来个丫鬟。 那丫鬟福身行礼,像是见识过世面,一点也不因为面前之人是太子而慌张。 “公子留步,我家小姐当真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公子商议。且小姐擅琴,最是清绝。公子只需微微移步便可欣赏。绝不麻烦公子的。” 这话可以说是很卑微了。 夜凌华这等冷心绝性之人也微微动容了一下。 倒不是为了听琴,这琴声说实话还不如纳兰容,就算比纳兰容好又如何?他又不喜欢只会弹琴博取欢心的女子。 他感兴趣的是,萧柔儿会跟他说什么事。 能让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自己的折辱。 夜凌华便进去了。 一进去便冷笑了一下。 倒是难为萧柔儿这么短的时间内挂了一条幔帐,她就隐身在幔帐后素手弹琴。 不论此女的目的,单就这画面倒是很赏心悦目。 可惜,她是萧家女。 萧家这种墙头草,便是他也瞧不起。 “说吧。”夜凌华出声催促。 流畅的琴音一滞,随后萧柔儿委屈的声音传了出来,“殿下可消气了?” 夜凌华冷声道:“没有生气又哪里来的消气?” 萧柔儿离开帐幔慢慢走出,唇红齿白的一个美人,不知为何他就是提不起兴趣,脑海中总是浮现柳若言假扮小妾挺着肚子依偎在那富商身侧的模样。 娇媚勾人。 萧柔儿见他出神,以为他是在想事情。 心下有了几分把握。 便捏着架子走过去,奉上一杯茶:“殿下尝尝,这是民女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不是这等粗陋的酒楼能供得起的。” 夜凌华随意嗯了一声,浅浅抿了一口茶水。 他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茶是新贡上来的苦色茶,一共只有五小包。 宣帝赏了两包给莫太师。 其余的都给了太后,连皇后都没有。 夜凌华放下茶盏。 盯向萧柔儿,他的耐心就快没了。 萧柔儿吊足了胃口这才开口道:“殿下,可是因今早北狄大皇子与洛南王妃同时告假而起了疑心?” 夜凌华眉峰一挑。 萧柔儿见他感兴趣便将自己所知的前世事说了出来:“殿下大意了。他们二人根本就不是告假,而是已经离开了古武。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北狄洛南王。” 萧柔儿一派为夜凌华考虑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夜凌华眼里闪过杀意。 这女人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是何意? 威胁? 萧柔儿错以为夜凌华察觉了危险,便立刻解释宽慰道:“此事是有神明托梦于民女。原来北狄洛南王一直流散于古武。不知躲在何处,他这次回去必然会挑起北狄内乱,北狄一乱,殿下就有机会。只要殿下御驾亲征立上一份功劳,何愁前途不明?” 这话若是他第一次听到,定然会十分感兴趣,会认为这女子能揣测到这一步十分难得。 可惜,柳若言已经说过了。 且,萧柔儿还将他当成了个傻子,扯上什么神明? 第317章 公布死讯 “说完了吗?”夜凌华起身,脸上已经是一派平静,“你今天跟吾说过的话最好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明白吗?” 萧柔儿立刻欣然答应。 夜凌华铁青着脸回了东宫。 随后便下令彻查萧柔儿这个身份。 夜凌华一走,萧柔儿面上便淡了下来。 身边丫鬟也带着思索。 “太子殿下根本就不信。为什么?明明……” 明明上辈子夜凌华很是相信这些的。 她还记得,那时夜凌华刚登基,宿在她宫中时,十有九次要做噩梦。 夜凌华为此让她拜遍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寺庙给他求平安。 怎么今生他忽然不信了? 萧柔儿仔细回忆,忽然起了疑惑。 前世,她只顾着夺取夜凌华宠爱,而没有去计较夜凌华为何会做噩梦。 如果按照夜凌华现在的反应来看,很可能他登基前就是不信的。 那为什么登基之后就信了呢? 萧柔儿颦眉难道是因他下令杀了太多的人? 他怕冤鬼缠身? 萧柔儿头疼的揉揉眉心,弄不懂夜凌华。 今天这一趟白来了。夜凌华却是不信。 不过今天这事也不算什么跟太子有关的大事,而且太模糊。 不如透露给夜凌华一个他会高兴的讯息吧。 就借神明之名,告诉他,他当上皇帝的时间。 萧柔儿眸中又燃起了希望。 却说柳若言出了酒楼,小高与杜鹃都在外头候着。 “回吧。最近这几日要是有从宫中传来的消息,记得多留心些。”柳若言声音有些低落道。 杜鹃应了,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小姐,回家后,您可千万记得向夫人认个错。将误会说清楚。” 柳若言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装扮,苦笑一下:“这还有什么误会。” 小高一直在一旁观察这主仆二人,此刻终于开口道:“小姐,公子走了,此事您看要不要跟老爷夫人尽快提一下。还有,公子的身份最好也要让老爷夫人知晓。就怕太子会拿此事做文章。” 小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想得这么周全。 柳若言低头想了一阵。 左长乐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她这里的婚约还好说,但宫里那关不好过。 而夜凌华方才也只是私下追究她帮着左长乐出逃。并没有透露出要利用这件事做别的。 便看夜凌华那里怎么遮掩这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的事。 这种事,自然是说是他死了最是一了百了不会叫人联想。 可……这样一来,她在明面上边就成了望门寡了…… 心情有些微妙。 前世姻缘名存实亡,今生直接嫁不出去。 她果然就该一心复仇。 定了定心神,柳若言将自己思绪拉回眼前。 杜鹃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但她没有多问。 三人回了柳家,柳若言先去换了一身衣裳。 再去白氏的房里。 雨鸢眼神都有些幽怨。 柳若言一进内室,便吓了一跳,白氏竟然躺在了床上。 “母亲!”柳若言急忙上前。 还好,白氏睁开了眼睛,看见她第一反应先是抓过她的手拉近身上上下下的看。 这会柳若言的脸皮就是再厚也受不住了。 “我没事……”柳若言想挣脱开白氏的双手。 白氏却强行按住了。 “你,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做那等打扮?看你此刻完好回来,你知道为娘心里有多难受?”白氏气得不行。 柳若言在白氏伤心的怒火面前却实在不想忍了。 她重生回来满以为很有把握的复仇,先是躲开太子的婚事,再是柳书琪,云氏。继而又发现了前世的背后推手。 越往深处走,她就越觉得前世她白活了。 如今她解决的都是那些内宅女子。 要对付太子,莫太师,她不能再去单打独斗,她需要一个有力的联盟者。 同时也是一个不会背叛的联盟者。 左长乐那时虽然出身平乐帮,又是金陵左家的公子。 在常人眼中他已经具备了平步青云的条件。 且他又对自己一心爱慕,为了她成为了太子文书,教太子不能在明面上觊觎下属之妻。 给了她维护。 可,她想复仇,还是太难。 那时左长乐在,她一心沉浸在这样的镜花水月里,从不深想这层关系,也不去想这仇该如何报。 如今他走了,变成了另一个身份。 她劇然清醒过来,这不仅仅是长久以来感情上的剥离,更是她在未来复仇生活中对他的生生剥离。 “母亲,他,他走了。”柳若言忽然泣不成声。 白氏吓了一跳,“谁走了?你说谁?” 柳若言只是摇头不说话。 白氏再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到了晚间,柳世忠与柳沐深同时阴着脸回来,告诉了白氏一个噩耗。 左长乐被流乱的贼匪杀死,扔下山,尸体面目全非。 左长乐早前两日受命去城外取一份急件。没想到再没有回来。 太子因北狄使者还在便没有声张,而是暗中搜捕。 终于在今天找到了他的尸身。 白氏一下子就急了,“这怎么可以!言儿都在准备出嫁了!她嫁衣都绣了一半了!这个时候新郎官没了?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承受的住!” 柳世忠喝止她:“别说了,夫人。幸好是还没过门,她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就由你去告诉她吧。” 白氏这才想起柳若言说过的话,迟疑道:“我看她好像早就知道了。” “我跟父亲才从宫中出来,这消息还没散开,她如何得知?”柳沐深奇怪道。 白氏又想起白天的事也透着古怪。 又没从柳若言嘴里问出来,有心为了女儿名节瞒下这个事,可白天的事实在透着诡异。 女儿先是彻夜不归,白日又跟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依偎在一起,又打扮成孕妇出城。回来的时候还如此的失魂落魄。 饶是白氏常年待在后宅,也觉得这不是小事。 犹豫再三,白氏拉过柳世忠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 柳世忠大吃一惊。 当下就要冲到柳若言房中将她拉起来问清楚。 柳沐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柳若言做错了什么,也尽是要维护柳若言。 三人你拉我拽乱成一团。 “爹,娘,哥哥。”柳若言面色如常的走了进来。 “咱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有些事的发生非我所能控制。也该让爹娘哥哥知道。”柳若言平静道。 第318章 开诚布公,作罢 三人不由得都是一愣,仿佛没见过这个女儿这个妹妹一样。 柳若言身穿家常衣裙语气平静,神色也十分平静。 但那双眼眸里却仿佛氤氲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暴风雨! “坐。”柳若言抬手虚让了一下,随后自己先坐下了。 她的话语仿佛有什么魔力,叫柳世忠跟白氏都不由自主坐了下来,更别提柳沐深了。 “杜鹃将门掩上。守在十步开外。”柳若言对着门口吩咐道。 门吱呀一声关了。 柳世忠隐隐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带了些打量。 这女儿,虽然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但她在想什么还真不是他现在能猜出来的。 旁的女孩若是未婚夫死了,只怕都要随着去了。 偏自己这女儿这般冷静。 “左长乐,”柳若言顿了一下:“他没死。事情要从北狄使团入京陛下解了十天宵禁开始说起……” 柳若言说得很慢,但很清晰。 一直说到她假扮富商小妾送他出城。 当然季礼常等人的名字略去了。 柳沐深一直越皱越深的眉头才劇然松开,神情有些茫然:“他是……北狄的洛南王?这些年,北狄流兵一直骚扰北关边境。便是今上将嘉兰公主嫁去北狄,我瞧着也无法平息北狄王室那股子野心。日后若是打起来……” 柳沐深顿了顿,随即神情变冷:“妹妹,你可不要心疼。” 柳世忠斜眼看了柳沐深一眼:“你脑子里就只想着打仗?还没谱的事,你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出去把嘴管严实点!” 柳沐深皱眉看着柳若言,脸上神色不以为然。 白氏面上十分担忧,但她却没说什么。 柳世忠思考了一下却是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太子知道左长乐的身份,为何要放他走?” 柳若言不禁对柳世忠钦佩起来。 柳沐深关注的是左长乐成为洛南王后给古武带来潜在威胁。 可柳世忠却直接问到了关键。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太子,太子他意欲何为? 柳若言没有回答,只静静等着。 果然,柳世忠又问道:“太子跟北狄皇子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柳若言抬眸与柳世忠对视,“爹,女儿僭越想问个问题。圣上可有换储的打算?” 柳世忠警惕的朝门口望了一眼,不悦的目光盯着柳若言,“这话放肆!” 柳若言不避不让:“圣上是否动摇了?” 柳世忠沉下脸,“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柳沐深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不赞同。 柳若言缓了一口气讽刺的语气呼之欲出道:“现下可以回答爹了。太子跟北狄大皇子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眼下,他们的处境是一样的。太子多了四皇子这个对手,那尚宫渊多了一个眼中钉洛南王。只是同室尚且操戈,更别提古武和北狄这样的关系。他们二人谁都不肯先出手帮对方。而左长乐恰好变成了两人矛盾的中心。” “爹,你还不能说吗?太子想那个位置已经想了很多年了,如果圣上有此心思,或者让太子觉得他有这个心思。以他现在的能力出手对付四皇子绰绰有余。当初宣帝为何将兵部给了四皇子却将太子派往吏部?这难道不是因为宣帝下定决心却又后悔的缘故吗?”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若言却还在继续:“今上将局面弄成这样,此刻就算他想停手,保任何一方都没法子了。四皇子跟太子已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是现下还没有事情将这死结激发,明面上还是兄友弟恭……” “这是谁告诉你的?”柳世忠沉稳问道,最早他听见柳若言这番言论时候的震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因为柳若言说的也是他所想的。 柳若言盯着柳父一字一句道:“女儿是站在父亲的位置,替柳家打算。父亲,面对这样的朝局,您就没什么想法吗?” 其实,柳若言前世到死都没弄明白柳父是哪里得罪了夜凌华。 可她现下看着柳世忠的态度,隐隐有了预感。 柳世忠用一种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自己的女儿,就像是第一次认清一样。 “现下为父忠于天子,自然日后也是忠于天子。” 柳若言心下微微喟叹。 她明白了。 前世,太子与四皇子胶着之时,她已经成为了太子妃,柳父不得已才支持了太子。 只怕父亲的态度夜凌华是知晓的。 于是,秋后算账。 过往的那些功劳都成了催命符。 只是柳世忠这样的回答在这一世却显得很是被动。 夜凌华绝不能再选,那就只有一个四皇子。 柳若言深知,若是夜凌华就像现在这样什么破绽都不露出来的话,那么柳父绝不会有倾向。 夜凌华心胸狭窄,却很是会伪装,心狠手辣却善于掩饰。 唯一能让他露出破绽的也就是宣帝传位的诏书了。 当初夜凌华拿着写有他名字的诏书来找她,让她交给柳世忠,在朝会上宣读。 那时宣帝已经渐渐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只以为是夜凌华长久的表面功夫跟她在外尽力的游走起了作用。 当下就将柳世忠彻底拉拢过来。就在夜凌华登基的那一天,四皇子—那时的废王突然暴起刺杀夜凌华。 被禁卫拿下后,夜凌风一脸愤愤向众臣子说,这诏书上本是没有名字的!是夜凌华自己将自己的名字加上去的。 而且宣帝不是衰老,而是中毒。 夜凌华那次反常的没有对夜凌风痛下杀手,反而立刻将太医请来,给宣帝诊治,一个太医看过又叫了另外一个太医,最后将整个太医院都宣来给宣帝看诊。 就在众臣子眼皮底下证实了宣帝并无中毒。 而后夜凌风长笑一声,自刎而亡。 此后,夜凌华顺利做了皇帝,却从不去她的宫中过夜。 她心灰意懒宫中的事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妃格外受宠,听宫人说夜凌华说过,只有在萧妃那才能睡得安稳。 前世的事,此时再看却有了不同的心得。 夜凌华,他登基以后睡得很不安稳。 而夜凌风说得那些话也绝非无中生有。 这些念头急转不过一瞬间。 柳若言站起来:“今日之事,太子为着他的目的已经代为遮掩。左长乐确实是死了。我跟他的婚约就此作罢。” 第319章 从长计议,柳沐深轻薄 柳若言望向柳世忠:“爹,您好好想想。您为的是国,但女儿只想保住一家平安。” 柳世忠没说话,只看向柳若言的目光中带了不赞同和一丝狐疑的打量。 白氏这时忽然站了出来一贯温柔的面庞上带了凝重:“你跟娘来。” 柳若言知道她今晚说得够多了,只是她还没有实证,不能取信于人。 白氏带她进入内室忍不住道:“言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话。你今天说得这番话,定然会让你爹与哥哥生疑。” 柳若言沉吟道,“娘,我今天……还有方才表现得很吓人么?” 白氏拉住了她的手,“简直跟以往大不相同。你平日里又没接触过这些,却怎么说的头头是道?” 柳若言犹豫了下,开口道:“娘,你信不信人死后……不会消散,反而会投身到这个人小的时候去?仿佛这个人年纪没变,里面的思想却是劇然无法解释的成熟了许多?” 白氏惊疑的看着她。 柳若言忽而一笑:“这是话本里的段子,娘,吓到你了么?女儿确实是因为左长乐曾在女儿面前提起过。今日是照搬而已。可这话里的道理,娘你听明白了吗?” 白氏犹豫着点点头:“你爹才刚在今上面前露脸,正是当红的时候。你让他再好好想想。” 白氏也只能说到这里。 但看白氏的神情也是没立刻听进去的。 柳若言原本的一腔激愤,要吐露出一些前生之事的念头便散了。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目前来看,柳父是不偏不倚。 就连今上也是左右难断。 唯有想办法让柳父看穿夜凌华的真面目。知道此人若是上位会造成血腥屠杀,绝不是做明君皇帝的好心性。 白氏缓了缓忽然板下脸来:“无论如何,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居然学那些江湖女子扮什么小妾。这要是被发现了,那些流言碎语,人言可畏都能将你淹没!你还要不要活了?从今天起,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自己房里好好抄经反省。” 白氏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语重心长。 柳若言心下内疚,便点头应了。 这一日便这般过了。 从这天后,白氏果然行使了她当家主母的职权,将柳若言拘在自己房中。 包括她身边的绿夭和杜鹃都一并禁在院子里不能与前院和外边往来。 这日清晨,柳若言洗漱完毕,便坐在书案旁,开始净手抄经。 身旁开着窗。 书案上一盏茶香气袅袅。 不多时,绿夭走了进来,看着柳若言的背影欲言又止。 柳若言一顿,没有回头,淡声道:“怎么了?” 绿夭抿唇忽然道:“小姐,左公子的尸身听说被左家领了回去,说是要送回金陵。小姐……不送送吗?” 柳若言又点了点墨,继续写着:“不必。” 绿夭眼眶有些红。 这时一旁在整理春天单衣的杜鹃忽然道:“你去给小姐端一点点心来。” 绿夭还想再问,便看到杜鹃严厉的眼神,便咬着牙出去了。 杜鹃所知要比绿夭多一点,只看那天柳若言在城门口的做派便知事情不简单,但却不能直说。 杜鹃收拾了衣裳便出去了。 柳若言面容平静无波。 直到她抄完了一卷,看着日头低沉了。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想再抄一点,便见杜鹃一脸担忧的走了进来:“小姐,大少爷那里好像出事了!” 柳若言不以为意:“哥哥那里能出什么问题?” 杜鹃附耳过来耳语一番。 柳若言眼眸中这才多了些凝重。 这几日,白氏不与她通外界消息。 便是她自己也刻意不去打听。 这么问下来,才知,北狄尚宫渊被人发现驻扎在城外的精兵不知去向,而雪蓝岑也不知所踪。 宣帝又是吃惊又是震怒。 下令五天之内要是还看不见尚宫渊的人回来,便要撕毁刚定下的盟约。 好巧不巧,尚宫渊就在今日回来了,带着一身狼狈,向宣帝赔罪后又匆匆向宣帝辞行。 宣帝心里还有火气,就让尚宫渊以驸马礼节跪在殿外。 直到宣帝消气为止。 便是因为这样,柳沐深跟随着镇国将军今天入宫去了。 一来是让尚宫渊看看古武的大将,二来这是为了嘉兰公主震慑尚宫渊。 毕竟,宣帝也是希望促成两国和平相交。 等镇国将军出宫时,便邀请了柳沐深一块家去。 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柳沐深跟镇国将军走得近,经常在他家中用饭也是有的。 便是在刚才,镇国将军府的人来人了。 板着脸说柳沐深喝醉了酒调戏镇国将军的千金林静嫣和她的闺中好友萧柔儿。 要柳家的人过去接一下。 对方的口吻非常不好,柳世忠出门会友去了。白氏又怕柳沐深出事,便要自己前去。 正好启嬷嬷在呢,就让人进来想办法通知柳若言。 柳若言一听到萧柔儿的名字,便有些想冷笑。 柳若言起身,对着杜鹃道:“你先去拦下母亲,这件事我出面。” 杜鹃反应极快问道:“若是夫人不答应呢?” 柳若言微微冷笑:“你就告诉母亲,若是我去,便只是年轻男女之间玩闹失了分寸。若是她去,保不齐谁在镇国千金耳边吹两句风,这事便成了哥哥贪慕镇国将军权势,使出了下三滥的卑鄙招数了。” 杜鹃点头极快的出去了。 柳若言点绿夭去收拾了一件披风,一点醒脑薄荷,随后便去了门口。 绿夭想跟着,柳若言淡声道:“你留下,照顾好母亲。” 绿夭一怔,随即心头有些酸涩,小姐这是不信她了?她察觉了吗? 柳若言坐上马车,杜鹃跟在马车外。 白氏不放心的嘱咐道:“接了你哥哥便问清楚,他不是那般轻浮的人。不过此事毕竟对林小姐闺誉有损,她们应该也不想闹大。该赔礼的地方便要记得赔礼,多少银钱都无所谓。” 柳若言嗯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马车扬长而去。 转过拐角,柳若言嘴角勾起冷笑道:“慢一些,别急。” 最近一段时间她险些将萧柔儿给忘了,没想到她还不放过哥哥。 第320章 上门,闲言碎语 来到镇国将军府,天色已然发暗。 镇国将军府大门紧闭,刚才来报信的下人,按说,要走得比她们慢,这一路走来也并不见人影。 柳若言下了马车,怀里抱着那件披风,气定神闲道:“敲门。” 杜鹃嗯一声,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门环。 直到两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门才慢慢开了。 来人一见是个年轻的姑娘和丫鬟登时就有些不耐烦。 柳若言淡淡报上家门。 这门房面色就变了,说话便也刻薄起来:“原来是柳家的大小姐?怎么不见你家大人来?这柳大少爷的事,您能做得了主吗?” 柳若言淡淡睨他一眼,“让开。” 柳若言这一声并不大,却包含了浓浓的威势。 门房立刻就从她眼中看出,柳若言根本不想同他说话,那种淡漠威严就好像他不配与她说话。 门房先是有些退缩,随后意识过来面前的这个女孩仅凭眼神便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身份上的自惭形秽。 他是镇国将军家的门房,每日迎来送往的都是有官阶品级的朝廷官员。 偶尔家里来个女眷,对门房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甚至于门房有时候刻意的怠慢了女客,对方也都是客客气气给他找理由。并不会真的敢对他摆脸色。 没想到,当真是开了眼了。 这门房也颇有城府,当下将侧门一开,懒懒道:“请吧。” 门房本以为他这举动会让柳若言自觉羞愤,他连应对都想好了。 就来了两个人,实在不值得开正门。 柳若言又睨了他一眼,抬脚跨门走进去了。 杜鹃紧随其后。 门房愣了愣,悻悻把门关了。 柳若言进了门,不见有人通报也不见有人来领路。 杜鹃有些沉不住气。 “小姐?这可怎么办?不是说镇国将军很看重少爷吗?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 柳若言微微垂了垂眼眸:“等。” 杜鹃只得按捺住了心情耐着性子等着。 镇国将军府后院,一处游廊处,坐着两个被丫鬟婆子围绕的女子。 一个英气逼人,一个温婉可人。 一个是林静嫣,一个是萧柔儿。 此刻,萧柔儿正微微笑着:“你与柳若言也不熟悉,有好些事不清楚。我也是入了萧家才听到一些内幕。” 林静嫣名字虽然文气,但她这个人却是染了武将的气息。性子大大咧咧极少关注京城里的事非。 闻言便有些好奇:“什么内幕?” 萧柔儿便叹息便摇头:“柳家妹妹是个高傲的。听说咱们的太子殿下一开始还曾起过念头要娶她做太子妃。那时丞相还不是柳大人,柳家不过普通平常的官宦之家。那时太子看上她,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吗?她倒好给拒绝了。” 林静嫣颦眉:“为什么?似乎太子殿下也是真心的吧?”萧柔儿轻笑一声,全然没有背后说人的不适感,“大约柳妹妹看不上太子妃的位置,觉得自己难堪重任吧。” 林静嫣哦了一声,目光往旁边的院子瞟了一眼。 那里隐约传来男子的痛呼声。 萧柔儿将她神色看入眼中又道:“你不爱管外面的事,我又何尝想打听。只是萧家不比从前,我在外行走行差踏错便是萧家的脸面。哎,咱们说些旁的吧。这柳家少爷不知受完罚了没有?柳家怎么还不派人来接?” 林静嫣听她提起柳家,脸色有些冷,转头吩咐身边丫鬟:“去看看,柳家来人没有,若是没人来,就将门锁了。将这登徒子关在柴房冻上一夜,好好清醒清醒!” 身边丫鬟去了。 林静嫣又道:“这柳家小姐真的拒绝了这天下第一等的婚事?” 萧柔儿听她夸太子,不由得多留了一个心思道:“怎么,静嫣你也想嫁太子?” 林静嫣神色淡淡:“成为太子妃好处极多,难道姐姐就不想?” 萧柔儿掩唇轻笑:“姐姐的婚事全凭萧家安排,我自己是不在乎的。” 林静嫣不好意思道:“还是姐姐淡然。” 萧柔儿手指点了点,不动声色道:“关于柳家小姐,不知妹妹还有没有想知道的?” 林静嫣眼神落定,忽然想起来什么:“听说柳家小姐定了一门亲事。那人还是在太子手下做事。最近却没了?近几日,父亲说北狄来访,外面乱,便是解了宵禁都不让我出门。气得我与他吵了许多架。” 萧柔儿淡淡一笑:“静嫣可别任性,大人贵为将军,树敌众多,都是为了你好怕你危险。” 萧柔儿抿了抿唇,又道:“你想知道的事,萧家也恰好打听了一点。说起来,那柳若言也是有些可笑。拒了太子殿下的美意后,太子定下了纳兰家的纳兰容为太子妃。她不知怎的回头就挑中了一个太子麾下的文书。便是叫做左长乐的。你说这是何苦呢?那左长乐与太子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知道了她与太子的过往,对她又有什么好?” 林静嫣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是做什么?既然拒绝了太子便该离得远些,还找个这等关系的夫婿,怎么看她这意思像是跟太子赌气似的?” 萧柔儿浅浅一笑:“她如何想便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只是大家都是这么猜的便是。” 林静嫣真是有种幻灭感:“原以为她是个视荣华富贵为粪土的,谁知也是那等攀龙附凤的女子。” 萧柔儿又道:“太子殿下如今还缺一个侧妃,说不得她后悔了又想伴在殿下身边。你瞧这次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让她成了望门寡。” 林静嫣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她未出嫁便克死了夫婿,皇家不会要这样的媳妇。” 萧柔儿笑得更加温柔:“是吗?那真是太不幸了。” 便在这时,方才被遣开去门口看柳家来人没有的丫鬟回来了。 低声在林静嫣耳边说了什么。 林静嫣咦了一声,随后便遣丫鬟去旁边的院子里叫打柳沐深的下人停手。 “萧家姐姐,柳若言来了。”林静嫣刚才还跟着萧柔儿在议论柳若言,没成想正主就已经站在了她们家门口。 第321章 是非曲直 萧柔儿微微一笑,面色带了三分打抱不平,七分事不关已:“柳沐深举止无状,柳家就只派了个柳若言来?” 林静嫣面色果然有些微微不快,她沉声道:“请柳家小姐过来,再将廊里的灯都点上。” 柳若言与杜鹃在门口处等了半天。 终于有个十分体面的丫鬟过来了。 将两人引到一处游廊里。 柳若言走到近前,在暗影交织的光线下,就见到一位长相英气逼人的女子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柳若言任她打量。 引路的丫鬟站了过去。 柳若言便知这就是林静嫣了。 “林姑娘好。”柳若言行了平辈的礼节。 她目光在背对着自己的萧柔儿身上一顿,随即语调微微变得意味深长:“萧姐姐也在,有几天不见了,你在萧家过得好吗?” 萧柔儿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转过身来坐着:“柳家妹妹有心了。自然没有不好的。” 柳若言淡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哥哥和母亲也就能放心了。母亲在家听说了哥哥在别人家喝酒闹事十分担忧,差点昏倒。原本是要亲自来的。被我劝下,她身子不好,若有事该是我这个女儿来代劳。且,我与林姑娘年龄相仿,她们大人间有些话不好说的,咱们都是女孩家不必避讳那许多。有什么话更能说到一处去。林姑娘,府上派来的人说得语焉不详,可否先将哥哥叫出来,我也有些话想问问他,是不是当真将嫡母的教诲抛诸脑后,尽学那些不入流的招数!” 林静嫣面色凝重起来。 方才,她的贴身丫鬟,告诉她。 柳若言其实早就来了,但是门房得了萧柔儿的吩咐故意为难她,让她进来后,也不派人来引路。 萧柔儿吩咐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着,并没有阻止,反而默认了萧柔儿的做法。 她那时认定,柳若言那等心性定然要认为是镇国将军府给她难堪,要闹起来。 没想到,柳若言来了,站在这里,怀里抱着披风,身上有点淡淡薄荷香气。 一张口也没有提被冷待的事,只是话里话外先解释了为什么是她来了。 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似乎在她口中这件事便是年轻人之间偶尔的行差踏错。也暗示了柳家的家教不会姑息。 林静嫣觉得似乎柳若言没有萧柔儿说得那般轻浮无知。 在这时,柳沐深被两个下人扶着上来了。 借着灯光的照映。 柳沐深身上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痕迹清晰可怖。 柳若言瞳孔一缩,竟然是军法。 她眸子里氤氲着幽深的情绪。 那两个下人将柳沐深松开,柳沐深立刻向一边歪去。 杜鹃急忙扶住他。 柳若言将披风抖开,给柳沐深罩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哥哥,这是镇国将军下令用军法处置你吗?” 柳沐深,一直在强忍,他浑身的酒气,望向林静嫣,却摇了摇头:“将军喝醉了,不知后面的事。是……林小姐,但林小姐并没有做错。” 说这话间,他额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柳若言颦眉:“你当真轻薄了林姑娘?” 柳沐深缓缓的点了头。 身后,萧柔儿忽然出声,“柳家妹妹,你是否觉得这军法处置太过严厉了?想必若是镇国将军在,也必然会这般处置的。” 柳若言面色如常转过来,眸中暗光涌动却没看向她,而且看向了林静嫣:“林姑娘,我有一事不明。哥哥应当是与镇国将军在吃酒。该是摒退了一众闲杂人等的。你跟萧家姐姐又是女眷,怎么会撞上去?难道,府里来了客人,你竟不知回避么?” 这话就有点冒犯不信的意思了。 林静嫣之前对柳若言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她冷冷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便去哪,你这样问是在怀疑什么!” 萧柔儿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意,淡然道:“静嫣你别动气。柳姑娘也是为了维护柳公子。毕竟柳公子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往镇国将军府上跑,将军对他另眼相待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想来是柳公子误会了什么吧。” 这话说得有意思。 林静嫣登时就怒了。双颊通红。 “误会什么?有什么可让他误会的,我林静嫣就是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看上这样一个用下三滥手段的人!” 柳若言眼神一凛:“林姑娘,咱们有话还是说清楚的好,这个下三滥的手段是指什么?若柳沐深真是那般下三滥的人物,镇国将军还会将他引来家里吗?” 林静嫣一顿。 萧柔儿却叹息:“镇国将军膝下无子,这是被人趁虚而入了。” 林静嫣眼神大定,冷笑:“柳沐深,你一介堂堂大好男儿,竟然也学那宵小之辈,用旁门左道来赚取前程!呸!枉费我爹爹如此看重你!” 萧柔儿见气氛已然凝滞。 便这时出来道:“林家妹妹面子薄,不好说。此事我都看在眼中。我与妹妹在闲逛赏景走到偏厅处。听下人说,柳沐深正在与将军吃酒。我二人便欲离去。就在这时,有丫鬟拿了醒酒汤要送去。林妹妹便接了过来,瞧着那汤有些凉,便要去厨房热热。我恰好逛的有些累,便坐在原地等林妹妹。没过多久,便听到林妹妹的惊呼声。原来柳公子竟然一把抱住了林家妹妹。我唬了一跳,赶紧上去,柳公子他浑身酒气,但那眼神倒是清亮,见到我来了,立刻慌张松开手说什么认错了!这时幸亏将军府上的家丁都围过来将他拿下。不然,我和林妹妹两个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呢。” 林静嫣此刻身边站得都是亲近的丫鬟,饶是如此,她听完了,面上都被羞出两片红云:“哼!” 柳若言朝着柳沐深看去,便看柳沐深眸子里除了惊讶便是隐忍,那目光触到萧柔儿身上便立刻收了回来。 直觉的,柳若言便觉得没那么简单。 于是柳若言沉思半响缓缓开口:“林姑娘,哥哥说他认错了也许是真的认错了。” 林静嫣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呵呵!柳姑娘的为人和口才,我林静嫣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柳若言胸有成竹一笑,冷静开口。 第322章 心思初露 “林姑娘在内院,平素就算哥哥来得多些,也多是在将军的宅子或书房。哥哥应当是真的没有见过林姑娘。林姑娘,哥哥想来是真的认错人了。” 柳若言这一番话说出来。 林静嫣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便是恼羞成怒。 这一丝微妙的情绪怕是连林静嫣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她也不是鲁莽之辈,只抿了唇含恨盯着柳沐深。 萧柔儿眼里闪过讥讽,“这将军府就这么大,说不定什么时间柳公子就见过林姑娘一面。然后在心下留意。今天刚巧碰上了这个机会。柳公子,你敢做不敢当吗?不论过程如何,你已经对林姑娘造成了伤害了。只是军法处置,已经便宜你了,识相的,日后都别来打扰林姑娘!” 柳若言在心内哦了一声。 日后都别来打扰林静嫣,那不就是说日后都别来镇国将军府。 林静嫣听了萧柔儿的话,只看着柳沐深,好似等着他自己下决断。 而此时,柳若言已经完全确定了这必然就是萧柔儿在中间做了什么让柳沐深误会,才让两人撞到一起。 柳若言也看向柳沐深,她想知道自己这个傻哥哥会怎么做,毕竟萧柔儿在今天这整件事中,做了什么,只有他最清楚。 柳沐深,微微离开杜鹃的搀扶,冲着林静嫣抱拳:“今天的事,确实是在下错了。若是……若是林姑娘需要人负责,我自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娶姑娘为妻。若是林姑娘瞧不上在下,我自然也不会想着攀附纠缠姑娘!一切都凭姑娘决断。妹妹,带哥哥回去。这件事除了母亲让旁人不可再提起。” 说完这句话,柳沐深当先转过身子倚靠着杜鹃往外走。 柳若言对这件事已经了然。 只淡淡睨了萧柔儿一眼,便施礼走人了。 林静嫣面色涨红。 萧柔儿只以为她是被气的。 便宽慰道:“现下你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人了吧?柳大人为人自然是好的,可惜柳若言蛮横,这个柳沐深一直都是家中庶子,只是他亲姨娘死了被养在嫡母身边才充作嫡子,你瞧瞧,都被惯纵成了什么样子!” 萧柔儿在林静嫣耳边叽叽喳喳说了许多,直说得林静嫣胸膛起伏不定,才住口告辞。 林静嫣等她走后,气恨的一拍廊上扶手。 “好你个柳沐深!什么叫做都凭我决断!这事明明是你错了为何要推给我决断!好像你很委屈一般!我便是一辈子都不嫁人也不让你逍遥!” 当下林静嫣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他再来请罪,便说自己没想好。 要一直吊着他! 拖他个十几二十年! 让他将责任推卸给旁人?让他没担当,让他不诚恳! 林静嫣正坐在这里,在心里鄙视柳沐深顺便用剑刺了柳沐深无数个窟窿。 忽然一个末等小丫鬟小跑过来。 “小姐,柳姑娘和柳公子坐了马车走了。” 林静嫣没好气道:“萧姐姐呢?你们派人送了没有?嗯!那柳家兄妹走就走了,谁让你多此一举来禀报的?” 这小丫鬟知道林静嫣心情不好,但林静嫣不是个喜欢迁怒旁人的性子,这丫鬟便大胆道:“小姐,柳家小姐走之前说了,要小的们跟将军告罪一声,说是改日跟柳夫人一起上门来请罪。也请小姐安心。” 林静嫣不蠢,自然知道柳若言的意思。 这是柳若言代为做主要改日让柳夫人上门提亲。 林静嫣哼了一声,“爹醒了么?你把他喝醉以后发生的事,还有柳小姐的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他!” 没多一会,就看见镇国将军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他脸上居然带着喜色。 “我的女儿,听说柳沐深那小子碰你了?他碰你哪了?要不要爹把他的手给砍了?” 冷不丁林静嫣被镇国将军这么血腥的提议给镇住了。 “爹?您这是何意!”林静嫣有些生气。 镇国将军摒退手下:“爹呀,一直都很中意柳家这个小子。你不知道,从前他有婚约在身,我暗示过几次都被他给拒绝了。他今天大概是被我灌酒灌多了,认错了人。这正是天助我也!” 林静嫣觉出一丝不对劲:“爹你是装醉?” 镇国将军深沉的点点头。 林静嫣再想了想,颦眉问道:“爹为何说他认错?” 镇国将军哼了一声:“你那个萧家姐姐,原先可不叫萧柔儿,叫徐紫莹。是柳沐深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可惜,没想到徐紫莹原来是萧家的种,这不是认回去了嘛!你年前年后都在乡下,最近才回来,自然是不清楚萧柔儿的底细。” 镇国将军见自己女儿冷静了许多,便道:“我跟那柳沐深吃酒,有些困倦,便趴着眯一眯。这时候,便好似听到柳沐深在跟一个女子说话,说了什么听不清了。为父听到这里便小睡过去。方才醒来听到下人说,柳沐深对你无礼。总之,那个跟柳沐深说话的女子反正不是你。我看像是萧柔儿!怕是认错了,哈哈哈哈!” 林静嫣嘴角已经抿出了冷硬的弧度。 萧柔儿没跟她说,还跟柳沐深单独说过话。 只是镇国将军这个态度也让她很是头疼。 “呵!总之,我不会嫁的。他配不上我。”林静嫣转身就走了。 镇国将军也没办法,谁让府里没有女主人,这丫头没人管教。 而后又细细问了经过,当听到柳沐深被人下令用军法处置施以鞭挞,登时整个人就怒了,待听说是萧柔儿代替林静嫣下的令就更生气了! “这萧柔儿是安的什么心?原本静嫣性子就古怪,我就怕没人要她!这萧柔儿还来搅和!来人!传令!日后萧柔儿再上门一律打出去!这个人本将军不希望出现在镇国将军府!” “是!” 柳若言带着柳沐深回了家,坐在马车里,柳沐深身上渗出血腥气来。 马车上没带治伤的药,柳若言先将薄荷给柳沐深吃了醒脑。 而后也没去动他,只让车夫快些。 柳沐深陷在马车上温软的车垫里,忽然问道:“妹妹,你说萧柔儿为何要挑拨我与林姑娘?” 柳若言没想到柳沐深居然明白,并没有感情用事。 当下柳沐深便将经过主动说了。 是镇国将军喝醉了假寐。他便想出来醒醒酒。便见到了萧柔儿,萧柔儿只跟他说让他在这里等,她有重要东西要给他。 萧柔儿便走了。 没多久,他就听到有人靠近,而且似乎很吃力的样子,他以为萧柔儿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赶紧出来要接。 就这样直直撞到了林静嫣。 他看林静嫣似乎要滑倒,就伸手将她揽住了。 柳若言点点头也并没有很吃惊的模样。在昏暗的马车里有些诡异。 过了没多久,柳若言忽然道:“哥哥,你愿意娶林静嫣吗?虽然不清楚萧柔儿想做什么。但她今日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林姑娘对你有好感,也不愿让她嫁你的意思。林姑娘没有母亲,很容易被人带歪。不管萧柔儿想做什么,只要咱们促成你与林静嫣的婚事,那她就得失望。” 柳若言说得淡淡,但这话语里的谋算却是让马车里的两个人都默然不语。 与车夫坐在外面的杜鹃暗暗低下了头。 第323章 准备上门,柔情心机 柳沐深有些吃惊,吃惊于柳若言的口吻。她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人家女孩儿没有长辈照看,容易被带歪? 这等口吻,怕是只有父母辈的人才能这般说吧。 柳沐深忍下心头的不适感,只觉得柳若言管的太宽。 柳若言淡淡道:“回去我自会跟母亲禀明一切。” 柳沐深忍了又忍,开口道:“妹妹,哥哥觉得你似乎不大一样了。” 柳若言在昏暗的马车里,微微冷笑一笑,“若是哥哥不会总跌倒在同一个女子身上,那么妹妹也就不会管这么多了。” 柳沐深住了嘴。 回了柳家,白氏听了柳若言的转述,当下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件事,你妹妹做得对。明日就准备一些赔礼去镇国将军府上。” 而后又心疼的使启嬷嬷和雨鸢一同去请大夫。 柳若言听了白氏的这些话,知道没自己什么事立刻转身回院子,没多久又拿了一本账本递过来。 白氏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上回太后赏赐给柳若言的桃庄的收支明细。 白氏顿时有些惊讶。 柳若言神色郑重,这几日她在抄经,小高却不见踪影。方才她刚回了院子便见到小高递过来这账本,像是物归原主一般。 这桃庄本就是太后赏赐给她的东西。柳若言大略看了看便拿来给白氏。 白氏这才想起,柳世忠跟她提过,二房被流放到边远苦寒之地后,家里的东西都抄了。索性他们二房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老夫人补贴的,柳世忠说了说情,便大都归还了老夫人,只是老夫人每每见到柳世忠就要哭诉一番说自己自己命苦,嫌柳世忠发达了就忘了提携兄弟。 柳世忠便隔三差五过去照看一下,并不提将老夫人接过来的话。 而这个桃庄,二房冒认柳若言的亲笔书信将银子都收入了自己腰包。 之前那些花掉了的东西要不回来。 但还有余钱。 白氏没想到柳世忠竟直接给了女儿。 不过也是,这桃庄本就是柳若言的。 此时再看账面上还有余额六千两有余。 白氏吓了一跳:“这么多!” 柳若言摇头:“这钱只够这次应急的。将军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家的名声若是坏了流传出去,多少银钱都买不回。这赔礼,一部分要给林小姐。另一部分要给镇国将军,镇国将军是哥哥上峰,又是林小姐父亲。不管哥哥最终能否与林家小姐结亲,头一次正式上门,这礼绝不能少。” 白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柳若言已经将这次赔礼的规格定得这么大。 白氏犹豫道:“可,该买些什么才好?” 柳若言沉吟道:“林小姐家里少长辈照拂想来在一些女儿家的穿用上只见其贵却不见其精致。母亲可按照给女儿准备衣物一般给林小姐准备几身适合出门穿的料子做衣裳,再准备几副宝石的头面给林小姐。林小姐气质爽朗,肤色偏黑,太亮的颜色不能要。至于镇国将军,将军见惯了财宝富贵,但必定喜好猎奇新鲜之物。” 柳若言顿了顿,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可去清风阁看看,大约四千两便足够了。” 白氏皱了皱眉:“言儿,你也许不知,清风阁不知怎的这几日忽然停业,只说是要转手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柳若言不知为何就是想确定下。 “那,母亲便让小高,多去古董杂货铺子里转转看看吧。明日,女儿陪母亲还有哥哥一起去镇国将军府。” 白氏见柳若言转瞬间已经安排妥当,当下便放了心。 只等第二日照着去办。 柳沐深那里的烛火亮了一夜,身上身下都是伤痕,他整个人身子发烫难受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柳沐深忽然想喝口羊汤。 他的贴身长随立刻便去买了。 柳沐深昏昏沉沉中,只觉得有人进来给自己上了药,又出去了。 他下意识里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一口喝的,不禁有些烦躁,勉强睁开眼睛便唤长随。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杜鹃。 柳沐深身上还裸露着,见状便要将被子拉上来。 只是他是趴着的,根本就使不上力。 杜鹃快步走上来,给他拉起被子,“大少爷,别动,想做什么吩咐一声便是了。” 柳沐深这才觉出来不对劲:“方才是你给我换的药?” 杜鹃若无其事道:“是。” 柳沐深有些不自在,“我身边的人呢?” 杜鹃神色上这才有了波动:“被小姐拿住了。” 柳沐深:“……” 杜鹃瞧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去禀报小姐,便说大少爷醒来了。” 杜鹃出去,柳沐深这才勉强靠着自己穿好了中衣。只是浑身疼得厉害,他伤口有好些又渗了血。 没一会,柳若言进来了,身后跟着丫鬟小厮没几下就给柳沐深收拾穿戴整齐。 柳若言点了两个小厮扶着他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里,柳若言才似笑非笑的拿出一张泛着香气的花笺:“哥哥,萧柔儿派了丫鬟来给你又是送药又是送信呢。” 柳沐深此刻已经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往镇国将军府,他下定了决心,便不再考虑其他,只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柳若言淡淡道:“她倒是会做人。问你伤口如何,要你试试她们萧家的药膏,据说很是灵验。她还问你,她实在放心不下,想上门来看看,问你几时方便。我将你的长随留在府里,萧柔儿派来的丫鬟只一味的缠着他了。话里话外便是她们家小姐有多么担心,而哥哥你应该跟她们家小姐见一面。” 柳沐深这会目光倒是澄澈:“不必了。” 柳若言像是早就猜到他的回答,淡淡一笑:“怎么不必了呢?人家如此有心。我已经替哥哥答应了。只说午后就有空,让萧柔儿只管上门。” 柳沐深皱眉:“妹妹?” 柳若言看向他:“哥哥心疼?” 柳沐深扭头看向一边。 柳若言慢悠悠道:“还没完呢。我已经告诉了家里的婢子,若是萧柔儿上门,只管实话实说就说我们去镇国将军府提亲了。哥哥,你说,她会怎么样呢。” 第324章 还想阻碍,步步说服 柳沐深忍不住道:“我跟她已经没关系了,最多算是个见面能认识的朋友罢了。母亲怎么没跟咱们一起?再耽误下去,咱们怕是都可以去镇国将军府上看人家用午膳了。” 自然,镇国将军是不会留他们用膳的。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尽快走人的好。 柳若言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哥哥,你不觉得你现在这副模样正好吗?” 柳沐深低头一看,他身上的伤还没结痂呢,正是最疼的时候。 在加上他多多少少自己用了劲,身上的外袍隐约有了血痕。 柳沐深凝眉:“你要我卖惨?” 柳若言没答他,而是说道:“母亲去拿赔礼去了,一会我们先去。” 柳沐深不知柳若言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心情复杂,只好当做自己今天真的是来给镇国将军道歉的。 一时,两人到了镇国将军府,这回门房倒是没有再怠慢。 进门的时候,小厮刚想扶着柳沐深,柳若言便轻飘飘道:“咱们是来向林小姐赔礼的,该有诚意,你们二人就等在外面等候夫人。” 这两个小厮当真愣了愣。 柳沐深咬着牙心道:不就是卖惨吗? 于是,他当真不要人搀扶,缓缓的走了进去。 柳若言也不扶着。 今天这趟出门,除了白氏身边跟着雨鸢外,她自己连丫鬟都没带。 就是要让林静嫣看诚意。 顺便也看看林静嫣的心意。 柳若言跟在后面慢慢的想着:这虽然是顺势施展的苦肉计,可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便可。 她跟着柳沐深来到厅堂处,早有下人来通报。 一脸期待的镇国将军和不情不愿的林静嫣正候在那。 “大人,柳沐深昨日唐突了小姐,特来请罪!” 柳沐深也不进去,直接就在门外对着镇国将军跪了。 林静嫣上上下下将他瞧得仔细,她也不傻,抬起眼眸看向镇国将军:“爹,他这是做给您看呢。” 镇国将军横了女儿一眼便出门去搀扶。 镇国将军这么一扶,便察觉到了不对,顿时有点心疼:“走走走,随我到后堂去,我那里还有一些圣上赐下的贡药。” 不由分说将柳沐深拽走了。 一时之间,大堂内就只剩了柳若言与林静嫣。 林静嫣朝她看了数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仍是转过了头去。 柳若言从心态上只将林静嫣当成一个闹脾气的小女孩。 便也不去理会。 直到,下人忽然来禀报,说是萧柔儿来了。 林静嫣对昨日镇国将军的话将信将疑。对萧柔儿也存了疑心,态度就不像昨日那般热络。 “林家妹妹。”萧柔儿挂着得体的笑进来便先冲着林静嫣施礼,随后像是才知道柳若言在的模样:“柳家妹妹也在?” 平常不过的问句叫她说出来莫名有一丝诧异,仿佛柳若言不该出现在此处一般。 柳若言只做听不见。 萧柔儿眼里闪过一丝忿恨,却转而对上林静嫣道:“看来林妹妹好事将近了。却恕姐姐无法恭喜妹妹。告辞。” 作为主人家便是再冷淡也不能在客人说要走的时候无动于衷。 林静嫣连忙起身:“萧家姐姐,这是何意?我何来好事?” 萧柔儿斜斜睨了柳若言一眼,低声道:“难道不是柳沐深上门来提亲了?” 从昨晚到方才,所有一切都是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光明正大的进行着。 林静嫣心中憋屈。 没想到这时候被萧柔儿当面戳破。 她脸色难看:“谁说我答应了!” 这一声声音大,便是柳若言都不能忽视。 萧柔儿凑近林静嫣,低声道:“姐姐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儿郎。柳沐深这等心中还记挂着旁人的男子,不是良配!” 林静嫣猛然看向他:“是你吧!他心中记挂的那个人是你。昨日他是将我错认成了你。” 萧柔儿眼中有一丝放松。 总算是等到林静嫣问出这句话了。 她昨天回去心中暗恨。 明明柳沐深跟她没关系了,昨日的事也是她有意误导。 可她晚上回了萧家,心里还是嫉恨难平。 镇国将军倾向四皇子。 纵然四皇子在兵部已经逐渐被架空。 但还有镇国将军在军中多年的威信。 柳世忠现下已逐渐在宣帝身边站稳脚跟,许多政务,宣帝也爱跟他商讨。 若是让柳世忠站到了四皇子那边,那真是一文一武联手了。 她是知道的,前世柳沐深还跟她提起过,说他这位上峰曾有意将女儿嫁给他。只是被他拒绝了。 萧柔儿想要引起太子的注意,只能用这种方式提前掐断不利于太子妃因素。 却没想到,柳沐深今天居然诓了她。 要不是她心思缜密,察觉出柳沐深的长随在拖延时间,她还真就傻傻以为柳沐深是单纯不想见她,怕勾起心伤,而让她一直在外面等!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怎么就那么傻! 柳沐深不过也是个男人,他在边关许久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如今他回了京城那还不是能抓紧什么机会就抓紧什么机会? 萧柔儿面上恰到好处的现出一抹关切和内疚:“那都过去了,如今我姓萧。林妹妹,你可想清楚,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将军疼爱你,你尽可以慢慢挑选,为自己好好选一个良人。姐姐实在是不忍心看妹妹掉进坑里!” 林静嫣被她说得有几分委屈。 她抿唇瞪向柳若言:“都是你,昨日提什么话头要今日上门赔罪?昨天将他打了一顿,我已经出气了!只要他日后离我远远的我就谢谢他了!” 柳若言微微颦眉,正要开口,却听林静嫣又冷笑道,“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心地纯善的女子。三番四次勾着太子,克死自己未婚夫。却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亲事?怕不是看中了我爹手中的兵权吧!” 这话涉及朝堂。 柳若言不觉冷了脸色。 “林姑娘,”柳若言站了起来,莫名的那气势便叫人有些心惊:“有的话你敢说,那你敢不敢拿出证据来?不过听着旁人在你耳边嘴碎了两句,就当作是事实了?” 萧柔儿涨红了脸。 这嘴碎可不就是在指桑骂槐说她么! 林静嫣愣了一下,随即抿了唇看向柳若言,眼里的情绪淡了淡。 柳若言淡淡道:“萧家姐姐,你既然被寻回萧家,也主动上门退了亲。便不要再来招惹我哥哥,我哥哥最是重情不过,怕是会又当真。” 说着柳若言当面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张信笺递给萧柔儿。 “伤药就不必了,柳家还买得起。” 萧柔儿惊呆了,这信不是交给柳沐深的长随了吗? 萧柔儿一把抓住了信笺,她已经感觉到了身旁林静嫣探究狐疑的目光。 萧柔儿镇定道:“柳妹妹,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两家是世交…” 柳若言打断了她:“你弄错了,跟我们家有世交交情的是徐紫莹,不是萧柔儿。跟我哥哥曾有婚约的也是徐紫莹,而不是萧柔儿。” 说完,柳若言还退开一步,避开萧柔儿的手,冲着林静嫣道:“哥哥被退了婚事,索性他二人也没见几面,她既无心我便休。昨日便是哥哥认错了人,但换个人在他面前摔倒,他也会出手相助的。哥哥本就淡然,经过退婚的事,越发不爱勉强人了。他昨日也是出于对林姑娘闺誉的考虑。所以,林姑娘可以再相看哥哥一段时间,若还是不行,再与将军说也可。” 见林静嫣不做声,柳若言低低一笑:“难道林姑娘害怕自己守不住本心?” 林静嫣其实总是听府里下人还有镇国将军提起柳沐深。 往日里,她听到只是淡淡一笑而过并不往心里去。 但柳若言问过这句话后,不知怎的,那些下人说得,爹讲得都一股脑在她脑海里飞舞起来。 林静嫣猛然转身,便向着内堂走去。 “林妹妹!”萧柔儿厉声呼唤。 第325章 再三挑拨,心思微妙 “萧家姐姐,我这里有个好玩意想请姐姐掌掌眼。”柳若言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萧柔儿。 萧柔儿很快镇定下来,一双眼眸闪动着异样问道:“什么?” 柳若言这下却不急了。 她在萧柔儿身边,上上下下的将她看着。 直看得萧柔儿心里有些发毛,萧柔儿忍不住了:“方才我出言阻拦林妹妹亲事,是怜惜她小小年纪没有母亲看顾。明明不中意你哥哥却说不清楚。再者,她年纪小,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回来公道,若是被宵小之徒利用,错许良缘,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柳若言眼神一凛,这话分明是在说柳沐深别有居心,但却让人不好发作。 柳若言冷冷回敬道:“萧姐姐说的是。日后,我们两家结了亲,自然有我家人好好爱护她,替她分辨。” 萧柔儿难看的笑了笑,一贯温和的语气带了急促:“你怎么说不听呢?没看到林家妹妹是什么态度吗?你哥哥根本就配不上人家!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什么想吃什么的,我看很适合你家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若言懒懒看她一眼,手掌一翻,一个精巧的胭脂盒子就出现在手上。 萧柔儿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柳若言打开盒子,盒子里面的膏脂细腻,颜色饱满,且有一阵清爽花香。 萧柔儿沉默了。 半响她抬头看向柳若言:“妹妹这是何意?举了这么半天胳膊不累吗?” 说着,就要伸手将胭脂盒子拿下来。 柳若言先她一步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单声道:“这盒胭脂是哥哥从镇国将军府上买来的,听说还是手工所制。但闻起来却和之前萧姐姐送我的那些胭脂很像。萧姐姐知道是何缘故吗?” 萧柔儿看着这胭脂,眼眸转深,“这是上回林妹妹好奇,我便教给了她身边的大丫鬟做法。想必,这是她身边大丫鬟做出来。只是这种自家做的胭脂,绝不可能卖的,尤其还是卖给外男。” 柳若言点头:“是啊,我也好奇是哪个丫鬟呢?” 萧柔儿面色难看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却时不时朝着胭脂盒子扫上一眼。 便在这时,底下人来报,说是柳夫人来了,还带了重礼。 下人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报了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急忙出来去接待。 萧柔儿一想到内堂就剩了柳沐深和林静嫣,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就想溜进去。 柳若言却先她一步收起胭脂走进内堂。 内堂分了内外两室。 林静嫣跟着几个下人在外面。 里面柳沐深似乎半裸着上身。 看情形该是镇国将军上药上了一半就跑了。 柳沐深很是尴尬。 柳若言隔着隔断隐隐约约看到,不禁有些着急,便开口道:“林小姐,烦你找个小厮进去帮我哥哥将药抹完吧?” 林静嫣看了她一眼,目光还是冷的。 但是柳若言竟然奇异的发现,林静嫣耳朵尖子有点红! 柳若言静静的等着。 萧柔儿几步抢进来,语气似带着些嗔怪:“你怎的也不回避?还在这里坐着?” 林静嫣便被萧柔儿拉走了。 柳若言叹了一口气。 这时柳沐深试探的问道:“妹妹?” 柳若言应了一声,“哥哥,你快穿好衣服,娘就在外面。” 柳沐深也管不了自己身上的伤痕了,勉强着穿好衣服,走出来柳若言又给他微微整理一番。 两人走出去,便见到萧柔儿在跟林静嫣说着什么。 柳若言心中有气。 从柳沐深穿好衣服到现在也算过了半盏茶时间,萧柔儿竟还能将人磨在这里。 柳若言便不想再客气了。 她走上前,将方才拿在手里的胭脂盒子递到跟前。 “林妹妹,我哥哥从边关回来,对京中女子闺中礼仪已有些不大熟悉。上次贸然看到府上丫鬟拿着胭脂说是自家制的要比外面的好,便买了一盒回来想送给我。” 柳若言一点也不错眼的盯着林静嫣,就看到她由本来的淡然,渐渐转变为恼火,最后眸子里都是怒意。 柳若言继续道:“这胭脂我是万万不能要的,便是要也该我亲自上门讨要。此事事关姑娘名节,还请姑娘重视。不仅是为了姑娘也是为了我哥哥,免得又被人拿住把柄说他花钱买通讨好姑娘身边的人以方便他日后图谋不轨。” 柳若言说到这里,连妹妹都不叫了。 林姑娘,林姑娘的叫。 柳沐深就在后面,闻言一愣,却是恍然大悟。 他深深地望了林静嫣一眼,什么也没说。 林静嫣岂能感受不到柳沐深目光里的别有深意。 她猛然扭头甩袖就走。 柳沐深这才将目光移在萧柔儿身上,淡淡过一眼之后便像没看到一般走了。 萧柔儿有些发愣。 柳若言嗤笑一声,她本不是个容易将喜怒表现出来的性子。 但看到萧柔儿这副失落的模样却忍不住想嘲讽她,做这样子给谁看呢。 林静嫣像是背后有人追赶一般,急匆匆出了内堂。 迎面便看到,正堂里摆了很多东西。 而镇国将军正在拿着一把古剑赏玩。 但凡学武之人就没有不爱兵器的。 而白氏看到了林静嫣却是眼前一亮,笑吟吟过来招呼:“这就是静嫣吧,你叫我白姨就好。今天白姨上门就是替我那个儿子赔罪来了。昨日回到家中,他跟我说起此事,当真是懊悔至极。我今早去采办这些赔礼用的东西,他还想跟着去。可我瞧他那一身伤,实在不忍心,便让他先来了。静嫣?你若是心中还有气,只管对着他撒出来!今日白姨尽可以给你做主。” 林静嫣看着白氏的笑,脑海里却响起了方才萧柔儿给她说得话。 “那柳沐深并不是嫡子,他本是庶出,只是姨娘死了,再没有人提起这一茬身份才里里外外被认成了柳夫人的孩子。可你想想,这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柳沐深能得到多少宠爱?他能日后又能得到家里多少助力?你万万要擦亮眼睛,你身份不比王孙贵胄差,又有将军给你撑腰,日后可不愁夫君的。” 想到这里,林静嫣又奇异的想起,她进去后坐在外室听到父亲给柳沐深擦药。 大概是她的走动惊扰到了两人。 原本里柳沐深还微微有些呼痛声。 但听到林静嫣的声音,柳沐深彻底忍住了,只有痛极了才发出闷哼声。 这隐忍的痛呼不知怎的就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再挥之不去。 于是此刻听到白氏的问话,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这样的:“你是他的母亲不为他求情,却还要我只管出气?” 第326章 初定婚事,委婉提点 白氏见了林静嫣,对方外表便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肤色果然有些黑。 林静嫣的一双眼睛极为有生气,白氏当下就先喜欢了几分。 她再说出话来就是有些微妙的向着林静嫣了。 但终归结底,白氏是为了柳沐深才说得这番话。 没想到林静嫣竟然没有领会到这番用意。 白氏有些吃惊之余,终于是明白了,林静嫣没有生母教导是个什么境况。 白氏一下子下不来台,镇国将军难得的感受到了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他便出来打圆场:“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柳夫人这是自谦跟你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白氏听到这句话更是同情林静嫣了。 当爹的都大而化之,更别提女儿了。 将她方才之言解释作玩笑,这得多缺心眼? 白氏心内叹了一口气,便拉过林静嫣来瞧她带来的那些女儿家能用的上的。 还是多亏了柳若言提醒,白氏给想象中的林静嫣挑了头面,绸缎,还有花绷子,手炉,络子,花样,等等闺中女子正经学来打发时间又能练习手巧的玩意。 林静嫣跟着白氏一样样看下来,本来神色间还不耐烦,她偶尔也在京中行走,自然也是见过的。 但白氏说的时候除了介绍玩法用法还会带上柳若言或是柳沐深与之相关的趣事。 林静嫣自是感受到了白氏对一双儿女的用心。 隐隐的,心里生出了一点羡慕。 你要是让镇国将军来讲,怕是他只会记得,几年几月,林静嫣又问他要了什么东西,女孩儿就是麻烦。或者是几年几月,林静嫣又跟别人打架了,女孩儿力气就是弱这也打不过。 等等诸如此类的评价。 林静嫣隐隐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父母与孩子的关系。 她是镇国将军三十多岁才有的孩子,生母没几年就去了。 镇国将军将一切事务都推给了奶娘,没几年奶娘请辞回家了。好在那时,林静嫣也懂事了,父女俩守着过日子直到现在。 林静嫣抬手制止了白氏:“谢谢夫人。” 林静嫣没有称呼白姨。 实际上,白氏闺中还跟林静嫣生母见过,只是两人没有说过话罢了。 林静嫣转头看向镇国将军:“爹,柳夫人送来赔礼的东西都很好,咱们就收下吧。我累了,我想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镇国将军忙道:“好好好,你累你累,你快去休息。” 林静嫣果然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萧柔儿这时正好赶上来,便想追上去。 便听柳若言道:“萧姐姐不放心林妹妹吗?那咱们一道跟上?” 萧柔儿立刻住了脚步。 如果放任林静嫣不管,林静嫣不一定会想起那盒胭脂,可如果柳若言跟她一起过去,那胭脂的事必定要被柳若言拿来说道。 萧柔儿暗恨。 她花费心思才买通的丫鬟,只怕这一次就用不成了。 原本多么天衣无缝! 柳沐深一个外男,哪里能记住那个丫鬟的模样,日后事发,只要丫鬟反咬他一口只说是柳沐深缠着她非要买胭脂,他就是百口莫辩。 这下可好,让柳若言抢了先。 萧柔儿暗地里恨恼恨柳若言坏了好事,面上不显分毫:“算了,林妹妹也需要休息,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柳若言闻言点点头,随即又状似无意道:“那萧姐姐何时回家呢?” 萧柔儿也知道,林静嫣自己跑了将她扔在镇国将军府有些尴尬,她也在想要不要走,被柳若言这么一说,倒像是被柳若言赶走的一般。 萧柔儿从小涵养便好,等回了萧家更是被耳提面命要守礼知节。 她点点头,几乎是从嘴唇间磨出来的字:“柳妹妹提醒的对。” 萧柔儿可以说是走得面上毫无光彩。 柳若言却不敢大意。 萧柔儿为什么处心积虑算计哥哥? 按理来说,她想除掉柳沐深只需要告诉萧家根本不用她自己动手。 如今看来她似乎并不相信萧家。 不对,是太子不信任萧家。 萧柔儿要得太子青眼便必须完全倚靠自己的力量。 这么说便能说通了。 柳若言从未忘过萧柔儿身上的奇异之处。 当下,柳若言便动了心思要设法掌握萧柔儿的动态。 这也不难,纵然萧家门庭内外百步之内无闲杂人等敢随意走动。 但萧家进出不是前门便是后门。 只要守在了这两处的地方,还愁猜不出动态吗? 柳若言当下便决定回去后让小高来找一些市井百姓在萧家前后分布监视着。 这样想着的时候,柳若言刻意的不去想小高曾经是谁的人。 她慢慢走进正堂内。 便看到白氏正对着镇国将军不住的说些什么。 而镇国将军连连点头。 柳沐深站在白氏身后,神色是止不住的尴尬。 柳若言了然,这必定是说到婚事了。 她正想再出去回避。 镇国将军却将柳若言叫住了。 当着白氏的面问道:“你觉得我家小女如何?” 柳若言似笑非笑看了镇国将军一眼。 她懂。 镇国将军这是怕林静嫣进了柳家之后,她这个小姑子对她不好。 毕竟柳若言如今成了望门寡,日后婚事艰难,搞不好一辈子都要待在娘家。 只是真要对林静嫣不好,是口头上的保证能作数的吗? 柳若言想了想便道:“将军不必担忧。哥哥不会让林妹妹受委屈的,且若言既然是未嫁之身,在家自然听凭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柳若言不会主动找麻烦了。 镇国将军放心了,心情就放松了下来,但是他极少面对女眷,此时就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严肃,便想要展现一下长辈的宽厚。 镇国将军便和蔼道:“女孩子嘛,也不必这么死板。虽说女孩子柔顺为美,但是我倒觉得女子要有自己主见,能替婆母执掌家里的中馈分忧担事,这才是好。静嫣从小便就有自己主意,我虽时常管束不住,但过后却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女孩家,就是比我这武人心细。” 柳若言一听便想笑,镇国将军这话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这话要是在外被别人听去了,指不定说林静嫣如何如何的跋扈不敬上尊礼呢。 柳若言见白氏听得津津有味未曾意识到,便出言淡笑道:“林家妹妹好生有福气,竟有林伯伯这般明理的父亲。既然如此,不知林妹妹的婚事伯父可能做得了主?要不要问过林妹妹?” 镇国将军啊了一声,显然是不觉得婚嫁大事需要问过儿女,犯了难愣住了。 第327章 父女之情 白氏笑着打岔:“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疼爱静嫣,自然是要教静嫣知道才好许人家。” 镇国将军连连称是。 白氏又跟镇国将军说起了其他事。 柳若言移了视线去看柳沐深。 便发觉柳沐深似乎走神了。 他站在白氏身后,神色漠然仿佛跟他毫不相关。 柳若言有一瞬的迟疑。 就算柳沐深对林静嫣并不反感,这般将他二人连在一起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 可,看柳沐深这个样子,跟徐紫莹的婚约没了之后,一点自己上心的迹象都没有。 便是白氏将来给他安排婚事,只怕他也会不咸不淡的应一声然后顺着白氏的意思生儿育女,不咸不淡的活着。 林静嫣这样一个外表粗犷内心却细腻的女子,只怕才能解开柳沐深的心扉。 柳若言自嘲笑笑,她管得确实宽, 又坐了一会,在将军府上用了午膳。 镇国将军才将三人送上马车打道回府。 镇国将军转身后便立刻去往林静嫣的闺房。 却没想到,林静嫣正在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玩意。那是白氏带来的花绷子。 林静嫣手边放着一个简单的花样,她自己手上拿着针线一下一下戳着花绷子。 镇国将军简直看得老泪纵横。 “女儿……” 林静嫣没有抬头反而好整以暇的继续手上的功夫,问道:“爹,你们用过饭了?他们走了?” 镇国将军,忽然心里一酸。 这样平常简单的问话,是不是他爱之重之的女儿嫁人之后就听不到了? 镇国将军就站在门口,忽然开口:“我觉得柳沐深不错。他那个嫡母也是个温柔的。你若是嫁了,定然能过的很好。” 林静嫣嗯了一声,就仿佛这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镇国将军没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着:“太子已经大婚,往后陛下会给他更多在朝堂上历练的机会。四皇子若是想再搏一搏,那就只能亲上战场用军功来抵消太子在京中多年的经营。” 镇国将军只说到这里。 后面的话却不想再深入了。 并不是他不想说了,而是很难以启齿。 果然,林静嫣停下手里的东西,惊讶道:“又要打仗了?您也要跟四皇子一起去?” 镇国将军又是欣慰又是无言。 女儿是关心他的。 可他这么一走就不好轻易回来了。 四皇子想要战功,可南疆一直平稳,北狄现下又与古武和亲。 若是四皇子孤注一掷,就只能将主意打在北狄头上。 与北狄交好对太子有利,出于局势或者是私心,也该挑起北狄与古武的战争。 他这么一去,做的不仅是大将军,也是侩子手。 如果成功,还好说。 若是失败,被人告一个蓄意挑起纷争。 四皇子会怎样不好说。 但他是绝对会死。 “是啊,为父要与四皇子一道前往北关,即是监督互市也是防卫边疆。所以走之前,你的婚事定然要定下来。爹怕没人照顾你。” 镇国将军说得很坦然。 林静嫣哼了一声,“你去就去,我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镇国将军笑了。 他的女儿果然很好,四皇子曾暗示过,将林静嫣送到他身边做侧妃。 他没答应。 就是正妃也不行。 皇家无情啊。 嘉兰公主被嫁去了北狄,看起来是荣耀,其实已经成了弃子。 随时可弃。 镇国将军想起午饭前,他正在内堂给柳沐深上药,林静嫣就悄然立在外头。 他故意问柳沐深的话:“你唐突了我的女儿,又来求娶她,是不是你小子居心叵测,早有这个心思,想勾搭上我的将军府,借一借本将军的东风?” 那时,柳沐深是这么回答的:“为将之人,朝不保夕,便是富贵又怎么比得上文臣长久?便是在下真的想贪图富贵走捷径也该去轻薄那几个御史,太傅家的女孩儿。” 镇国将军早知柳沐深的想法,他这般问只是想让林静嫣明白。 谁知,林静嫣竟然生气了,她隔着隔断便冷声道:“朝不保夕?你就是这样看待爹爹的?爹爹早年间为了古武打了多少次仗,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伤痕累累?如今他还健在,你竟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柳沐深赶紧赔罪,他本以为以林静嫣的脾气她怕是要走,可没想到,林静嫣走进外室,便坐了下来要等他, 想到这里,镇国将军微微笑了:“你好好用功学一学女红和绣花,不然怕是连嫁衣都要请绣娘来了!” 镇国将军出言调侃自己女儿,这在其他府里是极难见到的。 就是柳若言与柳世忠都不行,他们更像是合作者的关系。 林静嫣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就在家大大方方的学,这几日哪里也不去,等柳家上门提亲。” 镇国将军又是一噎,女儿太豪爽了一点都不会害羞,不好玩。 镇国将军本想再提一提柳家的财政状况,但一想还是算了。 左右他已经相中了柳沐深这个人,再来计较银钱也晚了。 镇国将军走了。 林静嫣放下花绷子。 柳沐深对她而言很是陌生,但萧柔儿却总说柳沐深配不上她,岂不知。这正是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而现在,又有蛛丝马迹证明了,萧柔儿是在诋毁柳沐深。 嫁就嫁,她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 林静嫣柳眉倒立,吩咐门外的丫鬟,她面上不显得凶悍却显得威严:“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上活计进来,我有话说。” 不多时,林静嫣的院子里便站满了丫鬟婆子。 林静嫣将目光落在其中那个会做胭脂的丫鬟身上。 她不似其他的大家闺秀会慢慢审问,直审问得对方连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她径直走过去便站到那丫鬟跟前,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也不说什么。 但一股可怖的气氛就已经出来了。 这等像是仇人一样的盯法,谁能承受的住?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就给跪了! 林静嫣哼了一声:“你做了什么,收了多少好处,为什么要想着谋害本小姐,最好一五一十的全都吐出来!我倒是纳闷了,区区一个外人竟然能挑得你对你的主子倒戈相向?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将你发卖了?” 林静嫣听着镇国将军训斥过下属,因此她训斥起人来也有几分花架子。 这丫鬟果然被这模糊的言辞吓住了,以为林静嫣有了察觉,便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背后主使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萧柔儿。 第328章 银票,考验 柳沐深的事一定,白氏就开始忙碌起来。 这件事跟柳世忠提了提,柳世忠隐约觉得自家跟武将走得近不太好,但放眼望去,他也没有多余心思替儿子相看。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夫人了。不过,”柳世忠顿了顿,“怎么会想到林家那个丫头?” 白氏将缘由说了一通,柳世忠少不得将柳沐深叫进去一番敲打,只说日后不可那般糊涂。 果然,柳世忠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了。 并且,转身再回来柳世忠居然塞给白氏手中一沓厚厚的契书和一沓银票,银票都是百两面额的。 粗粗一扫,估量下来都有几万两之多。 慌得白氏拿了东西转身就去柳若言那琢磨这些钱是从哪来的。 柳若言思索了片刻,再结合近几个月来柳父的应酬情况,便有了答案。 这些钱应该都是柳父收下的人情往来变卖所致。 柳父虽然不会收受贿赂,但有时,柳父恰好替谁说了一句话,过后家里就会收到感谢的礼物。 柳父发话照单全收,之后再全部禀报到宣帝跟前,以示并无徇私。 次数多了,宣帝便不耐烦了,便让柳世忠日后收了什么都不必报,自己心里有数便可。 而亲爹柳世忠也并不是那等迂腐的人。 这些礼物被柳父用各种途径卖出去,再买了铺子庄子,以及换成银票给白氏。 白氏捏着厚厚的身家,只觉得幸福来的太快。 立刻就有了干劲不再畏手畏脚。 白氏比着自己嫁人时候的流程走,转头就去准备纳采。 纳采需准备有吉祥意味的物件大约三十数。 柳若言一个人静静的靠在门框边上看着白氏一个接一个的吩咐着。 有些需要买,有些需要去田间地头或者庄子上现从天地间取。 柳若言有些恍惚,这才是缔结两姓姻缘。 想到这里,柳若言回了自己院子,纳采完了便是交换庚贴,这些都没什么。 后面的就要开始费钱费力了。 粗粗一看,白氏手中的银票也就几千两,便是那些地产能赚钱只怕除了再次变卖也无法现变出钱来,怕是不够。 柳若言回到自己房里,将自己所有的家私都翻了出来。 意外的在妆匣底部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柳若言看着这信封,不由得心跳如鼓,仿佛有什么预感一般! 她的梳妆匣一般无事不会轻易开启,都用来锁贵重的东西,到现在也不过左长乐送她的玉笼球,簪子,还有她一张羊肉汤的配料方子,桃庄的地契,库房太后赏金的箱子钥匙,另外还有柳沐深自那次她说了不要胭脂之后送她的一间布庄契书。 她拿起信封,缓缓的打开口子,认命一般将里面的东西都捏了出来。 面额千两的银票。 足足二十张。 并还有一张纸条。 “汝法虽好,但终究上不得台面。贫民百姓岂能多掏钱乎?替汝想一法,将方子分成两份,一次卖与达官显贵,再不多管。汝卖与贫民百姓羊汤,一生岂能赚尽这些银钱?” 这么自得的语气,出手便是这般阔绰。 除了左长乐,还能有谁啊? 柳若言哽住了咽喉。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她的妆匣的? 还是说,他又曾悄然潜入过她的闺房? 他留下的棋局,留下给她的饮茶习惯,还留下了这般的心思。 难道他早有预料? 柳若言猛得关上妆匣。 这钱,她不会动,她要留着问他: “汝何其富也,岂不做个散财童子,令众人皆大欢喜?” 柳若言没动这些,只是将自己的库房钥匙递给白氏。 白氏有些惊讶,随即嗔怪:“这些都是你的嫁妆,日后嫁人了要带走的。” 柳若言执意要白氏收下:“我原本也没多少东西,除几锭了金子便是绸缎器玩,我也是用不上的。” 白氏隐约觉得柳若言这是打算一辈子不嫁,心下觉得不好,正要劝,柳若言提醒道:“哥哥比我年长,无论如何,总是哥哥现如今的婚事最重要。我库房里的东西能用到的便不用再去置办,总归都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用都行,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这个有人说的是谁,自然不必多问。 白氏收下钥匙,柳若言放了心。 但柳若言不知道的是,白氏并未动她的东西分毫。 因为她还盼着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白氏忙柳沐深的事,柳若言也没闲着,给柳沐深裁了几身衣服。 启嬷嬷针线活是最好的,制成衣服,柳若言象征性的在上面缝了些边角点缀。 这般也耽误了几天的功夫。 这天,终于白氏拿回了林静嫣的庚贴,那真是恨不得供起来。 柳若言在门口迎接了母亲便想回去。 袖子被杜鹃拉了拉。 “小姐,小高找你。” 柳若言心中一凛,定然是萧柔儿那边行动了。 小高就门内,下人中间混着。 柳若言当先来到柳沐深房门前。 因着柳沐深的婚事,前院后院都忙起来了。 但柳沐深每日还是要照常跟着镇国将军出门办事,他的屋子附近反而是最安静的。 小高果然跟了过来。 “今早有萧家马车从萧家后门离开,只是不止一辆,倒有三辆。这三辆马车的去向,我都吩咐人记下来了。” 小高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 小高这人实在是个人才,跟着左长乐久了,他结识的人也多,虽然如今左长乐不在,他自己想要做什么还是比她要便利许多。 端亲王府,酒楼,岳尚书家。 端亲王?柳若言没想到萧家跟端亲王也有联系,随即一想,隐约猜到有个可能,怕不是端亲王纳了萧家的女孩吧? 酒楼倒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一个大家闺秀去这等地方? 岳尚书自从女儿给太子做了侧妃,侧妃也是妾。不用见都能猜到岳尚书心里定然是有了芥蒂。 萧家找上岳尚书,这简直是意味深长。 不过,柳若言将目光放在了酒楼上。 其他两个指向性都太明显反而不像萧柔儿的作风。 萧柔儿爱惜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洗白的名声,酒楼这种地方只要打扮得不起眼些,她不被发现的几率很高。 柳若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就看到小高眼里的探究一闪而过。 柳若言顿时明白了。 小高只怕早就跟踪清楚了,这是拿回来考验她。 柳若言将纸递回去,淡声道:“去酒楼。” 小高顿时一副放心的模样:“好嘞!马车已经备好了,小姐请吧!” 柳若言明白,面对小高的考验,她过关了。 第329章 诏书,融入 下了马车,柳若言抬头一看,可真是巧了,这不正是程夫人的酒楼吗? 按辈分,若是萧柔儿是莫家人,程夫人可是她的亲奶奶了。 小高已经打点好一切,她在酒楼外便看到了萧家女眷的马车。 柳若言安心的在二楼雅间内坐下。 小高也跟进来,一身小厮的衣服并不惹人注意。 小高示意柳若言安静下来,果然从隔壁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凝神静听倒也能听清。 只是,柳若言万万没想到,萧柔儿出门要见的人竟然是个男人,还是地位尊贵的男人。 太子夜凌华。 片刻的惊愕过后,便是心头一凛。 萧柔儿在将军府失利,定然要再出计策,竟叫她撞见了。 只是,这家酒楼的隔音做得也实在是好。 虽然能听到人声,却听不真切。 但夜凌华与萧柔儿的语调都是平缓的。 柳若言给自己和小高各斟了一杯茶。 慢慢等。 柳若言心头隐隐有种预感,萧柔儿会放大招。 因为萧家子嗣众多,除了一开始对萧柔儿的回归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切外。 等萧柔儿真的回去了,却并未有多看重。 这一点,单看萧柔儿能自由出入萧家便知道了。 时下贵女们的教育都是以端方娴雅为主,极少会让未出阁女子抛头露面。 萧柔儿能这般轻松的出入萧家,那必然是已被萧家推出来寻找时机。 而这个时机多半就是跟太子的时机。 柳若言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隔壁的声音停了。 一片安静。 待凝神细听,暧昧的喘息声却渐起,萧柔儿不再说话,却发出了一阵阵急促的呼吸。 柳若言初时还有些不明白,忽然顿悟。 脸上顿时就红了。 小高第一时间窜出雅间,没等柳若言缓口气平复尴尬。小高又窜了回来要她一起出去。 小高很是紧张:“若是被他知道,我带你来听别人的墙角,我会被他赶走的!” 柳若言佯装镇定的喝了一口茶,立刻起身。 却在这时,隔壁的动静停止了。 响亮的一记耳光声传了过来。 柳若言脚下一顿,又坐了回去。 小高没办法,只好自己出去在外面等。 他实在是不敢跟柳若言在这种情形下共处一室,没别的,怕被某个人误会。 雅间内就只有柳若言一个人,安静的氛围下,隔壁的声音更清晰了。 萧柔儿隐隐提高了嗓子,告罪。 夜凌华说了什么,声音很冷。 就在这时,隔壁雅间将临街的窗子打开了。 这一下,风声涌入,柳若言清晰的听到街头上叫卖的小贩声音,还有孩童的哭喊,以及隔壁雅间里,萧柔儿行走间衣料摩擦的声音。 然而,隔壁却没了声息。 接着传来萧柔儿告辞的声音。 没过多久,夜凌华也起身走了。 这就走了? 柳若言不敢置信,她颦眉思索着。 是了,夜凌华在,却没有清理两边包厢的人,显然是笃定不会泄露身份。 那么他们交谈便不能用言语了。 柳若言立刻站起,小高还在外面。 他面上还带着些赧然。 柳若言无暇顾及小高的心情,快步走进夜凌华与萧柔儿的雅间里。 就见到在桌面上被水痕划乱的字迹。 那字迹也是水写的。 看得出来,用手划掉的那人极为自负。 只划了两道。 该是笃定这酒楼里的百姓不会注意到,便是注意到了,只怕也不会往皇家上联想。 因此,柳若言毫不费力便能看出来,那两个字是诏书。 诏书? 跟夜凌华有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传位诏书! 那本该是空着的。 柳若言瞳孔一缩,自此,她完全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萧柔儿也是重生之人。 而她今天将这件事直接捅给了夜凌华。 那夜凌华若是知道了此事会怎么做? 前世四皇子悲愤的面容又在她面前出现。 夜凌华拿着诏书来找她,让她给柳世忠。 不不,今生不会在这样发展了。 就是夜凌华拿到诏书,就是他能逼得宣帝退位,也没有第二个柳世忠能当众宣读传位诏书而令人信服。 他就是拿到了诏书还需要多方布置。 毕竟现在宣帝还没有中毒,柳世忠也不是他的人。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若是萧柔儿将她重生之事告诉了夜凌华。 夜凌华会不会好奇上辈子的经历。 若是他知道了,今生跟上辈子差了那么多。 而一切的缘由就是从她没有嫁给他开始。 夜凌华会怎么做? 会怎么想? 一想到这里,柳若言顿时汗出如浆。 他怕是会毁了她! 可她不愿意再陷入那样的绝望里。 她已经见过了阳春三月的好时光,为什么还要留在看不到未来希望的沼泽里? “柳姑娘?你……你怎么了?”小高在门口见到她的失态,登时慌了,又不敢进来。 柳若言缓了一缓,桌子上的字迹也消失了。 她脸色很是难看。 小高顿时就想骂自己,怎么就没跟着,压根就没看到柳若言做了什么。 忽然一下就好像被摧残了一般。 “在宫中是否有他留下来的眼线?” 柳若言问道。 小高点点头。 他倒是不意外柳若言知道。 毕竟上一次季礼常进宫探左长乐的下落已经暴露出了几个眼线。 在宫里埋下的眼线纯粹是季礼常最初在京城扎根之时,为了以防不测留下的。 绝不轻易联系,且联系只是单向。 便是小高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柳若言艰难的说道:“监视东宫异动,不必做什么,但要最快将太子做了什么异常的举动传出来。” 小高吃了一惊:“柳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想不开要去监视东宫太子?若是被人发现,谋逆之罪怕是都轻!” 柳若言知道自己的要求对于小高来说有点为难了。 “此事我自有苦衷。我知道你们都是他的人,若不是这世道女子艰难,我亦不会借助他的力量。” 柳若言淡淡道。 这一刻,小高觉得柳若言跟左长乐的经历很像。 从不愿接受安排,到跟周围环境妥协。 左长乐最初亦是不愿承认北狄身份,但最终还是借助了洛南王的身份离开古武。 而柳若言能说出这句话,却是当真开始融入左长乐曾经的过往,抛开了自己以往的生活。 小高肃然:“我们是少主的人,以后也是姑娘的人。姑娘定然能够与少主再度团聚!” 第330章 如她所说,召见萧柔儿 夜凌华回到东宫,一个人在书房里,却越想越狐疑。 萧柔儿是怎么知道的? 她竟然说,传位诏书已经拟好了,并且上面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 天知道,她在自己耳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想杀了她! 那一刻,他心内生出的是一种恐慌,是一种对宣帝的恐惧。 原来他真的不是宣帝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啊? 不,绝不会是这样! 他从十岁起就成为了太子。 宣帝一定是对他给予了厚望的! 可,就在去年年初,他办砸了几件事。 宣帝斥责他没有仁爱之心。 从那以后,隐隐的就有一股流言说宣帝想要废太子。 宣帝也着实对他冷淡了一阵子。 那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是张无涯建议他娶一个有力的太子妃帮扶,这才不动声色的选定了柳若言。 然而,柳世忠却没有如愿升迁。 他才真的引起了重视。 直到宣帝将吏部交给他,却将兵部交给夜凌风。 他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宣帝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对他失望。 可萧柔儿这句话一出来,再联想任命这件事,便隐约有答案呼之欲出。 宣帝各自给了他和夜凌风能互相牵制也能互相掣肘的权势。 这是要他们各凭本事。 夜凌华心中寒意大起。 父皇啊,你让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盼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却原来还是不放心,还要考验他? 夜凌华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失望和失落。 可那个人不仅是父亲也是皇帝。 他不能。 夜凌华紧紧靠在椅背上,双手扶着把手,逐渐用力,他的指关节都泛出透明的白色。 “来人,将宁通叫进来。” 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不相信宣帝会这样对他! 他不是宣帝最中意的继承人吗? 否则,你何必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 今日是初一,宣帝照例会去皇后宫中留宿。 夜凌华跟宁通一前一后避开巡逻的守卫潜入御书房。 若是宣帝不在里面,宣帝的贴身大公公会将门落锁。 宁通抢在夜凌华前面用一根细铁丝将锁捅开。 宁通有点忐忑,这些种下九流的手艺,他会,所以一直都不敢示人。 可夜凌华显然有很重的心事,无心过问。 两人进去后,也不燃烛火,等适应了全黑之后便在里面悄然翻找起来。 宁通的心跳很快,手下也很快。 太子只将这等秘密告诉了他一个人。 这是荣耀也是危险。 没等宁通乱七八糟想到以后,便听到夜凌华轻声道:“拉上帐幔,取夜明珠来。” 夜明珠他随身就带着。 依言过去。 就看到夜凌华已经拿开了宣帝常坐的那把椅子。 这把椅子被宣帝坐了几十年,在地上都烙出了印子。 但明显夜凌华关注点不在这里,而在这把椅子下的地板上。 看起来毫无异样。 夜凌华有一瞬的退缩。 但萧柔儿的声音却在这时响彻脑海。 “殿下,诏书就藏在陛下常坐的那把椅子下。” 常坐的椅子,并不是龙椅。 而且这把在御书房支撑了主人几十年的普通椅子。 “宁通,你来看。”夜凌华让出地方。 宁通前前后后的看了又看,忽然伸手在一块地板上敲了敲。 随后,宁通站起来轻轻搬动了书案上的一件山水盆栽。 果然,椅子底下那块地板猛地发出沉闷的刮擦声,缓缓的沉下去,然后退到一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洞。 洞里摆放着一个木盒。 如此隐秘。 宁通的汗水立刻就下来了。 他仔细一瞅,夜凌华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然夜凌华的脸色难看是因为萧柔儿的话竟然对了! 会不会是圈套?会不会这本就是萧家人探知了秘密,然后故意让萧柔儿说出来? 这里面真的是传位诏书而不是什么机关陷阱? 萧柔儿究竟可不可信? 夜凌华此时还不无讽刺的想,他跟这女人还睡了一夜,却连她是否忠诚于他都不清楚。 夜凌华慢慢平复了。 想那么多,只要打开就是了。 “宁通,打开,吾恕你无罪。” 夜凌华冷然出声。 宁通什么心思都没逃过。 咬着牙,去开上面的锁。 开锁也是个技术活,开时不能破坏内部,开了以后不能叫人看出来。 似乎过了很久。 夜凌华忍不住道:“还没好?” 宁通摸了一把汗水:“马上。” 果然,随着宁通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细微的咔哒一声。 锁开了。 夜凌华微微将身形往宁通身后隐了隐。 宁通浑然不觉,将盒子打开。 什么事也没发生。 里面果然摆着一份诏书。 夜凌华一把掀开宁通,拿起诏书。 一列一列看下来。 果然没有名字。 其实这空白之处在诏书上十分明显。 但夜凌华下意识便强迫自己从头看。 夜凌华下意识信了萧柔儿! 他注意到这份诏书上没有盖玉玺大印。 也就是说,宣帝一直还在犹豫。 这只是份草稿。 这个发现更叫他觉得屈辱。 连没有盖大印的传太子诏书,他都不肯写好放在这里! 父皇是对自己太放心,还是对他的统治力量太自信? 夜凌华忍下心中的屈辱,将诏书放回木盒,复原机关。 两人又回到东宫。 回去之后宁通有点担惊受怕。 但他觉得太子不会只去一次,他应该还有用,太子应该会再次用到他。 他不至于被太子灭口。 于是宁通的心态不安中带着三分笃定。 但若是他再了解多夜凌华一点,心里便不会这般想了。 夜凌华已经决定若是诏书日后被拿出来,是必定要找个替死鬼的。 宁通已经被他扔进了拿来背锅的行列。 夜凌华彻夜未眠。 第二天便突然以太子妃的名义召萧柔儿入宫。 萧柔儿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萧家也是乐见其成。 萧柔儿到了东宫门口,正要跟着宫人进去。却没想到,在几步之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嘉兰公主夜澜儿。 夜澜儿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萧柔儿。 萧柔儿自是想起了那夜在嘉兰宫。 “见过公主。”萧柔儿施礼。 夜澜儿语气冷淡带着不屑:“你该谢谢我,让你如愿以偿,却没想到,你还能被他亲自召见。” 萧柔儿笑笑:“殿下找民女有事。民女就先不陪公主了。” 萧柔儿敢直接不给嘉兰公主面子也是因为这已经是东宫了。 夜澜儿却不忿起来。 她跟在萧柔儿身后,一路用眼神制止那些想叫破她身份的人,一路到了太子的寝殿。 第331章 柳若言是他的太子妃?? 萧柔儿进了寝殿,早有隐约的预感。 心下虽然对夜凌华如此急切的嘴脸有些腻歪。 但这一切不就是她求来的吗? 夜凌华这般直接也好省过了再跟他虚与委蛇。 萧柔儿刚走入寝殿内,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在方几上摆上各类水果点心。 都是一等一的精致,一等一的难得一见。 萧柔儿却笑了一下,这些她上辈子可享用够了。 这些宫人将东西送完之后,便离开了。 萧柔儿坐下,随意捏起一枚果子放在唇齿间,轻轻咬破,甘甜的果汁立刻溅入喉头。 没错,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萧柔儿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而此时,一直在暗处观察萧柔儿的夜凌华终于也走了出来。 门外的宫人极为有眼色,伸手将门关了。 “吾相信一个人的办法就是将她变为自己的女人,将她放在身边养着。”夜凌华神色有说不出的深意,但态度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萧柔儿低笑一声:“妾不早就是殿下的人了吗?” 她这一笑仿佛熟练到了极致。 无一处不让人心动。 夜凌华似笑非笑:“可你心中似有秘密瞒着吾。若是叫你留在吾身边,吾可绝不放心。” 萧柔儿听了这话反而放了心。 若是夜凌华对她起了杀心,是不会问出这句话的。 萧柔儿想起自己重生之事,面上渐渐凝重。 夜凌华也在观察着她的神色。 “殿下,不知您可听说过这世上有人一见对方便觉得熟悉?”萧柔儿看着夜凌华道:“妾身跟陛下相识这已经是第二世了。” 夜凌华面色紧绷,半响沙哑道:“你是说,你我有前生之缘?” 萧柔儿柔声道:“不止。你我的前生还是在这古武皇宫内,你没变,我爹我的出身都没变……” 说到这里,萧柔儿深情款款盯着夜凌华:“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模一样。你是太子,我是萧家女……” 如果换个人,面前站着一位容色绝丽的女子深情款款的对这个人说,你我前世就有缘…… 只怕会被当成鬼打死。 夜凌华忍了心中的惊悚,强硬的问道:“你说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萧柔儿满意夜凌华的反应跟自己想得一样。 也是因为自己先告知了他诏书之事,夜凌华心中已经生出了疑虑。 此刻,自己再说出这等玄而又玄的事,他便还能撑住。 萧柔儿温声道:“是的,殿下,您在上一世就成为了皇帝,终于执掌古武江山,乃是万民朝拜的君王!” 夜凌华被这话砸中心中的隐痛,隐隐有些狂喜,但又狐疑:“你为何知道?还有,既然是朕……是吾执掌江山,那为何这道诏书上却没有吾的名字?吾究竟是什么时候登基的,怎么登基的?” 夜凌华一连串的发问,显然已经是信了。 萧柔儿有些犹豫,上一世夜凌华在她宫中哭醒,她就觉得有问题。 而且当初,夜凌华登基时,是柳世忠宣读圣旨,而且是柳若言站在他身侧。 如果要说自己不知道,不就把柳若言给扯进来了吗? 不过,她可从未轻敌。 今生,她早有防备,送给柳若言的胭脂里有绝颜药。 萧柔儿决定淡化柳若言的存在:“殿下,妾前生是在殿下登基后入宫为妃。而跟您站在一处接受百官朝拜的却是太子妃。为您宣读诏书的是柳世忠柳大人。您的登基顺顺当当没有任何问题。” 这话说得,萧柔儿自己都要信了。 夜凌华眼睛越来越亮,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忽而阴沉下来:“你说谎!诏书上分明没有吾的名字!” 萧柔儿也无法解释这一点,她虽然隐隐有猜测,但也不能直白说,我怀疑是你自己弑父夺位。 萧柔儿还在想着措辞,夜凌华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险些叫你骗了。你用这等虚妄之言,来蒙蔽吾,叫吾认为最后登位的必然是吾。而如今诏书上谁的名字都没有,这是要激怒吾!让吾跟父皇相处之时因心气不平而产生嫌隙,最后毫无愧疚的去跟父皇夺位!”夜凌华哼一声:“这就是萧家的计谋?差点就瞒过吾了!” 萧柔儿赶紧跪下:“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这跟萧家无关啊!” 夜凌华抓住漏洞:“那跟谁有关?” 萧柔儿顿时语塞。 夜凌华冷笑:“来人,拖下去!” 萧柔儿登时慌了。 “不要啊殿下!我说,我什么都说!”萧柔儿看着冲她走来的带刀侍卫,顿时暗暗懊恼。 没想到夜凌华疑心这么重,看来只能实话实说了。 萧柔儿强调:“前生,殿下确实是登基了!殿下您真的要相信这一点!不过今生跟前生相比,其实是有些出入的。” 萧柔儿顿了顿,不情不愿道:“前生殿下登基之前的事,妾所知不多。殿下不知前生之事,妾也没办法应证。” 夜凌华心中一动:“吾只是想知道最后是否是吾登上大位。若你所说属实,那想必两世之间,吾登基之前的事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因果循环才能让吾登位。你方才说两世一模一样?可你说你是在朕登位后才入宫?那为何今生又这么早就在吾身下承欢?” 夜凌华眉眼一凛,整个人都肃杀起来,嘴里说出的话简直吓破人胆,“因果因果,若有新的因导致了新的果,那是否就意味着,变化。” 萧柔儿听出了夜凌华的杀意。 是啊,事关皇位,谁能坐的住? 萧柔儿被夜凌华这么一问,登时就为自己辩解:“殿下!妾与殿下的缘分早就注定,若是殿下登位,妾自然要参加选秀入宫。而今生,妾只是阴差阳错提前跟殿下相识,又如何能妨碍到殿下登基?” 夜凌华眯起眼睛:“那你说说看,今生是否有别的因跟前世不同不成?你且想好了,事关皇位,容不得错漏!” 夜凌华纯属是习惯性身为太子怀疑一切。 萧柔儿下意识就怯了说道:“殿下,要说不一样今生确实还有不同。” 夜凌华急切:“你说!” 萧柔儿艰难的将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她没想到,夜凌华这般不好糊弄。 “柳若言。要说最大的不同便是柳若言的身份。前生她明明是殿下的太子妃……” 柳若言是他的太子妃……!!? 第332章 柳家今生并非助力,想纳柳若言 夜凌华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柳若言,原本只是被她的容貌和舞姿吸引,后来又听闻了柳世忠极可能升迁至丞相的绝密消息。 这才对她上了心。 却没想到原来,她本应该是嫁给他的吗? “柳若言,她嫁给了吾?之后呢?”夜凌华阴沉下脸。 既然说到这里,萧柔儿也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了:“殿下娶她实在是一步好棋。她对殿下十分爱重,且常常借着殿下的名义回家看望柳世忠柳大人。他们父女之间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殿下大婚之后,柳大人便时时亲近点拨殿下,及至最后您的登位诏书也是柳大人宣读的。也正是因为是柳大人的宣读,在四皇子质疑此诏书时,文武百官更愿意相信柳大人。” 说到这里,萧柔儿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柳若言当真是占尽了风光,可惜最后的下场…… 萧柔儿敛去了眼里的嘲讽。 柳家在太子登位后,还以功臣自居,还想着训教殿下,那就是迂腐不识时务了! 夜凌华眼里透出了神往,不由自主道:“朕登基了?然后呢?” 这是夜凌华第二次自称朕。 萧柔儿只作没听到。 “殿下成为皇帝后,自然是人人信服,接着殿下收拢兵权,又任命了亲信担任朝中要职,而在这个时候,北狄挑衅边关,殿下又调拨粮草兵马主动跟北狄一战!实在是大显国威!那战争的结局,妾并未看到。但以当时之势来说,殿下一定将北狄收服了!” 夜凌华心头大震。 对付北狄,将之纳入版图可是他的雄心壮志,北狄人卑贱,却还处处挑衅,宣帝同意和亲又答应两国互市。 无非便是宣帝老了,心软了,说什么怕百姓颠沛流离,不愿大兴杀戮。 这分明就是胆气没了。 夜凌华对萧柔儿的话深信不疑了。 借着北狄与古武的摩擦,他定然会主动发难。 夜凌华沉浸在建功立业的畅想里。 萧柔儿巴不得他不要再问别的。 却没想夜凌华忽然神色回落,像是终于回到了现实:“为何今生我的太子妃不是柳若言?前世,诏书上的名字究竟是不是父皇写上去的?” 这两个问题,萧柔儿如何能回答上来,她连连道:“殿下,这等大事岂是妾一介女流能知道的。” 夜凌华皱眉:“你不知道?” 见萧柔儿竟还毫无知觉的点了点头。 夜凌华语调冷了下来:“那留着你还有何用?” 萧柔儿不敢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 夜凌华已经慢慢逼近了她,“今生柳家并没能成为我的助力,我的太子妃跟侧妃两人整日里犹如公鸡一般斗来斗去!哪个还有心思为吾真心筹谋?吾今生的登皇之路根本没你口中那般轻松!” “殿下!您可不能妄自菲薄!不过妾也有了个新想法。”萧柔儿急忙道。 夜凌华双目已然有赤红之相。 “说!原因何在!” 萧柔儿急忙躲开他的低头压制,走到了一边,想了想道:“其实前世殿下能顺利登基,其中大半皆是因为柳大人是天子近臣,又获得了陛下信任,在百官面前有其威严。只要殿下能再拉拢柳大人,自然便可有柳大人为殿下说话。” 萧柔儿刻意省去了柳若言的作用。 夜凌华眉目间的躁动已然被这句话抚平。 他看向萧柔儿。 萧柔儿以为这是夜凌华暗示要她接着讲下去。 “拉拢柳大人也不难,攻心为上,找出他的疏漏,抓住他的把柄。他虽然现在已经跟柳家二房分了家,可毕竟是亲属。柳大人的小辫子不好抓,柳二爷却极好摆弄。” 萧柔儿说到此处,抬头望向夜凌华。 她自以为卖弄了心计才华。 没想到,夜凌华一双眸子却重新闪亮起来:“你错了。这般的威胁相逼并不能得来他真心的辅佐。还有个法子最快捷。” 萧柔儿惊疑的看着他。 不会吧,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夜凌华斜睨她一眼,“我纳了柳若言。” 纳了柳若言? 原本高高悬起的心瞬间放了下去。 萧柔儿在心中冷笑:柳世忠就如此一个女儿,怎会愿意女儿做妾? 夜凌华却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思索开来:“柳若言敬酒不吃吃罚酒,三番四次拒绝本太子!现下她那个未婚夫已死,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克夫!只怕柳大人夫妇该很是心焦这个女儿的婚事吧!吾这时提出纳了她,她进宫后可直接封为选侍,如此一来,柳大人岂不对吾感激!哼!就凭着她三番四次的不敬,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偏偏,吾不是那辣手摧花之人!” 萧柔儿皱眉,又觉得夜凌华思虑的十分有理。 该死!明明她抢先了一步重生,眼看着今生柳若言跟太子没了交集,她还以为自己能提早上位呢! 萧柔儿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不对,然而那念头极快闪过,根本抓不住。 而夜凌华心下也不再犹疑。 又恢复了他太子的从容。 就在这时,夜澜儿忽然闯了进来。 直勾勾的盯着萧柔儿! “你方才说你能见到前世,那我呢?我是否也如今生嫁去了北狄?我……我的结局如何?是不是太子哥哥接我回去了!” 萧柔儿不觉一怔。 她方才说到古武与北狄开战。 既然如此,那么成了北狄皇子妃的夜澜儿下场似乎可想而知。 她也是听宫人提了一句,说是夜澜儿下落不明。 乱战中,下落不明,也就跟死,不,生不如死差不多了。 萧柔儿正想搪塞过去。 没想到夜凌华比她还先反应过来。 夜凌华斥责道:“胡思乱想什么!这等鬼怪之言你也信?还有,本太子的寝殿你一个待嫁公主说进就进!你眼中还有没有吾这个太子!” 夜凌华摆起了太子威严。 夜澜儿不觉错愕。 萧柔儿微微抿了唇,充满崇拜的看着夜凌华。 他定然是猜到了夜澜儿的结局不太好。但为了他的大业出声打断。 萧柔儿带着歉然的目光悄然打量夜澜儿。 这天下必将一统,该是夜凌华做这个激进之君。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别提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 夜澜儿愣愣看着夜凌华,仿佛从没认识过这个哥哥一样。 第333章 安抚夜澜儿,你做梦! 夜凌华见夜澜儿面上要哭不哭的十分难看,便放缓了语气安抚:“你放心,哥哥心里始终记挂着你,若北狄有任何异动,你记得想办法传回消息。只要你的心仍向着古武,无论你境遇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 这话就是在许诺保证了。 而且,夜凌华并没有空然许诺,还说了要夜澜儿帮他做事。 许之利益而不是空用情感。 夜澜儿茫然之中又觉得这样才安心,若是夜凌华跟她说绝不会不管她,她反而要惊心。 她看也不看萧柔儿,回头便走。 夜凌华在她身后道:“尚宫渊也求了好几天的情了,你去见见父皇。” 夜澜儿身形微微一顿,什么也没说,出了东宫忽然走到一处僻静之所,她眼神忽而变得残忍而又怨怼:“我是古武的公主!我是古武尊贵的公主!你却杀了我最亲近的乳娘!你根本就瞧不起我!即使我跟你是同胞兄妹!这天下就没你能看的上眼的人吗?” 打发走了夜澜儿,夜凌华重新将思绪放回萧柔儿所说的这件玄而又玄的事情上。 “吾方才所说,你可清楚了?哼,柳若言还敢三番四次拒绝吾?岂不知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夜凌华有了自信,漫不经心的坐下来。 而萧柔儿被他这话一激,突然反应过来,她一直以来遗忘的是什么了! 柳若言为什么今生没有跟太子在一起? 夜凌华所说,柳若言还三番四次的拒绝了他! 为什么?明明这一切都该跟前生一样! 萧柔儿暗道自己大意,因她自己重生一回,她便想早早接触夜凌华,早早做他身边的女人。 因此,今生出现的每一个异常,萧柔儿都下意识认为是自己重生的缘故导致发生了变化。 可,方才跟夜凌华一番言谈下来,因果二字却是点醒了她! 她出于前世的嫉恨,给柳若言送了几盒胭脂都参杂了绝颜散。 但这都是今生进京之后的事。 进京前她跟柳若言可没有交集,柳若言却三番四次遇到殿下,还避开了跟殿下的婚约跟旁人相好。 这分明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而是柳若言自己的决定。 这太明显,以至于她给忽略了。 仔细一想。 除非……柳若言也是重生之人! 她前世下场那么惨!柳家也是一夜倾覆!她再活一生自然不愿意跟夜凌华有任何的纠缠! 萧柔儿倒吸一口凉气,猛然盯紧了夜凌华,若是让夜凌华知道,柳若言也有可能是重生之人,还跟他有着血海深仇!所以今生避开他的垂青,不知道他会怎样做? 萧柔儿想到那样一幕,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柳若言那性子,若是夜凌华挑破了最后的遮羞布,她必然会奋力挣扎抵抗。 夜凌华可是太子!皇权之下岂能容这种蔑视。最好将柳世忠也牵扯进来。 那样就一劳永逸了。 夜凌华何其敏感,虽然不解,但神情却是冰冷,“笑什么!” 萧柔儿立刻收敛了笑意,“妾忽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还跟殿下有关……”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行人行色匆匆,直奔柳府。 等到了柳府门前,早已经尾随了一众围观的百姓。 门内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到敲门声,便有小厮过去开门。 门开了,便看到,门外有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候在外面。 “我家主人,即将驾临贵府,要见你家小姐。望你家小姐早作准备。若是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几个都可听凭差遣。” 柳府小厮直接将门关了,赶紧去禀报了白氏。 白氏还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这时柳若言也来了。 白氏朝女儿看去,便见柳若言一身清华满身决绝之意。 白氏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连门外的事都顾不上了。 “言儿,你怎么了?怎么瘦了?”白氏有些心疼。 柳若言面色苍白,樱唇却鲜红。 “娘,门外的人是冲着我来的。你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事的。” 说完,柳若言便向门口走去。 “开门。”柳若言淡声道。 门开了,门外站了一排人。 柳若言心中一抖。 门外这十个人,她都见过,是太子的近身侍卫,为首之人叫宁通。 这十人在登基那天就站在她身侧候着她礼成。 十个人,不多也不少。 夜凌华知道了! 一念及此,柳若言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果然是孽缘,今生还拿前世的债来纠缠。 “柳姑娘,稍等片刻。”宁通低下头。 却是用的尊上之礼。 柳若言微微冷笑,却并不说什么。 等了不过片刻,就见一下人打扮的夜凌华施施然走了过来。 夜凌华身上穿的下人服却是他在柳老夫人寿宴上假扮的那身。 不知道夜凌华要打什么主意。 且他并未亮明身份,柳若言只做不知。冷眼相对。 “在柳家老宅那次,便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吾对柳姑娘印象深刻,想来姑娘对吾没什么印象了吧?”夜凌华故意试探道。 柳若言盯着夜凌华半响忽然笑了:“殿下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柳若言说话?您这一身打扮真不知叫人该如何对你行礼?殿下以为呢?” 夜凌华含笑:“你便当我是个普通的下人就是了。” 柳若言反问:“是吗?” 随即后退,便要关门。 夜凌华瞬间沉了脸色,音调都高了八度,“柳若言!” 柳若言立刻松开手福身行礼:“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这下,连行礼都没出错,夜凌华心中有微微的挫败感。 夜凌华面色一转又复舒展开来,“吾今日才知,原来吾与你早有前缘!你为何今生要一直推开吾?” 柳若言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夜凌华语峰一转,“没关系,你那好夫婿今生也不会伴在你身边了。索性趁着你仍旧是完璧之身,吾便要了你吧。柳若言,吾赐你选侍之位,等你诞下吾的孩儿,便让你升为侧妃!” 如此重的许诺!宁通等乔装的侍卫尽都吃了一惊! 柳若言却在这时慢慢抬起头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双目中蕴含着的不是欣喜,不是爱慕,反而充满了浓浓的愤怒! 这劇然生出的怒意冲击着柳若言的脑袋。 竟让她失去了理智! “你做梦!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休想我嫁你,更何况是做妾!” 柳若言整个人犹如一个人形冰雕,不断的散发出欲将人刺透的浓浓寒意! 第334章 守宫砂,羞辱他 夜凌华寒着一张脸,眼中清晰可见正在酝酿着风暴,却一语不发。 倒是太子身边的宁通,怒斥道:“大胆!太子面前也敢放肆!给我拿下!” 宁通身后乔装的侍卫冲上去便要将柳若言拿下。 夜凌华这才慢条斯理道:“都住手。” 是住手而不是退下,柳若言向夜凌华望去,眼中没了爱恨,只有深彻骨髓的冷。 夜凌华皱眉,觉得很不舒服。 这样的感觉就仿佛他跟柳若言之间横亘着什么天堑一般。 “吾也不想失了风度。”夜凌华慢慢说道。 柳若言眼里呈现出的是一种讽刺。 夜凌华终于着了恼。 他听完萧柔儿的话后,立刻就冲出了东宫。 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带人来到了柳府。 其实,若是柳家门上挂着的是丞相府三个字的牌匾,只怕他倒要冷静冷静。 来到了门口,却停不下来了! 普普通通的柳府两个字,就将他刺激得心头激荡。 他来这里是纳未来侧妃,并不是拉拢朝臣,便是宣帝知晓,他也能分说。 终于为自己的言行找到了理由。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夜凌华也不好跟柳若言分辨,她究竟是不是重生,而自己今生绝不会再那样对待柳家。 “让吾进去,我们好好谈谈?”夜凌华甚少用这等语气跟人示弱,直教周围侍卫都大吃一惊。 柳若言身后小厮轻轻碰触她,颤着声低声道:“夫人问,可需要她想法子找老爷回来?” 柳若言反应过来,此事绝不能现在闹到柳世忠跟前。 那样夜凌华便有借口向柳世忠提纳她,在不知她态度的情形下,对方是太子,又能破除她望门寡的名声。 柳父不会一口回绝,定要问她,可这般一耽误,夜凌华此人动作之快说不得连圣旨都能请下来! 一定要柳父在第一时间就回绝了他! 这般想着,柳若言微微侧身低声回道:“不必,不可让父亲与这些人碰上。你去告诉母亲,是太子乔装来了,是为了太子妃问一些事。” 而后,柳若言退后数步,让开了地方,“殿下请进,您的侍卫就不需要全部进来了吧。民女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加害您。” 夜凌华见她让路,自是不会跟她过不去。 待进了柳府,宁通跟在夜凌华身后。 柳若言随意瞟了一眼,淡淡道:“宁侍卫好忠心。” 夜凌华摆摆手:“他不过就是保护吾的手下,你不必在意。不过,本殿青天白日造访贵府,是不是该与府上主母见个礼?” 柳若言排斥任何他想亲近的举动。 同时,她隐隐约约也感受到了夜凌华的心思。 他还想今生拉拢柳家,让她父女兄三人为他卖命! 柳若言在走到外院与内院分岔的拱门,停了下来:“殿下有什么话请在这里直说罢。再往里走可就不大合适了。还有,母亲若是得知太子殿下驾临,家里必要如临大敌一般准备起来。到时殿下怕是想跟民女说什么都不得空了,殿下确定想这么做?” 夜凌华哪能看不出柳若言防备的模样。 不想让他见柳夫人,便是不想他多跟柳家接触,这便算了。 不让他进内院便是刻意避嫌了。 呵呵。 这天下间还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夜凌华抬脚就往里走。 柳若言立刻就跪下来了。 这一跪真是出乎夜凌华预料,他料想柳若言会反抗,却没想到,她会用这般折辱自己的法子。 夜凌华神使鬼差说出一句:“现在知道跪了?你当初为什么拒绝做太子妃?就像上辈子那般……不好吗?” 柳若言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善眛的妙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 夜凌华心头一跳,却是难得对她的回答起了期待。 他立刻补充道:“你是不是怪我对柳家下手?吾亦不知为何会那般,但今生的柳家,吾绝对不会怠慢。你若成为吾的女人,吾给你的宠爱绝对不会比太子妃少!在宫中生存,只要你有吾的恩宠,还怕什么?” 柳若言轻轻吐出两个字:“恩宠?” 语气太轻。夜凌华并没听清楚,同样的亦是没有听清那语气里的嘲讽。 夜凌华叹息:“吾都知道了。吾竟然在登基之后对柳家过河拆桥。只怕里面是有误会在的,才让你我夫妻离心。今生,我们一起努力,你为吾生儿育女,吾登基为你我的孩儿们打天下,可好?” 言语中已然许下了要择继承人的承诺。 柳若言还是跪着,夜凌华不禁起了怜惜之情,柳若言毕竟是个女子,哪有女子不敬仰夫君以夫为天的呢? 她上辈子忽然被他抄家灭门,自然是心中有恐惧,重生一世,可不是要绕道自己走吗?还差点让左长乐拐走了自己的太子妃。 夜凌华伸手要去扶她。 却在还离她一尺的距离时就被柳若言侧身躲开。 夜凌华觉得柳若言的小性子使得也太过了! “吾这次出宫乃是微服,刻意叫宫人不必记录,然而便是如此也不好在你这里多待。吾知你心结难解,今天来并未要让你难过,只是叫你知道吾的心意。还盼着你能像前世那般待我罢了。今天就不多与你说了。改日再来!” 夜凌华觉得自己这次来,已经足够给柳若言面子了! 反倒是他频频在柳若言面前受挫却还没有降罪于她,她该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些份量的吧! 不过,上辈子抄家灭门之祸也实在太过分了。 夜凌华心里也警惕起来,莫不是柳家当真做了什么惹怒他的地方被他用卖国通敌给掩饰住了? 夜凌华由自沉浸在萧柔儿的述说里,还有些十分新奇的感受。 便见这时,柳若言已经抬头盯住了他,忽而冷冷一笑:“殿下,得知这等玄怪之事,还能镇定自若与民女谈条件实在是令民女敬仰。但,民女不能嫁也有民女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夜凌华大喜:“快说!吾为你做主!” 柳若言目视前方,平平静静道:“殿下也知,民女爱慕左郎,甚至与他结下三生之约……” 听到柳若言提起左长乐,夜凌华心中浮起一丝不快。 竟然在他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柳若言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感受,只是平静的说道:“……民女在备嫁时,便已经与他私相授受!” 说着,柳若言撩起自己左臂上的衣袖,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肌肤来。 夜凌华面色大变,死死盯着柳若言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看出点不一样来。 “你……没了守宫砂!” 柳若华低下头,淡淡道:“是啊。承蒙殿下不弃还想着跟民女生儿育女,由民女的孩儿继承大统。民女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殿下呢。” 第335章 点拨宁通,只博今生 夜凌华的神色便像活活生吞了一整只山鸡一般,不上不下,鼻翼两边不断的抽搐,他指着柳若言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句:“你怎么这般不要脸!竟然不以为耻!吾身边的宫女哪怕是粗使宫女都比你干净!你枉为丞相嫡女!” 夜凌华气恨,指责脱口而出。 柳若言纹丝未动。 夜凌华见她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哪里像是对他上心的模样。 说出这话,损毁了她自己的名声不说,还将自己恶心到了。 她到底图什么? 她竟然这般铁了心不想嫁? 意识到柳若言不想嫁,跟真正体会到柳若言是当真不想嫁他,这两种感觉给夜凌华的连番打击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夜凌华连连冷笑:“好好好,你是铁了心不想嫁我!我看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不,你也别想好好活着了!吾这就派人将此事宣杨出去,让你受尽千夫所指!让你青灯古佛为自己赎罪!” 柳若言微微眯起眼睛,这时却缓缓站了起来。 夜凌华厌恶的转过头。 柳若言低低笑开:“我为何要赎罪?只是因为不被你所喜?重活一世,你当我还在意这些吗?” 夜凌华心中尽是腻滑的厌恶,“你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柳大人吗?若是旁人拿你不贞不洁的事攻讦他教女无方。你猜他还能不能受到陛下的重用!” 柳若言面上更冷淡了,淡薄到仿佛她对这世间没了丝毫的留恋:“那样的话,陛下大概会重新任命能当他左右手的重臣。而我柳家也就像前生一般,被你一人摧毁殆尽!” 夜凌华一震! 顺着柳若言的话想下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犹豫。 他来此的目的除了拉拢柳家,内心何尝没有一点对前生结局的怀疑。 他怎会那般对待柳若言? 给她高位,又让她做皇后,最后却抄了她的娘家? 而且,他方才还许诺今生不会动柳若言一家! 可恨!柳若言怎么就这般不知变通! 当面将此事在他面前说出来,叫他骑虎难下!不好这么快打脸! 夜凌华内心憋屈着一口气,掉头便走了。 夜凌华与柳若言这番对峙不啻于惊天动地。 对站在一旁一直旁听的宁通来说,尤为震撼! 直到夜凌华已经走出去数步,宁通才反应过来要跟上。 他走过柳若言身边时竟然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谁知此时的柳若言却偏偏对着宁通轻飘飘说了一句:“看好自己的护心镜,别被人换了!” 护心镜!被人换了! 宁通大吃一惊回头看她却不敢多问。 柳若言淡笑:“这是他给你的结局。” 柳若言笑得苍白,落在宁通眼中简直犹如饿鬼索命! 宁通不敢再回头,匆匆走了。 等太子一行离开。 柳若言立刻便去了白氏的屋子。 杜鹃绿夭雨鸢启嬷嬷都陪在白氏身边。 白氏惊惧道:“太子,太子为何要来咱家?他没欺负你吧!” 柳若言想了想,太子找她的事,并不好给柳父说,便遣开了杜鹃等人,只剩白氏才跟她讲了今天的经过。 只是略去了她重生一事。 虽然夜凌华是从萧柔儿口中得知重生此事。 但除了夜凌华,旁人也不会相信这等古怪的事。 而让夜凌华相信,怕是萧柔儿也是做了一番心机布置。 白氏听了柳若言拒绝太子的话,登时板下脸来,气得脸颊飞红:“你跪下!你怎能如此自污名节?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娘!你,你将手臂伸出来!” 柳若言默不作声,将一侧手臂伸出来撩起来。 白氏一扫,面色古怪:“这,这不就是你的守宫砂吗?怎么……怎么……” 柳若言淡淡道:“女儿一直都洁身自好,娘亲尽可以放心。只是女儿刻意将守宫砂点在了左手臂上。因为女儿真的不想嫁给太子。早在太子第一次有此等意向的时候,女儿便这么做了。只是一直都没用上。” 而今天将这个大杀器拿出来,果然将夜凌华成功气走。 可是,等他回去之后冷静下来。 只怕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摧毁柳家的圣宠容易,可是再找个能让宣帝信任的却难。 只怕夜凌华还是会忍着恶心硬来纳她,并且他也并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果然,她这么一说,白氏也很赞同。 “你放心,我会尽快跟你爹爹说得。哎!可恨那人,若是真死了便也罢了!谁曾想不但没死,此刻怕是在北狄左拥右抱,害得我的孩儿反而牵肠挂肚!”白氏忿忿。 柳若言摇摇头,“娘,别提他了。” 夜凌华在柳家受了恶心,回到东宫发现天色已晚,萧柔儿居然还没走。 且那样子正是像在等他消息。 萧柔儿见他一身下人衣服进来,面色也很难看,便道:“殿下果然龙章凤姿,便是这等粗俗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比旁人更好看。” 夜凌华闻言,神色一缓,看向萧柔儿。 这么一对比才发现萧柔儿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夜凌华在自己宫中,索性没了顾忌,扯过萧柔儿便是一阵温存。 萧柔儿很是笃定今天柳若言惹了夜凌华的厌弃,只怕应该能打消夜凌华想纳柳若言的心思了。 于是萧柔儿趁机道:“殿下不在的时候,太子妃娘娘和侧妃娘娘都来过殿下的寝殿,她们看到妾身,都很是吃惊呢。” 夜凌华有点烦,眉头翘起,“她们为难你了?”这一句话,叫萧柔儿心花怒放。 于是她更加温柔小意:“殿下,你不用惦记着我,现在是宣帝的诏书更要紧!毕竟前生,陛下暴毙……” 说到这里,萧柔儿顿了一下,偷偷看他一眼,见他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精芒。 萧柔儿接着道:“……之后,是柳大人代表皇权宣读了圣旨,才压下去了朝堂上的反对之声。若是柳若言不肯做殿下的女人,那么我这里倒有个主意。不如以柳若言的性命为要挟,逼迫柳世忠就范在关键时刻为殿下宣读圣旨!” 夜凌华眼前一亮,沉吟道:“不错!此主意极是!” 既然她敢这般羞辱他,那他便不用去想着维持两人之间那一点点的联系。 再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呵呵,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重生,也不是什么前世,只是这两个柔弱女子的一场春梦吧! 他夜凌华只看今生,只博今生! 第336章 送嫁,流言针对他 将萧柔儿送走,有夜澜儿身边的宫人来报只说是尚宫渊终于得了宣帝的旨意,命他翌日便启程回北狄与夜澜儿完婚。 夜凌华没想到宣帝的旨意来得如此快。当夜去请夜澜儿过宫一叙却遭到了拒绝。 夜凌华不以为意。 第二日,除了尚宫渊,还有右将军,使臣,亲随均向宣帝请辞。 而‘雪蓝岑’依旧带着面纱,只说自己已经病愈。 夜澜儿换上了华美的凤冠霞帔与尚宫渊站在一处。 宣帝高坐龙椅上,看不出喜怒,亦不知所思所想。 “父皇,女儿走了,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回来。”夜澜儿动情下跪。 她一跪,尚宫渊不得不跟着跪。 宣帝叹息一声:“平身吧。” 夜澜儿又看向夜凌华:“太子哥哥保重。” 夜澜儿眼中蕴含着深切的希冀,夜凌华不好回避,便道:“你放心吧。” 并未明说要她放心什么。 夜澜儿又看向四皇子夜凌风。 这个哥哥比她年长,但因不是一母所生,她自来十分疏远。 夜凌风自然不可能对她有真的感情,只是在宣帝面前也得表现一下不舍。 “皇妹,放心嫁人。哥哥执掌兵部,若是有人有那个胆子欺负你,我定然拼死也要为妹妹撑腰。” 夜澜儿沉默了一下,“谢谢四哥。” 夜凌华遂意味深长看了这个四弟一眼。 执掌兵部?听起来好大的口气。 夜澜儿本从不在意自己这两个哥哥之间的争斗,今天也许是将要远离故土,心境冷了,也能旁观他人了。 夜澜儿分明感受到,这两个哥哥之间的暗潮汹涌。 夜澜儿又与其他兄弟姐妹一一作别。 到了吉时。 尚宫渊将夜澜儿请上华贵的嫁车。 夜凌华抢上几步,扬声道:“吾送妹妹步青云。” 夜澜儿面色很是难看。 古武跟北狄总是要打起来的,她还怎么青云直上? 尚宫渊冷眼看着夜凌华做戏。 心中已经恨透了此人。 趁此时机,放狠话道:“你害我折损几百部下,姓夜的,你我之间的盟约就此解除!” 夜凌华松开夜澜儿的胳膊,淡笑:“大皇子顾好自己,好生待我皇妹吧!” 说着,夜凌华便退开。 夜澜儿抿着唇,只看着自己满身的大红色是何等刺眼。 太子率百官将人送出宫门。 夜凌风受命一直将人送出京城直达边关。 以公主陪嫁的声势浩大,全京城都外出观看。 夜澜儿坐在车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公主。 她悄悄转动脑袋往身侧看去,四皇子夜凌风就在不远的地方骑着马,安然的享受着百姓的瞩目。 夜澜儿仿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四哥也是如此一表人才。 她回想起了方才夜凌华送她上车撵时在她掌心刻意写下的几个字。 诏书无名,引他知晓。 而在嫁车前后左右皆是夜凌华派来看着她的宫女。 她心中惊骇却不敢表露出任何抗拒之意。 自她奶嬷嬷死了以后,她心里便开始有些怕夜凌华。 夜澜儿手指尖冰冷,心中下定了决心。 街道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出了城便会加快速度直往边关。 在路上大约要行三天,在外扎营两夜,她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四哥。 夜澜儿的手指尖不停地微微颤抖。 嘉兰公主的陪嫁队伍十分的长。 车头出了城,还有身后的仪仗络绎不绝的赶过来。 柳若言与白氏杜鹃雨鸢坐在当街二楼雅间里看着队伍渐渐走过。 喧鼓锣响,繁花铺路。 白氏还未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来。 “幸好,今日不是那位亲自送公主出嫁。只是,今日这等场合,应由太子送嫁才显出对公主的重视,怎么却是四皇子?” 白氏在家中夫妻闺房之间也曾听到柳世忠评价今上的几个孩子。 见柳若言沉默,白氏不由得悲从中来。 “言儿,你倒是说句话!”白氏急切道。 柳若言回过神,急忙道:“母亲,女儿是想事情想走了神。昨天的事,您已告知了父亲,只要父亲有了准备。我们便不会那般被动了。” 柳若言是这样安慰着,心下却隐隐不安。 夜凌华已经知道了他前世曾坐上高位。只怕今生他更是势在必得。 柳父如今的地位势必是他人拉拢的对象。 夜凌华无法用姻亲来拉拢,难保不会使什么非常手段。 而萧柔儿将诏书的秘密透露给夜凌华,夜凌华会如何利用呢? 想着想着,柳若言眼前不禁浮现方才骑马而过的四皇子身影。 为何是他送嫁呢? 还没等柳若言想出关窍。 送嫁队伍才刚刚出城。 城里的流言便传了起来。 “怎么今天是四皇子送嫁,不是说太子殿下跟咱们古武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吗。” “这旨意是陛下下的,也许是看太子事忙,才令四皇子代劳吧。” “嘘……什么代劳不代劳的说话也得小心点!” “我看让四皇子送嫁也有道理。你瞧瞧,四皇子如今在兵部任事,自从四皇子上任,城里的那些兵痞都规规矩矩起来,以前那是无事也要刮掉百姓一层油水的。他们嘴里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是收辛苦费!” “对对对!我看四皇子默默做了不少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日晚上没有了宵禁,这治安反而更好了?” “有有有……” “对,原来这都是四皇子的功劳?” “那可不,四皇子毕竟身份也不低。兵部那些不管事的官,还不怕他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四皇子比起太子殿下,似乎两人不相伯仲啊?太子殿下考核任免官员也是十分公正。这有四皇子和太子殿下两位在,咱们可是有福了!” “我想陛下让四皇子送嫁,也正是陛下想让咱们也认一认四皇子。日后好重用的!” “对对对!我看就是这样!” 没一会,诸如此类的猜测就如同瘟疫一样传遍了城里。 “娘,这不大对。这些人怎么敢公然议论皇家事?” 柳若言盯着几个隐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的人影,开口道。 正是这几个人在这一会的功夫,前前后后不断的来回游说。 这几个人倒也小心,就是混在人群中却总是逆流而上,从二楼看来十分打眼。 白氏哪能回答柳若言的问题,只说着叫她别管,自有人来管。 但这明显就是冲着四皇子来的。 等四皇子送嫁回来,到时满城流言,四皇子该如何自处? 不! 不对! 不是冲着四皇子,是冲着夜凌华! 这样的流言在宣帝心中并不算什么,是宣帝一手造成如今局面。 但若是夜凌华听去了,他心中的那根刺必然更深! 仿佛印证了柳若言的猜想,没过多久,就有官兵出动但凡口中议论皇家的,统统都抓起来。 第337章 谋动四皇子,不再旁观 没过多久,大街上的人便少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柳若言心下叹息,这流言将夜凌华激怒了! 若是陛下,根本没必要堵住悠悠之口。 方才出现的官兵是夜凌华的人。 想起上一世夜凌风的下场,柳若言觉得若是四皇子提早能得到提醒,未必会输给夜凌华。 柳若言一念及此,跟白氏回府之后,立刻用柳沐深的名义写了一封拜帖,她用得是柳沐深的名字,字形字意也尽量偏向男子。 帖子上只说了要四皇子留心城中流言,可查查是谁将流言平息。 柳若言十分谨慎,只提醒了这一处。 但柳若言却忘了,四皇子不在城中。 这拜帖不能送进宫里。 小高废了几天功夫才打听到四皇子在城中也有一处宅院。 那里是四皇子平日里出宫办差休憩的地方。 当柳若言扮男装找到地方时,心下便是一叹。 夜凌华也有自己私宅。 那玉泉山庄却是占地极广极偏。 专为享乐而设。 眼下四皇子的私宅却普普通通,宛如寻常家宅。 柳若言敲开门将拜帖递出。 她也不能写四皇子名讳,只隐晦说了一句找四公子。 四皇子的私宅竟只有一个老仆看守,见柳若言递了帖子,又报上自己名头。 知道是朝中之人,那老仆也未多疑,收下帖子便关了门。 柳若言吃了个软软的闭门羹,这才明白,四皇子根本就不重视此处,任谁官大权大也是不能攀上他的。 隐约间,柳若言似乎有些明白夜凌风为何在宣帝的心中能到达与夜凌华同样的高度。 与夜凌华同朝堂官员的夹杂不清不同,夜凌风是纯粹不想与任何人有牵扯。 罢了罢了。只等夜凌风回京之后,看他自己能否察觉危机了。 入夜。 大军仪仗纷纷在路边扎营。 夜凌风早早在路上时,就派人往前探路扎下主要营帐。 夜澜儿并未多等,下了车撵便进入早已经布置好的营帐中。 她用过了尚宫渊手下送过来的饭菜,便去找夜凌风。 夜凌风正席地而坐捧着一卷地图研看。 抬头见是换了便服的夜澜儿微微有些诧异,随即面上不复之前的轻松。 “有事?” 夜澜儿想了想低头说道:“谢谢四哥送我出城。” 夜凌风冷漠道:“这是圣命难为。” 夜澜儿面上露出苦涩:“四哥还在怪我以往太过跋扈吗?四哥可知,我的奶嬷嬷,她,她被太子哥哥杀死了!” 夜澜儿说到最后一句,整个人已然陷入一种孤苦无依的自伤里。 而她如今的境遇加深了这种感觉。 夜凌风有些微微触动,夜澜儿身边最亲近的嬷嬷,他太有印象了。 从前这个老虔婆没少借着太子的名义折腾他。 但夜凌华宠夜澜儿,这种事从不过问。 夜凌风没说话,眼睛里已经透出了疑问。 夜澜儿索性放声大哭:“我本不愿意嫁过来,宫中还有别的公主为何一定是我?太子哥哥偏偏要我去!我不听话,他就杀了我身边的人!” 夜凌风皱眉:“你的声音能不能放小些?尚宫渊还没睡下。” 夜澜儿听话的收了眼泪,只是人却缓不过来。 夜凌风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哭这个?收起你的眼泪吧。等你到了北狄,你要面对的是整个北狄王室,到那时只怕你的眼泪要更多。” 夜澜儿心中一寒。 是啊,就算古武与北狄能数十年相安无事,她却要老死在北狄了! 乱起来吧! 就让他们打起来! 说不定趁乱,她反而有机会能回到古武。 当下夜澜儿是彻底下定了决心。 “四哥,我一想到再过几天我就不再是古武的公主,我这心中就很难受。四哥往日里没少包容澜儿,澜儿有个秘密在心中藏了许久。想趁着今天告诉四哥。” 夜澜儿低下了头,仿佛真的知错了。 夜凌风嗯了一声,“你说吧。” 夜澜儿缓缓的将她从夜凌华那里听来的关于诏书的事,将发现的人改成了她告诉了夜凌风。 说完了,夜澜儿又补充道:“这事我已经告诉给了太子哥哥,但今天却是四哥送我出嫁……我不禁想起了以往小时候那些事,四哥从未对不起我。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夜凌风打断了她,“这是夜凌华的计策吧?叫你用这等言语来乱我心智。而一旦我当真去探查这份诏书,我便中了夜凌华的圈套!” 夜澜儿摇头:“四哥,随你怎么想!只是这诏书上当真没有太子哥哥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便很清楚了。父皇他并未真正下定决心!” 说完,夜澜儿退了出去。 一退出去,夜澜儿的贴身宫女便围了上来:“公主?” 夜澜儿冷冷道:“太子哥哥叫你们来就是来监视我的?” 这四个宫女立刻低头,“不敢。” 随即,夜澜儿回了自己营帐。 第二日,用过了早饭,一行人又要启程,而她为了公主嗯颜面不得不比大帐拔营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起床梳洗。 没想到等她坐上车撵,斜眼看到依旧骑马站在一侧的夜凌风,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四哥……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夜澜儿不能理解,难道四哥不该急着回京探查诏书的下落吗? 夜凌风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只淡淡道:“开拔!” 立刻古武的仪仗和士兵就行动起来。 尚宫渊不冷不热的跟在后面。 夜凌风极为沉得住气。 第二日又到了扎营做饭过夜的时候。 夜澜儿几乎忍不住都要再跑一趟夜凌风的营帐了。 她身边的四个宫女将她拦下:“公主,四皇子多疑,你千万不能去!” 夜澜儿强忍下好奇的性子径直睡了。 直到夜深人静,夜凌风一掀开营帐门帘,若有所思望着夜澜儿的方向:“她竟然耐住了性子没来质问我?莫非她说得都是真的?但就算她说得都是真的焉知不是个陷阱呢?” 夜凌风的心终究是乱了。 第三日开拔,夜澜儿看着周围越来越稀少的人烟,内心戚戚然。 便没注意到夜凌风时不时悄然观察她的视线。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连行三日,终于到了边关。 第338章 空等无果,训斥太子 夜凌风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出城的仪仗。 尚宫渊的人马已跟北狄王派来的人汇合。 夜澜儿的嫁车在北狄士兵的簇拥下冲向了边关外。 夜凌风面上掠过一抹讽刺的笑意。 等出嫁仪仗彻底看不见了。 夜凌风才大声吩咐道:“回城!” 回去的路上,因不用顾忌那许多,夜凌风一马当先跑在自己的随行队伍前。 去时花了三天两夜,回来时只用了一天一夜。 夜凌风面上绷紧了神色,只有他惯常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到他内心的隐隐激动。 越是这样的时候,夜凌风反而越镇定了。 他没进宫,而是回了自己在宫外的宅子,另派人给宫中报信,只说天色已晚,先在宫外休整一夜再进宫。 宅子的门开了,依然是那名老仆。 而夜凌风只扫了他一眼便停下脚步,先让身后的心腹进去了。 “有何事?”夜凌风太熟悉老仆。 老仆从身上拿出一叠拜帖。 夜凌风点点头,随意翻了翻,“这些人大约是看我接了送公主出嫁一差,便觉得圣上开始宠信我了。” 夜凌风收起来打算回书房再看。 这时,老仆忽然开口道:“你不在的这几日,日日都有人在街上散布谣言只说是今上看重于你,要提拔你。” 夜凌风顿了顿,回想起进城以来,似乎并未有人聚在一起闲传无稽之事。 老仆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里含了砂砾:“太子派了东宫守卫在城里巡逻,若是有言语犯上非议皇家的都抓去了。” 夜凌风讥笑道:“他抓到哪去了?刑部大牢?那刑部尚书可该发愁了,这么多人又不是什么重罪,最多在牢里吃几天闲饭。” 老仆摇头:“就是要这几天功夫,等你回来。太子怕是更加针对你了!” 夜凌风露出一抹苦涩笑意,“他何时没有针对过我?” 他想起了那份无名诏书。 忽而眼里露出闪耀的光芒。 “你说,父皇是当真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老仆想了想摇头道:“圣心难测。” 夜凌风何尝不知,他怅然捏着拜帖去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夜凌风面无表情的将拜帖一张一张的投进火盆里。 他的视线落在喷卷的火舌上又好似落在了虚空中。 忽然,夜凌风停顿一下,跳跃的火苗正好将最后一点纸张吞没。 他看到了什么? 柳沐深的名字? 如果他没有记错,柳沐深最近刚跟镇国将军结亲。 但镇国将军对自己说过,柳沐深是他给女儿留的保命符,暂时不会将他牵扯进来。 无名的诏书…… 此时递拜帖的柳沐深…… 针对自己的太子…… 归根结底还是那诱人的皇权在主导! 夜凌风蓦得站起来! 他原本再过几日便要向宣帝请求率军驻守边关。 但现在他的心动摇了。 那份诏书便是个陷阱,他也要查清楚,究竟宣帝一手扶持自己,又一手打压太子,是当真动了换储的念头?还是天家无情,他想要一个真正出色的储君? 夜凌风不知柳沐深究竟来见他是何意,区区一份拜帖,也许是结交柳丞相的契机。 夜凌风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太冲动了。 东宫。 夜凌华在各宫布下的探子均传回消息。 “章华宫无异动!” “御书房无异动!” “登华台无异动!” “御花园无异动!” 眼看着到了宫门下钥的时间,夜凌华终于下令将探子召回。 “没想到四弟如此沉得住气。”夜凌华此刻当真将夜凌风视为了对手。 他已经开始想到,夜凌风没有立刻进宫查探,并不是他不在意。 相反他很在意,所以才如此谨慎。 夜凌华心头隐隐涌现狂热。 就在此时,忽然宣帝派人来传召,“请太子殿下御书房一叙。” 夜凌华本没有当成一回事,整理好衣冠便要迈步。 那传讯的公公忽然提醒道:“陛下今日入夜后一直在御书房内,方才老奴进去时,差点被陛下用茶壶给砸出来。殿下还请小心。” 夜凌华顿住脚步,随即面色如常:“多谢公公公提醒,来人看赏!” 趁着这会功夫,夜凌华飞快的退回内殿,招出暗卫,给自己装上了一个白玉小瓷瓶。 那暗卫神色也是郑重,“殿下?可是今夜?” 夜凌华眯起眼睛,“等我号令。派往柳府的人手可准备好了?” 暗卫点头:“已埋伏了近十人。” 夜凌华挥了挥手,便在这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他跟着传讯的公公一路到了御书房。 这公公不是他的人,但平日里他进进出出没少给这太监好处。 果然在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他只顾着监视夜凌风,却忘了还有宣帝自己。 他自认已经很小心了,但宣帝很谨慎,也许有自己独特的法子看出了那诏书被人动过。 只要自己不承认就是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有些准备还是要做的。 夜凌华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跪下,宛如一个贤良恭顺的儿子。 “见过父皇。” 宣帝没有开口。 长久以来形成的对君权的渴望和畏惧,在他心中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衣袖内那小小的一个瓷瓶令他隐隐有些压不住自己。 大约跪了半盏茶时间。 宣帝终于发话了:“起来!” 夜凌华站起来,在他不远处有张椅子,他扫了一眼没有去坐。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大胆!”宣帝似乎有些痛心。 这是何意?他看了无名诏书,露了什么马脚,被宣帝知道了? 夜凌华不敢抬头,只怕这一抬头就会让宣帝看到自己眼中的渴望和心虚! “你已经有了正侧二妃,便是想再纳她,你上报给皇后,或是太后,让她们为你做主便是。怎能径直跑到人家门口去闹?” 宣帝叹了一口气:“柳大人说了!他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成了望门寡。后半辈子只愿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柳家哪怕养她养到白发滔滔也不愿让她去给人做妾,受这等委屈。你明白了吗?” 夜凌华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没听懂。 一直揪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来,随即却被柳若言竟然抢先一步堵死了自己嫁人的路而激怒。 她凭什么? 自己失贞在先,如今还冠冕堂皇的说自己不愿嫁人!当真是给自己脸上贴的一手好金! 第339章 从长计议,寻到柳若言 夜凌华岂能不知,柳若言极有可能是在骗他。 他观那左长乐平日里似极为守礼,只怕两人连亲吻都未曾。 但被她当面说出,便好似在自己面上打了一巴掌。 叫他体验到了背叛,绿云压顶的种种感受。 理智告诉他,前生前世她深情助他那些话已是缥缈。 一直以来,柳若言对他的拒绝,却又叫他身为男子的尊严折辱殆尽。 偏偏当日他带人去柳府,十分笃定能劝服柳若言,下意识忽略了萧柔儿所说的前世两人的血仇。 在他看来,柳丞相仍旧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柳沐深还与镇国将军结了亲。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全新的一世,甚至于,那些前生之言也许都不是真的。 柳若言为何要巴着那现在未曾发生之事不放! 夜凌华越想越是憋屈。 他略略闭了闭眼,压抑道:“儿臣明白了。” 宣帝满意点头,随后拿起桌子上的奏章准备批阅。 “可还有事?” 夜凌华起身准备告退。 低头间,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了宣帝座下的那块地板。 在这一霎,他生出了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 若是他有诏书在手,添上自己的名字,再盖上大印,只要宣帝无知无觉睡过去再不能醒来,有柳世忠的宣读圣旨,他便能轻易继承皇位。 夜凌华一念及此,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只是,宣帝每日进口的吃食茶水都有人试用验毒,就算躲过了验毒让他顺利将毒液加进去。 宣帝一旦毒发,这前前后后几刻钟内凡他召见过的不管是何身份地位都会被抓起来一一审问。 便是他是太子也不会例外。 他该如何将东西悄无声息的加进去,又不叫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便在此时,有宫人进来呈上一份金蜜燕窝粥,只说是御膳房奉皇后之命送来。 夜凌华便在此时退下去了。 出了御书房,夜凌华长长出了一口气。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翌日,四皇子回宫复命,在朝堂之上,宣帝当众提起要镇国将军即可前往边关监察筹备互市。 本该与镇国将军一道请命的四皇子却一语未发。 散朝后,御花园角落。 镇国将军不解问道:“殿下,是否有什么变故?之前微臣不是跟您说过,只要您兵权实握,太子就绝不敢对您怎么样!” 夜凌风苦笑:“现下只怕会出现变故。” 夜凌风将夜澜儿说的无名诏书一时事与心腹说了。 镇国将军思索道:“竟然还有这种事?但不知殿下是否想过,陛下写下这无名的传位诏书也许是为了有朝一日拿出来给太子警醒之用?毕竟您非中宫所出啊。” 夜凌风淡淡嗯了一声:“太子虽是中宫所出,但非继后所出,继后并不喜他你没瞧见太子这些年在男女之事上越发胡来了,继后可曾训斥过他?这也是事实。” 古武如今的皇后是继后,自己无所出,一心想要扶持自己娘家,对宫中的皇子们并不怎么上心。 镇国将军点头道:“确实,如果没了皇后的枕边风,太子或者您都要艰难一些。” 夜凌风神情无奈:“我本不欲争,只是眼下,他借着夜澜儿之口将这等事告诉我。便是我无论去不去探查此事,只怕他都意在除掉我了!天子脚下,我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镇国将军叹气:“殿下,您决意留下来吗?不若跟微臣仍旧按照原先的计划前往边关。微臣必当誓死保护殿下性命!” 夜凌风有些微微动容,“你,让本殿想想。” 镇国将军又待告退,夜凌风忽然提了一句:“对了,昨日你那未来女婿不知为何去城中的宅子里投了拜帖。写了什么本殿没看,但此事,你看是否是柳世忠示意?” 镇国将军一惊:“殿下,待微臣出宫替殿下打听一番。殿下放心,虽然微臣不愿柳沐深参与进来,但柳家的助力一定会为殿下争取。” 夜凌风倒是不报太大希望,只淡淡道:“尽力吧。” 镇国将军出了宫门,立刻回府。 柳沐深就在镇国将军府书房内替镇国将军整理操练兵士的章程。 镇国将军回府后便劈头盖脸将他一顿好骂。 柳沐深整个人都愣住了,赶紧跪下。 待听清了原委,柳沐深直呼冤枉。 “昨日我未曾踏出将军府半步,将军可问府中下人。也可问静嫣。” 镇国将军收敛了怒气:“你好好想想,有谁会借用你的名义给四皇子私宅投贴,会不会是你爹?” 柳沐深摇头:“绝不可能,爹在今上身边,一举一动都谨慎的很。不过……若说我家中还有谁会冒用我的名号,想来想去便只有我那个妹妹了。” “你妹妹是一介女流,找四皇子干什么?她,她不会想……”镇国将军皱眉,上回柳若言跟白氏来那回,他对这个女子观感还可以,却也想不透柳若言为何要找四皇子。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妹自来有主见,我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但她绝不是那种会主动送上门投怀送抱不知自爱的女子!”柳沐深斩钉截铁。 镇国将军摆摆手:“罢了,本将军就是这么一猜,你急什么。不如你现在将她请过来问一问?你要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宁枉勿纵!” 柳沐深想了想,便提笔写了信,以林静嫣的名义送回柳家。 柳若言接到信笺那刻,认出了柳沐深的字迹,当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孤身一人径直前往镇国将军府。 果然如她所想,她被迎接至镇国将军书房。 柳沐深也伴在侧。 镇国将军单刀直入:“可是你送了拜帖给四皇子,你都写了什么,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 镇国将军这么问,便是要趁着柳若言还未看出端倪知道她最真实的想法。 柳若言颦眉,“四皇子殿下竟没看吗?那便算了,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说着,柳若言就要起身走。 镇国将军怒拍桌子:“坐下!” 柳若言回身淡淡看去:“将军,民女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要禀明四皇子殿下,甚至于你们觉得有些困惑不解的事,民女都能猜出一两分。只是还请将军收一收这副恐吓的模样。莫让小女子觉得害怕。” 镇国将军顿时气笑了。 柳沐深在一旁很是惊讶自己这个妹妹的胆量,但镇国将军本就没有恶意,他也只作旁观。 “你的胆子倒是大,听说你那死了的准夫婿曾是京中平乐帮的帮主?你说得这么笃定,莫不是他遗留给你一些人手便于你探查吧?” 柳若言一顿,淡淡道:“您说是便是吧。” 镇国将军面上的防备这才少了。 第340章 她的三句话 “那拜帖里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你又为何要借用你兄长的名号?”镇国将军问道。 柳若言直视着镇国将军,面上竟也丝毫不怯。 “四皇子送嫁那天,将军是否有听到一些传言?说四皇子得了今上青睐才得了这送嫁的差事?” 镇国将军点点头:“此事我知晓,这些散播流言的人被太子派来的人都抓去了。” 柳若言逼问:“太子为何要制止流言?” 镇国将军一顿,眉头高高翘起,心中已然想了好几种答案。 太子身为储君,整肃京中风气也是责无旁贷。 再者,也或是做给今上看的。 镇国将军不解的看向柳若言,有些不悦:“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柳若言淡声道:“那又是谁散布的传言?将军可想着派人去查?” 这一点,镇国将军还真没想着浪费人手去查这件事。 顿时,镇国将军更不悦了:“你这丫头说话能不能直爽些?” 柳若言轻声道:“也许您跟四皇子一直以来都只顾着防着太子的敌意。而忽略了去了解他这个人。这些传言并非针对四皇子,想让四皇子进入众朝臣的眼。而是,为了让太子将四皇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镇国将军猛然站起来,一拍脑门。 “你这丫头是怎么想到的!” 柳若言随即淡然一笑:“大人,能否答应小女子一件事。凡从小女子口中说出的话,您都不能问为什么。小女子可保证,能从小女子口中说出的话一定都是对四皇子有用的。” 镇国将军面色慎重起来。 柳若言的言行上上下下都透着怪异,但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她并无加害四皇子的动机。 镇国将军看了柳沐深一眼,眼神怪异,你家妹妹这么怪,你们家里人都知道吗? 柳沐深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都知道,我们愿意惯着。 镇国将军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而后幽幽开口试探。 “你这口气颇有点狂傲,怕是柳大人都不敢这么大言不惭说出这等言论吧?” 柳若言微微一笑:“大人不能问为什么,小女子可以不答。” 镇国将军有些头疼:“你还想到些什么,就直说吧!” 柳若言低头看了自己脚尖一眼,再抬头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便已如利剑出鞘一般令人移不开视线。 “小女子还知道无名诏书!” 当真是一语惊人! 镇国将军心头突突直跳,当下竟有冲动拔剑在柳若言身上捅上几个窟窿叫她闭嘴! 他当下的第一反应竟是此事不能泄露出去! 等他微微冷静下来,才将将恢复理智。 “你是如何得知?”镇国将军沉声道,他眼中已有道道厉芒。 柳若言避开镇国将军身上的锋芒,接着道:“那无名诏书确实是真的。” 镇国将军已然端肃了整个人,厉声喝问:“你又怎知真假?” 柳若言看向柳沐深,整个人越发沉静,隐隐跟镇国将军的凌厉分庭抗礼。 “太子比四皇子殿下更想得到这皇位。”柳若言说完这三句话整个人有种虚脱的空茫之感。 她为了这三句话耗费了许多心神。 以她的立场,她也只能说出这三句话。 镇国将军身上劲道一松,复又坐回位置上。 他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急速的思索。 柳若言前两句话还不怎样厉害。 原本他与四皇子也是将夜澜儿透露的无名诏书讯息当做真的来看待。 厉害的是最后一句话。 他才劝过四皇子跟随他去关边暂时避开风头。 若是太子更想得到皇位,对于四皇子来说,这无名的诏书便对太子的诱惑更大。 他跟四皇子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给太子加些诱饵,又或者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自保旁观静待时机。 今上便是再中意夜凌华,也断不会容忍一个这般急切上位的继承人。 打压是肯定的。 镇国将军,原本投向虚空的视线再次转向柳若言。 原来他们都将夜凌华想错了。 夜凌华已是太子,是堂而皇之的储君。 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虽然太子偶有小动作,但包括四皇子在内都将其视为储君集权的正常手腕。 若用柳若言的话顺着去想。 原来在太子自己的心里,他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稳固。 原来在太子看来,四皇子是他的眼中钉。 镇国将军神色微妙。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样重要的事又怎能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口中说出呢? 这事定是柳世忠借他女儿的口说出。 只是柳世忠又有什么意图? 镇国将军灵光一闪,难道是跟他一样,其实柳世忠想扶持的是四皇子? 可,也说不过去。 柳世忠已是丞相,只需忠于皇权,并无必要提前做出选择。 柳若言见他原本向自己望来的目光中还有精光闪烁。 越到后来,神情越是恢复如常,甚至嘴角还有些诡异的翘起。 柳若言便知,镇国将军必然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是她的所思所想。 柳若言并不多做解释,只慢慢等着镇国将军回神。 那边柳沐深已然听得呆了。 柳若言屡屡都能做出超乎他想象的事。 他用心一思索自然也能想到镇国将军所想。 他越看柳若言便越觉得惊奇。 自家妹妹为何如此了解太子? 这不是平乐帮能探查到的事。 便在这时,镇国将军已然醒过神来。 “你的话,我会尽数转给四皇子。今后,你爹……你若是还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只管来我府上找本将军!” 柳若言点点头,镇国将军这才爽朗笑起来。 又将柳沐深一顿好夸,说他有个好妹妹…… 一时柳若言也该回去了。 柳沐深将她送到门口,柳若言忽然想起一事,前世宣帝曾出现昏迷的症状,而在夜凌华登基后,宣帝便薨了。 有了今生的线索,只怕宣帝的衰弱都是夜凌华暗中做的。 若能提前告知四皇子,或者可保宣帝一命,令四皇子大有机会操作施为。 柳若言正想返回。 柳沐深却站在她身后将她唤住:“妹妹,你缘何会对太子那般了解?” 柳若言回身看向他:“哥哥。若我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可信?” 柳沐深叹气:“虽说你我是兄妹,但你当真跟我印象中的言丫头不一样太多。罢了。” 柳若言也叹息:“我的……傻哥哥啊。” 原来哥哥他一直都对自己这般纵容。 第341章 被掳进宫,诏书有变 朝堂之上的变动,柳若言轻易无法得知。 但自那天后,柳沐深每每从将军府回来便有意无意会跟她聊起一些朝堂的变动。 比如说,四皇子留在了京城。 而镇国将军留给柳沐深一些人手去查探究竟是谁在暗中挑拨太子与四皇子的关系。 镇国将军将林静嫣托付给了柳沐深,自己一人率兵前往边关,并言明,两人成婚之时若是他回不来便不用管他,自行成亲便可。 镇国将军一走,柳若言并未有直接拜见四皇子的资格。而未免牵扯柳沐深太多。 柳若言只托柳沐深转告四皇子多盯紧太子的动向,关于宣帝之事未免太惊世骇俗,柳若言只得按下不提。 这日暮色降临,如往常一般,柳若言与白氏等着柳世忠从宫中回来。 桌面摆着的是柳父常吃的拌三鲜,烩鱼片,四喜丸子,清炒时蔬,和熬得软糯的菜粥。 然而倒影东斜,却仍不见柳世忠的人归来。 就连小高也未见回来报信。 “许是有事耽误了。”白氏未多想。 柳若言却觉得有些奇怪。 柳世忠若是有事耽误,必定会打发小高回来知会一声。 且今天乃是柳世忠头一遭未按时归家却不见讯息的。 柳沐深今日去了城外大营报道晚上是不回来的。 柳若言心中隐隐有不安,定了定心神。 用过晚膳,柳若言在自己房中于灯下执了一卷书看。 便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陌生的下人拿着柳世忠的玉佩要柳家派人去接。 只说是柳世忠喝多了醉倒在酒楼,他随身的小厮不见踪影。 玉佩是真,白氏不疑有他。 且柳世忠近日来的应酬确实也比往日多。 柳若言去到前堂时,白氏前脚刚带着四个小厮离开。 柳若言打开门想追上白氏一道去。 却诡异的发现,在夜色下,昏暗的月光中,外面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很安静,安静得就好像没有人出现过一般。 心口处,怦怦直跳。 忽然身后响起轻微一声啪的脆响。 柳若言猛然回身,迎面一道黑影已从墙头落了下来,劈手就打在柳若言肩颈处。 “你们是太子……!” 柳若言急切中只想得到这出手的人必定是太子派来的,他为何在今夜掳走她? 定然是宫里生了变故! 可惜她只想到这里便晕了过去。 这黑影接住了柳若言,将门拴好,从墙头带着人遁在了黑暗中。 出了巷子,路边停着一辆仅能容纳一人的马车。 这黑影快速的换上东宫侍卫的衣衫驾着马车到了宫门口。 宫门的守卫就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给予放行。 马车进宫之后,走的路线极其偏僻。 柳若言便在这七颠八绕中晕晕沉沉的醒了过来。 马车没过多久停了下来。 那人一掀开车帘见到已清醒的柳若言,竟还露出了一个笑:“柳姑娘。” 这人是宁通,也是夜凌华身边身手最好的人。 柳若言面色凝重,径自下了马车。 见柳若言没有想象中的哭闹无措,宁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这是冷宫。殿下说姑娘应该不陌生这地方,便委屈柳姑娘先在这里候上一阵子。”宁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若言颦眉看向他一动也不动。 宁通仍是一副笑的模样。 “太子殿下,好安排。” 这处冷宫,她自然不陌生。 她就是在这里生生被折磨致死! 柳若言心中恨意翻涌上来,却不得不承认夜凌华此番之果决迅速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宁通见她接受,便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随后又来了两个宫女跟进去看守她。 宁通将马车藏好,便回了东宫。 只是此时坐在东宫里的人却是萧柔儿。 萧柔儿见他回来立刻便问道:“你将她关进去了?她可有哭闹不愿?” 宁通虽觉得奇怪,怎么萧柔儿似乎对柳若言敌意这么深。 但夜凌华吩咐过,在绑了柳若言这件事上一切听萧柔儿的安排。 便是萧柔儿提议将人关进冷宫的。 “看着倒是镇定。”宁通如实回答。 萧柔儿轻哼一声,“还是这般会装模作样。” 而后萧柔儿指挥着东宫的宫女端了两碗安神茶送去给纳兰容与岳晴瑛。 竟是在这片刻之间将东宫控制起来。 萧柔儿望着夜空长叹一声,“今日太仓促了。只盼着殿下能成功。” 宁通不知为何,却想起了柳若言曾说过的那句话,以及在冷宫外看向他心口的那个眼神。 隐约的心中也腾上了一丝不安。 就在半个时辰前,宣帝将夜凌华又召去了。 夜凌华只以为仍像那天一般,不是什么大事。 却没想到,他一走进御书房,宣帝便命禁卫堵住了门口。 夜凌华措手不及,他狐疑的看向宣帝,却发现宣帝面前的书案上,放置着的不正是那个装着无名诏书的盒子吗? 见夜凌华面上神色是惊愕而非茫然,宣帝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宣帝挥手屏退了众人。 御书房里只剩了父子二人。 “这盒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 宣帝铁青着面色。 夜凌华默了一瞬,回道:“是,孩儿无意中,发现了。” 宣帝冷笑:“无意中?你是怎么个无意法?这诏书就只有朕知道放在何处。你又怎能得知?” 夜凌华当然回答不出来。 宣帝却痛心疾首:“你啊你,你为何这般心急!不但派人监视朕的行踪,还想着用此诏书去算计你的兄弟!是不是他日朕驾鹤西去,你便要屠杀异己?” 监视宣帝行踪,夜凌华知道这是宣帝以为他能得知这无名诏书是因为收买了眼线。 可算计兄弟是何意? 夜凌华有些疑惑,“父皇,你在说什么?” 宣帝挥袖一扫,将盒子扫到他面前。 夜凌华打开一看,里面却是那份诏书无疑。 只是上面居然已经被人添上了名字。 夜凌风。 添上了这名字,诏书已然完整。 就差一个大印便可宣告天下。 夜凌华心中悚然一惊,“父皇!” 宣帝眼中却是失望:“这名字是不是你派人添上去的?你身边那个叫宁通的侍卫身手是宫中最好的,是不是他做得?你是不是等着哪一日要装作无意的提醒朕,好让朕以为这是老四贪图皇位自己添上去的?” 夜凌华涩声道:“这是四弟说的?” 宣帝冷然:“你倒是聪明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否则朕便要怀疑你了!可惜已经有人提醒过朕,便是昨夜你身边那个叫宁通的侍卫潜进来做的!” 夜凌华愕然。 第342章 掌控各宫,杀柳若言 要说宁通的忠心,夜凌华绝不怀疑。 昨夜……昨夜确实宁通没有当值。 可,怎么会?莫非是有人假扮? “父皇!这是个圈套!宁通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儿臣也绝没有指使他去做这等事!这话是谁说的,还请父皇将此人请出来,儿臣要跟他当面对质!” 宣帝沉浸在太子要借自己的手去害另一个儿子的沉痛里。 并不理会。 御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良久,宣帝才沉声说道:“你身为太子,自当兄友弟恭。你下去吧,回去好好将你的手下清理一番。朕听说你的探子连老四宫中都有?” 宣帝这么问,便是没有的事也要做出样子来。 更何况,这事本就是真的。 夜凌华低下头颅,心中却是愤怒。 他是想过要用诏书引夜凌风先出来,只要他对皇位也有觊觎,叫他入套简直轻而易举。 可现在,是谁在暗中布置了这一切? 反而将他套了进去? 夜凌华十分憋屈,“谢父皇恩典!” 夜凌华站起来,却并不离开,只是目光落在那诏书上。 宣帝自然明白他是何意,只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你陷害兄弟不成,现在又来担心朕用这份诏书作为朕的传位诏书?回去闭门思你的过!这诏书,朕不打算毁,就留下做你上进鞭策的鞭子!还有你那个侍卫,赶紧处理了!” 夜凌华面上火辣辣的,心中涌上屈辱。 为何宣帝从不维护他的尊严? 难道他不是宣帝亲手立下的太子? 夜凌华默默退出了御书房。 只是他心中芥蒂已存,回了东宫便自己关在书房内。 夜凌华不仅没有撤去眼线,反而将东宫的暗卫都即刻派去了御书房,看究竟是谁在宣帝耳边吹风。 不多时,便有暗卫面色难看的回来禀报,太子出去之后,便是柳世忠被宣帝召见。 而暗卫里有人冒险扮成了太监,在进去送茶水之时,隐约听到宣帝说了两句话。 “若不是看在元后的面子上,本是轮不到他当太子的。” “这太子之位并非能者居之,而是要有德行之人才能堪任。” 回来转述给夜凌华,夜凌华登时便抬手劈坏了自己座下的椅子。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椅子立时四分五裂。 这是何等的羞辱。 宣帝还在那低贱的臣子面前认为自己立下的太子德行不堪,更不能匹配太子之位。 而那柳世忠呢,八成便是在宣帝耳边挑拨之人! “呵呵,德行不堪匹配?”夜凌华满心屈辱恨意:“看在元后的面上?” 他的生母已然去世多年,真是难为宣帝还能一直忍着他了! 两个暗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随后,夜凌华便吩咐要宁通立刻出宫将柳若言绑进来。 而他立时亲自拿着自己的玉印调动私兵换了宫门的侍卫,混进来悄然的取代了原本宫中的禁卫。 现下也就只剩了御书房前后还是宣帝自己的人。 夜凌华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两个内侍再次踏入了御书房,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而萧柔儿也被接进了东宫。 不多时,有控制了各宫的士兵回来禀报。 “四皇子夜凌风不在自己宫中。” 萧柔儿不等宁通开口,便道:“还不快派人去找?殿下今夜为何受到羞辱便是因为四皇子从中作祟!你们只管去将人找到,殿下不会怪你们的。” 那士兵只是听令行事,抬头看向宁通。 宁通摆摆手,便让士兵依言去做。 而后他转过来对萧柔儿道:“姑娘可能做主?” 萧柔儿柔柔一笑:“他今夜特意将我接进宫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宁通嗯了一声。 萧柔儿心中笃定夜凌华一定会成功,她想了想,眉头忽然皱起。 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夜凌华的看重与宠爱。 而唯一能对她造成的威胁的却不是太子妃和岳侧妃,而是柳若言。 前生,夜凌华看似冷落了柳若言,可在柳若言死后,他灭了柳家。 却还给柳若言保留了皇后的尊号。 而今生,柳若言自己避开了跟夜凌华的一切接触,却也留出了最大的一个破绽。 那就是,失去了手中的权势。 一入宫门深似海,但不入宫门便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 夜凌华在今生种种巧合之下,反而对柳若言求而不得。 她当真不愿再看到夜凌华被柳若言所迷惑! 这个女人必死! 说什么要将柳若言接进宫中来要挟柳世忠。 其实一个白氏就够了! 并非柳若言才可。 萧柔儿冷冷一笑,她便是冷笑时都是一种温柔的情态。 她今夜可并非抓了柳若言一个人。 “宁通,你在这里随时等待接应太子。我要出去一趟替殿下看看是否还有遗漏之处。” 萧柔儿很是自然的吩咐。 宁通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是。” 萧柔儿孤身一人隐没在了黑夜中。 宁通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诡异莫名。 冷宫外。 萧柔儿站在冷风中抬头望着。 冷宫从不被历代后宫掌管者所重视,便是年久失修,红漆褪尽都无人来管。 这里再次作为柳若言的葬身之地当真是极其合适的! 这宫里宫外都是太子的人所控制,只有她能在其中来去自如。 柳若言又算什么? 她只配今生葬在这里,跟她前世享受一样的结局! 萧柔儿伸手在门上敲下长短不一的暗语。 冷宫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东宫出来看守柳若言的那两个宫女。 那两个宫女早已经被萧柔儿收买。 此刻很是恭敬的迎进了萧柔儿。 萧柔儿吩咐道:“给咱们的柳姑娘去端一碗水来。” 那宫女应声去了。 破旧的大殿内,柳若言自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 在这一刻,萧柔儿居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柳若言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 “又见面了。”柳若言淡声道。 萧柔儿顿了一下,柔声笑道:“是,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带着前世的记忆面对面互知底细,互相不再伪装试探。 “你想杀我。”柳若言很肯定的语气。 萧柔儿却是柔柔一笑:“当初,柳书琪上位夺了你的皇后之位,你以为是她比我厉害吗?你错了,是我让给她的。掌管六宫太耗费心神,我只要有他的宠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柳书琪成了皇后也奈我不得。可是你不同,你是他当初自己亲自求来的,你是正室只用等着他来找你他来宠幸你,你从不用跟我们这些主动贴上去的女人争宠。可笑,便是你失贞,他都没有杀了你,还留着你,他对你无情却不会轻易废弃你。怕是今生,你依然能成为了他的执念。可今生,明明是我先付出一切,任何人都不能挡住我的路。所以你必须死!” 第343章 设法脱险,四皇子出现 宫女端来了一碗水。 萧柔儿轻轻叩了叩指缝,有淡淡的粉末洒入水中。 入水即消失无踪。 那两个宫女将水接过向着柳若言凶神恶煞的走过来。 柳若言心头一紧,慢慢朝着身后漆黑空荡的大殿中退去,面上却是嘲讽的笑意:“没耐心下什么绝颜散了?” 萧柔儿唇角一勾:“早在你没有任何异样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了。我借着林静嫣丫鬟的手给你又送了胭脂。你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我便知道你绝对有问题。你我皆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能预知能左右古武未来命运的能力。就凭这一点,你我之间就只能存活一个!你们两个还不使出看家的本事?若是要她跑了,今夜便是我不怪罪,只怕殿下也会杀了你们全家!” 柳若言早在刚进来时便暗中留心着冷宫的动静。 此时还是宣帝在位,他的继后打压异己,这座冷宫深处关押着不止一位被冷落的嫔妃。 柳若言熟知冷宫地形,这为她此时的搏命提供了绝对的便利。 那两个宫女听了萧柔儿的话果然不再隐藏身手。 一个掏出了匕首,一个掏出了绳子。 而那碗加了料的毒水被两人放置一旁。 柳若言猛然转身脱下罩裙,使出天女飞花的舞技将罩裙兜向两宫女。 两宫女视线受阻,脚步不得不慢下来。 纵然那匕首的宫女反应够快,几下便将罩裙划了个稀巴烂。 等两人再追去,前方已经不见了柳若言踪影,只留下一扇漆黑的门通往后殿。 “还不快去追!”萧柔儿冷叱。 这两个宫女按捺住心头的惧意一前一后进了后殿。 萧柔儿眼中闪过狠毒之色。 柳若言若是跟这两个宫女两败俱伤那是最好的。 她连借口都不用找。 想到这里,萧柔儿悄然退出了冷宫殿门。 她刚将门上的锁扣上。 忽然从背后肩膀处便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萧柔儿吓了一跳,急忙回身,立刻毛骨悚然。 背后竟然什么人都没有! 头顶上,冷宫屋檐角挂着的两盏宫灯带来丝丝亮光。 几步之外,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便是浓稠的夜色和诡异的安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刚才被触碰的触感是那样真实!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萧柔儿扬声道。 回应她的是无边安静的夜色。 便在这时,忽然从冷宫殿门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 萧柔儿又喜又惊,成了? 随即,不多时,便从里面传来脚步声,却是只有一个人的。 里面的人敲了敲宫门,压低了声音道:“快开门。” 萧柔儿原本沉浸在得手的短暂喜悦中,却很快清醒过来。 这声音不对……!竟然显得有些空洞不似人声! 萧柔儿心中才感觉到惧怕,抵靠在门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心中的恐惧蔓延。 在门内敲门的人还是不说话。 只是有节奏的不断敲着。 萧柔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心下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这么托大,也开始期盼着夜凌华的人控制了东宫后尽快扫荡各宫,好过来发现自己。 然而这时更让人惊吓的事发生了,敲门声忽然停了。冷宫内又恢复了安静。 这安静比方才更加可怕万倍! 萧柔儿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尖叫声。 这时从黑暗中的宫道上传来一个男子的轻呵声:“才这样便受不了吗?” 萧柔儿瞳孔遽然一缩! 四皇子夜凌风! 原来他躲到了这里! 方才是他在装神弄鬼轻拍自己的肩膀! 萧柔儿恼羞成怒,“殿下便是这般对待一个弱女子的吗?” 夜凌风慢慢从黑暗中走到宫灯能照射到的范围内。 面上冷峻:“你怎么不敢打开门看看是谁?若是你忠心的手下,你这般岂不是寒了她们的心?她们可是在为你卖命!” 萧柔儿心下却奇异的安定下来。 既然夜凌风这般说了,那门内定然不是什么闹鬼,该是人为,且已经发生了变化。 说不定柳若言已经被救下,那两个宫女已经身首异处! 萧柔儿咬着牙道:“她们本就是奴才,为主子卖命是她们的福气!倒是不知柳若言何时勾搭上了四皇子?竟能让四皇子殿下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来救人?” 夜凌风摇头意味深长道:“在里面救人的却不是我。本殿今夜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怎么可能!”萧柔儿瞪大了双眸,“太子殿下已经掌控了皇宫内廷,便是宫门口也是殿下的人。今夜不论在这座宫殿里发生任何事,外界的人也是不知晓的!你能逃过一时,却不能逃过明天早上!” 夜凌风眼中一寒,冷笑着,慢慢后退又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 萧柔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失言了! 夜凌风此刻还在御书房内,结果如何,还未有定论。 就凭她方才的言语,便能让夜凌风判断出此刻的局势! 那便是太子夺位! 夜凌华还未出来,若是先传出这等逼父让位的流言,就足以令百官群起攻之! 明日还怎么利用诏书正式在百官面前宣读? 萧柔儿冷汗便下来了。 就在她觉得心惊的时候。 身后又传来敲门声! “快开门!”那声音依旧空洞不似真人! 究竟门内之人是人是鬼是装神弄鬼,萧柔儿却也无心分辨了! 她惊惶至极,拼命捂着自己耳朵:“不行!我不能再待在此处!我要回东宫!” 没头没脑的冲入黑暗中! 等萧柔儿走远了。 冷宫门内,一直在敲门分辨门外动静的柳若言这才松懈下来。 她方才将两个宫女引到了后殿。 后殿内,有一群望断秋水等待隆恩几近疯癫的女人。 那两个宫女被她引进后殿,她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就让那帮身在冷宫多年毫无希望的女人认为这两个宫女是来处死她们的。 一群女人发起疯来对付两个宫女绰绰有余。 便是被匕首划伤了也只能更加刺激她们疯狂。 被绳索勒住了脖颈,便有其他人扑上来不要命的攻击。 那一声惨叫便是拿绳索的宫女被一群女人生生咬住了血肉发出的惨叫! 拿匕首的那个没几下便被这群女人制服,柳若言手疾眼快寻了布条将那宫女嘴堵上。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极短。 但从柳若言想到后殿将人引去后殿最险的一步便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说服那帮早已不似正常人的冷宫宫妃。 幸而她前生在冷宫待过,心态上并不陌生。 这才三言两语说服了这些女人。 柳若言在冷宫内找到了一架梯子,攀上墙头。 正待往下跳,便在这时,忽然感到脚下梯子不稳。 她低头一看,登时啼笑皆非,心下惊骇。 冷宫中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然都出来了,静悄悄的在梯子下围了一圈。 此刻皆齐齐仰头望向柳若言。 神态之虔诚宛如婴孩。 可惜,这些“婴孩”眼中流露的却尽是令人无法预测的疯狂! 柳若言此刻人还在梯子上端,底下的女人却已经齐齐抓住了梯子,哈哈笑着,便似要将她晃下来! 甚至其中有一人端起了放置在地上的那碗毒水冲着她直直傻笑。 便好似只要她下来就要给她喂水一般! 柳若言面色凝重,这些女子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常人来思忖,她不能才脱险便折在这里。 第344章 不忍,是他! “各位娘娘!”柳若言沉声道:“殿门被锁,请让我出去。今日你们的相助之情,我柳若言必当记在心里。” 底下正七手八脚摸着梯子腿的冷宫嫔妃们正忙着抢占地盘,对柳若言的话语置若罔闻。 尤其是那端着毒水的,不时看看柳若言又不时的望着虚空冷笑,简直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柳若言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想见皇上吗?放我出去,我想办法将皇上请来!”柳若言情急之下说出这样一句话。 底下的女子都齐刷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当她们扬起头来时,她们面上的神色却千奇百怪。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语,她们觉得好笑,神情忽喜忽悲。 柳若言咯噔一下,想起了自己。 自己那时被丢弃在冷宫中,在没有得知真相前对夜凌华还有几分期望。 得知真相后,简直恨不得生吃他的血肉,活扒了他的皮! 而这些女人,被丢弃在冷宫中已有很多年,这么多年生活的磋磨,能活下来的心中只怕早就没有了对宣帝任何的幻想。 柳若言镇定道:“或者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愿望,都可以告诉我,我出去后一定会为你们实现!” 柳若言本对自己的话不报什么期望。 没想到当下有个女人猛然眼中闪烁出异样的神采:“让你出去,你能带我的孩儿来看我吗?” 柳若言微微迟疑,在冷宫多年,面前的女子们几乎都是一个模样,柳若言根本分辨不出来:“你的孩儿,排行第几?” 那女人却被问住了,她思考了一下,脸上显出茫然之色:“我的孩儿应该排行第几?皇上,他没有跟我说呀!” 这时,那端着毒水的妃子,闻言回头看她冷笑:“你这蠢货!你的孩子刚生下来就是个死的!你根本就没有孩子!要是你有孩子,他长到如今又是皇子的身份,难道还不会过来看你吗?你总是在痴人说梦!” 那女子仿佛才想起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就见她面上神情逐渐由哀戚转为怨毒,她缓缓抬头盯住了柳若言。 柳若言心头生起不详的预感。 “你说!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孩儿!” 柳若言见她神色不对,就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便柔声道:“你的孩儿是哪位皇子吧?他一定很能干,很有名他长什么模样?或许我见过,你可以告诉我。” 柳若言跟这女子有来有往的对话吸引了周围疯女人的注意。 旁边的人都奇异般的停了下来看向这寻子的女人。 这女人眼神闪亮,仿佛眼里带着星星,带着兴奋的语调回忆道:“他的眼睛好漂亮的!像陛下!他的嘴巴很小,胎发毛茸茸一小撮,他最爱吃手了!他很受陛下喜爱,陛下为他请的都是当世大儒!他可聪明了五岁启蒙,七岁能诗……” 这女子一点的叙述着,随着她的诉说,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了一个优秀聪明的孩子是如何渐渐在皇帝的宠爱下成长起来的。 她周围的女人眼神都充满了憧憬,仿佛她们也能感同身受。 然而只有手中端着毒水的那位远离这些女人不断发出冷哼。 柳若言触碰到她们的眼神便明白。 只怕那端着毒水的女人说的话才是真的。 底下这个要寻子的妃子只怕已经疯了。 她在脑海中臆想出来的一个孩子。 而在后宫中拥有一个孩子几乎是每个女人的执念与梦想。 柳若言心头突跳,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趁着那寻子的女子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她可趁机爬到墙头上。 柳若言接着昏暗的宫灯光芒,屏住呼吸,抬脚往上爬。 眼看着就要踩到最后一节梯子上。 便在这时, 那端着毒水的女人阴测测说了一句:“你们这帮蠢妇!都被人给骗了!” 疯了的女人们三三两两的安静下来,纷纷回过头怒视着柳若言。 这一句话,便生生点燃了所有女人心中的隐痛。 能到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防人成精的。 柳若言踩上了最后一节阶梯。 这端水的女人,柳若言是有印象的。 那两个要害人的宫女一死一捆。 柳若言当时说了一句这是皇后派来杀你们的。 这话之后。 这端着毒水的女人就像是对待仇人一般,豁出了命上去撕扯,她的气势感染到了其他人。 那带着匕首的宫女才被这群疯女人制服乱拳打死! 想来在冷宫里,在这群疯女人之间,她便是也跟着疯了,也是个无人招惹的狠角色。 柳若言双脚用力一挣,上半身贴住了宫墙。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 双手紧紧攀住了墙头,双脚用力的在墙上拼命的蹬着,寻找着支撑点。 而身后的梯子在她这大力的一蹬之下,应声落地。 随着咣当一声! 底下的女人们疯了! “你这奴婢竟然骗本宫!” “来啊,冲上去将她拽下来!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让她为我们的孩儿做祭品!” “对!弄死这个小贱人!” 吵嚷着吵嚷着,有几个女人竟然真的蹲了下来,让其他人踩着她们的肩膀往上上! 冷宫墙壁高,便是真的要搭人梯,一时半会这几个女人也上不来。 可柳若言却觉得自己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就算她比寻常闺秀都更注重身体的锻炼。 可如今,她也是支持不住了! 脚下一直寻不到支撑点,仅凭一双手的力量,她是无论如何也攀不上墙头的。 在这样的时刻,柳若言心中异常冷静。 她若是真的掉了下去,落入了底下那群女人的手里。 最后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只能将此时宫中的势态告诉她们。 将她们对宣帝的怨恨激出来,再怂恿她们冲出冷宫! 只是这样一来,若是遇上内廷生乱,她们这样冲出去只怕会死。 柳若言轻轻叹息一声。 她也曾在冷宫中,她明白这些女人的绝望与怨恨,她不能…… 便在这时,也许是因柳若言松懈了一口气。 整个身体忽然往下一滑,手上一松。 一种失重的感觉侵袭而来。 柳若言在这一刻心情竟然是放松的。 她甚至还能有心情想到,幸好底下有人,至少她不至于被当场摔死。 也许会像那宫女一样被生生咬死吧! 不,她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 一念及此,柳若言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挣扎,尽量双手护住要害,向地面坠去。 说时长,发生时却是极短一瞬。 底下那些疯狂的女人便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带着铁面具的深衣窄袖男子从天而降,几掌推开还在地上打闹的疯女人。一个转身,双臂一张,正好回身接住了柳若言。 只是这宫墙甚高。 柳若言落下来的冲力也未见小。 这面具男子接住了柳若言,自己却被冲击力带倒在了地上。 只是他便是跌坐在地这般狼狈,双臂都是抱着柳若言的。 柳若言心下一阵恍惚,忽然鼻间似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墨香味。 她竟忘记了抵抗,由着面前一张带着铁面的脸凑近。 凉薄的嘴唇上下轻碰,淡然清朗的话语如水泻出。 “怎么好似……胖了?” 柳若言:“?” 第345章 蛊,误会,莫哭了 柳若言眼中盛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 她伸出手便要去摘掉眼前的面具。 却见面具下的嘴角一勾,轻轻侧过头躲开了她的手。 “你躲?”柳若言眉眼间都是掺着惊喜的恼怒。 面具男子轻呵一声,捉住她的手,带着她站了起来。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伸出食指落在自己唇上一比,嘘。 柳若言莫名的安心下来,她眼中洋溢的信任与放松溢于言表。 面具男子瞧了一眼,目光强行抽离闪躲开,落在了面前这些疯狂的旧日嫔妃身上。 他的神色渐渐冷下来。 下意识便反手握住站在自己身侧的柳若言。 这股迫人的气势与半张棱角分明的脸都说明了他是个男子。 深宫中,除了偶尔出现的禁卫,可哪里还有男子出现过。 有不少疯癫女子竟都有些本能的畏惧。 一个个悄然往后退步。 “你们……不是这宫里的人!难道,是这宫中变天了?” 那端着毒水的疯癫女人语出惊人,惊疑不定的在柳若言与面具男相握的手指间流连。 时不时流露出嫉恨的神色。 柳若言望向她的目光也是蕴含着打量。 这女子十分敏锐,且心智坚定。 她上一世初初执掌后宫,曾听过宫人禀报过。 在为宣帝殉葬的嫔妃中,有一位身在冷宫多年的梅妃,被宣帝钦点入殉葬名单。 而其他冷宫中的嫔妃尽皆被处死,不得入皇陵。 能让宣帝一直惦念的女人一定是不非同一般的。 柳若言觉得面前的这又疯癫又狠毒又敏锐的女子一定就是梅妃。 若是往常,她想通了如此关窍必定要仔细琢磨一番,可如今宫中事态紧急。 柳若言拽了拽面具男子。 “走。”柳若言低声道,“太子只怕今夜要逼宫。我爹娘都在他手上。” 面具男子扬手飞出一颗小石子,击碎了那碗被下了毒的水。 而后揽住柳若言的纤腰越墙而出。 脚尖落地,宫墙外是幽暗的路径也是不明危险的前路。 “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柳若言此刻已是全然冷静下来。 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 这里可是深宫大内,左长乐不是已经去了北狄吗? 他怎么轻轻松松就出现在此时将自己救出困境。 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弃回到北狄重整洛南王的势力? 方才四皇子夜凌风也出现在了冷宫外,又是否与左长乐的出现有关? 不过才几个照面,再见的喜悦便被重重疑惑所笼罩。 黑暗中,面具男子停下了往前的脚步,缓缓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柳若言心中发寒,黑暗中却不肯让他离开自己左右,她拽住了他的手。 却才发觉,他的手心居然是凉的。 “为什么回来?”柳若言逼问。 面具男子嗤笑一声:“就不能是为了你吗?”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温朗,或者还有一丝情意。 柳若言却听出了言不由衷。 有那么多人联手让他回去,便是他当真为了她,又岂会这般简单? 一定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回来还要潜伏在宫中! “你的毒!”灵光一闪,柳若言脱口而出。 左长乐抽回了手,回身将她抱住。 下颚抵在她发间,轻笑:“你还是想到了。见到我不开心么?你却还是想到了这一层。可见,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过得也并不怎么好。” 这句话几乎瞬间击溃了柳若言的心防。 叫她说出了那句她一直就想说出口的话。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还有事没有完成。若是完成了,我定然会去北狄找你的。” 左长乐叹息了一声:“若是我死了呢?柳若言,你将你身边的人都放在了心上。唯独我,却需要费尽心思才能接近你的心,才能看到你到底想要什么。” 死? 这个字眼太熟悉也太陌生。 “太子究竟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柳若言颤声问。 也许是夜太幽,前路太模糊。 左长乐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出:“那不是毒,是蛊。那些放在池子中的毒水是用来喂养我体内的蛊的。若是蛊虫破体而出,大约我会立刻暴毙,死相难看。” 柳若言从不知,夜凌华还有这般手段。 但左长乐没有骗她的必要。 只怕左长乐回了北狄,不,甚至还未回归便已然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季礼常与王大夫等人才不得不将他送回来。 柳若言顺着这思路思索下来,便能肯定,他们定然也跟着回来了,只怕就潜伏在京中某处。 “太子挟持了我与娘,打算关键时刻用来威胁我爹宣读诏书。他打算兵不血刃的逼宫退位。这宫中到处都被他暗中豢养的私兵所控住。可也因为如此,宫中的守卫不像以往那般严密。现下,夜凌华一定在逼迫宣帝。” 柳若言说到这里,仰起头。 面前面具掩盖下的双眸在夜色中似在闪烁着星光。 “先去救他们,我们再去找夜凌华拿解药。” 柳若言充满希冀的望着他,说出这句话后。 却见眼前的星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尽都熄灭了。 柳若言心中一惊,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左长乐松开她,语气有些幽凉:“我险些忘了。你还是这般了解古武的太子。” “柳若言,你为何这般了解他?” “这处冷宫,看似危险,若今夜没有萧柔儿横插一脚,你不与那些女子发生冲突。自是可保性命,远离宫变波及。夜凌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用你来威胁柳大人。你,知道吗。” 左长乐微微凑近了一些,好看清她面上的神色。 “你娘,我已派人救下,送出宫外。你爹现下就在御书房内,以他的脾性他会说出怎样的话,做出怎样的事,不必我说你也能猜到,我没有什么能救他的法子。” “但,若你能告诉我,你与夜凌华的渊源,或许我会想到法子。” 左长乐的话一句比一句狠的落在她的心上。 柳若言几乎不能承受。 这话是何意? 他在想什么?他在怀疑什么? 他觉得能用自己来要挟夜凌华? 他怎么可能这般想她? 是她隐瞒在先。 可真的……要说吗? 柳若言微微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 她前世年少之时对夜凌华曾有过的期待,成为太子妃后为他的殚精竭虑。 左长乐真的能接受吗? 便在这时,黑暗中。 左长乐抬手准确无误的拂去了她的泪水,自嘲道。 “你瞧,只要你一哭,我总是会立刻打消对你的所有怀疑。” “莫哭了,我们去救人,好吗?” 第346章 坦白前世姻缘,有心的试探,无心的 柳若言闻言,心中一烫,竟是再也无法忍受他对自己三番四次的容忍。 也无法容忍自己再对他有所隐瞒。 明知今夜此时不是个好时机。 柳若言终于将埋藏在心底至深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怀疑的不错……!” 柳若言别开脸,让过他的触碰,用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镇定简短的说了两句话。 “你信人有前世今生吗?我与夜凌华是前世的夫妻。” 幽暗中,左长乐没有说话,但柳若言敏锐的察觉到他整个人好似在水里过了一遭。 身上淋淋漓漓的似乎都是破绽。 没用太久,左长乐好似活了过来,他双目灼灼的盯着柳若言,浓稠的夜色似都更浓了一些,他轻呵一声:“是么。” 柳若言心下有些发急,若是此刻全盘托出,还不知要耽误怎样的时间。 她心中有些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些坦白。 “我求你了,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对你坦白。可你若查过我,就该知道,我确实跟他从无瓜葛。唯有我与他曾度过一世方能解释为何对他动机如此清晰!” “前世,我与他虽为夫妻,但他利用我爹上位翻脸无情,连我在内爹娘哥哥数十口人全都被他安上罪名害至惨死。这份仇恨便是重活一世我也绝不会忘!” “唯有你是变数,你还记得为何初时我对你百般抗拒?我本以为不会有男子真心待我,真心维护于我。可你却屡屡靠近,百般替我考量。我怎会不动心?” “种种细节,种种因果,你若想知,过了今夜我随时都可一一告知于你。只求你,先将我爹娘救出来!皇权更替争位,本与我柳家无关,今生我亦不愿柳家再被卷入漩涡。” “今夜事出突然,但我曾暗中提醒过四皇子夜凌风小心宣帝四周,若是他能防患于未然,或许今夜还有转机。方才在冷宫,我曾听见他来过的声响。四皇子曾去过边关,你并无返回北狄,是否你们二人已联手?” 柳若言一声比一声急切,除开最初的恳求到最后已经恢复了理智。 左长乐左耳进右耳出,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 但柳若言最初的语调中那般的低声下气是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他见过她低落的样子,隐瞒的样子,令他心动的样子。 那些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因为她在他面前总是隔着一层云山雾罩一般。 令他总想去探究。 没想到啊,在这般的时刻她竟然会用这般恳求的语气跟他说了实话。 是实话吗? 很大可能是真的,而她确实慌了神,以至于连以往的镇定从容都不见。 竟在这当口告诉他真相。 她就不怕他一恼之下再不管她么? 什么前世的夫妻?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么? 左长乐神游回来,恰好听到柳若言最后一句“……你们二人已联手?” 而她语气中的焦灼已顿然不见,又似以往那般透着一股笃定。 左长乐不禁心寒。 头一次竟产生了怀疑。 他自己这般执着究竟是对是错,他不顾一切将她卷入自己的世界又是否是对的? “你猜得不错!今夜尚有转机。你爹只要紧跟着宣帝,必能性命无忧。” 左长乐语调异常平和。 不由得就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柳若言一阵恍惚,没想到她所经历的一切背后都有左长乐的手笔。 “你的毒呢?”柳若言追问。 左长乐淡淡道:“若不是被你绊住,也许我此时已经潜入东宫寻找解药了。” 柳若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左郎,谢谢!”半响,柳若言才说出这句话,“你现在已经因为我耽误了时间。你快些去找解药!” 左长乐闻言,忽然道:“那你呢?还是随我的人出宫去吧。若是你爹无事能逃过一劫,很快便会回家。你只要回去等着便好。” 柳若言思量一番,她留下确实已起不了任何作用。 况且,左长乐就如以往那般为她思量安排好了一切。 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这件事情里,究竟是她与他谁推动了这与前世不同的变化。 “你往前走百步遇到宫墙向右直走遇到脚下有石板连敲四下。便会有人来接你。” 说着,左长乐轻轻的推搡了她一下,语调平平:“快去吧。” 柳若言心头一震,立时心头慌乱起来。 为什么她从左长乐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决绝? “我……” 左长乐语气坚决:“快去,你不想我分心吧?” 柳若言平生第一次脚下沉重如铁,却又从左长乐的说辞里寻不出来破绽! 但柳若言也并非优柔之人,今夜因为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她的秘密本就是不该。 现下有了最好的抉择,她自然是理智对待。 柳若言迟疑着转过身,微微顿了一下,立刻走动起来,片刻便与远处的黑暗融为一体。 左长乐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眼眸异常璀璨清亮,直直盯着柳若言消失的地方。 良久。 左长乐嘴角一勾,轻轻扯出了一个残忍决绝的微笑。 就在他眼眸中的光亮将将要熄灭的时候。 忽然,远处的黑暗夜色似有了波动。 有什么正分开浓浓的夜色向他走来。 左长乐嘴角那抹残酷凝在嘴边。 直到近在咫尺,他才敢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柳若言。 左长乐异常冷静,语调却诡异的轻柔:“你还回来做什么?” 柳若言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眼中渐渐涌上泪雾。 “左长乐,你混蛋!你分明就是介意,你却不说!若我真的听你安排走了,你是不是便觉得对我仁至义尽今后再可以不见我了?” 左长乐的心情在瞬间彷如破冰的湖海,掀起阵阵浪潮。 黑暗中,他整个人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淡淡说了句:“是。” 她居然察觉了他方才那一瞬的心寒与放弃。 居然通过了他方才一时意动下的试探。 若这女子不是与他契合之人,又怎能猜中他的心思? 若她再晚回来一步,只怕他也要心死! 左长乐迈出这一步,走近柳若言,明明极想将她拥入怀中,却生生克制了自己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如何发觉不对,又为何要回来?” 柳若言有些哽咽,心头是失去的后怕:“你总是惯于伪装的,我懂。” 第347章 他何其心狠,朕允你自戕 左长乐低低笑起来,“说得真好。” 他眼中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像是要将人吞没一般。 可惜柳若言看不到。 他将面具取下,随手一扔,咣当落地的声响像是预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柳若言看不清他的动作,但凭着声音猜出了他的做法。 不免有些吃惊,冷静道:“为何要摘面具?我知道是你便够了,若是今夜你被人看见了相貌印下来,总归是麻烦。” 话音刚落,柳若言便感到面前的左长乐好似伸手在腰间悉悉索索一阵解开了腰束。 “你,你做什么!”柳若言的吃惊大过羞赧。 “方才我是故意未提醒你。”左长乐语调透着无奈,随即他脱下了外衣罩在了柳若言身上,轻描淡写道,“有失风度。” 衣衫在身,柳若言面上一红,她的罩裙被她匆忙中解下对付敌人。 虽然她罩裙下穿着长裤,但在古武,女子不着罩裙出门会被人视为无礼。 只有没有规矩的小门户才会允许女孩这般出门。 左长乐的外衣虽是窄袖,下缀却长,穿在他身上还不显什么,在她身上便像是穿着外袍了。 只是颜色有些深与她身上穿的有些不搭。 解了这窘迫,柳若言方有心思去想左长乐的话。 他说他有失风度,何止有失,简直是心狠至极。 知道、看到她的模样,还能如此平静让她离开。 若是她从方才那刻与他成为陌路,怕是他当真再也不会管她分毫。 可莫名的,如此决绝的左长乐又教她对他的认识多了一层。 一时,柳若言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默然摆弄着手里的衣衫。 左长乐重新扣好束带,却来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单手相握,柳若言才后知后觉感知到。 左长乐手心满是薄汗,原来他方才也并非这般无动于衷。 心头顿时芥蒂不在。 左长乐见柳若言并不抗拒,便加快了脚步,带着她在宫廷中穿梭。 “宣帝那自有夜凌风应对,然,你爹也在,想来若是不能见他安好,你并不放心。”左长乐沉声道,“去御书房。” 此时的皇宫内苑,各宫都有夜凌华从宫门放进来的私兵分批把守。 这些私兵又要看管宫人又要将之前的禁卫制服关押,因此与各宫相连的宫道上便少了人巡逻。 左长乐与柳若言趁了这个便利一路有惊无险到达了御书房。 与其他各宫把守森严不同。 御书房门窗紧闭,室内的光线将人影影绰绰映在窗棂上,不多只五人。 左长乐盯着那些影子,在距离几丈远站定低声道:“你猜夜凌风的依仗是什么?” 柳若言笃定道:“玉玺。” 左长乐借着从窗棂中透下来的光线瞧了她一眼,却见柳若言很是坦然,便有意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柳若言听他这口气,分明是试探,心想反正有些话已经说了,那不防再说得多些。 “四皇子拿到了玉玺不错,但他又有什么依仗能胜得过夜凌华豢养多年的私兵?若是夜凌华真的一不做二不休,将在场的人都杀了,伪造一个出来在诏书上,谁又能知道?” 左长乐淡淡讽刺:“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柳若言心下一紧,待看清他面上的神色不似介怀这才道:“既成对手,自当知己知彼。” 左长乐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纤纤玉手,随后又反应过来,缓缓松开一些。 柳若言只觉得手掌心汗腻,却并不敢挣脱。 便在这时,屋内似是发生了变化,说话声激烈起来。 人影交错晃动,只当咣当一声,四皇子夜凌风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来人!救驾!” 随后御书房的门从里被打开,第一个踉跄跑出来的居然是宣帝。 宣帝一身龙袍,面上狼狈不堪,抬头却见到一男一女正气定神闲的站在近处看着。 登时,宣帝自觉难堪血气上涌,几乎晕过去。 第二个出来的却是宁通,宁通本已举起了佩刀,却在见到左长乐时,生生顿住了,侧身让开。 接着出来的却是夜凌风。 “大胆,你敢弑君……”一句话未完,夜凌风抬头看到了完好的宣帝以及左长乐,惊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你来了!” 一语既出,夜凌风仿佛多了底气站在宣帝跟前往左长乐这边走了几步。 柳若言仿佛明白了什么。 心下不由微动。 左长乐是为了她才回转过来。 那柳世忠呢? 柳若言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门内。 却见这时,柳世忠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在他脖间还有另一个人的手掌呈扼喉状将他制住缓缓在柳世忠身后显出模样来。 夜凌华。 柳若言心头狠狠一揪,浑身便软了。 她松开手,往前两步,却不敢再动。 显然忌惮夜凌华会伤柳世忠。 夜凌华看到她一脸急切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淡笑,又在看到左长乐时,眼神一凌。 夜凌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实在大出吾之意料。你体内的异状想必被你提前发现了吧!” 左长乐冷不防被柳若言抽离了手掌心,有些没好气道:“太子殿下玩得一手毒中毒计。在我身上种蛊,却教旁人都以为我中毒要用毒物以毒攻毒才可解。岂不知越是这般越是将蛊喂养得壮大。若是等蛊物成熟之时,只怕在下便成了太子殿下的傀儡了吧?” 夜凌华冷哼一声,并不否认。 倒是一旁的夜凌风忽然高声道:“你给父皇喝下的那碗东西里也有这样的蛊物吧!夜凌华!你不配为人子!” 宣帝显得十分惊讶,颤声道:“华儿?” 夜凌华面上是被戳破的不自然,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明明是你藏匿了玉玺大逆不道!夜凌风其心可诛!今夜少不得本太子要大义灭亲了!” 夜凌华一语毕,随即紧了紧手上的动作,冷笑道:“柳大人,今夜的情形你可看仔细了。日后吾还盼着柳大人在百官面前为吾伸张是非曲直!” 气氛随着夜凌华这句话而变得僵硬起来。 这时,宣帝沉声道:“荒谬!柳世忠岂会受你这般威胁?柳世忠,万不得已时,朕允许你自戕以全名节!你的妻女儿子都有朕来看顾!” 柳若言心急如焚,在场的人都各有心思,却没有人去在意柳世忠的死活。 “爹!”柳若言不由得唤道。 柳世忠冲着柳若言轻轻摇了摇头。 示意女儿不必管他。 前世皇权的更替并未发生在柳若言眼前。 今生今夜,柳若言亲眼所见,果然当事者最心寒。 第348章 震慑,说破北狄洛南王 “放了柳大人。” 这时,左长乐忽然出声道。 宣帝皱着眉望向说话的人,他方才急着逃命其实并未看清是谁。 这么仔细一打量顿时有些吃惊:“你,不是太子的臣属,不是死了吗?你你你,怎么又活了!” 宣帝望向夜凌华又神使鬼差看了看夜凌风。 显然,左长乐没死,他的两个好儿子都知道! 宣帝顿时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人没死却偏偏上报朝廷说人死了,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 显然这人死没死之间还隐瞒了什么! 宣帝怒视着身旁的夜凌风。 夜凌风忙道:“父皇,儿臣对此一无所知。是左长乐主动联系儿臣,儿臣方才得知左长乐诈死之事。至于他为何诈死,他是太子的臣属,只怕要问太子了。” 顺水推舟将宣帝的注意力转移到夜凌华身上。 宣帝又疑惑的望着夜凌华,但眼神里已渐渐透着冷意。 夜凌华看得分明却反而不着急了。 今夜这里都是他的人,宣帝是逃不掉了。可他必定不能先动手,先动手便会落人口实。 本想着给宣帝下了蛊,神不知鬼不觉的利用柳世忠成事,没成想夜凌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而他的手下事先竟没勘探到一点行踪。 夜凌风当着宣帝的面叫破了他的心事,害得他当即不得不做了调整。 宁通是他心腹,一个眼神过去他便挥刀劈向宣帝。 若是日后出了变故,只要他登基为帝,便是有大臣弹劾宁通,他也能将人保下来。 一念及此,夜凌华又示意宁通,先去解决宣帝。 宁通握着刀,却迟迟没有动作。 反而慢慢的看向了左长乐。 左长乐似笑非笑回视。 宁通前后均承受着压力,憋了几息终于跪下向着夜凌华道:“殿下,属下不是此人对手。” 夜凌华眉心拧起,说实话,他可从未感觉到左长乐有多厉害。 宁通额头冒汗,生怕夜凌华不信他。 夜凌华果然不满的看着宁通,眼里有些骇人的光芒一闪而过。 看样子若是现在不是这般的情形,夜凌华必定会立时处罚了宁通。 左长乐淡声道:“屋子里还有两人,都一并出来吧。事已至此,太子殿下还不打算让那两位现身吗?” 左长乐话音既落,夜凌华的目光更是毫不遮掩的骇人了。 夜凌华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抬起打了个响指,随后,当真又从屋中走出来身穿黑衣的两名手下。 宣帝惊骇,他到此时是彻底没了父慈子孝的幻想。 不说别的,单凭这两个隐匿在暗处的人就足够悄无声息的暗杀他好几回了! 到时谁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 也正是到此时,宣帝才想清楚一件事,夜凌风说得都是对的,夜凌华也怕背上不孝的名声,一开始必定是不打算杀他,而是要用别的手段控制他。 那个蛊确实是存在的。 他,他居然还将那羹汤喝了一口! 想到此,宣帝忍不住就想吐。 他气恨极了,指着左长乐道:“你是不是会武功,你替朕将这逆子抓来!只做太子的文书是屈才你了,朕封你做将军,做元帅!” 左长乐极慢的摇了摇头,“不可。” 他这般回答着宣帝,目光却仍落在夜凌华扼住柳世忠咽喉的手上。 “放了柳大人。你们皇家的事本就跟柳大人无关。” 左长乐再次重复道。 这一次,却没人敢小瞧这句话了。 宁通因为不敌左长乐而下跪,夜凌华身后的两名暗手也满是防备的姿态守在夜凌华左右。 宣帝与夜凌风在这深宫内苑根本无处可逃,夜凌风只来得及带走了玉玺,安排了一路人马却被拦在了宫外。 夜凌风正需要左长乐的人帮他打开一条路。 而所有人都以为对方知道左长乐是如何能这般神通广大出现在深宫中的。 宣帝沉了脸色,有些不悦,只拿目光来回的看着柳世忠。 只希望柳世忠能识相点。 柳世忠神情坚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直教柳若言看得心酸。 柳世忠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柳若言急忙抢先道。 “爹,娘也被太子抓了,还不知现下被关在了哪。女儿心里惶恐的很,若是今日失去了你或者娘,女儿定然不知怎么活下去了。” 柳若言其声哀哀,以情动人,果然宣帝面上缓了缓。 柳世忠面上也有了动摇。 夜凌华此时深深的看着柳若言。 心中滋味莫名。 这就是前世做了他太子妃,一心爱慕追随他的女子? 果然可堪大任。 想到此处,夜凌华望向左长乐,眼神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想要柳大人活,也可。只要今夜,夜凌风交出玉玺,吾便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柳大人。”夜凌华微微冷笑,又看向宣帝:“还有……父皇的解药!” 一语毕,宣帝气得连连咳嗽,稍缓一缓便骂道:“你这逆子,竟等不得朕死么?朕还有几年好活,难道怕你的蛊么?风儿不准拿出来!朕倒要看看这逆子还有什么办法。你若真有胆量就立刻召集人手要了朕的命啊!且看你日后坐在那龙椅上能不能得了安稳!且看你有没有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夜凌华微微颔首:“父皇莫急,此事该由北狄洛南王来定夺。毕竟他是今夜最大的变数。说不定洛南王另有什么谋算呢。洛南王,你说是不是啊?” 柳若言心下发寒,夜凌华居然叫破了左长乐的身份。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拉左长乐下水。 无论今夜事成事败,左长乐都在宣帝眼中活不了了。 柳若言这才知道左长乐露面究竟有多大的危险。 “原来太子殿下还跟北狄的洛南王有所勾结。”柳若言忽然温声道:“殿下当真是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只是,禁宫之内本就守卫森严,北狄洛南王怎会出现在此处?别是太子殿下胡乱找个人便说他是洛南王,来乱人耳目吧?” 夜凌华眯起了眼睛,手上用力。 柳世忠呼吸不畅,不多时面色便隐隐泛红,十分难受的模样。 “柳姑娘方才在说什么?吾怎么没听懂?麻烦柳姑娘再说一遍好吗?” 第349章 皇家事,无情 柳若言面色一白,随即抿唇不语。 她话已说到,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果然宣帝本已怀疑的目光又重新松懈下来。 夜凌华盯着柳若言强做镇定的面容,手上慢慢松开一隙,柳世忠这才深深呼吸两口气缓了过来。 总算是岔过了洛南王这一茬。 这时,左长乐凝声道:“太子殿下是想用玉玺来换陛下和柳大人两条命对么?” 夜凌华哼一声算作回答。 左长乐便转向夜凌风,朗声道:“四皇子殿下,以为呢?” 左长乐这句话问得从容,若是换个地方,还以为他只是在说什么寻常的事。 方才起,夜凌风就尽量的避免让自己开口,以减低存在感。 毕竟是他带走了玉玺,玉玺可说是皇权的象征。 下发各级官员的文书,圣旨都需要加盖玉玺大印。 便是皇帝换了,这一套上命下达的程序都不会改变。 冷不防被左长乐问到,将他拖了出来。 一时间夜凌华与柳世忠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身旁的宣帝方才说不要自己命那是半真半假的气话。 此刻,也将注意力落在了自己身边的第四子身上。 夜凌风不得不站了出来,但他心知肚明,夜凌华是绝不会当真杀了宣帝与柳世忠的。 夜凌风很快算计好了前因后果,开口道。 “玉玺,可以给你,但父皇的解药你也需拿出来。若我看到自然会告诉你玉玺在哪。” 夜凌华微微眯起了眼睛,似在分辨局势的好坏,他话语的真假。 忽然,夜凌华低低的笑了,他面带不屑:“你想拖延时间么?便是你再厉害,这玉玺也不可能逃出这座皇宫,你不说,只是延迟了吾找到的时机罢了。父皇的解药,本就在这宫中,根本不需要拿出来。夜凌风,你没有任何筹码能与吾谈条件。吾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才在这里跟你谈条件。若是你不答应,那就去天牢里待着等吾将皇宫翻过来掘地三尺!” 夜凌风面色一变,夜凌华见状越发肯定了那玉玺还在宫中。 宣帝在这时叹了一声。 他在龙椅上坐了多年,自然是知晓今夜,夜凌华这般做已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而他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现下已经能微微冷静下来看待这件事。 说实话,宣帝自觉身体康健,这龙椅便是再坐个二十年都没问题。 可太子不想等了。 他这心里又是酸又是痛。 夜凌风听到宣帝叹息以为宣帝是痛恨夜凌华如此急不可耐,来了精神:“父皇,儿臣护送父皇杀出宫门!禁军统领,京兆府尹,这两路人马都是忠于父皇的人,只要父皇想,随时都能重掌江山!” 宣帝又叹了一声,却没开口说走。 左长乐凑近柳若言耳旁,低声道:“糟了。” 柳若言整个人一凛,凝眉朝着宣帝和夜凌华看去。 趁着昏暗的光,柳若言清晰的看到宣帝面上的神色。 有点痛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难道宣帝这是有了让步的意思? 左长乐低声道:“这毕竟是皇家事。太子今夜只将宫中控制起来,并未惊动外间。宣帝若要调动禁军或是寻臣子制衡太子,都不免要叫旁人知道今夜的事。太子给生父下蛊毒,威胁兄弟,哪一样都是丑闻。” 柳若言一惊,已经明白了左长乐的意思。 左右都是人家窝里斗,可柳世忠却被夹在中间。 柳若言颦眉直觉不妥。 果然夜凌华已经开了口,语气讥诮:“父皇,您平常不是总说疼爱儿子么?怎么,您的疼爱便是将儿子推出去让天下人唾骂吗?还是,您早就后悔了将儿子立为太子?想要换人了?” 说到这里,夜凌华语气变得激愤:“我还那么小的时候,您就告诉我,这江山日后迟早都是我的,要我努力坐好太子这个位置,要我日后继承您的衣钵。试问,我究竟是哪一点让您不满意,您动了想换我的念头?这么多年,若不是您在背后纵着我,我岂敢这般放肆?是您给我的底气,您都忘了吗?我想做皇帝有什么错?我拉拢顺服我的臣子,剪除那些异己有什么错?若我今夜果然狠心,便该一刀杀了你,然后嫁祸给夜凌风!” 这话说得已经很是大逆不道了。 可夜凌风越听越是觉得不妙。 因为宣帝的神色已经明显有了动摇。 宣帝此人什么都好,在大事上有果决,在后宫中善平衡,唯一一点便是对自己的子嗣极为宽厚,宽厚到不忍心苛责,只一味鼓励。 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宣帝自己的皇位岌岌可危,眼下看着都有要让步的趋势。 这怎么可以! 夜凌风阴沉了目光,将视线投在柳世忠身上。 不见血,不死人,宣帝怕是不会清醒。 这并非寻常人家的父子情。 这是君臣之间。 夜凌华妄想用亲情来打动宣帝,当真是连门都别想有。 夜凌风目光不善的盯着柳世忠,只盼着夜凌华能失手将人掐死! “你便是这般想的?”宣帝只剩下无奈,然而片刻后,宣帝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你是朕的孩子,更是朕的太子。日后这皇位定然是传给你。你今日贸然控制深宫内廷,准备不足,便是你拿住了柳世忠明日由他为你宣读圣旨,只怕也会有朝臣提出异议为你不尽心。你莫急,再等一两年,朕将一些重要的政务一一托付给你。到那时你准备充足,坐上皇位也能……” 宣帝话未说完。 夜凌华冷声打断了他:“父皇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吗?” 冷冷的一句,便堵死了宣帝后面的所有殷殷话语。 宣帝语塞。 夜凌华冷声道:“要么交出玉玺,由柳世忠明日宣读传位诏书。要么你们二人便先去天牢里待一待吧!” 夜凌风心头暗喜,傲然道:“父皇春秋鼎盛,自然还能执掌江山数十年。大哥你太心急了!这玉玺是父皇的,父皇不点头答应传位给你,这玉玺便不能给你!柳大人,您为官多年,最是明白这些道理,您说是也不是?” 夜凌风将话头扔给柳世忠。 夜凌华时而激动时而松手,早已将他折腾的眼冒金星。 听到夜凌风的话,却还是挣扎道:“四皇子说的是。太子殿下,回头是岸。” 夜凌华冷笑:“很好!看来你们都已经做了选择了!将太上皇与四皇子夜凌风押入天牢!” 夜凌华身边那两个暗卫毫不犹豫走上前将夜凌风与宣帝扭住,竟是一点也不惧怕皇权,十分听话。 夜凌风趁机低声道:“父皇,你瞧这两人,如此听太子的话,一点也未见犹豫,可见太子盼今夜,已是盼了多年了!” 宣帝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这意思他懂,想要培养出几个不畏惧皇权威势的得力手下,那必得是早早就开始了训练部署! 便在这时,宁通忽然走到夜凌华身前,拔出自己的剑,对准了柳世忠,同时开口道:“太子殿下,您站在臣的身后,这人武功高强,但却很是在意柳大人生死。万万不能叫他劫走了柳大人再来对付您。” 第350章 隔着血海深仇,宿命 形势忽然变成夜凌华对上左长乐。 宣帝被推搡着远离这里的宫院,问道:“左长乐究竟是谁的人?” 夜凌风对左长乐也拿不准,即使方才的对峙中,他与左长乐三番五次意见相左。但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夜凌华。 夜凌风想了想,含糊道:“他的身世很是离奇,其实他是北狄人,近些日子才得知真相。他假死便是为了恢复身份回北狄。” 宣帝叹息:“那此人便不能活着走出古武了。他在古武多年,又在太子身边谋事。只怕别有图谋。” 宣帝扭头便对暗卫道:“将朕的话带给他。” 方才夜凌华口中已说了会尊他为太上皇,宣帝心情微妙下想得更多的却还是江山社稷的安稳。 夜凌风眸色微闪,将那一丝不甘深藏眼底。 扭送两人的暗卫并未阻止两人交谈。 到了天牢,将两人分开关押,之后便离开了。 夜已深。 左长乐站姿仍旧挺拔未动分毫。 夜凌华负手而立将身形尽数隐在宁通后。 柳世忠脖间挨着剑,宝剑利器已能觉出剑锋的冷血无情。 “你今夜冒险潜入宫中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蛊,你与夜凌风之间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吾不想多问。可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救下柳世忠又能逼着吾给你解药?” 夜凌华的声音幽凉,充满了志在必得。 “还是你跟夜凌风一样依仗的都是宣帝那个糟老头子?他早已老了,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敢杀吾吗?杀了吾,他到哪里换回朝堂的安稳?” 夜凌华又将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眼底渐渐染上了一丝欲。 “柳若言,回到吾的身边!吾可以保你柳家一世荣宠,若你不信,吾还可以写下免罪诏书,令你无忧!” 左长乐面上淡淡笑开来。 嘴角却有一丝讽刺,“太子殿下还真是有把握啊。当着在下的面勾搭在下的女人。” 柳若言面色仍旧苍白,嘴角却浮起与左长乐如出一辙的讥讽:“免罪诏书?又有何用?不过会将柳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到时你就算没有杀我之心,也多的是人将我柳家视为眼中钉。夜凌华,没有用了,这番话来的太迟。如今,这一世早已不一样了。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了一世,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情爱懵懂的女子了。” 夜凌华说出这话本是一时热血上涌。 没想到柳若言却泼了这样一盆冷水下来将他心内的志得意满浇灭。 夜凌华深深望着柳若言,新仇旧恨,将她怨上了天。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不过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竟也敢这般硬气。 夜凌华登时什么大业,什么计划都不顾了。 满心满意的都是要柳若言后悔。 “杀了柳世忠。”夜凌华眼里是残酷的疯狂,“柳若言,你就不会后悔么!吾要你后悔一辈子!” 宁通犹豫了一下,他眼中的余光扫射到依然淡定的左长乐,手上不免慢了半拍。 而柳世忠早就闭上了眼摇着头,不跟柳若言对视也不看任何人,一副等死的模样。 “我可以不解蛊毒。柳世忠你不能杀。”左长乐突然出声,语如利剑令夜凌华恢复了清醒。 “你不解蛊毒?”夜凌华嘴角慢慢翘起:“你竟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你可知这蛊毒成熟之后你这宿主会如何?” 左长乐缓缓望了望头顶夜色,随即伸手将人捞进怀里,一派淡然道:“不过就是行尸走肉为你驱使。” 柳若言颤声:“你!” 夜凌华望着眼前这幕,竟心头一痛。 随即他脑海中想要建功立业的念头占了上风。 等他登基为帝打下北狄,他的名字将被千秋所记载。 区区一个女子,根本不配与他写在一处。 “好!吾成全你!”夜凌华本就无意杀柳世忠。 他方才说得无所谓,却也不敢真的那般无所凭仗。 “你现在立刻出宫,回你的北狄去。将你的人手撤干净!”夜凌华命令道。 他在心中算了下时间,估摸着找玉玺还得一段时间,玉玺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等了不过片刻,那两个暗卫回转,夜凌华实在抽不出人便令这两人与宁通一道押着柳世忠往宫门口走。 只要左长乐有任何异动,便杀了柳世忠。 左长乐无所谓的笑笑便带着柳若言跟在宁通等人后面往宫门口走去。 柳若言心下有些凄然。 重生一世,柳家虽没有被抄斩,却仍旧被卷入了皇家最深的阴谋中。 有些事是避不过的。 有些劫数像是宿命一样存在的。 宿命…… 就在此时,柳若言忽然想到了莫太师。 这整件事里都没有他的影子,就像前世那样。 是不是她根本就盯错了对象? 察觉到柳若言的分神,左长乐不着痕迹的将手臂紧了紧。 柳若言苦笑,她记得左长乐曾说过,京中似乎有一股势力不断地将柳家拉进漩涡中。 她避开了太子赐婚,却没想着让柳世忠避开升迁。 不,她反而很希望柳世忠能做一代权臣。 是她被自身所局限,未能看透朝局。 有些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她不嫁给太子避开最初的祸源就能得保家人平安。 如今看来…… 柳若言心中被巨大的宿命感所笼罩。 只觉得自己是这样渺小而又无能为力。 “你爹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左长乐的声音若有似无从头顶上飘来。 柳若言心头酸涩,欲语还休:“左长乐……你!” “我没事。今夜的变数还未完。”左长乐淡然的话语响在耳边。 “大约谁都忽略了四皇子,曾被养在太后膝下长达一年。”左长乐声音透着安抚人的力量:“我们,还没有输。” 柳若言便是再厉害,此时也猜不到究竟他跟夜凌风之间曾谈了些什么达成协议。 左长乐实在是她这场重生中最大的意外。 就在此时,忽然国钟响了起来。 悠长沧桑的鸣响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夜空中而后四散开来。 不仅柳若言与左长乐停了下来望向声音的来源,就是柳世忠也一脸不可思议的停了。 两个暗卫罕见的没有催他,反而是宁通皱眉说道:“这是宫中的哪位贵人殁了?怎么在这个时候?” 第351章 丧钟,谋成 钟声穿透了墙壁将声音送入天牢。 宣帝有些茫然的想:我不是还活着吗?谁没事乱敲什么丧钟! 下一刻,宣帝醒悟过来,可能是宫中的谁死了? 可能是皇后,也可能是……太后! 宣帝猛然站起来,脸上露出了急切。 夜凌风在宣帝的隔壁牢房,听到这声音,嘴角却浮起诡异的笑。 他早知道,就算夜凌华心性凉薄不认为杀人有罪,在今夜他也不会动着宫中的任何一人。 他想安稳的登基,一定不能有污点。 柳若言曾托柳沐深给他带话小心宣帝四周。 他知道这警示的那一刻起,便悄然动用了宫中他早年母妃还在时为他留下的所有眼线。 查出了点端倪。 比如,太子宫中总有一处地方是不轻易示人的。 每月太子的花销总是变着法的从国库里要,钱都到哪去了? 太子宫外的玉泉山庄几乎人人皆知,心照不宣。 但这也太过刻意。 真的潜入玉泉山庄看一遍,除了一些被宠幸过的女人便再没有什么奢华的物件。 都有传言说,太子对宠幸过的女人极为大方,一赏就是真金白银。 可那些女人都在玉泉山庄呢,能被放出去的又去了哪呢,为何下落不明? 太子的用度绝对有问题。 他比着夜凌华开始在宫外买下玉泉山庄的时间开始,算了一笔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银两的规模足够去养着一支几万人队伍了。 他这才引起重视,可夜凌华终究布手多年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在他算出那笔银钱的一刻,也更信了柳若言的话。 太子对这皇位可比他还要着紧,这说明了什么? 宣帝并未对夜凌华给予足够的保证。 这才让夜凌华不安,自己动手脚圈养私兵。 这也说明了,其实他也是有希望争一争皇位的。 这念头,这事实叫夜凌风难以自持,他悄然往太后宫中递了消息,只一句话。 皇祖母,若是有朝一日孙儿有望得登大位,孙儿该争吗? 传话的人是四皇子眼线。 据说,太后听了以后,摘了一朵红梅染红了面前的宣纸。 于是他懂了。 太后要他争,也支持他争。 到底是有点养育的情分在。 夜凌华既然有私兵在手,那自然便是想着逼宫了。 太后对宣帝的性情熟知,亦认为宣帝不一定能狠下心来对付自己这个儿子。 太后也令人给了他一句话。 关键时刻,她会要宣帝下定决心。 关键时刻,便是此刻了。 只是,会是谁死了? 不是太后便是皇后? 夜凌风冷笑,皇后根本无心他们这些皇子,皇后死了,死的正好! 丧钟一下一下,众人均在心中默数,左长乐忽然出声道:“太后殁了。” 宁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而左长乐此时淡声道:“最尊贵的太后死了,皇帝却被关在天牢里。宫中尽都被你主子把守,不管是不是你主子的逼迫,太后的死都跟你家主子脱不了干系。可惜了,就差一点。” 宁通听得冷汗直冒。 那两个暗卫也是没想到会有这般的突发状况,都齐齐看向宁通。 宁通哪是能做主的人。 左长乐淡笑,手指却忽然挠了挠柳若言。 柳若言即刻明白了,有些话左长乐来说不合适。 “宁大人,现下丧钟已响,各位朝臣只怕都要被惊动,这宫门怕是不开也得开。等开了宫门,却发现里面大变天,真不知今夜结果会如何?太子便是再厉害,也需有人为他治理国家。只要有需要便会有妥协。宣帝一定会被放出,四皇子也将安然无恙。到时却不知宁大人你会在何处?” 宁通冷汗直冒,却硬气道:“不劳你担心,自有我家主子吩咐。” 柳若言摇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值得吗?现下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令太子转危为安。” 不等宁通拒绝,柳若言便继续说道:“宣帝毕竟是太子的生父,只要太子真心实意去祈求宣帝的原谅,想来宣帝必有手腕压下宫里消息,而朝臣那边,今夜只有我爹在宫中,只要我爹肯瞒下这件事,今夜太子就一定能平稳渡过危机。” 宁通惊叫:“你的意思是让太子先求陛下再来求柳大人?” 宁通的汗又流了下来。 宣帝被太子下蛊毒,柳世忠又差点没命。 太子要怎样的恳求才能让这两人回心转意? 以太子的脾性这是不可能的。 宁通长叹一声,太子逃不掉了,他也逃不掉了。 柳若言见他心神剧摇,便轻声说道:“太子只怕一时半刻想不明白。但你若不做些什么,只怕将来他反倒要怪你办事不力。将宣帝放出来吧。再晚宫门处就该有大臣察觉异样了。” 宁通在此刻简直是天人交战,他几乎从未下过自己的判断,他多希望这时太子能在他身边告诉他该怎么做。 良久,宁通颤声问:“将宣帝放出,太子会不会有事?” 柳若言轻声道:“这就要看太子殿下有多识时务了。” 宁通咬着牙:“好!” 说完宁通便独身一人隐去了黑暗中。 而那两个暗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左长乐淡声道:“你们还不去禀告太子?” 两个暗卫如梦初醒。 反正太子的命令是将人送出宫,现下都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加加减减也算完成了任务,反而是宫门口处的危机该尽快禀报。 两个暗卫也跟着悄然离开。 柳世忠失了钳制,猛然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柳若言上前扶住,“爹,您受委屈了!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一些事的。” 方才柳若言与夜凌华之间的对话,柳世忠也全听在耳中。 此刻他就像没有任何怀疑一样,等着自己缓过劲了,才安抚的笑笑:“你能管得了自己,还能管得了旁人吗?你是我的女儿,只要你活得顺心顺意也便是了。” 天牢里。 宁通顶着宣帝要吃人的目光将人放了出来。 而宣帝大步流星出了天牢就往寿宁宫急去。 剩了夜凌风一双眼在牢门内死死的剜向宁通。 宁通不敢细看,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夜凌风眼中的狠厉和决然的痛色。 寿宁宫内,宣帝一路畅通无阻。 夜凌华的私兵并不敢阻拦。 宣帝一脚踏进殿门,登时就被面前的景象刺激得心口剧痛。 太后躺在地上,衣着华贵,神色安详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夜凌华!你这个畜牲!”宣帝忽然咬牙切齿说出这样一句话。 御书房内,夜凌华失神坐在宣帝常坐的那把雕花椅子上。 他自然清楚,太后这么一死,他将要面临的局势变化。 可他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死? 他的人绝不敢动太后,难道太后是自戕? 可她荣华富贵享受多年,怎会有勇气自戕? 无论这个江山谁来坐,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他的皇祖母忽然跳出来打断他的计划? 第352章 怒而一吻,放下过往? “太后此举看似是为了四皇子,实则是与宣帝之间多年的心结。”左长乐带着柳若言悄然潜行在宫中,正往东宫而去。 “宣帝继位,史书上记载的并不全是真相。反而是在北狄搜集来的一些孤本上有记载,宣帝亦是踩着亲兄弟的骨血登上帝位。太后并非宣帝生母,死的皇子里有她的亲儿子。”左长乐平静的叙述着。 柳若言仿佛明白了:“太后她老人家是在提醒宣帝,莫让兄弟再残杀。另一方面,只怕她老人家是早就不想活了。这次的事,无论是谁挑起,都激起了太后心中的死念。” 左长乐睨她一眼:“你对她似乎很尊敬?” 柳若言面色如常:“都是前世的事了。” 左长乐顿了一下,无奈道:“能否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我也是会怕的。” 柳若言登时被他的哀怨口气给逗笑了。 这是左长乐第一次直面她提到前世。 柳若言收敛了笑意心下生出无限感激,她本没有想过会遇到如同左长乐一般的男子。 “谢谢。”柳若言淡淡道了谢。 左长乐瞧她一眼便知她此时心中并不如面上看来这般轻松,“你爹不会有事的。虽然他确实顽固了点。但你爹并不傻,方才他被挟持的时候没有向宣帝表忠心,那么此时就是一个重夺帝心的好时机。” 柳若言岂能不知。 柳世忠与二人分别,他要留在从宫门入内的要道上,等着那些入宫觐见的大臣。 出了国丧这样的大事,禁军统领必然会立刻入宫朝见,只要发现一星半点的不对之处。 宫外的禁军集结起来,宫门口那些太子的私兵绝挡不住被丧钟惊动的禁军。 柳若言一直陪在柳世忠身边,直到听到宫门处传来鼎沸的人声。 宫门不知被谁从里面打开了。 依稀看到禁军涌入,大局已定,禁军统领认出了柳世忠。 左长乐方带着今夜本不该出现在宫中的柳若言离开。 临别之际,看到柳世忠回头望向两人互牵的双手,神色颇为纠结。 “你注意到我爹方才看向你的眼神了么?”柳若言到底没忍住,询问。 左长乐混不在意道:“你爹不就是想起来我是北狄洛南王,怀疑我今夜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么?” “我没有阴谋。” “要说阴谋也有一个,来找解药难道不该吗?能活着,谁想死?”左长乐的语气古波不兴。 仿佛身上有蛊毒的人不是他,他只是在说一个常识。 柳若言微微敛下眼眸。 左长乐带着她七拐八拐走近东宫。 两人躲在暗处。 忽然他回头问:“这地方,你应该很熟吧?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来?” 柳若言淡声道:“我在这里不过住了几个月,早已经没印象了。” 左长乐淡笑:“不能吧。” 柳若言此刻确实有些触景生情,但她不想多谈论那些已经被她封埋在心底的南柯旧梦。 她没理会左长乐的话,看向了东宫门口。 东宫的守卫没变,这里本就是夜凌华的地盘,这里的侍卫也是他的人。 可以说今夜别的宫殿都有风险,唯独东宫这里风平浪静。 “国丧一起,太子妃必定要去,岳侧妃也定会跟着去。不知萧柔儿在不在此处,若她在,她的身份见不得光应该会留下来。届时便是你的机会。太后死了,宣帝定然会将这笔账算在夜凌华头上,夜凌华的太子之位定然不保。他若是乖觉就该默默承受宣帝的怒火,或者可保一命。东宫,他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万幸如此,才是你的生机。”柳若言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身旁的人轻飘飘来了句:“你对他真了解。” 这一句话登时将柳若言的火气给激了出来。 偏偏这时,左长乐还不知死活的凑近她耳边,用带着蛊惑好奇的语调来掩藏他语气里的那一丝酸味,问道:“你们完婚之后,他一个月来你房里几次啊?” 柳若言面色渐寒,眼神里折射出骇人的光芒。 “左,长,乐!” 柳若言怒视着他那张脸,猛然伸手捧住,找准地方便吻了上去。 别看她来势汹汹,实则她的动作非常轻柔,主要也是因为经验太少,不知道如何做。 左长乐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则有些享受的任凭柳若言在他唇上胡作非为。 柳若言自觉将脑海中的招式都用得差不多了,稍稍离开喘了口气。 左长乐那边还以为她这就停了。 迷离中将她一拽,用手撑在她脑后,便又开始了一轮由男子主导的掠夺。 “唔……你……唔,解……药……要……紧……停……下!” 左长乐又要吻她,又要压制住她,百忙之中含含糊糊回应道:“等不及了!” 两人本是站着,然后又变成半抱,最后干脆滚到了地上。 两人这般肆意妄为的结果就是,当柳若言好不容易能再次喘口气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面前的左长乐已经快速站起来将她挡在身后。 而几个察觉动静的侍卫已经走出东宫探了过来,暗色中,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左长乐唇角一勾:“来得好。” 柳若言有些发蒙的大脑此时才清醒了一些 ,登时娇叱道:“你利用我!” 左长乐没回头,语气中透着一股得逞的满意:“是你动静太大。” 柳若言颦眉,她才没有! 不对! “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对这里有记忆,你却还与我……又将人引来,你将我置于何地!”柳若言的心宛如被人高高悬起。她挣扎着站起来,语气中已带了些怨。 面前左长乐的背影似乎一僵,随即,他淡然清朗的声音传来。 “我是故意的,却不是你想得那般羞辱你。” 方才他语气中肆意妄为的意气风发尽皆不见,又恢复成了他往日那般周到却淡漠疏离的语气。 左长乐声音还带着一丝硬,却低声解释:“只有我和你的回忆,不好吗?” 一颗心悬起又落下,再回到胸腔已经不复之前平静,跳动得厉害。 柳若言:“我……我……” 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若我再回了北狄,怕是这一生都不会踏足古武的土地。到时你会念着我,还是怀抱着前世的仇恨过一生?” 左长乐的问,如同霹雳在她脑海中劈开一道光芒。 若她不能忘却仇恨,自然夜凌华会在她脑海中出现一生。 这是他在暗示她,要她放下? 第353章 潜入东宫,前太子 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而今被左长乐点破竟让她有种梦醒的感觉。 然而来不及给她时间多想,左长乐便悄然潜在一旁。 柳若言只听得砰砰两声,不多时,左长乐手上捧了一套侍卫衣服回来。 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侍卫服。 手上这套显然是给她的。 柳若言迟疑道:“便是换上侍卫的衣服,只怕也混不进去。” 左长乐点头:“没错,所以这并不是为了你我假扮用的。我换上这身衣服是方便我潜入隐藏身份。这套留给你是为了以防万一。” 留?柳若言惊疑:“你不打算带上我?” 左长乐神色莫测,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仔细。 “带上你,反而累赘。”他语气淡淡说得却也是事实。 柳若言冷静下来便道:“好,我在此处等你。” 左长乐点点头,“那三个侍卫我将人打晕了扔在东宫门口,只要有人进出便能看到。他们见到少了衣服,一定会想着已经有人乔装潜入,反而不会搜寻你这里。但为了以防万一,若有变故你即刻换上这侍卫服或可蒙混一二等我回来。” 说着,柳若言手心里被塞入了一枚小巧的信号火折,只要拔出塞子,去引燃导线便可放出烟火。 “好,只盼着一切顺利,别有用到此物的时候。”柳若言收起信号火折。 左长乐嗯了一声,整个人便一跃而起伏在宫墙上,便在一个眨眼功夫,左长乐人已经消失不见。 柳若言看看手里的侍卫服,还是将它换了,又将自己头发盘起勉强收拾利索。 只是这胸前却是无论如何不好遮掩的。 幸亏现在是天黑的情形。 柳若言在暗处等了一阵,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 伴随着一叠声的“太子殿下当心!” “太子殿下三思!” “殿下万万保重身体啊!” 柳若言心头一惊,夜凌华怎么回来了? 按照预想,夜凌华此时应该在宣帝面前忏悔或是想办法圆过今夜的事。 最差的情况也该是他逃出古武。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出现在东宫! 柳若言握紧了手中的信号火折,极想拔出塞子点燃引线,通知左长乐走人。 可是,那蛊毒…… 不,再等等。 柳若言捏住信号火折,只盼着左长乐能快些找到解蛊的药。 而黑暗中,夜凌华为首的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东宫门前。 屋檐上的宫灯照亮了疲惫又疯狂的夜凌华。 夜凌华满眼的戾气,在看到路边躺着三个被扒了衣服的侍卫时,夜凌华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暴戾。 “护卫不利,这三个人杀了。” 他阴狠的下达命令。 夜凌华身旁的人都有些迟疑,可夜凌华的神情看起来却冷酷如常。 于是身边的人镇定下来一刀一个解决了这地上的三人。 夜凌华眼神空茫盯着东宫的大门迟迟没有进去。 而他身边的这近百人的护卫也不敢停下,在四周搜索着。 不多时,便有头领对着夜凌华回禀:“殿下,只找到了一套被剥下扔掉的衣服。看来应有两名刺客潜进东宫。” 这时东宫的大门终于打开,里面的人才发现夜凌华回来了。 纷纷跪下迎接。 夜凌华却冷笑一声,正要吩咐什么。 大片的火把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东宫外的人团团围住。 当这些火把都近了。 夜凌华面上看不出情绪,他身边的人却露出了一丝惊慌与紧张。 持着这些火把的是禁军。 柳若言混在夜凌华这百来名的护卫里看得分明。 夜凌华面上闪过一瞬灰败。 这时,禁军中有个太监模样的内侍高声喊着:“夜凌华妄图谋逆弑上,现褫夺储君位分。即刻将夜凌华捉拿进天牢!” 话音刚落,夜凌风便从内侍身后走出来,一脸冷傲:“前太子夜凌华,你可认罪伏法!” 夜凌华遥遥与他相望,遽然哈哈大笑:“吾认罪?吾有什么罪?不过是为了自保!” 说到这里,夜凌华忽然语带犀利逼问道:“你就这般带着人将吾围了,就不怕吾毁了父皇的解药?” 夜凌风得意,面上却尽量压着:“你已不是太子,吾这个自称是用不着了!至于解药,你若还有一星半点的良心就该在死前告诉我解药在哪!” 夜凌华紧紧盯着夜凌风。 方才,若不是夜凌风忽然出现,他趁着宣帝心神俱失就可催动那蛊了。 虽说时候还不到,但此时发作也足够要宣帝有几日的失心疯。 足够他登基了。 可惜啊,竟被夜凌风领着禁卫来破坏了。 他再没有机会了。 夜凌华自知无望,他立刻带着人逃了。 可他并没有先离开,反而回了东宫。 因为蛊源在这里。 “我告诉你。”夜凌华眼里闪着疯狂,整个人却稳得可怕。 “父皇体内得了那蛊,若不每日以剧毒喂养,身体便会一点一点衰败下去。可用毒来养蛊,便会催化蛊虫的快速成长,无药可救,无可逆转。除非将蛊源杀死。” 夜凌华眼中闪烁着精光。 夜凌风自然怀疑:“我凭什么相信你说得是真的?” 夜凌华冷笑。 而此时的柳若言已经处在震惊中了。 左长乐身上的蛊毒与宣帝是出自同源,若说宣帝的蛊毒那般解,左长乐的蛊毒也该是这般解。 柳若言缓缓移动到了队伍最后面,她想潜进东宫。 夜凌华当众冷声道:“这便是解蛊的法子。夜凌风,你是不相信,还是你不愿相信?东宫大门就在这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了要救父皇吗?你进啊!别是你也想坐那个位子也想要父皇死吧?” 夜凌风恨得牙痒,当众说出这方法,明摆着就是激将。 他若进去,里面定然有陷阱。 夜凌华几句话便让他骑虎难下,不愧是做太子的人。 夜凌风定了定神,便站出列高声道:“来啊将前太子的人马都抓进天牢,待本皇子进去为父皇解毒!” 夜凌风话音落下,又觉得不够妥当。便指着夜凌华道:“你跟进来。” 夜凌华冷笑:“本太子受伤了,走不动,给我两个亲信扶着我。” 禁军的数量战力不是此刻夜凌华身边的近百护卫和东宫里剩余的人手就能抵抗的。 夜凌风正等着夜凌华垂死挣扎,不怕他有要求,就怕他没要求。 夜凌风随手指了两个离他近的人:“你们去将前太子扶进来。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想潜入东宫而站到最后恰好离夜凌风最近的柳若言:“……” 这运气,还真是好。 第354章 真真假假,母子蛊 柳若言与另外一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夜凌华。 夜凌华也毫不客气,将身体的重量都分担给两人。 夜凌风手下的禁军将东宫门冲开随即快速的进去将里面的人都控制了起来。 待局面平稳,夜凌风这才一步跨了进去。 只是他心底隐隐有些激动。 东宫这象征着权势的地方,此刻也在他的脚下了。 他身后的夜凌华发出极其不屑的冷哼。 忽然夜凌华顺势低下头对着左边的人低声言语了什么。 柳若言细细听去,竟只能听到,蛊源……速速……之类的词。 同时,柳若言心下不免怀疑,为何夜凌华选了旁边的那人吩咐,而不找她,难道她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多时,夜凌风率先来到了东宫一处不起眼的偏僻院落。 夜凌华面无表情的任由夜凌风打开了院门走进里面的宫殿。 夜凌风很是小心,在殿门口停下叫身后的一队禁军去开门。 门开了,一股浓重的水腥气味涌了出来。 夜凌风厌恶的摆摆手,顺势看了夜凌华一眼。 夜凌华面上挂着冷嘲之色,脸上却露出了期待。 是这里没错了。 柳若言暗暗观察着四周,她觉得左长乐应该找到了这个地方。 就是不知蛊源他有没有找到。 众人走进大殿,屏风被撤去。 一个巨大漆黑的毒水池子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水面上竟然还翻滚着一具尸骸。 明知绝不会是左长乐,柳若言心中还是一紧,她急忙移开了视线免得自己露出破绽。 这时,夜凌华猛地推开了两人,向着夜凌风后背撞去。 夜凌风脚下便是毒池! 而与此同时,夜凌华身侧的那名侍卫,从怀里拿出了什么猛然洒在水面上。 夜凌风一直防着有诈,夜凌华这一撞被他侧身躲开。 夜凌华不怒反笑:“恭喜四弟,立下大功!” 夜凌风直觉不对,皱眉跟他保持距离,“你这侍从洒了什么?明明这两个人是我临时选的,怎么可能会真的是你的亲信!” 方才夜凌华说要亲信搀扶,夜凌风就随手给他指了两个人。 现下夜凌华居然主动往池水中洒东西。 夜凌风隐约觉得有诈,同时又暗悔为何不搜一下夜凌华的身。 夜凌华满眼的戾气,盯着水面,忽而嘲讽开口:“蛊源就在那里。” 夜凌风循声望去,只见水面的那具尸骸突然翻了个身。 就见在这尸骸的盆骨处贴着一个泛着莹莹幽光的大茧。 那幽光很是微弱,且还有不断减弱的趋势。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蛊物就快不行了。 然而夜凌风却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与恶意。 “你为什么要灭了这蛊源?”夜凌风沉声道,他根本就不信夜凌华会这般好心。 他看着那蛊物身上的气息与莹莹之光不断减弱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夜凌华方才说得就一定是实话吗? 夜凌风正在踌躇间,忽然就看到夜凌华身边那个较矮小的侍卫面色越来越难看,且眼神中透出一种坚定。 除此之外,夜凌风还注意到此人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在夜凌风搜索记忆的时候,那身材矮小的侍卫忽然上前几步,离他近了些开口道:“四皇子殿下!这蛊源万万不可死!有诈!” 分明就是女子的声音! 夜凌风定睛一看恍然,柳若言! 而此时夜凌华也看向了她,眼神中说不出的幽深难辨,但细细看去,在眼底处还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 柳若言开口亮明身份之后,继续道:“蛊与一般的毒物,动物不同。分为母子蛊。若是不小心杀了母蛊,子蛊失去感应,只怕才是要糟糕!” 夜凌华眼里迸射出厉芒,他没想到柳若言居然对蛊有这番了解! 夜凌风也是见多识广,立刻便察觉了关窍所在。 他恶狠狠盯向夜凌华,“此事,本皇子定会如实禀报。” 夜凌华面色阴沉,冷冷瞥过在场的禁军,“随便!” 可现在这蛊物眼看着已经中招气息微弱,眼看着也没多久好活了。 夜凌风只觉柳若言十分神秘,口气中不自觉带上一丝郑重:“柳姑娘,这蛊物眼看着不行了。这分明就是前太子的毒计,不知姑娘有何方法救这蛊物?” 说来也是可笑,这害人的东西偏偏还要救它。 柳若言面上只有一瞬的迟疑,随后便道:“不必救它,但需要陛下亲自来此趁着母蛊死亡的那一瞬间感应最强,将子蛊从体内排出。” 闻言,夜凌华瞪大了双眼,柳若言不仅说出了这蛊的原理,还懂这其中的关窍! 瞬间,他想通了! 前世一定是前世!他也用过这般手段! 柳若言定然知道。 原来前世他们还曾互相交付信任到这种程度? 夜凌华心中滋味莫名,他输了,输给了谁? 夜凌华长叹一声。 那边夜凌风得知了关窍大步去请宣帝。 夜凌华不再反抗,任由禁军将他捆起来等候。 柳若言没有出去,反而就在毒池水的外沿转来转去也不知在看什么。 不多时,宣帝急匆匆赶了过来。 待看过了那泛着微光的蛊物,宣帝是不信也信了。 “即日起,前太子夜凌华被贬为庶人,逐出皇室名谍。暂时先关押在天牢,待刑部审清经过有无同党,之后依律处置,不必顾忌!” 废掉储君之位,贬为庶人皆在预料之内,可宣帝竟说将他移交给刑部不必顾忌? 夜凌华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心。 究竟他这个太子在宣帝眼中是什么? 夜凌华幽幽望着宣帝,他宁愿负尽天下人也要在自己心中保留一丝父子真情。 难道就这么被宣帝漠视了? 若是他当真狠毒,将蛊物换成毒药,一了百了,哪还有现在这般的事情! “夜凌华,你真狠毒啊你!”耳边传来宣帝痛心疾首的呼喝。 夜凌华看向宣帝,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毒池水中莹莹之光忽然熄灭。 柳若言一惊:“不!” 这一幕惊着了宣帝。 宣帝也慌了,顾不上夜凌华,便焦急的看向柳若言:“你不是说有办法救朕!快!只要朕不死,自会论功行赏,少不了你!” 第355章 相残,蛊发作 柳若言瞧了一眼夜凌华开口道:“只要用养蛊人的血做引服下,便能将陛下身上的子蛊取出来,只是母蛊一死,只怕要用尽养蛊人身上的鲜血来做引才能引动子蛊。” 宣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夜凌华,半响下定决心:“先为朕解蛊毒,再想办法救他……” 话音刚落,宣帝忽觉脑袋里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口气,整个人迟钝起来。 柳若言瞳孔遽然一缩,发作的比她所知快,似乎来不及了! 宣帝原本挥舞在半空中的双手渐渐落下。 他身上一下子没了之前那种急躁不安,整个人像是浸泡在了一种名为安详温和的情绪里。 这种变化太明显,尤其是在一个帝王身上。 所有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宣帝。 除了夜凌华。 夜凌风扶住了宣帝,心下感到骇然,颤声呼唤:“父皇?父皇?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若言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子蛊失了感应,发作了。可,不应该这么快的!” 柳若言心头涌上恐惧,宣帝都这样了,那左长乐呢?他在哪?他还好吗? 在场的禁军都将视线移在夜凌华身上。 夜凌华眼里流露出不舍,掠夺,温情,残暴等种种情绪。 然而不过一瞬,这些情绪都被他收敛好,满目阴沉。 “父皇再也不会打扰到我们了。夜凌风。” 夜凌风背脊僵直,他犹自不敢置信的松开手,宣帝就如同木偶一般任他动作。 双目无神,再没了神智。 满殿的禁军这才反应过来,宣帝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 夜凌风愤怒大喊:“拿下前太子!” 这一队二十几人的禁军纷纷拔出佩刀对准了夜凌华。 夜凌华面色苍白,神色狠厉。 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却为之一顿。 “父皇只是传了口谕夺吾太子之位。并未明诏废除。你们说你们听见了,本太子也可说并无此事。”夜凌华冷笑:“吾还是古武的太子,也许明日便是古武的新皇。你们确定要与吾作对吗?夜凌风,你可知你如今的行为便叫做谋逆?” 夜凌风几乎要吐血。 他狠狠盯住夜凌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夜凌华说得是对的。 今夜发生太多事。 太后薨逝,文武百官连夜进宫,宣帝偏在这个时候没了神智失去对皇宫的掌控。 他最大的依仗没了。 连番的突变下定要有人出来撑起大局。 按照名分,储君乃是这个不二的人选。 那些本就支持太子的臣子定然会据理力争保下夜凌华。 “究竟是谁谋逆,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夜凌风咬牙切齿:“你别忘了,还有柳大人。他能证实你身为古武太子却贪心不足谋害父皇!还有柳姑娘,她也一样可以!” 夜凌风提到柳若言。 夜凌华朝她看了一眼,阴沉冷笑:“吾本就是太子,父皇宾天之后自然是我登位不会有旁人。我有什么理由谋害父皇?” “殿下当然有理由。”一旁的柳若言视线从毒池水面缓慢回转到夜凌华身上,她面上带着隐忍克制的痛色,用冷硬的口气斥责夜凌华。 叫夜凌风顿时产生一种柳若言在为他抱不平的错觉。 “你不是早就怀疑陛下有换立太子的打算了吗?”柳若言一字一字说着,字字都说到夜凌风心坎中。 有的话,夜凌风不能说,他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这点疑心在今夜被证实了吧?” 柳若言一句比一句大胆,也一句比一句诛心。 夜凌华知道她在痛什么,知道她此刻在激怒他是为了谁。 他确实被激怒了。 因为柳若言的话,因为柳若言身上的侍卫服。 因为柳若言跟他之间似有似无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穿着侍卫服,在她扶着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 不是柳若言掩饰的不够好,他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早失了以往的警惕。 是她身上的香味没有办法去除。 在女人堆里混迹久了,夜凌华自然鼻尖比常人灵敏。 他马上便猜到了另一个潜入东宫的人是左长乐。 这两人趁着他正在最难的时候,想潜进来解蛊毒。 柳若言,跟他前世有血仇,这也便算了。 但左长乐,却凭什么想摆脱他的控制跟柳若言双宿双栖? 他跟夜凌风说出那个解蛊毒的法子,并没有错。 只要在杀死母蛊的时候切断与子蛊的感应就可。 没了母蛊,子蛊独自生长会慢许多,十几二十年总是有的。 可却没想到柳若言知道母子蛊。 也知道如何引出母子蛊。 在柳若言向宣帝说出那个用养蛊人血的法子后,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柳若言对他的恨和半点留恋也没有。 果真是想让他死,而且是饱受折磨的死。 夜凌华猩红了眼,咬牙切齿,笑得诡异。 “过了今夜,入夜之后,床榻之间,你可能安睡?”柳若言语调微扬,隐隐带着些激动。 夜凌华露出一个凄凉又凶狠的笑:“当然不能!可这就是我们夜家人的宿命!” 柳若言没想到夜凌华会这般回她。 夜凌风皱眉,这些禁军被夜凌华长久的积威所摄,不敢上去抓他。 现在明明是他占了上风! 不行!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一念及此,夜凌风再不犹豫,他抽出身旁禁军身上的刀向着夜凌华砍去。 往常总是宁通为夜凌华保驾护航。 现在却是他自己一人应对。 夜凌华也是发了狠,只要他等到那些大臣寻来,看到宣帝的状况,他便还有救! 只是此时他心头微微泛起了悔意。 因为宁通私自放了宣帝,回去向他复命的时候,他一怒之下叫暗卫将他杀了! 一剑穿心。 用的正是宁通的佩剑。 整座东宫也只有宁通一人刀剑双佩。 夜凌华与夜凌风斗起来了,用最原始的方式,两人互相发泄着心中的怨气和对无上权势的渴望。 禁军不敢上前帮忙却也没有阻拦。 柳若言退到一旁,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时,不住的往能藏人的角落里看。 角落的博古架附近,没有! 花瓶后,没有! 帐幔后,没有! 梁上,也没有! 难道在外面院子? 柳若言一念及此就要退出这殿门。 忽然,离她最近的一个禁军伸手拽住了她。 第356章 你想跟我走吗?我只有你 柳若言一惊,却向着拉她的人看去。 没等看仔细,便听这禁军用熟悉的腔调冷声道:“你这女子想溜?跟我去天牢走一趟!” 是他! 柳若言乖乖任凭此人将她押出殿门。 果然,一出来,左长乐扮成的禁军将她腰身一揽,两人越过宫墙跃下,落入了另外一处院落所在。 左长乐还好好的活着,令柳若言大喜过望。 还没等两人站定,柳若言便已经反手将他紧紧抱住。 担忧害怕种种情绪涌上来,柳若言心中一阵悸动,仰起头便咬上了左长乐的唇,想借此寻求一点安慰。 他的唇却没了想象中的温暖,面对她的热情主动显得有些迟缓。 柳若言再惊,她推开左长乐仔细端详他。 果然发现了他的异样。 左长乐眉心皱起,显然是在忍耐什么。 “你别吓我!”柳若言几乎快哭出来了。 左长乐轻轻一笑,却没想到比哭还难看。 左长乐后退数步倚着墙壁坐了下来,“我不会死,那子蛊暴动的时刻,我运功将它压制下来。现下不过是它在我体内反抗而已。” “宣帝失了神智,你呢?”柳若言半跪在他身边问出她最怕的一点。 左长乐这次没太敢笑,他从方才柳若言的反应处推知,他此刻的笑只会让她更加担忧和害怕。 “夜凌华将一个很厉害的毒物做了母子蛊的寄主。母蛊已死,子蛊将所有毒性释放出来。我这身体一时之间承受不住,会很虚弱。” “若不能拔除这些毒素,也许我也会同宣帝一般。” “你等会寻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将我给你的火折放了。他们看到信号便会来寻我。” 左长乐忽然伸出手,虚弱问道:“这次你想跟我走吗?” “想。”柳若言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显然正是左长乐期待的答案。 他面上显出一个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笑,淡淡的却很是撩人。 左长乐低低道:“方才我有些晕眩,你再亲我一下。” 这话说得太自然,柳若言倾身过去吻他。 被左长乐一把掐住纤腰,反客为主在她樱唇上品尝了个遍。 柳若言喘息着,想推开他去放信号,“等日后……我们成亲……” 左长乐含含糊糊道:“好……再等一下……” 他的男子气息很是具有侵略性,但他身上的铠甲却膈应人。 柳若言触手一片冰凉,生出了不真实的感受。 左长乐耗尽了力气放开她。 他本有些苍白的面色上多了些血色。 柳若言亦是面色绯红。 “快去,趁着此时控制住东宫的禁军还来不及搜查别的地方。”左长乐微微喘着。 柳若言点点头。 此时的天色已然有些微微发亮。 竟是这般惊心动魄过了一夜。 柳若言循着前世的记忆出了这处院门,才发觉这是东宫仆役的住所。 想来也是,这处宫殿本就偏僻。 紧挨着的院落自然也是身份底下的仆从之流。 柳若言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却也心知事关重大。 她看好了回去的路线和藏身的地方。 而后点燃了信号火折。 啪的一声轻响,一道火光窜出手中火折飞向天空在蒙蒙发亮的天空上绽放开来。 这果然很引人注目。 柳若言没有急着行动,反而在地上方向走了几个脚印,而后藏了起来。 果然她刚藏好就来了一队禁军,地上有来有离开的脚印,蔓延进一旁的草丛。 顺着这个方向禁军去追。 柳若言又等了等这才出来。 她一路小心的回到那处仆役的院落。 左长乐还等在那里。 柳若言心下一惊。 左长乐倚在墙根下十分显眼。 他必定很难受,否则不会连姿势都没变过。 柳若言快步走过去,见他果然已经昏迷。 额上浮着一层薄汗,唇间没有了半分血色。 柳若言心下难受。 忽然地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左长乐语调很是平静。 柳若言半跪在地,点点头。 “你穿着东宫侍卫服太扎眼,等下如有机会你最好能换一身宫女的衣服先去寻柳大人,便说你担心父亲昨夜与大臣们一同入宫。昨夜太乱未必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你等下却要如何出这东宫?” 左长乐颦眉思索着。 柳若言忍不住道:“你别说话了,好吗?这些我自己来想。” 左长乐看着她一笑:“好。” 柳若言沉默了。 左长乐盯着她半响忽然伸手抚上了她的眉眼:“不想去北狄就别去了。” 柳若言浑身一颤。 左长乐继续道:“这毒还不知能不能解,你跟我走,说不得要变成个寡妇。” 他语气里带了七分笑意,听在柳若言耳中却刺耳。 她微微抿唇表达了不满。 左长乐笑容淡下去,“你不会跟我走的,是吗?今日不论是夜凌风还是夜凌华,新帝继位,柳大人作为旧臣都不知面临怎样的境况。你要留下是吗?” 柳若言没开口,微微垂下的眼眸却显露了她的挣扎。 显然方才她脱口而出愿意跟他走时是真心所想,此刻的挣扎犹豫也是真心所想。 左长乐叹口气:“我知你孝顺,也认同你的决定。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我眼下中毒在身,等回了北狄,洛南王府可还有个王妃在等着照顾我。搞不好这么一照顾 ,就照顾亲近了……” “你!”柳若言登时被他的话激怒。 咬着樱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左长乐挑眉看着她:“急了?” 柳若言使起了小性子,扭头不理他。 左长乐侧头想一会,道:“那要不然,我将侧妃的位置留给你?” 柳若言这下是真气到了,红了眼眶整个人别过身去。 她知道左长乐是故意说这话,他说得也是她心中担忧。 可,却无可奈何啊。 她心下正凄惶,左长乐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低声道:“不是你怕我有旁人,是我怕你将我忘了。不说些狠的,你怎能记住我?我只有你,也只要你。等我寻个时机必定将她打发了,然后等着你,好不好?” 分别在即,柳若言涩声道:“好。” 天亮了。 这时,有轻微的动静从不远处传来。 左长乐将手指放在口边轻轻一吹,发出一阵鸟啼。 不多时,门口出现了十几个衣着各异的人。 看样子竟是各宫都有。 左长乐指着其中一个穿宫女衣服的令她脱下衣服换给了柳若言。 第357章 挑拨萧柔儿,忧他之心,要他失去所 他颦眉片刻,忽然开口道:“我送你出宫。” 脱下衣裳给柳若言的那名女子扮成了东宫侍卫,微微皱眉:“少主?” 左长乐倚着柳若言站起身,神色间满是不容置疑的态度。 “下去准备,半个时辰后来此接柳姑娘。” 那十几个人面上倒是没有不服之色,又像来时那样四下散开。 唯有那个扮成侍卫的女子没走,噗通一声跪下:“让属下就近保护少主吧!” 左长乐很是冷淡的回道:“下去。通知季礼常在宫外接应。” 这女子抬眼克制的看了左长乐一眼,眼中有片刻的担忧,随后望向柳若言,语气不自觉中带了冷意:“方才是馨雨多嘴,还望柳姑娘赎罪。” 柳若言心头存疑,只微微颔首表示不介意。 说完,馨雨起身也很快的离开。 直到人都走完了,左长乐忽的一晃,柳若言再撑不住他,两人又跌倒在地上。 左长乐面色苍白,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 柳若言心头一咯噔,这不是宣帝丧失神智前的征兆么? 方才看着宣帝变化,还不怎的。此时轮到左长乐,事情关己就变得难以忍受。 一想到面前这个清隽舒朗的男子要全然变成一个毫无反应目光呆滞的傻子。 霎时间,柳若言心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惧意。 若他果然失去自己的神智,岂不是再记不起她? 记不起自己也记不起旁人? 纵然还活着,那却真是行尸走肉能轻易让人控制了! “不,我不能接受你变成这样子!你是左长乐,你不能忘记我!”柳若言猛烈地摇晃着左长乐,好像这样便能让那些毒素出来似的。 泪水糊了她的眼。 她看不清。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双眼:“我没事。” 是左长乐有些暗哑的声音。 她这时才想起来另一个问题,颤声道,“你的蛊毒……方才发作了?” 左长乐屏气调息一会,这才开口:“莫怕,镇压下去了。可惜百消丹用完了。” 柳若言并未放下心来,闻言更加忧心。 她站起来在左长乐身边不停踱步。 “你的蛊毒是太子下的,这蛊需要食毒方可存活,成日里与这些毒物打交道,太子的手下定然会有一些防着中毒的灵药,说不定就在东宫内。” 柳若言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刚兴奋回过头就看到左长乐一脸的平静看着她。 她便知道了,左长乐也想到了。 “半个时辰很快便到,你若是没有按时回来,那些手下便会将我带走。你该如何出宫?” 左长乐语气平静得像是只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下的东宫都被四皇子带来的禁军把控,她便是换上宫女的服饰还不知怎么再度混进东宫,去拿到解药。 “我熟悉东宫的地形,可以借太子妃的名义进东宫取东西。太后那边太子妃岳侧妃去得匆忙,必定拉下了不少东西要取。”柳若言镇定分析道。 “很快我便会出来,夜凌华一定将东西放在了书房或者寝宫内。他那样的人不会任由手下掌控着能防治蛊毒的解药。我一定可以找到。” 左长乐的面色再度苍白了一分。 “若你出了意外呢?”左长乐瞳孔平静的只有她的身影。 “若你没能按时赶回来呢?你可以不跟我走,但你该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北狄亦有奇人异士,我不会死的。” 柳若言默然不语看着左长乐。 这一趟来东宫寻解药。 蛊源没了,母蛊也死了。 麻烦的是他身上子蛊反噬爆发的数十种毒物。 左长乐这么说是欺她不懂。 药理,她是略懂一点的。 毒药不分家。 他身上的毒不能拖到他回北狄。 数十种毒物在他体内,最坏的情形便是会融合出新的毒性,药石无灵,到时谁能救他? 而最好的情形也不过是像宣帝那般,人没事,却失了神智。 想必左长乐心中也清楚。 左长乐眸光坚定,柳若言心下焦急,两人僵在当场。 “真是好感人啊。”萧柔儿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院门口出传来。 她站在院门口目光凉凉的望进来。 柳若言朝她背后看了一眼,并未有人跟着。 萧柔儿哼了一声,盯紧了柳若言:“你能活着从冷宫出来,看来你身边这相好的出了不少力吧!前一世你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今生却找了这般一个一心对你的男子。姐姐也替妹妹高兴呢。” 柳若言不愿再回忆起前世,凝神瞧了她片刻,忽然道:“萧家姐姐在躲人么?看来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萧柔儿不自然道:“你怎么知道?” 柳若言似笑非笑道:“是太子妃回来了吧?” 萧柔儿被柳若言的眼神瞧得心头火起,却抿了唇没说话。 夜凌华与夜凌风大打出手,最后关头夜凌华使诈谎称要下毒,夜凌风怕夜凌华也给他下了那等能让人失智的蛊,便拉过宣帝跑了。 夜凌华这么多年也有几分威严在禁军中。 他将四皇子的行为定性为掳走宣帝,意图谋逆。 禁军顾忌着他身为太子是宣帝的合法继承者。且,宣帝确实只是口谕,并未明旨废太子。 便倒向了夜凌华。 而此时恰好纳兰容从寿宁宫回来,张口便是皇后懿旨,特殊时期,令太子协助宣帝接管内廷禁军,保证后宫安全。 有了这道懿旨,夜凌华彻底翻盘。 一直躲在暗处的萧柔儿第一次见到夜凌华看向纳兰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重视。 她心下苦涩又不甘。 就在一个时辰前,在这东宫里,几乎还是她说了算。 纳兰容心知肚明她的存在却也不敢直面她的锋芒。 这才过了多久。 太后殁了,竟连带着许多人的命运都变了。 纳兰容重新得了重视,夜凌华将东宫的防卫都整肃一遍却都交给了纳兰容。 萧柔儿眼底闪过一丝疲累。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今生待他与前世相差那么多? 萧柔儿慢慢抬头盯住柳若言。 柳若言跟前生可真不一样啊。 此刻她虽然焦急,面上微微流露焦色,眉眼间却满是得人真心相对的澄澈与坚定。 哪里像前生那么惨,一腔真心付诸流水…… 萧柔儿一惊,她如今不正是像柳若言前生么。 付出的一切都被他践踏。 “为什么!”萧柔儿猛然发出了不甘的呼喊。 柳若言淡淡一笑,踏步向前走去。 左长乐斜靠在一旁废石上,纵然内里气血翻滚,他仍旧没有错过一眼面前两个女子的交锋,这时的柳若言,是他所不认识的柳若言。 “前生他登基为帝,需要像你这样的女人娇养在他身边,他愿意宠你,自然不必你费心去猜测他是什么人,猜测他为何高兴与不高兴。今生,你在东宫那夜已经失了先机,他如今大业未成,女子对他来说只是个乐子的点缀。你还想着让他真心待你?” 柳若言语气已是毫无波澜:“他这个人,相见第一眼便定了你的位置,往后你做得再多也是无用了。你看前世,他便是再讨厌我,再没有彻底扳倒柳家之前,我对他还有用之前,不也没废我的后位吗?” 相见第一眼……? 萧柔儿被柳若言这一番话说完,顿时觉得,天塌了。 她在他心里就只是个可供玩乐的女子吧! 那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和自己那些可笑的心思都算什么! 夜凌华根本就不在乎! 只怕他一直在心底嘲笑她吧! 这些话,若是柳若言早些跟她讲,她是根本不会信的。 可如今…… 萧柔儿忽然怨恨的盯紧了柳若言:“你也盼着夜凌华死吧!是吗?你跟我说这些就是要让我恨他对吗?” 柳若言没有否认,冷漠淡笑:“你自然也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做个侍妾日日侍奉纳兰容或者岳晴瑛。以后他登基,你大概也能占他后宫中的一席之地,不过怕是没有前世那般受宠,仅此而已。” 萧柔儿彻底被这句话刺痛。 她眼底腾出了熊熊火焰。 她重生归来天命所依,志在皇后,怎么会愿意服侍那两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女子! 如果,夜凌华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那她……就换个人来辅佐! “柳若言,你恨夜凌华,别坏我好事!”萧柔儿低声道。 柳若言却摇了摇头。很轻很轻:“我不恨他。只想要他失去所有!” 萧柔儿被她语气的淡漠所惊,却毫不怀疑柳若言所说的话。 萧柔儿带着满腹的怨气离开了。 而柳若言毫不怀疑她的能力,夜凌华那里将要生出变故让他不得安宁。 有惊无险打发走了萧柔儿。 柳若言回过头,却很是郑重道:“萧柔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她回去想想大概就会不甘心。便是她当真恨上了夜凌华,只怕我也是她先要除掉的对象,咱们先躲到另一处……” “柳若言。”左长乐忽然轻声唤了她一句。 柳若言停了下来,这时,天空上忽然绽出了一声响。 左长乐凝着那发出声响的方向,缓缓道:“立刻出宫!” 就在萧柔儿出现在柳若言面前之时,夜凌华已经带着禁军赶到了御书房。 那里已经等候了许多大臣,其中就有柳世忠。 看到夜凌华出现,不明所以的大臣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 宣帝失踪不见人影,这些大臣哪里敢擅自做主。 夜凌华的视线落在人群中的柳世忠身上,微微一笑,“父皇听闻太后殁了,心神俱伤无心理事。特让吾来此暂理朝政。” 柳世忠面色凝重。 夜凌华从大臣们让开的道路中走向宣帝常坐的书案。 忽然他顿住了,回过头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故作疑问道:“对了,柳大人,吾来之前父皇说在这书房里留了一道明旨交给你,要你必要的时候可当众念出。不知柳大人是否提前得过讯?” 第358章 趁机寻药 柳世忠闻言一顿。 他答是或者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日后都是把柄。 柳世忠沉吟片刻道:“敢问殿下,这是陛下的口谕吗?” 夜凌华微微眯起眼,冷声道:“这是自然。柳大人难道还有所怀疑?” 柳世忠很是平静的看着夜凌华。 先前那道写了夜凌风名字的诏书已经被夜凌华毁了,他在御书房内时,亲手写了一份写着太子继位的诏书放在书案上要宣帝加盖大印。 但是玉玺已经被夜凌风带走。当时这才胶着起来。 如今,夜凌华明明知道,却还当众逼迫柳世忠,分明是在威胁他。 要他将没有玉玺加盖一事遮掩过去。 柳世忠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陛下口谕,微臣不敢怠慢。只是,时隔已久,微臣有些不能确定陛下当时的原话为何,为了保险起见,微臣请求亲见陛下一面,以求心安。” 夜凌华冷声:“柳大人是在故意推脱还是根本就在藐视父皇?今日柳大人若是不当众念出这道诏书便不要想着出去了!本太子所说句句皆是属实,难道你还担心本太子假传口谕吗?” 夜凌华话音落,众臣这才渐渐反应过来。 两人话里话外都有机锋,且这气氛十分不对劲。 夜凌华冷喝道:“将诏书拿出来,交给柳大人!今日在场这么多朝廷重臣,柳大人可要一字一句认清楚,看仔细,好好分辨。” 用这许多朝臣的性命威胁他? 柳世忠眼中神色幽深,辨不出真意。 馨雨带着几个人低调的赶到了左长乐面前,她瞟了柳若言一眼,随后低下了头:“少主,密道已经准备好了。” 柳若言却还在望着方才那道信号出现的方向。 那方向如果没看错,应当是从御书房的方向过来的。 是什么样的危机能令左长乐忽然催她出宫? 那必定是夜凌华占了上风。 柳若言凝眉似在深思。 这时,馨雨忽然道:“柳姑娘的父亲似乎颇受宣帝重用,天子近臣,旁人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姑娘不必担心,快随少主离开吧。” 柳若言瞥了馨雨一眼,她眼神坚定,但嘴角的意一丝讥讽神色却彻底出卖了她。 柳世忠是天子近臣,却不是即将要被抉择出的新帝近臣。 新旧交替,总是要拿老臣开刀。 左长乐闻言,神色一冷,“馨雨!” 柳若言垂下头颅,左长乐眉心一凝。 柳若言很快调整好情绪,敛起眼底波动,“我去给你拿一些解毒的药丸出来。趁着如今毒性还未凝聚,能解一些是一些。” 说完,柳若言便转身向外走。 左长乐伸手想拉住她,身体却在这时,猛然一僵,他半个身子都似麻痹了。 却只能看着柳若言的背影匆匆离去。 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连口舌也麻了。 左长乐不得已只得运起功慢慢抵抗着这阵突如其来的毒发。 馨雨一惊,少主竟然没有拦住她? 东宫内。 柳若言低着头混入了内间。 纳兰容这番果敢出击给夜凌华争来了赢面。在东宫上下很是扬眉吐气。 再加上非常时期手握兵权,虽然不多,但对东宫的人来说已经是能将她看做与夜凌华一般无二的地位。 纳兰容正坐在主殿内,底下跪着岳晴瑛。 东宫一干侍女都站在两侧。 柳若言装作才得了讯息的样子,匆匆进来低着头站到了最后面。 纳兰容早看岳晴瑛不顺眼,往常都是她忍着,今日她手里有了兵权,立刻便发作岳晴瑛。 “岳侧妃出言不逊,掌嘴二十!” 岳晴瑛愣了,不可置信道:“你敢!” 纳兰容端坐在上,容貌秀美,眼神却与外表仪态不符。隐隐透着怨毒。 “我为什么不敢?本宫忍你很久了!” 区区两句话道尽了怨愤。 岳晴瑛挺直了身子板,眼神里满是嘲弄:“我就说你是装的,现下总算装不住了吧!” 纳兰容淡淡道:“再加二十!” “你……!”岳晴瑛大怒。 “本宫一直忍让你,为的就是今天。” 纳兰容很是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岳晴瑛这才发觉,纳兰容已经不是印象中的那个文弱大小姐了。 她身上带着一股在宫中饱经风霜后的尖锐。 这尖锐是为了她的太子妃位,也是为了夜凌华。 岳晴瑛恍然才发觉,纳兰容的隐忍原来藏了这么多变化。 而她却一味的蛮娇争宠! 岳晴瑛愣愣的就有了一个认知。 她这辈子都比不上纳兰容。 这个念头一出来,岳晴瑛就受不了了。 她自以为家世好,又有钱,当初又是从太子妃的位置上被纳兰容拽下来的。 被人压这么一头,她接受不了,处处都要强过纳兰容。 今日才发觉,唯有纳兰容那般看着软弱却知道等时机报复的才是狠角色。 “行刑!”纳兰容下令。 立刻就有宫女上来按住岳晴瑛,在猝不及防间就掌了她一巴掌。 “没吃饭吗?用力!”纳兰容冷声道。 接着,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如落雨一般落在了岳晴瑛的脸上。 四十巴掌下来,岳晴瑛整个人疼得发懵,想说什么,一咧嘴,钻心的疼! “后面出列两人将岳侧妃带回去,好好守着,别冲撞了殿下。” 纳兰容平静无波,说这话便是摆明了要将岳晴瑛囚禁起来。 纳兰容话音刚落,柳若言一旁的宫女就用胳膊肘捅了柳若言一下,带着几分颐指气使:“你去!” 柳若言自是清楚,岳晴瑛现在是因突如其来被打懵了,若是等会缓过劲,指不定要怎么闹。 纳兰容被指派过去看着她的人定然讨不了好。 毕竟岳晴瑛位分摆着,也是不能得罪。 然而这对柳若言来说却是个机会。 岳晴瑛定然要抹药治伤,正好有借口。 于是柳若言与另一个宫女一同出列一左一右架起了岳晴瑛。 岳晴瑛受了这四十巴掌,脸上红肿疼痛难忍,有的地方还破皮了。 她大半是被吓到了。 身体发软,柳若言与另外的宫女费劲将人扶起来。 万幸此时,纳兰容注意力在岳晴瑛身上,没怎么注意柳若言。 柳若言一直低着头,方才混过。 她与宫女将岳晴瑛扶着出去。 岳晴瑛说不出话,将身体重量大半都压在柳若言身上。 柳若言吃力,但也幸亏如此,全由那宫女指挥着路线。 这才没穿帮。 此时,天光渐明,已然大亮。 柳若言在走过一片园林时,伸手揪下了几片嫩叶,在手里揉碎了,趁着有汁水渗出,悄然抹在了自己身上的裙摆处。 第359章 用计脱身,馨雨背叛 回到岳晴瑛的宫殿,除了守着宫门的内侍。 里面没有一个伺候的宫女。 柳若言吃力的将岳晴瑛放在了床上。 跟她同来的那个宫女转身就想退开。 却被岳晴瑛一把抓住了手,岳晴瑛面目可憎眼神里尽是骇人的神色。 那宫女被吓得一哆嗦,就想挣开躲起来。 忽然,一只纤纤素手按在了这宫女的手背上。 “太子妃叫你我好好守着侧妃,你出去烧些热水来。这里我来伺候。”柳若言压低了嗓子。 那宫女如蒙大赦立刻甩开岳晴瑛跑了出去。 柳若言回头看那宫女急促的步伐便知,她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 岳晴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柳若言淡笑:“侧妃娘娘先好好歇一歇,待奴婢找找伤药。” 岳晴瑛伤在嘴上,身上却没事。 她缓过劲来,猛然坐起,狠狠盯着柳若言,眼里虽然警惕却也弄不清柳若言的来意。 柳若言静默片刻,开口道:“我只是来取些东西。不是你的敌人。夜凌华最近这些日子宠信萧柔儿,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萧柔儿,是我的仇敌。夜凌华亦同样是。” 岳晴瑛眼底闪过震惊不解之色。 在她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还有女子不会爱恋夜凌华这般俊美又身份高贵的男子。 柳若言见她冷静下来,便掩好门四下找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这也在意料之中。 想来该是在他自己的寝殿或是书房内。 书房的可能性要大些。 因为他常在书房见他的属下。 可,若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怕被敌人寻到,只怕书房便是首要目标,夜凌华多疑不会将药放在书房的。 寝殿。 柳若言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去不了。 但岳晴瑛可以去。 柳若言又返回岳晴瑛处。 将她架起来,随手在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 “这是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肠穿肚烂的毒药,这半个时辰里,你须得听我的吩咐。无论碰到谁都必须由我来应答,你只需点头摇头便可。明白了吗?” 柳若言说着,伸手扶住了她,带着她往外走。 但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个宫女低头搀扶着侧妃不知要往哪里去。 来到夜凌华独居的寝殿。 殿外却有内侍宫女挡下了。 柳若言上前喝道:“大胆!竟敢拦娘娘的路!” 岳晴瑛瞪圆了眼睛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气势汹汹倒有几分她的风采。 “太子妃吩咐了,没有她的命令,这宫里边谁都不可随意走动。” 拦路的宫女不卑不亢。 岳晴瑛心里本就有火气,她虽然对柳若言没好气,但对这宫女的态度更不爽。 她不能开口,但她可以动作。 她挣开了柳若言的搀扶,啪的挥手上去就是两个来回! 柳若言一顿,随即跟上厉声喝问:“侧妃娘娘家世显贵,便是太子妃得了殿下宠信又如何?凭着侧妃娘娘家世,难道殿下还能落了侧妃娘娘的脸面不成!” 柳若言这句话是在提点岳晴瑛。 局势没有那么糟,她是被纳兰容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整蒙圈了。 岳晴瑛愣了一下,彻底反应了过来。 再加上,这几巴掌出去,那宫女果然跪下了,再不敢多嘴。 这才终于让岳晴瑛找回了一点今天之前的感觉。 她这段日子在东宫的张扬跋扈,积威也并非一时可除,凭着家世,她依旧可以在东宫横着走。 想通了之后,岳晴瑛也不用柳若言暗示,径直闯进了寝殿。 柳若言知道门外的宫女内侍会立刻去禀报纳兰容。 便立刻关上门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里的格局跟前世一样。 当柳若言准确无误的在一个柜子的角落翻出来一个暗格。 暗格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匣子。 匣子里满是小小的玉瓶。 放在鼻下轻嗅,尽是药味。 柳若言将瓶子收好,就要出去。 那边岳晴瑛却走了过来拦住了路。 眼里是莫名的疑虑。 柳若言静静看着她:“夜凌华为了这皇位害了我身边一位重要的人。这是他该还的!” 岳晴瑛却有些不信,手拦着不松,眼底有威胁之意。 柳若言淡淡道:“你人在他的寝宫,拦着我做什么?若是夜凌华能回来,你口不能言,你最好想想怎么跟夜凌华好好的告她一状!毕竟嫁给太子的是你们俩,日后在一处生活的也是你们二人。拦下我就能让你与他更加恩爱和睦吗?” 岳晴瑛从柳若言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怜悯和一丝置身事外的解脱。 她皱着眉想不通,她将手掌一翻,伸向柳若言眼前讨要。 柳若言道:“你吃下去的不是什么毒药,多谢你带我来这里。” 随后,柳若言啪啪双掌拍在一起。 寝殿门打开,柳若言捂着脸佯装痛哭跑了出去,边跑边道:“侧妃娘娘,奴婢没有勾引太子殿下,奴婢裙摆上的痕迹是早上不小心在林子里蹭的!奴婢这就回去换了衣服!” 门外守着的几个内侍宫女面面相觑。 柳若言身上裙摆的那抹淡青色痕迹,众人来之前都是注意到过的。 肯定是路上蹭到了哪。 没想到,岳侧妃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自己的宫女给骂走了。 这分明就是岳侧妃想独占殿下,在殿下的寝宫等着博取可怜告太子妃的状。 她身边的宫女定然是出去给侧妃通风报信去了。 寝殿外的宫人自觉看透了内情,便都没有去追柳若言。 柳若言刚走没多久。 纳兰容便带着一干侍从过来了。 她一把推开寝殿门,看到岳晴瑛果然在里面。 且岳晴瑛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傲然骄矜之气。 纳兰容面色一沉。 两女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对峙。 柳若言回到左长乐处。 还来不及掏出瓶子,便突然被馨雨点了穴道。 “得罪了。” 馨雨竟拿出一根布条蒙住了柳若言的双眼。 柳若言只觉自己被馨雨扛在肩上,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很是安静的地方。 馨雨将柳若言放下来,拆了布条。 柳若言颦眉发现这里是皇宫内一处偏僻的废弃凉亭。 可诡异的是,这里只有她和馨雨。 柳若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切问道:“他怎么样了?” 若是左长乐清醒,是不会让她一人走的。 馨雨看着柳若言的惶急,忽然一笑:“他怎么样,日后就不劳柳姑娘费心了。自有洛南王妃关怀。你还是快走吧,这样我也能对少主交差!” 柳若言万万没想到,面前这馨雨竟是雪蓝岑的人。 或者她被雪蓝岑收买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并没有被任何人收买。只是觉得你跟我家王爷再没有相见的必要了!他日后要在北狄一展宏图,却在心中总是牵挂着古武的你。这怎么可以?我们这些人跟着他,他若青云直上,我们便有出头之日。洛南王妃对王爷有情有义,岂不比你这个只会要他保护的女人强一百倍?柳姑娘,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本来这次王爷的伤若有百消丹在手,足可以拖延到王神医研制出解药。可他早就将剩余的百消丹给了你!你知道那药有多珍贵?” 馨雨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 柳若言无法反驳,呆立在原地。 不过片刻,她就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已经横隔了如此深的沟壑。 第360章 不可能在一起的理由,断 馨雨似笑非笑看着她,等着她做决断。 柳若言闭上了眼,敛去眼里的情绪,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她从怀中掏出那些小玉瓶儿,却不动作看向馨雨:“这是东宫里搜出来的。若是解药,你交给他。若不是,便当我没有给过你。” 馨雨看着这么些小瓶儿,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你倒还有些本事。”说着,馨雨将小瓶儿都收进自己怀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边的地板用力踩十下,便会有人来接你入地道口。” 馨雨顿了顿,觉得以后都不会跟柳若言见面了,唯一要担忧的是左长乐的态度。但若是柳若言对他无心无意,想必以他之尊,该是不会再守着柳若言了。 左长乐一朝翻身,除了洛南王妃在他身边,定然还需要更多的女人。 少主之前会看上柳若言,定然是因为他身边的女子太少的缘故。 柳若言便是有超出寻常女子的冷静又如何? 她的家世背景都与左长乐相差很多,从前还能算是勉强匹配,如今两人连所属国家都不同。 柳若言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在古武,而左长乐有大好的未来在北狄。 这两人一人有必须要留下的理由,另一人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 馨雨便换了一副态度。 “其实,有的问题少主不在意,但馨雨觉得柳姑娘该能自己想到。” 馨雨语调带着淡淡的冷漠。 柳若言面色平静得好像没听出那话语里的含义。 “你与少主是不可能的。我看柳大人身体康健,柳夫人亦是如此。若无生老病死,他二人再活二十载绝无问题。柳姑娘你要孝顺二十载都不能离开古武。;令尊令堂会愿意看到你孤身一人侍奉膝下吗?在此期间,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能忍受住一人的孤寂?” 柳若言面色微有波澜,眼神却仍旧清亮坚定。 馨雨又道:“便是令尊令堂开明,柳姑娘你意志坚定,终于有一日允许你抛下他们私下去北狄。你一无根基,二无背景,如何能在洛南王府立足?照你与少主的过往,少主若是给了你一个寻常的位分那是侮辱了你,若是他一心想让你做她的王妃,你可知道这要得罪多少人才能实现?” 柳若言只觉得长久以来她极力遮掩的什么,被人活生生挖开了。 馨雨将话说出了口,只觉得跟柳若言已经说清楚了,转身就要走。 柳若言忽然出声:“你们……都是这般想的?” 这个你们,馨雨很清楚指的是他们这些手下。 馨雨没转身却点点头。 柳若言淡声道:“他是你们的主子,无论到何时都轮不到你们替他做决定。馨雨姑娘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担心如何管束手下,不要僭越主子的意思!” 馨雨眉间一凛,只觉得柳若言还真是难缠。 有这么一瞬间,馨雨动了杀念。 柳若言忽然开口:“他的蛊毒还能支撑多久?馨雨姑娘烦请将这些解药带回去罢。” 馨雨目光落在柳若言手上的小瓶儿上,伸手接过。 无论如何,这些解药是有用的。 馨雨冷冷道:“柳姑娘好好找人嫁了吧。后会无期,别惦记着我家少主。” 馨雨这番话说完,看着柳若言,眼神冷漠。 柳若言站了片刻,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馨雨有些意外,柳若言怎么走了回头路,前面就是地道入口了。 “你要去哪?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过说了几句你不爱听的,你就要让我交不了差吗?” 馨雨不满道。 柳若言站定,转过身冷睨她一眼:“你自去交差便是,反正日后再无相见之日。我如何,你只推脱不知情就是了。” 说着,柳若言微微扬起头看了看天色,淡声道:“天亮了,你们该走了。” 馨雨皱眉看着柳若言远走的身影。 若是柳若言伤心欲绝,或者是气恨得痛骂她一顿,她倒是都能理解。 可如今,柳若言这般平静的提醒她该走了。 她倒有些佩服了。 馨雨在脑中过了一遍该如何对答,便返了回去。 她走近那个小院时,刻意将脚步放轻。 等她出现在门口时却还是迎上了左长乐的目光。 馨雨硬着头皮顶着压力走了进去,跪下:“少主,这是柳姑娘让奴婢带回来的解药瓶子。” 说着,馨雨将手里的小瓶儿一一放在左长乐面前。 她装作无事的模样半跪在地低着头。 良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了这些小瓶儿。 左长乐迟迟没有开口说什么,馨雨却莫名的开始心发慌。 “她为什么没跟你回来?又如何会要你将这解药送来?”淡淡的疑问。 馨雨迟疑着刚开口道:“柳姑娘要求属下将她直接送进密道,她说了,她想好好活着,好好孝敬柳大人和柳夫人。她怕再见到少主……” “撒谎!”左长乐冷然。 馨雨本是半跪,立时全跪在了地上。 她手心有些湿汗。 “少主……属下说得都是真的,柳姑娘还说了,她仔细想过了,她根本就不会跟少主离开古武,她还说,还说希望少主下半生过的顺遂如意,别再想着她……” 撒谎! 左长乐眼底透着怒意,柳若言根本不可能这般对他绝情。 她便是心底是这般想着的,也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见就要求自己进了密道。 可他看向馨雨的视线竟然开始模糊起来。 他身上的气压更低了,没有人敢看他此刻是什么神色,也无人敢去猜度他此刻的心思。 左长乐忍不住伸手抚住了心口,身上的气血又翻涌起来了。 他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 这一次的感觉与前几次发作都不同。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在这沸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抽离。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迷障,身边的浓雾一点点重起来。 这浓雾掩盖了很多东西。 唯独剩下了他自己。 左长乐,北狄,洛南王。 左长乐轰然倒在地上。 惊到了所有的人。 馨雨离药瓶最近,果断拿起一个放在鼻下嗅了嗅,而后自己倒出来一颗嚼碎了细细辨别,感觉无事立刻喂左长乐服下。 一连如此将十几个小瓶里的药丸都这般试过了给左长乐服下。 而后,在场的几个人急忙给左长乐换上侍卫服,一行人遮遮掩掩边走边停行至冷宫,在某处宫墙位置,找到了另一条密道入口。 馨雨待所有人下去之后,断后封了这条密道。 第361章 只要远离便是报复,柳家功臣 柳若言慢慢行走在宫中,路上遇到了几批禁军,见她一身宫女的装扮,盘问她是哪个宫的。 柳若言只说自己是东宫出来的。 禁军再问什么,柳若言都对答如流,便对她放了行。 柳若言一路走至一处草木皆冒新芽的廊下。 正要踩上台阶。 忽然从一旁窜出一个人,出手如电,从背后扣住了柳若言纤弱的脖颈。 这一幕何其熟悉,夜里,柳世忠便也是这般被夜凌华扣住的。 柳若言镇定下来,没说话。 身后的人果然沉不住气:“你是东宫来的?” 这声音,果然是夜凌华,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还是孤身一人? 想来夜凌华是听到了她方才与禁军的对答。 柳若言心口怦怦直跳,这是不是说明,夜凌华在占据着大好局面的情况下,被夜凌风反败为胜,所以他此时才一人流窜在宫中逃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若言慢慢思索着,一边害怕得点点头。 “现下东宫守卫如何?还有多少禁军?”夜凌华的声音透着疲惫,也透着一丝紧绷。 柳若言却不能开口,她缓缓摇着头。 夜凌华身子一僵,随即恼怒道:“废物!” 他不甘的喘嘶声在她耳边响起。 柳若言却并不觉得害怕。 夜凌华已经走到了绝路。 良久,夜凌华猛然松开手,烦躁道:“你滚吧!既然你是东宫的人,便不要将本太子出现的事说出来!” 已经走到了末路,还自称太子么。 柳若言没有回身,缓缓对着前方福了福身。 夜凌华此时恍若惊弓之鸟,对周遭一切都敏感的很。 他看着柳若言的背影,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感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一直背着身对着他的宫女,似乎有些不一般。 但好像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她走的很稳,上台阶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 这也对,哪有人不害怕的呢? 夜凌华眯起了眼。 便在这时,忽然有大批的人声从不远处响起:“废太子呢?去那边看看!” 这声音是夜凌风! 夜凌华眼神闪过狠厉,目光落在还在视线中的宫女背影上。 夜凌风总归是要搜寻这一片的。 若是他故意给夜凌风制造一些假的讯息,那就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纵然这个宫女是东宫出来的,也不能放过。 想到此,夜凌华拔下自己头上束发的簪子冲着柳若言扑过去。 夜凌华自信身手虽然不高,但对付一个小宫女还是绰绰有余。 他一簪子直往对方后心口处扎去。 却没想到,那宫女居然微微侧身,像是提前便知道了一般,给躲开了! 夜凌华一凛,这才回头看向那宫女。 他慢慢睁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柳若言!”他慢慢收回了手里的簪子。 柳若言目带寒意,冷声道:“你害了我全家,如今却还要亲自来杀我吗?” 夜凌华一愣,随即皱眉。 她这话问得是前生。 可他直想笑,你看我如今的样子,我还能下令灭你全家? 夜凌风带人已经搜过来了。 夜凌华低吼一声:“柳若言,吾如今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吾只想问你一句话。” 夜凌风带人搜寻过来的动静越来越大,柳若言心内一片平静。 夜凌华没有逃,却反而站在这里跟她说话。 她有预感,也许今生就要结束在此处了。 “你问。” 夜凌华皱眉:“吾到如今的下场,这里面有没有你的参与?” 柳若言眼神冷若刀剑:“殿下问得好奇怪,参与?柳若言只是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参与进来?不过是从一开始便远离了殿下,没有被逼着成为太子一派,没有将家人牵扯进来。” 夜凌华懂了。 若真是前生,他因柳世忠而起,今生只要柳家远离他,他手边没有得用的人在宣帝面前帮衬,他便是能拉拢来其他助力,那结果定然是与前生不同了。 柳若言不需要直接对他做什么,只要不做甚至是对其他的人出手便可以了。 “殿下还不逃吗?”柳若言淡淡道。 夜凌华,咬着牙,转身便沿着长廊逃去。 已经迟了。 夜凌风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夜凌风见是柳若言,有些惊讶,但他随即便笑道:“此番柳大人是除逆功臣,柳姑娘亦是出力不少,且快去看看柳大人吧,日后柳姑娘只管等着赏赐便可。” 说话间,已经有大批的禁军朝着夜凌华逃匿的方向冲了过去。 夜凌风说完那句话便直直看过去。 柳若言也未动,静静站着。 不多时,前面忽然骚动起来。 夜凌风眉头一皱。 再过了一刻,禁军折返回禀,夜凌华已经伏诛。 却是被一名女子拦下所杀。 柳若言隐约间猜到了什么,她朝着禁军的分开的道路方向看去。 果然就见萧柔儿笑吟吟拿着一柄沾了血的匕首走过来。 在她身后有几人抬着一具心口淌血的尸体,正是夜凌华。 她笑颜如花,裙摆处也沾了些血迹。 “四皇子殿下,你该如何赏我?” 夜凌风面上看不出喜怒。 柳若言微微冷笑。 萧柔儿毫不畏惧,走上前一步,跪下:“我萧家愿从此以后唯四皇子殿下马首是瞻。还望殿下对萧家多多怜惜。” 萧柔儿用了个怜惜一词,她容貌本就大气温婉,此刻做出这样一幅小女儿情态便彷如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不堪忍受暴雨倾注缓缓落了泪一般。 在加上她早不是不知男女情事的女子一举一动之间都含着一股媚态,这却是宫中女子少有的。 夜凌风迟迟没有开口,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睨了萧柔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却向着柳若言道:“柳姑娘先去看看柳大人吧,等会你们父女二人可一同出宫。昨夜事出突然,柳大人也累了,且回去好好歇一歇,明日早朝还需仰仗柳大人。” 柳若言福身谢过。 夜凌风又瞧了萧柔儿一眼,便下令所有禁军折返。 萧柔儿得意的跟在距离夜凌风不远处。 路过柳若言的时候投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终究是,我赢了。” 柳若言冷冷的看着她跟上夜凌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等夜凌风带着人走光了,柳若言一直走到长廊尽头。 那里有一大片被压倒的花木枝条和血迹。 第362章 旧日风光,新太子下聘 夜凌华是真的死了。 心口中刀,拔刀的时候能溅出这样多的血迹,萧柔儿一点都未手下留情。 他大约是当场死了吧。 死不瞑目,毕竟他绝不会想到原本一心对他的女人会忽然换了这样一幅面孔。 有很久远的片段在记忆里苏醒过来。 她一个人执着一盏宫灯立在萧妃的宫殿外等着。 夜凌华与萧妃寻欢作乐的影子在门窗上被拉长。 她那时站了很久很久。 柳若言折下离她最近的一束花叶扔在了血迹上。 又是一年好春光。 有的人终于已是旧日风光。 夜凌风的动作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内,便将宫中内防整顿一新。 走在路上,柳若言遇到了几次盘问,她如实说了,被两个禁卫送到了柳世忠身边。 父女俩又在宫内耽搁了一个时辰,终于出宫了。 走出宫门,柳世忠便长长出了一口气。 压抑了一晚上,父女俩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往家里赶。 回到家中,再见到完好无损的白氏,三人抱头痛哭。 柳沐深直到下午归家才得知了昨天夜里发生的宫变始末,亦是始料未及。 等柳世忠见过柳沐深,一番长谈之后,柳若言才寻到空档单独与柳世忠说话。 “爹,昨夜何以忽然便是四皇子胜了?” 柳世忠已经跟柳沐深讲过一遍,此时面对柳若言便平稳了许多。 “夜凌华欲让为父当众宣读那份没有加盖玉玺的圣旨。若是读了,便是太子的党羽,若是不读,那时的太子亦有办法让为父就范。便在那时,四皇子忽然带着失了神智的宣帝闯了进来。不瞒你说,四皇子能突破禁军防卫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夜凌华想继位便是趁着朝臣都不知晓宣帝的状况再者他本就占着太子的名分。但朝臣中也有支持夜凌华的人比如岳尚书。很是混乱了一番,直到四皇子拿出了一份加盖玉玺的废太子诏书……” 柳世忠在这里顿住了,看向柳若言。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 夜凌华彻底没了依仗。 柳若言颦眉:“就没有人质疑四皇子手中的诏书?四皇子可拿着玉玺呢。” 柳世忠神色有些厌倦,淡淡道:“你绝对猜不到。那玉玺被四皇子藏在了哪里。最后是莫太师派人将玉玺拿了进来当面交给了四皇子。有莫太师这一出手,朝臣立刻便没了异议。”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玉玺在莫太师处,那岂不是说昨夜,莫太师早就入局了。 他拿着玉玺便能左右最终大局。 “莫太师……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不是要保夜凌华的吗?” 这句话说完,柳若言自己也察觉出不对来。 他不是要保夜凌风,他是要保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人。 如此关键时刻一出手,便是夜凌风以往与他全无来往,此次过后也不得不倚重莫太师。 因为在外人眼中,四皇子与莫太师已经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莫太师好耐性。”柳世忠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提了。 柳若言此时才恍然一件事,以莫太师的地位,关键时刻一锤定音便能让许多人对他感恩戴德。 接下来的几日,古武的朝堂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诡异景象。 宣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对底下朝臣的商议决断却全无反应。 所有三品以上的臣子都询问过太医,得到的回复都是宣帝中毒已深,自此以后身体只会日渐衰弱,神智想要恢复是万万不能了。 皇后被囚在宫中,太后已薨逝。 朝臣们每日往上递折子忽然就失去了方向。 这折子是递给谁呢? 于是经历了第一日众朝臣与宣帝大眼瞪小眼瞪得大家都十分绝望的景象之后。 第二日上朝就有臣子提出来拥立四皇子夜凌风为太子,而后由太子代为处理政务。 第一个提出这话的人是岳尚书。 夜凌华倒了他倒是比纳兰康还急。 然而他才一提出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没出这个头,偏偏他要来说这话? 这时的古武朝堂根本就没一个做主的人。 他想急着推出一个能做主的人,那也得有人拍板定论这件事。 谁敢在这个时候定论这件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莫太师将端亲王推了出来。 于是难题迎刃而解。 作为宣帝的亲兄弟,端亲王无论是辈分还是资历都足以在这个时候统管大局。 选立太子之事就由端亲王彻底揽了过去。 那已经堆成山的折子就全部朝着端亲王砸过去。 端亲王多少年没理过朝政了,登时头大如斗。 他被朝臣推上位暂理朝务的第二天就立刻下令册立夜凌风为太子。 而后,端亲王又怕这些政务还要落到自己头上,在第三天就提议宣帝退位,夜凌风加冕继位。 于是,夜凌风成了有史以来继位最快的皇帝,没有之一。 终于,满朝上下皆大欢喜。 遂,昭告天下。 柳若言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听人回禀这几日城里的舆论动向。 “新帝下个月登基……就这些消息了?小高人呢?还是没有找到?”柳若言凝声问着面前的杜鹃。 杜鹃摇头。 小高自从那夜白氏被带走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也不知他是去搬救兵出了意外还是他自己有急事跟着左长乐走了。 柳若言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碗,慢慢的啜饮着。 便在此时,忽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从外面传过来,等了片刻,这喧闹并没有远离反而一直响在门口。 谁会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么大动静上门? 杜鹃瞟了一眼柳若言便出去了。 不多时,却一脸惊色跑进来:“不好了,小姐!四皇子,啊不是!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抬着聘礼向咱们家提亲来了!” 提亲,除了她柳家再无旁人。 柳若言手中的茶碗应声而落。 “杜鹃,你去叫夫人下令……别开这个门。”柳若言艰难的将话说出口。 杜鹃面带苦色:“小姐,你糊涂了?若不是开了门如何知道是太子的人。小姐,你说太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柳若言便知绝无侥幸了,站起来定了定神,抬步便往外走。 这时,绿夭忽然站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路。 “小姐!” 第363章 筹谋,意难平 柳若言看了她一眼,便直视前方。 “我知道你的心思,绿夭,让开!” 绿夭本有很多话想说,看着柳若言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便有些悲从中来。 她想提一提左长乐的话便说不出口。 “小姐,奴婢是希望你过的好的。” 说完这句话绿夭便让开了。 柳若言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前院,前院已经挤挤挨挨站满了拿着聘礼的宫人。 来送礼的太监说了什么柳若言没有听清,白氏担忧的看向柳若言。 这等事,白氏已经以柳世忠不在无法做主婉拒了一回。 但这太监也很坚决,以送礼多人性命相要挟。 柳若言等那太监说完了,上前一步见礼,一旁杜鹃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那太监笑眯眯收下。 柳若言一直在看他脸色,见他满意了,开口道:“敢问大监,京中贵女众多,为何太子会想到民女?” 太监还以为柳若言是惊喜过头,便用热络的口吻说道:“柳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太子殿下能得了这个位置,那也是有柳大人在中间出力了的。选取功臣子女入宫也是惯例。不过嘛,确实也有人跟殿下提了别的人选。殿下一个都没瞧上,后来还是他身边萧姑娘提议说柳姑娘秀外慧中不失端庄,可堪为妃。” 太监笑眯眯的。 现下是可堪为妃,再过一个月便是可堪为后了。 柳若言恍然大悟一般,微微一笑:“谢过大监提点。但不知这萧姑娘在太子身边又是何身份?” 这太监依旧笑眯眯的,但眼神里却带了郑重:“这萧姑娘可不得了,听说太子已经收了她做选侍。只是萧家早前便已经惹了太子不喜,这萧姑娘的位分才没升上去。” “那……除了我之外,之前呼声最高的是哪位姑娘?” 那太监以为柳若言在未雨绸缪未来之事,便笑道:“柳姑娘,这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很平常的,便是皇家更加如此。您可要想清楚了。” 柳若言淡淡道:“我想清楚了。” 那太监这才道:“听说此次还有端亲王的一个远房侄女,还有六部重臣的嫡女。哦对了,早先还有莫家的人。不过后来莫太师见人数过多,便主动将自家的人划去了。论身份,那自然是端亲王家的那位小姐。” 柳若言点头:“谢过大监。” 这送来的聘礼,绝无退回去的可能。 柳若言便让人都将聘礼锁进了库房,等着柳世忠回来。 柳世忠回来后一脸怒色。 饭桌上,白氏便没提柳若言的事,便问柳世忠到底是如何了。 “四皇子成了太子,将他原来的宫殿改成了东宫。便派人去搜查原来那个,谁知便有大臣提议将废太子的两位妃子全部打入冷宫。伺候的宫人全部处死。我不过替那太监宫女说了两句话便被人弹劾不忠太子。最可气的是,太子并未表态。反而全程都在听御史台的人说三道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争来争去,按他们的意思还不就是要见血吗!” 柳世忠难得动了真火。 柳若言一顿,放下碗筷看住柳父:“父亲今日与太子处理朝政,可曾听到太子要选妃的消息?” 柳世忠皱眉,“没有,怎么了?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如今政局未明,你该不会起了什么心思吧?” 柳若言摇头:“起心思的不是我,是太子。爹你不知道吗?今日太子殿下派人来送聘礼了。可他一无媒人,二无跟您提前相商。这般态度明显是没有将您当成一回事却想拉拢您替他卖命。爹,女儿不想嫁,您能辞官吗?辞了官,女儿就没有价值了。今天这玩笑一般的送聘就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辞官? 柳世忠一怔,便是再难,他也没想过要辞官的。 不过,柳若言如今这状态…… 柳世忠叹了口气,他这女儿也是婚事不顺得很了,寻常女子听到自己的婚事只怕都羞得躲起来全由自己父母处理,唯有柳若言,还能这般冷静的分析利弊。 “你莫担心,朝堂上再如何也必有为父的位置。倒是今日的事,为父事先半点不知情,这未免有些怪异。” “爹,女儿不想嫁。”柳若言定定看过来,神色没有半点波动。 本想说,女大当婚的柳世忠这句话就再说不出口。 “等明日,为父进宫问过太子。若能推便替你推了。”柳世忠下定决心。 这顿饭全程,柳沐深看在眼里,未发一言。 等饭后,柳沐深却来了柳若言屋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柳若言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桌上摆了两个空茶碗。 柳沐深坐下,柳若言便给他斟了茶水。 “哥哥,明日我想要入宫见太子,我会带一个人同去。以哥哥如今和镇国大将军的关系让我私下和太子见一面应当不成问题吧?” 柳若言这话说得柳沐深一愣,“柳若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私下见太子,还想再带一个生人进宫去?” 柳若言点点头,眼神清亮如水。 “那人是什么人?若是刺客,你可知这会牵连到爹和镇国大将军的。”柳沐深郑重道。 柳若言嗯了一声,随即淡淡一笑:“这个人大约能让太子答应退婚,哥哥放心,不是刺客。” 柳沐深忍不住道:“父亲不是说了明日要替你问太子吗?” 柳若言笑意更淡:“若是太子执意要娶,父亲会为了我坚持拒婚吗?” 柳沐深不解:“那你为何要拒婚?便是左长乐再令你难忘,他始终都与你不可能在一起的。” 柳若言没说话,给自己斟了茶,低声道:“你们都说不可能在一起。这倒叫我更加意难平了。所以,我不想嫁。” 柳沐深颇感无奈,他倒是已经从徐紫莹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再便是这几天听说了萧柔儿跟在太子身边同进同出,他都无法再起波澜。 “你想带人入宫,也不是不行,明日需得带那人先去镇国将军府让将军亲自看过。我再帮你安排。”柳沐深想了想道。 “好。”柳若言放下茶碗,淡淡道。 第364章 说服,进宫,了解男人 镇国将军府。 夜凌风成为了太子之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提拔了镇国将军麾下的几员干将,将之安插进了禁卫。 明眼人都能看出,新太子没有明着来,却是暗中稳固镇国将军的地位。 柳若言身后跟着一个面容苍老,背脊有些佝偻的妇人。 当她站在镇国将军面前时,镇国将军不觉一愣。 “大人,这就是民女要带入宫中面见太子的人。” 镇国将军站起来绕着这妇人看了一圈,不解问道:“你这是何意?” 随即,镇国将军有些不满:“此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刺客,但你可知,寻常人想进宫是绝对不可能的。今天你若说不出来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你还是回去吧。别以为你哥哥跟本将军有关系你就可以胡来。” 镇国将军的语气尚算克制,柳若言看了这妇人一眼。 这妇人慢慢直起身来,看了看柳若言:“柳姑娘,我来吧。” 说着,这妇人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慢慢揉搓着。 镇国将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妇人。 直到,一盏茶功夫过后,这妇人从面上揉搓下来了几块东西,这妇人的面容明显大变。 镇国将军面色凝重起来,“你是谁!” 这妇人淡淡道:“民女姓程。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林将军,好久不见。” 镇国将军瞪大了眼,他感到面前的人非常熟悉。 甚至他觉得这妇人一定出现在他年轻时候的岁月里出现过。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这妇人的真容,终于迟疑着问道:“您的夫家是……” 这妇人笑了笑:“我只是个妾,哪里有夫家,不过我那曾经的夫主确实姓莫。” 镇国将军哦了一声,眉头皱起:“你想做什么?” 程夫人笑了。 柳若言这时出声打断:“将军,夫人已经不是妾了。但莫太师还是太师,有些事需提点太子殿下。” 镇国将军盯着程夫人看了许久:“原来你没死。” 程夫人苦笑:“我当真不想死。” 镇国将军想了想终于点头:“我带你们进宫。” 程夫人面上无喜无悲。 柳若言想了想道:“大人,若是进宫见太子,能否避开其他人,只与太子殿下相见。” 夜凌风身边的其他人便只有萧柔儿。 镇国将军毫不避讳:“你是在防着萧家。” 柳若言不卑不亢回敬道:“大人如此确定,必然也是在防着萧家了。” 镇国将军叹了口气,不再隐瞒:“还不是那萧柔儿,与前太子走得近便罢了。前太子已经伏诛,她居然还能攀上太子。这份心计当真是令人害怕。你大概不知,除了萧柔儿,萧家还进献了两位美人给太子做侍妾,你瞧瞧,连个正经名分都不要,这如何不让人担心。但殿下说他自己心里清楚,要本将军不要多管。” 柳若言心中一动:“您是说,太子也在防着萧家。” 那这般说来,夜凌风留萧柔儿在身边很有可能是缓兵之计。 “却也不见得。”镇国将军又叹道:“他从前毕竟只是个不甚受宠的皇子啊。” 柳若言懂了。 一个人一朝得到以前从未肖想过的东西,便会失了警惕。 尤其是这世上最大的诱惑。 皇权。 镇国将军忽然反应过来:“咦?我跟你这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你若是能进宫点醒太子殿下,这一遭便是本将军拼着受罚也要护住你,你且放心好了。” 柳若言再次道了谢。 镇国将军忽然仔细打量柳若言,奇怪道:“言丫头,你若是为了你爹防范萧家,大可以进宫去做太子妃,到时候有了名分大义,你想怎样清除那些别有居心的女人,就可以清除那些女人。现下何必这么麻烦?且你万一惹恼了太子,你该如何?” 柳若言微微垂眸:“不,那样也会给父亲招来猜疑疑怼。且,若当真是君要臣死,便是一个区区太子妃也阻止不了。” 镇国将军点点头,“没想到你倒看得透。” 说罢,叫过管家安排马车:“你们先去马车上等本将军。” 柳若言和程夫人便跟着管家离开。 程夫人转身之际,遥遥向着镇国将军福身。 镇国将军躲避不及受了这一礼。 等她二人出了正厅的门,镇国将军面现凝重:“她没死,便是说当年的事有隐情,且莫太师也牵扯其中。” 若是今日这妇人进宫当真说出了什么,莫太师那边须得防着点。 镇国将军当即写了一封信,令人传给自己亲信,今日紧盯莫太师,且密切关注与莫太师有来往的人。 三人驾车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人见是镇国将军,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貌美女子和一个老仆,心领神会的直接放行了。 三人进了宫,镇国将军瞟了柳若言一眼:“委屈言丫头了。” 程夫人不明所以,疑惑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解释道:“夫人,守宫门的人是新换的,认得将军却不认得我。方才守宫门的人以为将军是来进献美人的。才没有多问。” 程夫人沉默一阵:“你……” “名声是旁人猜测的,日后如何且看行动。现下萧家的事要紧。”柳若言一副不将名声放在心上的样子。 镇国将军心中一动。 柳若言这是不愿意嫁太子。 因此连自己的名声也不顾了。 进了宫,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宫。 通传之后,三人便进了主殿。 却不想,从里面传来一阵男女嬉笑。 三人脸色瞬时大变。 柳若言看向镇国将军:“大人,劳烦您了。” 镇国将军沉着道:“劳烦程夫人和言丫头先去偏殿躲一阵。” 两人在宫人的指引下先去偏殿躲着。 程夫人面现忧心。 柳若言却稳当得很:“夫人,你信我。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若是不能在萧家还未站稳的时候将此事揭开,那日后等他们站稳了脚跟便更不可能了。太子对萧柔儿只是一时的兴趣,夫人该是最了解男人的,不是吗?” 柳若言的话很好的安抚到了程夫人。 程夫人对着柳若言不觉多了一丝敬意,“柳姑娘说得是。” 第365章 说出真相引起怀疑,冲着她们来的 两人没等多久,便等来了召见。 两人迈步走进主殿。 夜凌风正坐在上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气息。 侧面的帐幔后隐约还可见散落在地的红粉衣衫。 镇国将军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站在夜凌风下首。 夜凌风眼神清亮,却到底有些醉意,看到柳若言后,明显一愣。 “你……你怎么来了?将军说你有要事要见本太子。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夜凌风明显醉了,且这口吻也是将她当做了主动献媚的女子。 柳若言行过礼便跪了下来:“殿下,民女想向殿下引荐一个人。此人跟萧家关系极为密切。” 萧家。 这两个字令夜凌风清醒了不少,他抓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杯,方才觉得清醒些。 “将人带上来。” 程夫人早就等着了,此时便站到了柳若言身旁。 夜凌风颦眉看着程夫人。 程夫人此时的模样绝不算好。 身上虽是一身干净的仆人装束。 但她面上因常年用了伪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十分不均匀。 程夫人冷静道:“殿下万福,民女程氏,还望殿下能命人打一盆温水,再拿一块香胰。民女的容貌有特殊之处,若殿下看清,便可知道所有来龙去脉。” 这是柳若言第一次听程夫人这般说。 她心下也有些期待。 夜凌风皱了皱眉看向了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点头肯定。 不多时,水和香胰便拿了上来。 程夫人俯下身子仔细的清洁着面部,不多时,便洗好了。 柳若言递给她自己身上揣着的一块干净手帕。 程夫人接过擦干净了脸。 手帕慢慢移开,程夫人清洗过后的容貌显露在夜凌风面前。 夜凌风越看越觉得熟悉。 程夫人按捺住内心隐隐的激动,道:“殿下可是觉得民女的眉眼有些熟悉。” 程夫人特意点出眉眼,夜凌风果然意识到了像谁。 “你……是萧柔儿的什么人?” 镇国将军亦是才看清。 纵然过了十多年,程夫人已经不再年轻,但她常年用伪饰,面上皮肤松弛却还清晰的保留了年轻时候的轮廓。 程夫人近五十的人了,自然不可能是萧柔儿的生母。 程夫人低下头:“民女是萧柔儿亲祖母,不过,民女身份低微,当年乃是个妾。想来这声祖母也是盼不到的。” 夜凌风此刻有些糊涂。 她就算是萧柔儿的祖母那又如何? 柳若言将人带过来有何用意? 柳若言见程夫人似乎有些伤情,便开口道:“殿下,您不问问程夫人的夫主是何人吗?” 夜凌风看向程夫人。 程夫人闭了闭眼,仿佛在寻求什么力量:“殿下,民女的夫主乃是莫太师。” 夜凌风有一瞬并未反应过来。 “你的夫主是莫太师……那萧柔儿,为何会姓萧?” 这话只是下意识说出口。 然而话一出口,夜凌风反应过来了问题所在。 他仔仔细细将程夫人再度打量,沉了脸色:“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人有相似,你不明白吗?红口白牙的在本太子面前诬陷朝廷栋梁,便是灭你九族都不够的!” 程夫人笑了笑:“殿下,人有相似,可记忆却不能作假。民女曾跟莫太师相守七载。便是有些私密的事也是知道的。这些年轻时的往事,不是人人都能查到的。” 夜凌风沉默了,他的酒意彻底醒了。 一旁的镇国将军,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她确实是莫太师的妾室,只是当年她一直在后宅中,见过的人极少。后来听说被休弃出门,很快就病死了。” 程老夫人道:“病死只是托词,只是为了护住我的孩子。” 柳若言见两人这话头往莫太师头上落,便拉了回来:“殿下,若不是血缘亲脉,怎会如此巧合,长相相似?坊间有传闻,女肖父,子肖母。这乃是同一家族之间的血脉特点传承。若殿下存疑,可请太医来此,当有法子从血脉处验证。” 话说到此,夜凌风显然信了八分。 “若真是如此……那岂非是说萧家跟莫家关系匪浅?” 夜凌风慢慢吐出这句话。 然而萧柔儿的身世还有更离奇的地方。 她还牵扯到了徐家。 徐家又是否知道当年的事? 忽然,柳若言感到自己身旁的程夫人身形晃了晃。 她忙站起扶住了程夫人。 柳若言这才发觉程夫人面上已经满是泪水。 夜凌风猛然站起,大步跨着便走了出去。 镇国将军思量片刻便跟着去了。 “你们二人就待在这里。” 临走,夜凌风吩咐道。 夜凌风与夜凌华不同。 他性情更为隐忍。 柳若言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等着消息。 谁知过了不过半个时辰。 便听到宫人通传声:“殿下回宫。” 柳若言带着程夫人退到一边。 程夫人忽然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柳若言正要安抚。 便在这时,夜凌风一脚跨了进来,后面跟着镇国将军以及……莫太师。 就在莫太师进门之后,朝着她二人这边冷冷的瞟了一眼。 这一眼,饱含警告。 柳若言还未觉得怎样,程夫人抖得越发厉害。 柳若言心下一惊,莫太师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不见意外。 这样的敌人果然可怕。 怪不得当初程夫人只能通过假死来逃离这个男人的掌控。 可夜凌风这是要做什么? 他竟将莫太师召来,这是要当面对质么? “本太子承蒙太师鼎力相助,才能坐稳了这个位置。现下,孤这里有桩事情还要请教太师。” 夜凌风不愿跟夜凌华用一样的自称,自选了孤这个称谓。 他向着莫太师施礼。 柳若言紧紧盯住了交谈的两人。 莫太师不动如松,还礼道:“太子请说。” “萧家向本太子进献了两位美人,太师觉得孤该不该收下?这萧家在前太子在时,便费尽心机的往上攀爬,妄图用女子魅惑朝上。现下,孤想将萧家严惩以儆效尤。不知太师觉得可好?” “太子正是需要多多历练的时候,只要太子觉得有利朝堂便只管放手去做吧。”莫太师淡淡说道:“不过,老臣有些奇怪,殿下会觉得萧家媚上不可取,是否是抓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不能凭借一两个女子的区区之言就坏了朝堂平稳。毕竟,殿下初初接手朝政,根基不稳,便是铁血手腕也需缓缓推进。”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 莫太师果然知道她今日带着程夫人进宫,正是冲着她和程夫人来的。 第366章 老谋深算,楚楚可怜 夜凌风没有答话,似是在斟酌该如何回答。 便在这时,镇国将军直白道:“殿下,不如把萧柔儿叫出来当面对质吧。她定然知情。” 夜凌风立刻吩咐下去。 在等萧柔儿的时候,夜凌风看了镇国将军一眼。 镇国将军顿了顿便向着莫太师笑道:“太师,那边站着的那妇人,您可觉得眼熟啊?反正下官是觉得挺熟的。” 莫太师自坐下来眼神除了看向夜凌风,旁人便没有瞧过一眼。 此刻也是,看着前方地面,嘴里却道:“林大人是瞧上了?” 镇国将军顿时便被一噎。 谁都知道他自发妻去后即便是身后无子,也未起过念头要续弦。 这话一时不知怎么接。 莫太师摇着头,一派为镇国将军担忧的模样:“将军一大早带着两位女子入东宫来,下官以为大人是想以美色魅惑殿下,这才急急赶过来。不想却原来是林大人想为自己续弦。那下官便先提前恭贺了。至于那边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下官才是真正的有些眼熟。在此,下官倒要嘱咐殿下一句,便是殿下贵为太子,也不可发生私相授受的事。闹出来只怕对皇家脸面不好看。” 夜凌风与镇国将军都没想到莫太师将话扯得这么远。 夜凌风赔笑道:“太师真是字字珠玑,令人受益无穷。不过此间有些误会,只等萧柔儿来了便能真相大白。” 镇国将军微不可察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见过莫太师。” 正是柳若言的声音。 夜凌风与镇国将军都有些莫名。 柳若言便走了出来,十分平静道:“方才听到莫太师提到民女眼熟。还说民女有与人私相授受之嫌。不才小女子只想说一句话。” 莫太师目不斜视,似乎并不想理会她。 柳若言旁若无人继续道:“若民女这般由人引荐光明正大入宫都算私相授受,那无名无分留宿东宫的又不知叫什么了。” 说完这话,柳若言面色十分平静,退回到程夫人身边。 程夫人当真是怕得很,柳若言站在她身边,她方能好一些。 夜凌风一听这话登时面色就暗了一暗。 柳若言这话是连他都给讽刺上了。 而他自诩男子,也不能因这区区一句话便记恨上了她。 夜凌风想着柳若言的态度,那边镇国将军呵呵笑了两声。 莫太师终于抬眼看了柳若言那处,随后便道:“殿下方才遇到老臣说想办了萧家,萧家媚上不可取。便是不满意这几日萧柔儿的伺候了?那便让萧家来人将她领回去便是了。若仅仅是借此便定萧家个媚上的罪名倒是有些过了。试问,这皇亲宗室哪一家没有将女儿送进有权有势的人家中去?只要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了。” 莫太师这话不偏不倚,一时之间倒看不出什么。 夜凌风与镇国将军对视一眼,两人均是心下有了底。 便在这时,萧柔儿进来了。 她就在后面整理装束,她陪着夜凌风大清早的胡闹,也是沾染了酒意。 萧柔儿进来前还以为是夜凌风又召她玩乐。 她自幼饱读诗书,身上总有一股清雅的气质,这几日纵情玩乐于她也是第一遭。 她才踏进门槛,看到夜凌风正要欣喜着见礼,却冷不防看到一旁的莫太师。 萧柔儿慢慢收敛了身上的媚意。 就在这时,察觉到左侧方投过来一道视线。 一个陌生的妇人朝她看过来。 这妇人一看便知年纪大了,因有头发挡着,也看不清容貌。 萧柔儿没在意,直接看向了一旁的柳若言。 柳若言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哼。 萧柔儿在心中不屑冷哼,动作上却不含糊,径直施礼见过太子,而后故作不知莫太师,将他与镇国将军一并以大人统称遮掩过了。 往日,夜凌风总是会很快要她起来。 这次却叹了口气,“你去认认那边那个妇人。” 随后,夜凌风又冲着莫太师道:“劳烦太师再坐片刻。” 夜凌风说话有些奇怪。 什么叫认认? 萧柔儿不敢违抗,便起身走了过去。 程夫人忽然将柳若言一直扶着她的手掰开,迎了上去。 萧柔儿惊疑不定,慢慢瞪大了眼睛。 面前这妇人,面部轮廓与眉眼处都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后萧柔儿一个激灵便想起了每天早上自己梳妆在铜镜中看到的那张脸。 那不正是自己吗? “你是谁?” 萧柔儿心中升起一股焦虑,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也超出了她的掌控。 那不应该啊。 她可是天命之人啊! 这妇人缓缓伸出了手似是想抚摸上萧柔儿的脸,只是她眼神空洞看似是在看萧柔儿又好似是在看着远处。 “若是平常人家,你该叫我一声祖母。我姓程,你父亲当年是随了我的姓氏。” 这一句话好似炸雷惊到了萧柔儿。 “你,你是我祖母?” 这一瞬间,萧柔儿忍住了回头看向莫太师的冲动,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程夫人笑了,似在笑她垂死挣扎。 柳若言淡淡道:“程夫人的眉眼不是谁都能有的。若不是有血缘,怎会相似?” 萧柔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过身去跪下,眼眶含着泪委屈道:“殿下这是何意?柔儿祖母正在萧家好好住着。殿下这是从哪里给柔儿找来的祖母?莫不是被有心人给算计了?” 说着,萧柔儿恍然大悟,回头看向柳若言,眼神中满是怯怯:“柳妹妹,姐姐听闻你要当选太子妃了。你是怕姐姐分了你日后的宠爱是不是?这女人是你找来的是不是?妹妹,徐柳两家交好,姐姐跟妹妹一见如故。你想要什么,你直说便是。为何要这样给姐姐难堪?” 说着,萧柔儿眼泪夺眶而出,真的像是伤心极了柳若言的行为。 夜凌风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萧柔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含泪抬头道:“殿下,若我不是萧家的孩子,我还能是谁家的?为何我命途多舛,哪里都没有我能存身的地方?” 第367章 血脉,矢口否认 萧柔儿这般做作的哭泣着,夜凌风看在眼中却不大讨厌的起来。 因为一旁有个柳若言。 方才萧柔儿扯什么柳若言是为了嫉妒那太子妃的位置才出手的。 柳若言面上不仅全无羞赧而且也无丝毫解释之意。 若说昨天之前他还不觉得柳若言会拒绝他正妻之位,那么现在此刻他信了。 某一刻,他心底闪过一丝懊悔。 在他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个声声哀泣,昨夜两人还共赴巫山。 另一个冷若冰霜,却丝毫不将他放在心上。 但,仔细看去。 这个看着柔弱的却是背后包藏祸心。 这个看着冷然的却费尽心思在挖出真相。 夜凌风在这一刻用一种很是冷静的态度在这两种女子的身上打量。 心境奇异般的冷了下来。 他将是古武的新帝,只有旁人来顺他的,断无他去顺从旁人的道理。 无论是哪一种女子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 片刻之间已然通透的夜凌风,眼神清明,开口道:“程夫人,萧柔儿矢口否认,你还有何话说?” 事情的关键便在程夫人身上。 程夫人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刻,她眼中明显还有惧怕,但她仍颤抖着走了出来,一指莫太师:“殿下!他是我的夫主,萧柔儿是他的血脉。这点稍后民妇自会提出验证办法。但此刻民妇想问一句,若萧柔儿不姓萧,而是姓莫。这萧家,这莫家联手欺瞒殿下,殿下该如何处置?” 夜凌风顿了顿,没开口。 这事情太曲折。 正是因为曲折,若直接拿来当做证据指向莫太师背后策划显得说服力不够。 而且私心里,夜凌风才站在朝堂上,他并不愿树敌。 但程夫人却还满眼希望的看着夜凌风。 这时,夜凌风看了一眼莫太师开口了,却是出人意料的问了柳若言:“人是你带进来的。她问孤该如何处置?不知你有何见解。” 柳若言站在程夫人旁边替程夫人挡去大部分莫太师那边散发出来的威压。 她是第一次感受到能有朝堂重臣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足以影响到在场每个人。 夜凌风问得是该如何处置?明显是不想继续下去。 这个处置处置谁?只能是萧柔儿。 夜凌风打算和稀泥将事情截止到萧柔儿这里。 但这样的结果不能动摇莫太师根基分毫,且莫太师还能反过来去救萧柔儿。 那今天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柳若言摒弃了杂念,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殿下。京中各大世家都极为重视血缘亲伦,便是萧家当初说萧柔儿是萧家人,也是靠着一本家谱传承认了下来。这样的严密下又怎会无缘无故错认血脉呢?” 柳若言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替莫太师开脱。 镇国将军有些不满道:“言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尔反尔的,你大清早的带这个女人来见本将军,难不成是闲的发慌戏耍本将军?” 莫太师淡淡道:“将军恐吓一个小女娃做什么?年轻人,冲动自是正常,倒是你这长了年岁的还这么容易被哄信,倒也是让下官大开眼界。” 夜凌风凝眉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凝声道:“殿下,民女的意思是,各大世家都极为重视血缘亲伦,却还出现这等认错血缘之事,这背后定然被掩盖了什么秘密。还望殿下明察。” 在场人均是为之一凝。 莫太师面色一沉。 良久,夜凌风缓缓道:“你说的……有道理。” 当下,夜凌风也不看莫太师了,径直盯住了萧柔儿喝问道:“柳姑娘的话你可听清了?” 萧柔儿不甘心的抬起头:“听清了,可殿下想要听柔儿说什么?” “殿下,还是让程夫人先当场验证两人血脉。有了这证据在手,殿下便是提审萧家或是收押萧柔儿都名正言顺。” 柳若言出言打断。 夜凌风与柳若言对视片刻,而后移开:“准。” 程夫人便跪下:“民妇的法子是滴血认亲。其实滴血认亲并不是每一对母子或是父子都奏效的。但我儿年幼时,民妇曾与他试过,民妇与我儿的血滴能够相融。而今,我儿虽然不在了,民妇可代替我儿与萧柔儿滴血认亲。” 这法子有些绕,但听起来可行。 萧柔儿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莫太师了。 可她终究有些心慌。 便在这时,莫太师猛然出声道:“荒谬!程氏,你可还记得你当初为何被赶出莫家?那正是因为你不守本分妄图争宠,唆使庶子残害嫡子。你在京中躲了多年,本太师早知道你在何处,若不是念着旧情,还能让你苟活至今?如今你竟还要陷害我莫家!说什么这女娃是莫家的人?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来污蔑本太师与萧家有勾连?快说!” 程夫人身子一震,便跪不住了。 柳若言在程夫人耳边低声道:“他是在诈你!你在京中多年,若是他早就得知你的下落,在我上次找到你的时候,他就该派人来拿你了。可他没有,可见他并非他口中说得那般无所不能。” 程夫人颤抖着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没人说太师与萧家有勾连,孤觉得也许这是萧家的阴谋,他们早就知道萧柔儿的身世故意将她认在萧家,为了就是有朝一日攀咬太师呢。” 夜凌风出声解围。 “行了,是不是萧家的图谋,日后再论。现下先验明萧柔儿的身世要紧。” 当下便叫人打来了水,水进来后谁的手都不让碰,径直放在地上。 程夫人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便上前放了指尖一滴血。 萧柔儿离水不远,心下惴惴不安。 她终于忍不住朝着莫太师看了求救的一眼。 莫太师面色没有丝毫异样,反而对着她和蔼道:“疯妇人说得话,不可当真。萧姑娘尽管去试。” 莫太师的态度令柳若言一惊。 但这东宫内外都是夜凌风的人,莫太师怎么做手脚? 正想着,那边萧柔儿已经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刀,刺破手指滴了下去。 那两滴血刚一触碰缓缓的融为一体。 萧柔儿目瞪口呆。 其他人也都吃惊。 瞧莫太师方才的态度还以为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安排。 莫太师一直是坐着,他一眼看过去得知了结果,却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相融了?看来萧姑娘是程氏的孙女。” 程夫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这老匹夫,还不承认吗?就是你与萧家勾结将萧柔儿送入宫中。萧家这般做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谁人不知萧家专卖女儿,这么多年这背后若无人撑腰怎会如此顺利?” 这时,莫太师一脸不耐的站了起来,他弹了弹身上的浮尘,淡淡道:“程氏,我方才说了,萧姑娘是你的孙女,可没承认她是我的孙女。你当年你的风流桃花债要不要让本太师给你数数。你那个便宜儿子为什么跟着你姓,你敢不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都说出来?妇人不洁,还敢兴风作浪!殿下,老臣还有公务要忙,便不在这里耗费时间了。臣告退!” 第368章 拿萧家立威,自以为是 莫太师一语落地,程夫人当场气得昏厥过去! 便是夜凌风也迟疑了。 莫太师这一走,竟没人上去拦。 柳若言半抱着程夫人,怒视着莫太师。 莫太师将话说得太绝,一盆污水全都泼向了程夫人。 然而程夫人与莫太师两人天差地别,莫太师翻脸不认人,程夫人无可奈何。 莫太师将要跨出殿门前,回头终于正视柳若言第一眼。 他眼中满是嘲讽。 “女子终究还是安分些的能招人爱,柳姑娘。” 柳若言淡淡道:“多谢太师赐教,可惜啊,民女做不到。” 莫太师眼里闪过轻蔑,随即走了。 镇国将军叹了一口气:“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亦数不清了。莫太师不惜跟着自毁名声,也不承认程夫人。这件事若真的流传开,还是程夫人受到的诋毁更大。今天这事……只能这样。” 柳若言怀中的程夫人在这时醒来,她咬牙切齿道:“不。不将他拉下来我死不瞑目!” 莫太师一走,程夫人明显胆子大了许多也更激动了。 一旁的萧柔儿看准时机忽然哀泣道:“殿下!为什么你们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安排我的身世!这些事,我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啊!” 萧柔儿虽是在控诉,她语调却极有分寸。 夜凌风眉头一皱。 萧柔儿见似有可乘之机便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以便夜凌风能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脸。 柳若言冷声道:“萧姐姐一点都不知情?” 萧柔儿不知柳若言这是何意,便接着话道:“我自幼在徐家长大,关于父亲,家里人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若不是因进了京城遇到萧家来认亲,只怕我一辈子都会当自己是徐家的人。” 柳若言哦了一声,“萧姐姐是愿意做萧家女了?” 萧柔儿只觉得柳若言这问话十分奇怪,但萧家背后就是莫太师,只要莫太师没有被牵连进来,她日后依旧可以荣华富贵。 “从前不知自己的来历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是要认回去的。至于这位妇人,她连她自己的夫主是谁都弄不清楚。这样的祖母,柔儿断断不敢认的。”萧柔儿不疑有他肯定道。 柳若言有些奇怪萧柔儿的态度,对程夫人当真没有半分多余的波动。 眼里看向程夫人时只有厌恶并无其他的情绪。 柳若言心中一动,前世程夫人并未出现过。 也许萧柔儿一直都不知道程夫人的存在。 今天揭开这一切,萧柔儿丝毫不慌,也许……她自己根本也认为这是自己设得圈套。 这实在是有趣了。 柳若言心中有了计较, 她同程夫人起来,程夫人退到一边。 柳若言上前施礼:“民女恳请殿下将萧家上下抓捕归案!” 夜凌风有些头疼,他坐在这里从头听到尾,将每个人的反应和态度都看在了眼里。 真相如何,他是看了个七七八八。 但那又如何呢?莫太师一口咬死不认,若真闹大了根本就不用莫太师出手,他麾下的官员都会主动出击替莫太师摆平程夫人。 “萧家……最多就是养了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女儿,罪不至死。柳若言你别胡闹。”这后半句话里,夜凌风放低了声音,竟是有些要包庇的模样。 萧柔儿面色一沉。 柳若言未察觉,反而很是笃定的一笑:“程夫人口口声声说她的夫主是莫太师。可莫太师已经否认此事,这说明,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诬陷。殿下,难道不该查清此事给莫太师一个交代吗?” 查清此事? 萧柔儿隐约想到了什么。 果然柳若言还有后话。 “这场诬告若是成功,那便是将萧家和莫太师绑在了一条船上。由此可见,萧家是最有动机指使程夫人如此做的。朝堂突变,萧家势弱,正是这外因促使了萧家下如此手段。殿下即将继位,萧家却还如此将殿下不放在眼里,若不惩处,只怕还有旁的家族有样学样,都来欺瞒殿下!” 萧柔儿听得脸都绿了。 柳若言这就是在教唆夜凌风将萧家杀鸡儆猴啊! “殿下!柳若言胡说八道!萧家对您忠心耿耿,不然也不会让柔儿在东宫伺候殿下!” 夜凌风没理会萧柔儿,却对柳若言说出的这番言论颇有兴趣。 莫太师否认了程夫人拿出来滴血验亲的证据。 他位高权重,又有声望,看起来便没有办法了。 但柳若言的话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 莫太师不能动,那就查萧家。 果然,静默了片刻,在场的人都反应过来了。 程夫人机敏,爬到萧柔儿身边开始哭诉这份遗憾多年的祖孙情。 有那滴血认亲在前,萧柔儿被她越说心中越是惊慌。 她听着听着竟真的相信了几分。 她不关心自己的生父是谁,也从不想多打听。 谁知就这么片刻里,程夫人就跟她讲了许多她生父的事迹。 萧柔儿不知怎的,从开始心中的不耐不好发作,渐渐听进了心里。 “够了,你莫再说了!你这妇人绝不可能跟我萧家有关!” 忽然萧柔儿反应过来,猛然推开程夫人。 程夫人一直在观察着萧柔儿,见她如此抗拒,她苦笑道:“咱们是祖孙俩,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如今在萧家,便是我不说,难道就没有人疑心我与萧家的关系吗?从滴血验亲那刻开始,我跟你就已经被绑到了一起。” 萧柔儿被她一语提醒,顿时了悟,原来今天所有的关键都在她身上。 不能证明程夫人与莫太师的关系,却可以证明她与程夫人的亲缘! 只要有这一点,就能以程夫人今日攀咬莫太师为理由,查萧家。 萧家怎么经得起查呢? 那么多年的账本,人情往来都是索命的债! 而柳若言不过是将一个好借口送到了太子殿下面前,给了他一个立威的好借口! 棋差一招。 萧柔儿心中彻底浮现出这几个字。 她看向夜凌风,夜凌风却在看着柳若言。 他脸上是一种淡淡的柔色,全然不似跟她在一起时候的张狂放纵。 “殿下……”萧柔儿声音发苦。 夜凌风转过头来神色已然侵着冰冷。 萧柔儿想起了那天她亲手将匕首送进夜凌华心口,夜凌华眼底的震惊,她那时还在心里嘲笑夜凌华的自以为是。 谁知今天就轮到自己了。 第369章 查抄萧家,萧柔儿求救 “你知道孤为什么要将你留在身边么?”夜凌风忽然出声道。 萧柔儿震惊莫名:“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凌风目光带着怜悯:“前太子在位许久,孤甚是眼红他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他是太子,美人,权势,财富都围着他来转。你曾是徐大学士最为看重的外孙女,美貌有才名。你却甘愿为了夜凌华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双手染上鲜血。孤这几日让你陪伴在侧不过是想试试有这样一个女子围着孤是什么样的感受。” 夜凌风自嘲道:“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萧柔儿一惊,“殿下!” 夜凌风的目光清正严明在萧柔儿身上一转,半点不带留恋。 “萧家这等谄媚犯上的家族,孤是一定要办的。如果凭借着卖女求荣就能荣华富贵,就能获得一切,日后还有谁会将心思放在国事上?” “萧家背后有人也罢,无人也罢。” “孤便动了,难道他还能跳出来反对不成?” 夜凌风这话说得极为笃定。 柳若言微微一思索便明了:夜凌风早就盯着萧家了。不论萧家背后是谁,他都不会放过萧家。 而且新帝上位三把火,夜凌风要拿萧家立威,谁拦着都是在说明跟萧家是一伙的。 “将萧柔儿关入后殿。”夜凌风面无表情下令。 萧柔儿本在颤抖恐惧的身体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定定看着夜凌风,快速思索着应对的法子。 外面候着的宫人进来将萧柔儿要拖出去。 萧柔儿冷然道:“我自己走。” 她依循着女子成婚之后与夫君的礼节与夜凌风深深一拜,转身反倒先走出去。 柳若言将萧柔儿的举动都看在眼中,垂眸掩去眼中的讽意。 这时,镇国将军长长出了一口气:“殿下,您这是要动萧家了?虽然有些突兀,但只要此刻起封锁东宫中的消息,臣下即刻着手去调兵。” 镇国将军一句话说完,未等来回应,他不由得抬头看着夜凌风看去。 却见夜凌风正凝眉瞧着柳若言。 柳若言并未觉察到,正扶了程夫人站到一边去。 镇国将军静静看着。 “……将军,方才在说什么?”夜凌风回过神来,随口一问。 镇国将军便又重复了一遍。 夜凌风点点头:“孤即刻下旨。” 镇国将军道了声是,然后走了。 柳若言一见镇国将军要走,便立刻道:“殿下,民女等也先告退了。” 夜凌风看了程夫人一眼道:“程夫人今日必定为莫太师所记恨,柳姑娘打算如何安置夫人。” 柳若言道:“自是将夫人带回家中。” 夜凌风嗯了一声:“孤派兵去柳家保护夫人。” 柳若言不疑有他点头:“谢过殿下。” 夜凌风沉默了一下开口:“萧柔儿的事,孤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该如何处置?” 说着夜凌风抬起头,一双眸子灼灼盯住了柳若言。 柳若言垂下眼眸,淡声道:“一个女子罢了,殿下若是舍不得便给她特赦,让她留在东宫服侍。” 夜凌风没等到意想之中答案忽然便明悟了。 是他多虑了。 他如今的身份,只有他给的分,断无别人拒绝的道理。 一念通透,夜凌风也不在意柳若言的态度了。 只是淡淡说了一声:“那你就跟程夫人回去吧。这几日就不要外出了,好好待在家中修身养性。” 柳若言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异样:“谢过殿下。” 柳若言和程夫人出了东宫,到宫门口时,发现镇国将军并没有丢下两人,马车还等着她们。 等两人回到柳家,夜凌风派来保护程夫人的士兵也已经到了。 只见一队士兵分成两队将柳家前后给围了起来。 柳家人听了柳若言的解释仍旧安下心来过日子。 这一日发生了件大事。 太子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镇国将军查抄了萧家。 查抄结果令人惊骇,萧家竟然跟朝中大小数百名官员有着姻亲关系。 借由此等关系,年节平日里往来送礼折算白银十年间高达三十万两。 更别提萧家库房中的那些回礼,价值连城者众。 单单就这银钱来历不明一项,这查抄就绝无问题。 虽事后有人弹劾太子说他不按流程走。 这弹劾折子也就是做做样子。 毕竟谁能管得了。 萧家出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二日早朝时,夜凌风将此事盖棺定论。 也不需要往下查了,就以萧家敛财无度有损国本为由将萧家上下百余人流放边关罪奴营。 这消息上下一出,满朝震惊。 都怕夜凌风牵连到自己身上。 夜凌风随后又下了一道旨意:凡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子都不在此之列。 那些与萧家素有往来的才知,夜凌风这是有心放过他们,心下都是感激。 这事上下又经历了一些时间。 等这事平息了,萧家的人也要出京前去边关了。 这日,杜鹃特意打听了消息回来。 门口有宫中的士兵守着,安全是安全,但出行都多有不便。 柳若言听了杜鹃所说,也能猜想道此时城门口是个什么景象。 在这件事里,莫太师采取了一贯的态度,不闻不问不伸手。 叫人便是怀疑都抓不着把柄。 且萧家从账面上,从府里查抄出来的物件上都跟莫家毫无牵连。 柳若言正想事想得出神。 忽然杜鹃的话将她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小姐,奴婢今日外出时,遇到一个乞丐给了奴婢这个要转交给少爷。” 说着,杜鹃犹豫着将一封信笺拿了出来。 信封上端端正正写了柳沐深亲启几个字。 柳若言冷笑一声,打开了信笺。 果然是萧柔儿的信。 满纸都是悔恨渴求郎君搭救的口吻。 “那乞丐是怎么找到你的?” 柳若言问道。 杜鹃便将经过一说,那乞丐一直守在巷子口,应该是见着她从萧家出来便上去问她是不是柳家人,家中是不是有人叫柳沐深。 随后那乞丐将信一股脑塞给她就跑了。 柳若言嗯了一声,淡声道:“这次,还真是巧了。” 想来是萧柔儿想办法派人递了信出来。 以萧柔儿的谨慎定然会防着这信到她手里,但那乞丐明显就是急着拿赏银的。随便给了一个柳家人就跑了。 第370章 萧柔儿身死,凤命之女 “小姐,你想怎么处置这封信?”杜鹃问道。 “这封信……你去交给林静嫣。且看她如何处置吧。”柳若言微微笑道。 杜鹃将这封充满了暧昧之言的信笺交到了林静嫣手上。 林静嫣凝眉看完了整封信,寒着声音道:“去把我爹给我叫来!” 林静嫣从来对镇国将军都是尊敬有加的。 除了她遇到非常之事时,才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气。 镇国将军刚从宫中回来便接到了爱女的邀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欺负小姐了!!是不是柳沐深!来人!点兵!” 镇国将军一边吆喝着一边大步向内院走去。 林静嫣皱眉:“爹,你太吵了。小点声好么?我的婢女都被你吓到了。” 说着,林静嫣甩过去一封信,冷冷道:“你把这个拿给太子看,能做得到吧?” 镇国将军闻言正视起来,将信上下一扫。 登时脸皮涨得通红。 “太不要脸了!你等着!爹这就进宫。”镇国将军说着便走了出去。 这时,听到林静嫣吩咐身边的人:“用老爷的名义将柳公子请来。” 镇国将军一愣,这口气不像是愤怒,只是镇国将军不大懂女儿的心思便留了心腹看着,自去东宫了。 这信笺呈给夜凌风。 出乎意料,夜凌风没有半分愤怒,淡淡的就像是看了一份枯燥无味的奏折。 镇国将军没有多嘴,安静等在一旁。 夜凌风开口道:“萧柔儿果然有几分本事。这信笺柳沐深看过了马?怎么不是他给孤呈过来?” 镇国将军实话实说没有。 夜凌风笑了一下,已经猜到是柳若言:“她倒是维护柳沐深。” 镇国将军只觉得夜凌风此刻有些诡异,竟没有太动怒的模样。 夜凌风将信笺放在一边,随后召来一个宫女:“将这信笺带去给萧柔儿。” 不多时宫女回来,夜凌风道:“她怎么说?” 这宫女如实回禀:“萧姑娘很是惊讶,大骂柳沐深不是男人,随后让奴婢来找殿下,说她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殿下。” 夜凌风站起身,一语不发看样子是要过去。 镇国将军跟上。 就看到夜凌风冷冷回头吩咐:“去备一杯毒酒。” 萧柔儿被关在后殿里这几日消息不通十分难熬。 她百忙之中想起了柳沐深,可柳沐深虽然也会到东宫来,那根本是见不到的。 不得已,萧柔儿用尽自己身上值钱的首饰才换来外面的宫女愿意给她递出去一封信。 信里面她也不敢说自己还惦记着柳沐深,只说起了以往那些通信之情,盼着他搭救性命。 谁想柳沐深这男人果然靠不住居然直接呈给夜凌风了! 萧柔儿又是气恨柳沐深的榆木脑袋又是惶恐。 就在这等反复情绪中,萧柔儿等来了夜凌风。 房间的门开了。 夜凌风定定站在门口,一点要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萧柔儿看着他,眼眶里就涌上了泪,“殿下, 你果然是在意我的。我……我不是喜欢那柳沐深。我只是怕,不知道殿下会怎样对我……殿下您知道的,我在徐家时跟柳家交好,只有柳家大少爷才能在您眼前说上话。才写信求他的……殿下……” 夜凌风冷静打断道:“这些孤都知道。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杀你吗?就是因为孤在等着这一刻。想看看你手上还有什么底牌依仗。” 萧柔儿一惊,她敏锐的察觉出了夜凌风话语里的杀意。 她有些不敢置信,“殿下,夜凌华是我为您杀的!难道这不算功劳吗?” 夜凌风眼里闪过嘲讽:“孤一想到,你也曾在皇兄身边陪笑承欢便十分怕自己也成为了下一个皇兄。” 萧柔儿一愣,解释道:“那不同。前太子本就不得人心啊。” 夜凌风冷冷道:“但当初是你主动靠近皇兄的。如今你又主动接近孤……”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了。 萧柔儿眼里闪过无措,她慌忙低头掩饰。 片刻后,萧柔儿抬起头,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惶恐,她语气笃定的说道:“所以殿下现在来是来听秘密的。” 夜凌风嗯了一声。 萧柔儿缓了缓道:“殿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十分耸人听闻,但请您耐心听完。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死了以后重新一睁眼,竟又回到了我未入京前……” 夜凌风嘲笑出声,笑了几声,他冷然道:“赐酒。” 萧柔儿本处在酝酿情绪中,说了第一句之后,正打算快速的将话说下去。 没想到夜凌风给了她这样的反应。 萧柔儿错愕:“殿下……你!” 便在这时,夜凌风身后的宫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了。 托盘正中摆着一杯酒。 萧柔儿怎能不熟悉这样的场景,上辈子她赐死了多少想往上爬的女人。 也许是恐慌到了极点,萧柔儿反而麻木了。 心头只是一阵茫然掠过:“这是毒酒?我喝了会死?” 夜凌风见她的模样很是震惊,越发瞧不上,“你伴在夜凌华身边这套说辞也曾经对他讲过吧。你能安然无恙在他身边待这么久,难道他竟信了你?哈哈哈哈,真是让孤没有想到啊!” 夜凌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就仿佛鞭子打在了萧柔儿脸上。 她最大的依仗没有了。 “喝!” 夜凌华一声令下,就有宫人过来灌酒。 萧柔儿是处在一个麻木状态下喝完的毒酒。 酒入喉头如烈火滚过,才惊起了她的一点意识。 夜凌华转身了,看起来有些夺路而逃的意味。 萧柔儿看向他的背影,恍然大悟。这些说辞都是借口! 她如此年轻貌美温柔似水,夜凌风岂能不留恋,可他不能。 萧家定然是出事了。萧家一出事,若是他还留她在宫里难免会让人说他耽于女色。 毒酒落入肚中,痛意已经蔓延起来。 萧柔儿有些后悔,她看走眼了。 夜凌风也是个狠心的人。 他本可以不赐死她的,可是留着她终究会给百姓和朝臣留下一个他不够果决的印象。 只有杀了自己,夜凌风才能震慑住朝堂。 好,好,好。 到了这时候,萧柔儿有些恨贼老天了。 明明令她重生,让她成为天选之人。 却还过得这样窝囊! 不! 她死了,柳若言却还活着,原来柳若言才是天选之命。 不甘心啊! 在最后的时刻,很多画面不断的从她眼前闪过。 最后却定格在夜凌风看向她的眼神上。 眼神? 萧柔儿忽然用尽力气喊道:“殿下,不论你信不信,我确实活了一世了!咳咳咳……柳若言……她,是凤女……之,之命!得她可安天下……。前世,她就……成为了……太子……妃!这一世……能,认识,殿,下……不,后,悔……” 夜凌风身影一顿。 萧柔儿嘴角溢出血丝,倒了下去。 第371章 萧柔儿后手,天地异象 她倒在地上并未立刻死去。 夜凌风没有回头,这酒是他赐的。 效果如何,他十分清楚,萧柔儿是必死了。 说不清是什么心态,他并不想回头看她。 好像不回头,萧柔儿死了,他这几日跟萧柔儿的荒唐便能随之消散。 得到帝位的兴奋,从夜凌华手中夺到天下继承权的狂热,都在他叫人备下毒酒的那一刻恢复如常。 而萧柔儿死死盯着夜凌风的背影,恍惚间与夜凌华重合。 可不论是哪个男人,她到底都没抓住。 她没抓住,别人也休想抓住! 萧柔儿眼中迸射出怨毒神色。 柳若言! 我也并非没有布下后手。 当你凤女的名声传开之后,当你被人捧到至高的位置上时,你的命运就由不得你了! 萧柔儿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在这最后一刻,她眼前掠过一幅画面。 一个垂垂老者手拿戒尺正在教导一个小女娃练字。 他没有发现的是,那个小女娃虽然听话乖巧,但眼神里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外祖父对不起,紫莹又一次……辜负……了,您的……期望…… 片刻之后,有宫人去向夜凌华禀报:“萧姑娘死了。” 夜凌风抬眸望了望天,天色尚早,便道:“去一趟柳家,就说是孤的吩咐,将萧柔儿死前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柳若言。” 凤命之女? 柳若言听了宫人的转述,面上一丝惶恐或者欣喜都没有。 她反而问道:“太子殿下是如何答复的?” 这宫人哪里知道。 柳若言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依例给了赏银将人打发走。 随后柳若言便去了柳世忠的书房外,一直等到他日暮归来。 柳世忠面上不太好看,但见了柳若言却还是问了一句:“何事?” 柳若言径直在书房内跪下,“父亲救我。” 随后柳若言将宫中传来的消息一说。 柳世忠皱眉思索:“萧柔儿死前随口这么一说,哪里能当真?太子殿下不会在意的。他并非那等笃信怪力乱神之人。” 柳若言心下叹息,却还是解释道:“父亲,您不了解萧柔儿。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有后招的。您想想,在什么情况下一种匪夷所思的流言会令绝大多数人相信?若您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您会如何去做?” 柳世忠眸光渐渐凝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柳若言苦笑道:“从前,在父亲书房中女儿翻到过各国史记。有的开国帝王为了令自己的登基名正言顺,便在各地制造异象,说自己是天命之人。说的多了,百姓便也信了。如今萧柔儿背后靠着的却是萧家,萧家未垮之前若是想安排几个异象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柳世忠缓缓道:“这件事并非不可查。想要制造异象那必定要银钱支出,明日待为父去查一查萧家的账本便可知。” 顿了顿,柳世忠肃然道:“太子殿下想立你为妃是一回事,可若是因为这等传言立你,怕日后这便成了你的弱点。你因异象而入宫,也能因异象被人攻讦。” 柳若言点头:“女儿也是如此猜想。” 不仅如此,前朝后宫利益一体,还会连累到柳世忠。 这一手是萧柔儿走的最为聪明的一步。 若是萧柔儿没死,萧家没垮。 想必等这天地异象出来,古武百姓都知道了京城有个柳若言是天命凤女,是要当皇后的。 到那时,柳若言被流言所逼,谁还敢娶,只能入宫。 可这般入了宫,被声名所累,柳若言若是有丝毫与声名不符合之举,便会为人留下把柄。 轻则说是藐视皇庭,重则就是有异心。 届时柳世忠在朝堂上都寸步难行。 无论此时夜凌风是真心还是假意,在这当口立她为妃都只会让她一步踏入深渊。 好一个天地异象! “这件事让为父想想,最好能给殿下一个你不能出嫁的理由。你去找你母亲聊聊此事,她自宫变那日之后就在给你悄悄相看人家。”柳世忠嘱咐道。 柳若言没想到白氏还在背后做了这些事。 柳若言在书房等了柳世忠一下午。 白氏是知道的。 见柳若言过去寻她,埋怨道:“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你这小棉袄却尽管向着你父亲。” 等柳若言将事情经过完整讲述一遍。 白氏慌了。 她将柳若言拉到书案前,拿出一叠画纸:“你快看看,这些男子可有看得上眼的?” 柳若言将手压住那些画纸,“娘,没用的。便是现在匆忙间定了亲了。等到异象一出,只怕都会退亲。谁敢跟殿下争?” 白氏不由急了:“那你怎么办?不然你就嫁进宫去?宫里再可怕,你再不愿意,可只要殿下宠你,你的位置稳固,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也不能将你怎样!” 柳若言摇头,“娘,这些话您自己信吗?” 白氏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着左长乐?” 柳若言冷静摇头,“娘,别闹。” 白氏被女儿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了。 “嫁又不能嫁,另找他人也不行。你这婚事也太难了吧!” 柳若言看向白氏,眼神坚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唯今之计,女儿只有避开才是最好的法子。” “避开?”白氏不解。 “若天地异象出来的时候,我在寺庙清修呢?”柳若言笃定道:“我人不在京中,便是旁人想说道也寻不到我。且我离开之时会主动修书一封给殿下,说明缘由。到时候只要他以庵堂清净之地不得打扰为由。我便不用在京中出现。” 柳若言慢慢说着,眼神越来越清亮:“殿下初初掌权,趁着他权势不稳,想往他身边安插人的必定不少。我不在京中,不用当面受那传言所扰,拖延几日就会有人反应过来应对此事。可以说只要我不在,借助旁人的势力便可将此事摆平。” 白氏愣了一下,道:“可殿下的身边,到时都是别有居心的人怎么办?” 没想到白氏还替夜凌风着想。 柳若言不客气道:“母亲,这是太子这个称呼该受着的。若是他受不了还怎么当一个帝王?且您觉得女儿就没有私心吗?若我入了宫,我便是没有私心也必须有私心了。” 白氏这才作罢。 当下连夜收拾行囊,只带了杜鹃绿夭和几个家仆,等天一亮便将柳若言送去了城外与真元寺齐名的庵堂清修。 第372章 庵堂清修,冒出来的对手 水意庵说是一座庵堂,但更像是一座善堂。 庵主收留了很多孤苦无依的女子,在内剃发修行。 水意庵的香火不比真元寺浮罗寺,寺内的女尼个个开垦荒山自给自足。 那些吃不了苦的,使唤丫鬟,自己却不动手的。都会被庵主赶出去。 因此水意庵香火少,名气却大。 上辈子的水意庵因这种身体力行的苦行方式,经常被京中女子拿来做镀金的圣地。 柳若言轻装简行到了水意庵。 与庵主说明了心愿,是来为父母清修祈福的。 庵主指了一件客房给柳若言与杜鹃绿夭。 等三人进了房间,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桌子上放着一个盛着半盏残油的灯盏。 当夜,三人便挤在了一起。 柳若言从未跟旁人一同睡过,很难入眠。却也不想让身边两个丫鬟以为自己吃不得这份苦。 她便起身借口如厕在外面吹了大半夜的风。 等到回去时,她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 谁知黑暗里,杜鹃和绿夭齐齐出声:“小姐。” 倒将柳若言吓了一跳,方知,谁都没有睡着。 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各自睡了。 水意庵,香火少,每日的大半时间,庵门都是关着的,除了每月的十五。 柳若言刻意选了此处便是不想借由香客的口得知京中消息。 她每日里跟着女尼们去菜园浇菜,播种,打水捡柴火。 很快便过了三天。 三人平日里在柳家不说山珍海味,那也是顿顿都有肉吃的。 突然之间整日里吃素,倒得第三日,杜鹃就有些忍不住了。 杜鹃原本跟柳若言在捡柴火,她跟柳若言低语一句便溜下了山。 等杜鹃回来,三人聚在房间里,围着一只烤鸡食指大动,吃得不亦乐乎。 吃着吃着,柳若言忽然道:“杜鹃,山下发生了什么事?” 杜鹃顿时一惊。 “你跑下山一趟,总不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打听。说罢。”柳若言放下没咬几口的肉块,静静等着。 杜鹃便正色道。 “小姐,咱们来这的第一天,听说殿下就收到了从南州和蕲州来的急报。说是近一个月来前后已经有近千人得神灵托梦,梦见一个女子骑着凤凰,在九天之际翱翔,而在梦中他们都请清楚楚的听到那女子自称姓名为柳若言。南州与蕲州相隔千里,两地同一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当地县令立刻就报给太守,一路快马加鞭而来。而殿下收到急报,他拿了画像两地百姓指认,都说是小姐你。” 柳若言沉着道:“近千人同时做梦,好大的手笔。那第二日呢?” 杜鹃耸耸肩:“这个就有些离奇了。听说北边的湖里起出了一块巨石,上面有四句诗。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藏头诗,开头第一个字拼起来正是凤女若言。” “天下叫若言的女子多了,可是有那千人托梦在前,这消息散播在朝中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柳若言很是平静道。 “不错。第二日便已经有人提出疑问,怀疑这些异象暗指小姐你将要成为古武皇后。” “昨日呢?”柳若言淡声问。 “昨日的异象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宫里有好些偏僻的地方,已经枯死多年的柳树在一夜之间重新抽出新芽。” 柳树……柳…… 这暗示的很明显了。 可隐隐的,柳若言觉得有些不对。 杜鹃继续说道:“外边传得很快,大家都在议论小姐,说小姐要进宫了。” 绿夭眼里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在这时,柳府的家丁找来了。 柳若言猜测定然是家里也遭受到了流言的压力。 果然,家丁就是来禀报此事的。 “今日老爷上朝回来,满脸的不高兴。小的从夫人处打听得来,原来今早上朝已经有人提起此事,要老爷将小姐你献出去给殿下充盈后宫。老爷以殿下下月登基礼部银钱周转难以为继为由,暂时堵住了朝堂上的悠悠之口。但殿下从头至尾没有表态。” 这些都是在预料之中。 柳若言点头道:“如今就按照先前说好的,只拖着就是了,再有人提起就让父亲将我的下落告知。那些想巴结太子的人,那些以前得罪过太子的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家丁都记下然后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 杜鹃又下山去探听消息。 果然不出柳若言的预料。 这两日京中百姓的口中又冒出来一个名叫杜善儿的女子。 她跟柳若言走得不是一个路线。 柳若言是凭借天地异象在一些古板的朝臣中站稳了位置。 但杜善儿却是实打实的靠着善举让她的名字流传起来。 据说,她曾经发愿今生必定要为贫苦者祈福,以求他们今生好报。 她自十岁起每年都会为贫苦百姓或是流民免费义诊。 而她之前一直在外地。 今年初才搬进京城。 京城无人知晓她的名姓,但从南边来的流民商贾没有人不知道她的。 也正是因天地异象起,大量的百姓涌入京城,里面不乏有打南方各省来的流民。 这杜善儿的名声便一下子起来了。 也恰在这个时候,杜善儿又开始免费义诊了。 这名声便一下子直冲过了柳若言。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好些人才终于理智的看待柳若言的天地异象问题。 托梦可以作假,水中出石也不难,让柳树一夜逢春可以用挖掉死树重新换一颗的法子。 这些都能作虚。 或者说,就是真的又能怎样呢? 这杜善儿给百姓义诊却是实打实的惠及百姓。 杜鹃趁机也打听了杜善儿的来历。 她是去年新科进士二甲第九名杜明之女。 现下京中候旨等着外放。 这几日杜善儿忽然起来之后,已经有好些大臣将她查清了。 家世清白,声望足够,隐约的已经有人提议提杜善儿做太子妃,来跟支持柳若言的朝臣对峙了。 这些消息,却是杜鹃回了柳家打听来的。 杜鹃犹豫着说道:“小姐,这杜姑娘口碑极好,她在京中也住了几个月,竟是人缘不差。先前没怎么冒出头,这几日风声一起,好多世家贵女都站出来替她说话呢。” 柳若言微微皱眉。 她想到会有人被退出来。 却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一个人,能让所有人都赞同。 原先听到天地异象的诡异感觉这次清晰了起来。 这般大的手笔,这般暗中不动声色背后操控的能力,绝不是已经被查抄的萧家,遗留下来的力量能做到的。最为明显的便是宫中那柳树逢春。 这般环环相扣,又跟萧家有关的,只能是莫太师了。 第373章 歹毒,流言蜚语 一想到这事背后是莫太师主导。 柳若言心中便是一紧。 正在这时,一个女尼过来柴房寻三人。 “请问哪位是柳若言施主?”那女尼恭谨问道。 柳若言有些诧异,起身迎上去:“小师傅,何事?” 女尼上下将她一扫,笑道:“原来你就是柳施主。今日水意庵来了一位名叫杜善儿的姑娘为庵里的女尼义诊,只有半日时间。杜姑娘听说柳施主在这里,便特意嘱咐在下将施主也带出去,杜姑娘于千金一科极为擅长,如此机会不容错过。” 哦? 柳若言静静立着,忽然笑了。 杜鹃和绿夭颇觉得惊讶。 柳若言可从不认识什么杜善儿。 “多谢杜姑娘的好意。不过在下今日的清修内容还未完成,恕不能相见。” 那女尼又百般劝说,柳若言只婉言相拒。 待那女尼走了。 杜鹃忽然道:“小姐,这杜善儿是冲着你来的。”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没想到她会主动上门。” 绿夭不放心道:“咱们不理她就是了,这样她不管有什么打算都不能得逞。” 柳若言奇道:“杜家姑娘名声那般好,又主动要替我看诊。怎么瞧着你们二人的神色却像是防贼一般。” 杜鹃道:“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令人不由自主就会将小姐与她放在一起比较。” 绿夭想了想道:“奴婢觉得方才女尼的话语里对小姐似有不敬。可不敬在哪,却一时说不上来。” 柳若言冷笑一声:“我与她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她知道我在水意庵,初次相见,却点名要给我看诊,不显太唐突了么?再者,女子身体娇贵,便是要看诊也该私下请了相熟的女医在家中看诊。她一上来便大肆宣扬她懂千金一科,行事又高调,像是诚心要与我交好的模样?” 杜鹃与绿夭恍然。 柳若言随即平复了心绪淡淡道:“且看着吧,我拒绝了她看诊的要求,她必然还有后招。”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个丫鬟趾高气昂的过来请柳若言去前堂。 “柳姑娘,我家小姐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十分渴慕结交。还请姑娘移步前堂,再者我家小姐医术极好,从不随便给人看诊。今天也是遇到柳姑娘觉得有缘才肯看呢。” 柳若言淡淡道:“谢过你家小姐。烦你转告她,柳若言是来为父母祈福清修,无暇顾及自身。再者,家中也有相熟的大夫每月请脉,身体自是康健的很。若杜姑娘觉得自己的医术当真高超,便多给那些贫苦百姓看诊赚些声望吧。” 那丫鬟愣了一下,面上才终于恼了。 她回到前堂的偏厢,偏厢内还有个套间。 杜善儿和她的丫鬟就在套间里,外面俱是那些排队等着看诊的女尼。 只是杜善儿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身段,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却是一身气度。 这传话的丫鬟回到偏厢里,趁着空档却向杜善儿身后的丫鬟禀告。 将柳若言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 带着面纱的杜善儿低下头。 声音却从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嘴里传出来。 “将她说得话记下来,传出去。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今日主动替她看诊被拒。” “是。”传话的丫鬟出去了。 贴身丫鬟面上浮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却原来带着面纱的不是杜善儿是杜善儿的贴身丫鬟。 这站着的贴身丫鬟才是杜善儿。 时下京中,医术是下九流的技能之一,贵女并不会去学这些。 过了半日,杜善儿如她所说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杜鹃下山打探消息回来却是一脸的铁青。 “太气人了!小姐,那杜善儿胡说八道!” 杜鹃憋着一肚子气将她的听闻说了出来。 原来她到了山下,便听到有人拿着杜善儿跟柳若言相互比较。 说柳若言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从前就是这个性子。 杜善儿一心为水意庵的女尼看诊,柳若言却偏要让杜善儿先为她看。 遭到拒绝之后,柳若言十分不悦。于是杜善儿便忍着委屈先跟庵里的女尼说明情形,怕是柳若言身体不舒服的紧了才会插队。 谁知,杜善儿一番好意再去找柳若言,柳若言便不肯让杜善儿看了。还讽刺杜善儿小姐是沽名钓誉。 若是流言只是这样便罢了。 谁料,接着就有更加恶意的揣测传来。 那谈论的人认为,杜善儿擅长千金科是人尽皆知。 柳若言先前找她别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妇人暗疾吧。 堂堂一个未出阁的闺秀,难道已经不清不白了? 杜鹃当场就跟那人吵起来还泼了那人一脸茶水。 绿夭闻言也是气愤,“诬陷!这是诬陷!太不要脸了!” 柳若言皱着眉,迎面对上了绿夭悄然朝她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着揣测也有着试探。 柳若言淡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并没有跟左长乐发生什么。” 绿夭心思被戳破,不由得面上通红。 杜鹃忿忿道:“小姐,现下该怎么办?” 山下的流言都这般了别提京中了。 柳若言思索一番,又问了一遍那流言怎么说的。 杜鹃再说了一遍,简直要气死。 柳若言面现冷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杜善儿先前义诊救人,看起来十分心善的一个姑娘,没想到到底是被幕后之人推出来跟她打擂台的。 “这太子妃,这皇后,谁爱做便做,但想踩着我或者爹爹的声望上去,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至此,这些事的手笔,柳若言亦能十分肯定不再是萧家的能量。 这神来的杜善儿一笔,便是最好的证明。 “杜鹃,你再下山一趟。去找哥哥,问他要人,十人便够。这庵堂与杜善儿沆瀣一气,若要恢复我的名声,便要先从这庵堂下手!” 柳若言凝声吩咐,语气陡然变得肃杀。 杜鹃一愣之下,却很快去了。 绿夭忽然凑上来:“小姐,杜鹃似爱慕少爷。” 柳若言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必再提。他们二人身份有别,哥哥对她又无意,若是将她嫁给哥哥做妾,却也委屈了杜鹃。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着,柳若言深深看了绿夭一眼,走开了。 绿夭浑身都在颤抖。 那般好的左公子,小姐是打定主意不会同任何人分享了。 第374章 反击,来龙去脉 是夜。 水意庵。 水意庵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平日做早课洒扫待客的地方。 后院除了两排客房便是一条小道通往庵后的密林。 庵主与众多女尼宿在前院两边厢房。 夜色幽深,唯独庵主的房中灯烛飘摇,从门缝中隐约泄露出房内淡薄的人影。 忽然门开了,一个人影闪进房中。 “长信,这么晚了,有何事?”庵主正在闭眼打坐。闻声问道。 “庵主。”一个陌生的女子声响了起来。 庵主猛然睁眼,面前站着的却是柳若言。 柳若言一双含情美眸幽幽的望住了她,不发一语。 庵主几乎立刻便知觉了柳若言是为何而来,可她并未将柳若言放在眼里。 “施主有事?” 柳若言不急不缓走到桌前坐下缓缓四顾。 庵主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下,面上没有分毫波动。 “杜善儿为水意庵女尼义诊,庵中女尼却来请我前去,我与她素不相识便推拒了此事,隔天山下却开始传遍了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此事就发生在水意庵。水意庵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柳若言淡声道,但她神色平静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找茬的。 庵主心中轻视,只觉得柳若言在虚张声势。 “施主是为了这些事心烦?那些流言蜚语,施主不必理会。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且施主如今树大招风,自然会惹来嫉妒生出事端,只要施主行的正坐得端又怕什么呢?” 庵主轻飘飘劝慰道。 “女子本就艰难……庵主说得好生轻松。你可知外面的人又是如何说我的?”柳若言似有些愤慨。 庵主刚要开口说什么,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了嘴。 柳若言神色微冷。 冷冷淡笑:“方才不是什么事都了然在胸的模样么?怎么如今不敢开口了?” 庵主回敬道:“方才是你说,你被流言蜚语所困扰,贫尼才出言相劝。” 柳若言眸光微微闪着怜悯的嘲讽:“我还没说是何种流言蜚语,庵主便知道是女子艰难了,可见庵主身在方外,这心却还是在红尘里。” 说着,柳若言猛的伸手掀开了庵主身下的床褥单子敲了敲床板,在庵主按捺不住伸手来推她的时刻,床板上的机关已经被触发,一块巴掌大的床板缓缓移开露出了里面的中空夹层。 层层叠叠堆放了数十张千两的银票。 庵主面上顿时被血色充盈,脸皮涨得通红,手上不停忙又按住了机关令床板复原。 “你若是想欺我不懂,说什么这钱是香客给的,或是你攒下来的。那好,现在我就将其他的女尼都喊醒,叫她们都过来看看,庵主,你猜她们可会为你说话?” 柳若言逼问道。 庵主额头这才冒出了冷汗。 她有些不甘也有些不敢置信望着柳若言:“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若言冷冷望着她,并不回答。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杜善儿给女尼看诊的来龙去脉,二是你私藏不明财物被水意庵众女尼交由官府处置。二选一,选吧!” 庵主望着柳若言惊疑不定,她这些年在水意庵见过了不少的官家夫人小姐,如柳若言这般出身的见得多了,但如柳若言这般果决的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庵主拿不定柳若言到底有什么依仗。 但她私下收钱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何以柳若言能一下子便找准地方? 庵主犹豫着望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眼神如电,却不似方才进门时看起来那般和善。 庵主方才意识到,柳若言背后可是当朝丞相。 “你做庵主的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是你告诉所有的人水意庵里银钱短缺需自行动手,你亲自开垦荒山,带领所有人下地干活,用自己的手改善生活。所有人都以你为榜样,认为你清贫不失气节。如今……” 柳若言望向那块含有机关的床板,轻轻一笑。 庵主面上红艳欲滴,闭了闭眼复下定了决心:“你别逼我了。我说。” “这钱不是杜善儿给的,是杜善儿来之前的晚上,有两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放下的,他们只要我全部听杜善儿安排,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杜善儿其实不会医术,呵,这京中的贵女谁会去学这等下九流的技艺,反正杜善儿在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便由她那个医术高超的丫鬟在背后悄然指点。在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便让她的丫鬟扮成她带上面纱。” “她知道你在水意庵。从她主动来水意庵的那天起,便是将你视为了眼中钉。毁你名声只是第一步,后面的我就不知了。” “我在庵中颇有威信,若是关于你的流言传将起来,我便亲自出去作证,说曾见过你与男子私会……” “你们京中神仙打架,却来波及我这小小水意庵。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也怕事情败露啊。” 庵主说得基本与柳若言猜想的一样。 柳若言冷声道:“毁我名声只是第一步,之后你当真不知?若是证实了我与男子有私,而我又说不出是哪个奸夫,以目前京中的形势,不能入宫还只是小事,恐怕有人会借机构陷我父亲,说那些天地异象都是他一手所为。朝臣之中支持我的不不乏有人,他们遭受蒙蔽,为了自保还不对我父亲落井下石?而我等于是欺瞒了天下人,包括太子殿下。欺君之罪,岂能活命?雷霆之怒下,更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 说到这里,柳若言缓了缓,见庵主已经低下头去。 她又冷声道:“你放心,若到了那个时候,我必定要拉你们水意庵下水,让你们这些女尼都为我陪葬!” 这一点倒是庵主没有想到的。 她果然急了,颤声道:“施主……” 柳若言在她悔恨交加的目光中走出了房门。 门外正是十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院中隐蔽处。 柳若言走近前朝着这十人福身盈盈一拜,月色下,她的声音虽低沉却清晰:“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小女子知道,庵主虽是出家人却毕竟是个女子,要诸位盯着她实在是为难了。” 柳若言这般诚心诚意,这十人的头头赶紧拱手回礼:“柳兄弟的妹子有事,我们几个自然是要帮的。柳姑娘不知,这几日柳兄弟听到这些流言,差点气得要上街去揍人!” 第375章 柳若言出手,当街拦医 柳若言心中一暖,再次致谢。 这头头赶紧制止了她:“柳姑娘已经问清了缘由,也找到了人证。接下来可要报官自证分辨清白?” 柳若言摇头:“这件事最好不要见官。小女子心中已有成算,还望各位再出手一次。” 这头头赶紧问道:“柳姑娘只管吩咐。” 伴随着柳若言的恶意揣测流言在京中漫天飞的是杜善儿越来越高的声望。 据说,她在城内设了一处义诊棚,专门为人看诊。 并非没有人怀疑杜善儿是沽名钓誉。 毕竟是在这样的时机,杜善儿从名不见经传一下子传得人人交口称赞。 可因看诊的百姓众多,杜善儿连着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竟是病倒了。 这下子,那些捧着杜善儿的人更是将她夸成了九天玄女。 且有人直言这般女子才配做太子妃。 艳阳高照,义诊棚里,杜善儿病恹恹的躺在里面临时搭成的床上。 她的贴身丫鬟跪靠在一旁守着。 而外面是杜家雇来的人守在门口,防着那些热情的百姓激动的冲进去。 不多时,杜家的马车来了,将杜善儿和她的贴身丫鬟一并带上了马车。 杜善儿上马车的时候要两个丫鬟搀扶着才能登上车驾。 她娇弱苍白的面容深深的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有些被她看诊过的妇人甚至搂着孩子都流下了担忧的泪水。 杜善儿将这些百姓的反应都看在眼中,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随即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杜善儿勉强撑着身子掀开车帘,对着还在观望的百姓轻声道:“大家都回去吧,我不会不管你们的,等我回去养好了身子……咳咳咳!” 撑不住的车帘垂下,挡住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也让善良的百姓更加心疼这位杜善儿了。 马车里。 杜善儿脸上闪过侥幸的心有余悸之色,随即她埋怨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你这咳嗽还要多久才能好?外面可还有很多百姓等着看诊。” 那贴身丫鬟低下头,什么也不敢说。 因她连日在杜善儿背后给人看诊,劳心劳力,昨日吹了点风便过了寒气在肺里,今日咳嗽不断,头晕脑胀连听杜善儿询问病人病情都听不清了。 杜善儿因此给错了药方两次,这才不得已只说自己不舒服,暂停了义诊。 杜善儿十分不满,在太子马上要登基的关口,她这名望要再隆重些才能更加十拿九稳。 不过,杜善儿还要靠着这丫鬟给自己赚声望,也不敢将人逼得太过。便道:“总算能回府了,你且好好休养着,日后我的荣华富贵还要靠你。” 这丫鬟顺从的点点头,靠在一边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不要再发出咳嗽声惊扰了主子。 马车内就这主仆二人,两人从闹市中缓缓穿街而过。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却是前面人流太多堵住了。 两人等候在车厢内,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论柳若言与杜善儿。 “呸!什么天命凤女!当得也太轻巧!你看人家杜家小姐,才是菩萨心肠,我昨日去她那里看诊,她对我笑得十分温柔,且那药方我回家去拿给大夫看了,十分精准。显然是苦学了的。” “是啊!杜家小姐这般才是真贵女,那柳若言分明就是投机取巧。说不定天地异象都是她那个爹花钱弄得!” 杜善儿面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杜家小姐和柳若言,这并不是称呼上的细微差异而已。 而是百姓们都尊敬她,并不称呼她的名姓。 相比之下,柳若言被人直呼名姓,一个闺阁女子这才要羞死人。 那贴身丫鬟缓过劲来,讨好道:“小姐,您的声望越来越高了呢……咳咳!” 杜善儿瞧她一眼,淡淡道:“你就别说话了。这些讨好的话,等我做了皇后再说不迟!” 这丫鬟讪讪坐回去。 便在这时,忽然外面骚动起来。 同时还伴随着一个妇人呼天抢地的哭声! “狗娃!狗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办!谁来帮帮我!救命啊!救命啊!” 这呼喊声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呀!这位大嫂,你的孩儿面色潮红,眼白上翻,浑身发烫这是厥过去了呀!快送往杜善儿的义诊棚去!她是活菩萨不要钱的!” 杜善儿在马车里听了,简直浑身舒爽。 她简直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马车让那对母子好好膜拜下再给他们看诊。 但她也知,此时那丫鬟分明没了心力,已不能替她出力。 她只能错过如此好的一个扬名机会。 杜善儿悄悄掀开车帘,因着前面的人都在围观这大嫂。 倒是在前方空出了一条路,杜善儿便低声吩咐车夫:“快走吧!” 马车驶过人堆。 忽然有人认出了杜家的马车,疑惑道:“那不是杜家的马车吗?我方才从城门过来,听说杜家小姐因体力不支病倒被家中接回家去。大嫂!你快看!你去求求杜家小姐!” 这大嫂有点犹豫:“这不好吧?杜家小姐自己都病了,她是个大好人,我,我可怎么好意思去求她?” 那人嗤笑道:“那你就眼看着你家狗娃死吧!她是大家闺秀,吃的用的,便是自己病了去抓的药都比你这穷老酸要好上百倍!你有空心疼杜家小姐,不如多心疼心疼你家狗娃!” 那大嫂愣住了,咬着牙起来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便向着那马车追去! “杜小姐,救命啊!救命啊!” 马车内,杜善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想掀开侧帘看看。 那丫鬟急忙制止:“小姐,不可,奴婢方才听清了。是个妇人的孩子突发急症,小姐处理不了的……咳咳!你若是被她当街拦住,便会引来围观,小姐你要当众施展医术么……咳咳!” 这话说得杜善儿脸色都变了,她不快的看了这丫鬟一眼。 “当做没有听见。” 但没想到,天不从人愿。 前面的路又堵了。 杜家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看着就像是听到那妇人的呼喊而停下来一般。 马车一停,杜善儿便是一怔。 就在这时,那大嫂也带着孩子冲到了停下的马车旁。 本就是在市井间讨生活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见马车停下欣喜的将孩子往车夫跟前的木板上一放,伸手就去掀帘子。 那丫鬟猛然一惊,上去就拽那帘子,不要叫那妇人掀开。 可惜这丫鬟一急,乱了气息。猛然喉咙一痒,剧烈咳嗽起来。 那妇人还以为是杜家小姐在咳嗽,也急了猛地一拽,竟然将车帘拽了下来,她关切的朝里望去:“杜小姐,你没事吧!” 车帘落下,那丫鬟已然咳倒在一旁,面上难受得不能自己。 杜善儿吃惊的看看那妇人又看看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强自镇定下来,颤着声问:“你要干什么!” 这一幕被一旁二楼临窗的女子尽收眼底。 柳若言望着窗下街道上进退两难的马车,缓缓勾起了嘴角。 第376章 真相渐露,质疑 327 杜善儿这一副受惊的反应倒让这妇人有些疑惑。 尤其是杜善儿眼中明显的抗拒差点让妇人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救命啊,杜小姐!您快救救我的孩子吧!”这妇人殷切的望向杜善儿。 杜善儿镇定下来,颦眉将目光落在了那孩童身上。 她的贴身丫鬟缓了过来,挣扎着撑起身子,也向那孩童看去。 就这么几个动作的功夫,呼啦啦吸引了周围的一圈百姓将马车团团围住。 众目睽睽之下盯着马车内的杜善儿,只等着杜善儿发话。 杜善儿被这么多人盯着,本就不悦,便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好漂亮的小娘子!” 下流! 杜善儿面上涨得通红。 她还想入宫呢,岂能当街被这些浪荡子看去了容貌,日后在口中意淫? 杜善儿语气便带了不悦,对那夫人道:“你把孩儿给我,我在马车里为他诊治,你在一边等候即可。” 说着就来亲手抱那孩童。 这妇人是亲眼见到杜善儿面色转冷的,心下有些犹豫,待看到杜善儿那一双葱白如玉的手根本就不像是做过活的模样,立时醒悟,杜善儿哪里会抱孩子,便急急要往马车上钻:“杜小姐,让小妇人留在马车上照顾吧!” 说着这妇人抢回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大喇喇堵在了马车门口! 杜善儿从未见过如此胆敢冒犯她的人,她勉强定了定神,朝着贴身丫鬟看去,焦急的给她使眼色。 这妇人就坐在马车口,车帘早被这妇人给拽没了。 外面一大堆的人正在围观,她这个病就是不会也得看。 但偏偏,她的贴身丫鬟被这妇人一挤径直挤出了马车,幸亏车夫扶了贴身丫鬟一把才不至于让这丫鬟摔下去。 那妇人还一脸欣喜道:“杜家小姐,现下没有旁人了,您快给看看!” 杜善儿简直想破口大骂,蠢妇!你才是那个旁人! “你把孩子凑近些!”杜善儿硬邦邦吩咐道。 从那孩子一上来她便看到了这孩童面色绯红双眼紧闭,好似呼吸都不畅通的样子。 杜善儿记得这两天看得一例病诊里似乎就有一例类似,是高热惊厥了。 她凭着记忆从车上的药箱内拿出一包药递过去,“一包药可煎两次,一天一次,吃了若还是不好,你再来找我。” 这妇人接过药欣喜若狂连连道谢,她嗓门大,道谢又久,马车内外的人都听见了。 便听得外面就有人声在议论,这杜小姐真是个好人啊!这杜小姐医术当真高超啊!等等。 杜善儿十分满意。就坐在车厢内等着这妇人下车。 谁知这妇人抬手闻了闻手中的药包,忽然之间变了脸色,怒目相视,伸手便将药包扔在了地上。 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你连狗娃的脉都没诊过,怎的给了我一包散热驱寒的药!” 杜善儿愣了一下,随即不悦道:“你家孩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大婶你又将你的孩儿裹得那样紧,不是发热后散热不及时反而被你捂惊厥了是什么?” 这妇人眼里闪过古怪之色:“你可确定?可我家狗娃昏倒之前说他肚子不舒服!你给他诊诊脉吧!” 杜善儿犹豫了一下朝着她的丫鬟看去,丫鬟透过缝隙跟她点头示意。 杜善儿这才放了心,她用轻柔但不失力道的语调轻蔑道:“当然确定,肚子不舒服正是受寒所致!这几日不知有多少妇人这般怕自己孩儿着凉,非要捂住孩子,将孩子热得惊厥的,你这孩儿的症状一模一样……啊!” 杜善儿一句话未完突然如同被人扼住咽喉一般猛然顿住。 马车附近的人俱都惊了。 只见那妇人忽的将捂在自家孩儿身上的厚衣服用力掀开,便看到那孩童腹部星星点点起了黄豆大小的水痘! “这是害了水痘了!这是要传染的!” 不知是谁在前排看见喊了这一声,马车四下围观的百姓尽都惊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杜善儿只觉得轰得一下,面上登时如同火烧。 那妇人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孩儿会出水痘,。 她颤抖着又是满怀希望的看向杜善儿:“你,你能治好的,对不对?” 杜善儿有些慌了,这水痘极其容易传染,这妇人一直抱着这孩子,说不得早就被传染了没有发病而已。 杜善儿嫌恶用手指着这妇人:“还不快将她给我拉开!” 马车外的家丁与丫鬟倒是忠心,上来一左一右的拉着这妇人。 这妇人被拽下马车,自己身上满是灰土,却还不忘护着自己手里的孩子。 杜善儿心中惧怕急了,这几日看诊,来的病人多是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寻常百姓生了小病怕花钱不敢看,生了大病无钱医治没几天整个人就去了。 因此杜善儿没有遇到过比较棘手的病症。随手施药也不过几文钱一包的便宜草药。 她知道水痘的厉害,在结痂之前都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杜善儿坐在马车中,闻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只觉得有毒! “快回府!这里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杜善儿急忙吩咐道。 那车夫倒也果断,前面路堵着,却是回头绕路走了。 大街上便只剩了这妇人抱着孩子痛哭流涕!悲叹无助! 周围的人虽然同情,但都不敢走上前。 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杜家小姐居然走了?她不管这妇人与孩童了吗?” “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外界都传杜小姐医术很高明,怎么连一个水痘都看不出来?” “就是,就是!她方才连脉都没有诊就直接说这大婶的孩子是惊厥了!天啊!这般给人看病太草率了!” “你们怎么能这般说杜小姐呢?她今日是身体不舒服才提前回府的。也许是她身体抱恙一时看走眼了呢?” …… 人群有一瞬的安静,突然有人犹豫着试探着疑惑道:“方才的杜家小姐可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倒是她的丫鬟一直在咳嗽。这杜家小姐说话声都显得中气十足呢……” 凡是见识过了全过程的百姓均反应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人群里有人抬头看了看二楼。 柳若言微微颔首。 就有人扬声道:“这会医术就是会医术,怎么会看走眼?别是这杜家小姐根本就不懂医吧!” 第377章 会心一击,她身上没有药香 这声音十分突兀,且令周遭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就有人犹豫着反驳道:“杜家小姐没来京城前可就有这会医术的美名,应当不至于是骗人的。” 先前质疑那人立时反问:“那你该如何解释杜家小姐当众诊错的事?还有一点,杜家小姐说是在义诊棚中义诊,你们谁亲眼看到过她给人切脉?” 前半句话还不怎的,后半句话一出,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杜善儿给人义诊,这闹得城里声势浩大。 便是没有病的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而那些去找杜善儿看过病的,此时脑海中都不禁纷纷回忆起了诊病的经过。 俗话说得好,望闻问切。 当有病人在她面前坐下,杜善儿会详详细细的问清楚这个人的日常饮食以及作息习惯。 往往三言两语就得出了结论然后便去领药,由杜家的丫鬟发药。 有个别的人杜善儿问过之后不能确定,便和善的建议他到后面去由她的贴身丫鬟来帮忙切脉确诊。 四周嗡嗡声一片,有好些人交头接耳交换着自己所知。 最后竟得出来一个惊人的结论。 那便是没有人看到过杜家小姐亲自给人切脉诊病,反而多是由其丫鬟代劳。 “杜家小姐医术高超,想必她身边的丫鬟是受她教导吧!”仍有人不相信,那般和善可人的杜小姐竟会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先前质疑的那人哼了一声竟是不屑再辩。 这时,坐在地上抱着出了水痘孩童的妇人突然怒喝道:“杜家小姐是真会医术还是假会医术我管不着,我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我身上没钱,去不起医馆看病,就只能找上杜家小姐!她不给我看,我偏要找上门去!她若是不敢给我孩儿看,那就说明她是个草包!是个脓包!” 说着,这妇人抱着孩子挣扎起身,便一步一步的朝着杜府方向走去。 这时,二楼柳若言身后的绿夭急道:“小姐,你还不出手吗?那妇人现在急疯了,若是小姐出手将她的孩儿送去医馆救了,那对小姐的名声可是大大有利啊!” 柳若言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杜善儿的真面目还没有揭开,此时我救了那妇人的孩子,杜善儿随便寻个理由都能将一切缘由推到我的身上……” 绿夭顿时明白了,闭了嘴再不敢乱出主意。 “走,我们也去杜府看看。” 柳若言带上面纱,主仆三人一起下楼顺着人群前去。 杜府。 杜善儿坐在偏厅里喝了口茶压惊。 贴身丫鬟在旁边拿着个手绢咳个不停。 “你这身子究竟什么时候能好?”杜善儿没好气道。 贴身丫鬟默然道:“总还要有个十来天功夫才能养好。” “可恶,方才被那么多人看到,我将病症诊错了!”杜善儿心头暗恼。 这时,那丫鬟开口道:“主子,你明日去义诊棚将此事说清楚再跟百姓道个歉便无事了。毕竟……咳咳咳,大夫又不是神仙,总不可能一生无错,您便承认是您诊错,只要不是大病,也是能被原谅的。” “你要我将今天这妇人的事当着旁的不知情的人面前说出来?然后再认错?”杜善儿沉了脸色。 贴身丫鬟噤声。 “那不是就毁了我苦心营造的名声吗?倒不如给那妇人一笔钱让她闭嘴。”杜善儿冷冷道。 贴身丫鬟在心中苦笑,那妇人拿了钱之后不久能去别的医馆给孩子看病了么? 可这妇人一去旁的医馆,这不就是真相大白了? 杜善儿哪里会医术?若是会医术还能把病人往外推?还给钱! 但这会,杜善儿正在气头上,旁人哪里敢劝。 这丫鬟遂没有多言。 便在此时,忽然,有家丁来报:“大事不好了小姐!门外来了一群人围在门外,喊着要小姐出来给一个出了水痘的孩子看病!他们还说,小姐若是看不了便承认吧,给那妇人一笔钱让她去寻正经的大夫!” 正经的大夫? 杜善儿皱眉,片刻后到底忍不住了。 “这帮刁民,怎么能如此质疑我?我这几天坐在棚子里难道都不能换来他们对我的一点维护?”杜善儿气恨。 贴身丫鬟压抑着咳了两声:“小姐,快收拾收拾出去吧!这一关必须要过了。只要你当众诊治,平了他们的疑惑便能……咳咳咳,便能渡过此难关!” 杜善儿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不快,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不开口只是幽幽盯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这丫鬟素来乖觉,哪里能不懂,她立刻道:“小姐,我会跟你同去的……咳咳,一定不会让你出丑。” 杜善儿这才满意了。 杜府门前,围着近百来名百姓,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就坐在门前放声大哭。 正哭着,忽然吱呀一声,杜府的门开了。 杜善儿带着面纱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寸步不离。 接着二十几名家丁涌出来硬生生给杜善儿辟出了一块地方。 杜善儿声音轻柔,若是仔细听,还能察觉到一丝僵硬与隐忍:“……方才是我不对,因我今日回家,身上未带那些预防传染的物件,这才一时失态……大婶,你信我一次,将孩子的手伸出来,我来为他诊脉。” 这妇人心里正被即将丧子的惶恐所主宰,听到杜善儿如此肯定的话语,到底是相信她的名声的。 她便将孩子的胳膊拿了出来。 杜善儿像模像样的伸手切脉诊病。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柳若言站在人群最后,眼眸里俱都是冷意。 杜鹃与绿夭面上都显出了不忿之色。 柳若言转身敲了敲两人,眼神中才带上了几丝暖意,她淡淡吩咐:“去找一个口齿伶俐的孩童来。” 杜鹃早就憋着劲呢,闻言立刻去了。 不多时,她找来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双环女童。 柳若言跟这女童聊了两句,随后在女童耳边说了什么。 女童高兴的点点头,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 她人小,一下子就穿过了家丁组成的障碍,跑到了杜善儿跟前。 只见这女童先是在杜善儿身上深深的嗅了嗅,随后又在杜善儿贴身丫鬟身上嗅了嗅,而后面向众人,疑惑道:“大家都说杜家小姐姐会医术,可她身上为何没有药香味呢?反而是她的丫鬟身上有股很是好闻的药香呢。” 童言无忌。 这话一出,不仅杜善儿僵了。 就连围观的百姓也都愣了。 是啊,如果杜善儿小姐真的医术高超,那必定是个很爱钻研医术,经常跟药草打交道的人。 她的身上为什么没有药香? 第378章 揭穿,恼羞成怒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这安静令人不安,杜善儿僵直了身体却说不出半个字,百姓齐刷刷望向她的视线沉甸甸的仿佛要将她压垮。 “小姐医术高超这是毋庸置疑的!咳咳!”贴身丫鬟赶紧站了出来解释道。 “只是……”那丫鬟本要解释说,杜善儿怕自己身上沾了药味叫旁的夫人小姐嘲笑了去,每日早晚都会各自沐浴一次。 话都到了嘴边了,这丫鬟又生生顿住了。 这样解释不就是将杜善儿的闺房私事讲出来了吗?这对杜善儿的名节亦是大大有损。 这丫鬟的欲言又止落在围观百姓眼中那不就是心虚么。 四周渐渐响起喝倒彩的声音。 杜善儿从没有被这样当面下了面子,尤其还是被一个卑贱的小女童。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竟然被一个小女童的话给拆穿了。 她猛然盯向那个女童,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 那女童毫不畏惧,她天真无邪的眼眸里倒映出杜善儿有些扭曲的神态。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反而是你身边的这个丫鬟姐姐一直在咳个不停?” “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个丫鬟姐姐在给人看病?” 杜善儿没想到,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女童竟然一句比一句更切近事实真相。 她勉强让自己挤出来个笑容,“小妹妹,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你跟姐姐进去,好好跟姐姐解释一下,好吗?” 说着杜善儿便伸手去抓她,想先将她骗进杜府。 那女童侧身躲开,跑掉了。 这时,一个轻灵温婉的女子声音从人群中冷冷响起:“杜家小姐莫不是心虚了?为何要将这小姑娘骗进杜府?你若真的会医术,就在这,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再诊上几人不就可证明清白?到时,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了些嘲讽的意味。 杜善儿望向人群,终于察觉了不对。 这时,抱着自己孩儿的妇人猛地拽住了杜善儿,“你别走!我信你!你给我孩儿治,他好了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只要你治好我的孩儿,日后不论是谁敢说小姐半句不是,我都跟他拼命!” 杜善儿看看那还在晕厥的孩童,镇定下来,点点头。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 杜善儿伸手搭上了这孩童的手腕。 她的切脉手法也是跟丫鬟学过的,只是她只学了样子,怎么分辨脉象的不同却是一知半解。 她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等了好一会便说道:“这是发痘了,你随我的丫鬟进去拿上几幅药煎服,这孩子便可药到病除。” 杜善儿到底是有名声在的,这妇人连连点头。 便在这时,之前在人群中的那个温婉轻灵的女子声音又再度响起:“杜家小姐留步,你让这妇人进去随你拿药,万一是府上懂医的人调配好的呢?不如你现在当众将这药方所用的药材说出来。只要你能说出来,那就证明你确实懂医会药。毕竟……” 那声音顿了顿,带了点从容不迫的笑意:“方才就说了,这孩子是生了水痘了。此时杜小姐说出来怎么也不算是你诊出来的。” 好想撕烂这个人的嘴! 杜善儿眼神中带了点恨意,扫过面前人群。 她仍是看不出来,是谁在说方才的这番话。 而这时,人群已经被煽动,有人应和起来:“是啊杜小姐,你就当众将药方说出来吧!说出来了就能够证明你是真的懂医术!” “杜小姐,我家里还有个病人呢,本来想着今天带来让你瞧瞧,你快说吧,我们一家都盼着您救命呢!” “杜小姐,快说啊!” “是!快说吧!” “别是真的心虚了吧?” “难道那女童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 杜善儿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还是一帮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一直以来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的贱民! 杜善儿装作思考的模样,微微退后想让贴身丫鬟给她想想办法。 那丫鬟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敢看杜善儿。 杜善儿没有等来贴身丫鬟的小动作,周围的百姓却催的越发急促。 “杜小姐快说啊!” “杜小姐你低着头做什么?” 杜小姐……杜小姐…… 杜善儿突然怒火中烧! 她猛地捂住了耳朵! 心中恨意大作,你们凭什么来质疑我?便是她不会医术,这段时间她免费发出去的药包也足够多了!你们这些人占了便宜,现下被人煽动却还有脸来质疑她? 若是没有她,这些贱民还不知能活多久? 果真是一帮不知感恩的贱民! 想着想着,杜善儿便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错得都是这帮不知感恩的百姓了。 杜善儿咬着唇,面上一板:“你们太过分了!” 说完,转身回了杜府! 一句解释也无。 随着杜善儿的回府,那些家丁,她的贴身丫鬟都纷纷退回了杜府! 杜府大门砰的一声紧闭。 外面人群有片刻的安静,忽然才有人反应过来,试探着说道:“这杜家小姐是……恼羞成怒了?” “她不会医术,当众说不出方子!” “她身上没有懂医术的人该有的药香,反而是她丫鬟身上有!” “她说自己累垮了身子,今日暂停义诊,可方才分明中气十足,倒是她的丫鬟连连咳嗽不断!” “她的丫鬟身上有药香……” “京中贵女,是不学那医术的……” “杜小姐虽然是近几年才搬来,可听说杜老爷完全是按照京中贵女的标准来培养她……” “所以,杜小姐不会医术!极有可能是她的贴身丫鬟一直代她问诊!” “是了!她那贴身丫鬟与她总是形影不离!” “……” 人群中,柳若言轻轻扯动唇角。 杜善儿虽然没有当众承认自己不通医术,但有了这些百姓的猜测,也够了。 等这传言发酵几日,倒时便会有更多的人怀疑。除非杜善儿在这几天之内迅速学通了医术,否则,她只要出现便是经不住任何质疑的。 人群带着这耸人听闻的消息迅速流窜开了。 柳若言掏出身上装了银钱的荷包,走到那抱着生了水痘孩童的妇人跟前。 “去找个真正懂医的大夫看吧。” 第379章 澄清名誉 那妇人眼里本已显出绝望悲愤茫然等等情绪,忽然见到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拿着救命的荷包放在了她面前。 这妇人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接过,打开来仔细看过,确认是一两的散银,这才欢喜了。 抱着孩子连连给柳若言磕头。 等这妇人抬起头,柳若言等人已经不见了。 等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绿夭忍不住问道:“小姐,杜家小姐被揭穿了固然大快人心,可那些诽谤你的流言便不管了吗?” 柳若言淡笑:“自然是要管的,只是要再等几日。” 三人在原先的酒楼与几个乔装成寻常百姓的男子汇合。 那领头的人拱手道:“柳姑娘,这杜家不查不知道,一查着实让人气愤!他们免费给百姓发放的草药多是几文一包的劣质草药。原先杜家未进京城前就是做贩药生意的。后来她爹捐了官,这才不做了。想来是他手上积压了许多草药,弃之可惜,便留给他女儿造势。原先杜善儿确实在外地颇有善名,但同时,也有人私下说杜家也惹上过好几起人命官司,逼不得已,杜家才搬了家乡。” 原来还有这缘故。 “不过此次义诊,毕竟是在天子脚下,杜善儿免费发放草药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她是看人发药,若是家里都是老弱妇孺,男丁在外的,她就将那便宜的草药给了。若是家中有强壮劳力男丁在的便发的都是好药!” 听到这,杜鹃和绿夭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 而柳若言的眸色亦是更深了一层。 “那就请高大哥将这些事都散播出去吧!杜善儿是对是错,就交由那些百姓决定。” 杜善儿的命运便在这寥寥几句话之间被确定。 那日过后,杜善儿称病不出,将义诊的棚子停了。 她想得很好,她先躲上几日,然后说自己因病不能为百姓亲诊,以此为借口上水意庵为百姓祈福。 这般躲上一段时日,等流言淡了。 反正她的好名声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那些看到她出丑的不过百余人,根本不足成势。 且她已经派出杜家的家丁外出打探那日围观的人都有哪些。 杜善儿放心的在家中舒服的待了几天。 这期间她那贴身丫鬟一直在养病,却咳得越来越严重。 “小姐,奴婢觉得有些不妙……咳咳咳……”杜善儿正在吃燕窝,她那贴身丫鬟没有通传径直走了进来。 杜善儿厌恶她身上的药味,只要一闻到就想起那天自己的尴尬。 “有什么不妙的?” “奴婢出门买药,听到了一些流言…咳咳咳……”丫鬟掏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流言?”杜善儿到此时还未放在心上。 “如今有好多人在说杜家丧尽天良,议论小姐蛇蝎心肠,沽名钓誉是个骗子!”这句话一口气说完,这丫鬟险些背过气去。 “放肆!这帮贱民!”杜善儿再次感觉到了被冒犯! 可她微微冷静下来却有些不解:“为什么?是何缘由,你可打听到了?” 这丫鬟急着回禀一口气没上来,回答不了,瞪着通红的双眼求救似的看向杜善儿。 可惜,杜善儿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忿忿那些收了杜家好处,拿了杜家草药,占便宜的贱民不知好歹。 这丫鬟明显回答不出更多。 杜善儿想了想便决定亲自出门打听。 她扮成了一个富贵公子,径直去了京中最是繁华的酒楼。 那里正好有人在高谈阔论,论的就是杜家。 “杜家原先便贩卖草药,后来不做这营生,手上压了好多过期的草药……” “死了人……人命官司,有钱……摆平……” “根本就不会医术……” “都是她身边的丫鬟……” “沽名钓誉……骗子……” 杜善儿脸上涨得通红,心里却也吃惊惶恐起来。 谁?竟然将她家以前的事都查出来了? 在这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先前杜善儿说自己千金一科极为擅长,非要替柳家小姐看诊被拒。诸位可还记得这件事?” 这句话一出,周围人都纷纷应和。 “记得……怎么不记得……” “如今看来,却是个圈套!那杜善儿懂什么医术?柳家小姐是柳丞相的爱女,去年一舞动皇城,自是才华横溢。怕是早就看出这个杜善儿虚伪模样,方才拒了。可你们还记得流言是怎么败坏柳家姑娘的声誉吗?” “这……是啊!柳小姐根本就不是传言中所说那样!杜善儿自己不会医术还偏偏要去给柳小姐看诊,实在可恶!” “她被柳小姐拒了,还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说柳小姐看不起她。” “柳小姐冰清玉洁,不屑与她这种人来往,反而被她害了名声啊!” “是啊,是啊!” “……” 可恶啊!杜善儿紧紧攥住了手心。 方才那些人的话语里,称呼又是变了,唤她就是名字,唤柳若言就是柳小姐! 这背后的人一定是柳若言! 杜善儿心中确定了猜测,心下发狠。 这时,旁边的人已经说到了杜善儿不懂医术却开义诊棚一事了。 杜善儿虽知道不一定能被人认出来,却也不敢再待下去了。 她匆匆回了家,想找自己爹想办法挽回声誉。 下人见她回来,却急忙来报:“小姐,路翠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死了? 她的贴身丫鬟,死了?? 杜善儿正要迈步进后院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方才想起她刚才出门之时,贴身丫鬟脸上那痛苦的神色。 可,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这几日这丫鬟咳嗽,哪一次不是咳得惊天动地,然后没事的吗? 她怎么知道今天就能让人死了? “等爹回来!等爹回来!” 杜善儿六神无主。 杜善儿在煎熬中等回了杜老爷。 焦急的杜善儿并未发现自己亲爹的脸色今日有何不同,便着急的将外面的流言和贴身丫鬟的死说了。 “爹,这可怎么办?咱们杜家的声誉就这么没了!那些百姓也太没有良心了,占了杜家的便宜现下却这般落井下石!我的辛苦建起来的名声就这么没了!一定是柳若言捣鬼!爹!你快想办法呀!” 杜善儿焦急的晃着亲爹的胳膊。 “闭嘴!”杜老爷猛然发出一声厉喝。 第380章 想立你为皇后,拒绝,请罪 大概是觉得有些失态,杜老爷深吸一口气后冷静下来,他看向有些惶惶的女儿,皱眉呵斥道:“不过是一些传言,你慌张什么?那贴身丫鬟死就死了,正好你借此机会专心留在家等着议亲。” 说到这里,杜老爷到底眼里闪过遗憾:“就是有些可惜而已。” 很快杜善儿就知道了这可惜是什么意思。 京中关于柳若言不利的传言无人再提起,关于柳若言天命凤女的身份再度被人提起。 杜善儿的事不但没有给柳若言降下去热度,反而令有些百姓坚信,柳若言就是天命所归的女子。 这阵风很快便刮进了皇城。 柳世忠这几日上朝,他身边的同僚打量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等他回到家中想起库房里的那些据说是夜凌风送来的聘礼,更是头疼不已。 随着新皇的登基大典越来越近,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私下改口称呼夜凌风为陛下了。 等到了那时,夜凌风便是天子,皇权更加名正言顺,他更开不了口了。 光他自己知道的几个原礼部备选皇后女子里,就有几个了不得的家世。 宣帝皇后的娘家出了好几个美人,端亲王那边的还有个据说是夜凌风表妹的。 朝中,刑部尚书其实也有一女,但刑部尚书之前一直捂着,也是最近才放出了风声。 还有岳尚书家……,不死心的纳兰家…… 新帝此时再结亲,便不是区区一个太子妃而是立后了。 纳了新后,少不得为了平衡势力要再封几个贵妃婕妤的填充后宫。 他的女儿,怕是还不能享受到新婚燕尔,夫唱妇随就要开始学着将夫君推给别人。 虽说古时的女子哪怕如自身的婚嫁大事都没有自主权,柳世忠还是希望自己这唯一的爱女能选一个她中意的人。 新皇登基当天,柳世忠很早就去了宫里,柳若言带着人回了家。 柳沐深没有正经官身,便留在了家里等候消息,镇国将军已经答应向新帝举荐柳沐深。 柳世忠走了没多久,忽然门外就传来喧闹声。 竟是宣柳若言入宫的懿旨。 柳若言没有多想,如今宫里边能传来懿旨,只能是新封的太后了。 原先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不大管几个皇子,如今猛然点名叫柳若言进宫,着实有些让人不解。 因着宫里太皇太后的死,这会的太后还在寿宁宫替太皇太后守灵。 柳若言被人一路引到了寿宁宫。 不过不到一年而已,这宫里的主人便换人了。 柳若言就像是第一次进宫一般,低着头只管跟着前来引导的嬷嬷。 “姑娘在这里等等太后,太后沐浴后便来。”那嬷嬷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将柳若言一人扔在偏殿。 偏殿内燃了一炷香。 柳若言一直等到香燃尽,都没见有人来。 一直到午时一刻,偏殿门口才传来响动。 逆着光线,明黄色的衣角在余光中一晃,柳若言心神一凛,随即冲着来人跪下。 来人声音带着笑,却道:“等急了吧?朕这登基大典已经叫礼部尽可能的缩减时间了。” 柳若言一惊,没想到这真正宣她入宫的却是夜凌风! 夜凌风称号明,明帝。 只是他怎么用这般亲昵的口吻跟她说话? 柳若言心中的预感越来越糟。 夜凌风说了这句话后见她没有反应,竟也没有叫她起来,便径自坐下。 “最近几天,京中流言甚多,想必也叫你困扰了。”夜凌风见柳若言一直低着头,语气淡了淡。 “民女惶恐,”柳若言不卑不亢答道:“京中出了关于民女的流言,民女心下十分担忧有些不知内情的百姓会受其误导,便自请去了庵堂清修。谁知这流言直到昨日还是越演越烈。民女再在此僭越恳请陛下查清此事,为民女还一个公道!” 夜凌风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什么东西。 他都还没表态呢,柳若言自己就定性为是有人陷害,还先发制人说请他查清楚。 好半天,夜凌风才开口道:“朕以为,这天地有异象必定是上天有所提示。柳若言,难道你就真没想过进宫来辅佐朕?” 柳若言诧异抬头:“辅佐?” 夜凌风眼里带了笑:“那杜善儿一家趁着京中变动,沽名钓誉,趁火打劫,投机取巧。你不就做得很好吗?柳沐深借给你的那几个人乃是朕的授意。” 柳若言恍然,难怪,那几人对她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夜凌风继续说道:“杜善儿这件事,你就处理的不错。暗中引导,不避不让。你这般的处理方法很合朕意。朕想让你成为朕的皇后。” 夜凌风说到这里,神色非常诚恳,“柳若言,你抬起头来,看着朕。你看到朕的诚心了吗?” 柳若言垂下头颅,一语不发。 夜凌风脸上本就淡薄的笑意渐渐收了。 偏殿死一般的寂静。 “朕为了见你同你表明真心,登基大典一过便散了朝臣来这里见你。难道不能令你考虑哪怕一下?” 夜凌风语气一顿,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压迫:“回答朕!” “陛下……”柳若言缓缓抬起头,如夜凌风所愿与他对视,但她眼中如同古井一般的淡定无波简直叫夜凌风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屈辱。 “你……”夜凌风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柳若言此时的行为,他只觉得心里很堵。 “陛下,其实于公于私,民女都不是合适的对象。于公,那天地异象一看便知手段拙劣,非在民女身上打上天命凤女的印迹,这背后不知有多大的阴谋,足以这一点,陛下就不可立民女为后。而于私……民女对陛下并无私情。” 柳若言说完,立刻高声道:“民女大逆不道,口出妄言,还请陛下责罚。” 柳若言心里清楚,夜凌风被拒,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否则迁怒的很有可能便是柳世忠了。 谁知,夜凌风面色更黑了,他忽然道破柳若言的心思:“你不必故意请罪,你是担心朕迁怒你爹?朕不是夜凌华。” 第381章 闯宫为民,要战? “谢陛下。”柳若言毕恭毕敬。 夜凌风望着跪在地上仍旧无动于衷的女子,心里涌上不甘。 “今日你不答应,亦在朕的预料之中。皇后之选也并非只有你一人。”夜凌风语气很是平稳,也很有帝王风范。 他不等柳若言发问,也许柳若言根本不想知道,他便径直客气道:“柳姑娘快回吧,柳丞相得知你进宫,面色难看的就差当朝给朕甩脸子了。想来他担忧你的安危,此刻还在宫门口未曾离去。朕日后自会立后大婚,既然如此,那也盼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说罢,夜凌风便起身出去了。 临走也没叫柳若言起来。 其实夜凌风早就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柳若言缓缓站起,出去问了寿宁宫的宫女,能不能离开。 门外的宫女说可以,果然夜凌风只是借了新太后的名义将她请进宫。 柳若言出了宫。 在宫外见到了等待女儿的柳世忠。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 这一刻的父女俩面上都有些茫然。 明帝跟之前的君王果然都不太一样。 在路上。 “今日在登基大典上那帮急着往后宫塞女人的臣子可都万万没想到,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要替太皇太后守丧一年。”柳世忠语气有些慨叹。 柳若言却忽的心头一跳。身为帝王便是守丧也可循例缩减至三月,夜凌风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反而给了自己能集中精力处理政事的一整年。 他要做什么? 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站在天下权势的至高点,一般只会想着两件事,美人与征服。 若夜凌风根本不在意自己将会面对哪个女人,那他就只剩下了一样感兴趣的事。 便是不断的征服。 先收拢自己手中的权势,再征服周边小国。 南疆那边本就国小民弱,不足为惧。 唯有北狄,兵马强悍。 足以成威胁。 柳若言只觉得自己好像走不出命运的牢笼。 前世柳家因通敌北狄而亡,今生身为古武子民却还要面对国与国之间的宿命。 那个名字,仿佛很久都没想起了。 “陛下……想来自有其雄心壮志。”柳若言淡声道。 柳世忠看了她一眼:“你在宫里……” 柳若言若无其事:“日后,女儿可能难嫁了。只怕要赖在爹与娘身边一辈子了。” 柳世忠半响没说话,良久才嗯了一声,“好。” 这个好字重逾千金。 父女两人回到家,见柳若言没事,白氏与柳沐深都放下心来。 晚饭时,柳沐深几次欲言又止看向柳世忠。 吃完饭后,柳沐深便直接跟上柳父一同去了书房。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父子交谈,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却传来了外面白氏焦急呼唤柳世忠的声音。 “老爷!老爷!你要去哪?”白氏茫然又无措,她还没见过流逝中国发过这么大脾气。 便是他面上的神色也难看的很。 柳沐深也跟了上来,焦急道:“父亲,你被冲动,有什么事等明日一早再去宫里!” 柳世忠却伸手扬了扬手中的令牌:“这是先帝赐予本官可随时进宫进谏的凭证,明帝不会不认的。” 宣帝现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便是夜凌风的登基大典都是由他往日身边的宫人引着他的手完成的。 且夜凌风对宣帝虽好,但为了防止底下的臣子还想着宣帝能够好过来而做出些什么事。 今日大典一结束,宣帝便被宫人带了下去,不知被引去了哪个宫。 有些想再见见宣帝的,都被禁卫给拦住了。 现下,柳世忠还想用宣帝给的令牌闯宫? “爹!不可!”月亮门处,柳若言赶了过来。 她在见到柳世忠眼神之时,便明了了。 闯宫是势在必行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柳若言问道,明明中午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 “你让你哥跟你讲吧!为父要进宫去了,再晚就下钥了!”说着柳世忠便开门走出去。 自从小高失踪了之后,柳父身边也不要带什么人,每日都是自己一人进进出出。 “快去准备马车!这么晚了,老爷要进宫,还要面圣,路上需要保存体力。快!快!”白氏反应过来,急忙指挥着下人套马上车追去了。 柳沐深面色忧愁,显然他也十分苦恼、 “哥,究竟是何事?”柳若言问道,她在问得同时,心念也在急速的猜着。 什么事能惊动父亲?那必然是有关家国民生的大事。 宣帝在位时赋税减去近五成让给百姓休养生息。 古武前二十年,不说国富民强,那也是国库充盈,各地粮草充沛。 而北狄民风彪悍,多为骑兵。却物产贫瘠。 这也是北狄一直以来与古武在边关尽管摩擦不断却不敢当真动手的主要原因。 而柳沐深一直在镇国将军处,他能探到的消息便只能与打仗有关…… 难道……难道夜凌风竟想要现在便对北狄开战??? “哥哥,是不是陛下提起了要撕毁与北狄的互市结盟条约?”柳若犹豫了一下:“可嘉兰公主才刚刚嫁过去!是否太急了?” 柳沐深惊呆了:“你,你怎么知道!” 柳沐深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压惊,随后道:“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差不多便是这意思。他将在朝武将私下叫进宫中,只问若要收服北狄需粮草几何!” “镇国将军当时觉得有些不妥,便说要计算一番,这才拖延了回来,托我问问爹此时攻打北狄可是时候。他认为很是合适,正因为嘉兰公主刚嫁过去,北狄王必然不会想到古武会在这时攻打,必能抢得先机。否则等日后北狄通过互市往来暗自从古武内腹取其所缺壮大自身,那便不好攻克了!” “镇国将军是想拉着爹在明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立下功劳。谁知爹一听便发作了!说这样是置古武的威信于不顾,也置嘉兰公主的性命不顾。这还罢了,现下国库确实是比开国之初充盈了五倍有余。可古武军队不善马上作战,一旦开战,真跟北狄打起来那便只有一个拖字。战线拉长,则粮草必然加倍。接着便要怎么做?征兵丁,加田税,能干活的男子都被拉去打仗了,这田里的事谁来侍弄。古武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生气便又要消磨殆尽……” 柳若言越听眉头越皱,思绪越飘越远。柳沐深说得都对,前世古武与北狄之间的战争,北狄是速战速决犹如狂风过境,而古武为了破坏北狄的进攻节奏,便一直都是拖战术。 这么一拖才让两国僵持下来。 夜凌华查到柳世忠的通敌证据,明明处处是漏洞,朝中却无人为柳世忠说话,正是因此。 而且…… 柳若言心惊肉跳将那个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洛南王,左长乐。 前世便是他率兵抗击古武! 第382章 暗潮汹涌 只不过,前世不知道是左长乐,而她又与他不相识而已。 柳沐深与柳若言解释了一番之后到底坐不住,两人便出门追去了。 这个时候已然追不上,柳沐深找到宫外的马车,抱着希望询问车夫,车夫说柳世忠在一刻钟前已经进宫了。 兄妹俩坐在马车里等,谁也无心回去睡眠。 这么一等谁知竟等到了亥时。 马车外一道朦胧的光线照射过来。 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兄妹俩。 柳若言是女眷不便外出,便坐在马车里等。 柳沐深下了马车,惊讶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来了?” 一个颇有朝气的女子声音响起:“怎么,只许你等柳大人,便不许我等我爹么?” 柳沐深似被噎到了,“你,你一个女子,半夜出来怕是……” 话音未落,明显林静嫣生气了,打断道:“女子又如何?柳沐深,我本以为你与旁的男子不同,没想到你也跟他们没分别!我爹是武将,我是武将之女,我便是从来都这般不拘小节!” 柳沐深彻底结巴了:“不不不,你误会了!武将挺好的!真的,我从小的愿望便是做一个保家卫国的武人!你信我!” …… 马车内的柳若言真的无奈了,她猛然掀开帘子,出声提醒道:“林姑娘,更深露重寒意沁人,上来马车暖一暖吧。” 说着柳若言将马车座位底下,暗格里装着的灯笼点着挂在了马车顶上特制的凸槽处。 一下子,马车内光线倾泻出来,当真是让人觉得马车里一定更暖和。 林静嫣顿了一下,便和丫鬟上了马车。 柳沐深这才反映过来,他刚才是要提醒林静嫣半夜出来,多加件衣服啊,他不是觉得林姑娘单独夜半出门不庄重啊! 这会再解释却显得刻意了! 柳沐深捏了捏拳,将帘子放下来,与车夫并排坐在一起并没有进去。 只有一帘之隔。 马车内的两个姑娘要说什么简直清晰可闻。 柳沐深私下里盼着自己聪明的妹妹能替自己解释一番,又隐隐期盼着能得到林静嫣的回应。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此时不知境况如何的父亲,为自己此时的旖念感到愧疚,又猛地跳下马车更靠近宫门了一些。 林静嫣在马车里,随口与柳若言寒暄了两句,她实则心神是放在马车外的柳沐深身上,听到他坐在外面又很快跳下去走远,神色间暗暗有些失落。 “这么晚了,镇国将军也是被陛下急召入宫的?怎么方才却没见到?”柳若言微微笑着,一边伸手将自己身侧的一个靠枕塞给林静嫣。 林静嫣的丫鬟接了,给她放好。 林静嫣的腰背得了支撑,整个人放松下来。 这气氛太好,衬得柳若言的话也不那么突兀。 林静嫣皱眉道:“不是的,下午爹爹入宫了就没回来。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陪我用晚膳的。” 柳若言没料到却是这般的答案。 镇国将军主战,必然与陛下站在同一条阵线。 如此这般,镇国将军虽不至于与柳父反目成仇,但私下里却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来往。 也不知朝中大臣会有几人支持父亲。 柳若言隐隐觉得不安。 就在马车内的两人以为明帝会留两位国之栋梁在宫中过夜之时。 宫门那边传来声响。 两女急忙下车朝着各自的父亲拥去。 柳若言一眼便看到了父亲眉目之间的疲累与挫败。 不过几个时辰,柳若言却觉得这点时间将柳世忠的精气神全都抽走了。 一旁柳沐深没说什么,扶着柳世忠往马车那边走。 柳若言想了想,转身朝着镇国将军走去。 林静嫣正在埋怨他:“你又食言了,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女儿?陛下在宫中留你用膳了吗?没有的话先回家去喝点粥……” 镇国将军本是笑吟吟看着自己女儿,他耳力好侧头看向柳若言方向。 目光微微沉下来。 “柳姑娘可又有什么惊人的言语赐教?”镇国将军似笑非笑,问道。 “林叔叔说这话是在寒碜我。”柳若言施了一礼,直起身子淡声道:“请问林叔叔,大约何日出征?” 镇国将军知道,柳若言已经看出来了今天的结果,他没接话反倒是带着点强势与不容置疑道:“柳丫头,叔叔看着你就像是看自己的闺女一般。你回去好好劝劝你爹,如今是陛下的意思,我们不过都是马前卒为陛下驱使而已。他何必跟陛下拧着来?他尽到他臣子的本分便是了,不必搭上自己的命。” 柳若言心头一沉。 “这话我会转告我爹。” 柳若言再施礼,转身回到马车上。 柳世忠显然很累,柳若言熄了灯笼,一路回家不提。 接下来,柳世忠仍旧如常每日去上朝。 柳若言也抽了时机将话转给柳父。 但她心知肚明,父亲是不会妥协的。 因为此时朝中大半臣子都在附和镇国将军的提议。 连城中百姓都已经得知。 筹备军队攻打北狄的事在朝上议了三天,最终结果便是,下朝的时间。 柳世忠回到家里将官帽一摘留给白氏,轻飘飘一句:“夫人你不是说嫌为夫陪你的时间太少吗?自今日起,大约你就会开始嫌弃为夫日日缠着你了!” 这是个什么话,白氏琢磨了半天恍然得出一个结论。 柳世忠被罢官了??? 等朝中的消息传出来,倒没有白氏想得那般严重。 柳世忠到底是做实事的人,平日里也很是勤勉,明帝只是令他回家歇几天,等着歇好了再回来。 只是没了柳世忠的朝堂便是一面倒的支持明帝。 而据说最后,明帝定下了攻打北狄的策略后,还特意当朝问了莫太师。 莫太师当即跪倒只说了一句:“陛下是天子,所说之言便是圣令,臣等必当极尽所能为陛下在朝堂上分忧。” 一直没有表态,却在最后拍板钉钉时刻来了这么一句的莫太师当即将柳世忠对比了出来。 连莫太师这等重臣老臣,都以天子之言为尊,区区一个柳世忠当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恃宠而骄。 明帝这么一晾着柳世忠便晾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柳世忠待在家中真的哪里也不去,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整日里都缠着白氏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整得柳沐深都觉得自己的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唯有柳若言日日都坚持派人打听着外界的动向,并要柳沐深不忘去镇国将军府当值做事。 第383章 冒进,阴谋 在这一个月中,整个朝堂上下都急速运转起来。 粮草,兵器,盔甲,还有数十种战时应对民生的决策上报上来。 明帝自认为没有问题,为了稳妥起见,每一份他批阅过的方案都会请莫太师再看过。 莫太师总会给予明帝肯定,并且完全按照明帝的吩咐去办。 一时之间,明帝的自信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朝堂上下看起来当真是君臣和谐统一。 大军开拔出征,镇国将军任主帅,莫太师之孙莫小九任前锋。 据说,莫太师此举又把明帝给震撼了。 大军出征当日,明帝与莫太师在城楼上君臣互饮,大有以往恩怨一笔勾销之态。 而在大军出征当日,柳世忠装作若无其事的又重回了朝堂上。 此时的朝堂经过这一个月的和谐洗礼,仿佛突然之间就将柳世忠孤立起来。 明帝对柳世忠不像以往那般重用,下了朝后不再召他伴驾,取代柳世忠的是莫太师。 而朝事上,柳世忠渐渐发觉来找自己的同僚变少了。 变少就意味着很多该由他来决策的政务,被这些同僚们越过他直接找了明帝。 而明帝又会随口问他身边的莫太师该由谁去做合适。 柳世忠在朝堂上的神色越来越凝肃。 大军出发三日后,按照预计可抵达古武与北狄相接边关处。 明帝接到第一封军报。 镇国将军已在边关扎营,先摸一摸情况。 便是这封军报又引发了朝堂上柳世忠与莫太师彻底的针锋相对。 柳若言在家恍恍惚惚中已经做了好几回噩梦。 第一回,她梦见在一处华贵的宅子里,左长乐拥着雪蓝岑,甚至他身边还有上次那个名叫馨雨的女子。 他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转眼间 ,他来到她面前,深情款款道:“卿卿可知我的心意?” 柳若言如鲠在喉,立刻便醒了。 第二回,柳世忠重新上朝之后,大军开拔那天。 柳若言梦到,镇国将军率兵冲在最前方,而北狄那边当头冲过来的亦正是左长乐。 两人撇开其他士兵单独厮杀在一起。 忽然镇国将军的脸变成了柳世忠…… 左长乐一刀砍下来。 柳若言彻底吓醒。 经过了这两次,柳若言到了夜里便有些心神不宁。 便在这时,柳世忠再次被陛下点名回家休养,这次陛下补充了时间,不到大军回来,柳世忠不要上朝。 柳若言并不以为这是一件槽糕的事,便想去柳世忠跟前宽解。 谁知,柳世忠却是一脸愤慨。 “言儿,为父是那般看不开之人吗?便是罢官回来为父亦能与你娘琴瑟和鸣自去过日子!可如今的朝堂乌烟瘴气全变成了莫太师的一言堂了!” 柳世忠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暗哑。 “怎么会?”柳若言很是吃惊。 “难道上次萧柔儿与萧家的事没有令陛下生疑?还是陛下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只能信了莫太师?” 柳世忠长叹:“是我疏忽了。莫太师抓住了陛下的心,少年人初初登位缺少的不是劝诫而是信心。我一味的从旁阻拦否定,陛下自然不待见我。” 柳若言一震,这一点,她也疏忽了。 夜凌风与夜凌华不同。 夜凌华自年少时便被当了储君来培养,而夜凌风只怕从小就是要学着怎么去避开夜凌华的风头。 纵然夜凌风现在已经手握大权了。 他却缺失了许多年的储君素养,第一条便是自信,甚至自负。 柳若言颦眉问道:“那如今大军可还安好?” 柳若言一语便问到了点子上。 柳若言很是了解柳世忠,他劝阻不成重回朝堂便是妥协了。 可现在必然发生了令他妥协都无法妥协的变故。 当此时刻,只能是出征大军有问题。 柳世忠没有注意到,只闭了闭眼,担忧道:“镇国将军自然是稳的,大军在边关驻扎没有冒进,可莫太师向陛下建议,应当趁着北狄反应不及快速攻打过去,来个以快制胜,说不定能直捣黄龙直接生擒了北狄王,那便什么后顾之忧都没了!” 柳世忠深吸了一口气,很是克制自己道:“你听听,这说得是什么话?难道北狄人就如纸面人一样任你揉搓?以往的两军对垒,北狄人的骑术极为了得,他们的马上作战不知比我们高明几何。北狄人口稀少,咱们仗着人多才有压倒性的优势。边关处地形复杂,若是走北狄的官道,只怕还未走到王庭便被人发现堵在半路,若想以快制胜,必要先知己知彼,少不得要暗中探查一番,如何能够冒进!” 柳若言听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那陛下最后如何决断?” 柳世忠闻言坐下来,整个人的背脊显得有些弯曲。 良久,他缓缓开口:“陛下已经下了速战速决的圣令给前锋统领莫小九,让镇国将军在后方配合前锋作战。”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令镇国将军在后方配合莫小九。 那岂不是说,镇国将军丧失了控制前锋的主帅权,反而要被莫小九牵着走。 柳世忠将憋在心中话说出口,倒也舒服了一些。 他看看柳若言面上的凝色,心下有些愧疚。 他做什么要将这些事讲给女儿听? “好了,等你哥哥回来让他来我这里。镇国将军也未必就会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掣肘,也许他能应付。你下去歇着吧。这些事与你无关,你无需挂怀。” 柳世忠疲累道。 柳若言退下,她人在门外,听着门内柳世忠粗重的呼吸,心下起了茫然。 镇国将军面临着这样的处境,若是有了什么意外,林静嫣与柳沐深之间只怕也多有变故。 而北狄那边,左长乐犹如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无。 她心下茫然,既盼着如同前世一般左长乐现身人前。 又惧怕如她梦中那般,左长乐与镇国将军阵前相峙。 大军出征,除了最初的几封军报,明帝明示给朝臣共商之外。 连着十日,之后的军报,除了讳莫如深的兵部,莫太师。 朝臣都只见旨意不断飞往边关,再不知如今进度如何。 此时,有些本就中立的臣子渐渐觉出了异样。 将在外,朝堂干涉过多并非是好事。 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到大军出征已有半月这天,明帝忽然下了一道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 捉拿柳世忠! 第384章 不留活路,失踪 “爹!” “老爷!” 柳若言和白氏急急从内院赶过来,却已经见一队禁卫将柳世忠围住,柳世忠似说了什么。 禁卫便没有再上前,而是呈扇形在他身侧两边排开,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柳世忠抬脚就要走,白氏已经扑到了他身前。 “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你是不是又是哪里得罪了……”白氏慌不择言。 禁卫在前,白氏一个陛下二字就要出口。 “母亲!”柳若言喝断,扶着白氏站好:“不管爹爹犯了何事,总要先审问清楚缘由才会定罪。母亲切莫自乱阵脚,免得传入陛下耳中以为不敬。”柳若言隐晦的点出陛下二字。 柳世忠点点头,他面上一派坦然。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想来是被旁人的事牵扯到了而已。” 柳若言同白氏目送着柳世忠离去,这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深了。 正待要关门之时,墙角处衣袍一闪。 柳若言认得分明,那深蓝的袍边有银白色的祥云纹,是她亲手给柳沐深缝的。 柳沐深方才就在外边却没进来。 柳若言转身朝着那片衣角消失的方向走去。 柳世忠在禁卫的包围下走到大街上。 虽然他没有带上枷锁镣铐,但路旁已经开始有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 柳世忠目视前方,浑然不觉。 穿过最后一条小巷,宫门远远能望见时。 忽然他前面的禁卫整个人气势一变,纷纷拔出了佩刀停下来。 就看到柳沐深面色沉凝挡在路中间。 柳世忠抬脚走到禁卫头领身边,“此乃犬子,且容下官交代几句。” 禁卫皮笑肉不笑的收了佩刀。 柳世忠走上前,眉目微敛。 父子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柳沐深并没有带兵器,故而柳世忠看出他只是要与自己说一番话而已。 “陛下看了边关传来的军报,半个时辰后便下了这道命令。儿子去了兵部也没打听到什么。”柳沐深紧紧攥着双拳,面上却尽量显出轻松来。 柳世忠微一沉吟,却是交代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可轻举妄动。” 柳沐深勉强道:“儿子知道分寸。” 说罢,让到一边,目送着柳世忠远去。 柳沐深心事重重往回走,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他这才闪过心神,急忙去扶这位被自己撞倒的老者。 谁知,这老者哎呦了两声便没了声息。 柳沐深觉得不对,去探他口鼻间的呼吸,悚然收回颤抖的手。 这人,竟是死了! 在这时,周围围过来一大帮人,对着柳沐深指指点点,有大胆的上前也去摸那老者的脉搏。 “人死了!杀人了!你杀人了!”一个百姓惊恐的看向柳沐深。 柳沐深立刻便如掉进了冰窖中,一颗心瞬时冷下来。 柳若言追着墙角一闪而过的衣角,走至一处小巷,前面彻底失去了人影。 头顶日头的光线打在她身侧,她这才察觉出不对。 这人影走的方向分明与皇宫是相反的。 不是柳沐深! 柳若言掉头就想离开,却是迟了,身后悉悉索索传来纷乱有力的脚步声将她堵在原地。 白氏在家中一直等到午时,却等来了,柳沐深也同样被下狱的消息。 在这当口,这消息简直令人险些崩溃。 也是直到此时,杜鹃来报,白氏才注意到,就连柳若言也不在自己房间中。 白氏一颗心要分成三份来操心,她勉强冷静下来,着人先去找柳若言,再派一个人去京兆府查看柳沐深的情况。 最后,她派人去镇国将军府求见林静嫣。 三处都需要等消息,白氏尤为挂心柳若言。 柳沐深与柳世忠好歹都是男子,且去了哪里至少境况清晰可闻。 唯有柳若言可说是半点消息也无,毫无端倪。 “夫人!京兆府不让见少爷,只说要秉公处理!少爷很有可能要替那死了的老者偿命!” 一处下人回来禀报。 白氏心头一颤。 “夫人!不过半天时间,外面都在传镇国将军打了败仗,兵败被俘虏,是因为咱们古武内部出了奸细出卖了将军!现下已经抓到了奸细,那奸细经过严刑拷打指认是老爷指使!” 荒谬! 便是白氏不大懂得朝政,听到这消息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柳世忠远在京城,如何能那般厉害,她倒不知,她家老爷何时还培养了奸细。 她只恨不能出现在柳世忠面前替他辩驳忠心。 而此时柳沐深恰巧下了狱。 白氏顷刻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出了这其中的关联。 柳家的男丁除了柳世忠便是柳沐深。 在这关头,给柳沐深随便安上一个人命案子将他绊住。 柳家上下便没有能出面奔走的男子。 而对方当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绊住了柳沐深不算,想必连柳若言也是遭到了同样手段。 可她的女儿是个女子啊,这般下落不明的在外过夜,哪怕最终没有什么,这对她的清誉都是损害。 “夫人,有人看见老爷被带走以后,小姐跟了出去。小姐进了一处巷子之后便再没有出来。小人几个进去找了找,那分明是个死胡同。小姐失踪了!” 白氏一听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这时,许久未曾在主子面前出现的启嬷嬷进来,严肃道:“夫人,不能再大张旗鼓的寻小姐了,否则只怕全城的人都要知道小姐下落不明了。到了晚间,无论小姐回来不回来,都要一口咬死小姐已经安然无恙回到家中。” 白氏是关心则乱。闻言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在这时,林静嫣那边递来了消息。 她说,她绝不相信外间的传言,定然是有人陷害镇国将军与柳丞相。 只是如今镇国将军府外有陛下的人在监视着,她不便出门。 等前锋统领莫小九带着那奸细受诏回京,届时可当面向圣上对峙。 白氏隐隐带了几分希望。 清者自清,柳世忠没有做过的事,他们总不能逼着他承认罢! 如此一来,白氏有了希望,便将儿子与女儿的境况简略写了,托人带给林静嫣。 之后,白氏便再没有收到林静嫣的回信。 第385章 雇凶,施计拖延 柳若言一转身,便看到几个身穿普通百姓衣服,看眼神却绝不良善的男子向她逼近。 这是一处死胡同,她根本逃不出去。 正做如是想时,就看到那三个男子慢慢从袖口中掏出了匕首,寒光一闪。 柳若言不觉意识到了什么,大脑飞速运转,在这三人就要下手的那一瞬喝道:“是杜善儿要你们来的吧?杜善儿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还有心思来取我性命!” 那三个男子先是一愣,随后为首一人冷笑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杜家派我们来的?那你可知,若是你没有说出这句话,你本可以活命,我们几个不过只是划烂你的脸,挑断你的手脚筋,再割了你的舌头。可你现下说出了这句话,那便不要怪我们辣手摧花了!” 柳若言很是冷静道:“杜善儿叫你们来伤我,可付了银钱?” 为首男子又笑:“干我们这行的,自然是一锤子买卖,先付钱再交货。便是你再出双倍我们也得先干完了这票。若你真心想给我们哥几个银子,那好,先将银子拿来。等你死后我们再替你杀了杜家小姐!” 这三人谈笑间,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柳若言能猜出是杜善儿,也是因为她当众毁了杜善儿经营多年的名声,又揭露杜家赠药的内情,杜善儿对她恨之入骨来形容绝不为过。 她毁了杜善儿最在乎的东西。 “我死了又何须再付钱请你杀她?杜家自然不保。” 这是柳若言第二次说杜家面临灾祸了。 那为首的男子盯着柳若言看了看,问道:“为什么?” 柳若言从容解释道:“杜家现在的名声已经跌到了底,你道为何杜善儿与我结下恩怨。便是因为她背后牵连着朝中重臣。她为自己造势以图入宫为后,将我视作敌手。却落得个自己名声尽毁的下场。若是她背后之人宽容她此次过错,她何必急着雇人来折磨我呢?只怕她急着挽回过失才出此下策。但她却忽略了一点……” 柳若言见对面三人没有阻止自己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我父是当今丞相,今日刚因朝中之事被带走,前途未卜。她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若你们事成,反而会教人将两者联系起来。会令人猜测,是何人在报复我爹。现下,朝中风向,民间流言四起。只怕你们也听说了,我父与陛下政见不合被厌弃。可再如何,他也是朝堂一品官员,陛下厌弃却还没想着要杀他。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对他的家眷动手。陛下只怕会反过来对我父扶持。而这一点真的是杜善儿背后的人想看到的吗?杜善儿自作主张,这才真正是大祸临头。” 柳若言在清风阁去过,看这三人眼神虽恶却十分通透,绝不像是只收钱不管办事后果的人。 料定一点,这帮替人办事的人事前会查清楚她与杜善儿的恩怨。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是在赌这些人忌惮朝中局势。 为首的男子,深吸一口气,忽然厉声道:“柳姑娘好口才,可惜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便是真的又与我们何干?拿了钱我们自会远遁天涯!” 柳若言一噎,再次开口:“既然我说了这么多仍旧无用,那临死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望三位替我解答。” 这几人大概是没见过有女子都快死了,临死前还能这么侃侃而谈。 便都好奇她能说什么。 柳若言见他们都不反对,便开口问道:“我方才说了这么许多,你们那也该知道杀我的风险有多大了。但不知那杜善儿给你的报酬是多少?太少也不划算,便是你们退隐不干也得有足够不的本钱才是。” 为首男子冷笑一声正想讥讽。 他身后的两个男子却拉了拉他。 三人交头接耳一阵。 那为首的男子再看向柳若言,眼神便带了一丝审视:“柳姑娘好算计。” 柳若言不知可否,只是静静站着等结果。 她问三人报酬为这乃是挑拨之言。 若是一开始便这般说出口,这三人意志坚定根本就不会动摇。 反而,当她扯了那么多的局势利害之后,让这三人感觉到杀了她是很严重的事,此时再挑拨。 便是这三人看出来了,只怕心下也终究难以平顺。 为首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终究是贪念作祟。 “好!暂且饶过你!” 说着,这三人就要来抓她。 柳若言又是一声断喝:“别碰我!” 为首男子是当真怒了,“你这小娘子是忘了自己是什么处境了吧?敢吼我们?” 柳若言退后一步,冷冷道:“我今日虽然必死,但就是死,也要清清白白不遭人诟病。” 为首男子讥讽冷笑:“等你死了,这尸身还不知道在哪呢!” 话是如此,这三人动了求财的念头终究杀心淡了。 三人商量定,立刻去杜府要钱,将柳若言你也带上。 三人去寻了一套粗布麻衣扔给柳若言,叫她换上。 就在这巷子里,虽说四下无人。 那三人又威胁了半天,将身体转了过去。 柳若言几次动了念头想逃。 可是几番思量,论力量不是对手,论地形也对自己失利。 柳若言拿了衣服躲在胡同最里面半人高的柴垛后换了衣服。 换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她终究是怕的。 换好了衣服,那三人倒是心细又收走了柳若言发饰上所有的首饰,连耳环都没有放过。 最后又叫她涂脏了脸。 这一番折腾下来,便是亲娘在面前只怕都认不得了。 柳若言被这三人夹在中间,三人一道往杜府去。 街道上车水马龙,柳若言一直默默垂眸观察。 忽然走在柳若言前面为首那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若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旁人。你身边的这些百姓,有多少我都杀多少为你陪葬!” “你!”柳若言用力抿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走着走着,柳若言忽然发觉这路不大对。 她脑中忽然有个念头划过,试探道:“这条路往常都堵得很,既然你们怕我引来旁人,为何不走另一条路,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为首的男子冷哼:“闭嘴。” 柳若言却听出了这男子话语里微微的气恼之意。 恰在这时,因临近正午,前面有店家请了杂耍来助兴,一时之间路上的行人围得水泄不通。 正如柳若言所说。 为首男子看了片刻,便转身问道:“另一条路呢?” 第386章 步步为营 柳若言心中大定。只怕这三人并不熟悉城中的路线。 她指了指旁边一条巷子,“从这里穿过去,直走再向右拐不过一刻钟便可到杜府。” 柳若言说完便退到一边,等那为首男子自己做决断。 那为首男子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已经认命的柳若言。 “走!” 一行四人照着柳若言所指,穿过巷子。 果然一条巷子之隔便是另一番天地。 这条街道,行人稀少,沿路都是一些布庄,医馆之流。 经过一家布庄时,柳若言状似无意的说道:“几位饿不饿?前面有家酒楼是柳家的产业,那里的酒槽鸭极为醇香,你们去杜家是为杜家办事卖命,想来他们也不会给各位什么丰厚的招待。我不一样,我很惜命,还希望各位给个面子,请各位赏个脸。” 为首的男子没说话在前面走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倒是她身后跟着的这两个忍不住了。 其中一个讽刺道:“还真没见过人要死了还这么给刽子手面子的。便是你请我们吃山珍海味,你的命也保不住。” 柳若言淡淡道:“是吗?那能不能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让我过得好一些呢?酒槽鸭,醉鹅,八宝珍珠饭,千椒凤尾,酸辣羊肚……” 柳若言竟一个接一个的往出报菜名。 她也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的思绪居然这么清晰。 三个杀手不说话了。 再往前走了百米,果然出现了一座酒楼。 为首的男子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大步走过。 柳若言刻意放慢了脚步看向那酒楼。 她身后的两个杀手也跟着看进去。 里面人来人往,食客们吃得是面红耳赤,油光满面。 更有叫了酒在桌上推杯换盏的。 这二人便走不动了。 “大哥!”“大哥!” 为首的男子转过身,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 他走过来,盯着柳若言道:“这是你家的产业?你没有耍什么花招?” 柳若言微微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你若不信就跟小二报我的名字,他们掌柜的与我相识。你若还是不放心便报我哥哥的名字。” 为首男子冷冷道:“当然不放心了。” 他眼里的视线扫过这两个小弟。 那两个杀手羞愧的低下了头。 为首的男子正想离开,这时,有食客从里面走出来。 顺带着飘出来了一阵酒香。 以及一阵非常醇厚却不腻的肉香。 为首的男子,面现挣扎。 却看向柳若言:“等会进去,你不许说话,不许暴露身份。” 柳若言淡淡一笑,点点头。 四人便进了酒楼。 为首男子比较谨慎点了一个雅间。 进去后,他点了招牌的陈酿酒,和两个招牌菜,便将菜单扔给两个手下。 这时,柳若言瞟了一眼那菜单,便道:“奇珍烩、胭脂秋葵、花雕虾、青田烧鸡……这些都不错。” 为首男子皱了皱眉,这里的菜基本都是一两银子打底,没有钱的还真不敢进来。 但柳若言说得那几个恰好是这店里最贵的菜品。 他不由得看了看柳若言,但她面上的神色仿佛只是真的对这几个菜品感兴趣。 两个手下眼巴巴的看着他,他额角跳了跳:“叫小二吧!” 果然小二进来后,一看这几位点的菜,高兴坏了。 招待更加殷勤,上的茶水都是解腻的梅子饮。 等菜上来,几人当真是犹如风卷残云般将桌子上的菜吃了个精光。 边吃几人边品评,其中一人便抱怨道:“这菜好吃是好吃,怎么分量却这么少!” 那为首的男子面色也颇有不满。 柳若言只用了几口素菜,便在一旁静静看着。 到这时,那为首的男子才发觉不妥,狐疑道。 “你为什么不吃?” 柳若言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出来的话却是噎人:“我身上没钱,怎么好意思吃你们的。” 这话说得,这几个人虽是无情的杀手,此刻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此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吃了大半,就剩下残羹。 那为首的男子冷冷道:“再给你点一道菜,总要让你做个饱死鬼。” 柳若言顿了顿,很是平静道:“好。” 她重新召来小二,“给我点一份店里最贵的菜。” 柳若言装束上还是个女子的打扮,只是看着脏乱。 那小二有些看不入眼,便看向为首的那个男子,似是确定道:“这位爷?您确定?” 为首的男子嗯了一声。 那小二便高兴起来:“好嘞!二十两的宫廷炒饭一份!” 话音刚落,那为首的男子就绷不住了:“二十两?炒饭?一份有多少?” 那小二赔笑道:“够一个成年男子的量。” 桌子上的三个杀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为首男子面色涨得通红,是气的。 他是有钱,是刚拿了定金,可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这桌子上的饭菜加酒算下来已经用了十二两银子,在加上这二十两,这可是三十二两的银子就出去了! 就为了吃一顿饭! 为首男子刚要拒绝,柳若言出声叹气道:“临死前,我就这么一个愿望……” 那为首男子闭了闭眼,稳了稳情绪,敲了敲桌面,隐忍道:“去做!” 那小二喜笑颜开出去了。 为首男子隐忍着被宰的怒意低吼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谅我们不敢将你的身份暴露出来!” 柳若言低头道:“那就算我请你们好了。等下我写份手书留给这家掌柜。他们知道是我就不会……” 那为首男子忽然打断她:“做梦。杀你的定金足够付账了!” 柳若言嗯了一声,语气低落,似很是失落。 室内一片安静。 不多时,小二回来了。 他手上却不止端了一份色泽鲜亮内容丰富的炒饭,还带了一小壶春酿赠送。 春酿是整个古武有名的佳酿。 三个杀手这才平衡了一点,柳若言吃着炒饭,那三人喝着酒。 一份炒饭堪堪吃了一半。 忽然其中一个杀手奇怪道:“大哥,你觉不觉得头有点晕?” 为首的男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两个手下就齐齐倒了下去。 为首的男子猛然惊醒,拔出匕首横在柳若言脖颈间:“你是怎么做手脚的!” 为首男子已有些眼花了,但他面色尚算镇定,柳若言也只当他功力深厚能抵御迷药的作用。 他花着眼,忽然就看到柳若言一笑。 “这酒楼不是柳家的产业。若真是柳家的产业,我会想出更好的法子将你们摆脱。我告诉你这家酒楼是柳家的不过是想让你们觉得我会利用这一点耍花招。” 第387章 脱身,人证 “你们吃的时候,我故意用的少,引你的疑心。” “等我提出要留手书时,你自然警惕。” 说着,柳若言推开横在自己脖间的匕首。 为首的男子果然捏不住手中的匕首。手臂垂落身上。 他没想到,他居然着了道。 “这家酒楼并不是柳家的,却是我一个相熟朋友的。”柳若言很是平静的看着他。 这时厢房的门开了。程夫人走了进来。 她已经不用伪饰在面上了,且恢复了她原本的衣着打扮。 此刻的她看起来便像是一介贵妇人。 上次,柳若言与她分别之时,路上聊起来,程夫人说她自己年轻时候为了取悦夫主,曾学了一道御膳,是店里最贵的菜品。便说好了,日后要去她酒楼里吃最贵的菜。 程夫人只将此话告诉了柳若言。 小二问了情况去厨上一说,便被程夫人察觉,程夫人问了经过,立刻便猜出了端倪。 她这么多年在酒楼打杂,听得见得总归是比旁人多,立刻自己下厨用了最贵的材料做了一顿炒饭,再加上加了料的酒。 那三个杀手正心疼被柳若言坑掉的钱,见有免费的酒送来,只当是酒楼老板也知道是自己太坑送来的补偿。 这才使柳若言脱身。 为首的杀手强撑着意志直直盯着柳若言,在晕过去前说道:“柳若言,我记住你了。你以后可要当心别再犯到我手上!” 他还多撑了几息等柳若言的反应。 谁知,柳若言又是淡淡一笑,朝他走来,伸出手抽走了他身上的钱袋。 为首的杀手,心神一阵激荡,再克制不住药性晕了过去。 “这三人怎么处置?若是报官恐伤及你的名誉。”程夫人问道。 柳若言见程夫人一心为她着想,先谢过程夫人而后才道:“若是不报官,万一他们找回来报复酒楼,倒是我的错了。” 柳若言沉吟片刻,淡淡开口:“挑断他们的手脚筋,再找最好的大夫治伤。治好后他们就如普通人一般,便是来找酒楼的麻烦,夫人也可对付。” 她将钱袋打开,没成想里面有一百两的散碎白银。 “没想到,我竟值一百两。” 柳若言将里面的碎银子挑了一些出来付给程夫人。 而后剩下的又塞了回去。 凭着这剩下的银钱,治伤养伤,再找个营生好好生活是尽够了。 程夫人这些年也有一两个心腹。 不然她常年带着伪饰,若是酒楼遇上大事,她不设法将她的决定传达给这些伙计,那便早就乱套了。 当下就有一个心腹过来将三人手脚筋挑断,然后立刻送往医馆救治去了。 柳若言思量片刻,便将自己的处境大概写了使人送回白氏手中,她借着已经出来的机会在城中等着消息。 而柳沐深那边,是暂将人收押,柳若言拿了左长乐留给她的银票上下打点了一番先不叫柳沐深吃苦,暂且先顾不上。 若是柳世忠被定了罪,那柳沐深出来也没意义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宫中流传出来的消息几乎一日一变。 刚开始说柳世忠出卖消息,后又变成了柳世忠早就与北狄勾结在一起。 再到这几日,又说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柳世忠通敌叛国出卖镇国将军。 这简直是荒谬! 这件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在这样惶惶的气氛中,莫小九带着证据柳世忠与北狄奸细的往来书信回朝了。 而镇国将军一是受了重伤,二是还需坐镇边关,并未跟随同往。 而天子为了以示公正此案特意第二天公审,就在九重宫门前。 “时间这么紧……”柳若言只觉得心凉。 除了心凉,还有一丝惧怕。 这竟与前世一样。 不同的是,前世还有个遮掩。 今生莫太师竟是毫不避讳,已经将莫家牵扯其中。 柳若言一念及此,忽然心念一闪。 夜凌风并不是那等糊涂的人,他跟夜凌华不同。 在莫小九回来之前,就已经流传有证据证明柳世忠有罪。 莫小九身上的书信,这个没办法打听。 可这几日的传言却能想办法。 所谓证据,无非便是人证物证。 莫小九带着物证,那么便剩下的是人证了。 也就是说,明帝手中已经握有人证。 这人证是从哪里来的呢? 柳若言眸光微闪,缓缓吐出两个字:“老宅。” 为了求证这点,柳若言回到家中询问白氏最近老宅的人可有什么动向。 此言一出,就见白氏脸色变了。 “你去水意庵避着的时候,老夫人是派人来过一趟。那时你不在,你哥哥跟你爹亦是公务繁忙。娘本想拒了。可又怕对你爹官声不好,便跟着去了一趟。”白氏说到这里皱眉道:“可老宅里就剩下老夫人苏嬷嬷和一些奴仆。我不过去了帮着理了理账便回来了。” 柳若言心下一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便问道:“老夫人可说了些什么?” 白氏点头:“她与我说了一些她年轻时带着三个孩子的事。后来孩子大了,与她分开去学堂开蒙便跟她少了接触渐渐不亲了。她哭得很是厉害。” 白氏叹道:“其实人老了,只盼着能儿孙满堂环绕膝下。你二叔一家流放在那等地方,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老夫人惦记是难免的。” 柳若言淡淡道:“哦,是啊。可若是老夫人一开始别那么纵着二叔便不会成现在这样。二叔残害手足这怨不得父亲吧?” 白氏点点头,又道:“这事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娘只告诉你爹是用他的名义去的。免得老宅那边传出来什么对你父亲不利的话。” 柳若言颦眉思索着什么,半响,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这就要看老夫人的良心了。” 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将白氏叫过去。 “那些书信并不足以致命。大可一口咬死是伪造的。麻烦的是人证。若不是老夫人还会是谁?”毕竟这个人证必须要有说服力,是柳世忠身边的人最好。 “如果明日公审,老夫人没有异动那便证明我猜错了。若是老夫人……”柳若言没有说下去。 因为她也不知道老夫人会做什么说什么。 第388章 他的失忆,最后一次帮她 一时之间母女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柳若言开口道:“母亲,若是最坏的情况,你可想过退路?” 白氏摇头,带着几分认命之感:“哪里有什么退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你爹……你爹真的被人定了罪,我便跪在那宫门前喊冤去!” 白氏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与你父亲总归是少年夫妻,当初毕竟是一眼相中的男子……” 柳若言有些黯然。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也并非没有痕迹可循。 眼看着今生关于柳父的轨迹又滑向了前世。 她便明白了,真正导致这一切的主因并非是夜凌华。 而她以往使得手段,无非是利用重生之便,在他们的轻忽中取胜。 便是夜凌华贵为太子,在天时地利人和下,也看似轻易的被废弃。 如今她却有了另一种认知。 最可怕的敌手不是明面上的,而是那些隐藏在幕后却手握权势足以影响局势的人。 权势,正是她身为女子身份欠缺的东西。 “母亲今晚早些歇息吧,若是睡不着……便好好想想明日之后这个家该怎么办?哥哥还在牢里,便是林姑娘对哥哥情深义重,她如今独身一人也很难在这样的局势中起到什么作用。” 柳若言掩藏起眼眸中的忧虑,劝着白氏回去了。 她十分怕白氏生了死志,还不若就让她单独一人静一静,多想想这个家怎么办。 夜色很快来临,整个柳府都沉浸在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死气沉沉里。 这时,大门却猛然被人剧烈的拍响! 柳若言就在前院未回去,便提了灯笼,带着杜鹃和绿夭走向门口。 越近门口,那门的声音就越大。 “谁在外面。”柳若言不由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 “……是我!” 这声音是小高! “快开门!” 柳若言吩咐道,杜鹃和绿夭上前将门打开。 便见到小高那一贯飞翘起来的笑眼在灯笼的照映下显得有些幽邃。 “明日公审柳大人,明帝会先让莫小九出示手中的书信,随后再请出他早就准备好的人证,证明柳大人勾结内廷买通消息出卖镇国将军的行军战报!”小高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 柳若言急问道:“你可知明帝准备的人证是谁?” 小高低声道:“是老宅那边……” “怎么可能……?”当真确定了猜想,柳若言却反而不信了。 老夫人有很多理由厌恶柳世忠这个儿子,可却也有很多理由来维护这个儿子。 小高摇着头:“不管你信与不信,你们柳家过了今夜是必定要在京城除名了。” 柳若言张了张口,她想问这消息是从哪而来。 可似乎没有问得必要了。 小高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是要确定她的安好。 可他眼里的那一丝犹豫太明显。 柳若言浑身一颤,低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他,出事了?” 小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听见的。 也许是看懂了她眼里的疑问。 小高深吸一口气:“我就要离开了,主子召唤停留在古武的暗哨,一个也不能留。我已经耽误了两天。他已经醒了,边关那场仗,他原本要去,是季先生王大夫以他身体未好为由,拼命劝下的。” 犹豫了一下,小高不忍道:“我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未免有弃姑娘于危难不顾的嫌疑。可他,他……” 柳若言只觉有什么东西劈进了脑海,她整个人仿佛飘在了半空,只听得到 自己的声音恍惚着说道:“他是不是……” “是,他失忆了。”小高终于说了出口。 “季先生和王大夫替主子清除了体内的余毒。但那蛊临死前的反扑毕竟伤到了主子的大脑。他将他近一年间的事都忘了。” 近一年,这不就是他们相识的开始? “季先生的意思是,先这样吧,总归不影响他当这个洛南王。王大夫还在研发这解毒的法子。只是他也说没有十全把握,到现在也没有个章程。” “因我是主子从金陵左家带出来的人,季先生将这些情况都来信告诉了我,我想,他也有着意思让我转告姑娘一声。” “柳姑娘,这是我能替主子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小心老宅那边,今夜那边必然难以平静。” 小高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退回了黑暗夜色中。 杜鹃与绿夭都惊讶万分。 这主子就是左长乐! “小姐!”绿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满是哽咽。 杜鹃不断地摇着头,似是不敢相信。 “没什么,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挑家里强壮的家丁多带几个,跟我去老宅。” 灯笼的光线淡淡的,将柳若言整个人映得十分缥缈。 但她的话语里满是克制与隐忍。 只有她一个人…… 片刻后,柳若言带着杜鹃绿夭并十个家丁拿着一些常用的趁手家伙什一行奔向了老宅。 杜鹃上前敲门,半响不见有人来开。 柳若言沉了心,冷声道:“砸开!” 柳若言的话太笃定,让身后的家丁都愣了一瞬,不敢上手。 “过了今夜,还不知这世上有没有柳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砸一道门也不敢吗?” 柳若言语气里微微带了些凌厉。 身后的家丁面对此时的局势亦能感同身受,纷纷拿着从家中带来的器具用在那门栓上。 那门栓不愧是百年铁木所制,结实的很。 十个家丁动作了一番还不见那门栓有所松动。 柳若言仔细瞧了瞧,吩咐道:“砸门!” 铁木价格昂贵,当初是二叔母刘氏在管着家中的开销。她从白氏那里申请来银钱,又要贴补二房又要贴补自己。这门必然不会用足材料。 果然片刻后,柳家的大门应声裂了一道缝。 这一道缝鼓舞了众人。 家丁千方百计弄开一道口子,探进去将门栓开了。 她们这一行动静这么大,老宅里却没有人注意到。 显然此刻必定是有另外重要的事情将所有的人都绊住了。 远远的,柳若言便看到上院那边的灯亮着。 整座老宅,也只有那一处亮着灯。 柳若言望了片刻,便大步走去。 一行人离上院越近,便越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下人站在上院里。老夫人坐在廊下,似在训话。 自二房流放,老夫人独自在老宅生活。 柳世忠便遣散了不少下人。 后来老夫人发脾气也赶走了大半对她不恭敬的。 这才导致老宅这么大,现下剩下的人却这么少。 也难怪刚才她破门而入,这里没有人被惊动。 第389章 母子猜疑 有好些听到动静的下人震惊的看着闯入上院的柳若言等人。 便是老夫人都是瞳孔一缩,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祖母。”柳若言在距离老夫人有十步远时站定。 老夫人被噎了一噎,她脱口而出激动道:“你来做什么!” 老夫人这样子更是坐定了小高的话,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柳若言微微低下头看起来十分恭敬:“若言想请祖母来家中做客。祖母毕竟是爹的母亲,岂有儿子不管娘亲的?” 老夫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露出倨傲之色:“这是你娘叫你来说的?呵呵,现下你们才知道后悔?晚了!” 柳若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平静道:“祖母,我爹毕竟是您的儿子,若不是因为二叔一房自作孽起了害我爹的心思,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放屁!得贵明明是被你爹冤枉的!是你爹没心肝的!连亲弟弟都不放过!你二叔做错了什么?他也是被人利用!就要将他流放到那种地方?这分明就是要他死!我只恨我当时为什么要拼了命的生下你爹,让他们骨肉相残!你知道你二叔过得有多惨吗?他被派去做最苦的脏活,一天十个时辰都在卖命!他们那帮畜生,见兰儿长得美,强行占了她做小老婆!刘氏一个人一天天要洗上百人的衣服,洗不完就没饭吃!” 老夫人说到这里更激动了,指着柳若言这一身穿戴愤愤道:“你再瞧瞧你,你娘,还有那个庶子!在你爹的庇护下活得多光鲜!我问你,你在家里吃香喝辣的时候就没想着你还有个堂妹不知死活吗!” 柳若言淡淡道:“祖母,若是今天做苦活的是父亲,被人强占的是我,每天洗衣服的是我娘。你也会这么质问二叔吗?” 老夫人冷笑:“没有若是,就是你们卑鄙!” 柳若言也冷笑了下,语气带着轻蔑:“若是今天大房与二房情形对调,只怕二叔会在您身边逢迎,说我们是咎由自取,说他是逼不得已,而您最多惋惜一番,从心底认同二叔的话,而后慢慢将爹给忘掉。” 柳若言顿了一下,看向老夫人。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老夫人面上尽是不屑一顾你胡扯的神态。 然而柳若言还是说了下去。 “从二叔被流放开始,爹爹从没有说过二叔一句不是,便是您三番数次与他言语冲突,爹爹也都受了。您总是喊着让爹爹给二叔平冤,让他从流放之地回来……呵呵。旨意是宣帝金口玉言下的,您让父亲去找陛下说情,是想打陛下的脸,顺便让父亲惹了陛下厌弃?” 老夫人愤怒张嘴想说什么。 柳若言并没有给她机会,“一个儿子已经毁了,您还要毁第二个?或者说,您觉得毁了父亲不叫毁,毁了二叔才叫毁?祖母,您觉得自己偏心吗?” “你……你个毛丫头,竟敢这般跟我说话!”老夫人被问得说不来话,转眼摆出祖母的威严却是在行。 “为什么呢?祖母。他们同样都是您的儿子。”柳若言淡声道。 老夫人却是一惊。 老夫人身后的苏嬷嬷眼神里已经掠过不忍之色。 柳若言心中平静,“是不是爹爹其实不是您的亲骨肉?” 柳若言就这么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问了出来。 一点余地都不留的问了出来。 老夫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像是被利刃扒开了心口将自己内心的龌龊想法坦诚在人前。 “其实您对爹也并非不好,但在二叔的事情上却明显得很。是不是……爹是您去母留子得来的孩子?”柳若言轻声问道,她的一双眼眸在这一刻凌厉非常。 老夫人忍不住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夫人嘴上在否定,眼神却不敢去对上柳若言。 “哦。胡说啊,那就好。”柳若言并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还没等老夫人觉得松一口气。 便听柳若言又问道:“所以,您明天不会做出对爹爹不利的事情的,对吗?您明天愿意来柳府暂住的,是这样吧?” 老夫人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语调都变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柳若言淡淡笑道:“爹是您的儿子,他现在这么难,您不会落井下石的对吧?” 老夫人哼一声:“听不懂你这丫头在说什么。” 柳若言却自顾自道:“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今夜,您跟我走就行了。” 话说到这里,柳若言的耐心终于丧尽。 “请老夫人走!若老夫人不从,便用点强硬手段也无妨!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柳若言的话吓到了老夫人。 “你,你这是想要的命啊!你们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先害得贵再害我!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老夫人悲愤至极! “是啊!有什么好处呢?”柳若言反问。 随即,她做了个手势,便有四个人上前利索的将人制住往外走。 苏嬷嬷似是想开口说什么,却没说,一直等到老夫人被拖远。 “你们先下去吧!各司其职各安其位,莫以为老夫人不在便可以偷懒,我的手段也不是等闲。”苏嬷嬷冷厉的声音喝道。 老宅的下人果然散了开去。 柳若言单刀直入:“老夫人明日想怎么做?” 苏嬷嬷的眼里透着审视,最终化为无奈。 “这当真是冤孽啊……” 说着苏嬷嬷将自己腰间的一串钥匙拿出来递给柳若言。 “你去库房看看便知了。我发过誓永不背叛小姐。这钥匙只能是你抢走的。” 柳若言点点头:“谢过苏嬷嬷。” 顿了顿,柳若言问道:“您有没有想过离开老夫人自己一人出去过活?” 苏嬷嬷笑了起来,“老了。” 柳若言不再勉强。 柳若言带着剩下的家丁与二婢,开了上院库房。 一盏油灯的光亮下照映出来的东西却令柳若言一时不能理解。 那是几个大箱子,和一本账本。 待她翻开账本看了几页。 柳若言陡然怒了。 她将这账本狠狠摔在地上! 卑鄙至极! 她甚至替柳世忠感到了一阵悲哀。 第390章 喜欢的理由,苦肉计 那账本显然是新鲜出炉的。 最早的一页是去年开始,那墨迹却还是新干。 账本上记载了柳世忠出账进账。 出账对象涉及两位宫中内侍,一队商队和几个江湖上的浪荡子。 而入账却是一支从北狄来的商队。 柳若言快手打开面前的几个大箱子,里面果然装满了银锭和北狄一些珍贵的玉石琉璃。 她彻底明白了。 老夫人刻意叫白氏前去帮自己理账本。 若是明日公审,白氏提起来老宅理账本的事,看似是说的实话却是着了道入了坑。 老夫人拿出这本账册呈上去。 白氏没有资格审阅证物自然不清楚内情。 等明帝看了这账本和箱子里的东西,老夫人再随便说几句,这是柳世忠放在她那的,连白氏都瞒着。 这与莫小九的书信结合起来,便是妥帖的一条为了钱财富贵通敌叛国的罪名。 哪怕柳世忠并不是这种人。 在公审的情形下,百姓出于对镇国将军保家卫国的爱戴都会信了这些拙劣的证人证物! “将这些东西装上马车,即刻前去九重宫门前。”柳若言忽然出声吩咐。 杜鹃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道:“小姐?” 柳若言淡淡道:“我心意已决,就用老宅的马车罢。” 杜鹃咬着牙去了。 绿夭还有些不明所以。 柳若言忽然道:“绿夭,你心慕左长乐是吗?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绿夭被柳若言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赶紧跪下“小姐……我没有!” “说!”柳若言语气里带了不容置疑。 绿夭晃了晃神,这番心绪,她实在是憋得太久太久了。 说就说罢。 “小姐,左公子住在外院的那些时候。您并不常来找他,左公子除了为您调配一些花茶之外,还会去了解跟您有关的一切。奴婢记得那天您又不在,左公子原本不爱出门的,可那天他却叫了奴婢一起。” “……奴婢自小卖身柳府,日常所见不是家丁便是奴仆,有时也觉得确实自己身份低人一等。那天,左公子叫奴婢好好装扮一下跟他出去。奴婢当即脱口问左公子是不是嫌弃奴婢给他丢人。左公子说不是,他是怕奴婢给您丢人,最后又跟奴婢道歉,说他说错话了,叫奴婢照着自己喜好来便好。奴婢明知道左公子会这般说这般做完全是因为小姐您,可奴婢真的没有见过像左公子这般的人,旁的公子哥都是鼻孔朝天,唯独左公子会对奴婢笑对奴婢说抱歉……” 绿夭说完,又接着道:“小姐,您不必疑心我什么的。绿夭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日后也只当左公子是主子,不会再肖想。这些日子奴婢也看得很明白,左公子眼里只有小姐。奴婢这些日子只是总是放不下这痴念……” 说到这,绿夭终于哭了出声。 柳若言呵了一声,弯腰将她扶起来,眸色幽深辨不清真意,“他现在眼里也没有我了。” 绿夭觉得柳若言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柳若言转脸果然道:“你不必留在我身边跟我一道承受。若是你能平安过了明日,便自去嫁人,好好与夫君过日子,不要嫌弃他任何出身,只要他待你好。好不好?” 绿夭摇头。 柳若言恍若未闻,又道:“我房里的梳妆匣下还有几千两,等明日你拿去跟杜鹃商量着分一分,该替我打发下人家丁的替我打发。启嬷嬷雨鸢要多一些。至于哥哥,只要林静嫣一日没有与他解除婚约,他便不会有性命危险。只等镇国将军归来,他便没事。” “小姐……”绿夭颤声唤道。 柳若言松开了她的手望向了漆黑的夜空方向。 仿佛那里有她想看到的结局一般。 “九重宫门,我是一定要去的。明日你与杜鹃将家里守好,不要让老夫人出来,给我娘喝下安神茶,让她睡过去。一觉醒来便没事了。” 柳若言说完,便去寻了杜鹃,与那马车一道从老宅大门走了出去。 而绿夭则循了踪迹追上了老夫人,一并回了柳家不提。 夜色深重,且风寒料峭。 柳若言怀里揣着账本,将马车上的箱子运到宫门前。 随后便跪在那里。 运送箱子的家丁被柳若言打发回去护着柳府。 便剩了杜鹃不愿离开。 “小姐,你不必跪的。”杜鹃有些焦急,“您是送诬告大人的证物,不需跪的。” 柳若言摇头:“不行,只有我的姿态谦卑,明帝才可能顾忌我这一跪。” 若是她显得太轻松,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明帝有的是借口打发她。 这便是,苦肉计。 杜鹃眼圈有些红了,她不再言语,径直站在了柳若言身后。 黎明时分,最为渗人。 柳若言却一动不动,像是感受不到外界的冷热。 天色终于亮了,杜鹃一个恍惚,一只手伸出将她腿扶住。 柳若言淡声道:“天,亮了。” 果然当晨曦透出第一道微光时,柳若言耳边终于听到了来自百姓们看热闹的嘈杂声。 而那些早起准备占地方看公审的百姓,都诧异的看着跪在正中宫门口的这个女子。 “她是谁?怎么跪在这里?身边还有几个箱子?这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柳若言啊!柳世忠的女儿!呸!柳世忠!卖国贼!” “你别这么大声!不是说了今日公审!是不是柳大人还不一定呢。”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若是陛下没有握着证据,是不会同意公审的!这柳世忠必定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哎,这些官员都怎么了?位子越高,欲望越大,也越不将咱们百姓放在眼里。柳大人实在是……” “嘿嘿!你们瞧见那几个箱子了吗?别是柳世忠收了北狄的好东西,现下来上呈求饶命的吧?” 柳若言闭目充耳不闻。 杜鹃却忍不住了,她知道一会柳若言要面禀明帝。 此时需要养精蓄锐。 她觉得此时她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 她猛然站出来指着那几个大箱子,愤怒道:“你们胡说些什么!这几个箱子里是装着金银财宝,这是有人要嫁祸我家大人做的假账!柳大人苦读那么多年圣贤书,不是为了做官贪财的!” “哎呦喂,这是谁?看样子是个丫鬟啊!怎么大声为一个老男人说话?别是伺候柳大人的吧!哈哈哈!她这样的人说的话也能信?” 杜鹃脸涨得通红,指着已经成了规模的人群怒道:“是谁胡说八道,有种站出来!” “杜鹃,”柳若言慢慢睁开眼:“你别理他们。我不想看你受辱。” 杜鹃还想再辩解,这时,便看到远远的九重宫门缓缓开了。 第391章 真假私章,沆瀣一气 夜凌风身穿明黄龙袍身后全副仪仗,华盖当头,威风凛凛大步走了出来。 柳若言就挡在路正中,夜凌风却只扫了她一眼便微微避开了她。 便看到原本笔直的仪仗,在明帝的带头下微微出现了偏差。 柳若言并不急,只是将背脊挺立的更加笔直。 她孤绝的身影在一众百姓前显得格外孱弱。 而夜凌风短短的一段时日,竟也做到了稳如泰山。 他只是吩咐着手下尽快将场地布置出来。 龙椅当头,两侧各放置了十几把椅子。 看明帝的架势颇有今天早朝也在这里上的趋势。 明帝刚一落定,便从一侧百姓旁边涌入一批官员。 打头的便是莫太师。 莫太师倒是气定神闲,他身后的臣子们一个个脸上都有焦急惶恐之色。 明帝只说今日公审,并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何时。 他们当中哪个不是早早就起了床派下人出去盯着,就怕迟到,给御史落了话柄。 这两列的椅子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给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落座。 有好些品级较低的,一看这阵势,哪里还不明白明帝的意思。 今日这是国事,只有重臣才有资格开口,旁的人只有站着的份。 有好些眼神特别好的官员,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了柳若言。 柳若言曾一道前去东山狩猎,有好些官员也是见过的。 登时有好些人脸上似都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大约明白了今天大概是个什么基调。 等不再有官员入场,明帝不知朝谁说了一句:“开始吧。” 便有官员站了出来,将事情的经过前因后果简略的向百姓讲述了一遍。 而后便是呈上莫小九的证物。 莫小九在一旁等了许久,正打算这时候上来。 便看到那边一直跪着一直被人刻意忽略的柳若言高声断喝道:“陛下!既要公审柳世忠通敌叛国,为何不将他人提出来,当面对质!” 明帝眉头一皱。 一旁的莫太师沉了脸色。 其余官员莫不噤声缩脑,不想惹事上身。而周围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静看事态的发展。 莫小九得了暗示,改了自己的方向却朝着柳若言走来。 莫小九的眼睛极像莫太师,满眼的不怀好意,他居高临下站在柳若言面前:“这里是陛下公审重地,岂容你随意打断?来人!拖下去!” 莫小九的语气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而明帝也没有阻止。 柳若言攥紧了手心,她明白明帝的意思,他不好直接开口将她赶走,莫小九此举正和他心意。 那么夜凌风究竟知不知道柳世忠是冤枉的? 一定是知道的吧? 柳若言望向一副沉稳模样的莫太师。 两世,柳世忠都被诬陷通敌卖国,而两位帝王都做了昏聩的昏君,任由莫太师陷害忠良。 莫太师究竟有什么倚仗,能让夜凌华夜凌风都为之妥协。 柳若言目光瞟在身旁放置的那几大箱子上。 这几个大箱子如此明显,而明帝从宫中走出来时却没朝这里看过一眼。 分明就是已经知晓这箱子里装得是什么! 一队禁卫走上来,正要架起柳若言。 柳若言忽然转身将杜鹃往身后人群一推。 杜鹃措手不及退到了人群边上,有人好心将她一把拉进人群里。 “她是我家丫鬟,此事与她无关。” 说着,柳若言站了起来,在众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将身边的箱子都打开! 前排的百姓都发出了震惊的声音。 接着,后面那些看不到状况的纷纷询问前面的人发生了何事。 “看看,我没说错吧,那箱子里装得是金银财宝,天哪足足有几十万两!” “这柳若言是将柳世忠贪得银子都交了出来吧?啧啧!这姑娘好狠的心,这是坐实了柳世忠的罪名在大义灭亲啊!” “啊!怪不得呢,从咱们看到柳若言起,她就是跪在这里的。原来是替父认罪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 一时之间,人群嘈杂人声鼎沸,维持秩序的禁卫止也止不住。 莫小九皱眉讥讽道:“你要做什么!莫不是你以为用些银钱便能贿赂天子?” 柳若言无视自己身侧的禁卫和莫小九,朝着明帝的方向重新跪下。 “陛下明察!有人诬陷家父,将这些财物银钱放在柳家老宅,只说是父亲私下所得。民女却敢用项上人头保证,绝无此事!现将证物交出,望陛下调集全城商队出入售卖记录查验这些财物来处!” 这话一出,四周的百姓都静了一瞬,都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反转! 明帝没想到柳若言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莫太师。 这些财物是他下令搜索全城从边关来往京城的商队拼凑而成。 毕竟北狄的值钱宝物并不常见。 莫太师安抚的看了一眼明帝。 那边莫小九已经笑开了。 “哎呦呦,柳姑娘真有意思,拿了赃物反咬一口说是旁人嫁祸。” “赃物?那莫大人又如何能确定这些财物就是你口中所说赃物?” 柳若言张口便驳,丝毫不怵。 莫小九当众从身上拿出了一叠书信,自信道:“就凭这些柳世忠与军中奸细的往来书信!” 说着,莫小九还拆开了一封,出示上面的私章给百姓看。 柳若言亦看得清楚明白。 那确实是柳世忠的私章,只不过…… 柳若言浑身发冷,不仅是因为她跪了半夜,还为夜凌风的转变。 这私章是宣帝在时,柳世忠所制,应当是宫变时落在了宫里。 待夜凌风上位,柳世忠为了避嫌便换了私章。 这私章便随身携带,只是还未来得及报备。 即是换了私章又如何能够用旧私章与军中奸细通讯? “吓死我了,还以为方才当真是误会了柳世忠!”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就是铁证了!” “杀了柳贪官!” “对!杀!不杀不足平民愤!” “……” 声音嘈杂,民怨被激起。 柳若言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那边明帝终于发话了。 “柳若言,退下!” 柳若言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内心却在冷笑。 她扬手拿出了一样小事物,眼眶有些红了。 今生她提前准备,果然派上了用场。 “那书信上的私章是明帝登基之前,我爹落在宫中的!他近一月以来一直用的是我手上的新章!在我爹书房之中,还有他近一月以来写的文章落款,上面均有时间!” “是有人拿了我爹旧章作假!通敌叛国的人不是我爹!” 柳若言一句话喊完,整个人泪流满面。 这句话终是在今生弥补上了。 第392章 人证,抄斩 且不说百姓听到这句话是何反应。 明帝那边明显的整个人气压都低了下来。 “柳若言,朕知道你想为你爹伸冤。”明帝说着站了起来,缓缓向着她走来。 一代新帝,他的眼中没有被戳破的恼怒,却反而尽是怜悯。 柳若言直觉不对,下意识退开数步。 明帝站定,慢条斯理道:“那些话都是你的猜测罢了。这私章便是有新旧之分,它们却都是你爹的东西。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顿了顿,明帝忽然微微抬高了声音:“你费尽心机为你爹找来这些证物。又是将财物归还又是替你爹辩白私章。虽然你爹罪不可恕,但你的孝心勇气可嘉,朕可以在今日给你一个许诺。若是柳家破亡,你无处可去,你可以进宫伴在朕的身边,朕封你一个贵妃之位。君无戏言。” “天啊!这柳若言是什么运道?父亲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竟然还能入宫!” “咱们陛下还没立皇后呢,这柳若言若是先入宫可不是独一份的宠爱吗?天啊!” …… 柳若言抿紧了双唇,这哪里是旁人所以为的恩宠,这是直接抽在她脸上的羞辱! “若是家父当真有罪,民女又岂敢入宫?请陛下莫要开民女玩笑!请陛下明察私章之事,还家父一个清白!” 明帝的呼吸尽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涯。 “带人证!” 明帝冷冷吐出这三个字,而后回到了龙座上。 莫太师抬眼看了柳若言一眼,古井无波。 “这是什么意思?柳若言拒绝了陛下?” “陛下独一份的恩宠竟被柳若言不识好歹的拒绝了?” “你们瞧瞧,陛下都说了,怜惜柳若言。这柳若言这般不给面子!还一口咬定她爹是无罪的。这不是生生在打陛下的脸吗?” “你们快瞧,陛下要带人证了!这人证总不会作假。” …… 莫小九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这时,便有宫人押了两个内侍走了出来。 这两名内侍眼生的很,浑身都是受刑之后的痕迹。 这两人一跪在地上便求着饶命,句句不离自己贪财被蒙蔽替柳世忠办事。 柳若言看着这两人,眼神冷厉如霜。 周围百姓看着这两人,不复之前的将信将疑,立刻便咒骂起这两人来。 一旁莫小九得意笑了一下,又挥了挥手,带上来一个受刑严重连脸上都被烙铁毁去容貌的犯人。 “陛下,此人便是军中奸细!这人嘴硬,臣用了好些法子才撬开此人的嘴。这跟他往来通信之人就是柳世忠!” 这犯人虽是看不清容貌,但依稀可见宽大的骨架根本不似古武人身量中等。 明帝嗯了一声,看向柳若言。 似要看柳若言怎么说。 柳若言盯着面前这奄奄一息身穿囚犯服的人。 只怕此人当真是奸细,只是不知在莫小九手上受了多少折磨! 这样的人,说得话当真能信? 柳若言心中堵上一口气,猛然抽出一直藏在袖间的账册,扔在地上! “陛下!先是人证,再来便是账册了吧?账册便能将家父与这些人都串联起来!是不是?” 柳若言这样一幅质问的语气,着实令明帝更加不虞。 莫小九有眼色,几步上前将账册拿在手中,翻了翻。 这果然是他们造好的那本账册。 为了以防万一,这账册一共造了两本。 若是今日柳家那老夫人不能带着账本和财物前来。 那便由他们拿出备用的账册。 莫小九冷笑一声:“还说柳世忠冤枉?连账册都有,你这时拿出来倒也是识趣!” 说着,莫小九将自己身上那本一模一样的账册也拿了出来。 得意在柳若言眼前一晃。 还欲辩驳的柳若言是万万没想到对手的无耻程度竟突破了她两世的见闻。 账册呈上,明帝装模作样翻了翻,便勃然大怒:“将柳世忠提上来,将这些人证物证都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 柳若言一颗心仿佛已沉入海底,满是苦涩。 一旁的禁卫将柳世忠带上来时。 百姓有一瞬的安静。 原因无它,实在是柳世忠的神情。 坦然的根本不像是来过堂的。 “你们瞧这老头,多么会装模作样!看着可真是一点不像啊!” “人家是丞相,每天要辅佐君王处理上下政务,见多识广,遇事能不镇定吗?” “啧啧!不要脸!呸!” “呸!” 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纷纷朝着柳世忠吐口水! 柳世忠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看了看那些朝他表达愤怒的百姓,默然的鞠了一躬。 这一举动代表了什么,没有百姓能说的出口,但几乎每个人都在柳世忠做了这样的举动之后不由自主的停了动作。 柳世忠走到官员站立的地方,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柳若言。 柳世忠的目光里似是毫不意外,而眼里的欣慰似在说,你做得够了。 柳若言含泪低唤:“爹!” 柳世忠笑了一下,跪了下来,听着座上的明帝将罪名陈列,人证物证一一给他看过。 柳世忠忽然开口道:“陛下,臣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陛下应该最清楚。臣只有一个请求,请放过臣的家眷。” 座上的明帝到底年轻,被柳世忠这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愧疚,张口就要答应。 一旁的莫太师忽然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初登大宝,该是震慑天下,以身试法者,罪无可恕。” 明帝眼底的那一丝心软转瞬不见,“太师说的是!柳世忠,你罪有应得,该判满门抄斩!” 话音刚落,人群里传来白撕心裂肺的呼喊:“老爷!” 柳世忠猛然回头,也顾不上与明帝争辩了。径直站起来急切的在人群中寻找着白氏。 而这时,绿夭启嬷嬷雨鸢杜鹃一并冲到近前,将白氏送到了柳世忠面前。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满是绝望。 而柳若言亦看着这一切,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是她的错,她该在夜凌风第一次向她求亲时便答应的! 她该走入后宫,站到最高处! 不要什么真心真情,将权势牢牢抓住,培植自己的人手!。 这样才可护住家人! 柳若言眼眶再次红了! 左长乐这三个字在这一刻像是长满了毒刺令她心头做痒,直欲将他的名字拔出,再不要想起! 第393章 柳暗花明,急报 这一刻的柳若言眼中遽然失去了色彩。 在场所有叫好的人都成了她眼里的敌人。 便在此时,忽然有单骑马踏过街声清晰响起。 那声音非常急促,待能听清时,已经近在咫尺。 “报!急报!镇国将军从边关发来军报!”这道声音一路叫着停在了围观的人群外。 报信的人又大喊了一句:“镇国将军急报!” 接着,便以报信人为忠心,像是一滴冰水进了热油锅,一层层荡开去,整个沸腾的油面都静止了。 这紧急的军报便顺畅的递到了明帝手中。 明帝随手一拆,面色不变将军报收了起来。 那些官员们还未怎样,便有好事的百姓起哄:“陛下!是不是镇国将军给咱们带来了好消息啊!请陛下念念吧!也好趁着这好日子叫咱们一起欢喜!” 明帝面色紧绷,却摆了摆手。他身边的内侍立刻上前将起哄的人喝退。 “怎么了?难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你看陛下的脸色难看的很!” “不会……不会吧!北狄人要打过来了?” “你别胡说!我家孩儿刚娶了媳妇,日子刚安稳。哪里就要征战了!” “……我家也是!” 各种乱七八糟的叨叨碎念飞入夜凌风的耳中。 明帝站起来刚要下令打道回宫,择日行刑。 便在这时,又有马蹄声响起。 这次的马蹄声范围大,且很整齐。 竟是盖住了百姓小声的议论。 很多官员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京兆府尹。 这京城治安不该这么差啊! “陛下!民女收到家书,特来急报,恳请陛下莫要错杀良臣!那抓住的军中细作是死士!只会挑拨离间以死诬陷忠良!陛下!明鉴!” 随着林静嫣的声音重复地响起。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林静嫣的这番话。 林静嫣走到跟前,所有百姓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 林静嫣举着家书就走了进去先是斜斜瞟了一眼柳若言,随即便跪下将家书呈上。 末了,林静嫣还说:“父亲在家书上提到,他将此事写在了军报上。不知陛下可收到了?” 林静嫣这一问后,四下鸦雀无声。 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可是都有眼睛,都看到了陛下接过了一封军报。 林静嫣不知是故意还是无辜,竟然当众问了出来。 明帝一只手扶着龙椅,另一只手半数都藏在袖口里,像是他的怒意。 是了,他非常愤怒,这愤怒不是被戳破了心思之后的羞怒。 而是对镇国将军的别有用心。 家书与军报居然一前一后。 镇国将军必然是先发家书再发军报。 他这是要做什么?背叛他吗? 明帝不说话,莫太师也沉默。 朝臣更不敢有动作了。 良久,忽然柳世忠冲着林静嫣一福:“多谢侄女。” 林静嫣慌得脸颊飞红,不敢受礼。 柳世忠直起身子,向着座上明帝,再度拜倒,却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但明帝却觉得这不说比说了更压迫。 “陛下,若是那细作无法证明家父之过,那么父亲便没有将得来的消息卖给北狄细作。论罪如何,还望陛下重新定夺。” 那边柳若言也跪了过来。 柳若言这话说得不错,明帝没想到柳若言反应这么快。 诚然,便是他当场认下镇国将军的话,否认了那细作的指控。 柳世忠刺探军情这一条罪名却也不容易绕过去。 明帝本想找个借口把细作的事混过去。 可柳若言这般一说,倒是引起了好些朝臣的怀疑。 镇国将军在这个时刻传回这些话,倒是让朝臣自以为看出了镇国将军想保柳世忠。 而镇国将军一贯是陛下的人,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朝臣立刻就乱了,以前便觉得有疑点的地方俱都提了出来。 把个明帝恨得牙痒。 “怎么莫统领说这人是细作,镇国将军却说是死士。难道莫统领回京之前,两人没有查清楚么?” “仔细想来,此事也不是没有疑点。怎能细作说是谁就是谁呢?” …… 一时之间,维护柳世忠的言语多了起来,莫小九听在 耳中便像是在指责他独断专行,办事不力了。 莫小九阴沉起来,望向了莫太师。 莫太师看了他一眼。 莫小九当即跪倒,“陛下,臣办事不力,竟然出了这等纰漏。恳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让臣查清真相好还柳大人清白。” 明帝隐忍着怒意淡道:“柳大人哪里是清白的?这串通宫人刺探军情,居心不明总不错吧!” 明帝怒气冲冲看向柳世忠:“朕说得可对?柳爱卿?” 柳世忠高声道:“但凭陛下做主。” 柳世忠,老狐狸,一句但凭陛下做主又看似将自己的命交到了明帝手上。 这场祸事的起源为何,有些幌子究竟是真是假。这对君臣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要臣子的命,那便拿去好了。 谁能反抗? 明帝冷静下来,“暂时将人收押!今天就到这,明日按时早朝。散了!” 柳世忠又重新被人拿带下去。 白氏立在原地望着柳世忠的背影。 柳若言走上前,低声道:“娘,没事了。这次,不会有事了。” 白氏转头看到柳若言面色发白,眉眼处还带着倦怠的柳若言,母女二人登时互相抱住,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而这一切该感谢的人是林静嫣。 柳府,一行人回到家。 没了之前那股死气沉沉走到末路的气氛,整个府邸好似活了过来。 这是林静嫣第一次来柳府,一想到这里将会是她下半生生活的地方,面色不禁有些发红。 然而,她这份绮念才起。 便被柳若言一语打破。 此时堂中坐了白氏,柳若言,林静嫣三人。 柳若言喝了一口安神茶,随即开口正色道:“今天将陛下得罪狠了。日后,该怎么办?” 第394章 老夫人的后招 柳若言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渺淡,但她眼眸里却透出一种异常的冷静。 那是一种在做了破釜沉舟决定之后才能有的理智清醒。 柳若言非常清楚,当夜凌风亲口说出要柳府满门抄斩的时候,她心底本就不多的眷恋便被彻底摧毁殆尽。 这古武的朝堂已经从根上坏掉了。 她竟然还觉得只要没了夜凌华,柳家就可以保得住安宁平静的生活。 纵然是换了一位君王,柳家还是没能摆脱相似的命运。 林静嫣明媚的眸光闪动着坚定的光芒:“我会留在家中等着我爹。” 林静嫣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看陛下的意思,若是柳大人能保得一命,这官只怕也做不了。你们……还是想办法离开京城吧。” 白氏怔了一下,随即开口:“那你跟我儿的婚事……,不如便趁着这机会退了亲事吧。” 林静嫣一惊,随即当真开始考虑,良久,她叹了一口气:“等我爹回来将柳……柳郎救出来再说吧。” 白氏说这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真心,见状知道林静嫣自己也难以决断,便不再追问。 而这时,柳若言对着白氏淡笑起来:“娘,女儿记得您和爹曾经戏称老了以后要宿在山山水水之间。现下可总算是能实现了。以后,女儿就伴在您二老身边随着你们游山玩水。” 白氏担忧道:“可这般的话,咱们没有银钱可如何过活?” 柳若言淡淡道:“就让爹写字卖画,攒下银子女儿去开个小摊子营生。” 白氏一怔,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林静嫣见状,起身告辞。 良久,柳若言忽然出声道:“娘,您说,为何陛下一定要诬陷爹爹?” 白氏朝着女儿望去,只见女儿坐在椅子上,垂眸盯着地上,眼神却是飘忽放空。 整个人沉凝到了极点。 “又是什么事将莫太师与明帝牵连到了一起?” 两句话问出,白氏顿觉茫然。 柳若言看着白氏的模样,心知柳父大约从没跟她讲过朝堂上的事。 柳若言将白氏劝去安歇了,自己却一夜无好眠。 本以为明帝会拖着此案的公审结果不出。 没料想,第二日,关于柳世忠勾结奸细出卖军情的结果便出来了。 就在昨夜,那名奸细当场自尽,死前什么话也没留。 明帝便以证据不足,柳世忠虽无通敌之实却有刺探军情之心将柳世忠贬官去了南方边陲之地做七品县令。 相比起满门抄斩,这个结果在很多人意料之中。 曾经的一国丞相,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变成了一个最末流的县令。 剩下的半辈子,明帝这是都不想再看到柳世忠了。 就是不知柳世忠为何得罪了明帝。 柳世忠被放了回来。 白氏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未受到什么折磨这才放开。 调令下得急,柳世忠三天之后便要离京。 柳若言将老夫人放回了老宅。 老夫人临走之时,在得知柳世忠被贬官之后竟然大笑起来,似是痛快之极。 柳世忠冷冷看着她。 不想老夫人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柳世忠,你这是罪有应得!你忘了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活该遭到报应!” 柳世忠早从柳若言那里得知了老夫人准备做什么。 也猜到,大约老夫人是得了什么人的承诺,只要出来作证,便将二弟一家弄回来。 “二弟一家是回不来了。流放之人,除非是得到天下大赦。”柳世忠目光带着讽刺道:“便是为了这样一个可能,你都要在我背后捅上那么一刀么?” 老夫人目光有些茫然,随即恢复了坚定:“孽子!我当初就该掐死你!畜生!混账东西!低贱卑劣的玩意!” 老夫人骂得越来越不像话,一旁的下人听到了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这两天他们也没少听老夫人骂柳世忠就是了。 只是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要害自己的儿子。 柳若言沉了眸色随即踏步上前,就要用帕子堵住老夫人的嘴。 柳世忠拦住了,“你这般辱骂于我,是终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老夫人听出了言外之意,面上终于显出报复的痛快神色,“你的亲娘就是我!你敢对我不孝吗?我便是日日辱你骂你,你又能将我如何?你想一家清净躲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呸!你做梦!我是绝不会跟着你们一家去受苦,但你们也别想轻易摆脱我!你若是将我一人留在京城,我便去告你不孝!让你这辈子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柳世忠眼眸垂下,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此刻满是被老夫人话语刺痛的无奈。 便在这时,白氏从屋中归置行李完毕走出来,温婉一笑:“夫君,言儿,你们且先上路。母亲说得对,她身子不好,我须得留下侍奉,免得叫夫君担了不孝的名声。” 柳若言恶狠狠盯着老夫人看。 老夫人被她看得直打哆嗦。 良久,柳若言才道:“父亲,便听母亲的吧。等我们过去安顿下来了,再派人将母亲接过来。” 柳若言故意没有说同接老夫人前去。 老夫人果然急了:“怎么?不想管你老娘了?哼!我不去是我不愿去,你们不来接我便是你们不孝!你若是不伺候得我舒服,我便告上去……” 柳若言忽然语调轻忽,阴恻恻道:“祖母,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后宅里的阴私药,叫哑药。直接灌进去,这个人的嗓子便会被烧坏,一辈子都说不了话。您不想跟着爹爹受苦,这自是人之常情,可您还想安安生生的使唤人,便收敛一些吧。” 说着,柳若言当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包递给了白氏。 白氏惊讶。 柳若言轻描淡写道:“这是找大夫配的哑药,娘您收好。若是祖母话说得太难听,你只管用上一份。保管叫你日后耳根清净。” 老夫人气得面色涨红。 白氏犹疑着不敢接,最后还是柳若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才收了。 那药是假的。 但为了震慑老夫人,也为了让白氏有所依仗,柳若言才假说了这个谎。 第395章 前途既定 柳世忠又看了看老夫人,便挥手叫下人将老夫人送回了老宅。 谁都没有想到临走之前,老夫人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柳若言回到自己房中,将启嬷嬷杜鹃雨鸢绿夭都叫了进来。 “此行不知前途,启嬷嬷年纪大了不宜跟着去。且母亲心软若是伺候老夫人,需得有人在她身边替她瞧着点。启嬷嬷最为合适。” 启嬷嬷略一思索,点头明白了。 而剩下的三婢,柳若言一视同仁地问道:“你们可愿出府嫁人或是自寻生路?” 三人齐齐摇头。 柳若言平静道:“雨鸢,你若不愿离府,仍跟在母亲身边。我已嘱咐了母亲,为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雨鸢点头,“小姐,你放心。” 柳若言看向绿夭,眼眸中的意味再清晰不过。 绿夭早知道她想说什么,再也绷不住,哽咽着哭出声:“小姐,你也放心。奴婢……奴婢自会寻一个好归宿。” 柳若言不愿意强逼绿夭,可若绿夭一直痴念不改,倒是白白蹉跎了年岁,且她不似杜鹃坚强,正是需要人多多照顾,为免日后孤苦后悔,柳若言才做出这像是逼迫的举动。 最后看向杜鹃,杜鹃带了丝憧憬的笑意:“奴婢正想着游历大好河山呢。小姐带上奴婢吧!” 柳若言点点头,眼眸里也似带了笑意。 绿夭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禁有些黯然。 曾几何时,她也是柳若言身边的心腹丫鬟…… 可是她后来发现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心腹丫鬟的名头。 嫁人也许是个不错的开始,她还是会将柳若言当永远的主子去护着。 柳若言又叫来了府里的所有下人,为了避免家中主子不在,下人生出别样心思。 柳若言拿出了一笔钱,若是想离开的便可以领钱走人。 果然,在金钱的诱惑下,走了近半数下人。 柳若言并不勉强。 却给剩下的每个人都发了十两银子作为奖赏。 待到真正要离开的那日,柳若言跟在柳世忠身后,看着这里,仍觉得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完。 白氏手里的银钱不够了该如何,或是有老夫人的人暗欺白氏又如何? 轻冷冷的风一吹,看见白氏宁静温婉的模样。 柳若言的心定了下来。 父女二人并管着行李的杜鹃与小厮,上了马车。 一路出了城门直往南去。 皇城中,最高的楼台处,孤身一人站着这天下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男子。 夜凌风。 他知道今日柳世忠便要去上任,他也提前从安插在柳家的探子那里得知了白氏留在了老宅里。 高处不胜寒。 便是白日,这里承受的艳阳都比旁处暖。 身为帝王,便像这楼台。 站得高得到的便多,得到的多了处事自然常有人不能理解之处。 莫太师是别有居心,可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他这一生门生遍布古武朝堂内外。 可以说六部三院都有他的人。 他必须拉拢莫太师,否则他一动便是朝堂颠覆。 他十分清楚的记得,那日他避开旁人,单独去了太师府。 在书房里,莫太师轻描淡写的语气跟他说:“陛下,不就是往后宫中塞一个女人么?您该感到庆幸才是。” 夜凌风当时面色难看至极。 莫太师的意思反倒这是他的荣幸了! 莫太师温温的笑着,口里的语气却不容置疑:“臣自然是十分看好陛下,想好生辅佐陛下。只是陛下也该给臣一些信心才是。比如,杀了柳世忠。” 宣帝还清醒的时候,夜凌风便知道宣帝对柳世忠的重用。 他本想娶了柳若言以换柳世忠对他的忠心。 却不想莫太师头一次这般直白的跟他开口提出了这个要求。 “为何?”夜凌风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要求,皱眉疑问。 莫太师呵呵笑了一声,“陛下这是杀人也要杀个明白啊。” 夜凌风却没有等来莫太师的答案,反而等来莫太师的一句问话:“陛下,若让您在一年之内不娶任何女子入宫和杀柳世忠之间,做个选择,您会如何选?” 莫太师轻飘飘吹了一口气,显得十分悠闲适宜。 夜凌风面皮微僵。 莫太师看出他的年少心性与挣扎,意有所指。 “陛下还年轻,说是守孝不召幸任何女子。若是在此期间传出任何绯闻。那陛下可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了。陛下英俊不凡,那些个女子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爱慕心思啊!” “你究竟为何!”夜凌风还不能接受为了自己一时私欲而去任意构陷某个大臣。 莫太师淡淡道:“陛下才登基,朝中有些事还不是很了解。这个意思并非是臣的,而是绝大多数官员的。” 这句话在当时初初听到的夜凌风脸上啪啪扇得来回作响。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朝中有那么多人都勾结在了一起? “陛下,这你可想得复杂了。他们只是因为一时共同的利益勾结在一起而已。” 勾结两个字说得何其轻巧。 “陛下想办他们吗?臣这里有名单。不过这名单一出,只怕朝堂上半数的官员都要换人了。陛下你手里有那么多的可用之才吗?若是没有,保不齐被吏部随便递上来的人选所蒙蔽,不清楚利害关系便用了。天长日久,陛下只怕仍是一样的困境。” 莫太师清清楚楚将利害关系点了出来。 “这些官员……他们都有把柄?”夜凌风颤声道。 莫太师轻轻一笑:“看来陛下也被柳世忠蒙在鼓里。他利用近天子的机会,正在彻查十几年前的一件贪污大案。这本是宣帝秘密留给他的旨意。可惜,宣帝傻了。柳世忠便暴露出来了。陛下说,柳世忠该不该死?” 夜凌风愣了愣,随即抿唇没有说话。 莫太师瞧见他这反应倒觉得有趣,说了最后一段话:“陛下若是答应处置柳世忠,不用陛下亲自谋划,臣这里便能出一计,且臣会要那些人将所贪的银钱进献出一部分给陛下。” 一部分? 夜凌风看向莫太师,莫太师微微笑着:“五百万两白银。” 夜凌风眼神遽然失焦,“这只是一部分?” 莫太师语气转冷,眼神里终于戴上了轻蔑:“陛下想要多少呢?” 回过神来。 入目四野是充满生机的一日。 夜凌风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隐忍。 这只是暂时的。 牺牲一个柳世忠,换来百姓几年的安稳,这是值得的。 第396章 刺杀死局,男二上线 已是春意勃发的时节。 车夫驾着马车悠悠行在官道上,时不时能看到新抽的嫩芽长在去岁寒冬光秃秃的枝干上。 柳若言放下车帘,看了一眼柳父。 柳世忠恍若未觉低头认真的看着地图。 “只怕下半辈子都得在南边过了。”柳世忠忽然叹道。 柳若言拿过地图看了看,若照他们现在这个速度,只怕走上十天都到不了长江附近。 “爹,咱们就这么慢慢的走吧。”柳若言语气淡淡,配合着此时浓未浓的春意倒是正好。 毕竟再多看一眼旧日春光,到了南疆便是另一番景象。 父女两这短暂的交谈过后,便各自沉默着。 唯有小厮与杜鹃坐在马车后的板子上,满目的新奇。 马车行了一天,在晚上的时候却是错过了宿头。 车夫很是有经验,将人带去了附近的农家。 一行五人付了些银钱住下。 这户农家屋舍十分简陋,房间却多。 只是有床的却只有两间,一间屋主自己要住,另一间便让了出来。 柳若言跟杜鹃抢先一步占了需要打地铺的那间睡下了。 到底是地上又凉又硬十分不舒服。 柳若言几次从梦中醒来一看天色仍是黑沉沉的。 第五次从梦中醒来,柳若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整好衣衫出门要打水洗漱。 昨夜停在这里时,她已经听到了附近有轻快潺潺的河流水声。 想来户农家平日里也是在这里打水取用。 柳若言刚刚俯下身子,将手里的水桶浸到水里。 惊变就在这时发生。 便觉出身后似有人快速靠近的声响。 柳若言猛然向左手边一躲,一柄剑便从她方才站立的地方伸了出来。 她刚站定,余光扫到一片剑光,抬手便用水桶去挡。 随后她整个人咬着牙跃入了带着刺骨凉意的河水中。 这河水并不深,若是她此时不是慌不择路,而是下水戏耍,便能察觉出这河水大约有一人高。 出剑的人失了手,这时,岸上又来了几个人。 “先杀男的!留下一人料理这女的!” 充满死亡气息的话语钻入水中的柳若言耳中。 这几个人是冲着柳世忠来的!但是却好像不知道他们是谁的模样。 定然是买凶! 没等她想出主意,便听到了噗通的一声落水。 他们分出一人来杀她了! 柳若言用力在水中挣扎,忽然脚底踩到了一块石头,她一愣,随即挣扎着借力往岸上摸去! 她不能待在水里,柳父还在那户农家! 却在这时。 那柄带着死亡气息的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 背心处一凉,随即剧烈的疼痛蔓延开,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温热的血流出,在河水的冲刷下,身体很快便凉了下去。 背后的刺客不知为何没有再刺出第二剑。 柳若言失了力道,脚下一空,整个人飘起,被河水缓缓带向下游,生死不知。 自古武与北狄签订下互市的条约,有好些商人便闻风而动做起了这中间的买卖。 将古武的粮食布匹瓷器送往北狄,再将北狄的牛羊琉璃打猎器具贩到古武来。 这是最初那半个月,两国之间的集市上会出现的东西。 后来古武与北狄在边关外突然打了几场小仗。 便有大量的商人不得出关,和入关,停留在了边关内外。 后来,镇国将军被北狄奸细暗算,身受重伤。 此消息一经传出,好些往北狄贩货的商人也被愤怒的百姓给杀了。 一时之间,商贾人人自危,不再停留边关,而是纷纷回到了中原富饶地带重新做起了旁的生意。 因内陆商路沿途多半的百姓都收到了镇国将军重伤的消息,所有撤离的商贾都走的水路,沿海南下。 便在这样的情势下,忽然出现了一艘逆流而上的大船便很是惹人注目了。 这艘船单看船身有三层之多,甲板宽大能放得下十辆马车同时齐头并进。 甲板上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正凭栏眺望,在他身边是气象磅礴直冲上天的银白浪花。 仿佛时时刻刻炸在他的身边,要将人卷下去一般。 直教看到的人无不担心他的安危。 毕竟最近几日为了避开沿海巡查,大船几次深入海域,绕远折返。 这中间也曾遇到过几次暗礁,多亏了船上有经验的水手才险险躲过。 再没有人有心思在站在甲板上感叹天海之阔的壮丽了。 除了这位一身富贵逼不可视的公子。 到了用饭的时间,甲板上露出来的楼梯口处,叽叽喳喳莺莺燕燕绕了好些妙龄女子。 这些女子都纷纷表达着自己对贵公子的担忧。 “丽娘,你去叫公子回来嘛。他又是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好半天了。不怕过了水气在身上难受么!” “樱娘,你这小浪蹄,你怎的不去唤公子!偏叫我去试探?” “丽娘姐姐深受公子宠爱,自然是樱娘拍马不及的!姐姐去还能留个全尸,若是妹妹去怕是要直接被丢进海里喂鱼了!”这话十分俏皮。 丽娘听得十分受用,但她熟知贵公子的性子。 樱娘这话也不全是夸张。 她们这些个歌姬,都是他花钱买来消遣的,喜怒哀乐都在贵公子一念之间,哪里敢去触霉头。 丽娘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一个人来。 “公子昨天在河口救下的那位姑娘醒了吗?若是醒了,将人唤来,公子救了她,她该过来道谢了!” 丽娘显然是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头,这么一说当即便有人下到船舱的客层,敲开了其中的一扇门。 “姑娘,你……你醒了?”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丫头,说是女子嫌太小,说是女童又已经开始晓事。这丫头叫明溪这几日都是她送饭进来。 坐在床边的柳若言本在看自己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听到声音回望过来,眉心紧皱,眼里还带着刚醒的茫然神气。 明溪不由得一窒。 这姑娘当真跟这些成熟美艳的舞姬不一样呢。 就是不知这姑娘遭了什么事,被人从后背刺了一剑。 万幸没有伤到心肺,被公子用上好的人参雪莲不要钱一般的吊着命,简直令人眼红。 第397章 被救醒来,富贵公子,送我回去 不过即使是这般,她也足足烧了三天,挺了三天,才醒过来。 看到明溪走进来,柳若言眼里遽然亮起明亮的光。 她原本的身材本就匀称,这番在床上躺了三天,整个人尽是瘦了一大圈。 看起来有种格外脆弱不忍轻触的美。 这便是方才让明溪有一瞬失神的东西。 “这船要驶向何处?你家主人在哪?带我去见他!”柳若言没有理会明溪的问题反而一个接一个抛出了难题,她问得急,嗓子却还有些沙哑。 明溪先是皱眉,随后很快高兴起来,能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那明显是好了嘛! 这姑娘急着找主人,只怕是要去报恩,正好。 于是明溪领着柳若言上了甲板。 甲板扶梯处,堵着那群莺莺燕燕,在听到有脚步声从船舱内部传出来的时候,这些女子几乎是整齐的回过了头。 买下她们这些姐妹的公子,号称三多公子,多金多情多心。 她们姐妹几个费尽心血都没能让公子对她们另眼相看,唯有在谈生意时,才会将她们叫出来跳舞陪客。 若是有客人看上了她们,便会被打包送给客人。 这一趟行商下来,她们姐妹里已经被送走了三人。 这剩下的九人当真是人人自危。 被送人哪里有跟着公子好,公子从不动手动脚,且身边还未有妻妾,出钱又大方,人还英俊潇洒。 这些舞姬自知命贱,却也被公子的不拘一格所触动,都想着能做公子身边的第一人。 谁知她们这边费尽心机的讨好,那边公子却扭头救了一个美貌的女子。 花在那女子身上的银钱便是眉头也不皱一下。 怎能不让人有了危机感? 柳若言随着明溪走上楼梯,明溪走的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柳若言伤口方才愈合,且躺了三天身上未动,身体正虚弱。 稍微慢了一步,前面就有衣衫翻飞的女子挡住了去路,将她围了起来。 鼻端立刻充斥了一股甜腻的香脂气息。 “姑娘,去见公子可不能丧着一副脸。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你家里人都死绝了呢。晦气!”那樱娘第一个出声试探,意有所指。 柳若言冷冷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这副模样落在这些舞姬眼里可不就叫做清高不屑跟她们说话么? “看姑娘这样子,只怕还是个雏儿,她能懂什么?你们说话都注意些,公子可紧张她的伤了呢!”丽娘也出了声,眼里带着警惕,打量着柳若言。 柳若言只牢牢盯着前面近在咫尺的出口,并不开口。 见柳若言这个样子,众女反而放心了些。 公子是喜欢美人,但是高傲难以亲近的却是令所有男子都会生厌的。 这女子一看便是正经人家里出来的,绝不会伏小做低。 且这女子显然是遇上了人命官司,公子家世清白,也绝不会娶这种女人为妻。 想通了这点,丽娘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姑娘别怕,咱们姐妹跟你开玩笑呢。等下你见了公子还要麻烦姑娘替我们姐妹劝劝公子莫在甲板上待太久,小心生病了便不美了。” 丽娘本以为这姑娘不会开口,谁想柳若言听到这里倒是有了点反应,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以上去了吗?” 丽娘给了自己姐妹一个眼神,柳若言迈步走上了甲板。 明溪就在上面楼梯口处,一见她上来,脸上的担心才放下。 她抬手指了指坐在甲板左侧一人一桌一椅一壶酒的男子,语气带着些欣羡:“那就是公子了。” 随即,明溪补充了一句:“公子家世代经商,最爱奇货可居之物,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向公子提出来,只要能交换得起,公子几乎什么事都能办到!” 柳若言嗯了一声,随即便缓缓朝那身影走去。 这艘船行驶在海上,入目所及均是海天相连的壮阔景致,耳边终日便是海浪相击的惊心动魄。 从未见过大海的人,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致自然是要惊叹这造物的神奇。 明溪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想。 这样一个人只怕早就看腻了这壮美的海景,再没有什么事能激起他的兴趣了。 明溪很聪明,且人很心善,已经看出来了些什么。 这是在提醒她遇到贵人了。 柳若言拖着虚弱的身体靠近他。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柳若言哑声开口,语气低沉无力。 这位公子本在喝酒的手一顿,他放下酒壶,在这惊涛骇浪的背景中缓缓转过身来。 霎时间,柳若言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亮。 像是海天美景上乍然遽现的一轮明月。 这位公子竟然生的极为俊美。 就是那双眼睛里透着的是商贾的算计。 那公子笑着开口,这笑容不多不少,既不令人尴尬也不令人生厌,他的语气满是遗憾:“本以为姑娘会有什么样精彩的开场白,没想到还是在意料之中啊。在下姓朱,名明。姑娘唤我朱公子便是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柳若言淡淡笑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位朱公子还真的是个有趣的人。 “朱公子,请你送我回京城好么?”柳若言艰难的说了第二句话。 这朱公子皱了一下眉,“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柳若言恍若未闻,自顾自说道:“你救我的时候,便没有犹疑过么?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惹上了仇杀。你是商贾,最怕的便是结仇,为何还要救我?难道……”柳若言轻轻笑了一下:“你还当真是无聊到了喜欢救人,喜欢给自己招惹麻烦,喜欢去猜测每个人得知自己被救之后的反应么?” 朱公子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欢喜,而后极快的掩饰过去。 朱公子笑着用桌上空着的海碗倒了半碗酒,推过去:“来,这里没水,先用酒凑合着润润嗓子,接着说。” 柳若言目光无力的落在那碗上,轻轻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回去。” 朱公子皱眉:“你可还有伤呢?再说了若真是仇杀,你回去了不是极危险么?” 柳若言眼中流露出哀恸,但她却极为克制很快敛了回去。 朱公子见过很多女子表达自己的悲伤自己的难过恐惧,有些哭得形象全无,有些不断冲他磕头求他救命。前者令他倒胃口,后者令他心生轻蔑。 唯有柳若言,她只这么轻轻一眼就轻易令他起了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思。 然后朱公子就听到她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的家人在那里。” 第398章 想骗公子的人,冷静 朱明有些意外也有些意料之中。 他哦了一声,眼里很快的划过不忍,却语调淡漠道:“你的家人在哪里,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冒风险致使整个商船回转重新陷入险地?” 柳若言轻颦眉头,被拒绝在她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他毕竟是这条商船的主人,要为这条商船考虑。 意料之外的是,他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靠谱的商人。且一路走来看到那么多舞姬,这朱明该是对女子格外宽容才是。 “请公子给我一条小船,放我单独离去。大恩大德,今生若还有命,自当结草衔环以命相报!”柳若言说着,膝盖一松,整个人就要跪下。 可她面上的神色却更加的虚无没有人气。 朱明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极快的抬手一扶将人稳住了,“这买卖可太亏了。瞧你这样子,也不想活了吧!今生还怎么找你讨债?” 顿了一下,朱明又奇道:“你怎么不说下辈子?” 柳若言轻轻摇头。 朱明明白了:“你是要许给情郎的是吧?” 说着朱明站起来了,他语气中带着冷厉:“今生债今生讨,我可不做亏本买卖。你想拉我回去送死,除非你现在立刻从这里跳下去,死一个我看看你有多大胆子!” 柳若言一怔。 朱明看向她,忽而轻佻一笑:“我见过很多女人,可从没见过你这般的。你要不考虑考虑今晚服侍我?要是你能取悦我,便是我将整条船送给你都无妨!可你有这个本事么?呵!” 说完,朱明只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这般戏耍一个弱女子可不是他的风格,大步就要朝着那群莺莺燕燕走去。 这时,身后柳若言忽然唤住了他:“朱公子。” 朱明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但他却并不打算转身回头。 身后柳若言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方才问我名姓。小女子柳若言。还有……方才我上来的时候,你那群姬妾叫你早点离开甲板回里面去。” 话音还未落,朱明就莫名有些暴躁,他皱眉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她们可不是我的姬妾!” 噗通一声,隐在不断拍击着船身的海浪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但朱明精准的从对面那群舞姬和明溪的脸上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急急转身,甲板上哪里还有人影! “快!快找熟悉水性的人下去救人!” “晦气!晦气!碰上一个脾气又臭又硬的!” “动作快点!你们是死人吗!” 在朱明气急败坏的呼喊中,喊来了这艘船的水手。 立刻下了小船划回去,将人给救了回来。 明溪那时还懵懂,但她从小跟着朱明,却从没有见过哪一个人把朱明逼成了这样。 朱明面上有些挫败的来回在房间里走动。 明溪盯着朱明的步伐专心致志的数着数。 朱明停下不高兴了:“你干什么?” 明溪笑道:“数数呀,公子来来回回走了大约两百步了呢!” 朱明呵呵冷笑,“你们都当我好欺负是吧?” 明溪正色道:“怎么会呢?只是公子太英俊,树大招风,难免会招惹狂蜂浪蝶嘛!” 朱明反问:“是吗?可是这个柳若言为什么会让我这么烦心?” 明溪嘻嘻一笑:“那是因为,其他人被公子救了回来要么就是对公子感恩戴德哭喊着要做牛做马,要么就是别有居心想留在公子身边以色骗财!柳姑娘就不是!她一看就是想骗公子的的人!” 朱明被这段话给震了一下。 他神色复杂道:“骗人?” 明溪天真的回道:“骗公子的人送她回去啊。” “哦原来是这个骗人……呸!你敢这么编排我? 朱明胸腔中隐隐有股怒火,只能靠着不断跟明溪斗嘴来派遣。 便在这时,忽然他的房间门开了。 丽娘樱娘率领着姐妹们妖妖娆娆走了进来,一个端着姜汤一个端着燕窝。 剩下的人将朱明环绕起来,簇拥到了椅子上。 朱明早享受过这班舞姬的服侍,当下也不阻拦,任由她们说着好话,按捏身体,最后喝了姜汤将燕窝赏给了明溪。 朱明放下碗,端直了身体:“下去。” 这些莺莺燕燕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倒是明溪笑着道:“还不走,公子有事情要想呢。” 这些女子才不甘心的离开了。 朱明伸手在桌上叩了叩,“走!去看人醒了没。” 朱明心中有数,这船是肯定不能让她下的。 能上升到需要杀人才能平息的恩怨,那已经是死仇。 跟这姑娘在一起的家人只怕都没了性命。 能逃一命便是一命。 朱明心情复杂的推开柳若言的房门,一开门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朱明大惊,转身就要往外找人。他刚走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折返站在了门外。 明溪知他心意,便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 果然,门从里面开了,柳若言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抬眸就撞见朱明虎视眈眈盯在门外,倒也没有被看穿的不自然。 柳若言顿了顿,退了回去,那门似乎又要关上。 朱明便在这时,伸出手卡在门口。 “柳姑娘,你听我说。即是死仇,又岂能有活口,便是有活口,只怕他们现下也躲了起来。你此时回去找不到人的,反而会将你暴露在危险中。” 柳若言经过方才在海水里泡了一泡的遭遇,彻底清醒了。 她都已经昏迷了三天,若是柳世忠遇刺,早就活不成了。 便是能活下来,京城他们不能回去,还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柳若言低下了头,良久,朱明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滴泪落在了地上。 砰得一声,门关了。 朱明也觉得黯然,此时唯有一句凶多吉少才能形容柳若言家人的遭遇了。 此时要她放弃回去寻他们的想法,无异于是在要她承认她的家人都没了生的希望。 朱明摇了摇头离开了。 此后几天,柳若言极少出门。 而她在船上也像是若有似无的人物一般。 偏偏朱明总记着这人。 吃饭时总不忘叫人亲自送去,再回来跟他禀报。 朱明的举动落在这群舞姬的眼中便十分令人嫉恨。 第399章 坚强到让你哭,交易 船在海上又飘了几日,终于有天,朱明收到一只信鸽,随即开怀大笑:“终于能回岸上去了。” 朱明收到信鸽之后通知了全船,却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的是柳若言。 几日不见,柳若言虽然面上还有些憔悴,但她眼中已不再有叫人心惊的沉默。 “你可以与岸上通信。”这是肯定的话语。 朱明懒洋洋歪在自己房间的榻上,一只脚还搭在地上小几处。 “当然。” 柳若言眼前一亮,随即正色道:“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朱明来了兴趣,他没想到柳若言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在缓过来伤痛之后,并没有因茫然无措而向他求助。 “你连身上衣服都是我的,我还真好奇你能拿什么跟我交换?”朱明凌空虚虚一点柳若言,笑问。 若是旁人来做便会显得轻浮浪荡,可是朱明做来,那手势却满是商贾的算计味道。 柳若言不管这些,径直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要知道京城最新的动态,谁家被灭口,谁家发生了大案。那些杀手若真的成功了,也许会做些掩饰,所有蹊跷的凶杀案我都要知道。” 柳若言说的肯定,亦是有自己考量,有人敢买凶刺杀柳世忠,保不准也会有杀手去刺杀白氏。 她现在暂时下不了船,无法打听到消息,那便只能让朱明出手。 朱明真的是刮目相看,女人,一旦冷静下来那真的坚强到让你哭。 他叹了口气:“柳姑娘,你不过就是想知道你家人是否安好,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直接告诉我地址,我找人过去一趟替你确认不就好了?” 柳若言淡淡道:“然后引火上身?朱公子,无论你是否愿意,你已经沾上这件事,为了你日后的安全着想,与我保持距离,有些事不要多问多打听,与我公平交换,这才是对你自己有利的。” 朱明的性子被激起来了。 他一贯玩的大,反正有钱什么事都能摆平,柳若言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还真的是让他有些不屑。 “你太小看我了。我的人办事不会这么不当心。”朱明一口担保下来。 柳若言斜睨着他,摇了摇头,忽然开口:“奸商。” 朱明:“……???” 柳若言淡淡道:“我说了要与你公平交换,你如今却想超出我的要求,难不成你想趁机欺辱我一个弱女子吗?” 朱明绝无此意,万万没想到柳若言居然这么敏锐。 他叹了口气:“那你原本想打算跟我交换什么?” 柳若言开口:“你那些舞姬,举止轻浮,擅长的怕是争风吃醋与献媚讨好。可与你打交道的人并非都是好色之徒,亦有许多文人雅士。我可以替你教导她们一段时间。” 朱明自然是听懂了,他的眼眸中也跟着一亮:“柳姑娘当真是我的及时雨。你怎知我心中烦忧?” 柳若言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本以为这些舞姬都是你买来自己享用的。不过上船这许多天,倒是从未见你留谁过夜。倒是她们总是往你面前扑。你每日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因此我想你定然是留着她们送人的。” 朱明点点头:“柳姑娘啊,你终于给我平反了啊!” 柳若言没理他,继续说道:“士农工商,虽然你富有,但行商一途毕竟还是为人所轻贱。你轻易也寻不到有些本事的教导师傅低就。我从前在京城里,也受过教导夫人的教导。帮你挑一些可造之材还是不难的。” 朱明没说话,眼神亮亮的。 柳若言顿了一下,忽视掉他的目光:“在你停船与人谈生意之前,我替你教出几个可用之人。” 朱明更是惊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停船便会与人谈生意?你知道我还有几天停船?” 柳若言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朱明,满眼怜悯:“还有两层船仓,里面装的是什么,明溪都告诉我了。这次你们行船怎么个走法,她也同我讲了。若是顺利还有两天,但你下船寻买家也得几天,时间尽够了。” 朱明登时脸色铁青,明溪! 柳若言问道:“你以为如何?” 朱明正色道:“当然可以,甚至如此说来,我还占了你的便宜。不过,我有个疑问,看你言行举止该是京城里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你如今却主动提出要替我教导舞姬,旁人觉得有失身份,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吗?” 有些东西是耳濡目染的。 柳若言说要教导舞姬,只需将自己平日里花费的功夫拿出一二,便是让舞姬们学个花架子都尽够了。 柳若言目光沉重起来,她缓缓开口:“你会替我打探消息吗?” 朱明笑道:“若是你我交易立定,朱某自然会竭尽所能替你打探。” 柳若言点头:“那我也便是了。” 为了自己的目的能折下身段,朱明非常满意柳若言的理由。 左右还有两日时间靠岸。 朱明亦觉得这般打发时间也比独自一人坐在甲板上喝酒看浪花来的好,两人各自按了手印完成契约之后便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船上的舞姬们。 这九个舞姬当场傻眼了。 “那女人要教导咱们?这怕不是个狠角色!咱们看走眼了!”樱娘率先惊慌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丽娘抿着唇神色紧绷。 “她一个大家小姐,会什么呀!咱们做舞姬本就是给男人取乐子用的。她要教咱们如何端着架子惹客人生气么?”有个舞姬讽刺道。 丽娘猛然被点醒,她醒过神来:“你说的对,公子本就是用咱们的姿色来拉拢买家,若是她来教导咱们……,咱们只需要在公子来看时,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给公子看,让公子觉得柳若言什么都不懂,反而坏了他的事,那不就行了?” 九位舞姬当场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随后,第一日的上午,柳若言将舞姬召集到一起,关在房内,令她们不断地练习如何端庄有度的起卧。 果然是没有逃出意料的大家小姐。 几位舞姬表面上应从,实际上却根本没往心里去。 第400章 借机发挥,收服 柳若言看在眼里,教导时却愈发的严苛。 尤其是樱娘。 樱娘年纪最小,从小作为舞姬被教养长大,吃穿用度堪比寻常人家的女子。 最是吃不得苦。 而柳若言要求众女坐卧起身时背脊必须挺得笔直,一遍一遍的练习起身。 众女被折腾几遍坐下时都想横在榻上缓缓腰肢。 那樱娘最先沉不住气,腰肢一软,整个人卧在榻上,从侧面看去,当真是身材玲珑起伏有致。 她媚眼如丝挑衅似的将自己年轻身体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甚至她的眼神在柳若言身上上下一勾,带着攀比的打量,无状至极。 在樱娘这眼神勾过来之后,在她身边围着的其他舞姬都发出了嗤笑声。 柳若言冷眼将一众舞姬一扫。 径直去桌上拿起早上新换的茶壶,在樱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浇在樱娘的身上。 “烫烫烫……”樱娘立时滚落卧榻,眼眶立刻就红了,捂着自己被烫着的腰肢,颤抖着嗓子恨道:“我要告诉公子!你刻意针对我们姐妹!借机折磨我们!” 那水并不烫,从众人一进来就放置到现在,能高到哪里去。 但樱娘早就想借题发挥了,此时还不借机闹大! 说着,樱娘就跑了出去。 柳若言淡声道:“剩下的人继续。” 樱娘平日里有些娇气,同行的舞姬也并不很喜欢她,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会无动于衷。 当下,丽娘十分客气道:“樱娘是我们的姐妹,她平素年纪最小,公子都十分宠着她的。柳姑娘,咱们还是等着樱娘回来罢。” 丽娘俨然就是这些舞姬的头,这么一说,其他舞姬都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不多时,樱娘果然带着朱明来了。 朱明一脸的好奇,等进了门看到满屋子的女子都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而唯有柳若言一人孤零零独坐一旁时。 朱明哪里还嗅不出这尴尬孤立又不能服众的气氛? 等他定睛一看,柳若言好好的坐在桌边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玩味,似要看他如何处理,半点不觉得是自己尴尬。 朱明直觉柳若言该是有自己的后手,这里面另有隐情。 但他也有些疑心,柳若言究竟想做什么? 听樱娘的意思,柳若言这是要将她们都往大家闺秀培养? 这就有些胡闹了。 “柳姑娘,你就与我直说吧。你究竟是如何打算?这些舞姬也是朱某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轻易不能损伤。”朱明有几分头痛,但心中却是隐隐期待着柳若言能给他个惊喜。 柳若言环视一周,若无旁人的站了起来。 “朱公子,既然你将此事交给了我。那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对樱娘的惩罚乃是我立威之举。若她不是挑衅在先,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也许你会觉得我这番手段有些过了。可要在两日之内将这些舞姬都教导出来,非得令她们齐心不可。便是口服心不服,也无碍。” 朱明是万万没想到,柳若言居然这么坦白,她用烧开的茶水烫伤樱娘自己还有道理了。 樱娘一听这话登时更委屈了:“公子……,樱娘做错了什么?要让柳姑娘这般羞辱……” “你可以离开。”柳若言出声打断了樱娘,而后她看了一眼朱明又看向其他舞姬:“打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想过要将你们所有的人都调出来。樱娘挑衅在先,已没有这个资格。” 樱娘发出嗤笑,其他舞姬也面露不屑,且隐隐互相交换了眼神,看样子大有所有人都要开始挑衅柳若言,令她手下一个人都没有。 看到这副场景,朱明倒是觉得有趣了。他袖手旁观后退几步这是意思不参与了。 柳若言本就没想着借助朱明之力,她认真的盯着剩下的八名舞姬:“你们都是身体柔软惯会取悦调笑男子的尤物。可如此这般被你们吸引来的男子又有几分真情相对?你家公子若想做大生意,令旁人另眼相看,总要与官府或是文人雅士打交道,以此来扩大名声。似你们这般走几步路便没了骨头的样子,普通的男子也许会心动,但那些有几分才气傲气的男子便会嗤之以鼻了。” 说到这里,众舞姬从方才的不屑,渐都有了动容。 好几个人紧紧盯着柳若言。似想接着听柳若言说。 朱明也饶有趣味的盯着柳若言,却似听到她发出一声极低的哼。 “为何大家闺秀最为文人雅士所推崇,乃是因为一言一行都自有后天训练而出的风骨风仪。你们骨子里媚态已成,这是短短时间内决计改变不了的。但从外在形体举止上却可勉强收敛几分。” 说到这里,以丽娘为首的舞姬这才知道,原来柳若言并未打算靠这两天时间将众舞姬改造成大家闺秀,该是她另有想法。 丽娘瞟了一眼樱娘,看向柳若言:“柳姑娘,丽娘有个疑问。” 柳若言看向她。 丽娘眼里带着几分试探的得意开口道:“我们姐妹几人自出场以来,也见识过很多男子。其中就有你口中的文人雅士。他们面上都正经的很,可只要踏进我们舞馆,到最后都会露出好色本性。柳姑娘这该如何解释?” 就是朱明听到这个问题,都会有几分避让。 他十分好奇的看向柳若言,只可惜柳若言只留给他一个侧影。 就听得柳若言淡声道:“那便是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文人雅士,把一些伪君子与天下名士相提并论。若说寻常男子,欲拒还迎,云鬓相拥便能让他们为你们倾倒。到了那些文人雅士那里,这些便是做作庸常难以接受。你们想吸引这类人,你们懂得如何做吗?” 听到柳若言这番言论,朱明都惊了。 惊得是柳若言的要求这么高!试想,若是柳若言成功了,那他不就搭上了天下文人的这条路子! 此时便听柳若言继续道:“且还有一个好处。这些非比寻常之人大都洁身自好,若是你们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不比随随便便被送去哪个人家里做妾强么。” 这话一出,朱明的脸立马黑了! 第401章 朱公子的冷情,惊人改变 这话说得仿佛他在害这些女子一般。 这些女子本就属贱籍,他给她们赎身,恢复良籍。 又送她们给那些富贵人家做妾,免了她们流离吃苦,难不成还是他的错了? 朱明抬头看这些舞姬,却没想到方才还对柳若言不屑一顾准备搞事的众女,似乎此时都是被说服了,便是有一两个还有些犹豫的,看着这大流趋势,只怕也要妥协了。 朱明悄然退出了房间,他当真是无比期待两天之后的结果了。 那樱娘却跟着他走出了房门。 朱明顿住脚步,指了指门:“你还不进去?难道是怕柳姑娘真的不收你?别怕,我替你说一说。” 谁想樱娘看着他和蔼的态度一时之间忘情道:“公子,樱娘不想被公子送给别人。樱娘只想留在公子身边侍奉。” 朱明刚才还和煦如春风的态度瞬间不见了,他勾起唇角一笑:“就凭你?” 语气中的轻蔑不屑暴露无疑! 樱娘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明明朱明往日里待她们都是再温和不过的了。 “公……公子?你这样……樱娘……怕!”樱娘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朱明冷下脸来:“看来我是平常对你们太好了,令你们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我将你们买回来是为我所用,若你没有利用价值,我这里不收闲人。便是暖床……你都没资格。况且……你方才是怎么对我说的?柳若言用烧开的茶水故意磋磨你?茶水都是早上统一供水,到此时怎么着也该凉了。说谎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而不自知。现下你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了吧?人家愿意教导你,当真是你祖上烧高香了!” 朱明说得理所当然。 这份理所当然却是樱娘这辈子的遥不可及。 “回去!若是柳若言不收你,你就跪倒她愿意收你为止。明白了吗?”朱明教训完人,径直上了甲板,自去逍遥去了。 一扇门之隔,朱明的声音又未刻意压低。 自是叫里面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柳若言打开门,淡声道:“你要进来便趁现在。若不想进来就去歇着吧。左右两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门内的舞姬看着显得有些狼狈的樱娘,心下都有些不忍。 樱娘虽然大胆,但说得话都是众女的心里话。见樱娘被拒了,有些幸灾乐祸的同时也能预见到自己上的结果。 樱娘到底还是进来了。 她面上带着不甘心,见到柳若言便羞惭的低下了头。 “你们的处境自己都清楚了吧?”柳若言敲了敲桌子:“开始!” 这两日朱明在甲板上过的很是悠闲。 因天气晴好,他似乎还晒黑了一些。 但他也并未忘记答应柳若言的事,用信鸽传讯京城朱家商铺的下人去打听最近十天的消息。 “公子,这是京城铺子里传来的消息。” 信鸽落下,自有船上的家仆取了拿给朱明。 朱明掂了掂,手里这轻飘飘的一小卷纸。 神使鬼差的好奇令他大拇指与食指捏着纸卷搓了搓,纸卷松开,露出了第一个字。 朱明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下,然后安慰自己,看整个内容是看,看了一个字也是看。 看都看了,那就继续看! 纸条不大,却写满了小字。 上面共提了三起凶杀案件,连地址,主人性命,时间,动态,都简略写了出来。 朱明将这些记在心里,打算等下验收成果之后给柳若言。 大船行驶了几日,从今早开始,入目便不再是单纯的大海美景。 已经能看到海岸。 再渐渐往北走,岸边渐渐有了烟火人气。 所有看到的人都明白,这船马上便能靠岸了。 朱明被请到了柳若言教导众位舞姬的房间内。 一进门,朱明便被震了一下。 只见九个舞姬,一改往日轻纱薄缎的穿着,反而是穿起了广袖深衣。 或坐下看书,或卧在榻上假寐,或是坐在桌边喝茶。 有两个面对面站在一起,拿着娟扇遮着脸互相低声说着什么。 还有一人倚在一处盆栽旁静静摆弄。 剩下三人聚在一起,手上拿着女工低声不语的纳线。 这九个人各自梳了不同的发式,配了不同颜色的衣裳。 便这么有动有静的排开在这间小屋里,端的是赏心悦目。 且朱明细细看去,每个人的仪态都有了大的长进。 朱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看向站在门旁的柳若言。 柳若言一身素雅的衣衫,神色淡淡等着他的反应。 “柳姑娘,这两日你是不是都用茶水泼她们了啊?她们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端庄的味道。可你要知道,她们毕竟是舞姬啊。你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柳若言难得的听到抱怨,居然笑了一下。 这是自上船以来,朱明第一次看到柳若言会笑。 他才闪过这个念头。 就只见柳若言轻轻拍了拍手。 九个人几乎同时朝着朱明看来。 这一看,饶是朱明身经百战,都觉出了一丝新意与惊艳。 九个人身上的动作还是端庄的,眉眼间却带了点勾人的媚意。 这不是朱明第一次见到九人。 今日却在九个舞姬身上又是端庄又是娇媚的奇异冲突下感受到了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仿佛这九位舞姬,往日里,他只要勾勾手指便能将人勾到自己身边,而现在,他却有了一种自己亲自上前一探究竟的冲动。 这些舞姬本就是容貌出众,琴棋书画至少都会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如今再经过这样一番改变,自是无形中提高了许多魅力。 朱明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柳若言淡淡道:“在朱公子眼中,这些舞姬都是东西,都是低贱的玩意。最大的价值就是为你拉拢生意。你从没将她们看成人过,又怎么会真心去替她们考虑让她们改变?” 朱明想反驳,正要开口。 但柳若言却没给他机会,将手一伸:“我要的消息。” 朱明将纸条自衣袖中拿了出来。 柳若言一脸的凝重将纸条看完,有片刻的失神。 朱明是看不出什么,只以为是不是这上面有柳若言的家人?可这三户人口都无姓柳的。 朱明正想安慰几句。 便听得有人高喊道:“靠岸了!” 第402章 告别,物价混乱 “靠岸了。”柳若言重复了一遍,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朱明顿了一下,去找到明溪:“你去准备五十两的散银,一张百两的银票交给柳姑娘。” 这几天柳若言跟舞姬们相处的时间多。 明溪在忙碌之余时不时过去偷看一下进度,也觉得颇有乐趣。 她因柳若言能逼得朱明给她让步,而对柳若言心生好感,闻言吃惊道:“您要赶她走?” 朱明哼了一声:“是她自己要走。少爷我已经劝过了,但是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她不回去亲自看看总是不安心的。” 明溪想了想:“那咱们等柳姑娘回去看过了,确定了,再带着她一起上路?” 朱明无奈一笑:“傻孩子,咱们用什么名义跟她一路同行?况且,她也未必愿意跟咱们一路。” 明溪有点不高兴:“少爷是在找借口。” 朱明忽然收敛了脸上神情:“快去办事。” 明溪纵使不高兴却还是细心的找了个荷包,将碎银装进去,剩下的用手帕包好了一并拿过来。 果然,在开始往码头上卸货的时候,柳若言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去跟朱明辞行。 朱明冷眼看着柳若言身上的衣衫。 柳若言身上穿的衣衫已经被明溪给补好了。 他原本打算直接让明溪递给柳若言银子的,到了这会忽然改了主意。 “我救你醒来可用了不少的人参雪莲,名贵药材。这些你可还欠着我呢。” 柳若言眼中有些微的动容,却很快恢复。 像是将要破冰的湖水,忽然回复了原状。 “花点银子,买自己一个不无聊。这不是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最爱干的事么。”柳若言淡淡道。 朱明有点惊讶,这柳若言也会赖账啊。 “这你倒是说着了,这点花销还不能让我放在心上。但是,你这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忽然让人看得很不爽。”朱明直白的说出了口,眼神中带着几分掂量。 柳若言颦了一下眉:“我确实还不了,你就当是花钱图个自己一乐吧。等下我就要走了。” “你身上有钱么?”朱明懒洋洋道。 柳若言点头。 这下轮到朱明吃惊了。 她被救上来的时候,明溪给她换过衣服,除了里衣未除,她身上其他地方可是干干净净的一根毛都没有。 柳若言淡声道:“既然要走,我自然会早做准备。你那些舞姬手上都挺宽裕。” 朱明琢磨了一下,大概懂了。 但是更震惊了。 柳若言一心要走,他很是能理解。 但是她居然能想到从舞姬的身上弄出钱来! 朱明皱眉,喃喃道:“原来你跟我做交易的时候便想到这一点了。” 柳若言点头:“我告诉她们,这学了东西的银子得她们出。若是问你要,只怕你会更加看不起她们。” 朱明悄然做了一个手势给明溪。 明溪与他主仆多年,自然明白是何意。便将手里的荷包手帕捏紧了。 “你走吧。先前劝你,是看你乍经历突变之际,有些冲动。如今,你这样冷静,只要多加小心些,应该不会遇到危险。”朱明很是认真的说道。 柳若言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谢谢朱公子,再会。” 说完,转身便走了。 朱明看着她走下船板融入了码头上来往的人群中,直至模糊了背影。 身旁的明溪忽然哎呀了一声。 朱明看她。 明溪一脸的担忧:“等她往前走,入了关,会不会太危险了?毕竟没有商人敢在边关附近做生意。边关物资奇缺。她要回去,总该雇个马或者马车吧?只怕那些人会借机哄抬价格。柳姑娘身上的钱只怕不够。” 朱明略一思索,心头竟浮上了奇异的情绪。 舞姬便是合在一起给她银钱使,最多不过几十两。 她带着这么一点钱想要从边关走出去。 会很不容易吧? 朱明斟酌着说道:“她既然走了,便跟咱们无关了。是死是活,是天意。快些卸货租房存放。这几日咱们有的忙了。” 明溪仍旧不高兴,但她也知并没有什么理由能强留柳若言。 柳若言出了码头便入了边关。 随后进入一座小镇。 她在镇上找到一家成衣铺,挑了一身男装。 等到要掏钱时,那店铺老板面色不善盯着她道:“十两银子一件!” 柳若言颦眉,她选中的是最普通不过的男子衣衫。 若是在京城也不过一百文的价格。 怎的在这里翻了这么多! 只怕是这老板看她孤身一人,来讹她。 柳若言平静的放下衣服就要离开。 那老板忽然开口:“姑娘,这地方只有我一家售卖成衣。我看你挑了一件男子衣衫,怕是一个人吧?一个人上路是得小心谨慎点,换个男装保平安。一件十两银子,不亏。” 柳若言嗯了一声,抬着眼眸看了他一眼道:“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这老板就跟变脸一样,立马挤出来一个笑:“你那身上有多少?只要你是诚心想买,小店可以算你便宜。” 柳若言心念一动,从身上捏出一点碎银,装作为难的模样:“……就这么多了。” 老板伸手几乎是抢一般的要扑过来,“行行行,卖你了!” 柳若言手掌一捏缩回了拳头。 那老板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若言淡声道:“想跟您打听个事。” 片刻后,柳若言从这家成衣铺中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她跟老板打听了边关如今的情势。 方知现下这方圆百里对商贾之流管制比以往严多了。 这就导致物价飞速上涨。 老板说十两银子这确实是看她外地人在讹她。 然而她才拿出一两银子,这老板就妥协了。 更充分说明了现下边关的混乱,很多人趁火打劫随意乱提物价。 她只从舞姬那里收来了近十两的银子,原本想着买一匹马慢慢走着也能回去了。 现下马匹的价格早就涨到了二十两一匹普通马了。 她身上的钱是万万不够的。 柳若言静立了片刻,忽然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第403章 寻她,银子没了! 如今边关局势纷乱,附近的小镇百姓大多惶惶。 在生存的压力之下,定然会有很多百姓迫于无奈逃离此处。 在边关,能买得起马匹的永远只是那么一小部分。 相信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只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 她要与他们一同结伴走回去。 柳若言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胡乱将男装套在自己身上,又将头发束起。 她心下有些忐忑,衣着是最粗浅的伪装,若没有经过训练,她行走间的体态和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便还会让人看出破绽。 一念及此,柳若言循着记忆,走到一条横穿小镇的河水边,借着地上的泥土混合着河水水抹在自己衣衫与裸露的皮肤上。 伪装完毕,柳若言探头看向水面。 此时的她被泥水掩去了眉眼间的女气,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动人。 浑身上下,乍一看,便会觉得这是个受了些苦却依旧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少年人。 柳若言这才敢慢慢随着镇上的动向,渐渐与那些准备迁徙的百姓混在一起。 古武与北狄随时都可能再次起战。 为防止动乱,除了对商贾的管制严格以外,便是对百姓的动向也严查起来。 边关的军队在通往京城的要塞上设了关卡,每日仅能通过一百人。 柳若言随着人群在关卡外排队。 却被告知,今日允许离开的人数已经满了。 且想从这里离开,须得有路引或者是身份牒印。 这两样柳若言都没有。 她混在人群中远远看到有士兵将一个身上没有任何信物的乞丐抓回了大牢,即使那乞丐手里还拿着前几日排队拿到手的号码牌。 为了防止混乱,这些士兵给每一个来排队的人都发放了号码牌。 柳若言拿到的是第二批的六百五十八号。 今日放行的是第二批的四百零一至五百号。 最多后日她就得弄到路引。 柳若言从关卡处折返回来,觉得肚子饿,便去买了最便宜的包子馒头。 如今一个馒头也得十文一个了。 吃了馒头,天色渐暗,可她又该往哪里宿过这一夜呢? 柳若言幽幽在道路上晃着,忽然身边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且跑动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跑动的人中,柳若言也不乏有眼熟的,之前在关卡处都见过的流民与乞丐。 在关卡处排队的,也有不少镇上的乞丐和因打仗失了土地房屋的百姓,他们居无定所更不可能有路引这等东西,跟在关卡处只等着瞅准时机能不能蒙混过关。 柳若言心念一动。 便是在这骚乱中,柳若言狠狠被一个乞丐撞了一下。 她稳住身形,怒视着那人,那人匆匆丢下一句:“前面有人放粮,还给提供住的地方呢!你可别缠着我!快去寻好地方才是正经!” 提供住的地方? 柳若言不由自主便随着这些人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果然在小镇的东郊开阔处,有些去得早的乞丐流民已经开始七手八脚的搭建临时的棚子。 两个差役站在材料旁边监工。 而另一边便是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双目灼灼的盯着另一边熬煮粥粮的大锅,只瞧外表是决计瞧不出谁曾经是乞丐,谁又曾经是良民。 柳若言不觉颦眉。 也跟着坐到了等待粥粮的那处。 等了大半个时辰,柳若言混在里面吃了粥粮,而后便被指挥着去搭建棚子。 柳若言从没有做过这等事,便留心着旁边的人,跟着会的人一举一动抬木材用结实的毛绳捆扎。 差役就站在旁边,未免旁人看出破绽,她亦是不敢露出丝毫怯弱,面上还得装出轻松的样子。 一个棚子跟着扎下来,她只觉得平生最苦便是如此了。 幸而,这里人并不少,一共扎了六个之后,差役便问了名字一一登记将这里的人都分配了进去。 柳若言不敢用真名,下意识便取了一个若山的假名。 大概是差役觉得柳若言还年少,便将她与几个老弱妇孺分在了一起。 柳若言是这棚子里唯一的男子,她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老妪妇人和孩子都用畏惧防备的目光看着她。 柳若言身体遭受了这番劳累,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倒下缩在一角便睡去了。 夜色很快降临。 六个棚子内外均是静悄悄的。 忽然,有一大片的火把亮了起来,从不远处靠近。 来的人正是管辖此处的官员一行。 迷迷糊糊中,柳若言似乎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才稳定了边关各处城镇的安稳。你瞧,这处镇上那些因战乱被迫要离开这里的流民便都在此处安置了。能让他们有一席安枕之地,公子实在是功德无量!” 接着便听到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笑道:“大人又忘了,朱某是生意人。此次得大人保荐拿下进贡木材一事,便很是受益良多。” 只听得这几句,柳若言便沉沉入了梦乡,丝毫不知后面发生的事。 棚外对话还在继续,只是声音压低了些。 “大人,不知这些流民安置可有登记造册,可否借来一观?” 那为官之人将一份名册借着火把的亮光递了过来。 朱明在猎猎燃烧的火把之下很快的翻完了手中的名册,他微微皱眉:“男女都在这里了么?” 那官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朱公子是在找人?” 朱明不欲叫人知道,便笑着否认了。 一夜无梦。 柳若言被棚子外嘈杂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她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慢慢坐起来,却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之处。 这棚子里原先跟自己一同待着的那几人不见了。 柳若言没想太多,今日得去想办法问问差役何处可办路引。 等她一摸腰间,却发现,银子没了! 柳若言沉下脸来,哪里还不明白。 定然是昨夜那几个老弱妇孺拿走了。 柳若言心情沉重,没了银子傍身,就靠着这里的接济,她又如何能离开? 外面就是差役,柳若言心存侥幸询问路引之事。 果然那差役道:“一两银子可办一份四人路引,你若身上有钱便快去吧。若是无钱,我劝你也别离开了。出了边关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第404章 当簪,季常 柳若言在排队购路引的地方看到了昨夜一同住宿的老妪妇人和孩子。 她们看到柳若言目光都有些躲闪,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还露出了凶悍相。 柳若言冷冷看着那几人,那边那老妪忽然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一个钱袋扔了过来。 那正是柳若言在船上随手用废旧的布料缝制。 柳若言捡起来,那里面连一点碎银渣都没了。 她手上捏着钱袋,在那老妪妇人警惕的目光中走到了旁边的差役处。 “昨夜与我宿在一处的人将我钱袋里的钱偷了。”柳若言很是肯定道。 这差役一皱眉,上下打量柳若言。 柳若言身上的碎银都是从舞姬处零零散散收来的。 大小形状有几块,柳若言都能说得分毫不差。 听了柳若言的叙述,这差役眼珠子那么一转。 径直便去了路引那边,将那几个老妪妇人和孩子带到了棚子后的无人处。 差役一查果然如柳若言所说,接着,他毫不客气的将银子夺了过来。 那老妪发疯了一般不从,要抢回去。 “你们偷了旁人的东西,苦主可就在这里。要是闹大了!我便将你们统统抓进大牢去!” 差役连恐吓带威胁将老妪一家逼退了。 柳若言并不打算做事做绝,正要开口给那家人一两银子去买路引。 就见到这差役将这些银子一把揣进了自己袖中。 柳若言顿住了脚步,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这差役。 这差役连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手丢下一份路引,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原本因畏惧差役而不敢上前的老妪带着妇人和孩子眼红一般过来抢在手里。 看向柳若言的目光中透出了看傻子的神情:“你瞧瞧!抢什么!我们原打算占了你的钱给你也买一份路引。现下,没了!只够我们一家人的了。你自己另想法子吧!” 柳若言很是清楚,这只是这家人给自己良心上好过的说辞罢了。 若真是这般想的,直接留给她一两银子岂不更好。 柳若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一家人拿了路引欢天喜地的离开。 而那差役就跟没看到一样,没有一点要管的意思。 柳若言在手心摩挲着一枚簪子。 那是她身上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了。 是左长乐曾经送她的一根簪子。 彼时,她拥有很多首饰。 现下却成了她最后的依仗。 她一直小心收在贴身衣物里。 柳若言低着头握着簪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临街二楼的包厢里,一扇微微开启的窗缝内。 自是美酒佳肴,隆重以待。 朱明今天要见一位很是重要的客人。 是当地的官员为他引荐。 上头下令不允许商贾在危难时刻大发横财。 可矫枉过正,现下,附近城郭里的正常民生都受到了波及。 朱明与当地官员素有往来,借着为皇家进贡木材为遮掩。暗地里,却屯了好些日用物资打算放入此地市场稳住此地日常周转。 朱明自然不能直接出面,便由当地官员作保联络出面流通的人物。 今天他要见的人便是姓季,名常。 朱明等了没多久,那季常便来了。 果然如介绍中的一样,是位年近中旬的男子。 身上自有一股练达的沉稳精明。 朱明与此人一见便知是同道中人。 季常一进来先是盛赞了朱明年少有为,而后又有意无意的提起边关局势的紧张莫测。 朱明自然明白何意,只默默陪酒,含笑倾听,等着季常自己将话引出来。 却没想到,季常如此沉得住气。 一直到一桌酒菜用完,都没有提起半个字。 这可是有官府在内作保搭桥的买卖! 季常连声道谢款待,而后便要离去。 朱明至此当真是无可奈何了,能有这胆子在这种情势下跟官府合作做买卖的商贾不多。 真要是放走了这个季常,还不知下一个有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朱明也隐约看出来一点,这个季常绝对是个背后有依仗的人。 若真是跟这样的人合作,他自己也少很多风险。 “季先生留步!朱某怠慢先生,先自罚三杯!”朱明急忙唤住季常,干脆利落的将人留了下来。 最后,朱明带来的这些货物以高出正常物价七成的价格全部卖给了季常。 剩下的三成便是留给季常的利润空间。 因官府接下来马上要对边关所有城镇进行价格管控。 物价上涨绝不允许超出正常时期物价的一倍。 这趟出来朱明本金花了三万,除开给官府的三千两回扣,自己净赚了近两万。 季常那边,便有些吃力不讨好。 但季常说了,不在乎这趟赚多赚少,只为结交朋友,以图日后战事平歇,百废待兴时,能在此处拥有一席之地。 朱明自然打着哈哈恭祝季常这个冤大头日后能心想事成了。 朱明与季常酒足饭饱出来,便在楼下遇到了季常的仆人,面色难看的递过来一根簪子。 季常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骇人。 朱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季常仔细一看分明还是那副精明能干的商贾模样。 季常拿过簪子,掂在手里,一语不发。 朱明有心笼络季常,见状也能揣摩到几分,必定是这季常在寻人,还寻得十分着急。 他这几日借着做生意搭棚子之便顺便寻柳若言。 倒是十分明白这种寻人的难处。 不过,柳若言寻不到也便罢了,说不定早就离开这里。 朱明倒没有季常这般上心。 “朱公子,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这季常说完就走。 朱明感到了一丝违和。季常着急时候的架势十分像那江湖上的豪客游侠,与他商贾形象颇有冲突。 “明溪,你再去李大人那里问问这季常的来历。除此之外,你也多在此处打听打听季常此人。” 朱明很是谨慎的吩咐下去。 明溪是个还未长开的女童,且会两下子。扮成未成年的男子出门探听消息从无错漏。 吩咐完了,朱明便一人慢悠悠从街上往住的客栈处走去。 “柳姑娘没死,却流落到了这里,难怪咱们找不到她!”季常的仆人在远离了朱明等人后立刻开口。这声音,不是小高又是谁。可小高随即便又叹了口气:“柳姑娘没死,季先生,咱们已经做得够多了。若是叫主子知道了,要起疑的。” 第405章 反悔,争端 季常面上显出苦笑:“可那丫头毕竟跟我已经有了义父义女的名头,他如今管不了。我来管总行吧!” 季常便是季礼常。 小高默然,他想起了京中发生的变故。 柳世忠离京上任,柳若言跟着父亲一同前往。 本以为日后便能真正的与柳若言斩断关联,却没想到小高撤离之时在路上收到了有人要对柳世忠下手的消息。 因清风阁现下已经不受季礼常管控,便是季礼常也只知道大概并不知晓具体时间。 但两人不敢怠慢,便派了人手过去护着。 柳世忠和那一干仆婢倒是被救下了。 柳若言却失踪生死不知。 柳世忠出了这样的事,季礼常出于对柳若言的愧疚和隐隐的担忧,便令人护送他前去地方上任。 这些人手的调配都是瞒着左长乐进行的。 就怕左长乐生疑,再牵扯出古武的事。 但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左长乐自醒来之后,倒是当真认为自己是北狄的洛南王,从前流落在外,等他回到北狄却被人暗算丢了记忆。 饶是如此,左长乐凭着本能在古武与北狄初初起了战端的时候,便要随行前去,被季礼常死死的劝下。 左长乐从前在金陵左家时,涉猎极广。 于兵道虽没有实践,却在族中子弟沙盘演练中屡屡获胜。 倘若当真给他实地领兵的机会,只怕不出三次,他于为将领兵一道的天赋便要显现出来。 而他此时才刚刚回到北狄,不易锋芒太露。 索性,左长乐失忆之后,对季礼常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便采信了季礼常的说法。 但随即,左长乐便提出要乔装到边关来。 具体干什么左长乐未明说。 季礼常猜想,这大约还是一种探查的本能。 便是再被他劝下,左长乐只怕还要生出借口。 一行人乔装离开北狄洛南王府,伪装成在外漂流多年一心只想落叶归根的游子。 左长乐在古武成长多年,一举一动莫不带着古武的印迹。 这才叫盘查的官兵相信。 随后季礼常在这边关购了一座小宅院,取名为季府。 也因此,季礼常得以用季常的名字与当地官员结交。 季礼常与小高相视同时一叹。 短短一个多月,竟好似过了大半辈子一般。 季礼常随即便带着小高回到季府去安排人招揽工人准备从朱明那里卸货。 季礼常花了近一倍多的银钱购回了这些在古武惯常用的物资,其中大半是米面粮食。 他并不打算在边关出售。有官府压价,这些东西利润极低,对于季礼常来说这些钱他还看不进眼中。 这些东西,他打算通通都带回北狄在北狄贵族间出售,到那时,这些利润便很可观了。 而这也是他打算为左长乐铺路的第一把火。 季礼常这边自有事情安排又不愿错过柳若言,便在街边遣了一个乞丐给柳若言巧妙的将银钱送去。 小镇并不大,很快,这乞丐就依照季礼常的描述找到了人。 柳若言在当铺外。 此时的柳若言捏着当来的五两银子后悔了。 她拿着当票要去赎回东西,却被掌柜的索要十两银子才能赎回去。 柳若言仔细看了那张当票,方知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 但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能在这个时候来当铺当东西的人,身上都是没钱的。 没钱又没人,这才会来当东西。 当铺掌柜的最喜欢看这些来当东西的穷人,当了东西又后悔,却又没有任何办法的懊悔样。 当铺掌柜见面前这个少年生的模样甚好,甚至还出主意,说可以让柳若言将自己当在这里,为期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后能有人拿出多一倍的价格来赎她,她就能离开。 而当来的钱,柳若言可以随意拿给旁人使用。 这与卖身也没什么分别了。 柳若言冷冷瞧着这趁火打劫的掌柜,抬脚便要走。 便在这时,打脸的事情来了。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进来伸出双手,将一枚簪子放到桌面上。 那掌柜的顿时心虚,抬手将那簪子掩盖住了。 那小厮一伸手一两银子在手:“如期奉还,拿钱来。” 掌柜的赶紧拿出二十两银子,将小厮的一两银子握在手中,才将人给打发走了。 柳若言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她的簪子。 掌柜的推三阻四将这簪子是拿给了旁人赏玩。这短短的赏玩时间掌柜的便入手了一两银子,还真是空手白刃大赚一笔。 柳若言冷声道:“当票期限是一月,掌柜的可太心急了。你将我的东西借出去赏玩,若是磕了碰了,我便是不要这命,也要砸了你这铺子!” 这话于柳若言来说已经是将这簪子视为自己的命。 但在当铺掌柜听来便以为这名叫若山的少年是专门来找茬的! 哪里有人刚当了东西就反悔索要的。 掌柜的冷笑一声,拍了拍手,立刻便从后堂转出来五个大汉。 柳若言立刻便退出了当铺。 这些大汉跟出来在当铺外将柳若言团团围住。 柳若言心中倒是不惧,她手捏当票,便是两人去了官府分说此事也最多算个民间纠纷。 怕就怕这掌柜的打算私了,翻脸不认账。 柳若言虽只一人,面上却全无畏惧,反而冷眼盯着掌柜。 掌柜的不知为何,竟被这样一个少年吓住了。 一时之间倒让这些大汉和掌柜的有些摸不透她来历。 气氛僵持住了。 “这簪子多钱才能赎回?”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朱明发自内心明朗的笑容,“怪不得。” 怪不得找不到柳若言,按理说她应该还在边关未能离开。 柳若言不解他的意思,但看他一人施施然走过来,面上到底掠过一丝不自然。 朱明若是出手管这事,她便又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朱明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一眼便看穿了柳若言的心思。 他在柳若言手中的当票上眼神一转。 丢下二十两银子在地上。 掌柜的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将银子捡起来,毕恭毕敬捧出簪子。 又大声向着周围道:“大家伙可都看清了啊,这两位公子可是互相相识的。这位公子愿意出钱替朋友赎回当物,本当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这当票就此作废!” 话音刚落,掌柜的与大汉退回去,柳若言微微颦眉。 朱明将簪子在手里掂了掂,看向了柳若言,眼神里带了几分促狭。 第406章 男二与男主的误会 “你身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这簪子质地上乘,若是在富饶之地,当个五十两不成问题。”朱明顿了顿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不确定道:“这不会是你情郎给的吧?” 要不,怎么出尔反尔呢? 柳若言眸色沉沉望着朱明手中的簪子,默然不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当票,仿佛成了笑话一般。 凭着这当票,她是可以去官府告一个掌柜不守信用违背契约。 若掌柜的坚持不肯退还原物,官府最多罚一倍的银钱给她。 可簪子却不会在她手上了。 朱明好整以暇等着柳若言开口,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他想知道柳若言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开口求他。 谁料,柳若言转身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朱明这时才觉出了一点兴味,你挣扎啊挣扎啊,挣扎的越厉害等你向本公子求助的时候,那乐趣才越大! 明溪给她换衣服,都没能发现这簪子。可见这簪子她收的极好。 这么重视,女人嘛,一定会舍不得的。 朱明饶有兴致的跟了上去。 柳若言信步乱走,本意是想回去买一份路引。 走着走着便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她正想回去的时候,一道痛苦的呻吟声从一旁传了过来。 她扭头看去,便发觉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趴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胃嚎叫。 诡异的是,她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四下,这地方没有旁人经过。 便只有她和那乞丐。 柳若言虽然出门的时候少,但基本的危险防骗意识还是有的。 当下就疑心是不是这是个套。 她盯着那乞丐,那乞丐一边嚎一边盯住了她。 这下柳若言越发肯定,那乞丐有问题。 那乞丐见柳若言迟迟不上前,干脆出声唤道:“这位好心的小郎君,能帮我到前面药铺里抓副止痛的药么?抓来了必有重谢!” 柳若言面色古怪,这话骗骗年幼无知的少女还可以,若是骗她,却有点不够看了。 柳若言停下脚步,无视乞丐渴求的目光,便要回转离开。 那乞丐也是懵了。 这个小郎君看起来才十五上下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不都是热心肠吗? 有些还会自诩有一副侠义心肠,见到旁人求助就恨不得变身成救苦救难的佛陀。 他都落魄成这样了……还不能让这小郎君动容,这银子要是送不出去那可怎么办! 季礼常吩咐人的时候说了,若是他敢自己昧了,他的腿就别想要了。 乞丐狠了狠心,打算使出绝招,这小郎君不是装作看不见吗? 他就亲自滚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求他帮忙! 然后再借机用报恩的借口将那个装着百两银票的钱袋送给他! 乞儿想得很好,他悄然爬起来朝着柳若言走去。 谁料,他刚一起身要有所动作。 面前便出现了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将他的视线完全挡住。 乞丐不觉一怔,抬起头,不觉被晃花了眼。 面前这人气度非凡,且隐隐带着沉重威迫之感。 五官比他见过的一些贵公子都要俊朗。 偏偏那一双眼眸倒是温和,嘴角微微一勾,尽是儒雅的淡笑。 这样的人配上这样的气度,便是不说话,他都不敢造次。 乞儿不由得哑了声音:“公……公子!您可有什么差遣?” 面前的公子笑意深了些,目光却落到了他怀中露出了微微一角的钱袋。 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乞丐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就想解释。 那公子却伸手慢慢的将钱袋从他怀中抽了出来。 他在动作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乞儿。 直教这乞儿产生一种这钱袋是这位公子的,被发现了的错觉和心虚感。 那公子将这钱袋抽出来在手上把玩了两下,随后淡淡开口:“眼下四处纷乱,人心浮动,你选在四下无人的此处,会让人联想到骗局下套之类的勾当。还不如你直接上前将钱袋给她。尽快完成你那雇主的任务。你那雇主说过不允你将他身份泄露,你只告诉那小郎君是位姓季的故人相赠便是。” 这乞丐想尽快完成任务拿回报酬,便依言去了。 柳若言在满心惊愕中被这乞儿塞进了一个放着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的钱袋。 这乞儿说了一句话就跑。 这一幕被尾随而来的朱明看了个正着。 等他走近,却发现柳若言手上拿着的是银票,顿时就惊了。 而那乞儿去的方向处,还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 朱明只远远一瞧便觉得那人的容貌与自己不相上下,不,也许还要更胜一筹。 而且那人的衣衫远远瞧着不似这边关常见的料子更好像是古武腹地拿来进贡邦交的那类华贵衣料。 朱明登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有些紧张严肃的问柳若言:“这钱是谁给你的?为什么要给你?” 这话问得好,她也想知道。 柳若言拿着钱袋,沉吟不语。 姓季?她认识的人里只有季礼常了。 难道会是他? 见柳若言沉默不语,朱明却是想到了另外的方面,他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你可是一入关便换了男装?” 柳若言点点头,颦眉看向朱明。 却不知此时朱明满脑子都是震惊的反问句:不会吧?吧?吧? 柳若言换了一身男装,虽然用泥土给自己做了些伪装。 但那双眼睛实在明亮,若是被一些喜好男风的人看到,难免不会起了心思。 朱明去的地方多,见多识广。 柳若言还在思索是不是季礼常。 朱明已经想到了断袖上面去。 再加上他顺着那乞丐走过来的方向看去,又恰恰看到了一位容貌衣着皆不俗的公子。 那位公子身上又萦绕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气息。 朱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过钱袋,“你在这里等着,我替你把钱袋还回去。” 柳若言有些疑惑,刚才那个乞丐伸手就将钱袋塞进她怀中,而后飞快跑开,看样子是不想让她找到。 朱明却这么肯定的说要替她还了? 柳若言随着朱明的动作转过身,朱明前行走去,迎风翻飞的衣带将不远处的人影带得若隐若现。 第407章 再相见 那乞丐一口气跑到约定的地点伸手索要报酬。 季礼常不放心的又多问了一句:“你是亲手将钱袋交给他手上?你是如何说得?没有泄露什么吧?” 这乞儿迟疑了一下。 季礼常眼神冷下来,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腔调冷声道:“说实话!” 那乞儿便将柳若言以为他是恶人没有入套,而后一位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的公子却来指点了他几句,这一段经过说了出来。 乞丐没有发现,他从提到那个公子开始,季礼常的面上就绷不住了。 等乞丐说完,季礼常整个都有些崩掉。 完了,被发现了! 想来是左长乐注意到了那个钱袋,察觉了出来。 可是,这怎么能怪他!平常谁没事会去注意一个乞丐怀里揣了什么东西! 季礼常一把抓住想走的乞丐,急切问道:“然后呢?他们二人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乞丐被他抓得生疼,含含糊糊的说:“我走的时候,好像又来了一位公子,长得也很是不俗。” 季礼常被他说蒙了,见问不出更多,便丢开他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 他暴露了无所谓,只是左长乐才刚刚定下心思。 便是柳若言是他的义女,此时也不能让她给左长乐留下太深的印象.去刺激他。 更何况柳若言此时还是男装的打扮。 男子相交总是没有更多顾忌。 一念及此,季礼常吩咐下去要办的事务,人便匆匆赶了过去。 柳若言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种心境下遇到左长乐。 不过短短数十日未见。 再见却仿佛隔了一世。 因为他眼中露出的是全然陌生的光芒。 他几乎没变,整个人还是一如从前俊朗中带着几分儒雅的风度。 可他的眼神却变了不少,那双眼里不再全然清朗,而是带着几分幽深。 像是掩藏了什么。 他是真的失忆了。 而柳若言却也发现,自己心底因为压了柳世忠的生死不知,挂念白氏柳沐深的安危,在这样更平实的情感笼罩之下,她面对失忆的左长乐时,竟能做到宛如路人了。 没了记忆他还是他吗? 柳若言心中不无苦涩的想着。 此时朱明已经将钱袋丢到了左长乐的脚下。 朱明冷笑一声,俊俏的模样上显出几分嘲讽:“才这么些银子,你就想包了我的人?” 面前气度儒雅又清冷俊朗的男子微微一愣:“什么?” 朱明没有回头,虚手点了点身后柳若言的方向。 男子哦了一声,淡淡道:“你的人?” 这一声里充满了疑问不解。 朱明没想到对方还这么执迷不悟。 朱明伸手就从自己身上掏出七八张千两的银票在男子面前晃晃,嚣张至极道:“小爷我,有钱。刚才那个少年是我的!旁人要染指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朱明嚣张得意的说完,果然感觉对方的气焰下去了不少。 却不想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淡淡道:“玩小倌这么理直气壮,在下倒是第一次见。” 说完,这男子俯身捡起钱袋便走开了。 朱明:???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同道中人一般! 啊呸!不对!什么同道中人!他才不好男风! 朱明方才深刻的为自己代入了自己是个好男风的恶霸角色。 此刻回味起来觉得自己演的真好!尤其是甩银票的动作! 他身后的柳若言微微侧开了头。 方才左长乐临走前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左长乐手捏着钱袋走进一处巷子里。 巷子空无一人,左长乐淡声道:“出来!” 呼啦一下,季礼常从一旁空中跃下,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走进了些唤了一声:“公子。” 左长乐转身将钱袋扔在了他面前,“你好男风?” 季礼常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否认:“怎么可能!这是谁在那造谣呢?” 左长乐冷冷瞥了他一眼,“方才有个少年,十分瘦弱,他虽在脸上衣衫上涂了些泥,但他的眼神却很是明亮,若是洗干净了换上女装只怕容颜甚是绝美。而你,.我醒来之后打听过,你年近四十都不见你娶妻生子,有不少人都觉得你好男风。季礼常,承认自己的喜好很难吗?” 这个有不少人是谁,真的是不言而喻。 谁这么无聊一天到晚在左长乐面前编排他,除了姓王的那个大夫还有谁! 可笑的是,那姓王的至今也是一个人! 季礼常有口难辩。 左长乐看着他:“为什么要让乞丐去给那少年银两?你若不是看中了他,那便是他与你有什么渊源?” 季礼常面露为难,这要解释起来那真是牵扯太多了。 左长乐见他为难便不再逼了,又开口道:“那少年似已经有了金主,那金主好大脾气,将你的钱还了回来。还将我误认为想要包养那少年的人,呵!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处理。” 说着,左长乐便先一步离开了。 季礼常眉目一沉。 他快速的朝着方才那地方前行而去。 朱明跟柳若言并未走远。 经过方才那一遭,朱明又想起了簪子那一茬。 遂拿出那簪子逗柳若言:“你确定不求求我吗?我可是方才帮你解围了。这簪子质地虽然上乘,但终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自己拿着玩,没两天也就赏人了。” 赏人? 柳若言看他一眼,脚下不停依旧还是往着买卖路引那处走去。 朱明现下还真是有了些无奈的感觉。 “我好歹是个有钱人,你为何不看我一眼?跟我好声说两句话,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将簪子还给你了!”朱明一急什么话都说出口。 柳若言淡声道:“算了。” 算了,原本送簪子的人都不在了,她还强留做什么。 “你个混账东西!敢欺辱我的义女!”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朱明与柳若言同时惊讶的转过身。 便看到原本怒气冲冲的季礼常眉目间也渐渐转为惊愕。 “是你!”“是你?” 柳若言看着两人莫名其妙。 但随后下一刻,季礼常将柳若言拉了过来。 朱明皱眉看着:“你方才说她是你的义女?” 季礼常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没想到能在此时见到季礼常,还能得到季礼常的维护。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义父。” 季礼常嗯了一声,“等下跟义父走,义父有话要对你说。你放心,避开那人,不会遇到。” 柳若言眼神有一瞬的黯然,随即点点头。 朱明感觉自己要被抛弃了,他不可思议问道:“你要跟他走?你……你不跟我同行了?” 第408章 再再相见 柳若言顿了一下,她虽然没想过要跟朱明同行。但是朱明能问出此话,说明他确实是有心要照拂她的。 柳若言摇摇头,“多谢你。” 说着竟是连簪子都不要了。 季礼常拉着柳若言进了一家客栈。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前脚刚上了客房的楼梯,身后便出现了一位气度不凡俊朗又儒雅的公子。 左长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也随着上了客房的楼,进了隔壁间。 季礼常将房门关好,这才上上下下的打量柳若言。 柳若言这这大半月来终究是遭逢事变,人削瘦了许多。 季礼常心知缘由,便问她打算。 柳若言便说她等着拿路引而后回京城去。 她没有从凶杀案中看出端倪,她断定柳世忠应该无事,但现下不知流落在哪。 暂时白氏那边也无人动手。 只是她还是放心不下。 季礼常犹豫了一下便将柳世忠和那几个随从在他的人手护送下仍奔赴任上一事说了。 柳若言惊喜至极,难言激动之情,她当即跪下朝着季礼常磕了三个响头。 季礼常叹气:“你先别高兴太早。这次刺杀背后的人,义父并未查出来。为了保险起见其实最好的法子是你爹与你娘退隐,离开古武的纷争。还有你那哥哥,这次便是保了一命下来只怕日后仕途也要断了。” 柳若言何尝不知季礼常说得是对的 可现下,她还需再见到他们细细商定才是。 季礼常忽然问:“你日后作何打算?要不要与我一道去北狄。你是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便是你爹娘也不能照拂你下半生。但有义父在一日,你……” 柳若言于刹那间明白了季礼常的心思。 季礼常是旁敲侧击问她愿不愿意以他义女的身份嫁给左长乐一道留在北狄。 柳若言不等他说完,便立刻拿话头阻了。 “我现下身无分文,又无任何谋生之力。跟着义父走,那不是拖累了义父吗?若爹娘无恙,我想寻个地方学些手艺,若有幸艺成往后便在这世间多走走多看看。若不成艺,便留下磨炼钻研吧。” 季礼常见她心灰意懒,便也止住了话头。 便在这时,小二敲门进来送进来几道菜一壶小酒。 季礼常疑道:“我并未叫这些酒菜?” 小二应付这种状况已经熟练,“是隔壁房间的公子送来的,他还有几句话要带给客官,那位公子说,这酒是庆祝客官认回亲人的。” 季礼常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丢下柳若言就去了隔壁。 果然左长乐淡定的坐在里面边小酌边等她。 左长乐一手持着酒杯放在唇边,却不马上便饮,淡笑一声:“原来你们是义父义女。倒是没看出来。” 季礼常点点头,心下有些忐忑,方才他说话着实没顾忌了点。 没成想,左长乐下一句话锋一转:“那你为何方才不明说,以往也从未与我提起过?” 季礼常找了个借口圆过去:“我这义女是古武人氏,她自己忌讳倒是颇多。” 左长乐点点头,眼神一瞟隔壁:“人家还在隔壁等着,你还不快去将人送走。” 季礼常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处,左长乐冷淡的声音传来:“季叔叔,我失忆了。可不代表我失智,若是下次你有任何人手上的派遣,大可以先告知于我。难道我会拦着你去救自己的义女一家吗?季叔叔分明是在防着我。” 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 季礼常回头想解释,左长乐却已经垂下眼眸专心饮酒了。 等季礼常离开了。 左长乐眉心才盈出淡淡的不悦,一个义女就让季礼常失了分寸。 左长乐眼前浮现出那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眸。 不,是个女子。 那女子的眼睛,明亮清湛得有些过分。 季礼常回到房间,柳若言已经猜到他去见了左长乐。 季礼常面色如常,柳若言便没有多想。 季礼常告诉她可以派个人手护送她回京城去。 “他送你回去,你若觉得没什么用了,可遣他再回来。”季礼常十分诚恳。 柳若言想了一想,点点头。 季礼常很是满意柳若言没有拒绝,想起了一事便顺口提醒道:“那个朱明,义父在与他做生意,未免他起疑,你还是多多避开此人为好。” 柳若言点头,她也是如此想。 季礼常见柳若言答应的毫不勉强,心下松口气。 他也是有私心的。 总是希望柳若言能与左长乐有个好结局。 只可惜,现下的左长乐已不似之前对谁都温善无害。 他经历过暗杀,又经历了失忆,对周围的戒备已经让他对周围的人都抱有警惕之心。 他根本拿不可能去接受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人。 但饶是如此,季礼常也希望柳若言能好好想想,不要因为左长乐而贸然将自己许人,比如朱明。 有了季礼常的相助,接下来的事便顺利多了。 这个顺利多了是指在有了季礼常派来的人之后,一些跑腿的事都由那人一并做了。 柳若言只管等着离开。 只是柳若言万万没想到派来的人是馨雨。 大概季礼常觉得同是女子路上好照应吧。 馨雨的态度一如之前,客气疏离有分寸。 她替柳若言跑前跑后一丝怨言也无。 看得出来,馨雨十分想让柳若言赶紧离开这里。 柳若言看着馨雨的尽心尽力不由得在想,义父这眼光还真是毒辣。 当然季礼常是万万不可能得知什么的,这是凑巧罢了。 又过了一日,柳若言顺利的带着路引号码牌离开了边关小镇。 馨雨买了两匹马,两人一路上快马加鞭。 只是柳若言虽会些骑术,但她从未长时间在马上待过。 好几次停下来柳若言都不得不揉捏大腿,驱赶疼痛。 馨雨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视若无睹,下次赶路时仍旧快马加鞭。 三日后,两人终于到达了京郊城外。 馨雨忽然停下马:“主子在边关随时可能遇险,剩下的路也不远了。姑娘自己能行的吧?” 柳若言听着馨雨话语里里里外外的炫耀,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径自打马前行。 馨雨冷笑一声,转身纵马回头。 柳若言一人在京郊的路上慢慢行着。 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远远的看到城门在望。 路边出现了一座茶寮。 柳若言如今身上也有五两银子傍身,便将马交给小二,自己走了进去。 只是她才坐下不久,正准备喝茶驱赶身上因赶路产生的燥热。 面前被一片阴影拢住,同时她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檀香气味。 她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了左长乐居高临下,神情睥睨,嘴边却勾着淡淡的笑意问道:“能一道拼个座吗?” 第409章 欺人太甚 柳若言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认出了她。 下一刻,她便反应过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呆板的说道:“请坐。” 左长乐很是淡定的坐下,客气的问过柳若言叫了什么,要来了同样的一份吃食,馒头小菜配粗茶。 食物上来之后,左长乐看着面前的东西,若有所思,随后又看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本已经拿起了馒头在啃,察觉到对面这道专注的视线,她实在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小二,这几个馒头给我包起来带走。” 说完,柳若言便起身去外面牵马。 左长乐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但他毕竟没有追上去,看着面前的小菜馒头,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柳若言顺利的进了城,牵马过市终归太招摇,她将马匹当了。 这才往柳府走去。 柳若言熟练地走到门前,正欲敲门,却发现有些不对。 门上落了锁。且锁眼上还浮了一层薄灰。 这状态看起来起码是有五六日没开过了。 出了何事? 柳若言陡然一慌,转身快速朝着老宅走去。 她穿过喧闹的人群,又走过长长的街。 来到柳家老宅前,那景象却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柳府老宅前竟像是在办喜事一般,门前用红绸红灯笼装饰。 便是门前那对镇宅石狮脖间都绑上了红色彩球。 整个老宅里,并无适龄女子或男子婚配,这究竟是怎么了? 柳若言心怀疑惑,上前敲门。 却是半天无人回应。 便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指指点点。 “这位小哥是何人?柳家好像没有这般年轻的小哥。” “也许是柳家的亲戚吧。” “哎,真是造孽啊!” 柳若言立刻转身冲到议论之人面前。 那说话的是两个农家打扮的百姓。 “两位大哥,听你们说话的意思,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柳家在乡下的亲戚,头一次进城,只怕柳老夫人不喜我,还请两位大哥指点。这张灯结彩的,究竟是谁要成亲了?” 柳若言这番话文绉绉的,把这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其中一人很快反应过来。 面上略带了一丝愤慨:“谁要成亲?呸!好不要脸的!自己丈夫不过才传来失踪的消息,官府还在查呢,她就急着另嫁了!这等水性女子,简直玷污了柳大人的身后名声!” 柳若言面上沉了下来:“你是说,柳夫人白氏?” 另一人开口了:“不错,正是她。这其中的原委,你随便在街上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柳夫人再嫁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柳若言满心愤怒,却不是对着白氏的,白氏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 这里面定然有问题。 而能做主允许外间有这等传言流出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她为何如此逼人太甚。大约是柳若言的面色太难看。 这两个人似看出了什么,那较为平和之人开口劝道:“小兄弟,这柳家的事太复杂了。你能别掺和就别掺和,早早回家去吧。” 两个路人转身离开,不愿再多说。 柳若言独自一人去了城中最热闹的酒楼里。 果然此事在城中已经传开了。 到处都是谈论此事的人。 “听说柳大人在京郊外遭遇了不测,官府现下还在找柳大人的尸身呢。” “这都多少时日了,贼人都未被寻到,究竟是谁要害柳大人?” “可惜柳大人,风评如此之好,他人去了,他的夫人却连他的尸首都等不到便要再嫁!” “这等寡情薄性的女子!还提她做什么!呸!那屠夫竟也有胆子娶!” “你瞧着吧,这柳白氏若是真的嫁了张屠夫,我必定要当面唾她!身为女子也如此无情无义不讲求礼义廉耻,柳大人当初是瞎了眼!” “别说是柳大人瞎了眼了,便是柳家老夫人也瞎了眼!偏偏老夫人还一心维护那柳白氏,只说什么要替柳白氏风光再嫁,好让柳大人泉下有知,不必再牵挂柳白氏下半生有倚靠!” “你们听听,婆母这样好,为人儿媳者难道不该侍奉在身侧吗?竟还想着自己嫁人快活!那张屠夫哪里比得过柳大人温文尔雅!” “这话你可说错了,也许柳白氏就看中了人家张屠夫孔武有力呢!” “荡妇!” “对!荡妇!” “这柳白氏以后可不能再叫了!凭白侮辱了柳大人的姓氏!” “对!对!” 声声入耳,句句直往柳若言心上扎去。 就在群情激奋争先恐后唾弃柳白氏时,有一个跟在人群后说得最兴奋的妇人,忽然感觉有人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神情有些发狠的少年人。 这少年人力气并不大,且面上衣衫上都有些脏的痕迹。 这妇人就有些轻视,诧异道:“你想干什么?” 那少年恶狠狠盯着这妇人,半响才吐出话语:“我瞧你方才说得那样欢快,想必你是知道柳白氏如今在哪了!她已经被送去了张屠夫家?” 那妇人一听,误会了,还以为这少年是不忿柳白氏的所作所为,当下要去柳白氏面前找麻烦,立刻眉开眼笑:“小兄弟,你也瞧不上柳白氏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大姐告诉你啊,还没呢!柳老夫人说要将柳白氏当做女儿一样出嫁,现下还在老宅里面做准备呢!我们几个姐妹是专门给人做绣活的,还一同前去以恭贺的名义去看柳白氏,在柳白氏的房门外好生将她痛骂了一顿!小兄弟你是外男,只怕不会让进的!” 话音刚落,这少年便松了手转身大步走出去。 这妇人兴奋极了,又有好戏看了。 她悄悄叫了几个姐妹,跟在柳若言身后。 柳若言出了酒楼并未直接折返柳家老宅,反而是进了路旁的杂货铺。 不多时,她人再出来时,背上便背了好大一个包袱。 这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这几个好事的妇人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不知这少年要做什么。 总该不会是要闹出人命吧。 难道这少年是柳大人的什么远方亲戚? 一念及此,这几人更加兴奋了。 第410章 生疑,孤身施计 柳若言来到柳家老宅,望着这座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府邸,微微吸了口气。 她方才去杂货铺买东西的时候跟老板打听过了。 柳家老宅这几天闭门谢客,除了事先约好相熟的人上门,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开。 里面也不让出。 就是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直接让人送到墙下的一个活动的洞口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虽说是老夫人为柳白氏再嫁做准备,这也太用心了点。 那杂货铺的老板都隐隐觉得不对劲。 还能有何不对劲!娘亲定然是不愿的。 老夫人干脆斩断了所有能让白氏与外界联络的机会。 老夫人就这么恨爹吗? 连娘也要一同侮辱! 柳若言站在老宅门外,眼里已经再没有了一丝的不忍。 柳若言定定站在门外,这么一站便到了晚上。 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妇人和几个过来看热闹的,见柳若言迟迟不动手,不禁大感失望。 “你这小兄弟,倒是干脆些呀!你想干什么倒是去做呀。我们可等着好几个时辰了!” “就是!你若是不想动手,就趁早离开,还当你是个有血性的!原来不过如此!” 身后的声音叽叽喳喳,终于慢慢远去了。 夜色沉下来,而她身后空无一人。 老宅里亮起了灯火,月上中天时又渐次熄灭。 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柳若言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数十个火折,猛然扬手尽数都丢进了院墙内。 不多时,便传出了马匹惊慌嘶啼的声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柳家老宅的布置。 老夫人不愿多生事端,闭门不出。 那她就要逼她出来! 不多时,果然院墙内腾起了呛人的白烟,随着风动,四散进庭院中。 此时老宅内的人刚刚睡下,有那睡眠警醒的下人被怪味马啼惊醒察觉。 不多时,果然听到院墙内传来呼喊声:“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呀!” 柳若言静静等着忍耐着。 只听得里面一阵骚乱。 门口处传来了响动,接着便是一个小厮的声音伴随着开锁声传了出来:“马厩里的草料被烧的七七八八还怎么抢救?幸亏那几匹马还知道躲,这才没什么大损失!我得出去弄些草料来,这马可等不到明天!夜里还要喂上几次哩!” 门开了,小厮迈步走了出来正要嘱咐身后的人给自己留门。 便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一晃,手上正要关闭的门便被撞开。 一个人影便闪了进去。 这两个小厮大惊。 老夫人是不允许开门的,尤其是这正门。 可老宅的后门处要绕过后院,他若是过去叫老夫人发觉了,便是一顿毒打。 如今这正门开了,却被他放进了一个人。 若是出事了那可怎么办! 门内门外的两个小厮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实在是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人大半夜潜伏在门外。 眼看人影越走越远,且似对老宅的布置熟稔非常,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快!府里遭贼了!还是去禀报老夫人吧!” 两人正说着,这时也管不着什么马吃草料了,关上门就要回去。 忽然双双身体一震,缓缓倒下。 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人身后。 左长乐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两人。 心情十分古怪。 他没想着出手的,就跟他本没想着要跟着柳若言一样。 他抛下边关的手下,几乎是一路隐在馨雨与柳若言身后。 他看到了馨雨对柳若言的那疏离而又不得不恭敬的态度。 也看到了柳若言对此视而不见的反应。 两个女子一路上几乎没有半点交谈。 在看到柳若言孤身一人时,他忍不住的现了身。 而后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柳若言,竟像是在避开他一般。 就跟他在边关听到的那样透着诡异: “你日后作何打算?要不要与我一道去北狄。你是女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但有义父在一日……” “我现下身无分文,又无任何谋生之力。跟着义父走,那不是拖累了义父吗……” 他本以为是寻常的义父女之间的对话。 却不想在柳若言离开后,他听到了季礼常的叹息。 季礼常会叹什么? 他心下生疑。 他不动声色的令人去查了季礼常的银钱收支。 很快便从季礼常这么多年的账册之中查到了半年前他曾向柳若言下聘的支出。 柳若言这个名字,他是从季礼常嘴里听到的。 柳若言这个人是因季礼常他才关注到的。 应该是从无交集的人。 可季礼常为何没有跟他提过? 自他醒来以后,季礼常告诉了他很多事。 比如季礼常经营清风阁。 左长乐因左家的吩咐落脚平乐帮,在式微的情形下投靠古武前太子做幕僚。 而季礼常就明着暗着帮衬着他的决定。 季礼常连自家经营的账册都拿给他过目了,却为何却没有告诉他,收了个义女? 他帮人下聘?是帮谁? 谁又能劳得动季礼常亲自下聘? 隐约的左长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应该是在古武京都待过大半年的时间,听季礼常说起时,他半分波动也无。 不知为何,当知道柳若言也是要去古武京都之时,他却隐约觉得自己该去那里一趟。 而柳若言确实一再的出乎他的意料。 他今夜是有些冲动了。 左长乐淡淡想着,随即跃上屋脊,隐在上空。 柳若言已经一路畅通无阻冲到了上院。 上院里,方才经过了一番紧急救火的下人们正跪在院中听着老夫人训话。 老夫人年纪大了,睡不安稳。 她半夜被惊醒,到此时都有些心悸。 看着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她整个人更加来气。 为什么马厩的草料会着火? 底下的人个个一推二,二推三!最后怪到了管着马厩的两个小厮头上。 偏偏那两个小厮方才救火时还在,现下召集人手时,却不在了。 老夫人胸前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去几个人,将管马厩的两个小厮给我拿过来,半夜失火,看管不利,给我乱棍打死!” 老夫人带着怒气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 忽然听到一声讥讽从院门处响起,正要出去捉拿那两个小厮的下人被来人给逼了回来。 “老夫人不问清缘由便要草菅人命吗?”柳若言走进院中的光亮处,置身于众目睽睽中。 第411章 阻止嫁母,算计老夫人 “你是……柳若言?”老夫人猛然瞪大了双眼。 面前这少年虽然穿着男装,但她那双眼睛却太像白氏了。 再加上柳若言并没有刻意压低嗓子,老夫人一下便认了出来。 整个院子骚动起来。 “大小姐不是……不是跟着大老爷死了吗?这是……这是还活着?” “大小姐是来找大夫人的!不关咱们的事!快走开。” 随着柳若言的靠近,果然地上跪着的下人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老夫人又惊又怒,“你们怕什么!她活着是我柳家血脉,便是死了也是我柳家的人,她若是敢做出不忠不孝的举动便是漫天神佛也不会答应!” 柳若言冷声道:“我娘在哪?” 老夫人皱着眉,看着柳若言。忽然注意到了地面上,她身后的虚影。 柳若言这是没死,是上门来找白氏了。 这时,跪着的下人也注意到了柳若言的异样。 “不对,大小姐没死,你们看,地上有虚影,与咱们的一模一样!” “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嘘!定然是来救大夫人的……” 老夫人听到身旁人的絮叨之言,飞起的眉峰一挑,“是谁在胡言乱语!掌嘴!” 那几个方才准备冲出去抓失责小厮的下人立刻上前去拖出一个婆子随即左右开弓在婆子脸上开了红。 柳若言淡淡道:“祖母这是打给我看呢。” 老夫人在几个巴掌中找回了权威感,她想起方才柳若言质问她为何草菅人命,心念一动,质问道:“是你串通了马厩的小厮进的门?” 老夫人说出这话,面色彻底难看起来。 柳若言将身上背着的包袱丢在地上。 几个火折滚了出来,闪起了一星半点的火丝。 另外还有一些简单的包扎伤口用品。 “我娘不会嫁给张屠夫的!我要亲自问问她。”柳若言凝声道。 老夫人看到了包袱里的东西,简直是大吃一惊,不过有几天没见,柳若言竟然能做出纵火这样的事!柳若言毫无顾忌的将东西扔在地上,就是在威胁她! 谁知道她身上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老夫人紧紧盯着地上的东西,心里直泛寒,柳若言这是打算烧死她这个老太婆啊! 既然有现成的火折子在这里…… 老夫人压下了微微上翘的嘴角。 “言丫头,这要嫁人的主意乃是你母亲自己提出来的。祖母也舍不得你母亲,你若是想看看她,便去看吧。若是能劝她回心转意……” 老夫人话未说完,留下空间似要引人遐想。 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承诺。 柳若言心知肚明,顺着老夫人的话便下了台阶。 “今日是若言莽撞,请祖母带若言去见母亲!” 老夫人向着一旁的下人使了眼色,便有人上来将那包袱收走了。 柳若言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便跟着老夫人指派出来的丫鬟往里院走去。 等柳若言转过了墙角不见了踪影。 老夫人才慢慢沉下了脸:“今日以后。柳家再无大房一脉!” 她下令所有人都退出上院,单单留下了那个收走包袱的丫鬟。 老夫人正要吩咐什么,苏嬷嬷忽然从一旁走过来跪下,双眼闪动泪花:“小姐!您不要再错了!您害了大小姐,这柳家可就绝后了!” 老夫人眼里闪过哀恸狠心混杂的神色:“我自己亲生的孩儿没有留下半个子嗣,凭什么一个丫鬟生的贱种我就要姑息?柳世忠也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气了!要不是我当年糊涂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儿一般对待,供他吃穿念书,他如今能有这般成就?呵呵,他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帮衬着老二,得罪了朝里的大人物,现在死了,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你说,这还不是报应?” “柳世忠不是最爱这白氏和这个女儿吗?那柳沐深我看是出不来了。今夜先送她们娘俩跟柳世忠团圆,等柳沐深服了刑,再送去让他们一家团聚!也让他们知道我的慈悲!” 老夫人向着苏嬷嬷走进两步:“你跟了我很多年了,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要背叛我吧?” 苏嬷嬷镇定下来,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她轻声道:“不会。”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又看,却是吩咐道:“你不会背叛我?那就做给我看。去将白氏房门封死,在外面浇上一圈桐油,将这几个火折子扔在上面。” 老夫人淡淡的笑了。 “若是有官差来查,这些火折物品都是柳若言带来的,她想为她爹保全身后的名声,杀了自己的亲娘,这本就非常合情合理。可惜啊,她一心求死,最后跟她娘一同葬身火海!” 苏嬷嬷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人竟然片刻间就已经想好了。 这件事怕是阻止不了了。 老夫人冷冷看着苏嬷嬷:“还不快去。” 苏嬷嬷捡起来那包袱,将里面的火折子都拿了出来。 共有六个。 老夫人吩咐那下人去取桐油。 “一盏茶功夫之后,我要看到关押白氏的地方火光冲天而起,若是没有,你就不用伺候我了!” 老夫人面对这个跟了自己一辈子也未娶的老嬷嬷,竟也没有半点留情。 这个不用伺候便是将她发卖给人牙子。 苏嬷嬷微微闭了闭眼,抬脚往关押白氏的屋子走去。 却说柳若言被引到关押白氏的屋子里。 门一开,那引路的下人便飞一般跑了,连钥匙都顾不上拿。 柳若言顾不上这下人的反常举动,赶紧点上灯冲到床边。 果然就见白氏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嘴唇干裂,显然便是绝食的模样。 白氏听到柳若言的声音,犹自不敢相信。 柳若言瞧见白氏这副半昏迷的模样简直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她此时并未丧失冷静。 她故意多带了那么多火折子前来,为的就是引起老夫人的杀心。 令老夫人以为她是来害老妇人的。 如果没有猜错,一会老夫人必定会派人来封死这里,而后一把火烧了,再转嫁到她头上。 她早就想好了一切,自是要先下手为强! 没想到开门的那丫鬟忘了拿走钥匙,倒正是更为她的计划多了几分可信度。 柳若言想到这里,立刻去桌上倒了一杯水让白氏喝下。 看她缓了些劲过来,能自己下床了。 便走到门口,将锁栓取下,在里面扣好了锁孔,这般一来,从外面就打不开了。 第412章 尾随而来,担心她 柳若言扶着白氏将她从后窗放了出去。 这时,前面门口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柳若言对白氏道:“娘,等会我要放火烧了这里,你走远一些藏到假山里,只怕老夫人的人也会围住这里。你千万莫教人发现,否则我今夜就白费了这么多功夫。” 白氏闻言,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眸子,似又亮起光芒。 但看白氏仍有些虚弱的样子,柳若言附耳靠近:“娘,爹还活着,你想不想去见他?” 白氏闻言眸光光华大盛,她急切地握住了女儿的手直直看进她眼中,仿佛想要确定什么。 柳若言用力将白氏推开:“娘,你平安藏好等我去找你,告诉你经过。” 而后柳若言将后窗关上。 拿起灯油泼在了后窗下的长案之上,犹嫌不够将一旁案上的宣纸也铺在上面。 来到房门前,她听到了门外苏嬷嬷的声音。 “大小姐,老奴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你今天却做得太冲动了。” 柳若言在心中估算着白氏离开的时间,将房门打开。 入目所见果然不出所料,在苏嬷嬷身后站着拎着桐油带着封木的下人。 老夫人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嬷嬷,若是若言今日不冲动,老夫人心底的那根刺便不会存在了么?” 柳若言凝声道:“您是最明白老夫人的,否则您也不会次次对我手下留情。” 苏嬷嬷没想到柳若言当众说出了这样的话。 柳若言跟记忆里倒是真的不一样了。 苏嬷嬷沉默片刻,忽然道:“便是老夫人知道我从前对你有过手下留情,那又如何?我这一生都陪在她的身边,对她而言,我不仅是丫鬟,我还是她半生的见证。我和小姐都老了,你不懂,她就是嘴上说说,却并不会将我发卖。” 见柳若言面上似不相信。 苏嬷嬷又道:“老夫人这般痛恨你爹,你可想过原因?柳家这一脉男丁单薄。便是你爹都只有一个庶子。老夫人的却连一个能继业的孙子都没有。你爹越是出息,便越是令老夫人懊悔和痛恨不公。你不是她,亦不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柳若言似半分也未被说动,冷然道:“这就是老夫人出手侮辱母亲的原因?旁人都站在她的角度替她着想。那谁来替我娘着想?我娘又做错了什么?”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你为何如此固执,我话里的意思你没听出来吗?我只盼着你莫与老夫人再起冲突。你们毕竟是祖孙,真的走到那撕破脸的地步,倒叫外人看了热闹去!” 柳若言反诘:“难道现如今没有走到撕破脸的地步?您身后的下人手上拿的又是什么?” 苏嬷嬷诚恳道:“只要你过去认错,不再管白氏的事,我向你担保,你和你母亲都不会有事。” 顿了顿,苏嬷嬷似也觉得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便解释道:“你爹确实已经死了,不然官府不会这么长时间都还未找到尸体。剩下你与你娘该如何过,你想过没有?那张屠夫相貌端正,从前家里也是念过书的。你娘嫁过去便是半生有靠,如果你爹泉下有知,也会欣喜,你娘不会孤身一人有人相伴。” “既然如此,为何我娘要绝食?”柳若言问道:“我娘那么明显的抗拒你们是装作看不见吗?”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苏嬷嬷,你不用再说了。你说得再多也是在为虎作伥而已。我今天一个人闯进来,便没有想过要一个人出去。能陪着娘亲……死,能一家团聚,亦是我的福气。” 柳若言的一家团聚别有暗指。 可惜此时的苏嬷嬷根本不会联想到别处。 苏嬷嬷眼底眸光一沉:“好!你这般说,这般情愿,倒也免了我内心愧疚。今日我便成全你,和你娘。” 说着便一声令下,身后的下人拿着封条工具上来便要封住房门。 柳若言动作比他们更快,先一步关了房门,伸手掏出了一只藏在自己腰间的那根火折。 这才是她最终的依仗。 后窗处也传来钉封木的声音,门外,苏嬷嬷忽然高喊一声:“大小姐,得罪了。” 接着便是泼桐油的声音。 哗一声门窗外腾起赤红色的火焰,隐隐映进门窗里。 柳若言扬手将火折子扔到泼了灯油的长案上。 腾得一下,随着火焰与烟气的升起,室内的温度很快也起了上来。 柳若言犹嫌不够,扯下帐幔铺在长案上引燃。 而后柳若言将床上的棉被和桌上的茶水都收进尚未受到内外火舌波及的箱柜中。 她伏在箱柜附近,只在特别难捱之时才用茶水沾了湿布条捂在口鼻上。 这时门外苏嬷嬷的声音又再响起:“大小姐?大小姐?” “里面没动静了,想来大小姐和夫人该是晕过去了。” 苏嬷嬷这般说着,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踏实。 但她自赶过来一步一步并无疏漏。 苏嬷嬷沉声道:“再等等。” 屋外,火舌凌厉,已经窜上了屋檐。 在黑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对面的屋脊上,下方的火光映在左长乐神情莫测的面容上。 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 能认季礼常为义父的女子不该是这般会直接冲进柳家寻死的人。 可她的的确确是进了对面那间屋子。 那屋子前后都已经被封死,而且柳若言应该不知道自己在,便是知道了,自己会不会出手都是一个问题。 她怎么就如此托大? 左长乐下意识低喃道:“你可千万别被自己蠢死,季礼常想必会十分痛心。” 屋前的火浪已经有些灼人了。 苏嬷嬷等人退后数步,“好了!走吧,大家都记住!大小姐不愿生母嫁给一个屠夫为妻,便带了火折子闯进来跟白氏同归于尽葬身火海。你们都被大小姐骗了,只以为她是回来关心白氏,便都各自睡下了,并不知晓起火了。” 原本关白氏的屋子就是上院里最偏的,这下倒正好圆了这个说辞。 苏嬷嬷等人走后。 左长乐跃下,他轻轻颦起了眉头,这火浪已经燃烧的十分厉害,将人的视线都挡住了大半 。 便是他轻易也进不去。 其实方才他可以出手的。 将苏嬷嬷等人打晕,他再出手冲进去将人救出来。 可不知为何,他觉得柳若言不像是会自己寻死的人呢,她一定是有了什么主意。 可现下,里面一丝动静也无,难道……是人被浓烟熏得晕过去了? 第413章 脱身之计,为何出现在她面前 左长乐心下一凛,脱下外袍循着记忆找到他来时看到的一口井里,将外袍浸湿,而后披在身上冲到了原本的屋门前。 火已经燃烧了两刻有余,这屋门已是松散,他一脚踹开,忍耐着周围的高温,忍耐着往鼻尖直窜而去有如实质的浓烟气味快步走进去。 “柳若言!” 屋内浓烟滚滚难以视物,但凭着学武之人的敏锐。 左长乐惊讶的发现,这屋里一点生人的气息也无。 便是连晕过去的气息也无。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在后窗处那里似乎被烟火熏得黑漆火燎,就像是有人在那里放火一般。 等左长乐屏息靠近,便有了一个更为骇人的发现。 后窗那里空了一大片便是连窗棂都不见了。 左长乐瞬间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心下竟然一松。 柳若言用的是以火攻火的法子,在后窗附近放火,后窗受到火舌前后夹击燃烧得比旁的地方快。 柳若言只需保持冷静,等待时机破窗而出。 只是,这屋里几乎没有水源。 便是有被子等物助她阻挡烈火,她又能撑多久呢? 左长乐一念及此,毫不犹疑纵身从后窗处的空隙跃出。 在他身后屋梁上方已经响起了清晰的噼里啪啦崩裂声音。 左长乐冲出火焰包围,就地一翻,外袍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便发觉双臂处烫得发红,隐隐有痛感。 且他身上不知在何处挨蹭上了几处灰烬,身上衣袖有几处被火燎了碗口大的痕迹,便连颜色都变了。 这是非常狼狈的时刻。 左长乐心下却无太多感觉,从后窗跃出来便是院墙,顺着院墙往前走便是一处景致不错水榭假山。 便是夜色下也十分容易根据缓缓流淌的水流声辨认出方位。 也更加容易辨认出,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隐匿在其中。 左长乐循着位置靠近假山。 果然在一处隐蔽的洞穴里发现了昏迷的白氏和抱着白氏的柳若言。 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柳若言的神色。 但左长乐莫名便觉得她此时的神色是脆弱而又警惕的。 不知为何,他唇边不觉带起了一丝弧度。 柳若言没有左长乐那般从小训练的夜视力。 她在看到有个陌生人影时,现下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防备的状态。 白氏绝食了好几天,整个人憔悴虚弱不堪,能撑着走到假山处已然是个奇迹。 而她自己亦是几乎快丢了半条命才从那后窗处闯出来。 她蒙着棉被往外冲的时候,那窗棂有的地方太过坚固没有完全裂开,再加上外面封木的加固作用,等她撞开后窗时,窗棂上燃着火苗的尖利部分将她手臂处划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等她跑出来接触到微凉的夜风,方才察觉自己右臂疼得厉害。 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实施下面的计划。 柳若言察觉到来人似十分古怪。 似乎没有恶意,却站着一动不动。 便在她背脊渗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时,那来人开口了。 “柳若言,是我。” 对方的声音十分平静。 平静到柳若言听出了那是谁却无法往任何暧昧的地方去想。 她不觉讶然迟疑道:“左……公子?” 从前,左长乐是不会用这般的口吻跟她说话的。 他与她说话时,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不论是嬉笑怒骂,语调中都带有一丝自信的轻扬和淡淡的洒脱。 如今却没了。 现下的左长乐就是个陌生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若言这样想着。 对面站着的左长乐便开口道:“嗯。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不知我能否帮上什么忙?” 这语气十分诚恳。 但却透着诡异,她跟失忆后的他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仅仅只有几面之缘。 但在今夜老宅失火的情形下,他居然不问缘由却主动提出帮她?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看在她是季礼常义女的份上才说出口这句话。 至于他今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也许是因为路过? 毕竟这里火光冲天? 姑且这般认为吧。 柳若言低下头思考了一阵,断然拒绝。 “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我与娘亲毕竟与这里有着不可断绝的渊源。而公子半夜堂而皇之出现在旁人的宅院内,不论原因为何,被人发现了总归是麻烦。公子还是快些离去吧。” 这话没有一点问题。柳若言自信她应对的很是得体。 却没想到,面前的人却向她逼近了几步,柳若言这才闻到鼻端传来的异味,似是衣物烧焦和烟火气混合的味道。 她抱着白氏在这里久坐,身上的味道已然散去了很多。 那这味道是左长乐的? 脑中雷光电闪之间,柳若言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左长乐也进了那间着火的房子? 不等她继续往下想。 “柳姑娘你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想必是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了是吗?让在下猜猜。” 左长乐慢慢蹲下身来,他身上漫过来的烟火味更加重了。 “柳姑娘没有想过要离开,那便定然是想趁乱躲在这府里。要去哪?说罢。” 柳若言知晓他这是一定要插手的意思了。 虽然没有他,她自己也能办到。 但他竟这样的出现,还出言要帮她…… “主院,老夫人面上不显,其实心下极为厌恶我爹娘。主院已被她封了多时。该是安全。” 左长乐很是平静道:“好。我先将你娘送去。主院是在何方位?” 柳若言答道:“西。” 左长乐接过白氏,告罪一声:“得罪。”随即他的身影灵巧变换很快便不见了。 而那边火势越来越大,已然有了冲天之势。 柳若言收回看向左长乐身影消失之处的目光,心下一点一点沉冷下去。她不禁讽刺的想:若是等火势灭了,老夫人来清点,却没有发现任何一具残骸,她的面色该有多么好看。 不多时,柳若言听到假山外传来响动。 左长乐走了进来,他身量高挑,人假山中不得不微微低下头对着她说话。 可这样的姿势,就有些过于亲密了。 柳若言思绪乱飞,耳边已然听到左长乐轻声问她:“外面已经闹起来,说是要救火,却没人真的动手。柳姑娘,我带你避开人群过去吧。” 第414章 相对,若有似无的亲密 说着,左长乐便微微半弯着身躯一手揽她腰间,另一只手要去拢她双膝。 这架势竟是要将她拦腰抱起! 等她整个人都被左长乐抱在怀中,鼻尖除了浓烈的烟火气息外,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气便越发清晰了。 果然是人变了,连身上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只觉头顶一变,柳若言便感到抱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她整个人便腾在空中,有风轻柔的吹过。 将她狂跳的心安抚下来。 到这时,她才想起来他们现在可是陌生人,这样的抱法还是太亲密。 她方才怎么就没拒绝? 明明左长乐是背着白氏离开的。 不过她一想到那般的画面,便觉得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接受。 还不如像娘亲一样晕过去让他随意算了。 很快便到了主院,左长乐径直掠过院墙落在了院子内。 院子内外漆黑一片。 左长乐说道:“我已将你娘放在屋内。门上有锁,不得已只能用了些小手段。” 说着,他便放开了柳若言。 却在松手时带到了她手臂上的伤。 柳若言反应很快,她咬牙忍住了。 倒是左长乐感到手感不对,轻疑道:“你的手臂……受伤了?” 柳若言收回自己胳膊,若无其事道:“想活命想算计旁人总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左长乐什么神情,看不到,便听得他用一种很是平淡的语调道:“柳姑娘还是要爱惜自己一些。” 说完便后退开来:“何处能寻到吃食,何处能寻到药?” 柳若言这时已经能渐渐适应这里的暗色,隐约看到院中的破败景象。 她开口道:“原本各类常用的药丸都是收在主院的,现下只怕都在老夫人的院中。厨房在上院后方。” 左长乐嗯了一声,翻身出了院墙。 黑暗中,柳若言并未瞧见左长乐面上奇怪的神色。 倒是剩下柳若言一人,忽然觉出了不妥。 整个老宅里,也就只有上院住着人了,要寻东西只能往上院去。 他何必多此一问,她又何必多此一答。 柳若言摸黑进了屋子。 主院很久都未有人洒扫,桌椅上摸去尽是灰尘。 白氏被安置在内室床上,呼吸已然平缓。 柳若言等了等,白氏还未醒转,便想弄些水来清理伤口,便循着记忆,往主院后寻水井。 幸而主院内的小厨房里还有一些碗筷。 柳若言摸着黑取了一只碗,从那水井里舀了清水放在井边。 她刚将残破的袖口挽起。 很突然,仿佛心生感应,她猛然回头便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她身后。 几乎是在她回头的刹那,那人开口:“这井想必废弃很久,无人打理。即是如此,里面的水该烧开了用才是。” 柳若言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低声道:“我不会生火。而且也不能。” 左长乐走近,将手上的包袱取下来。 柳若言着实没有想到左长乐竟然短短时间弄来了这么多东西。 他伸手一晃,一个火折子在他手中窜出火焰照亮了地上的东西。 有两身女子穿的衣服,有几个馒头,还有几个治伤的瓶子。 左长乐淡然道:“我想你的衣服也该换了,除了几个馒头和伤药便在内室里随手挑了两身衣服。” 柳若言听他说得轻松,微微皱眉:“她呢?” 左长乐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块叠好的方帕,将她受伤的右臂拉近自己,用方帕轻轻给她清理着伤口。 没想到这方帕上竟然浸了温热的水,擦在她受伤的右臂上很是舒适。 柳若言有些惊讶他的细心体贴。 可随即又有些避免不了的酸意涌上来。 他对陌生的女子都这般好么? 另一边,左长乐慢慢答道:“老夫人叫了所有的人去救火。其实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做做样子,于事无补。我与她擦身而过并未叫她发觉,想来她今夜也是睡不成了,瞧她处事的手腕,如今的情形,就是被发现少了什么下面的人也不会叫她知道。” 柳若言点点头。 忽而感觉右臂上一凉,一股清亮镇痛的草药气息便涌了上来。 他的手指很是温暖,隔着渐渐化开的药膏,柳若言有些无地自容。 右臂的灼痛感少了许多,柳若言下意识便想抽回手臂。 便在这时,就听左长乐又道:“冒犯之举乃是逼不得已,在下并无占姑娘便宜的心思。” 好吧,什么话都叫他说尽了。 柳若言又扫了一眼他带来的衣物。 火折子微弱的照映下,柳若言看清了那两套衣服的模样。 大吃一惊。 分明是她与白氏的衣物。 柳若言本还觉得奇怪,可又转念一想便释然了。 定然是老夫人舍不得扔掉她与白氏的衣物,便将里面没穿过的,料子上好的收在自己房里,也能拿来赏人用。 倒是难为左长乐能一言看出这两件衣物并非适合老夫人。 “多谢。”柳若言说完,鼻尖又传来那股烟火气味这次不同还带了些明显的血腥气。 她不禁问出了声:“你是不是也伤到了什么地方?是因为……赶着来救我和娘亲么?” 气氛陡然一滞。 柳若言觉得自己说得太笃定好像别有用意一样连忙又道:“公子将自己身上也检查一番罢。我……我是胡说的。” 说着,便要抱了衣服进屋去。 黑暗中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的确受伤了,姑娘能帮我上药?” 他的语调中却不似之前的诚恳,竟带上了一点有意捉弄。 柳若言心口处又是怦怦直跳。 但她仍旧强作镇定:“公子算是救命恩人,为公子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左长乐语调轻扬:“算是?看来想取得柳姑娘的好感,当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气氛似有些不对。 柳若言苦笑一下,她本以为无人得知。 却不想对面左长乐的声音继续传来:“怎么?很为难?那便算了。柳姑娘还是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你今夜不是另有计划吗?” 柳若言心头一凛,她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浮动。 压下心头的异样,缓缓朝他福身。 “公子见谅。” 第415章 她的准备,装神弄鬼 柳若言走得很快很急。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左长乐的举动不过尔尔便叫她浮想联翩。 再待下去,只怕她会失态。 用力摇头将他身上那丝血腥气的事抛诸脑后。 她走进内室。将衣服换好,果然是她从前的衣服。 待白氏醒后,柳若言将衣服递给白氏。 “娘亲,有人救了咱们。他就在后院。桌子上有馒头,可惜不能生火烧水,怕叫人发现。母亲少用些,等天明了,咱们出去吃些好吃的。” 白氏刚清醒还有些浑浑噩噩,闻言有些急切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找你爹?” 柳若言微微一笑,白氏虽然看不清,却还是感到了柳若言身上的安抚之意:“娘,别急,等我回来再跟您细说。” 白氏感到女儿要离开,心下顿时有些怕,一把拉住柳若言:“我儿,你要去哪?” 柳若言淡声道:“娘,是谁差点放火烧死咱们的,您不会忘了吧?” 白氏这才想起前事,她心下一寒,松了手。 柳若言几步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白氏颤巍巍唤了几声,再无人应答。 没多久,忽然传来脚步声。 白氏有些大骇。 随即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柳夫人。方才便是在下救了你们母女。” 白氏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谁。 那脚步声却顿住了,这男子声音又响起来道:“男女有别,晚辈就站在门外。夫人不必害怕。柳姑娘步步谋算胸有成竹,她不会有事的。” 白氏听他这般有礼便信了,却有些不放心:“我不是怕她有事,却是怕她做傻事。可那人毕竟是她的祖母啊。便是她那般待我,我又能如何?人伦亲缘在上面压着,她能如何?” 左长乐闻言轻轻一笑:“我也很是好奇,她究竟想如何。” 左长乐与白氏交谈间。 柳若言已经孤身一人走出了主院。 左长乐似是知道她会出去,也不知这人哪里生的精巧心思,竟寻到了钥匙将门锁打开了。 她方才一试探,这门就开了。 柳若言走出主院外。 向上院望去,上院的一角红光映满天。 仿佛夜色也跟着燃烧起来。 一路行来,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影。 在靠近上院时,柳若言停下了脚步刻意等在原处。 柳若言没等多久,便看到从着火处走来一个小丫鬟。 柳若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那小丫鬟走过去。 毫不意外,那小丫鬟撞到了柳若言。 “对不起……对……啊!你是,你是大,大小姐?”那丫鬟惊呆了。 上院内的灯火透出些许在院墙外的小路上。 也清清楚楚映出了柳若言的容貌。 柳若言带着一丝诧异,用异常温柔的语调道:“是啊,我就是柳若言呐。我来找祖母了,祖母可曾睡下?” 这小丫鬟眼睛越瞪越大,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半响,身体抖索起来:“你,你不是,已,已经被烧死了!你现在还回来……是,是要做什么!” 柳若言只对着她笑,随即淡淡道:“傻孩子,我自然是回来报烧身之仇的,你看……” 说着,柳若言还将衣袖撩起,露出了自己右臂上的那道疤痕。 也是夜深昏暗,便是有光从上院泄出,也并非如白日那般清晰。 那小丫鬟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最可怖的烧伤疤痕,这伤痕就是烧出来的。 这说明大小姐的确被关在那屋子里,的确被放火烧了。 可她竟然还出现在这里! 这是…… “鬼啊!!!!大小姐饶命!,不是奴婢不想救您,是老夫人不让奴婢救!” 这丫鬟竟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等她抬起头时,面前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人影? “这,这是我眼花了?”那小丫鬟惊惧的站起来,捂着心口急匆匆跑进了上院。 柳若言这才从一旁隐身的乱石后站出来。 所有人都在那里等着火灭。 老夫人年纪大了,总该要人伺候,要水要衣,或是别的东西。 她总能碰到合适的人。 这场大火足足燃了两个时辰方才熄灭。 老夫人组织下人在一旁又哭又喊折腾到火势小了。 这才当真放手下的人去救火。 柳若言静静坐在水榭旁,散下一头长发,五指并拢缓缓的梳着。 不多时,便有两个丫鬟抬着木桶要来打水。 这府里的水源其实不少,但离得近的,一是上院小厨房内,二是老宅的水榭里。 水榭这边要更远些。 老夫人心知柳若言母女必死无疑,便随意打发了两个丫鬟过来取水走个过场。 谁知这两个奴婢远远的就看到有个人影坐在水边梳头发。 两人本就心虚,再互相瞧瞧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狐疑惧怕。 天色这般黑,所有人都在起火的那边,这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悠哉悠哉梳头发的人,顿时让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个奴婢就想着避开这个诡异的人影。 却没想到,这人在她们走近时忽然轻柔开口了:“老夫人可睡下了?我的身上好疼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似乎怎样都不能连在一起。 可这声音却是很熟悉的。 这不正是大小姐的声音吗? 这两个丫鬟饶是比较胆大,也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加上天黑看不清,更是增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其中一人抖抖索索道:“你是,何,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当心我们,我们告诉老夫人!” 柳若言不慌不忙缓缓站起,慢慢撩起了衣袖。 带着诱哄的声调道:“你来摸摸看我是谁啊。我这里被烧伤了,好疼啊。” 当此时刻,柳若言的语调越是轻柔,便越令人觉得可怖。 她撩起的衣衫下是溃烂可怖的形状。 天啊,这不就是鬼故事里的样子吗? 这两个丫鬟咣当一声木桶一丢,飞也似的逃跑了。 柳若言收了笑,再次选定了下一个目标。 老夫人年纪大了,在身边的丫鬟小厮都被谴走去取水灭火时,终于耐不住,打了个哈欠吩咐道:“小心些!别让火势蔓延了,苏嬷嬷,你留下看着。” 说着,老夫人便由自己的贴身丫鬟陪着走了。 第416章 心中有鬼 苏嬷嬷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也有无奈。 她带着下人又指挥了一番。 火势才终于灭了。 “大家下去休息吧,这几日都把嘴巴看紧点!老夫人那里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苏嬷嬷恐吓完,便要回去禀报老夫人。 却在这时,她发现有好些个人眼神望向她时欲言又止,神色惶恐活像是见鬼了一般。 “你,你,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散了。” 苏嬷嬷皱眉看着留下的四人:“发生了何事?” 这四人面面相觑,随后争先恐后的开了腔: “嬷嬷,我看到大小姐了!大小姐她,化成厉鬼来向我索命来了!” “我,我也看到了!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全是可怖的疤痕!” “大小姐她,她说自己好疼啊!她,她还说她要回来找老夫人!” “嬷嬷!大小姐她笑得太让人害怕了!” ……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苏嬷嬷耳边不断回响。 苏嬷嬷就抓住了一个重点,柳若言变成了鬼? 这怎么可能? 苏嬷嬷将目光投向这屋子心下忽然起了疑惑。 大火燃烧的整个过程里,她没有听到里面传出过哪怕一声哭喊。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可是…… 苏嬷嬷犹豫了,也许这是因为里面的人被浓烟呛晕导致。 苏嬷嬷还在思索着,她身边的这几个人还惶恐的交流着以前听到的一些不可思议的鬼故事。 “你们都给我闭嘴!”苏嬷嬷听得心下厌烦面色沉凝,下了决断:“去找几个人来,现在就要将这废墟挖开,找到尸体!” 四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苏嬷嬷会下这等命令。 “嬷嬷?您是当真不是在开玩笑?” “大小姐确实来找我们了!嬷嬷不信么!” “难道嬷嬷是怀疑大小姐没死?怎么可能!那般的大火,就连窗户的封木都是奴婢亲手钉上去的!” “嬷嬷要挖这尸体自是应当,只是大小姐既然现身了,这就不是咱们能轻易动得了的!” “是啊,嬷嬷,别惊扰了大小姐!大小姐说了!她是回来找老夫人的!” “咱们还是先禀报老夫人吧!” “等请了高僧做了法事,收了大小姐,咱们再动手也不迟……” “这挖尸体的活干脆就交给官府办!咱们别沾手!大小姐就不回来找咱们……” 苏嬷嬷顿时气笑了。 真是鬼壮怂人胆。 这些下人平日里一个个都唯唯诺诺的,不过见了一次鬼,竟然有胆子顶嘴抵抗了。 但苏嬷嬷也深刻的认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些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好奴下的下人一旦信了自己看到鬼怪,那当真是半点分辨力都没有。 “行了!别吵了!你们下去吧!” 苏嬷嬷半点不信有鬼怪。 尤其是这几个人说看到了柳若言。 苏嬷嬷又将目光投在面前废墟上,心下暗自嘲笑自己多疑。 不会的,人定然是已经随着白氏在这废墟中化为了一截枯焦人身。 而这几个丫鬟下人看到的也许是有人在刻意装神弄鬼企图谋利。 否则,柳若言真的变成了鬼,最该回来找的是她才对。 是她带着人封住了整间屋子。 苏嬷嬷这般想了想,心下便认定这是有人装神弄鬼,借机生事。 这事自然要告诉老夫人。 苏嬷嬷便往上院走去。 走着走着,苏嬷嬷忽然听到背后有人的脚步声。 “呵,装神弄鬼到我的头上来了……!”苏嬷嬷猛然停下转身。 朦胧的夜色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苏嬷嬷不禁嗤笑,她提高了声音道:“老婆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想在这府里装神弄鬼,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苏嬷嬷自觉胆气壮了不少。 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她身后的脚步声又再次传来。 且伴随着一声低笑:“嬷嬷,我回来了,你回头看看我呀,你不是最疼我了吗?” 这是柳若言的声音! 苏嬷嬷后背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装神弄鬼吧!这一定是装神弄鬼! 苏嬷嬷猛地发狠再次回头! 果不其然,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 苏嬷嬷非常确信自己方才就是听到了柳若言的声音。 一股寒意涌上来。 柳若言跟白氏是她亲手封的。人绝对已经死了! 那屋子被烧成那样,根本不可能有活人! 疑点敲击着苏嬷嬷的神经。 苏嬷嬷心神不宁,一咬牙竟是快速向着上院老夫人的住处跑起来。 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她也不想的,柳若言你要找便去找正主吧! 当下,苏嬷嬷竟是无比渴望再次见到自己的小姐,老夫人。 拐过一处小道,苏嬷嬷总算是看到了亮着灯火的院子。 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等苏嬷嬷走进去,却发现这屋子透着古怪。 怎么四处都点着灯盏,整间屋子内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苏嬷嬷心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看了看守夜的几个丫鬟,这几个丫鬟眼里都蕴含着惧怕。 难道……在屋子里柳若言也出现了? 苏嬷嬷大踏步走进内室,看到凌乱无比的大开的衣柜眉头一皱。 此时却无暇去顾忌这处小细节,她急忙看向老夫人,便看到一向讲究仪态的老夫人正滑稽的坐在床上,抓紧了一个茶壶,面色惨白警惕的看着门口。 老夫人看到苏嬷嬷后,宛如看到了救星。 她大喊一声几乎哭出来:“你快来陪着我!那孽畜,死不悔改,死了还要回来害我!” 苏嬷嬷忙问发生了何事。 老夫人哆嗦着手指了指衣柜那边。 苏嬷嬷凑近一看。 竟也是一惊。 衣柜凌乱是不假,仔细一看却有门道。 原先从柳若言那里收来的她的衣物都被扔到了地上,其他的财物老夫人的东西却是分毫未动。 除此之外也就罢了。 便看到地上有一行大字。那字是由庭院内的落叶凑出来的。 那字的模样十分随意,就像是被风无意间吹出了这个样子。 同时却也不妨碍旁人认出来。 是一句话: 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看到这句话,苏嬷嬷隐隐出了一头冷汗。 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这话还有另一层含义。 柳若言在大火中身上的衣物必然已经烧毁殆尽。 她可是柳家的大小姐,外出最重仪态,是不是她去了那边身上没有衣物遮盖,灵魂不得安宁这才回来找老夫人索要? 第417章 “鬼”的要求 苏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般可怕的想法。 但她接着却说出了让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话:“小姐,不然咱们把这些衣服给她烧了。兴许她就不会回来找咱们了。毕竟她人死都死了,若她想在那边过的好,还不得要求着咱们给她供奉香火?每月初一十五大不了给她和白氏多上柱香烧点纸人使唤也就是了。”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总算是冷静下来。 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若是重来一遍她定然还是会亲手烧死这个孽孙。 老夫人斜睨苏嬷嬷一眼:“你果然是个好的,以前我疑心你背叛,是我不对。” 苏嬷嬷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能让老夫人承认是她自己错了。 一时之间,苏嬷嬷还有些不能适应。 “小姐……,您忘了么,奴婢发过誓一辈子不嫁陪着您的。”苏嬷嬷小声提醒道。 老夫人点点头,转头便吩咐道:“你去将这些衣服拿去烧给她。” 苏嬷嬷应了一声,随即便出来唤丫鬟进去将那堆叶子扫了。 她也不敢走出院子,便在墙角处将衣物烧了。 所幸烧得过程倒是平安无事。 到烧完了,苏嬷嬷自己心上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她进去跟老夫人禀报了。 老夫人显然松了口气,苏嬷嬷刚要出去。 老夫人却忽然道:“天就快亮了,你就在外间睡吧。那些小丫鬟没有你的半分沉稳,一遇事自己先吓得晕了。还是你陪着,我才能睡得香。” 苏嬷嬷知道这是老夫人的托词,老夫人心底还是怕的。 但这也正合了她的意思。 她心下也是怕的。 一番折腾洗漱过后,丫鬟们都回去了偏厢睡下。 老夫人眠浅,夜里只要一个丫鬟在廊下守夜。 今夜换成了苏嬷嬷,那些小丫鬟自然高兴还来不及。 苏嬷嬷睡在外间心神却总是不宁。 她时不时就要望一眼窗外。 今天的夜,真是长啊。 迷迷糊糊之中,苏嬷嬷忽然一个激灵。 她自后背上直往背脊而上窜起了一阵冷颤。 她看到了什么! 窗户上映着一个影子。 映着一个一动不动人形模样的样子。 那影子仿佛还在凑近窗前,仿佛下一息这窗户就要被推开了! 若是平时,苏嬷嬷定然要叱一声,是何人。 如今她手脚却都软了,到底是心虚。 她只觉得自己身周的夜色都成了一种扼住她咽喉的压力,令她想叫人过来壮胆都做不到。 偏在这时,内室传来老夫人难耐的呼喊声:“送些水进来!” 苏嬷嬷只觉得自己就像只猫一般,要炸毛了! 而那黑影竟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明明隔着一扇门窗。 可苏嬷嬷就觉得那黑影已经锁定了自己! 内室里,已经传来老夫人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没有?” 苏嬷嬷不敢应答,她心跳如鼓,慢慢下了床,在路过那黑影时,总觉得那黑影马上会破窗而进! 苏嬷嬷去倒好了水,正要送进内室,神使鬼差的却回头又看了一眼。 便发觉那窗前的黑影不见了。 而那窗户处却是开了极清楚的一道缝。 连外间的庭院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嬷嬷手一滑,杯子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她颤颤巍巍的便跌坐在地,只觉得自己眼前当真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内室的老夫人被惊了一跳! “是谁?苏嬷嬷?苏荣?苏荣!”老夫人的喊声狠厉起来。 可惜无论她怎么叫苏嬷嬷都像是听不见一般。 整个人坐在地上陷入了自己的五官中! 便在这时,门开了。 柳若言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直奔内室,路过苏嬷嬷时,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老夫人似是察觉了什么,自己翻身下床要摸去桌上点燃那灯盏。 岂料,一只手比她先摸上那灯盏。 老夫人感觉有只冰凉的水在自己手上挨擦而过。 立时吓得腿都软了,勉强撑在圆凳上,才撑住。 “你……你,是人,还是鬼?白氏?柳若言?” 老夫人到底比苏嬷嬷出息一些。 这时,灯光一晃,幽幽燃起。 老夫人看到了在灯光后的那张面孔。 年轻鲜活,生动可人,苍白,也很熟悉,正是柳若言。 还没等老夫人起疑,那烛光忽然灭了。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刚适应了亮光的眼睛再次沉入黑暗。 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而最后留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却开始扭曲起来。 老夫人心下生疑,怎么会呢?柳若言不是变成鬼了吗?怎么会透着一股人气? 柳若言隐在黑暗中柔声道:“我怕光。祖母会谅解的吧。” 老夫人从未听过柳若言如此轻柔的语气跟她讲话。 她瞬间恍然,莫不是鬼的幻术! “你……,你莫害我!你现下做了鬼了,可需要香火?明日我就去庙里给你请长生牌位!只要你别伤害我!” 老夫人赶紧说道。 “你欠的不是我,是我娘。不过现下也没用了。她已经死了……可她却还遭受着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您说,我这个做女儿的是何种感受?” 老夫人脑筋一转,问道:“原来是因为白氏的事,才耽误了你,你放心,等天一亮老身便亲自宣布解除跟那屠夫的婚约,只说是老身一时糊涂!而后祖母去庙里给你供奉上牌位,叫你这未婚而亡的苦命人也能真正认祖归宗。” 柳若言心下有些愤怒。 老夫人还在利诱她! 她出现没多久,心中有亏的苏嬷嬷便已经吓得陷入自己的幻觉。 这说明苏嬷嬷还残留着几分良知。 反观老夫人呢? 她只在初时露出了害怕的意思。 到现在,她的话语里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 “盼你记住说过的话。” 柳若言说完,忽然朝着老夫人吹了一口气。 老夫人登时浑身上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此时的天色在东方已经有些发白。 老夫人已然能看到一些影子的轮廓。 柳若言微微抬起手,猛然一收,像是手里有东西攥紧了一样。 老夫人骇然。 柳若言却淡淡的笑了:“祖母,若言才做了鬼,只能抓你的精气神来养养!若您说到做到,恢复我娘死后名声。那我抓你的精气神便还给你,不然,只怕不出一年,老夫人就要来陪伴若言了。” 老夫人这下才是真的慌了。 但她此刻很是敏锐得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你,你是说,我本还能再活上好几年?”老夫人的语气十分急切。 第418章 拿给张屠夫的纸条 柳若言淡淡笑了一下,说不出的讽刺,“祖母,您可是能长命百岁呢。”随即转身消失在屏风后方。 老夫人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喃喃道:“我竟然还能再活十几年。若我不能活这么久,柳若言的魂何必要用来威胁我?” 便在这时,天光乍现,屋内的事物瞬时亮堂起来。 地上的苏嬷嬷被这亮光一激,竟是缓了过来。 “天亮了……”苏嬷嬷喃喃道:“柳若言的鬼魂该走了吧……” 老夫人的声音响起:“你快些起来吧,等下还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苏嬷嬷一愣,老夫人的声音怎么这般心平气和。 苏嬷嬷缓缓起身,走近坐在床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手中的茶壶已经放下了。 老夫人慢慢斟酌着,开了口:“等会,你去张屠夫家退亲,就说这亲事结不了了。” 苏嬷嬷一想,白氏已然被烧死,应该告知张屠夫一声。 苏嬷嬷正想去办这件事。 老夫人又喊住了她:“你去退亲的时候,闹上一闹。就说……” 苏嬷嬷疑惑的盯着老夫人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就说白氏先前是被逼着嫁给张屠夫的。” 老夫人顿了顿,似在想着理由。 苏嬷嬷却震惊了,“小姐,白氏人都死了,这个时候说白氏是被逼的,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便会让那些百姓觉得自己被咱们愚弄了!轻则咱们日后失去威望,重则会有百姓上门来闹事的!得想办法转移那些百姓的猜测和愤怒啊!不对……小姐,为什么过了一夜,你……” 苏嬷嬷没有说下去,仿佛明白了什么,颤着声道:“这是……柳若言的要求?” 老夫人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你说的对,这件事需要一个主使者,也需要一个令外面百姓转移愤怒的人。你说,谁,比较合适呢?” 谁比较合适? 苏嬷嬷心下一凉。 能压迫白氏嫁人的在这柳府老宅里除了老夫人还能有谁? 可老夫人这意思便是不想由自己承担这个罪责。 苏嬷嬷心下一阵疲累。 这是要推自己出去顶锅了。 老夫人瞟了一眼苏嬷嬷而后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钥匙,又道:“你去将我梳妆匣打开。” 苏嬷嬷一惊,这钥匙老夫人从不离身,锁在匣子里,装的都是自己的体己。 老夫人从不示人。 便是连苏嬷嬷都不清楚具体。 于是,当她犹疑着将梳妆匣打开,便被里面的东西给惊到了。 一沓一看便知年代已久的银票,和两张田契。 苏嬷嬷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便听老夫人在身后说道:“这些银票虽说时间久了点,但还是能兑的。你拿一半去。等做完这件事,我送你去乡下庄子避过这一阵风头。等风声过了,你再回来。” 苏嬷嬷伸手婆娑着这些银票。 身后老夫人见她迟迟不表态,便催了一句:“还不赶紧收着?” 苏嬷嬷闭了闭眼,拿走了一半的银票,将钥匙还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好,你今日辛苦了。那些烧坏的东西你也一一清点出来。等官差上门咱们也好有的说道。” 老夫人说完,便有些疲惫的往床里面靠了靠:“我乏了,先睡一会。白天了,那鬼不会再出来的。总算可以安心睡一睡了……” 苏嬷嬷又等了等,见老夫人是真的睡着了。 她才疲惫的退了下去。 老夫人派人去跟张屠夫说这门亲事的时候,苏嬷嬷是知道的。 张屠夫这个人一脸的凶横,力气又大,据说先头已经折腾死了一个婆娘。 正是因为如此,老夫人存了折磨白氏的心思才特意挑中。 现下让她去与这样的人退亲,且要当众闹上一闹说白氏是被逼的。 这怕就不是百姓怒火,而是这张屠夫的怒火她能不能承受了。 可若是她不去,先不说老夫人那怎么处理,就是怕柳若言的魂魄来害她! 苏嬷嬷思量了又思量,决定不能这般坐以待毙。 她要替小姐和自己出手料理了这柳若言。 她不是变成鬼了吗? 那就找得道高僧来收服她! 苏嬷嬷一念及此,便吩咐人套上马车自己亲自前去真元寺请高僧。 苏嬷嬷出门出的急,谁都没说,只惊动了马房。 在她出门之后,一抹身影飞快的跃进老宅,落在门外已经上了锁的主院中。 左长乐在院中落定,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柳若言,一边状似无意的说道:“方才苏嬷嬷出门去了,叫了马车。” 柳若言手上动作一顿,“马车?除非她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否则,她并不会去叫马车。” 这个时候,苏嬷嬷出远门…… 柳若言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左长乐见她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 三人吃过了左长乐带来的东西,白氏忍不住问道:“咱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 说完又狐疑的看着左长乐:“你……” “娘,”柳若言打断她,“老夫人能起了心思要置你我于死地。咱们便在这里多等几天看看她的下场如何?” 白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你想如何?” 柳若言轻声道:“不需咱们出面,昨日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说完,柳若言拿出一张自己用烧黑的木炭写好了的纸条。 递给左长乐:“还请公子帮最后一个忙。这是给张屠夫的。” 左长乐睨她一眼,淡然接过:“嗯。” 白氏在一旁瞧他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微妙。 但这男子明明就是左长乐啊。 昨天晚上天色黑沉,她还不觉。等到了天亮时分,她见到左长乐时实在是吃了一惊。 柳若言却不让她问,也不准在他面前提起什么。 白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柳若言这般讳莫如深定然有她的道理。 可看眼下,两人又是这般你来我往。 白氏在心里叹一句,这般受了旁人的大忙,女儿可怎么还? 虽然此时已是白日,但左长乐出入全然不受影响。 他很快便出了柳家老宅来到大街上,柳若言给他纸条的时候并未说去哪里找人,可见柳若言也是不知道的。 但左长乐还是寻到了张屠夫,谁叫他是近日来京都八卦的忠心呢。 第419章 公子自疑,大闹柳府 张屠夫本性凶横,操着砍肉刀往肉摊前这么一站便足够吓人。 当左长乐出现在他肉摊前时,一个公子清隽似不染尘埃,一个屠夫泥泞常年在血腥气里打滚。 对比着实明显,便有许多人都好奇的向这边看过来。 张屠夫放下手上的砍刀拿着纸条,迟疑又疑惑地盯着左长乐,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左长乐姿态坦然,且举止儒雅。 张屠夫将他打量又打量才展开纸条。 果然他看了纸条后,猛地拿起了砍刀往肉案上一摔:“欺人太甚!” 张屠夫发泄过后,又看向左长乐:“你是谁?柳家这等辛密又怎会叫你一个外人知道?” 左长乐平静与他对视,姿态说不出的诚恳:“我只是受人之托,至于这纸条上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顿了顿,左长乐又淡淡道:“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这样的年轻公子一看便是跟他有云泥之别,却还这般客气,张屠夫顿了顿,点点头:“你走吧!我已经知道了。” 左长乐嗯了一声,目光在他有力的双臂上一转,也微微有些发冷。 这张屠夫常年杀猪,五感竟也比常人敏锐,他不悦道:“你看什么!” 左长乐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是有些冷,张屠夫便不敢再问。 等左长乐走了,张屠夫自己也有些纳闷,他的胆子一贯很大,不然他不会干这等需要宰杀生猪的营生。 可那公子方才那一笑竟让他也生了寒意。 左长乐离开张屠夫的摊子,心境出奇的冷然。 他能感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在自己身上造成的违和之感。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沁入了原本自己的血液中。 他记不起来自己以前究竟是何种样子,但他知道绝不会是现在这种他能清晰感到自己每日的变化这般。 不是已经服了解药了么? 左长乐想起王大夫,微微摇了摇头。 便在这时,左长乐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现在是在大街上,身边便是人来人往的喧闹。 出于警觉,左长乐却很是清晰的能感知到身后那脚步声已经锁定了自己。 左长乐不慌不忙走进了一旁的酒楼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时,便有人进酒楼后第一时间朝他这里行来。 来人恭敬道:“少主。”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看到了他身上暗藏的标志。 “何事?” 来人放低了声音:“季大人问您打算何时回去?” 左长乐一顿,“让他将那批货照管好,按原本的计划行事,若是王府有事,便让他先回去看着做主。” 来人点点头,“还有王大夫让小的带来一句话,问主子进来身上可有感觉不适?” 左长乐淡淡道:“没有。” 来人再次行礼,随即便离开了。 左长乐嘴角浮上一抹嘲讽。 怎么可能没有不适? 他处处都觉得不适。 最大的不适便是他看到了柳若言。 左长乐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柳若言的事与他何干? 非亲非故,他为何要相帮? 除非…… 他想与她沾上亲带上故。 原来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么? 左长乐招手小二,先叫了一壶酒。 那老宅,他不想回去了。 柳若言在老宅主院中左等右等,都不见左长乐回来。 她一时担心左长乐不屑去给一个屠夫送讯,一时又担心左长乐是否忽然回了北狄不告而别。 若是从前的左长乐是绝不会因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待人有所差别。 如今的他,她却是不敢肯定了。 柳若言思量一番,便很快的下了决定。 “娘,你在屋中藏好。我出去瞧瞧。” 白氏明显能看到柳若言眼中的担忧,但她不能说出口,只道:“娘等你回来接娘。” 柳若言点点头,从里面将外面那虚虚挂上的锁栓挑开。 闪身出门,又将门锁好。 她这一番动静算不上悄然无声。 妙就妙在,老宅地广,人手少。又因昨夜的大火,今日一早老宅里就无人往主院这边来了。 便是连路过的都没有。 柳若言一路谨慎慢慢走到了前院。 果然隔着一道月亮门她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一个男子大着嗓门在跟众多的女子声争着什么。 细听了一阵,柳若言便判断出了来人身份,张屠夫。 柳若言寻了一处隐蔽地方,冷冷朝门口望去。 “把那老婆娘给我叫出来!当初我说的,我一个大老粗根本配不上你们这种人家!是那老娘们口口声声跟着我保证,只说是那白氏是自愿的!不愿意日后都守活寡,专门馋我这副健壮身子!还说要给我陪上大批嫁妆!如今呢?嗯?人呢?馋我身子的这个人呢?” 张屠夫横在老宅门口,七八个丫鬟堵在她前面不敢让他进。 听他这么说,都羞赧的不敢抬头看。 张屠夫见面前的人都怕了自己,更是信心高涨,对着因好奇闻讯赶过来的围观百姓兴致高昂的继续说起来:“交不出来人是吧?人死了是吧?人家为什么会死?这是在抗争这门婚事啊!人家白氏跟我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个满手鲜血的屠夫?是你们非要折辱人家,让人家嫁给我,人家才以死明志!多好的女子啊!便这样被你们活生生糟蹋了!” 说着,张屠夫还指了指京兆府的方向:“方才官差还来人了!已经证实了,那般的大火,便是个人,都会烧的连渣都不剩!” “呸!你个老虔婆!害我被人耻笑,也害了自己儿媳妇一条命!你是哪里来的脸面!” 柳若言静静站在隐蔽处,若不是她不能出面,她简直要为这个人叫好! 便是这样粗俗与柳家老宅相比又是弱势的汉子,说出来的真相才会叫人动容!才会叫人去想其中的不合理处! 她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老夫人那精彩的脸色了。 “快去通知老夫人,这屠夫满口胡言乱语,快让她拿个主意啊!”一个小丫鬟焦急的说着。 很快便有人飞奔到了上院,找老夫人。将事情一说,老夫人正在吃燕窝的勺子咣当一声又跌回了碗里,“怎么……怎么会这样!苏嬷嬷呢?这等时候,她怎么不见人?” 第420章 恶人怕横,威胁老夫人 “老夫人,苏嬷嬷一早就出去了,她套了马车也没说要去哪。奴婢们以为是老夫人的命令便没拦着也没问。” 这个丫鬟赶紧说清楚真相。 老夫人心头一慌,“这苏嬷嬷难道竟抛下她不管了么!” 便在这时,又有个丫鬟回来禀报,说是那张屠夫已经闯了进来! “老夫人,那张屠夫口口声声要您给他赔一段姻缘!还说是白氏那等女子他高攀不上,让老夫人别祸害人家名声了!” 老夫人气急,她不是让苏嬷嬷去找这张屠夫安抚去了! 这苏嬷嬷定然是没去,她没去,还能去哪? “你们找几个人一起,出去找苏嬷嬷!尤其是马房的人,将他叫来好好问清楚,不说就发卖了!” 说完,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气糊涂了,也怕糊涂了。 现下最要紧的是这个张屠夫,怎么把人都放进来了? “快快快!召集所有家丁给我拦住他,不能让他见到我!传令下去,凡是出力阻拦的家丁,事后都有赏赐!就……就每人一两银子!” 说完,老夫人便将人都赶出去办事,她自己在屋子里,只觉得心力交瘁。 今早又要应付官府又要应付苏嬷嬷没有清点账务带来的不便,现下府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是处理不了了。 罢了罢了,干脆就让她装病吧! 老夫人一念及此,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便立刻躺在了床上。 张屠夫当真是势如破竹,门口的那些丫鬟根本不是这等豁出去还占理的男子对手,竟让他一路冲到了上院。 张屠夫也没想到自己能闯进来,他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发觉富贵人家果然过得极好。 顿时他想起了那纸条上说的。 白氏被老夫人逼死,人死了,老夫人不打算认这门亲,之前许给他的好处怕是泡汤了。 不管这纸条的目的是什么,张屠夫已然发觉了里面的门道。 他才不想娶个高门第的女子当老婆,他也不想再娶,有了钱还怕没有女人? 他要的是银子。 想到这里,张屠夫扫视一圈,发觉周围丫鬟下人都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且还有几个家丁跃跃欲试想上来拦住他。 张屠夫却不管这么多,径直上前拎住了一个胆子大不仅直视他,且眼里没有一丝一毫鄙夷的丫鬟。 这丫鬟穿得也很好,跟别的丫鬟不一样。 张屠夫一把揪住人衣领,对方也不慌,反而很是镇定的看着他。 张屠夫被这种镇定看得有些虚,“说!你们老夫人住在哪?” 柳若言低下头,却用眼睛往上院的方向一瞟。 这张屠夫觉得这丫鬟有点意思便拽着这丫鬟一路往上院去了。 那些个家丁又没张屠夫体格强健又没有张屠夫力气大,跟在他附近迟迟不动手,只等着时机。 老夫人躺在床上,有几个腿脚快的丫鬟早已经去通报了。 张屠夫一路来到了上院。 门早在里面锁住了。 张屠夫冷笑:“这是看不起人,是不是?” 他松开了手,柳若言依旧微微低着头并不反抗也不喊叫。 张屠夫觉得这丫鬟很是识趣。 他放心的抽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把砍骨刀。 朝着门缝后的门栓处砍去。 没几下,那门栓就露出了裂痕, 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天哪,这人简直不是人!这都能劈开!” 张屠夫身后的家丁丫鬟看到了都是惊恐于张屠夫的彪悍。 张屠夫可不管这么多,大踏步走了进去。 柳若言没动,只淡声道:“你看哪间屋子从里面锁住了,老夫人便在哪间。” 那张屠夫只觉得今天太顺利了,嘿嘿一笑:“好嘞!多谢你了!” 而后张屠夫手握砍刀径直奔向了老夫人所在那屋子。 实在是太好辨认了,就那屋子门是关着的。 这时先前来通报老夫人,守在外面的丫鬟看到了张屠夫的阵势,都被吓得不轻,哪里还敢去通知老夫人。 便眼睁睁的看着张屠夫冲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可还躺在床上装病呢! 没多久果然传出了老夫人的尖叫声:“来人!快来人!快把这个贼人赶出去!谁能将人赶出去,赏银十两!哦不!一百两!” 确实也有下人在一百两银子的诱惑下跃跃欲试。但都是刚走到门口便被里面凶横持刀横在老夫人脖颈间的张屠夫给吓了回来。 那张屠夫就是来要钱的,但进了老宅后被宅子里的富贵迷花了眼,不仅问老夫人索要钱物,还故意将门关上了。 于是就导致了那天之后就有人传言说,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不仅晚节不保,还为了苟活给了张屠夫一大笔银子了事,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呢? 便是这等传言出现,老夫人自觉没有脸面,便想卖了宅子回乡下。 在回去的路途上,因为心情烦闷难以纾解,生生病了一场,回了乡下又不似京都繁华吃穿用度接不如前,且无人与她养老,老夫人郁郁而终,死后被人用乱草席子一裹埋了。 这些都是后话。 便在当时,老夫人是又气又羞,又怕。 在张屠夫的威胁下生生答应了赔钱,自己剩下的体己都被张屠夫给搜刮了个干净。 张屠夫心满意足从老夫人房里出来,自觉自己为民除了一害,还很是得意,路过柳若言还很是点头表示了一下感谢。 而柳若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跟在张屠夫的身后离开了柳家老宅。 张屠夫闹事过了没多久。 苏嬷嬷一脸喜色坐着马车回来了。 只是她一下马车就觉得不妙。 门栓断成两截,大门敞开,竟然连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苏嬷嬷皱着眉头,进了老宅,先转了一圈,找到了几个背着包袱正准备离开的下人。 只见人人都是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人人都说要离开老宅保命。 苏嬷嬷有些烦躁,她大喝一声:“都把话说清楚!发生了何事?老夫人呢?” “老夫人被人侮辱得不轻,当场晕过去了,现下还未醒。” “是那张屠夫!他拿着刀见人就要砍,最后冲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走的时候手上捏着好厚一沓银票!” “不不不!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我们都看到大小姐了!可大小姐昨夜明明被烧死了啊!” 第421章 主仆龃龉 苏嬷嬷先是一惊,随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讲。 真元寺的主持普慧大师说了,但凡鬼物都只能在夜间横行,还给了她两张符纸让她收在身上,只说是白天鬼怪绝不敢现身,而晚上只要她将这两张符纸贴身放好,任何鬼物都不得接近她身周三丈之内。 待他忙过这两天便会下山来收服鬼物。 普慧大师面容慈祥深具佛性,凡从他口中说出的没有不应验的。 得了大师的定论和保证,苏嬷嬷那有些害怕的心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苏嬷嬷牢牢地记住了普慧大师的这番话,心里的大石落回了肚里。 当下听了这几个下人的话,苏嬷嬷受过佛光熏陶的脑袋总算是维持了清明,察觉出了问题所在。 “你们当真看到大小姐的魂魄在白天出现?”苏嬷嬷追问道。 “是啊是啊,大小姐一直低着头,跟在那张屠夫身后走出去了呢。” “我看那那个张屠夫八成是被大小姐给控制住了!那个张屠夫往日里再怎么凶残都没有当真跟人动过手,怎么这次就敢一个人上门来讹诈?” 苏嬷嬷一愣,又犹豫了。 这般说辞似乎也有道理。 苏嬷嬷心中又浮起之前的畏惧恐惧,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大小姐一开始是出现在哪?” 没想到她这般一问,几个人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有说是柳若言是张屠夫来的时候就出现了。 也有一说是张屠夫走的时候。 苏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大小姐的鬼魂也不是万能的。 应该是因为张屠夫的出现,他身上的凶戾之气太重,才将大小姐给引了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若是普慧大师来了,也就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鬼了。 苏嬷嬷放心了不少,赶紧去见老夫人。 苏嬷嬷已经听下人说了,那张屠夫是何等的无礼威胁,这人就是奔着勒索银钱来的。 她要立刻报官,让官差将这张屠夫抓起来,把财物都吐出来。 苏嬷嬷在心里已经思量好了一切,进了屋就准备先安抚一下小姐。 却没想到,她一进内室,独自一人一脸生无可恋靠坐在床上的老夫人就抬起了凌厉的眼眸。 待看清是苏嬷嬷后,眼神陡然变得仇恨! “你为什么没去找张屠夫!” 作为一个贴身几十年伺候的奴婢,苏嬷嬷太清楚自家小姐的痛点。 这是在怪苏嬷嬷没有去找张屠夫说清楚,反而叫张屠夫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不仅倒打一耙还冲撞到了自己作为柳家掌权老夫人的尊严,让她感受到了耻辱。 所以,老夫人这个眼神一扫过来,苏嬷嬷就跪在了地上将自己早上去了哪里都说了出来。 顺手还掏出了那两张求来的符纸。 老夫人目光落到那符纸上,心下立时就信了。 可随即更大的疑问涌了上来。 你因为害怕见鬼想着要收服这鬼,那你就没想着提前跟我说一声吗? 或者你先去解决了张屠夫再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自作主张去找了普慧大师? 你这么一找,就害得我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在京都百姓口中丢尽了脸! 今天也就罢了,可到了明日后日,还不知那些百姓会怎生编排我! 又是欺压儿媳,又是便被陌生男子侮辱。 难道我这张老脸便不要了? 老夫人顺着想了下去,今天的情景又再次涌了上来! 她气血翻腾,又要难受起来! 这时,苏嬷嬷见老夫人不说话,心下也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吓着了,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周密,才叫老夫人怀疑。 不过苏嬷嬷觉得老夫人应当不会怪她的。 毕竟请了高僧来就能解决柳若言的鬼魂现身,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 唯一一点便是张屠夫给老夫人的羞辱。 苏嬷嬷把心一横,说道:“小姐莫怕,咱们请人将他恐吓一番,再打断他的腿,让他滚出京都,日后一定没人敢说小姐闲话。” 老夫人缓过劲来沉了脸色,阴狠道:“给我好好折磨他!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嬷嬷连连点头,便知老夫人这口气便能出了。 但归根结底在她今早没有及时去安抚张屠夫才出的乱子。 苏嬷嬷便又开口:“小姐,普慧大师给的这两张符纸,让奴婢给您带上吧。” 老夫人点点头,刚才那一番发狠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这会便又躺下去,闭目养神。 苏嬷嬷将符纸放入老夫人随身的口镂空玉坠中,而后又道:“小姐放心……总归普慧大师有空闲了,便会过来收了这不识好歹的柳若言……” 哪知苏嬷嬷话音还未落。 老夫人就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然睁开眼:“你说什么?普慧大师不是马上过来收服柳若言的吗?” 苏嬷嬷皱眉道:“小姐,您是听岔了吧。普慧大师就是没空才给了两张符纸令咱们暂避。” 顿了顿,苏嬷嬷觉得老夫人的脸色不对,眼神也有些怪,就像是才想起来什么要命的事一般。 苏嬷嬷狐疑道:“小姐……?出了何事?” 老夫人颤着声道:“这符纸当真不能让鬼魂近身?” 不能近身……那她被柳若言抓去的阳寿,那些精气神可怎么归还回来? 老夫人一下子坐起来,将玉坠扯下来。 力道之大,脖颈上立刻便出现了一道勒痕。 苏嬷嬷也慌了:“小姐?” 老夫人却喃喃道:“不能带这个符纸,不能躲开,要让柳若言过来找我!她拿了我的东西!她必须的还回来!” 老夫人说得笃定,苏嬷嬷越发疑惑,柳若言能拿了老夫人什么东西? 还没等苏嬷嬷想明白,老夫人忽然一把抢过了苏嬷嬷的符纸,“你也不许带!否则柳若言若是不能来找我,我就要了你的命!” 苏嬷嬷根本反应不及,她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对她做出这般的举动。 眼看着救命的符纸被老夫人抢了过去。 苏嬷嬷出于本能,竟还是生生忍下了再抢回来的冲动! “小姐,你究竟怎么了,可否跟奴婢说说?奴婢跟在您身边可是一晃几十年了……” 这一刻的苏嬷嬷是当真用尽了自己的耐心想办法跟老夫人沟通! 第422章 荒唐迎鬼 老夫人盯着苏嬷嬷,面上却并未有丝毫动容,甚至她心里想的却是,明明在自己身边几十年了。她吩咐交代下去的事情都没按时办好。 忽然就起了疑心,这次是正好让她撞上了,苏嬷嬷自己自作主张。 那以往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吗? “你不必知道。”老夫人态度很强硬,斩钉截铁道:“这符纸我会找人收起来,你就不必管了!” 苏嬷嬷哪里甘心:“小姐,你这般做定然是出了事了。这符纸小姐你不愿意用,便还给我吧,我还给普慧大师。” 老夫人嗤笑了一下:“我现在还敢信任你吗?这符纸给了你,你将柳若言吓跑了怎么办?” 苏嬷嬷怒极反倒镇定下来。 “好,既然小姐不愿意,那奴婢便来为小姐安排。奴婢找两个跟奴婢没有关系的下人拿着这符纸,随时候在一旁,若是小姐发现任何的不对,都可以唤他们出来。如何?” 老夫人斜睨她一眼,嗯了一声:“好。” 苏嬷嬷转头担忧的出去了。 老夫人冷笑一声,将这两张符纸捏在手里,几下便撕得粉碎。 柳若言自然要收,但得先将她的寿数还回来。 苏嬷嬷扭头果然便找了两个丫鬟进来。 老夫人越发心里不痛快,只觉得苏嬷嬷这是在监视她。 她的威严受到了来自身边人的背叛。 等着两个丫鬟将一堆碎纸屑捧回去给苏嬷嬷看时。 苏嬷嬷抬头看看天色,脸色也变了。 敢情她忙活了大半天求来傍身的符纸就这么没了? 不管老夫人有什么理由,什么难言之隐,这作成这样,也太不把她的心意付出当回事了吧? 可惜今日天色有些阴沉,早早的便沉了下来,她便是想再出门去寻普慧大师也是无法的了。 而老夫人那边也传来了全新的命令。 今夜所有人不得通宵点灯,不得聚集在一起。 而老夫人房中仍是留下苏嬷嬷一人值夜。 这道命令一出,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向苏嬷嬷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府里谁不知道老夫人跟苏嬷嬷闹掰了。 而老夫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将苏嬷嬷辛苦求来的镇鬼符纸给撕碎了…… 眼看着老夫人这架势分明就是要跟鬼来个亲密接触…… 这柳家老宅是要完了吧? 苏嬷嬷从真元寺回到老宅时。 柳若言正神色坦然的在一家成衣铺子里挑衣料。 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那掌柜的一边狐疑的看着柳若言一边问她需要什么。 “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白纱白绸做的衣裙,不拘什么款式,只要是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样子就可,上面最好不要花纹。” 掌柜的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一般白色被人视为不吉,便是真的有那些贵女小姐喜爱白色,那也是要在上面用彩线绣上图案来避讳的。 掌柜的沉吟一下:“有那等没有绣上图案的素衣,姑娘可要看看?” 柳若言点头,随着掌柜的去看。 最后定下了一套白绸做的衣裙,柳若言嫌不够白,便又加了一件白纱罩衣拢在外面。 这一身又白又仙,穿在柳若言身上简直不似在人间。 但掌柜的反正是越看柳若言就越觉得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等到了要付钱时,柳若言轻描淡写的说道:“将账单送到柳家老宅去。” 掌柜的这才依稀认出面前这人。 面上带笑好生生的给人将衣服包好奉上,将人送出了门。 等柳若言走后,掌柜的拨拉着算盘,猛然顿住,脸色煞白。 他想起来了,方才他媳妇来过,那会他在忙着算账,左耳里似乎进了一个秘密的八卦。 这还是因为他媳妇有个亲戚在京兆府当差的缘故。 八卦的内容就是:柳家老宅死人了,柳白氏与其女柳若言。 方才那个,可不就是柳若言? 柳若言抱着包袱,想去程夫人的酒楼暂避。 路过十字巷时,没忍住瞧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颗树下,被好几个男男女女激动的围着说着什么。 柳若言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打从心底涌上来的一股雀跃。 原来左长乐是在这里被困住了脚。 只是,柳若言仔细瞧着,左长乐面上很是平静,是那种礼貌的事不关己我静静听你编的那种淡然。 倒是他身旁的那些人激动的不得了,还没发现异常。 柳若言迟疑一下,随即想起,要说左长乐来到京都,也并未待很长时间。 就是这里的人再与他相熟,只怕对他也是没有什么触动的。 他在入京之前,在金陵生活过很长时间,若说熟悉或许那里才能承载着他的很多记忆。 于是柳若言上前替左长乐解围:“公子,该走了。” 左长乐越过人群与柳若言目光对上,随即拨开人群走过来。 围在他身边的人还不甘心。 “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自从又换了一位帮主后,这日子简直跟从前比不了!都盼着公子带咱们重回以前的安宁日子啊!” “方才跟公子说得那些事,还是只是在明处的,暗处的定然还有好些……” “……” 左长乐忽然笑了一下。 一直在留心观察他脸色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柳若言也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悠然道:“你们认错人了。” 随后,丢下一脸错愕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不敢造次的平乐帮众风中凌乱中…… 两人颇有默契的专门捡着人少的巷子走。 在无人的时候,左长乐扫一眼她包袱里露出的衣角,一点也不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又要回去扮鬼?” 柳若言点头。 这次左长乐没有像以往那样沉默,反而很是严肃的问道:“你能这么随意进出柳家老宅,至今没有被人发现你装神弄鬼,乃是因为她们心虚,无心去想其中的破绽。” “可最大的破绽便是那座烧塌掉的屋舍中根本没有尸体,只要有人起疑便很快就能猜出来。你还要执意如此吗?” “那你呢?”柳若言反问:“为什么会出现在十字巷?” 顿了顿,柳若言又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古武京都?” 左长乐深深的看着她,眼中幽邃难辨。 第423章 狭路相逢,看谁能忽悠 柳若言并非凭空一问。 最开始她猜测左长乐是有什么要事,她不想问也无心去过问。 但随着那夜他诡异的出现在柳家老宅,之后的一切举动都让她心下疑惑。 左长乐似乎没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任性随意而已。 他仿佛心中有种直觉。 既是在靠近自己,也在靠近京都这片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只是,左长乐在金陵左家待的时间更久,他为什么不去金陵? “嗯,你说得好有道理。”左长乐的气势忽的一下就散了。 他似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模样:“那就祝柳姑娘马到成功了。” 柳若言也浅笑回礼:“劳左公子挂心了。” 而后,柳若言便当真不再管他,径直进了一家客栈。 一直到晚间才出来。 左长乐为何会知道? 盖因他在客栈外等了近两个时辰。 而入夜后,柳若言一身白衣缓缓从客栈走出。 在夜色下,一个不留神,便会觉得这仿佛是一抹幽魂一样。 左长乐有些头疼,为什么他连这样的柳若言都觉得对他有股莫名的吸引。 这种直觉就像是白日他本打算在外喝酒任性纵情一番,不要再去管什么柳家老宅什么柳若言了。 便在这时看到了远处的十字巷。 那里有颗百年老树,莫名的他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喜欢在那树下作画谈天什么的。 这与他受伤醒来之后入目所见的北狄风情十分迥异。 在北狄,家家户户都挂着武器,便是他的那个挂名王府里摆设尽都是各类收集而来的兵器,据说还是北狄王赐下的。 并且,府里也没有假山亭台楼榭流水环绕。 他的府邸后倒是有一大片的平地,上面种满了草,据说北狄王室都是惯常在自家操练玩耍,没有那个闲功夫去侍弄花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北狄的贵女性格多数主动开朗,体格健壮。 季礼常还说,日后北狄王定然要给他赐下一堆侍妾,好让他连绵子嗣。 他亦是本能的不喜,醒来之后便闭门不出。 心中总是觉得空了一块。 直到听到古武率兵在边关处与北狄似有开战之征兆。 他立时就要上书北狄王自请前去。 却被季礼常死死拦下。 从那时起,在北狄王府待了不过十几日,他心中便已经清晰的察觉到他与这处地方的格格不入。 他醒来之后旁人告诉他的那些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这次自请来古武只留书给了北狄王,他在心中全然未将自己当做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仍旧这般随意来去,至于回去会遇到什么,便等回去再说罢。 左长乐轻笑一声,尾随而去。 柳若言这一身白,穿街过巷,甚是惊悚。 等她到了柳府老宅附近,就发现这里的行人渐少了,好几个一看到柳府的招牌立刻就绕了路。 柳若言很是平静的敲了敲门,一敲不开,再敲。 老宅里的人都是被吓怕了。 上院老夫人说了,入夜之后不许走动不许点灯。 专在门房当值的小厮倒是好生为难了。 不许走动,这万一来人了,他是给通传不通传? 这不,这会就遇上了这个难题。 按理说这个点,不会再有人来了,今日柳家接连死了两个人的事都已经传出去了。 可……这小厮想起了老夫人那凌厉的处罚。 哎,反正这里救救只有他一人,他便是去偷偷看一下是谁也无妨的吧。 这门房想着便过去给开了门。 没想到,一开门入目就是一片煞白。 和一张夜色下看不清容貌只觉得有些熟悉的脸。 “谢谢。”柳若言又是刻意压低了嗓子柔声一句。 那门房惊呆了,“大……大小姐……?你,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白天,他可是亲眼看着柳若言的魂跟着张屠夫出的门! “我回来找人啊。麻烦让一让。你可以去通禀老夫人。” 柳若言见他似是吓傻了不知道让路。 便笑着提了衣袖缓缓的要伸手推开门房拦在面前的胳膊。 柳若言这么一抬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痕便出来了。 那门房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立时往后一蹦,连滚带爬往上院去找老夫人通禀去了。 便是这个机会,柳若言收敛了神色,快步赶回主院,要将白氏带出来。 可惜她要扮鬼不便再带一套白衣进来,她紧赶慢赶回到主院,见白氏因着饥饿脚步有些虚浮。 倒是连连点头。 这般模样扮鬼也是极像的。 而后母女二人走出主院,却在路边看到有鲜红的色花朵,冉冉开放。 便揪下了一些抹在了白氏的面上。 还要她低下头由自己牵着往外走。 主院毕竟距离较远。 等柳若言带着人走到门口时。 老夫人已经带着苏嬷嬷和一干下人堵在了府门。 两拨人当下狭路相逢,均是齐齐一愣。 柳若言松开白氏的手,不避不让眼里没有半分心虚,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个阴森的笑:“祖母,你答应若言的事可都做到了?” 柳若言不提这一茬还好,提了这一茬,老夫人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阴差阳错,被张屠夫这么一搅合,白氏的名声现在可是好得不得了,而她呢却成了人人喊打的恶婆婆典范。 老夫人急忙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都做到了,祖母知道你孝顺,你且在外面打听打听,现下谁不知道柳白氏贞烈,而我这老婆子……恶毒!现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我的东西,你该还给我了吧?” 柳若言环视面前的这一干人等,眼里只有森然冷意。 倒是将这些都参与过见死不救任凭大火烧屋的人看得心虚不已,都不敢与她对视。 柳若言淡淡道:“祖母带这么多人是做什么?难道不知我们鬼魂最怕的就是人的阳气么?若是您挡着了我的路,不小心将我弄了个魂飞魄散,那可什么都没有了。” 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寿数,眼下看着这柳若言似乎要赖账,立刻急了。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柳若言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今早,苏嬷嬷不还亲自求来了镇压我的灵符吗?难道这不是老夫人您亲自授意的?”柳若言只是一诈,老夫人气势立刻就弱了。 第424章 她们有影子,不是鬼 无论如何,苏嬷嬷所做的事,在旁人看来就是她授意的。 老夫人可不甘心就这么放柳若言走。 这时,一直在盯着柳若言身后白氏看得苏嬷嬷忽然惊疑不定的开口:“老夫人,你快看柳若言身后的那个女人,那好像是白氏啊!” 老夫人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望向白氏。 柳若言浅笑一下,回头嘱咐道:“娘,既然咱们母女被认出来了,那就好好的跟老夫人还有苏嬷嬷打个招呼吧。也显得咱们一家人格外有风度。” 柳若言这话里意思已然很是清楚了。 这是在提醒白氏,装鬼吓人而已,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白氏若是还不能明白柳若言的意思,自己也便觉得亏了女儿的兰质蕙心! 白氏当下果真缓缓的抬起了头。 且如往常一般露出了一个再真挚不过的笑来。 “婆婆,苏嬷嬷,你们这两天过得可好!” 再真挚的笑配上一张血淋淋的脸,让人看去了心里都绝不会好过! 柳若言与白氏面前的这一干人,尖叫声此起彼伏,且不敢再与这对母女对视。 下意识的都让开了路。 柳若言便牵着白氏的手,缓缓的坚定地踏上台阶出了柳府老宅大门。 老夫人有心想问她的寿数何时归还。 便看到柳若言顿了下回身对着她缓缓一笑,“祖母,祝您偿命,败岁。” 老夫人苏嬷嬷人等几乎是目送着母女二人离去。 就在柳若言与白氏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道路的尽头。 两人的影子也渐渐拉的极长直至与周围阴影处融为一体。 苏嬷嬷忽然激动出声道:“小姐!你看地上,方才消失的是不是她二人的影子!” 老夫人只顾着沉浸在柳若言回身那一句话里,根本就没顾得上品味。 倒是苏嬷嬷这句话将周围的下人丫鬟给提醒了。 有个丫鬟犹犹豫豫的不知当讲不当讲,“嬷嬷,奴婢其实也有个疑问呢。” 苏嬷嬷反应很快,盯着她道:“你说!” 这丫鬟道:“白日,张屠夫走的时候,虽说是日头正午,大小姐跟在后面走出了咱们府上。可那时我分明看到大小姐是有影子的。” 老夫人这时也听到了这丫鬟的话,猛然回身:“你说什么!” 这丫鬟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当时看到大小姐的人确实不少,可离得最近的只有奴婢。旁的人都各自四散躲开了。怕是只有奴婢看得分明!” “你为何不早说!”老夫人与苏嬷嬷异口同声质问道。 这丫鬟便有些委屈:“夫人,苏嬷嬷,奴婢只是个丫鬟……且大家都说自己见到了鬼,奴婢……奴婢也不好说什么……” 事已至此,老夫人瞬间想通了一切。 可她仍旧不敢置信:“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柳若言与白氏明明被封进了那屋子,那屋子的火我是看着烧起来的。怎么会人没死?” 老夫人话音刚落立刻转头怒视着苏嬷嬷:“又是你!” 苏嬷嬷一惊,急忙否认:“小姐,怎么会是奴婢呢?奴婢照着您的吩咐将那屋子前后门窗都封上了啊!那些下人都可以为奴婢作证的!” 老夫人冷笑:“苏嬷嬷,你在这府里这么久,底下哪个下人不想着巴结你?你一句话,难道他们就能反抗你吗?” 苏嬷嬷登时就跪下了:“小姐……!你怎能如此怀疑奴婢的忠心,奴婢可是跟了您一辈子啊!” 老夫人却是心寒了,“之前我就知道你私下帮过柳若言那丫头。没关系,那时柳若言还有她的利用价值,你大可以向她示好。可没想到你到了如今却还向着那丫头!不,你不是向着那丫头,你是向着柳世忠这个孽子!你分明就是嫉恨我!嫉恨我没有抬你为妾!你处处护着柳世忠,因为柳世忠也是他的孩子!是不是!” 心中深藏多年的隐秘一朝被揭开,原本已经打算此生都好好服侍老夫人再不想起这件事的苏嬷嬷一时间却有些心灰意冷了。 要她像老夫人那般全然站在老夫人的立场上去对待他留下的孩子,她做不到。 她亦是有自己的良知啊。 苏嬷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定定仰望着老夫人:“不是奴婢。” 老夫人却是连连冷笑。 到此时,她也想明白了。 柳若言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她先是进了柳府再故意将那装了火折的包袱露出来。 引得她动了杀心。 岂不知这都是在柳若言的精心布置之中。 她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有苏嬷嬷这个内应! 老夫人想到这里也反应过来,没有什么寿数不寿数的。 而且柳若言若是跟白氏没死成,这两日必然就住在柳家老宅里。 老夫人大手一挥,便吩咐下人全府搜寻有人生活过得痕迹。 很快整个老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在这份明亮下,终于是发现了主院里的异常。 老夫人望着主院中那分明的脚印,猛地呕出一口血,终于晕了过去。 等老夫人再醒来便是第二天了。 她一睁眼,便看到苏嬷嬷守在她床边。 老夫人这时也顾不上生她气了,还躺着呢,便下令:“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白氏和柳若言贴身的那个老嬷嬷和两个丫鬟不是已经被咱们送去了乡下?你立刻派人将她们抓回来!我就不信了,柳若言真的能不管这些人的死活!” 苏嬷嬷站着没动,眼神中却透露出了强烈的意愿。 老夫人看出了端倪,苏嬷嬷这是要跟她对着干。 便在这时,苏嬷嬷开口了。 “小姐,您这一辈子都活得比旁人尊荣,您怎么就到老了却犯糊涂了?” 老夫人眉目凌厉:“你说什么!” “柳大老爷虽不是您的亲生孩子,可若是没有他,二老爷那般的才能,在他被圣上流放之后,您还能像现在这般住在这大宅子里,享受着仆从的伺候?大老爷总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您信不信,若是现下将大老爷上任路上遇刺身亡的事传到二老爷耳中。二老爷只会关心他那一家子日后可还有人接济。日后可还能过得好,却是半点不会牵挂你的。” 第425章 流言蜚语垮人老,后会无期你确 苏嬷嬷知道,老夫人一直暗地里托人带银子过去流放之地给柳得贵用。 柳世忠负责着两府的开销,其实他大可以将老宅卖了。另外租个小一些的院落给老夫人。 可是柳世忠并没有这般做。 他只是减少了老宅的仆从,老夫人过得日子依然是以前那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甚至老夫人偷偷将银子拿去给柳得贵带去,柳世忠也该是知道的。 苏嬷嬷便觉得柳世忠很好,非常好。 可惜老夫人不愿意这么觉得。 她几乎是带着愤怒的咆哮声:“苏荣!你说什么风凉话!那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不会那般对我!” 苏嬷嬷却不理会老夫人的话,反而带着悲悯道:“小姐,咱们回乡下吧。将柳府卖了,能有好大一笔钱,足够您回去养老了。您将这宅子的钱给二老爷一些就当全了母子情吧,您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又能从什么地方拿钱来一直养着二老爷?二老爷也该自己想法子过的好了!” 老夫人非常愤怒,愤怒的点在于,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使唤下人,没想着苏荣这个自己使唤惯了的人竟然会生出自己的意志,这就不好掌控了。 “你去叫别人来伺候我!我这里以后不需要你伺候了!”老夫人是真的下了狠心。 苏嬷嬷忽然笑起来:“老夫人,您还有多少精力和时间去再培养一个心腹呢?您就只有我了啊,不瞒您说,咱们府上的下人都被我谴走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擅自做主!好啊!你果然生了奴大欺主的心思!苏荣,你的良知呢!当初要不是我买下你,你怕是就要饿死在路边了!” 苏嬷嬷灿然一笑:“是,小姐,所以,奴婢决定生生世世追随小姐,哪怕旁人都离开了小姐,奴婢也会陪小姐的。您大概还不知道,看到大小姐没死,大夫人也没死,我当真是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不管大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她不仅是救了她自己,她也是救了我啊!否则我就要在往后余生里愧疚度日了。” 老夫人哪里有心思听苏嬷嬷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连连冷笑。 却又被苏嬷嬷打断:“小姐,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这府里当真再没旁人了。您要是饿了就跟奴婢说,奴婢给您做饭去。还有这处宅子,奴婢也已经打发了人去询价了。您放心最多不过三五日,咱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随后在老夫人怒不可遏的目光中,苏嬷嬷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纸与笔:“老夫人,您大可以将您的境遇写成信传给二老爷,您且看看二老爷的回信是不是如我所说这般?” 说着,苏嬷嬷便出去了。 老夫人气得狠了。 她当下便坐在案前刷刷刷写成了一封信。 写好信后,她唤人进来拿信。 却果然如苏嬷嬷所说,没有一个人答应。 老夫人自己走出院子四处巡视一圈,这才无比真实的发觉这诺大的府邸当真的一个人影都没了! 就剩下她与苏嬷嬷! 老夫人到底还是憋着一口气,她将心一横,便要自己拿出去送往驿站。 谁知她这么多年来极少踏出这府邸。 走出去后少不得问了一圈的路,这一路走下来,她没少听到旁人说她面慈心黑苛待自己的儿媳。 这倒罢了更离谱的是,还有人编排她与那张屠夫,一个垂垂老妇一个精壮男子,被关在一室,其中究竟有没有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又不可言说的妙趣? 气得她当场就想喊人来砸了那说书人的摊子。 可惜,她难得出一次门却没有下人跟着。 看起来一点气场也无,反倒是她一脸愤怒的样子引起了说书人的注意。 果然,听到最后,什么过了半个时辰,那张屠夫才从她房中出来,什么衣衫不整之类的。 老夫人彻底失去了理智,像是发了疯一般将茶楼给砸了个遍! 这时,也有人认出了她是谁。 可多半都是带着嗤笑看好戏的模样。 最后却是老夫人一身狼狈被茶楼的打手扭送到了老宅里。 苏嬷嬷一脸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淡然的给这批打手付了钱将老夫人赎了回来。 回来之后的老夫人便很少说话了。 她本是出去寄信,苏嬷嬷问她要信,她只想起来是丢在了那茶楼里。 待要再写就一封,她却没那个心思了。 苏嬷嬷动作极快,三五日后,将老宅卖了,将启嬷嬷他们放了回来送到柳府。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老夫人离开了这里。 自此以后再无音讯。 老夫人与苏嬷嬷离开京都那日。 雇来的马车赶时间,行的飞快。 两人都未发觉在京都城外的河边站着三个人,他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也似准备上路离开。 只不过要离开的却只有柳若言与白氏。 白氏经过这几日的调养,面色恢复了些红润。她此刻身上穿的是十分寻常的粗布麻衣。 却一点也不掩其眼中的明亮希冀。 “言儿,你且好好谢过这位公子。娘在马车上等你。” 白氏便也装作不认识左长乐,径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得稍微远一些。 柳若言其实不是很想道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感叹一句造化弄人,还是说一句后会有期? 左长乐倒是神色如常的恭喜她:“这便恭祝柳姑娘与令堂一路顺风了。柳大人上任之后,并未遇害的消息便会传回来,柳姑娘自是不必担心这京都里柳大人的官声,和柳府被人强占。” 柳若言点点头:“此次还要多谢左公子仗义出手。回去……便让义父好好谢你。” 左长乐笑了一下:“柳姑娘不写封信带给你义父么?我瞧着你义父挺挂念你的。” 柳若言想起季礼常心下便是一暖:“不了,我不去找义父不给他添麻烦,便是对义父最好的回报。” 左长乐嗯了一声,一挑眉:“那,就此别过?” 柳若言:“就此别过。” 左长乐又道:“后会有期?” 柳若言浅浅一笑,回身上了马车。 那车夫倒是个赶时间,干脆利落的。 等柳若言进了马车便一扬鞭奔向官道。 不知怎么的,左长乐眼前俱是晃动着柳若言身穿粗布衣裙素素浅浅的一笑。 还挺动人的。 左长乐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钱袋,淡淡对着空气反问道:“你这坐马车的钱都是我替你付的。难道便没想过要还我?呵,有趣。” 第426章 出言侮辱 马车疾驰而去,这一路上山长水远,前途未定,母女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到了京郊的地界,柳若言便想起上次来这附近遇袭的农家。 季礼常只说了柳世忠安好,却未提到那户人家后续如何。 触景生情,柳若言出声道:“娘,前面不远有户人家,咱们下去歇歇脚?” 白氏有些不解,“这才刚赶了没多久的路。为何要歇脚?难道你身子哪里有不舒服?” 柳若言摇头。 这时那车夫听到母女俩的谈话声,便回过头隔着帘子道:“姑娘是听说了发生在这附近的那宗杀人惨案吧?” 柳若言快速的回顾了一下从朱明手中拿到的那三宗杀人案,这三宗案子,都写了受害者的名姓。 她当时怕祸及白氏,在看到没有柳姓后便放了心。 但这三宗案子也没有在京郊的。 她心中陡然有些不安,难道说那户人家没有被救下,且被朱明遗漏了? 那车夫赶路时日多了,借着这个话头便跟柳若言慢慢聊起来。 “那户人家姓孙,夫妻俩都是本分的人。这辈子最大的见识也就是遇上咱们新帝登基。可想而知啊,这夫妻俩一大早起来见到门外多了五具尸首,那是个什么状况?都快生生吓得去见自己老娘了!” 原来死者不是那户农家的人。 柳若言放了心。 那车夫还继续道:“这个案子啊并没有传进京都去。一来呢,这死的人一看就不是良民,身上四处都藏着暗器一看便是江湖的上的杀手。二来,据孙家夫妇说当时在他们家留宿的几人也一并失踪了。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官府也懒得追究。” 柳若言忽然道:“懒得追究?” 车夫点点头,又得意道:“可是呢,没过几日,便有个人出来自称是车夫,说是他当晚也在留宿的那家人里。失踪的客人不是什么普通人,是赶着去上任的官老爷。” 柳若言嗯了一声:“然后呢?” 车夫叹了口气:“然后咱们才知道失踪的是赶着上任的柳世忠柳大人。官府找了很多天,却都没找到这个人,很多人都传言,柳大人分明是被害了。” 柳若言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那几日发生的事,若有所思接口道:“因为人失踪不定,下落未明,所以,这桩案子并未被归到杀人案件中去。再者,涉及朝廷命官,影响恶劣,此事该被官府压了下来吧。” 车夫点头道:“确实啊,实在是这案子一开始并未引起旁人的关注,若不是那同行跳出来扯出了柳大人,官府也不会去查,查到最后又是一句失踪定论,这才渐渐惹出了民怨。” 这就完全对的上了。 而白氏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经过。 她紧紧的抓住了柳若言。 柳若言与她在柳家老宅的那几日,柳若言只是说得简略,父女两人失散。 白氏今日才知,那日的凶险。 柳若言拍了拍白氏的双手,便道:“那孙家夫妇后来如何了?” 这车夫嘿嘿一笑:“他们自然不敢再住在这京郊了,已经将田地房屋卖了另寻他处去了。” 即是如此,柳若言便没再坚持,马车一路未终是在傍晚时分彻底出了京郊地界。 晚上母女俩带着车夫投宿了一家客栈。 车夫倒是客气,自己睡了柴房。 柳若言与白氏同宿一间。 晚间就寝时,白氏摸着柳若言手臂上的伤痕,心疼极了。 “你的药带够了没有?这么深的伤口,好了之后只怕要留下疤痕的。” 白氏不提这伤药还好,她一提,柳若言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左长乐。 那天晚上,他给自己擦药。 现下就连包袱里的伤药都是他调配好塞给她的。 接受了旁人的好意,此时再矫情的说自己对他无意,那就太虚伪。 她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日后不会再见,那就临走之前大大方方拿走他馈赠给自己的东西,让他为自己付出一番,也好在他心里占个地。 所以她包袱里此时除了伤药衣物以外还有几张面额较小方便划开的银票。 那都是他贴心准备的。 “留疤也没什么怕的,娘,反正是在衣服里。”柳若言放下衣袖。 白氏叹气:“你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若是被你未来夫君看到了,他因此嫌弃你可该如何是好?” 柳若言有些奇怪的看了白氏一眼:“娘,您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顿了顿,柳若言又带着冷意道:“若真是这般,那么女儿一开始便不会答应嫁给这样的人。” 第二日两人醒来,下楼用了早饭。 因还要同行很长一段路。 白氏便唤了那车夫过来一同用饭。 三人正吃着,便听到一旁有人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你们瞧,那边用饭的那对母女衣着虽然低贱,气度容貌却都不俗,怎的却与一个车夫同桌用饭?” 有一人兴奋起来声音都忘了压低:“莫不是这对母女看不上家里的男人,便要跟着这车夫私奔吧!” “母女二人同伺候一人,这车夫艳福不浅啊!哈哈哈!” 待到后来,这笑声竟是一点也不掩饰。 柳若言微微颦眉。 她前世贵为皇后,所见所听都是旁人的阿谀奉承。 便是她独自一人被朱明救了,那两日也未遇到这般的男子。 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粗俗的人物。 那车夫率先沉不住气,立时就跟炸了毛一般跳将起来,怒视着在背后编排三人的那两个年轻公子哥:“你们两个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肮脏话呢!快给这位夫人,小姐道歉!” 这两个年轻公子哥本就无聊至极惯常喜爱惹是生非,见车夫回应了正合心意。 反而大肆高声喊叫起来:“大家快来看!这奸夫维护这对母女,分明就是有私情!这般下贱的女子,就该去浸猪笼!” 柳若言听不下去了,看了白氏一眼,见白氏眼神充满鼓励,便起身站过来,示意车夫退下。 柳若言的举止太过理所当然,那车夫下意识便后退一步,任凭柳若言站在他身前。 “我与家母投奔亲戚,路途遥远,这才雇了马车一路好方便些。我们只是雇主与车夫的关系而已。至于同坐用膳,若但凡是有一男一女同坐用食便要被人怀疑有私情。那么我倒想反问二位一句,在座的食客也不乏我们这一桌是这般情形,你们又为何单单指责我们?” 第427章 胸有成算,再遇朱明 柳若言一番话下来,举止从容,不急不缓,话语声犹如莺啼出谷。 配着她的容貌,简直让这两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看呆了。 纵然她身上穿得是非常普通的粗布衣衫,也难以掩盖其清丽端方。 “啊……这,这……姑娘你说得有道理……” 其中一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不由自主逼上前一步。 另一人则是目带惊喜的上下打量着柳若言。 柳若言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道歉吧。” 这句话一出,这两位公子哥倒是清醒了一些。 “你想让我们哥俩道歉?呵呵!做梦!险些被你骗了!”其中一人较为沉稳,此时先一步断喝令两人都恢复如常。 另外那位还在时不时偷偷打量柳若言,那真是越看越满意。 “这家客栈里确实也有旁人男女同桌,可旁人一看便是正经的人家。而你们母女二人却处处是破绽,旁的不说,便说你这女儿耳上带着的珍珠那价值便是不菲,可你们身上穿的却是几十文便能买来的粗布。这不是疑点是什么?分明就是你们二人想要掩饰身份伪装。” 柳若言没想到这公子哥竟然还有这等观察力。 没错,那对翡翠珍珠耳饰因为小巧,便于藏在发间,柳若言一直都戴着。 见柳若言半响没有反驳,这两个公子哥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兴奋的眼神。 “想来是你们母女见识太少,区区一个车夫就将你们的魂都勾走了。你们看看我二人,不比你这车夫好?” 说着,这两人推开车夫便一左一右围住了柳若言与白氏。 柳若言倒是十分冷静。 这里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且又是在客栈人多之地。 这两个公子哥最多便是嘴上占占便宜。 柳若言正这么想着,没想到这两人同时掏出一把银票高高举起,一脸的得意:“能抢到多少就是你们的本事!抢到以后都立刻给我离开这家客栈!” 柳若言面色一变。 那纷纷扬扬的银票便在这时洒落下来。 柳若言与白氏还有车夫,眼睁睁看着周围原本露出忿忿不平之色的百姓,眼神逐渐变得狂热。 不知是谁率先拿到了一张,惊喜道:“这是五十两的!” 五十两!这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用了! 这人话音刚落,整个一楼的百姓都站起来去抢! 抢到的便急急忙忙冲出去。 不多时,整个一楼客栈便走了个空! 就连那店小二都抢了一张躲进后厨了! 柳若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还真没想到,刺杀没有让她失去生命。 被人封在房屋中放火加害也没有让她失去生命。 今天在这家小小的客栈就因为一对耳铛便要翻船了! 这两个公子哥显然是平日里做惯了这等事。 仗着有钱胡作非为,便是连这周边的百姓只怕都见怪不怪了! 那车夫倒是仗义,见情形不对,便想护着柳若言和白氏先躲到楼上去。 柳若言望着两个面露得意和贪婪神色的公子哥,忽的颦眉看向车夫:“你当真只是一个普通车夫么?” 那车夫面上露出茫然,又觉好笑:“这位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令你觉得不妥?我家可是三代单传的赶车技艺。” 柳若言静静看着他,车夫眼里却满是坦然。 柳若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是我魔怔了。抱歉。” 车夫摇摇头随即又颦眉道:“你跟夫人赶紧先上去吧。想办法逃出去,我应该还能扛一会,那位付钱的公子可说了要我一路上尽量护你们周全。等这趟回去,他还要付我银子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两个公子哥里较为沉稳阴狠的那一个,拎起桌上的酒壶咣当一声便砸在了车夫头上。 车夫惊愕的应声倒下。 “呸!还扛一会?你算哪根葱?也敢跟小爷抢女人?” 柳若言到此时方才真的确信,这车夫不是左长乐的人。 这车夫一路上跟她说了那么多,危难关头又不曾离她们而去。 她还以为…… 柳若言闭了闭眼:是她想多了。 柳若言带着白氏一边往楼上退去,一边快速的在脑海中过着客栈的地形。 二楼有窗,窗后临街是一片无人的庄稼地。 便是她和白氏从二楼顺利跳下,也无处藏身。 但……她曾在柳世忠的书房内看过一些精巧机关的术书。 若是利用的好,倒是能想办法拖延。 柳若言思量间,与白氏已经退到二楼。 而那两个公子哥便像是逗弄尽在掌中的猎物一般,也不急着捕捉,反而尽情的站在楼下欣赏着母女二人的慌乱。 柳若言见已经拉开了距离,便微微侧头与白氏说道:“娘,进屋后不要说话,听我的指挥搬两个圆凳在门后。咱们只有一次机会,定要把握住!” 白氏面色隐隐发白,用力点点头。 而这时,柳若言与白氏已经退入了她们的客房。 那两个公子哥互相调笑:“妙妙妙!这鸟儿自己飞进了笼子里,倒不用咱们费劲!” “去万花楼女票个最贵的头牌也不过如此了!值得!” 说着两人便踏上了楼梯,急速奔着客房而去。 就在此时,客栈大门口走进来一对主仆。 为首的公子,气质斐然,眼中似有星辰大海一般,上上下下将客栈打量了一个周到,随即不满道:“明溪,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是客栈吧?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哦……不!还是有人的,怎么是两个看起来如此猥琐的公子哥?” 明溪哼了一声:“少爷,这两人一看就是要干坏事的!你管不管?” 朱明皱眉:“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以貌取人?这两个公子是猥琐了点,但还不算你口中的坏人吧?” 却是这般说着的时候,那两个公子哥已经走到了柳若言的房门口,他们二人自然也听到了朱明跟明溪的说话声。 却很是不当回事,但为了避免潜在的麻烦。 其中一个较为轻浮的从怀里直接又掏出了一张银票朝楼下一扔,连头都没回:“这没你的事,拿了钱快走!” 明溪正觉得好笑,心想,她家少爷那般有钱,怎么会去捡这银票? 就看到朱明一脸镇定,两眼放光的走进去捡起了银票。 明溪:…… 第428章 朱明的污点,嘿嘿嘿 朱明将这张银票拿在手里弹了弹,又仔仔细细抚平,才感叹道:“明溪啊,这辈子少爷是头一次被人当面用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甩在我的脸子上,你瞧瞧我的脸子是不是被抽红了?” 明溪仔仔细细的一看,随即一笑:“是有一点红哎,少爷,明溪觉得你是被气得!” 朱明冷笑:“聪明!把咱们的大面银票掏出来,给我砸回去!” 明溪大声道:“少爷!我这就上去把咱们的银票亮出来吓死这两个不开眼的家伙!” 朱明纠正道:“是给我砸出去!” 说话间,明溪大步流星就上楼了。 而那两公子哥,原本兴致盎然极了,见还有人不识趣。 只是不屑的瞅了瞅明溪那没长开的小身板,便没理会,径直推开了柳若言客房的门。 预想中的抵抗并没有传来。 门开了,面前一览无余的室内空无一人。 两个公子哥又奇怪又是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就听到门后高处传来女子紧张的话语:“你们这两个败类,敢辱我女儿,去死吧!” 接着两个圆凳从天而降砸中了这两个公子哥,随即两声闷哼传来。 咚的一声,两个公子哥双双倒地。 明溪刚好走到客房门前,听到这动静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激动得跟朱明大喊:“少爷,真的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哎!” 朱明点头,脸上收起了玩笑之意,认真道:“你快进去看看里面的女子怎么样了?” 明溪刚要进去,便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先走了出来,后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话音:“娘,真是难为你了。” 柳若言跟出来抱住了白氏。 她是当真没有想到看着柔弱的白氏,这次会为了她二人做出这般举动。 她都想好了若是门后高处偷袭不成,自己就直接动手…… 明溪睁大了眼睛,“小姐姐!” 楼下大堂的朱明傻了眼,“柳……若言!是你!” 一番折腾过后。 朱明成功的用比那两个公子哥更豪气更阔气的出手成功镇住了这家客栈的老板小二。 那两个公子哥被扔到了外面大街上剥光了衣衫,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任人肆意参观。 朱明主仆请柳若言母女重新坐下,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一直在笑。 那车夫伤到了头,一时半会还未醒来。 柳若言坐在桌前瞧着对面的朱明却直皱眉。 他将左长乐给她的那根庆祝及荆的簪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 但朱明的长相倒是很能驾驭这发簪的阴柔之气。 “还给我。”柳若言不客气的伸出手。 朱明瞧她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很是高兴,取下了这簪子放在自己手中却不递出去,只问道:“这是我从当铺拿来的,应该归我所有。你凭什么要回去?再说你当初不是不想要了吗?” 柳若言抿着唇有些生气。 生自己的气。 一旁白氏却忽然伸出手:“朱公子,这簪子能让我看看吗?” 白氏出手端庄大方,朱明岂有不给之理。 白氏接过这发簪,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及荆礼对不对?” 一旁柳若言点点头,神色有些低落。 白氏颦眉:“你的及荆礼却是过了。哎,本该是女儿家一生之中除过婚嫁的大日子。那几日家里遭逢事变,娘是记得这事的,却挂心你爹没有心力为你操办。孩子,是为娘不好。” 柳若言摇头:“我也忘了。” 白氏当然知道柳若言为何这般说,心里更酸楚:“忘了好。” 她母女俩这般的没头没尾的对话实在惹起了朱明的好奇心。 朱明却知道此时此刻不该自己插嘴,便瞪一眼明溪。 明溪立刻张口问道:“夫人,为什么,忘了好?” 白氏看看明溪又看看朱明,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的反问道:“你不懂么?你跟你家公子……” 明溪懵懂,一脸天真无邪。 朱明淡定道:“她只是我随从,在下尚无通房。” …… 白氏暗中满意点头:这人似是对言儿有心。 于是白氏不顾柳若言微微羞赧的神色,简短说道:“原本我儿定了一门婚事,就在及荆之后便要过门。后来,她那未婚夫婿死了……” 朱明哦了一声。 柳若言终于耐不住出声打断道:“娘!及荆不过我也是要成人的。他死了我日后也是要嫁人的。这都没什么可与不相干的人讲的。” 朱明嗤了一声:“瞧你说的,怎么我是不相干的人,你流落海上是不是我……” 柳若言冷笑:“你闭嘴!” 朱明点到为止,就是要引柳若言出声。 白氏果然奇了:“流落海上……?言儿,你怎么没跟我讲过?” 柳若言有些头痛,看着那簪子想伸手去拿,终究是放弃了。 朱明笑着抽回了那簪子:“夫人,在下与令嫒便是在海上相识的。否则我又怎么能拿到她的簪子?” 白氏闻言心花怒放,面上却故作严厉:“言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将贴身发簪给了旁人呢?” 朱明也很是上道,立刻捏着簪子道:“怎么办?这原来是柳姑娘的贴身之物,却被我这样一个外男戴在头上招摇过市许久,会不会损了柳姑娘的清誉?” 柳若言冷冷道:“清誉是谁?你没事损我的清誉做什么?” 白氏不理柳若言反而温温的笑着问道:“不知朱公子家中双亲是否尚在?家里可有兄弟姐妹?做何营生?是何处地界的人士,未来想要去往何处,有无婚配,今年年岁几何?” 朱明眼睛一亮,正要作答。 便看到一只大鸡腿向着自己的扑来,他下意识张嘴叼住。 柳若言收回手,冷声道:“娘亲怕是不知,我在朱公子的船上时,可见到了朱公子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她们都是朱公子花钱买下的舞姬。听说,在朱公子烦闷之时便会陪着一起解闷呢?有时候一个两个不够,七个八个都一起上阵呢!” 朱明脸色大变,少有的慌乱出现在他脸上:“柳若言,你胡说!” 第429章 暗中相护 然而白氏已经呆住了:“七个……八个……?” 音调都变了。 柳若言冷冷道:“我胡说?,你慌乱什么?明溪,你贴身伺候你家少爷,你来跟我说说是不是这状况?” 明溪想了想,柳若言说的好像也没错?少爷经常嫌弃一个两个的人奏乐来听太过单调。 七八个一起奏出各色管弦乐器才好听啊。 于是明溪点点头,宣判了朱明的死刑:“少爷品味可高呢,不是貌美的女子不要,不是会琴棋书画某一样技能的不要。除此之外还要会跳舞,身段柔软,双手柔若无骨的……” 白氏那个脸色自责的就像是自己已经把女儿一手推进了火坑一般。 “言儿!日后……日后娘再不逼你了。” 柳若言淡淡点头:“娘,你放心便是。日后女儿给爹娘养老。” 转瞬间的功夫,这桌子上一共四个人就已经有三个人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明溪是不懂,但看柳若言的态度便以为这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了。 她看向朱明的眼神里也满是鄙夷。 朱明登时火冒三丈:这丫头,不是她,他能被误会吗? 他这口气还没发出来,就看到白氏默默的将明溪扯过来搂进了怀里,用一种戒备的神色看向朱明。 朱明:我…… 这一顿饭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众人都是随便吃了几口,便要离开赶路。 那车夫终于醒了过来,柳若言将坐在锅上一直温着的活血化瘀的药递过去。 那车夫连连道谢。 倒是起程的时候,这车夫又突然说自己头疼。 朱明有心洗刷自己的形象,怎能让柳若言母女就这么带着误会离开? “这客栈如今可是安全的。”说到这一点朱明很是自得,只要银票砸的到位,怎能不安全? “只是现下已经快到午时,若是你们如今赶路,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到日落前路上却是没有落脚点的,不如你们三人等明日一大早趁黑出发,到晚间便能宿在城镇中,这样岂不是好?” 白氏有点心动,柳若言却冷淡道:“那你呢?也住在这?” 朱明反应极快:“不,我借住在旁边的人家。” 柳若言点点头,看向白氏。 白氏也无什么意见,就是那看着朱明一副可惜的眼神让朱明百爪挠心。 等柳若言与白氏上了楼,车夫也自去找地方歇着。 朱明瞪着明溪就要发作。 明溪却提前抱住了朱明的大腿:“少爷!奴婢向着柳姑娘是有原因的!” 朱明咬牙切齿:“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明溪语速飞快:“少爷啊少爷,明溪最懂你了,你不就是看上柳姑娘了吗?所以明溪早就跟少爷保持一致将柳姑娘看成了自己的未来主母一般。主母说什么那自然是要听得!您说,明溪说得对吗?” 这个逻辑……好像有点对? “不对!”朱明怒了:“就算她日后是你的主母,你也是我的丫鬟,你凭什么要听她说话?” 明溪嘿嘿一笑,跑出了客栈。 “少爷,不是说要找人家借宿吗?还不快些走。” 朱明没好气道:“走!” 说着,将手上的发簪径直插回头上。 主仆二人真的出了客栈沿路寻找能借宿的人家。 走着走着,明溪忽然眼睛直了。 “少爷这个公子……很不错!” 朱明很少见到明溪这么花痴的模样,因为明溪天天看着他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朱明很是随意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左长乐骑着马,马儿缓缓踱步而来。 风姿卓然,很是碍眼。 在边关小镇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 莫名的就有种不喜之感。 朱明是商贾,习惯性的保持了对每个见过的人的印象以便于结交。 但他此刻却打心底不想让这位公子认出自己来,也打心底不想让人认出自己。 “低头,走人。” 明溪不解,但未多问。 主仆二人与一人一马擦肩而过。 朱明猛地顿住,皱眉:“不对,他这方向是去客栈的,他骑着马定然要投宿。” 他怎么这么不想让这位有一面之缘的公子跟柳若言投宿在同一家客栈呢? “咱们回去。” 明溪惊讶:“少爷你要回到客栈?那你可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 朱明绷着脸不想说话。 左长乐到了客栈前,将马随意拴在门外的马桩上。 走进了客栈。 这时,那车夫恰好从后厨端着给自己热得剩饭出来,见到左长乐明显一惊。 而后左长乐面无表情走到客栈后院去了。 车夫赶紧跟了过去。 没错,这个车夫确实不是左长乐的人。 但。 左长乐听完车夫说了一大番话,将今天的遭遇都叙述了一遍之后终于是皱起了眉头。 “你放心,你想加入平乐帮,我写一封推荐信给你,你自可以挂名行路。等你们明日上路我会派些人跟着你们,若再危险,你喊人出来便是。” 左长乐清醒后听季礼常说得,此时便随口许诺了出来。 这车夫今天虽然被砸了头,但是喜讯连连。 一高兴,再加上他早就看出来这位公子对这对母女的不一般。 车夫便带着几分犹豫道:“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长乐温温一笑:“有何不可。” 车夫便道:“小姐长相貌美,今天这两个登徒子便罢了。日后路上难免会遇到其他觊觎之人,她们母女俩可如何走得完接下来的路?” 左长乐一顿:“我不是说了,会再派人护着你们么?” 车夫疑惑道:“公子为何不自己一路护送?您大概不知道,今天就已经有人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了。”车夫到现在都以为那两个猥琐公子哥是朱明赶走的。 左长乐眉眼顿然变得凌厉:“谁?” 便在这时,大堂内传来朱明高调的呼唤声:“小二,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茶,最好的饭菜,要快!” 车夫尴尬的笑了一下。 而左长乐亦是听出来此人的声音。 曾在边关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季礼常的生意对象。 而方才在客栈门前,他似乎也与此人擦肩而过。 “是他?” 车夫点点头。 左长乐撩起来大堂的帘子,正好与坐在堂中的朱明视线对个正着。 便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朱明头上那枚不伦不类的发簪。 第430章 拒绝朱明,误会 在边关柳若言在当铺门口反悔要收回这簪子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 她该是很珍惜这簪子的。 但现在这簪子在朱明头上,怎么就这么碍眼呢? 左长乐松开了帘子,挡住了朱明看过来的视线。 “少爷!那位公子刚在偷看你哎!”明溪惊喜的喊道。 朱明嗤笑:“你这么兴奋不如过去认他当主人好了!” 明溪乖乖闭嘴。 便在这时,柳若言下楼来了。 她手里捏着五十两银票,放在朱明身前:“钱给你,簪子还我。” 朱明却得意大笑,那簪子跟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晃。 “你果然舍不得这簪子,我说柳若言,若是我一直不给你这簪子,你是不是就要一直牵挂着我?” “荒谬!”柳若言开始有些觉得朱明有些难缠了。 可这根本不像朱明。 “我娘现下不在这里,你究竟想开什么条件才能还我簪子?”柳若言盯紧了朱明。 谁知朱明却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只要你跟我回去,给我打下手,助我经商至五湖四海,遍布大江南北,我就还你。” 朱明的眼眸清亮,蕴含着以往都没有过的认真。 柳若言眼眸一沉,面色逐渐冰冷。 朱明饶有趣味的感受到了柳若言的变化,心中更是期待柳若言会怎样反应。 她已经放弃过这簪子一次,此时她再提出来便是心中割舍不下,不会再轻易放弃。 柳若言果然此次没有出言翻脸,反而坐下来好好说话:“朱公子是否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朱明一愣:“没有啊。” 柳若言淡声道:“那为何要我无名无分跟在你身边,还要受你驱使?” 朱明缓缓皱眉。 柳若言叹气:“便是我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好了,可我这般跟着你走南闯北,举止必定有顾不周全的时候,被你未来夫人看到了该如何?又或者,你愿意给我名分,我成为你的妻子……” 柳若言刚说到这,忽然顿了一下,莫名感到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寒意。 “……成为你的妻子,就要替你顾起家事,孝顺父母,打理内宅。我又如何能跟着你游荡四海?” “所以……”柳若言下了定论:“你一定是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借此来报复我的吧?”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轻响。 朱明将簪子扔了过来,神色不满。 “你给我扣了这么大的帽子,合适吗?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柳若言捡起簪子,轻轻一笑:“我确实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至少不比明溪清楚。” 朱明瞧着她爱惜的那个模样,不禁又道:“你就没有想过成为我的妻子,又与我分担内宅又与我走南闯北,并肩携手?我自己很有钱的。” 柳若言这次笑意更深了一些,反问道:“可能吗?你的婚事能由你做主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现下是如何的状况,你不清楚吗?你以为你现下提出这要求便是雪中送炭了,可是在我眼里却是趁火打劫,你打劫的是我的尊严,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朱明瞪大了双眼,环顾了一下这客栈,有些讽刺道:“你管你这种境遇叫自由?” 柳若言凝视着朱明,缓缓点头。 朱明一摊手:“你,我没法理解了。” “因为有些事,我再也做不成了。我也许会像个普通人那样成亲生子。最好别给我任何希望,别让我有任何机会。否则那才是我的枷锁。” 柳若言收敛起她面上的情绪,拿着簪子上楼了。 “后会有期。” 朱明沉下脸色,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觉得有意思的女人。 但这女人却甩给他这么沉重的包袱。 他查过柳若言的过往,虽然没有直接证据。 但朱明确实能感觉到柳若言似乎跟朝中的人有牵扯。 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朱明有些焦躁。 他就是想随心随性的看中个姑娘,再顺顺当当把人娶在自己身边,日夜相对共同携手。 这么就这么难呢? 一时之间,朱明有些定不下心思。 一会觉得柳若言很好,一会又觉得她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这个得不到肯定还有更好的等着他。 这一夜,朱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柳若言说自己会像个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 黑夜中,朱明猛然坐起来:“不就是她爹涉及朝堂纷争么!难道你怕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柳若言便与白氏车夫起床准备赶路。 朱明听到动静也赶紧起来,在一旁不停的晃着。 柳若言忽然怒气冲冲从房中出来走到朱明跟前,压抑着情绪伸手道:“簪子还我!” 朱明愕然:“你说什么?昨天不是给你了!” 柳若言满眼的不信任:“昨天你是给我了。可我睡了一夜起来后簪子却不见了!不可能是我娘拿走的。只有你!” 朱明有点想笑:“你跟你娘的房间,我怎么会进去?这点男女大防我还是知道的。” 柳若言冷笑:“那簪子我就放在包袱里,包袱就在桌子上。若不是你进去拿的,便是你指使旁人去做的。” 朱明忽然没了情绪,只定定望住柳若言:“你真的这么想?” 柳若言没有说话,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朱明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为了一个簪子,不管柳若言是故意的还是当真丢了,都说明他在她心里没什么分量。 “这里有五十两,你拿去吧。就当那簪子是被我拿了,砸碎了扔了。”朱明冷声掏出一张银票。 柳若言淡声嘲讽道:“你这是承认了。身为男子,你的胸襟却不过如此。” 朱明压抑着怒气,看了柳若暗一眼转身跟着明溪走掉了。 朱明走了很久之后。 白氏才从屋子中走出来:“昨天幸亏遇上了朱公子,是人家救了你。” “昨天没有他,我们也能自救。”柳若言淡声道:“我会带着你找到爹的。” 白氏一想,确实这一路上都是柳若言在操心,一时之间又是心疼又是怨恨。 “你何时才能真正遇到一个合心意的男子?” 天亮了,起程了。 柳若言与白氏坐在马车里继续往前赶着,车夫坐在车驾上佯装一切都不知情。 在这辆马车身后,一匹白马载着左长乐不近不远的跟着。 第431章 诡异同行 在他手上却握着一枚发簪。 那簪子是他半夜在柳若言门外捡得。 左长乐摩挲着簪身上的花纹,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 他不愿放手,却也不愿就这般出现在她眼前。 可这两日他的行径就连自己也看不明白。 微微的一叹。 左长乐收回了簪子。 便在此时,身后马蹄奔踏。 一辆马车掠过左长乐在靠近柳若言时放缓了速度,与之并驾而行。 朱明坐在车驾上,神情很是快活且得意:“柳若言!我知道你是故意那般说的!你只是不愿我接近你!不过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少爷这次是南下做生意,跟你完全是偶遇!你可不要想太多!哈哈!” 朱明说着,驾车越过了柳若言的马车。 柳若言掀起了车帘。 正好看到明溪探出脑袋,一脸抱歉:“少爷从未被哪个女子拒绝过,柳姑娘你原谅他!” 柳若言点头。 朱明驾着马车就像是故意跟柳若言斗气一般,不多时就遥遥领先,消失在前方的路上。 车夫蠢蠢欲动,柳若言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不必理会。” 柳若言在马车里忽然听到外间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经过,以为朱明又来了,掀开帘子却看到一骑绝尘而去。 但那背影却怎么那么像左长乐? “跟上那匹马。”柳若言忽然出声。 随即她抱住了白氏,尽量让她好受一些。 索性没用多长时间,柳若言的马车便跟上那匹孤骑。 只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马匹随意拴在一旁树上,那拌扣都没打好。 朱明的马车停在路中间,朱明整个人站立在车驾上,背对着车厢似在跟什么人对峙。 车夫将马车赶到近前。 柳若言掀开车帘,便对上了一双如幽似邃的眼眸。 那眼里浓稠的化不开的情绪,几乎令柳若言心间一软。 左长乐就站在朱明马车前,身形挺拔行成对峙之势。 朱明看了看柳若言又看了看左长乐,有些不满。 “柳姑娘,这人怕是一路都在跟着你!简直太放肆了!” 左长乐没开口,默认。 朱明惊了,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说这话做什么?就像是告诉柳若言这男人有多在乎她一般。 同是男人,眼里的东西谁也骗不了谁。 这人在面对他时,眼里俱是无情淡漠,还有一丝杀意。 可恨啊,他的外表却偏有那等文人书生的儒雅。 说出去,你敢信? 朱明一撑车板,自己跳下来护在柳若言车前。 左长乐盯着朱明,眼里敌意一闪而没。 这种场面,柳若言有点头疼。 朱明这种自来熟是怎么回事? 左长乐明明失忆了,现下却又表现得像是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一般又是怎么回事! 柳若言正在搜刮自己十几年来看过的书籍,想找出是否有能解决此种局面的。 然而并没有。 便在这情况有点尴尬,谁都不想退一步的境况下。 白氏从车帘后露出脸来。 “两位公子是否同路?若是同路,咱们互相搭伴走一程吧。” 朱明很快反应过来,“同路同路,本来么,就该一起上路的。只是那簪子不知被谁拿去了,令柳姑娘误会在下。” 说到这里,朱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感,斜刺里瞄了左长乐一眼,十分狐疑的盯着他看了看。 但到底没有证据,左长乐面上又看不出半点心虚。 朱明自持身份,也不好随口攀咬。 于是在白氏的一句话之下,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左长乐骑回马上,一身清傲温雅缓缓行在柳若言马车前方不远。 而朱明的马车特意靠过来保持了同样的速度。 朱明时不时撩起帘子喊柳若言一声。 柳若言被他喊得烦了,问他何事。 他便会从马车窗子里扔进来软靠坐垫等物,让她拿去与白氏用。 朱明这般插科打诨令柳若言有些烦闷。 但前面的左长乐不远不近行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讲,更令她心烦意乱。 在正午时分,一行人在路边落脚暂歇。 朱明随身携带银两极多,但凡有缺,路过时便会添补进马车。 只是短短歇息一阵,朱明就让明溪取出红炉新茶煮茶给大家喝。 唯独漏了左长乐。 朱明也不尴尬。 “老兄,不好意思,我这丫鬟笨手笨脚买的这壶就只够五个人的,我看你这浑身的气度也不差,想来也是个有钱的,等会在路边遇到什么茶摊茶寮的,你只管去饮,我们先走,你随后赶上来就是!” 左长乐笑笑,越过朱明盯着柳若言看了一眼。 柳若言原本在喝茶的手不觉一顿,竟是觉得这茶再难以下咽。 等左长乐转身站得远了些,柳若言手上捧着这茶就更不好意思了。 总觉得像是自己跟着朱明排挤他一般。 她思量片刻,端着茶想过去。 车夫却抢先她一步,将自己未动过一口的茶碗递过去:“公子,我是个粗人,饮不惯这等上好的茶,你快饮了吧。” 左长乐端过来,声音倒是真诚:“谢谢。”可真诚里也透着疏离。 车夫憨憨的站远了一些。 柳若言收回端着茶的手。 白氏喝过了茶,觉得浑身舒爽:“言儿,你去叫左公子。咱们这就上路了。” 那边朱明正在帮着明溪收拾炉子,闻言正想过来抢白两句。 明溪娇吒一声:“少爷!你烫到我了啦!” 朱明啊一声探头去看:“你没事吧?” 柳若言趁着这功夫便走了过去。 也是她眼神好,越走进却越发觉左长乐手上似乎在把玩着一样事物。 很眼熟啊。柳若言眯起了眼睛。 左长乐看到她走过来也不心虚反而将簪子递过来,眼神无辜:“还给你。” 还给你??? 这簪子就是一早她不见了的那枚! 簪子是真不见了,被她利用来挤兑走朱明。 可居然在他手上? “你怎么会有这簪子!你昨晚……?”柳若言都有些开不了口。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潜入她与娘亲的房中? 左长乐打断道:“这簪子掉在你门外,我捡到而已。” 柳若言这才想起来,昨夜她收拾好了包袱,放好了簪子。 后来白氏打湿了衣服要出门去洗。 从包袱里翻找过衣物,便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第432章 公子端方,另有主张的下属 柳若言皱眉:“你昨天便在客栈里?那今日一早我出门质问朱明时,你也在?” 左长乐点点头。 柳若言有些气闷:“我误会了朱明,你明知道事实如何,却为何不站出来说明?” 左长乐瞧她面上似是羞红了一片,放低了声音,诚挚讨教道:“我瞧你早上说话时气势如虹很是咄咄逼人,便猜你是故意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帮那朱明?” 这话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柳若言再不能装傻,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愿这般认输。 她心里一阵难过,嘴上便不由自主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欠你的东西……我会还你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左长乐眼前遽然一亮,却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用一种不解的腔调问道:“柳姑娘这话是何意?在下可并未逼过你。” 还装? 柳若言心下有些恨极,瞪了他一眼,她想问,你都想起来了么? 却不敢。 便在这时,左长乐瞧她万般纠结的样子,眼中终于透出一丝爱怜。 想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越来越明显。 左长乐很是克制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用几乎轻喃一般的声音问道:“我们之前便是相识的吧?否则绝不会这般轻易被你勾去了神魂……” 柳若言浑身一震。 他竟是在失去记忆的情形下对她……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左长乐迫视着她,毫不犹豫的让她看进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有着痴迷,有着深切的欲望,也有一丝犹疑不确定。 但仅仅是一瞬,左长乐便敛去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只静静的淡看着她,眼里透着寻到了答案一般的明悟,像是在等着她点破。 这一刻,当真没有什么比眼前的男子更动人。 柳若言缓缓的脱口而出,“就如你所见,我也如你对我这般不知所措。” 再一次。 “可……,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样的话呢?”柳若言平静道。 左长乐一怔,眼中本已散去的情绪又如涌潮般覆上。 “你站在我面前,又能停留多久?”柳若言再一次平静问道。 左长乐一点一点松手。 柳若言淡淡道:“要上路了,你若是要同行便跟上。若是不能同路,我祝你路上安好。” 柳若言抽身便走背影显得极为绝情。 左长乐没有跟上去。 那边柳若言低头跟白氏说了几句什么。 白氏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径直坐上了马车。 而朱明双目含笑连他看也未看。 两辆马车又一同上路前行。 只有他还在原地。 良久,左长乐四周出现七八个衣着平常姿态恭敬的人。 “王爷,回家吧。北狄王下令要为你完婚,给雪蓝家一个交代。洛南王府不能没有您坐镇。” 左长乐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随着柳若言的离去也断掉了。 他又忆起来他在洛南王府初初清醒时候的模样。 无论明里暗里都出来许多人手说是要为他尽忠。 还有季礼常亦私下告诉他,另有一队人手可在古武北狄两地为他所用。 这么多人都要赶着为他所用,这是准备好了让他造反么? 左长乐不无讽刺的想。 但他面上并未露出丝毫。 他哦了一声,语调冷漠威严:“那就回吧,联络季礼常让他在边关随时接应。” 这队人手犹豫了下,为首一人劝诫道:“王爷,季礼常来路不明,似乎与王庭也有牵扯。而我们是北狄王自小训练奉主子为尊的暗子。王爷大可信任我们。” 左长乐面上一沉:“这话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为首之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左长乐神色不虞便识趣住了口。 左长乐翻身上马,牵住马缰正要赶路忽然吩咐道:“你们留下两个沿路护我去边关,其余的人跟上方才那两辆马车,替她们扫平沿路的威胁,确保他们一路的安危,你可明白?” 这次,为首之人再不多言道了声喏。 左长乐纵马往来路奔去,心中有什么地方渐渐凉了。 那为首之人目送着左长乐的身影消失。 他忽而皱眉:“王爷是个好主子,可对待感情上却有些过分端方。可恨,若是王爷成长在北狄,只怕现下连孩子都有了!”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脸上也露出了赞同之色。 在北狄,大皇子尚宫渊虽是今年内才娶的正妃,可他私下里沾花惹草私生子并不在少数,只是他根本瞧不上不愿扶正而已。 其余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子亦是早早娶了正妃,早有子嗣。 唯有洛南王,孤家寡人,尚无子嗣。 北狄与古武的风气不同。 在男女之事上,更为直接热烈。 女子也有一定选择婚姻的权利。 北狄王鼓励年轻貌美的女子主动选择婚配适龄男子并给予奖励。 因此北狄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早就扩大了数倍,用一句人强马壮来形容绝不为过。 这为首的暗子起了心思,便招手将手下聚到一起商议。 “既然主子心仪这位古武的姑娘,且她从前似乎与主子还有婚约在身,那便抢回洛南王府。等她人到了主子的地盘,主子若还是个男人就绝不会放任这位姑娘再离开他身边。” “主子是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雪蓝岑容貌有缺,本就配不上主子身份,她在危难时刻对主子孤注一掷押对了宝,是她的幸运。主子就是要再留一个心爱女人在身边,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首领说得极是。” 首领三言两语便定了目标。 几人又商定好细节,便追踪那两辆马车而去。 第433章 再遇刺杀 一路之上,柳若言显得非常平静,白氏自有思量并不多言,马车内也因此显得格外沉闷。 只有马车外朱明与明溪时不时的说话声飘进来。 “少爷,柳姑娘很久没说话了。不然你讲个你的丑事给柳姑娘解解闷吧?”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啊,这种口气跟少爷说话?少爷哪里有丑事?” “少爷从小随心所欲很容易令人误会,前两年不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害得老爷夫人本来要说给你的亲事黄了吗?” “我怎么不记得?” “少爷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在蒙我吧?柳姑娘,你快出来给我评评理。” 明溪也帮腔:“柳姑娘,你知道少爷说了什么吗?” 柳若言从自己的心境中回到眼下。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朱明要自己驾车,还要放大声音跟明溪说话来引起她的注意。 这份用心,倒也令人动容。 若是能有这样的朋友,也不错。 柳若言这般想着便很是配合的问道:“你家少爷说了什么?” 似是没想到柳若言会开口,马车外寂静了一瞬,随后明溪笑嘻嘻的声音传进来:“当时啊,少爷说他正在喝药,亲事什么的过一阵在考虑。正巧被媒人听到,回去转告了那位小姐。那小姐的父母以为少爷……嘿嘿嘿,这事就黄了。其实少爷是那几天有些睡不好,找府内的大夫开的安神药方而已啊。” 柳若言淡淡一笑:“那真是委屈朱公子了。” 朱明叹气:“上了年纪的人总想着抱孙子……,老实说,我走南闯北遇到的女子也不计其数。看得多了反而麻木了,还是一个人好。” 柳若言嗯了一声。 久不发声的白氏忽然道:“言儿,你当真不考虑朱公子吗?他虽然嘴上总在说着不愿娶妻,但他这般的人,见过的女子甚多,轻易不会担起责任。若他认可了你,当真将你做妻子来看待,至少你们二人下半辈子举案齐眉互敬互谅总是有的。” 柳若言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氏叹息:“罢了,现下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等咱们见到你爹再说。” 柳若言一时觉得有些难过,正想撩开帘子透气。 忽而便听到极其凌厉的一声飞响由远及近。 等她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便听朱明着急的声音传来:“那车夫,调转方向回头跑!快!” “铮!”的一声,一只飞箭射入马车车壁,箭尾犹颤,余音未绝! 马车外传来打斗声! 又是杀手! 又是冲着她与白氏来的! 难道与先前截杀柳父与她的人手是相同一脉?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白氏慌了,跌坐在车座下。 车厢急转,那车夫反应极快,将马车调头往来路狂奔。 柳若言撩开帘子,还能听到朱明的声音:“明溪!将少爷买的长剑找出来!” “该死!柳若言,这波杀手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怎会招惹上这些杀手!” “我……我尽力了!明溪!小心!” 一片刀光剑影中,柳若言清楚看到五个杀手突破了朱明的剑网,向着自己窜来。 而朱明舍弃了手中的剑,纵身跃向已经吓傻挡到杀手去路的明溪! 那五个杀手虽是人力追赶,可马车载了两个人速度也未快到哪里去。 马车与杀手皆是全力以赴,堪堪持平。 忽然车身剧烈摇晃一下,只听马车右侧传来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断了! 车夫着急大喊:“柳姑娘,车轴似乎坏了!” 马车速度减缓下来。 柳若言瞳孔遽然一缩,这样不行! 那车夫还想说什么,柳若言却行到他旁边,严肃道:“你快跳车下去。这波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不必做无畏的抵抗。” 车夫忽然道:“柳姑娘,有人保护咱们的!我一点也不怕。” 正说话间,突然嗖的破空之声传来。 柳若言猛地将车夫一推,一支飞箭堪堪射中车夫手臂上。 车夫登时痛出一身冷汗。 一半也是被吓得。 “怎么没人出来保护咱们?公子明明说过的!” 柳若言皱眉,无心去想车夫嘴里的公子是谁。 果断拿过马缰。 可惜,她也是只看过别人驾车,第一次上手便是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 白氏的声音惊恐的传来:“言儿……” 柳若言浑身上下都处在紧绷的状态:“娘!您在马车里顾好自己!” 一旁车夫忍着惊恐疼痛在一旁指导。 可惜,这马车终究因为一侧车轴有损,颠颠簸簸,马匹似也感到了危机,一路发足狂奔。 这反而令马车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 “不好!,前面要避开路面!” 车夫出言示警,可惜柳若言听入耳中,手上动作却慢了半拍。 马车一侧驶上路面凸起的土堆,速度未减去分毫。 柳若言只感到整个人向另一侧滑去,还未寻到支撑点。 马车已然倾倒在地! “娘!” 柳若言整个人被甩出去数丈远。 车夫亦是滚到了路边。 等柳若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却看到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一幕! 车厢裂成几块散落在地上。 白氏伏在地上,痛苦的隐忍着。 在她背上深深的扎进了一支羽箭! 柳若言忽然想起方才白氏唤她,是不是那时白氏就已经中箭了! 柳若言急忙跑过去,却不敢动白氏,那箭身深深扎入背心处,周围很快冒出血水将衣衫染红! 那几个杀手已经越来越近。 柳若言怒视着飞掠而来的杀手,却看到随着距离的拉近。 有两个杀手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弯弓! 死亡就近在眼前! 是谁?是莫太师?还是夜凌华的余党?还是今上? 柳若言在这生死一瞬时,心中忽而有些遗憾升起。 她的仇,穷穷无尽,不是她能掌控。 计输一筹,她没什么话好说的。 可她的情,交付得却不彻底。 这一生,她怕是辜负了左长乐了! 柳若言缓缓闭上了眼,手里紧紧握着白氏的手。 白氏嘴里还犹自发出尽力的低喃:“走……快……走……” 羽箭破空,气机锁定了她! 柳若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景象,她穿着大红嫁衣,左长乐穿着大红喜服。 两人相视而笑…… 忽然,“嗡”的一声! 柳若言脖颈一痛,她在失去意识之前遽然睁开眼! 有另一波黑衣打扮的人挡在了她的身前,挥剑打掉了羽箭! 眼前一黑,柳若言应声而倒。 第434章 身在北狄,他知晓 她知道她在做梦。 因为眼前的景象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柳世忠与白氏对坐闲谈,而她远远的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 “傻孩子,你快过来啊。” 忽然白氏扭头笑着唤了她一句。 柳若言只觉得面上一凉,有什么东西划过。 她睁开了眼,只觉头晕至极。 入目却是一顶白纱床幔。 她正好端端的躺在一张床上。 怎么会这样?柳若言猛然起身。 白氏呢?车夫呢?朱明和明溪呢? 环顾四周,屋内的家具风格与古武大相径庭。 处处透着一股古朴和别样粗犷。 柳若言越看越是心惊。 等她打开房门,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立刻发觉,回身便对她行礼。 柳若言颦眉,这两个丫鬟身上穿的衣服她颇觉眼熟。 这正是北狄使团来古武京都时随行丫鬟所穿古武服饰。 她……她竟是到了北狄? “你们为何要向我行礼?这是哪里?我娘呢?”柳若言盯着这两个丫鬟。 这两丫鬟对视一眼便跪下来:“姑娘息怒。您是贵客,主子交代了要好好照顾您。其他的事您无需操心,只要安心住下等主子回来即可。” 任凭柳若言再如何逼问,这两个丫鬟也只是翻来覆去的这一句话。 “我刚醒来,有些气闷,想在这外面走走。”柳若言换了一种方式。 这两个丫鬟松了一口气:“只要姑娘别问一些奴婢回答不了的问题就好。” 柳若言缓步行到院子中。 这里的院景倒是颇像古武京都的模样。 可惜人为雕琢的痕迹太重。 抬头望去,她能看到隔壁院墙内高耸矗立的异国建筑。 与她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极不协调。 便是她再不愿相信,此时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人现下已经到了北狄,不知被何人所救。 柳若言在院子中转了许久,到了喝药的时间,那两个丫鬟端来药碗。 “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柳若言警惕道。 其中一个叫蛮南的眼睛很大的丫鬟小声解释:“姑娘,您被带来的时候,上面的主子说了要您安静一些,在路上给您服了迷药。只是那药药性后劲大,怕您对身子有害,才开了药方嘱咐您一日三顿喝下去。您放心,只这一天喝完就不必再喝了。” 柳若言沉默半响。 那两个丫鬟以为柳若言要发脾气时,忽然刘若雅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温度正好,倒是这两个伺候的丫鬟有心了。 柳若言放下药碗:“何时能见你家主子,我现下在这里,不明不白。便是我母亲的下落都生死未定,若是换做你们二人,你们能安稳住下吗?” 那两个丫鬟对柳若言本就有好感,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有些犹豫。 柳若言随即单手一扬药碗应声落地碎了一地。 柳若言弯腰拾起一块碎片,拿在手上把玩。 “去跟你的主子联络,否则今日不是我便是你们,大家都不要想离开这里。” 柳若言的语气平平淡淡却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这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立刻出去了。 不多时,蛮南便进来回禀:“姑娘,我们已经飞鸽传书给主子了。主子说他很快就会过来,要你耐心等候。到时他会解答你所有的疑问。” “多久?”柳若言紧盯着蛮南。 蛮南犹豫道:“今日晚些时候吧。” 柳若言将瓷片收入自己袖中平静冷淡:“好,我就等到今夜子时。” 蛮南赶紧退下了。 她再去放飞鸽传书。 方才她的主子只是告诉她要她尽量拖延,归期时间不定,也许今日也许明日,也许大后日。 蛮南心下一横,便将情况写的糟糕了些。 信鸽携着信筒跨越北狄高山,飞入边关境内,最终落在一处客栈后院中。 随着信鸽的降落,这景象也落在左长乐的眼中。 左长乐正立在后院中心下算计着回去的事宜。 目光落在鸽子身上。 这家客栈他已经全部包下来了,按理来说不会有旁的势力。 所以这信鸽是……他的手下的? 但这客栈里的人几乎全都是季礼常的人。 左长乐这般想着,走进那信鸽,将它捉起。 正要取下信筒的时候。 便在这时,季礼常的人来回报,他派着护送柳若言的那几人回来了。 左长乐手上一松,信鸽便扑棱棱飞到了枝头上落定。 左长乐这时也顾不上信鸽的异常了。 柳若言往柳世忠处前行,便是护送,一去一回也要十天半月。 如何就这么快了? 左长乐疾行至客栈内,便看到了一脸心虚的首领和几个手下。 仔细一数,他们的人还少了一个。 “可是出了意外?” 左长乐沉声道。 那首领斟酌了一下才道:“王爷,兄弟们跟上柳姑娘的时候正好赶上另一拨人在追杀柳姑娘。柳姑娘的母亲要害处中了一箭,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将她送往附近的医馆就诊,柳夫人的伤势很重,也不宜挪动,所以属下便想回来禀报王爷,调王府的大夫去医治柳夫人。” 左长乐眉头颦起:“你快去办,拿着我的手令去。柳若言呢?” 首领有那么一瞬间想继续瞒着左长乐,他们这一行人缺少的那人不是留下来照顾白氏去了。 而是此刻已经潜进后院处去拿那只信鸽了。 实际上他们几人早就到了客栈外,只是一时再等时机。 今日这鸽子大约是闻到了别的气味竟降落在了客栈内。 这才让他快速做了决定不得不进来坦白此事。 但,左长乐会怎么想? 首领跪了下去。 左长乐心下一沉。 暗子首领道:“柳姑娘无事,只是属下不知如何决断,便将人先送回了王府。” 左长乐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直欲杀人的征兆。 首领立刻伏下身子:“属下有罪!” 左长乐收敛了杀意,神色平静:“雪蓝岑现下在洛南王府以王妃自居。你将人送进王府?” 首领不知左长乐这话是怪罪还是不怪罪,硬着头皮答道:“王爷可记得,您的主院内有一处附院。里面季大人已命人布置成了古武的风光。您临走时下过令,不许任何人踏进主院半分,包括王妃。” 左长乐颦眉又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用信鸽与王府互通消息。后院停了一只,是你的?” 首领低下头,伸手掏出一个火折模样的东西。 他将这东西轻轻拉动,随即便传来一声细微的爆裂声。 随即便有一名身穿普通百姓衣服的人从后院走了出来。 手里捧着信筒跪在了地上向左长乐奉上。 第435章 急速回府 左长乐却没接,他盯着首领:“你来拆。” 首领有些微汗,王爷这是不信任的意思了。 他们这种暗子,自小的性命都紧握在未来主子身上,不能有自己的意志。 北狄王将他们交给左长乐时,便说过日后他们的主子就是左长乐。 无论左长乐日后如何境遇他们都不得背叛抛弃。 而身为暗子,他们私下里也布置了许多暗线为自家主子掌握北狄动态。 首领认为自己虽然是左长乐的暗子,连名字都没有,可他掌握的线索却比左长乐要多。 他这次僭越身份做出了这样的事,却并不后悔。 若能斩断左长乐与古武的联系,便是北狄王知晓也不会怪他。 首领干脆利落的接过信筒,抽出卷成一团的信笺。 看后确实心下一紧。 他的表情令左长乐非常不悦,首领立刻将纸条掉转方向以便让左长乐能看清上面的字。 “胡闹!”左长乐拧紧了眉头。 他当然能想象得到柳若言此时的心情。 胸中有什么再度燃起。 左长乐一双眼眸里情绪变幻万千,身旁的人都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首领心中渐渐开始有些忐忑。 左长乐忽而动了,他推开首领踏步向外走去。 首领却松了一口气,王爷推开他时,与他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他知道这次大概是正好做到了王爷心上…… 左长乐与季礼常交代了几句便快马离开边关,踏入北狄。 季礼常跟那首领互相堤防,此刻见是首领那边的消息令左长乐做出了匆匆回府的决定。 有些好奇便去问他。 那首领面上还是要对季礼常做一番尊敬的样子的。 “王爷这般匆匆回府,还不是为了女人。” 首领说罢忽然斜睨了季礼常一眼,语露不屑:“要说你们古武的男子,在情感方面当真不如我们北狄男子。王爷心中所想,你当真看不出来?哎,王爷便是有你这般的人在古武看着,已是弱冠之年,却一个子嗣也无,一房妻妾未娶,实在是……” 首领扔下这么一段话,又笑着打哈哈说自己是有口无心,只是为王爷打抱不平。 季礼常比他年长许多,犯不着为这个面子上的东西闹开。 季礼常有些疑惑:“难道是柳若言那边出了什么事?可他也不该回府啊。” 首领有些骄傲:“我将王爷最心爱的女子送回了府邸。你且瞧着吧,王爷方才临走之时的眼神我瞧得分明,那姑娘是逃不掉了。” 季礼常深吸了一口气:“你将柳若言打劫回了洛南王府???” 季礼常顿时就陷入了眉头紧锁思量后续的状态中。 首领便趁着这时候带着手下离开又重新隐没在左长乐四周往北狄赶去。 左长乐出关越山一气呵成,整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座下马匹都疲累不堪,刚一停下便倒地口吐白沫。 “好生照料。”左长乐一撩袍摆大步流星走进洛南王府。 却不想正撞见了雪蓝岑。 雪蓝岑的身份十分尴尬,她并未正式与左长乐成亲。当初这座空府,她打着洛南王妃的旗号住便住了。 北狄王庭的人都觉得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也都默认。 谁知雪蓝岑竟真的将失散已久的洛南王带了回来。 这就有些可怕了。 等左长乐回来后,从刚睁眼开始,便有人告诉他雪蓝岑的身份。 左长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而后就将她撇开不管。 而雪蓝岑也察觉了左长乐的态度,他虽然失忆,可他醒来之后明显还是在排斥她的。 因而雪蓝岑的处境非常尴尬,若是左长乐无意接纳她,她就要面临被人嘲讽使家族蒙羞的境地。 左长乐不愿接纳她,清醒后忘了许多事。 她亦能看出来左长乐并未将心思放在王府的经营上。 她便趁着这个空档将洛南王府上下使了些手段收服。 这样总归是给自己了一些心安。 雪蓝岑近日来一直在想办法调养自己面上的缺憾,她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涂抹了一次又一次的霜膏。 最终还是王大夫的药起了作用她面上的痕迹果然淡了许多,她整个人也变得白皙。 雪蓝岑想着等左长乐回来后给他一个惊喜。 这么一扭头便看到左长乐急匆匆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雪蓝岑急忙行礼。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水房里有现成的热水可供王爷清洗,厨房灶上亦有准备好的膳食可供王爷……” 享用两个字还未说完,左长乐便已经越过她:“不必。” 他竟是一眼都没看她! 雪蓝岑皱眉起身,随即有些痛快的想着:现下整座府邸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除了主院。 左长乐便是有什么动静她亦能知晓,也能找到机会! “让主院附近的下人都警醒些,看看发生了何事,为何王爷这般行色匆匆。”雪蓝岑吩咐她身边的侍女。 而后,她便去找王大夫,准备再让他给自己调调身子,争取一击得手一次便能怀上孩子。 这般的话,她便能在北狄王庭彻底站稳洛南王妃的位置。 谁知她去了王大夫的院子,却看到王大夫正在收拾行囊。 且他还专门搜出来了个小包袱一股脑的将许多珍贵药材都装了进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雪蓝岑皱眉不满道。 对于王大夫,雪蓝岑一直都觉得他是北狄的阶下囚,毕竟北狄尚武,又有巫医在。 反而王大夫这般的医者被北狄人看做异端,言谈之间并无尊敬之意。 王大夫斜睨她一眼,却也可怜她的处境,并不多说只道:“王爷有令。” 雪蓝岑却不信:“我看你是想要逃跑!” 王大夫呵呵干笑两声,然后又恢复冷静:“没错,老朽正是奉了王爷的命令逃跑!” 说着,王大夫便越过她出了门,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你不是看不上古武的医术么?怎么你的巫医没有替你治好脸上的伤痕?还要来找老朽?老朽早就告诉过你,巫医是利用人的精气神影响这个人,能治好的病有限,你却不信。老朽不奉陪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雪莲岑怒了:这个老匹夫,她脸上的伤痕马上就要大好了,他却在这个时候不给她看? 第436章 留在我身边(22日) 王大夫走得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雪蓝岑冷静下来却觉得有些不对,王大夫是治好左长乐蛊毒的人。 他目前甚至还在研究如何令左长乐恢复记忆。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令他离开? 莫非古怪就在主院中? 雪蓝岑再也坐不住,女子的第六感令她觉得这里面必定有什么是她所忽略了的。 左长乐踏入主院时,原先离开之时,布置在主院四周的人手纷纷现身。 这些人有不少是王府里北狄王给他配备的人手,只要他与北狄王的意志不冲突,北狄王并不会去管他要做什么。 左长乐挥手退去守卫,踏进院门,便反手将主院关闭。 他快步走进附院,这是个小院子,只有一处主屋两处厢房。 蛮南一直守在屋门前,见到左长乐来了,先是一惊而后跪下。 不等通报,左长乐便推开了屋门。 柳若言就坐在桌边,似是睡着了。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柳若言一个激灵睁开眼。 “果然是你。” “我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分别说出这两句话。 柳若言紧紧盯着左长乐,眼里充满了种种复杂的情绪,有果然如此的确定,也有对他靠近的抗拒。 左长乐与她对视,只觉得心间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柳若言眼里闪过惊慌,她立刻起身往后退。 左长乐忽而缓缓笑开来,脚下不停,“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柳若言不知道左长乐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如此有压迫感。 “我娘呢?是你救了我们不错,可你将我掳来,逼我留在这里,我无法得知我娘的消息,她……她现下究竟如何了?” 左长乐只觉得她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反正也跑不了。 语调都变得从容起来。 “我已经派了王大夫去救治你娘,你娘中箭之时,我手下正好赶到,他们身上都带着伤药,暂时保住你娘的命。只等王大夫过去之后便可施展救人之术。” 见柳若言还是一脸不信蠢蠢欲动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你现下着急也没用,谁让你不会医术呢?” 说话间,左长乐已然逼近了她。 两人近在咫尺,柳若言已经退到墙角。 左长乐停下倒是认真将她上下打量着:“告诉我,你之前定过亲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想知道。” 柳若言不想说话。 身在北狄的地盘上,她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但左长乐一双眼眸诚挚的盯紧了她,令她有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思量片刻,柳若言便开口道:“他看起来是个读书人,其实只是个在路边摆摊写字赚钱度日的寻常人。如果没有意外,我此生会跟他在市坊间相伴到老。” “他纵然有一些身不由己,却都自己一个人撑了下来,真心待我。” “他这样的人,我肯定喜欢啊。可惜那些都是幻想,他很快就离我而去。” 左长乐看进她眼眸深处,发觉她并未说谎。 “原来你想要的这般简单。” 柳若言点点头,承认。 左长乐再看向她,眼里带了些火热。 “留在王府,和我一起,不要再想他。” 柳若言听见左长乐清晰说出要求,心下反倒不怕了。 她低头思量片刻,却抬起头问道:“王爷要留下我?怎么留?” 她是古武人,若左长乐替她隐瞒身份,那她便在北狄彻底成了来路不明之人。 若她还要出去见人,便必须有个正常的身份。 左长乐一如既往的笃定:“连人带心一起留。” 旁的他都会解决。 方才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当他知道暗子将人掳了回来时,他一路不停往洛南王府赶。 竟然第一次对这座王府有了期待,他第一次不再觉得日子难熬。 要知道,凭借北狄王现下对他的愧疚,他足以做很多事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他只是不愿。 所以,柳若言一定要留下来。 这是他最深切的念头。 “你已经有王妃了。”柳若言语带讽刺。 左长乐看着她,却忽而一笑:“原来你想着做我的王妃啊。” 柳若言毫不回避,眼中并无半点羞涩:“他曾经说过,此生都只会有我一个人。他不会再纳妾。” “王爷,你可能做到?”柳若言反将一军。 左长乐却没有她想象中的为难,反而神色轻松:“他会这般说,也许是他经历的诱惑还不够多。你怎可将我与他相提并论?雪蓝岑于我是个陌生人,但她是女子,毕竟在名声上要吃亏一些。我刚醒来时,全然不明局势,便任她留在府里。但,如今既然有了你。这个名分只好请她让出来了。” 柳若言沉默片刻,忽而道:“她为你也做了不少的事,你如今却这般对她。同样身为女子,我不免会觉得有些心寒。焉知你日后会不会这般对我?” 左长乐没料到柳若言竟还有这般顾虑。 他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承诺是只能给一人的。既然无缘早该放手才是。” 柳若言沉默了。 这样的左长乐似乎跟失忆前的有些不同。 那时的他虽然也这般看重她,但他那时不会对她说这样令人心动的话。 他变了么? 还是说,她从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一念及此,柳若言竟微微点点头。 等她看到左长乐眼里的欣喜渐渐再度燃烧起来时,方才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举动。 左长乐心中欢喜几乎按捺不住,两人之间的温度似乎亦有升高的趋势。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可要向你讨一样东西了?”左长乐语气炽热。 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些奇怪的事上去。 柳若言不自然的别开眼。 还没等柳若言缓过来,她脖颈处便是一烫,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他可曾带给你这般感受?或者是这样……” 左长乐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用力亲吻下去。 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王爷!王庭来人了!说是大王得知王爷归来,请王爷入宫!”雪蓝岑的声音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左长乐从沉醉中缓过神来,放开了柳若言。 两人皆是有些气喘连连。 复缓了片刻,左长乐冷静下来。 他面色有些凝重。 柳若言又怎会忘记雪蓝岑的声音,心中酸涩一闪而过。 继而却意识到一件事。 王庭的人怎会快便得知了左长乐回府的消息。这王府怕是并不安全。 第437章 不做洛南王(22日) 雪蓝岑被挡在了附院外,任凭她再发作,这里的人她全然不认识也并不买她的账。 但她在外没有等多久,左长乐便出来了。 雪蓝岑松了一口气,眼神自然便向院子内扫去。 柳若言就站在院子中,并无半点要躲要退缩的姿态。 相反,她看着雪蓝岑神色还很平静。 两人见过的。 雪蓝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什么叫做心腹大患,她总算是领教了。 左长乐没有给她太多的机会,径直吩咐人收好院子,谁也不准进去。 这话当着雪蓝岑的面,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那些守卫纷纷称诺。 雪蓝岑只觉是奇耻大辱,她是王府的女主人啊,左长乐却这般不给她留情面。 左长乐淡看她一眼,雪蓝岑含恨说道:“大王要我与你同去。” 说着雪蓝岑便上来,她不敢去挽左长乐的手,便跟在他身侧微微一人的距离上。 这是他自回到北狄第一次与雪蓝岑共同出现。 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左长乐与雪蓝岑一路骑马到了王庭,已过了两刻钟有余。 王庭建筑与古武皇宫不同,尽是圆顶屋翎,以白色作为主色。 一个又一个高大恢弘的建筑渐次挨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这世上的当权的人都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这座建筑的正中便是王宫。 左长乐一路面沉如水,踏步走进王宫。 身侧一列又一列的侍卫半分都未去瞧上一眼,浑然不似第一次觐见的人。 雪蓝岑有些佩服他的镇定,就算是装的吧,也令人觉得他必定大事可靠。 且他身上多了一些北狄男子没有的儒雅,这体现在他的疏离有距却又不会令人过分尴尬上。 雪蓝岑忽然觉得这样的男子更令她着迷。 进宫之后,王座上,坐着一位白发花白已过半百的老人,他头戴王冠身穿白色王服紧盯着踏步走进来的左长乐。 北狄王身边两列各站了一些臣子。 雪蓝岑早已熟悉这样的场面,便跪下行礼。 左长乐任北狄王打量,只微微一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节。 北狄王有些不高兴了,他算是对这个儿子最是掏心掏肺了。 此时见他不跪,不由自主就摆起了北狄王的架子。 “长渊,你见了父亲难道不跪吗?” 左长乐在王庭中论辈,姓尚名长渊。 左长乐眼神清明,淡淡一笑,身影越发挺拔,“我该如何跪?” 北狄王没听明白,却有些生气。 他可是给了这个遗失许久的儿子许多东西,那是他的大哥都没有的宠爱。 左长乐眼眸似镀上了淡淡一层灰暗:“自七岁后,我便一个人漂流古武,九死一生才活下来,若不是遇到左家家主给了我左姓,给我庇佑,令我得以安身立命在金陵。我哪里能站在这北狄的王庭中?” 北狄王听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说起自己的事,有些触动,但仍固执道:“你就只念着七岁之后的恩德,却不念着七岁之前我与王后对你的爱护吗?” 左长乐眼里有淡淡的讽刺闪过,却是答道:“我记得。所以,我回来了。那又能如何呢?” 北狄王被他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些烦躁,“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左长乐摇头,一双眼眸看得通透:“您为何生气?便是十几年前我曾是你的儿子,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仍是你的儿子。这难道不够?天下人都知道了,这难道还不够?” “认我回来,您想要做什么呢?”左长乐嘴角勾起一个笑。 这笑意直击北狄王心底的隐痛。 北狄王岂能不懂他的意思,干咳两声。 这时便有一旁的臣子开口了。 “王爷聪慧依旧不减当年,吾王确实有意立王爷为储。只是需要王爷多多配合。” 左长乐摇头:“尚宫渊不会放弃的,在古武时他就曾亲自来刺杀我。您愿意看到两个儿子互相残杀的局面?” 北狄王心底正是担忧此事。 在场的都是北狄王心腹,北狄王并不担心他们吐露什么。 左长乐将今天站在北狄王身边的臣子都一扫而过,微微一顿:“也并非没有转机,只要您从此刻开始肯去削弱尚宫渊的势力。也许他日,他反起来时,我还能有自保之力。” 北狄王被他的话震了一下,却当真来思考这个可能性。 他不敢动手,就怕尚宫渊提前反弹。 “不可。”北狄王坚定道。 左长乐心平气和道:“所以您是要我在尚宫渊的压制下,在他的眼皮底下,将洛南王府发展起来?还得期望尚宫渊在此期间不要突然逼宫夺位,不要刺杀我,哦对了,还能任我招兵买马大约三五年时间?” 北狄王不说话了。 左长乐很是平静道:“您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这便回府了。” 北狄王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也不知是对尚宫渊还是左长乐。 北狄王缓了一下心绪,示意一旁的臣子。 便有掌管皇室婚嫁礼仪的臣子站出来,一脸笑意:“王爷可细细体会吾王的苦心,除此之外,下官还有一件喜事要报与王爷知晓。” 喜事?左长乐看过来,无声的询问却让这位臣子倍感压力。 “雪蓝岑是吾王钦点的洛南王妃,她虽容貌有缺,却对王爷情深义重。王上打算为你们二人正式完婚,也免得雪蓝岑姑娘住在王府不伦不类遭人诟病。” 情深义重。 好重的四个字,若是他拒绝了只怕就要被扣上无情无义的帽子。 还跪在下首的雪蓝岑已经喜不自胜,她一点也未掩饰自己的欢喜,立刻叩首谢恩。 “慢!”左长乐走到雪蓝岑身前,轻轻一挥手,雪蓝岑便觉得自己前倾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股往后的力道迫使她站起。 左长乐仍旧平静道:“本来此次来只是跟王上一见,既然王上提到了此事。在下倒有一句话要说。” 左长乐一句王上,迅速的令北狄王意识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请王上做主取消在下洛南王的封号。”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雪蓝岑最先反应过来。 若左长乐不再是洛南王,那她这个洛南王妃却可以继续是洛南王妃。 这怎么可以! 第438章 设擂选妃 洛南王府附院内,柳若言独自一人徘徊在院内,她盯着院门微微有些心烦。 院门紧锁,她无法得知外面的境况。 固然将她保护了起来,可也让她不得自由。 柳若言思量片刻,便走过去敲门。 门外的守卫听到了声音,便将门打开,“姑娘何事?” 柳若言温声道:“可否将院门打开?” 这守卫想了想,觉得也行。 “姑娘自便。” 柳若言便将院门打开。 果然,外边路过的侍女侍从路过这里都要往里面看上一眼。 这守卫皱眉,直觉不好。 “姑娘,王爷交代要保障你的安全。这王府内人来人往,并非全是王爷的人。姑娘还是将门关上吧。” 柳若言摇头:“难道我能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这守卫不知该如何劝,只能尽量自己挡着点,令旁边的侍卫守好各处。 柳若言想了想索性搬了一张桌子放在院中,她在屋内寻不到书也寻不到女工,便索性拿了那墙上装饰的剑来赏玩。 没过一刻钟,便有侍女手捧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缓缓过来了。 “王妃与王爷临行之前,王爷说过要厚待这院子里的姑娘,叫王妃不要吃醋。王妃大度,便命奴婢炖了这盅汤来献给柳姑娘补身子之用。” 这侍女声音很大,刻意叫里面的柳若言听到。 外面的守卫尽忠职守就是不让送进去。 柳若言勾唇一笑,便走了过去,接过了那碗汤。 “既然是王妃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守卫眼睁睁看着柳若言端过了那碗汤。 侍女又提醒道:“姑娘,凉了味道就不好喝了。” 味道会不好喝? 柳若言放在鼻下嗅了嗅,忽然一松手,汤碗直接碎了一地。 汤汁浓郁散发出香气,然而这浓郁的香气里也有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腥气。 “不好意思,辜负了王妃的好意。”柳若言转身便坐回了院中桌子前。 那侍女隐隐有些愤怒,但到底顾忌周围的守卫便克制住了收拾了碎片便折返了。 于是一个下午过去,柳若言这般打发了四波雪蓝岑侍女递过来的攻击。 在柳若言这般试探着王府的态度时。 王宫之中。 北狄王听了左长乐的话,冷笑一声:“你做梦!你既是我北狄的皇子,便该受着这个位置!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北狄王的怒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 左长乐微微垂首表示歉意,随后便十分诚恳道:“多谢王上爱重,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请王上取消雪蓝岑洛南王妃的称号。本王的婚事便由本王自己做主。” 左长乐的自称再变。 北狄王登时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的话便要过去了。 左长乐早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取消洛南王的封号,他自己也没想着不要。 一切都是为了铺垫这句话。 北狄王有些不悦:“雪蓝岑对你可谓是情深义重,给她个王妃绝不过分。你若另有新心仪女子便娶回来做侧妃就是了。” 左长乐觉得十分有必要将话说清楚。 “王上,我自小在外漂流多时,早已习惯了事事自己拿主意。便是在左家,凭借我自己的努力亦是同样公平与旁人交换心中所需。为何回了北狄,便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做不了主?方才我说不做这个洛南王并非虚言。若是做不得自己的主,这王爷的名号再尊贵又有何意思?况且,腿脚是长在我身上,若是我当真要走,这里的一切我尽可都抛下,反正,也无什么深切的眷恋。” 这话说得实在大胆放肆! 这句话便是连他的生身母亲都不要了。 然而,北狄王也知道。 七岁前,他虽然钟爱这个儿子,但那时他与王后都对左长乐很是严厉。 所以左长乐七岁前与大皇子尚宫渊才走得那搬近。 在遭了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后,左长乐斩断心中一切眷恋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左长乐可以这样说,他却不能真的答应了。 王庭皇子主动背离北狄,这话要是传出去,王庭脸面何存? 于是北狄王决定退上一步。 他看了看下跪的雪蓝岑,又看了看左长乐,心中下定了主意。 “你说得不错,终身大事自当慎重,且你身为王爷,若是事事依从旁人,将来也不好服众。可你须知,雪蓝岑在洛南王府失势之时站出来替你撑起了场面,她的功劳也不可抹。” 左长乐淡淡道:“王上封我为洛南王时,我不知晓。王上为我娶王妃时,我不知晓。王上说雪蓝岑情深义重,恕我眼拙,着实没有看出来她这满腔的情意是针对我?彼时,只怕雪蓝岑还不认识本王吧?” 后面这句问却是对着雪蓝岑了。 雪蓝岑只觉得自己的脸便在今天已经丢尽了。 她低下头,不去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双手紧攥成拳,极力忍耐。 北狄王听了这话,有些动容。 他也觉得对左长乐有些不公。 但左长乐回来之前,他亦思量过这门亲事,只觉得对左长乐洛南王的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才没有解除婚约。 现下,他在旁人面前已经提起过要为两人促成婚约…… 还好,他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你说得不错。既然你心有不服,那孤王便设下擂台。让有资格成为洛南王妃的女子都比上一比,看谁能入你心。这样也好教旁人心服口服。” 北狄王话音刚落。 雪蓝岑忽而站了起来。 她当初为何会不知廉耻的去求了洛南王妃而来,便是因为她面上有缺。 若是正常婚嫁,第一关相看容貌便没她什么事。 好容易成了洛南王妃,要她就这样放弃? 左长乐定然会护着他心里的那个小蹄子! 既然如此,那她今天就试试看,能不能用自己的血唤醒北狄王的良知! “王爷,我只恨自己容貌有缺,不能教王爷爱重心动。王上也不必再在中间斡旋,是我痴心妄想,不自量力!罢罢罢!今日就给王爷心中的爱人腾了这位置吧!” 说着,雪蓝岑瞅准一旁的金镶石柱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 第439章 心有戚戚,你不是她 要说天下女子爱而不得昏了头的时候,便总是容易做出相同的傻事。 不是自戕便是自伤。 左长乐眼风一扫,忽而身形急动,几步跃出就已经到了石柱前。 他挥手一推,雪蓝岑便觉撞上了左长乐温热的手掌,手掌处传来一股巨大反弹之力将她的冲劲抵消。 雪蓝岑硬生生往后退了几大步,才跌在地上。 左长乐拦住了寻死的她? 雪蓝岑心下又升起了希望,是不是左长乐也有一些不忍。 没关系,只要一丝不忍就足够了。 只要有一丝她定要从那裂缝中剖出左长乐的心! 她想到这里,左长乐忽然冷声问道:“你方才说要让出王妃的位置?” 雪蓝岑咬着牙,眼里闪动着希冀。 怎么样?是不是左长乐有所松动? 左长乐点头淡淡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还有,你想寻死?这座王宫里,多的是为国尽忠职守的臣子,他们便是再难再急也未做出以头抢柱的举动,你一个无品无阶的女子,今日为了你心中的一点不情愿就要以死相逼,试问,你将王上的威严置于何地?” 这…… 左长乐的角度有些清奇。 北狄王觉得这个儿子不仅在讽刺雪蓝岑,他还暗讽了现如今的王庭现状。 雪蓝岑气急。 她的面子,她的名声,她都不想要了,她此刻就想杀了左长乐! 哪怕她打不过他! 就在此时,左长乐深深回眸看了她一眼:“你想杀我,先搬出王府。我随时奉陪。” 只这一句,雪蓝岑泄了气。 她将左长乐此时对她冷漠的态度看在眼里,一步一步后退。 最终退出了王庭,转身便走。 没了雪蓝岑,为洛南王重新选妃的事便很快定了下来。 左长乐被请去后庭,又见了王后。 王后看着他,倒是眼泪说来就来。 左长乐难得被触动了一丝小时候的温情,对待王后倒是极为耐心。 这么一耽误,左长乐便在后庭多耽误了一个时辰。 雪蓝岑回了洛南王府,她冷着脸吩咐迎上来的仆婢。 “去收拾行囊,本王妃要搬出府邸。” 说完这句话,雪蓝岑自己不觉一惊。 她已经无比习惯了摆王妃的架子。 她有些想流泪。 “快点!” 她凶狠的喊着,就怕旁人问为什么。 洛南王府的下人似乎嗅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便立刻散开去收拾。 而雪蓝岑此时陪伴在侧的只有自己贴身的心腹侍女。 这侍女也是下午三番四次去骚扰柳若言的那个。 “王妃?可是王爷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侍女小心问道。 雪蓝岑流着泪摇头:“王上已经下令,要为王爷重新选妃。我毕竟在洛南王府只有空名。便是我现下都还是清白的。我留不住他!” 侍女跟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顿时有些懊悔怎么今天下午一次都没下手成功。 但她转念一想随即又出了一个主意。 “小姐,你不能总是这般自我苦闷。何不去向有能之人求助?” 雪蓝岑收敛了情绪,便问道:“你是何意?” 侍女说出一个名字:“司侍大人。” 司侍是古武巫医之首。 除过巫术医术他还精通一切玄奥之术。甚至号称能看破生死。 雪蓝岑一怔,有些痴痴的想:“司侍大人曾经起死回生,这男女感情的起死回生之术想必他亦是精通。” 侍女犹豫着点了点头。 雪蓝岑深吸一口气便下定了决心。 旁人都能看她笑话,嘲笑她,可唯独她自己不能。 这个洛南王妃,她一定要拿回来! 雪蓝岑一念及此,再看到收拾了她日常所用出来的下人时,便没那般心痛。她跟侍女检查了东西便下令都放上了马车里。 她要先回本家再去寻司侍。 雪蓝岑坐上马车,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眼看着天黑了,她这才彻底心冷了。 左长乐,确实绝情。 可他越是绝情,雪蓝岑就越是想看到他无奈娶她的模样! 雪蓝岑驾车离开,将这辆马车也一并带走。 雪蓝岑的动静早有人报到主院里。 那守卫听了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柳若言有些惊异于左长乐动作的迅速。 待天黑之后,左长乐才从王宫中回来。 他回来之后先是在府邸中看了一圈。 确认雪蓝岑当真离开,便去了主院。 他到附院时,柳若言屋中已然亮起了柔柔的光线。 左长乐踏步进去,柳若言回头与他对视。 左长乐敏锐发觉柳若言面上并无丝毫欢喜之意。雪蓝岑既然已经离开,这动静必然能传到附院里。 她为何不开心? 他便先走上去看了看柳若言在做什么。 这一看之下却有些吃惊。 柳若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笔墨纸砚端端正正在纸上写了一个守字。 左长乐有些默然。 柳若言语调淡淡道:“我写这个字是告诫自己,不论处于何时,都需谨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能不能守得住它。雪蓝岑在不曾与你相识之时便因权势肯担着这洛南王妃的虚名,乃是因她知道这其中的好处。现下,你若是要排除万难要我成为洛南王妃,我只怕我也会落得个雪蓝岑的下场。忘却本心,动心动情。既想要一个好处,也想要一段情。” 左长乐有些奇异的看着她。 像是才认识她一般。 柳若言垂下眼眸:“如果我告诉你我心中所想,你会不会觉得我与雪蓝岑一样,对你之心掺杂了利用?” 左长乐重新上下打量柳若言。 柳若言面上淡淡的。 但她的小动作却没逃过他的眼。 她捏着笔杆,笔杆上的墨汁滴落纸面,她都未曾察觉。 左长乐心中一动,却并未急着表态。 柳若言长久得不到回答,抬头去看,却望进了他那双戏谑的眸子里。 “这一切只看我是否情愿,情愿为你利用。雪蓝岑是很好,可,与我无关。那是她的人生,该有旁的人去负责。我只愿对你动心,动情,不知何处起。” 第440章 新的身份,心中有数(24日) 这样的情话从左长乐口中说出来,柳若言亦是有些动容的。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而看向屋外。 左长乐眼中的戏谑一点一点收起,将今日他在王庭之中北狄王的下令说了一遍。 而后他看向柳若言,一语不发等着她的决定。 柳若言面色有些苍白。 这么快就要将自己置身在风口浪尖去争这个洛南王妃。 若只是简单的争一争,她并不怕。 但她担心的却是她身为古武子民的身份。 如何能够在北狄服众? 况且还有柳世忠与白氏二人的看法。 还有她的身份随之曝光之后,她日后行走在北狄,定然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还有若是传回古武,还不知古武百姓将怎么看待她? 柳若言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去。” “但我心中有三件事放不下。” 左长乐温言道:“你说。” “镇国将军仍在边关镇守,不能回转京都,我兄长不知近况。” 左长乐略一思索,点头,“你想让我如何做?” 柳若言摇摇头:“哥哥与我和爹娘不同,他本是家中庶子,只是爹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才看重万分。但此次我与爹娘接连遭逢大劫,哥哥却只是被关进牢中。这便说明,在旁人眼中兄长算不得我爹的软肋。” “若是能联系到爹娘,我想请爹娘以兄长将要成家立业为由,与他正式分家。这样做虽然会寒了哥哥的心,但却能保全他,保全柳家的血脉。” “这便是第二件事。” 柳若言没有说完,左长乐便已经明白。 有人要杀白氏,白氏深闺妇人根本无处结仇。 这番举动明显就是在震慑柳世忠。 柳世忠现下是不知情的,尚不知他被救之后发生的一切。 柳若言必须联系到柳世忠将那之后发生的事都一一告知。 免得柳父遭了暗算。 而白氏的安危亦是令人挂心。 左长乐点头,无需柳若言多说,他便明了:“你且等一等消息。现下要看柳大人到了哪里。” “第三件呢?” 柳若言果断道:“你这府邸该整治了,若你放心,便全然交给我。” 左长乐再一次惊讶了。 这第三件事,他觉得柳若言该为自己求个保障了。 难道不该让他安排个新的身份好去争那洛南王妃吗? 或者说,柳若言根本就不在意他? 左长乐静静看着她。 柳若言却开始了解释:“雪蓝岑在洛南王府住了许久还能安然无恙,可见必然笼络了府内上下。你身边的守卫只认你为主,可这后院之中他们也有顾全不到的地方。交与我,一来,我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众人眼前,二来我也需要为自己做些准备,在这里有了亲信的人,才安心。” 左长乐懂了。 柳若言确实正在打算与他日后在一起。 可她却用了自己的方式。 “好。” 当晚,夜深时,柳若言下了逐客令,左长乐只用一双温柔的眼便令柳若言羞煞之后。 左长回到主院安置,柳若言依然待在附院。 两个人住得近,只隔着一道墙,左长乐乐得尊重她的想法。 洛南王府上上下下加起来几百口人。 这些人与守卫不同,守卫自小接受的训练便是忠于主子。 而这些在王府做事的奴仆每月领着月俸,干的是差事,差事不满若是想坑害主子,别的不说。就说想要往你的饮食中下一些东西都很难查。 柳若言上任的第一日。 左长乐替她挑了一身低调华美的淡黄色衣裙。 样式是古武常见的样式。 “之前北狄与古武互市,北狄子民喜爱古武衣衫的精致,王庭四周的村落出现了许多仿制的衣裳。你今日这般穿只会让他们觉得你深受我的信任宠爱,才对你这般纵容。” 左长乐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柳若言有些微的不自在,她换了衣服过来见他。 左长乐毫不避嫌却是亲自上手给她整理衣角。 一旁的侍女眼风有好几次都刻意回避看向两人。 整理衣衫不过片刻时间,却直教柳若言觉得彷如两人已经是夫妻一般。 左长乐传令下去召集洛南王府上下。 不过一刻钟,一百二十一人便已尽数到齐。 一百二十一双眼睛齐齐望向与左长乐并排而立的柳若言。 在他们眼中,均是齐齐划过惊诧等等的情绪。 等左长乐将柳若言的身份宣读完。 有好些下人皱起了眉,眼里露出蔑视。 柳若言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一个倚靠洛南王的女人,根本毫无根基。 柳若言当做视而不见,上前说了一番大家要同心协力的话。 人潮散去。 左长乐静静看向她。 柳若言眸光平静跟一旁的王府原管事索要账本人事录钥匙。 左长乐轻轻皱起眉头。 他仿佛在柳若言平静的眸光下看到了一种暂时的妥协。 这暂时的妥协让她得以得到暂时的平静。 她的心里到底意难平。 那是什么?绝不可能是之前与她定亲的那个男子。 在吻她的时候,她身体的战栗,全身心的依赖,绝不是假的。 那就是那些威胁她与家人性命的杀手了。 左长乐微微眯起了眼,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站稳跟脚,去查出真相。 给她一个惊喜。 左长乐心中数种念头急转而过,他面上仍是看不出分毫异样。 待柳若言将人事录翻完,皱起眉头。 “你这王府里的下人有近一半都是旁人以各种名头塞进来的。” 后面还有一句,柳若言没说。 只怕是雪蓝岑管着王府的时候怕被其他的势力所忌惮而默许。 左长乐扫一眼那人事录,不甚在意,因为整个王府的核心地段是主院。 主院内外都是能被他掌控的人。 “你想如何?” 柳若言仔细的斟酌了一番,从人事录上勾出了三十人。 “将这几个退回去。”柳若言十分肯定道。 一旁的原管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柳姑娘,你可看仔细了,这可不是几个!” 左长乐在一旁扫了一眼,柳若言勾出来的都是安插在各院内的侍女男侍和在厨房的帮厨。 而洒扫做粗活接触不到主子的一概没动。 第441章 宠溺,猜测(24日) 左长乐淡淡一笑,看了一眼管家:“就照柳姑娘所说的去做。” 管事先看柳若言,又看了看左长乐,那双眼睛里明显透露着王爷竟然被美色所迷的神情。 左长乐虽是生长在古武,但在这原管事的眼中,那毕竟是皇室血脉,天然有种凛然高不可犯的威势。对于王府的人有一种别样震慑力。 尤其这位王爷在他身上多了一种北狄男子都没有的温雅。 官家不敢多看左长乐的双眼,低头称是。 第二日,柳若言独自召集所有下人。在前院中公布将会放出三十人出府各自寻出路。 被点到的这三十人出列后,看向柳若言的目光中,都蕴含着幸灾乐祸的神色,这三十人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洛南王府。 左长乐就在主院内,专门辟了一间房屋出来做书房。 他下令手下去搜集北狄的书籍以史为佳。 他在房中一边翻着书,一边听着下人来禀报柳若言的进展。 原来的管事是北狄王的人,他有些惶恐的来到书房对左长乐说道:“王爷,柳姑娘已经将这三十人赶出王府!可是这般,却会触怒他们背后的势力。” 左长乐慢条斯理道:“你没有看过,这三十人究竟是谁的势力吗?” 那管事愣了一下,不解道:“王爷,这重要吗?不管是谁的势力咱们都得罪不起啊!这三十人都是王庭里的各位主子送来的侍女男侍,王爷得罪了他们,会给自己召来祸端的!” 左长乐淡淡道,“原本不想解释,可你是当真看不明白。” 管事一愣。 “她今日将这三十人退了回去,若这三十人他们背后之人当真将人收回去,这便算卖我洛南王府一个面子,而洛南王府背后站着谁?不正是北狄王吗?若说今日因为退回这三十人,而有人别有用心当场找上门来,那也正可看看有多少人对洛南王府不满。又是谁敢明目张胆的打压王府。” 管事,听后连连点头,不错,原来是这样。 却说柳若言将人赶出去之后,便自己在中院寻了一处房间,算作她平日里处理事务之地。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门房便过来禀报:“柳姑娘,门口方才赶出去那三十人里,有人折了回来,坐在王府门口哭天抢地,说是,说是被人欺负了……他们说是原先雪蓝岑做洛南王妃的时候,虽跟洛南王并无夫妻之实,却从未苛刻任何下人。而您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一朝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攀上了洛南王,做了王府的管事,居心叵测开始欺凌王府的下人。外面现在那些人口中,姑娘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打压之前洛南王妃留下的人手。” 柳若言放下手中的账册,“带我去。” 柳若言随那门房走到了门口处,果然如此,王府门口的长街上,横七竖八坐着十几个面孔熟悉的人。 确实是早上,从王府赶出去的三十人之中的。 柳若言将这几个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大概将其在背后的势力心里有了底,二话不说,又将人重新收下。 这十几人面上都露出了窃喜的神色。 自家主子说的不错,柳若言她敢这般轻易的将人送走,怕是还没得知他们各自背后的人是谁。 他们这十几人背后的主子要这些人赶回去,想尽办法再入王府。 若柳若言顾及自己的名声,便不能再这般轻易将他们再度赶走。 这十几人里有男有女,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房中,正要收拾东西。 却没想到,在门口被几个侍卫给拦下了。 这几个侍卫道,柳姑娘说了,各位都是王庭的贵人送来的,不能轻易怠慢你们,请各位去客院当差。 洛南王府分为左中右三大院,北狄人以左为尊,左长乐一人独居此。 而中院便是王府的女眷所居。 右院则是客房招待客人之处。 这十几人沉浸在柳若言不敢轻易动他们的得意里,重新收拾了行李,纷纷搬到西院,在西苑的下人所住了下来。 可是等他们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却才反应过来。 洛南王才回归不久,没有什么朋友,哪里有客人上门还留宿呢? 柳若言将他们放在这里,分明是让他们坐冷板凳。 就在这些人反应过来时,西院门口进来了一队侍卫守住,让他们想走走不了,想通风报信也没机会。 原管事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见柳若言将这几人制住,便回去禀报左长乐。 左长乐不悦的看了原管事一眼道,“本王都这么相信她,你却敢质疑?” 左长乐的语气中尽是宠溺,原管事默默的看了主子一眼,告罪退了下去。 这几日,柳若言与这些人之间的斗法均被其他下人看在眼中。 但凡北狄王送来的下人,都纷纷歇了心思,安心服侍。 剩下那些未被退回权贵身边的下人则心中开始警惕柳若言。 认为柳若言定然是用了什么法子蛊惑了洛南王,怕是已经爬了王爷的床了。 有这般想法的不在少数。 没过几天,平静便被打破。 有一个侍女径直闯入跪在左长乐主院门口,要求见洛南王,与洛南王禀报一些绝密事宜。 彼时左长乐与柳若言正在书房内,外面的侍卫进来禀报,左长乐心下微冷,并不想见她。 但柳若言却放下手中的书卷:“你将她放进来且看看有何要事?这几日风平浪静,难得有人敢告状到你面前,你就给旁人一个机会呀。” 左长乐闻言满眼都是宠溺,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是无聊了,想找乐子啊。 “让她进来。” 那侍女进得门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悠闲自若的柳若言,心下微惊。 自来到王府,所有的人都说王爷被其所迷惑,让其担起王府的管事之责。 而这侍女看到柳若言时,心下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的气度,容貌皆为上乘。 洛南王被这样的女子所迷惑自是能力理解。 这侍女并不甘心,她心中还有另一层想法。 雪蓝岑做了个挂名王妃,但她本身容貌有缺,就是不配的。 且雪蓝岑的容貌如何在北狄早就有人传开了。 在这种情形下,来了个柳若言。 自然很快就被洛南王看在眼中,喜爱非常。 这侍女眼光毒辣,将柳若言浑身上下那么一扫。 柳若言虽然美,但眉目之间尽是少女的清新。 只怕洛南王并未与柳若言有肌肤之亲呢。 这侍女想到了这里,便有了信心。 听闻洛南王今年已是二十有一,这般的年纪怎么可能未沾过女人。 定然是这柳若言故作矜持,或者是欲擒故纵想吊王爷的胃口! 而王爷也并未对柳若言生出占有之欲呢。 第442章 维护她,忽然离开 这侍女在心中唾弃着柳若言,面上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 柳若言余光扫过那侍女面上,不禁好笑。 那侍女将她当成了与她一样的人,似乎自己在她眼中只是有些运气好。 柳若言不动声色看了左长乐一眼,安静的就跟自己不存在一般。 那侍女狠狠剜了柳若言一眼,心中着实有些不甘心。 她灵机一动,低头酝酿了片刻,整个人便生出眼泪,她满含怨恨的看了看柳若言,却在眼尾收回视线时,不自觉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若是细细追究下去,便能看出有些在模仿柳若言。 “王爷!柳姑娘代您管着府内事务,若是她不能服众,奴婢们该向自处?” 左长乐有些诧异的嗯了一声。 随即放慢了语调,颇有些玩味道:“什么事不能服众?” 这侍女以为有机会可钻,忙不迭道:“王爷,前王妃在的时候,府内上下均是井井有条,尊卑有序。可柳姑娘一来,先是无故打压咱们这些忠心耿耿为王府办事的人,其次,给大家派的活都比以往重了!” 说到这里,侍女有些委屈:“就比如说奴婢吧,奴婢从前只需管着府内下人的衣物等职,柳姑娘硬是分了三十个下人去没什么人需要伺候的西院。奴婢就不仅要管着下人的四季衣物,还要负责在中院洒扫……” 这侍女说出这些话来,当真是委屈极了。 她可是大皇子送来的美人,往日在府内,下人中间哪个不敬她三分。 柳若言可好,不仅给她加重了活计,还不许旁人替代。 侍女说着,满怀希望的给左长乐抛去了一个媚眼。 却不想,左长乐正用着从未见过的宠溺神色快速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侍女惊呆了。 天哪,她如果没看错的话,王爷似乎是偷看! 这间房里可还有个她啊!王爷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吧! 柳若言真不要脸哪! 于是这侍女一咬牙亮出了杀手锏:“王爷!咱们下人都对柳姑娘颇有怨言呢!要不是柳姑娘的做法实与前王妃相差太多……” 怨言? 左长乐捕捉到了这两个字,他眉峰一紧:“你方才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 侍女瞪大了眼睛,眼中的不屈控诉仿佛要实质化一般冲向柳若言,她究竟是怎么魅惑君上的? 便在这时,左长乐神色微凝,冷冷说道:“不过是打发了三十人去西院,将这三十人的活计分到你们头上罢了。这也能令你们埋怨?看来是之前雪蓝岑对你们太放纵了!既然你嫌人手不够,那不如本王亲自去采买奴仆充实王府人手,好让你解脱出来。如何?” 这话得正着听还是反着听? 还没等侍女琢磨出应对之策,左长乐便冷嘲一声:“你还当真在考虑?” 左长乐站起来,居高临下冷睨着她:“一口一个雪蓝岑这般忠心,本王觉得,不如将你送给雪蓝岑如何?” 这侍女大惊,她的任务便是留在洛南王府见机行事获取洛南王关注。 没成想,左长乐都听她说了这么多了,竟是一点半分都不问柳若言! 门外的守卫冲进来,拖了人就要往外撤。 这侍女见大势已去,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往外拖。 而柳若言便在这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透着一股意料之中的淡漠。 这态度深深的刺激到了侍女。 侍女用力挣脱开守卫的钳制,跪倒在门口,口不择言,慌乱道:“王爷!方才奴婢还未说完!柳若言还对下人们非打即骂!整日颐指气使,那样子就好像她已经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一样!王爷!此女恃宠而骄!此女狐假虎威!此女……” 左长乐是真的有些动怒,即便他知道,这些无中生有的话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攻讦。 但这女人有什么心思,当他不知道吗! 左长乐大步走到侍女面前。 侍女见左长乐站起身,还以为有了转机,她赶紧调整神情,带着委屈哭诉道:“王爷!奴婢句句都是为了您着想,为了王府着想……” 左长乐冷冷道:“她就是这个府里的半个主子!你还有何异议?便是她今日打杀了你,在本王眼中,她也没有半分错处!” 半个主子…… 侍女跪在地上,整个人有些恍惚,洛南王竟这样对待柳若言? 此时柳若言就像是没有听到安静坐在椅子上,只是这头却扭向了别处。 左长乐眼神里透出暖意,柳若言惯爱是这般的掩饰。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侍女,神色逐渐冰冷,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侍女浑身一颤,她听出了这个字里面的杀意,要是她还纠缠在这里,只怕洛南王会立刻将她抽皮扒筋。 无论是被送去雪蓝岑那里任务失败,还是她今日被洛南王所责罚再也不能完成任务,她都逃不过了一个死字。 侍女失魂落魄被守卫带了下去。 左长乐淡淡道:“没想到本王的王府里有这等刁奴,还请柳姑娘,多多费心打理。” 柳若言斜睨他一眼,说道:“方才这人是冲着王爷来的,该王爷处罚。小女子可插不上什么手。” 左长乐轻轻一笑,就等着柳若言这句话。 他慢悠悠道:“你忘了?我方才说过,你是这王府里的半个主子。” 接着左长乐意味深长道:“什么人才能成为王府的半个主子呢?” 他话音未落,柳若言便意会到其中的意思。 半个主子,也就只有成为他的王妃了。 柳若言站起来绷紧自己即将红透的面庞,拂袖而去。 左长乐看着柳若言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边笑意更深。 等柳若言走远了,左长乐顺手抽出一张掩在自己袖间的信笺。 待看完时,面上已然沁上了一层淡淡的冰冷。 第二日,柳若言起床之后,便有守卫来报。 说是左长乐一大早便出去了,还说这一去多则半个月,少则十来天。 这段时间内,就由柳若言替他打理王府,且可有生杀之权。 柳若言不禁心下有些忐忑,什么事会让他走得这般急。 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她寻到原管事询问,原管事对她态度是尊敬有加:“王爷走之前让我给姑娘带句话。他说,他是去处理与你有关之事。他会在选妃之前赶回来的。” 第443章 第一勇士的女儿 柳若言心中一动,难道是处理柳父柳母的事? 她心下稍安随即便开始处理王府内每日运转所需勘察的银钱支出,有无落到实处,或是清点每日库房的进出,随时补缺。 柳若言见过白氏打理柳宅。 管理一个府邸,无论多大,最要紧的便是银钱方向。 但她一早上看下来,诺大的洛南王府竟面临着坐吃山空的危险。 先前因着洛南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原本该在封地收取的进贡洛南王府分文未要。 当时雪蓝岑在做着洛南王府的主。 她并非正常嫁与皇子的。嫁与皇子之后的许多门道,想必也无人提点。 柳若言翻了库房的收支。 在雪蓝岑做王妃时,库房里北狄王赏得贵重器皿,被变卖乃是常事。 以至于,现下清点库房时,很多册子上赏得东西都没了。 柳若言从库房里脚步沉重的走出来。 可亏是左长乐并未在跟前,否则她定然要骂上一句:“怪不得你要我留在你身边,你这王府就是个空壳子!你敢露给谁看?” 罢罢罢! 他既然为她奔走,少不得她也要替他好生打理府邸。 柳若言点了两个守卫,说是要一道出府走走。 原管事听下人禀告了,赶紧来劝:“姑娘面容一看便知非北狄人氏,为姑娘安全着想,还请姑娘慎重出府。” 原管事不出来,还好,这下柳若言倒是想起他来了:“原先雪蓝岑在的时候,你也在吧,许多规矩她不懂,你怎的也不给她提醒?” 原管事知道柳若言处理的人事后就要全面清点库存,迟早会知晓。 他无奈笑笑:“我只是个奴才,那时我可怎么敢?” 柳若言转念一想。 便想通了这个道理,他若是支招,让雪蓝岑有所动作,只怕会更遭人忌惮。 柳若言淡淡一笑:“现下,王爷回来了,你可不要再藏私,要不咱们王府上下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原管事听柳若言说得客气,连连道:“那是自然,选妃在即,咱们府上的花销要更多。我这就下去整理花销。至于银钱收入,柳姑娘不必着急,大不了让王爷下一道赋税令,受子民供养就是。” 原管事说得轻松,柳若言却觉得并非这么简单。 她与那两个守卫一道出了洛南王府。 北狄的民土风情与古武不同。 北狄人世代居于漠北,那里常年风沙干燥,有些地方寸草不生,有些地方却水丰草茂。 原本的北狄人习惯了随着季节迁徙。 但自从百年之前,古武与北狄的一场大战之后,当时的北狄王认识到了休养生息的道理。 从那之后,北狄人逐渐择地定居下来。 原本的村落也渐渐发展成具有北狄风情的小镇。 自那以后整个北狄便借着城镇的发展互通有无,一些商贾在各城镇之间行走,将北狄各城镇之间的联系变得更紧密。 可以说商贾之道在北狄是极为受推崇的。 这与柳若言在史书上看到的一些记载是互相印证的。 柳若言走在这颇具特色多数为白色尖顶建筑的街道上,一路走来看到有贩卖皮毛的、琉璃、各类稀有矿物,以及最常见的马匹。 身边的北狄百姓时不时为了一张恰好的毛皮与摊主讨价还价。 或是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大口吃肉大口喝烈酒。 耳边时不时还能传来北狄女子爽朗的笑声,和大声讨论哪家儿郎更为英武些。 柳若言不觉有些恍惚。 这时,有个北狄女子迎面走来,她身上穿着紧袖窄裤,腰间围着一圈毛皮,那模样分外飒爽。 柳若言转头问守卫:“这街上可有成衣铺子?” 两个守卫将柳若言代入了一家店里。 北狄的成衣铺子也与古武的不同。 一走进去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熏香气。 柳若言闻了片刻便闻出来,这香分明是从古武进来的。 柳若言在铺子里逛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套有些类似古武贵族女子骑马的装束。 只是这套衣服上多了些动物的皮毛在肩膀做了装饰。 柳若言换好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 等她重新出现在大街上,原本因容貌不似北狄人而引起的诧异关注,在她出来后尽都变成了惊艳。 实在是她身上那股婉约娇柔的气质与北狄的衣服有些不搭。 但她这般穿上之后却也中和了她过于柔软的模样。 与平常的北狄女子相比,这样的柳若言又多了一些女儿家的娇媚。 两个侍卫警惕跟在柳若言身后看向周围的男男女女。 柳若言走着走着问道一阵极其诱人的香气。 她不由得掉转了方向走到另一条热闹的街上。 这才发现,这条街上全都是卖北狄小吃的。 北狄的小吃有个著名的特点,便是含肉多。 除了一些含肉的糕点外,还有肉饼,肉拌面,肉酱饭,手撕羊肉等等吃食。 柳若言看了一圈停在了一家专卖烤肉的摊子前。 她点了两份烤羊肉,身后的守卫付了钱。 柳若言盯着其中的一份,那肉上还淌着滋滋的油滴,那香气一阵接一阵的直往她鼻端钻。 便在她拿起筷子准备一尝之时,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女子挑衅的声音:“在我们北狄,吃肉是要配着烈酒的,这位姑娘,你行吗?” 柳若言抬头朝着那说话的姑娘看去,并不认识,她看向那两个守卫,两个守卫如临大敌。 其中一个守卫低头在她耳边说出了一句话。 北狄第一勇士罕那若是这女子的父亲。北狄第一勇士的府邸就在洛南王的地盘上。 柳若言眼光微微在对面女子的身上打了个转。 这女子穿得亦是北狄女子常见的装束,但她腰间的腰带上镶嵌着各类贵重的宝石,便是这一条就将她的身份与旁人分了开来。 “我并不惯饮烈酒,多谢姑娘的提点。”柳若言不卑不亢。 这女子轻蔑一笑,“我叫阿罕娜,你确实要谢谢我提点你,免得你不懂尊卑,抢了旁人的东西又用毫不知情做借口!” 柳若言了然,却是反问:“我抢了谁的东西?” 阿罕娜冷笑一声:“你便是这样在洛南王面前装模作样的吧?那什么洛南王?居然被你这样的女子所蒙蔽!哼!你们古武女子皆是心机狡诈之徒,洛南王当真是在古武养废了!便凭这一点,他就不配继承王上的权力!” 第444章 争论,找到一本打架的书? 柳若言不动如风,淡淡笑开了。 “方才的话需要我帮姑娘转述吗?”柳若言问道。 阿罕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柳若言淡淡道:“帮姑娘转述给洛南王。” 阿罕娜受了威胁,心中更是不服气,她一向以泼辣著称,话到嘴边便立刻说了出来。 “我阿达是北狄的第一勇士,当初王上要将这片土地划给洛南王之前,便先问过了阿达的意见。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王上那时就已经明摆着要我阿达来支持洛南王。甚至我们一家为了王上的这个决定从王庭附近搬了出来,搬到洛南王的地盘上。你明白吗?他不过是一个废弃在外后又被找回的皇子。这样的人,回到北狄后不想着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第一件事却是将雪蓝岑给休了!我们都觉得他怕是个痴傻的汉子!可今日见了你,我才明白。恐怕不是洛南王痴傻,而是被你给蛊惑了。你这狐假虎威欺上瞒下的本事,可真是无人能及!” 柳若言忽然放声大笑。 她一贯是冷静的,端庄的。 今日听了异国女子阿罕娜的话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笑是自嘲也是不屑。 阿罕娜皱着眉头看着对面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的女子,心下暗中警惕。 柳若言忽然嗤笑一声,“想必姑娘还未有过心上人吧?”阿罕娜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柳若言捕捉到她眼中细微的神色,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淡淡道,“若是你喜欢的男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家中突然安排了婚事,你要如何?” 阿罕娜慷慨凛然道,“既然是我与他相识在先,相恋在前。是他家里人为他定的亲,他自然无错。我非要与他在一起不可。” 柳若言微微一笑。 阿罕娜皱眉反应过来,“可这与你之事根本无法可比。你喜欢的人是北狄的王室,他的婚事本就轮不到自己做主。我是女儿家,家业轮不到我继承,且我自有未来丈夫倚靠。而他的责任却是北狄的百姓,将来是要让人倚靠他的。” 柳若言眼中讽刺的神色更加清晰。 “我与洛南王本就男女有别,无法相比。但你和雪蓝岑相比,却是清清楚楚。雪蓝岑十岁时就能骑马跟着父兄在草原在戈壁在漠上行走。,十一岁就能猎到头狼!而你呢?琴棋书画,风花雪月,都是些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这对洛南王的日后可有半分助益?” “同样身为女子,我并非歧视身为古武子民的你,但你想要留在洛南王身边,还逼着洛南王休掉王妃就是你身为女子的不知羞耻!” 柳若言神色渐冷。 她本无意与这等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争论。 可她话语里分明都是对古武女子的误解。 “阿罕娜。” 柳若言直视着阿罕娜,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坚定地力量:“就像你们北狄的女子幼时起便会练习骑马打猎一般。我们古武的女子自小便要开蒙,先学圣人之言,再学琴棋书画磨炼心志。长大后嫁为人妇,及荆之前还要学习如何管理中馈,如何打理铺子,如何管教下人,如何与各种身份不同的夫人小姐打交道。若是夫君步步高升,我们得帮夫君管好后宅,开枝散叶。若是夫君步履维艰,便要靠我们出门与各官家夫人交往打点,互通消息。” 柳若言说到此顿了顿:“便是不会武又如何?我也要反问一句,你可懂制衡算术之道?” 北狄人大都生活简单,除了贵族能经商需要学到简单的算术之外,其余百姓平日里是碰不到这些的。 换句话说,能懂这些的,都是受人尊重的大商人,或是贵族。 阿罕娜一时竟答不上来。 柳若言惋惜的看着面前的烤肉美食淡淡道:“可惜了,忽然没了什么胃口。阿罕娜,再会吧。” 阿罕娜怎能甘心,她冲着柳若言的背影道:“过几日在选妃之前,王后娘娘会派人将有可能选中的贵女都接进王宫去赴宴,到时候,你可别不敢去!” “你的对手可不仅仅是我,或是雪蓝岑,而是全北狄的适龄女子!” 柳若言脚步顿下,缓缓转身,神色坚定:“好。” 那副模样竟像是无论多少女子,她都不放在眼中一般。 阿罕娜暗自记在心间。 却说柳若言在北狄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初初有了一些了解。 至于做什么才能敛财赚钱,她还需要左长乐回来给她拿个主意。 当天傍晚前,门房果然送来了一封帖子,是从王庭中传出来的。 上面写着邀请柳若言王庭赴宴。 柳若言细细思量,觉得这当真是一次好机会,要让那些贵族女子深深的记住她。 毕竟想赚大钱的话,还是需要与这些北狄上层的女子打交道。 但她身份所限制,却不能做寻常抛头露面的生意给洛南王府丢脸。 须得让她好好近距离里观察一番那些贵族女子。 柳若言定下了目标,便立刻去左长乐书房中寻一些有关王庭礼仪或是王庭规矩的书。 没想到,左长乐的书房里书籍十分齐全。 不仅有王庭礼仪,还有民土风情史迹史料。 柳若言在脑海中宫便闪过了一丝念头,他当真是在为两人的未来做准备。 一念及此,柳若言便觉得有些心潮难平。 想好好的了解一下左长乐究竟还搜集了哪些。 她一行一行的看下来,目光忽然停留在最底下那一行书架的边角处。 最边角的那本书上裹着一层牛皮纸且被人涂了色,一眼扫过去看不大出来。 但她这般刻意的寻找,自是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不同。 若是旁的人,只怕不会觉得是问题。 但柳若言却不这么觉得。 因为左长乐在京都有一家书斋。 她见过左长乐整理书斋里的书,都是分门别类排好顺序的。 即使他不记得在古武的那一年,但他的这习惯却是在金陵时候养成的。 这本书如此突兀,定然有古怪。 或者,是左长乐藏了些什么小秘密? 柳若言这念头一起再也不能遏制。 对于失忆后的左长乐,她总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就看一眼吧,就看一眼! 这般想着,柳若言弯腰抽出了那包着涂过色牛皮纸的书。 缓缓打开。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立刻身体僵直! 这上面……分明画了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在打架! 这是在打架吧?这一定是在打架! 柳若言面颊上绯红如血滴。 这本书拿在手上却好似千斤重!放不下又合不上! 第445章 胡思乱想,衣裙风波 左长乐! 你竟然收了这种书在书房里!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呸!就不怕被我知道吗? 柳若言心情复杂的翻了一翻。 又重新放回原处。 强大的自制令她将思绪重新抽回了目前她所面临的境遇里。 除了进入王庭的礼仪,她还缺套衣服。 对! 柳若言一点也没意识到,她本可以吩咐蛮南或者其他人去置办这件进宫的衣服。 她自己死死揪着去弄一件适宜的衣服来这个念头不放。 等她吩咐完了,转身回房,夜里便做了一场令人颇觉得羞耻的梦。 梦里的她和他…… “你在想什么!”柳若言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可惜啊,她毕竟是前世成过亲的人,虽说与夜凌华没几次,但也并非完全不懂的闺阁女子。 她做了这般古怪的梦境之后,连着几日整个人都恹恹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直到赴宴那日,她做好了装扮,命蛮南去取衣服。 “柳姑娘!你要的衣服……尚衣处没做完!” 衣服没做完?这怎么可能,王府里的尚衣处有十个绣娘,若是全部用来做同一件衣服,不出两日就能做好。 柳若言站起身来,整个人才打起了精神。 一旁的蛮南看了看柳若言的脸色,一副终于放下心的模样:“还以为姑娘是病了。幸好不耽误去王庭赴宴。” 柳若言一顿:“我的脸色这几日都很差吗?” 蛮南点头:“是啊,而且姑娘不知道的是。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下人非说姑娘这是天生的体弱,还说姑娘本就是来自古武那等浮夸之地,身娇体弱,根本比不上北狄的女子健康有力,只怕这选妃也是选不上的。” 柳若言哼了一声。 蛮南吓得立刻跪了。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柳若言这下是彻底的冷静了。 跟左长乐的事日后再慢慢算。 可眼下却有这许多不安分的人还等着她一一去提点呢! 柳若言起身大踏步走向尚衣处。 尚衣处的绣女们见到来人是柳若言,面上闪过一阵心虚。 所有的绣女们都站了起来,挡在了桌子前。 “让开。”柳若言淡淡道。 一如既往的温婉淡薄,却暗含着凌厉。 绣女们不知怎的竟被震慑住。 蛮南伸手拨开众人的时候,没有人敢在柳若言的视线下还击动手。 桌子上放着一套用华贵衣料裁成的衣裙。 且在身上装饰了许多颇具北狄风情的小饰物。 若不是少了两只袖子和一半的裙摆的话,这件衣服该是极为出色的。 “你们觉得,我病了?我不如北狄女子康健?便可以在我吩咐下去的事务上偷懒?” 柳若言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却能清晰的叫每个人都听入耳中。 那些绣女都低下了头,不敢抬头。 柳若言却还没说完。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你们这是觉得我下不了手处罚你们?” 绣女们一震,柳若言要处罚她们? 她会怎么处罚? 看着这几个绣女忐忑不安的样子,柳若言嘴角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忽然,她整个人的面色垮了下来,语调也变得凌厉咄咄逼人:“不过是一帮贱奴!洛南王府收了你们便是你们的福气!不想着好好办差,却阳奉阴违!王爷不在,府内大小事务都是我说了算,便是王爷回来,只要我一句话报上去,想死想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给你们脸皮你偏偏不要!非要让人用鞭子抽着才肯动是吧!蛮南!上去掌嘴!” 蛮南吓了一跳,她从未打过别人。 柳若言冷笑:“你下不了手,便让她们互相扇旁人耳光!想必比你更用力。” 蛮南哆哆嗦嗦走上前,在每个绣女脸上都来了那么一下。 她心虚并不敢非常用力。 但可笑的是每个绣女面上都表现出了仿佛非常痛苦的神色。 柳若言见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畏惧。 她才恢复如常,淡淡问道:“方才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我出身古武,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学圣人之言。这世间虽是出身将人分为贵贱贫富。但仔细想来,这些却与一个人的品性尊严无关。今日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若想我每日每时每刻都这般痛骂你们,令你们互相折辱,那你们就尽管听那些流言蜚语吧!” 柳若言转身就走,连桌子上的衣服看也不看。 蛮南觉得有些可惜。 她方才被逼着动手打人,已经觉得不安了。 但听了柳若言的解释,她又有些释然。 “姑娘,若是现下让她们加紧赶制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奴给你在柜子里找一件合适的衣服?” “不必。” 柳若言遥遥望着王庭的方向。 不过是参加个宴会,她这里的衣服就能出了问题。 只怕她还没去往宴会,那路上也会遇到阻拦。 “重新找一件衣服,也是普通落了下风的。尚衣处来不及缝制完,想必改一件衣服该是够的。” 柳若言低声在蛮南耳边耳语:去拿一件王爷的衣服,要最华贵的那种。 蛮南带着诧异去办了。 衣服拿来后送往尚衣处,在柳若言的配合下,绣女们将衣服生生改成了适合柳若言的大小。 这是一套北狄男子的装束。 以白色为主,衣服上点缀着各色宝石。 看起来又华贵又英武。 柳若言换上后,又重新理了一下头发,将头发高高束起。 “如何?” 柳若言问身边的蛮南。 蛮南看呆了。 并非没有比柳若言美得女子,只是比柳若言美得都没柳若言身上那种端庄清丽。 比柳若言清丽的都没柳若言大胆。 柳若言穿上左长乐的男装,虽然还能看出女相,这也是柳若言刻意为之。 但这套衣服确实很好的中和了柳若言身上的端庄柔淑。 柳若言一边打理边边角角,一边对蛮南说道:“我出门之后,你让原管事查一下这些绣女的来历家世。便是北狄王赏赐下来的,北狄王亦不可能每个人都亲自看过。” 蛮南连忙点头称是。 柳若言最后对着铜镜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满意的出了门,骑着马跟着一队侍卫直往北狄王宫而去, 第446章 孤身赴宴,并不畏惧 到了王庭门口,柳若言本在提防守门着宫门的侍卫会刁难她。 却没想到,守着王庭的侍卫很是轻松便让她进去了。 柳若言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她带来的那队洛南王府的守卫一个也没跟上来,都被挡在了王庭门口外。 柳若言站的地方通往王庭主殿的宫道。 笔直到底。 她眼眸微沉,因为她看到就在主殿门外,混着几百身穿各色不同标志衣服的守卫。 看来不是不让随行守卫进,是单单不让她带着守卫进来。 柳若言孤独一人站在宫道上。 远远看着便觉势弱。 在这王庭中,人人各有心思,而她只是一人,王庭之人不让她带着守卫进宫。 这便是意味着,柳若言没有资格代表洛南王府。 她孤身一人只是代表她自己。 柳若言心念急转之间已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 她不慌不惧,慢慢朝着主殿走去。 一路之上,不论王庭里的侍卫也好还是路过的侍女也好,看到柳若言的模样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几眼。 这分明就能看出是个女子。 却穿了一身男子的装束。 柳若言越过聚在主殿门口的守卫,便要踏入主殿。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两位年纪很大的嬷嬷。 一左一右将柳若言挡住。 “姑娘是哪家的贵女?怎么一人独自前来?今天这主殿里面坐着的可都是全北狄数一数二的贵女。姑娘身后无守卫跟随,穿得又是这般古怪。还请姑娘仔细看看是否走错了?” 这位蓝衣嬷嬷说话比较委婉。 那位红衣的嬷嬷就毫不客气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今日来的贵女都是日后有可能入选洛南王妃的!你冲撞了哪个都赔不起!” 柳若言从身上掏出邀请的帖子。 那日阿罕娜激她来参加这宴会。 她便有所察觉,想必是左长乐已经将她的名字报给了王庭。 故而王庭才能给她送来这张帖子。 谁知那蓝红二位嬷嬷看了看帖子,却是狐疑的对视。 那红衣嬷嬷面上浮现嘲讽:“王后发给每位赴宴贵女的乃是一块通体剔透的琉璃。这帖子是你伪造的吧。” 那蓝衣嬷嬷面上倒是没有嘲讽,却是笃定了这就是柳若言自己伪造的:“姑娘怕是不清楚北狄与古武的规矩,很多地方都不同的。” 柳若言皱眉。 王后竟这般直接打压她? 就在柳若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时。 余光瞟见,那红衣嬷嬷伸手就将那帖子收进自己衣服里。 而后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柳若言伸出手,凌厉道:“把帖子还给我!” 那红衣嬷嬷冷笑一声,“姑娘回去吧!这可是在北狄,你算什么身份!”转身就要走。 柳若言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问题所在。 不管王后给每个受邀女子发下去的是何物。 这帖子上必定有能证明是王后传给她的证据。 柳若言脑海中的念头转得飞快。 也许王后正是看在她是古武来的,特意给她发了帖子…… 但红衣嬷嬷走得极快,蓝衣嬷嬷只是目带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便跟着进去了。 柳若言心中愤怒,当下不顾不顾,埋头闯了进去。 那红衣嬷嬷没想到柳若言会跟上来。 在她眼中,柳若言这样无权无势毫无背景根基的女子是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的。 柳若言却径直冲到那红衣嬷嬷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臂。 这样的事情,若是不当场解决,等着红衣嬷嬷走到无人的地方随便销毁或是藏起来。 那她自己便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便是最后证实了她确实是洛南王府的那个柳若言受邀前来,她的名声也要受损。 红衣嬷嬷一脸戾气,气急挣扎:“你快给我放手! 这里是王庭大殿,你怎的这般没规矩!叫旁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柳若言虽是个女子,但钳制住这个嬷嬷,用尽全力之下亦是能够勉强办到。、只是不知为何,这红衣嬷嬷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竟放弃了挣扎,反而低下了头。 柳若言猛然回头。 便看到身后的宴厅内,数十双眼睛惊讶地看向自己。 不过片刻时间,宴厅里的人面上的神色变得精彩纷呈。 有些贵女脸上露出了轻蔑,有些贵女低头跟旁边的女子打听什么。 还有些贵女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而阿罕娜正在其中。 柳若言面色一沉,忽的趁红衣嬷嬷松懈。 伸手将自己的帖子从红衣嬷嬷的衣袖中掏了出来,当众亮出来扔在地上! “原来在北狄赴宴,便是这样的礼遇!” 柳若言掷地有声的这句话,令不少人都看明白了事情经过。 望向红衣嬷嬷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那红衣嬷嬷脸涨得通红,但此事已经败露,她这时便是走都不好走。 阿罕娜皱着眉看了看红衣嬷嬷又看看柳若言,忽然计上心头,有了计较。 “今天这里是王后娘娘设的宴会,你是何人?却穿成这般进来!嬷嬷拦你自是因为你行为失当。” 阿罕娜不动声色的将过错往柳若言身上引。 宴厅里的众多贵女亦是连连点头。 但看容貌便能看出柳若言与她们的差异。 而这种差异并不难猜出面前这个身穿北狄男子衣饰的女子是谁。 “原来这就是那个洛南王带回来藏在府中不叫旁人知道的女子?” “这女子叫柳若言?” “她当真好不要脸,无名无分住在王府,日后不管咱们是谁做了这个洛南王妃,这等女人是断断不能留的!她毫无背景根基只怕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定会千方百计分走咱们的宠爱!” “不错!就是这般!” 耳边议论声纷纷,阿罕娜心中十分满意。 不枉费她花钱买通了这两位王庭里的嬷嬷。 柳若言微微颦眉,看来这里的贵女都似对她意见很大的样子。 看来在王庭中,尽都是在流传一些与她不利的流言。 “今早我出府赴宴之时,府内的绣娘不知被何人买通,并未做完赴宴的衣裳。”柳若言忽然开口,同时在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只是就连阿罕娜也是有些茫然的模样。 “是王后娘娘特设的宴会,自然不可以寻常衣服对待。思来想去,也只有王爷的衣服能配得上王后娘娘的宴请。” 说着,柳若言还上前了一步,令所有人都能看清她身上这件衣服本来的模样。 第447章 家奴!给她赐名? 确实,这件衣服放到近处细细看来,衣料行走间温润低调的光华,和上面点缀的闪耀宝石。 无不明晃晃的再次晃花了人眼。 前一次是柳若言与红衣嬷嬷之间拉扯,已经有人暗中打量然后被晃了一脸。 这下各位贵女面上的神色都藏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洛南王亲自将他的衣服给了柳若言穿?还贴心的命人修改合适? 还是说洛南王其实就喜欢这个调调? 一时之间,心中鄙夷洛南王的有。 心中羡慕嫉妒恨的有,但更多的是对柳若言的不爽。 你的衣服被人买通没做完,你就不能换件正常的衣服吗? 特意穿了洛南王的衣服来,这是在示威? 柳若言自然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着什么。 她上前一步问道:“阿罕娜,不知你现在对我这身衣服还有什么疑问么?” 阿罕娜深深看了柳若言一眼,深觉此女狡猾。 竟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洛南王? 不对,洛南王明明不在府邸里。这个消息还是北狄王说漏了嘴被罕那若得知。 阿罕娜心中更是深深的将柳若言钉在了一个欺上瞒下的耻辱柱上。 阿罕娜有些疑惑,古武的女子都这么不要脸么? 千方百计的得到男子的宠信,而后利用这男子的权势来达到自己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 阿罕娜在这一刻坚定了针对柳若言的决心. 柳若言定然有阴谋。 她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绝对不能让她成为洛南王妃! 若说她收买了嬷嬷对柳若言做得只是试探。 此刻阿罕娜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搞事了。 那就在今天给她一个下马威吧! 于是阿罕娜挺胸往前迈一步:“没问题了,你有资格进来面见王后并且参加宴会。” 柳若言深深的看了阿罕娜一眼。 神态自若的走进宴厅。 说是宴厅,不过就是主殿内一个比较大的场地罢了。 除过方才跟阿罕娜过来看热闹的贵女外,宴厅的客座上仍十分淡定的坐着七人。 等阿罕娜这一拨人坐回了位置上。 便立刻就看出了尊卑秩序。 阿罕娜一坐下,她身边就簇拥了四五个贵女。 而阿罕娜的座位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位飒爽的绿衣女子。 她的身边围着七八个贵女。 连座位都不坐非要站着么? 柳若言扫了一眼场中的座位,数了数。 便发觉少了一个。 少的可不就是她柳若言么。 王后设宴,流程柳若言还是大概知道的。 先是寒暄一番,大家熟悉熟悉,认识认识,而后就是落座。 到时,她没有座位,不就被突显出来了么? 这等小伎俩她前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柳若言随手就搬了角落里的一张小几过来与那些客座摆在了一起。 阿罕娜实际上一直都在关注柳若言的动作。 她见柳若言搬来了一张小几,且坐在了上面,不由得嗤笑。 用一张椅子孤立你?这才不会是她阿罕娜会做的事。 她要么不玩,要玩就玩大的! 阿罕娜看了看对面的绿衣女子。 那是王后的娘家侄女洁洁那千。一般熟悉的人都叫她洁洁。 洁洁的眼光与她对视上,阿罕娜瞬间懂了洁洁的意思。 她与雪蓝岑私下关系不错,雪蓝岑被洛南王亲口赶出王府的事,她听说了。 雪蓝岑回到家到现在都没有出过门,洛南王妃的争夺还不知她会不会鼓起勇气再来。 洁洁现下看到了柳若言的真人,怎能不使一些小手段来欺负欺负柳若言呢? 柳若言倒是坐的安心,左右,她身边的贵女都有意避开她,她根本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 等了没一会。 王后终于来了。 她一身白色紧袖衣裙,衣服上用绣法镶嵌了许多紫色的水晶,一下子就衬得王后的气度华贵神秘起来。 王后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平稳的从众贵女中间走上了高座。 那目光柳若言怀疑她根本就没朝着宴厅的贵女们瞧上一眼。 等她接受了众多贵女的拜见,吩咐大家落座时。 柳若言便走了出来,指着自己方才还坐着的小几,淡定的道:“王后娘娘,我的座位是不是拿错了?怎么是一张小几?从没有人参宴是坐在小几上的吧?” 王后的目光这才落到柳若言身上。 发现自己不认识。 这时,洁洁那千走上前在王后耳边耳语一句。 王后的眼神立时变了。 她看了看那张在众多客椅中十分突出且在末尾的小几,沉吟片刻:“既然拿错了,便给你换一张吧。” 洁洁有些不满,她可是专门为王后点出了此人是谁。 王后怎么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无视柳若言呢? 洁洁埋怨王后的同时,王后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洁洁那千。 若是柳若言跟她告状说这里没她的座位,那王后便能自然的命柳若言退下,连这个宴会都不用来了。 但柳若言说得是,她的座位被拿错了。 拿错椅子和没有座位,是不同的。 前者是在羞辱王庭宴会居然会拿错椅子,这分明透着不公。 而没有座位,会让人猜疑,是不是柳若言做了什么得罪了王庭的事,才没有资格的? 且宴会上,若是出了错,子民们都会首先嘲笑她这个王后。 洁洁连这点弯弯道道都不懂。 王后也不指望了。 很快便吩咐侍女换好了客椅。 但在柳若言坐下之后,整个宴厅里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安静。 气氛也有些沉重。 阿罕娜与王后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郑重的站了起来:“王后娘娘,我们十三位待选王妃都在这里。请王后娘娘一一垂询。” 王后点点头,随即眯起眼睛看向柳若言,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这是北狄的习俗,每个成为王妃的女子都必须经过王后的垂询,以通过考验。柳若言,你是古武来的,不懂这些吧?” 柳若言暂且没弄懂王后的意思,便平稳应了一声。 王后满意极了,“那就从你开始吧。我问一个问题,你来回答就好了。” 柳若言起身站在中间,等着王后垂询。 王后盯着她,嘴角却慢慢的溢出了一抹带着恶毒的笑:“柳若言,洛南王给你赐名字了吗?” 赐名字? 柳若言隐约觉得有古怪,又猜不透王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如实答道:“柳若言在王府多日,王爷并未提起过此事。” “这样啊。”王后笑着道:“那就本王后为你赐名吧。你既然已经来到了北狄留在了王府,日后就是洛南王府的家奴了。身为奴仆自然要好好照顾王爷,这是你的责任,日后王妃入府亦需要你尽心侍奉,明白了吗?” “本王后观你眉心之间,犹有桀骜之色,身为一个家奴,这样是很不好的,这样,就给你赐名叫奴娜吧。” “奴娜,跪下谢恩吧。” 第448章 心尖宠,太霸道 柳若言心中一紧。 还没等她开口,耳边便听到不加掩饰的嗤笑声。 “她是家奴啊,为什么能跟咱们坐在一起?” “王后娘娘不说,我竟没有注意到,她被洛南王从外面带回来,便是再宠爱毕竟无名无分嘛。便是洛南王坚持要她参选又如何?她的身份就是个奴隶嘛!” “是啊,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一个卑贱的家奴也想成为洛南王妃踩在咱们的头顶上?简直是笑话!” “何止!今天的宴会都不是她能来的!可王后娘娘仁慈,还是叫她给来了。我真的很想问娘娘一句,这是为什么?” “你啊,还看不明白吗?这是娘娘借这个机会教她做人!” “……” 王后始终面带微笑,平心静气的听着客座上的贵女们议论纷纷。 而后她微笑着看向柳若言。 出乎意料,柳若言竟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王后不由一滞。 柳若言那是什么眼神?怎么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追忆着什么一般? 本王后以前应该没见过她吧? 而座下的柳若言此时心里的感叹却是,从前坐在高位上这般淡淡教训底下人的,是她啊! 不过,世事变化无常。 柳若言皱眉,奴娜,好明显的名字。 不管这名字是有什么含义,一看都是个奴隶的名字。 柳若言淡淡一笑。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后,开口道:“王后娘娘误会了。柳若言并不需要改名字,或者换句话说,听说王爷面对王上,都坚决不改姓名。我身为王爷身边的王府管事,又怎么敢随意更改名姓?毕竟王爷,可并没有当我是个奴仆。” 王后眼神微微一变,这果然不是个善茬。 左长乐不愿意改回原来的名字连姓都不愿意改,可见他心中是积攒了许多的怨气的。 王上跟她都不好去逼迫左长乐,只想着自然而然的软化他。 柳若言居然拿这件事来搪塞。 王后冷下脸色:“王爷没有当你是奴隶是王爷的仁慈。可你自己没有分寸就是越矩了。洛南王是为你申请了特设,允你参加选妃。可我这里却不允许出现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况。不知柳姑娘,你打算以何种身份参加选妃?是王爷身边的奴仆?还是古武来的一心爱慕我儿的女子?” 柳若言不由得微微沉吟。 王后给的这两个选项,她都不是很想选。 前者是将她的身份贬低,后者是将她的姿态贬低。 所以柳若言认真的想了一下,淡淡回答道:“我将会以王爷心尖宠的身份作为特加人员出现在选妃赛上。毕竟么,不是谁都能让洛南王特意去求一个名额来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让人恨了。 心尖宠? 一旁的洁洁那千和阿罕娜都有些不服气。 尤其是阿罕娜。 她忽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她从小就是北狄第一勇士的女儿,她在家中过的就是这种心尖宠的日子。 她出门骑马,身后必定跟随着十数名侍卫。 她想要什么,只要勾勾手指头,便有下人买了给她拿过来。 而她也没有在这种日子里变得骄纵,而是越发懂事大气。 人人都说,第一勇士家的女子真的是富贵乡里养大的女子。 罕那若常说,她便是再要嫁人也要继续嫁入富贵人家,继续做那朵富贵花。 原本罕那若是想让她嫁给大皇子尚宫渊。 可惜,尚宫渊太花心。 阿罕娜拒绝了。 如今王室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失踪多年的皇子,阿罕娜知道,洛南王成了很多贵女心中的择婿第一人选。 年轻,有权势,有北狄王支持,且目前看来他身边是干净的。 那雪蓝岑,他没有碰过一下。 她虽为雪蓝岑愤慨,但也理智冷漠的觉得雪蓝岑本就不配这个王妃之位。 雪蓝岑当时只是取了巧而已。 听父亲罕那若说过,就从雪蓝岑这件事看,那洛南王还算有一些北狄男儿的英武之气。 阿罕娜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了。 她想一直做旁人的心上宠,被宠爱一辈子。 阿罕娜与洁洁那千对视一眼,仅仅一眼,两人的便各自交换了心中心思。 洁洁那千与她想法一样! 底下的贵女都皱起了眉头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骚动,座上的王后岂能看不到。 王后一时被怼得无语,但不代表王后就没办法。 王后冷哼一声,全场肃静下来。 “没想到你们古武的女子这般不要脸。你就这么确定洛南王妃最后一定会是你?” 王后的语气已然隐含着深意。 柳若言笑了一下,“回王后娘娘,我很确定。因为我信他。” 这一句一出,众贵女的脑海都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洛南王拒不改姓,也免了让柳若言改。 洛南王将柳若言留在王府,未免她尴尬,让她打理府内事宜。 洛南王为了柳若言逼走原洛南王妃,虽然大家都觉得雪蓝岑这个洛南王妃名不正言不顺,被逼走是应当的。 洛南王将柳若言放在心尖上,还承诺她一定要她成为王妃! 啊啊啊,这怎么能忍? 世间竟有这般深情的男子! 众贵女的眼神里已然有了些羡慕的嫉妒。 “你,你们这是私相授受!你们古武人不是很注重名节吗?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洁洁那千憋出了这样一句! 柳若言慢慢后退,向在场的所有人都施了一礼,而后带着让所有贵女都恨得牙痒的语气,轻描淡写的用一种骄纵的语气说道:“我想要啊,可是王爷太霸道了!一定要跟我私定终身,我也真的好苦恼!” 呕! 呸! 不要脸! “看来今日,王后娘娘的宴席,柳若言是吃不到了。娘娘,府内事务繁多,我还要赶回去熟悉内务,请王后赎罪,柳若言先行告退。” 说完,柳若言看了一眼在座所有人的眼色,又补充了一句:“来之前,王爷特意为我配了一队王府守卫,现下就在王宫外等着,王后娘娘不必担心。” 柳若言又等了等,王后还是没有开口放行的意思。 柳若言再次道:“王后娘娘……” “好了!你回去吧!选妃那日,准时来王庭就是了!”王后打断了柳若言的开口,挥手要她离开。 第449章 通晓天意,神秘女人 等柳若言走出了王庭,满屋子的贵女都好似失去了目标,王后便适时的开了宴席。 在众贵女吃吃喝喝终于缓过劲,胃和心灵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下。 柳若言是谁,怎么那么猖狂,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最终选出来的王妃,不仅仅是洛南王一个人的决定。 洛南王毕竟是皇子啊,而且大不了同时给他娶上好几个! 王后看着下方的贵女渐渐活络。 忍不住心头的疑问,便提前离席。 王后回到自己宫殿,一红一蓝两位嬷嬷迎了上来。 王后问道:“司侍在宫里吗?” 蓝衣嬷嬷恭敬回答:“王上刚叫了司侍大人前去询问天意,娘娘想找大人?” 王后嗯了一声,神情有些严肃:“这件事我也没瞒着你们俩,洛南王没回来之前,是他一直在王上身边说没到时候没到时候。等洛南王回来了,他又闭门谢客再不接受本宫的邀请!这人整日神神鬼鬼,却偏偏大王宠信的很。咱们北狄本就快大乱了!你瞧,大皇子虎视眈眈的,王上怎么能顺当将王位交给我儿?这一点,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司侍也不知跟王上怎么说的。王上居然还真的承认了他,给他宅子住,给他美貌婢女。” 王后越说越气愤。 两个嬷嬷不敢过多接话。 “……王上老了。老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老得去相信一个神棍了。” 王后叹了口气,随后又重新打起精神:“去派人等在王庭出口,务必要将人请回来。这次给洛南王选妃,我要给他最好的。司侍不是说他通天意吗?那就让他来给本宫指一指,谁才能助我儿一臂之力。我且要看看他究竟灵验不灵验!” 两个嬷嬷领命离开。 红衣嬷嬷走到无人处,长吁一口气,“娘娘今日果然没有追究我刁难柳若言的事。” 蓝衣嬷嬷有些忍俊不禁:“你原来在想着这个,怪不得我瞧你紧张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往日,王后最是听你说话。” 说到王后,红衣嬷嬷似乎心中憋了许多话。 “咱们王后……哎!从来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你瞧着王后往日似乎对我偏心些?那是因为我好使。其实她更信任你。” 这一点蓝衣嬷嬷倒是有些感觉:“你说的……有道理。” 红衣嬷嬷又道:“对待司侍的态度亦是如此,王后嘴上痛骂,实则心里是信的。她那般说王上,其实她也只是比王上稍微理智了一些而已。” 蓝衣嬷嬷叹气:“别说了。咱们知道该如何办这个差就可以了。” 红衣蓝衣两位嬷嬷便站在王庭门口等着司侍出来。 不多时,司侍身后尾随着一名穿着黑衣黑罩蒙着面的女子缓缓从主殿走了出来。 司侍的面容十分年轻,但他头发两鬓角处已然有了白发。 因此很多人都猜不透司侍的年龄,说不清他究竟是返老还童还是少年老白。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女子,之所以认为那几乎将全身都罩起来的是个女子,乃是因为那女子的眼睛。 一看便知不是男人的。 但那女子一身黑,给人的感觉十分压抑。 红衣蓝衣两位嬷嬷拦住了司侍的去路将王后的指令转达。 司侍微微一笑:“王后娘娘也想请我?” 蓝衣嬷嬷道了一声是。 司侍随即点点头,对身后的黑衣女子说道:“你随他们走一遭。我身体有些乏力,先回去休息了。” 那黑衣女子声音沙哑,像是被刀子划过一般的难受。 “恭送司侍大人。” 两个嬷嬷想拦,司侍这般不就是不将王后放在眼里吗? 这时,那黑衣女子道:“司侍大人跟王上说的我都可以告诉王后,司侍大人不能跟王后讲的,我仍是可以告诉王后。我不怕司侍责罚,但我想跟王后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王后皱眉。 寝宫中,黑衣女子淡淡道:“选妃结束后,允许柳若言加入司侍大人的手下。” 王后皱眉,怎么又是柳若言,难道司侍也在关注她。 “允许不允许的,本宫怎能保证?这是你的条件还是司侍的条件?” 黑衣女子道:“王后的为难我很明白,您只要让她明白司侍大人从跟在北狄王身边之后,北狄发生了什么,便可。” 王后有点为难,但她想了想,柳若言是绝对不可能通过三轮甄选的,在北狄,加入司侍麾下的女子都是终身不得婚嫁的,便道:“一言为定。” 王后便迫不及待问道:“司侍大人是真的知晓天意?” 王后不自觉的就已经用上了敬称。 黑衣女子摇头道:“王后娘娘,您似乎并不明白。在这世上是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天意的。换句话说,所谓的知晓天意都只是人的一种预测。猜对了,便是知天意了。” 王后一听,顿时脸色就冷了下来。 “所以司侍是个骗子?” 黑衣女子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仿佛王后有这样的误解十分有趣。 “司侍大人是其中猜的最准的那一个。” 王后气笑了:“那不还是个骗子吗?” 黑衣女子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王后。 她不说话时,整个人身上那股压抑的气势更为明显。 王后下意识就想改口。 黑衣女子却在这时开口:“司侍大人是其中猜得最准的,所以王后娘娘大可认为大人通晓天意!” 王后嗤笑一声。 黑衣女子郑重道:“大人与王上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件事情判断失误!” 王后惊疑又带着几分试探道:“那这次,选妃的结果会是谁?我的远房亲戚表侄女洁洁那千?还是阿罕娜,还是旁的人?”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都不是。” 王后狐疑道:“总不会是柳若言吧?” 黑衣女子忽而一笑:“您忘了,方才我要您答应我的。选妃之后,允许柳若言加入司侍大人麾下。” 王后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好!” “她想一步登天?哼!” 王后只觉得顺心极了。 那司侍在王庭内外已经有了些名声,若是给司侍大人塞人,那根本就不用担心北狄王偏袒。 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比不过一个日日朝夕相处的司侍。 第450章 想你又不好意思说! 柳若言踏出殿门,殿外人数众多的各家贵女的守卫都静了一瞬。 居然有人这么早出来。 不过待看清是柳若言之后,那些守卫们目光都变得放肆起来。 一旁皇宫里的值守就跟没看到似的,目视前方丝毫不去管被挡住路的柳若言。 “让开,你挡到我的路了。”对面一个守卫比柳若言高出近半头,却故意挡在了柳若言的前方一步之距。 柳若言不得不停下来斥道。 那守卫身上穿的衣服是黑金相间的颜色,看不出来是哪家的。 守卫眼神中带着戏弄轻谩,却是往旁边让了一让,让出了被挡的路,口里却是教训的语气。 “柳姑娘,你我身份相同,你用这般语气跟我讲话,我嘛,是不会跟一个弱女子计较的。可你要是见了比你身份高贵的人还这般说话,冲撞了贵人,那就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 柳若言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这守卫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柳姑娘是才来的,想必还不怎么懂咱们北狄拜见主子的规矩吧?要不要哥哥给你示范示范啊?哈哈哈!” 柳若言微微停住脚步,这停顿的一瞬,叫周围围观的各家守卫都是一窒。 每个人似乎都期盼着柳若言失态。 柳若言连回头都没有,轻轻嗤笑一声,又继续往王庭门口走。 身后传来哄笑: “这就是个娘们嘛!怎么敢跟咱们对抗?” “还以为是个多泼辣的小娘皮呢!” “瞧瞧,被二耶哥说得话都不敢还嘴!” “哈哈哈……” 柳若言就像是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一般,笔直的走自己的路。 忽然,王庭门口的方向,乌泱泱一大片的人朝这里小跑过来。 柳若言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王府的守卫! 他们怎么闯进来了? 柳若言来不及多想,二十多名守卫已经跑了过来,将柳若言团团围住护在中间。 门口停留的那些各家的守卫登时噤声。 洛南王府的守卫都是北狄王从军中挑的,最是忠诚不过。 那是真的连命都能豁出去的。 柳若言在王府守卫的团团簇拥之下,竟感到了安全感。 这时,守卫头领微微靠近柳若言低声道:“主子吩咐过,凡是姑娘进宫超过一个时辰,便要我们闯宫来救。” 竟然还是左长乐! 柳若言心中一惊,随后一丝被保护着的温暖感觉涌上心头。 她忽然便有了底气。 柳若言转身,直直盯着方才那个出言调戏她的人。 “继续说?”柳若言淡淡反问。 这次进宫每家守卫进宫人数不得超过八人。 方才调戏柳若言的守卫心知,单打独斗,旁的家族是不会上手帮他的。 他们可以看着他戏弄柳若言无动于衷,但却绝不会为了他出头。 那戏弄人的守卫,心态一下子崩了。 立刻就跪倒在地。 “柳……柳姑娘!小的错了!小的嘴贱!小的不是人!刚才说得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着,还自己动手左右开弓将自己面上扇得啪啪作响。 柳若言见他往自己脸上招呼,姿态十分诚恳,实在不想当众做恶人,便道:“你方才那般的行为是给你家主子招黑。我还在猜想是谁家贵女如此大胆?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是我,是我,都是我,是小的道听途说,说姑娘是个迷惑男人的女子……” 话音刚落,柳若言身边的首领便动了,他快速的上前抬手就在那人脸上扇了一下。 这一下的力道,可比那黑金衣服的守卫自己来的要重多了。 那黑金衣服的守卫顺着惯性扑倒在地,与他穿同样衣服的守卫只敢看着,却是不敢说一句话。 “放肆!敢对洛南王身边的人不敬!” 首领呵斥完那守卫。 柳若言心下觉得好生没意思。 其实她今日在主殿里,多少都被王后和那些贵女影响到了心情。 她方才出来时,满脑子都是想着等左长乐回来该怎么出这口气。 不过,这首领已经帮她出气了,那就等左长乐回来,好好跟他说话吧。 柳若言想着,脚下已经麦迈开了步子。 于是柳若言就没听到首领跟她说得那句话。 “柳姑娘好久不见,属下正是在古武将姑娘救走的人……?” 这里人多眼杂,首领本就不敢大声说话,见柳若言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前走,不由得叫苦。 王爷让他亲自求得柳若言的原谅,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机会。 哎…… 出了王庭,柳若言状似无意问身边的首领:“你方才说什么?” 首领精神一震:“方才属下说……” “左长乐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正是在古武……嗯?姑娘你问什么?”首领被打断了思路。 柳若言面上微微有些红润,但她仍旧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方才问你,左长乐什么时候回来?” 首领有些佩服的看了看柳若言,现在大家都改口叫王爷了,这姑娘私下还坚持喊名字。 “王爷,他……”首领刚要说话。 柳若言忽然一摆手:“别说了!他若是能早回来就一定能早回来。若是他事情多占了时间,也不必催他。我可没有催他的意思!” 扔下这句话,柳若言快步走入了街道。 首领:“……心好累。” 古武境内,一处僻静的村庄。 左长乐就宿在其中的一户人家里。 他坐在院中的木板凳上,十分严肃认真的看手心里的飞鸽传书。 大皇子妃今日撺掇大皇子向北狄王提出搬出王庭,要封地。 左长乐冷冷想到:洛南王府占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尚宫渊这是要跟他较劲了。 那个大皇子妃夜澜儿是古武的和亲公主。 倒也是个有脑子的。 夜澜儿先前没什么动作,在出王庭开府这件事情上,倒是摸透了尚宫渊的忌讳。 但,北狄王是不会答应的。最大可能便是拖着。 左长乐又思量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遗漏了,便继续看下去。最后有一行极小的字,是首领写的,他说,柳若言想让他快点回来又不好意思说! 第451章 转机,说服柳世忠 想让他快点回去又不好意思说? 左长乐在心间绕了一圈这话,顿时觉得心痒难耐。 原来这女人这么想让他留在他身边啊,也怪他,走的时候怕她多问,一大早就走了。 他心底还怕柳若言埋怨呢。 但首领的这行小字却让他浑身都舒坦起来。 既然她这般的态度,那柳世忠和白氏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容忍了。 左长乐一念及此,从木凳上站了起来,出了院门直接走入隔壁院子的正屋。 屋内分左右两厢,左长乐毫不犹豫走入东厢,路线熟练的像是已经来过千百次。 事实上,左长乐确实已经来过两次。 但都被柳世忠赶了出来。 他心间渐渐堆积起郁气,他怕自己失控,便暂时住在了他们隔壁。 幸好今日,首领的飞鸽传书里给他带来了柳若言的消息。 他只要一想到,他中意的女子就在自己的府邸里,安安全全的待着,便觉得心满意足。 东厢里是柳世忠与白氏。 白氏重伤未愈,柳世忠被左长乐的人又匆匆带回来与白氏相见。 正是这一相见,柳世忠彻底决定不做官了,不再坚持了。 趁着还年轻,他要多陪陪白氏。 这么一陪,柳世忠就对一直沿路保护他的人提出来要带柳若言走。 左长乐这才匆匆赶过来处理此事。 先前的两次上门,柳世忠并没有直接赶人离开,而是只要他一出现,柳世忠便会呼唤住在另外一边的朱明主仆过来。 并且,柳世忠跟朱明相谈甚欢,两次都将左长乐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是的,在这小村庄里的格局便是左长乐柳世忠朱明挨着住在一起。 左长乐本就知道是他理亏,虽然是手下将柳若言带走,但后面不想放人却是他自己的决定。 但,柳世忠这回避的态度,一点让他说话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这才十分恼火。 尤其是,柳世忠对朱明很是赞赏,大有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 呵呵,朱明?柳世忠无非是看中朱明是个商贾,柳若言若是嫁给他撑破天也就是个商人妇,不会像留在他身边那样担惊受怕。 “柳大人。”左长乐轻声道。 柳世忠正在给白氏喂药。 闻言顿了顿,“老夫正在给拙荆喂药,有什么事还是明天说罢。” 左长乐忽然冷声道:“大人一再的回避与晚辈交谈,想必已经知道了晚辈要说什么。” 柳世忠淡定道:“我不清楚。” 左长乐笃定道:“您清楚。” 柳世忠…… 这时,白氏醒了,她的面上已经红润了不少。 白氏一见左长乐倒没有像柳世忠那般的态度,反而问道:“多谢洛南王,也多谢王大夫,请王爷带我转达对王大夫的谢意。” 左长乐看了柳世忠一眼,“王大夫如今在我府中谋生,他给夫人看病是天经地义。” 白氏一愣,随即笑了,忽而她神色严肃起来,“夫君,将我扶起来,我要问洛南王两句话。” 左长乐这几次来找柳世忠,白氏躺在床上静养,都是知道的。 无非便是为了柳若言的归宿。 柳世忠将白氏扶起来,瞪了左长乐一眼。 左长乐浑似没看到一般,向着白氏施了一礼:“还请夫人赐教。” 白氏上下打量着左长乐:“你当真不记得近一年以来发生的事?” 左长乐没有隐瞒:“我记得我在金陵左家的生活,也记得我是如何到北狄的。但这中间的事却是无法联系起来。不知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白氏果然眼中浮现担忧:“你不记得她,那你为何要掳走言儿?” 左长乐很想解释他不是要掳走柳若言,而是想亲近她,跟她在一起。 但,此时造成他们母女两隔的就是他。 “我想过去的一年中,我是不是认识柳若言?”左长乐神色十分平静。 “又或者是曾经见过?我在边关见到她时便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似曾相识。我随着她来到古武柳家老宅,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左长乐说到这里忽然开口问道:“是否夫人能为左长乐解惑?” 白氏叹了一口气,想说。 柳世忠已经抢先一步说出了口:“你曾与她定过亲。但后来你诈死,这亲事便黄了。” 柳世忠冷冷道:“我柳家的女儿便要栽在你一人身上吗?尤其你还并非我古武境内的人士。” 左长乐盯着柳世忠:“大人在怕什么?怕背上骂名?说你卖女通敌?” 柳世忠的心思不难猜。 他便是主动辞官,可他心中,报效朝廷都是曾经的理想,曾经的愿望,如何能够轻易抹除。 左长乐目光坚定,微微冷笑:“你们放心,日后我定要一统古武北狄两国。到那时,可就没有什么国别之分了。” 这话说得狂妄,柳世忠拧紧了眉头。 “呵呵,洛南王好志向,那既然如此,我女儿就更嫁不得你了。你整日处在与旁人的争权夺势之中,如何去体贴疼爱自己的妻子?我为何要让女儿跟着你颠沛流离?” 左长乐……那你让我怎么办? 柳世忠见左长乐沉默,随即又道:“现下我唯一的女儿就在你的王府里,老夫确实不能将你怎样,甚至我还不能大声对你说话,免得你蛊惑我的女儿,终生不让老夫与女儿相见。可今天,老夫要告诉你一句话,若是你敢背着我夫妇二人与她成亲或是对她做什么。老夫立刻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让她终身懊悔!” 好厉害的威胁! 左长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若我能让她当上王妃,并且安全无虞,永远在我羽翼护佑之下呢?” 柳世忠有些不相信左长乐能让柳若言成为王妃。 柳若言是古武人,就算左长乐心中没有国别之分。 其他人可不会这样。 “若你能让她成为王妃,老夫就带着拙荆去参加你二人的婚典!”柳世忠说得掷地有声。 因他完全没有想过,左长乐会成功! 左长乐精神一震,好个参加婚典!柳若言该要高兴坏了! 左长乐心里振奋,面上却显出为难之色。 “那……晚辈就尽量去做到大人的要求。只是晚辈还有一个条件。”改了自称的左长乐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晚辈身份。 柳世忠用眼神示意他。 左长乐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隔壁。 “那个朱明,大人还是不要过多来往了吧?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柳世忠哼一声,开口道:“无需你操心。对了,老夫已经辞官,这大人的称呼就到此为止吧。” 左长乐心中泛起一阵飞扬的情绪。 这是叫他改了称呼,不再生疏了啊。 第452章 求得家书,王府疑云 左长乐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极好,但却逃不过柳世忠的双眼。 柳世忠正要开口赶人。 左长乐却忽然一撩袍冲着白氏跪下:“还请夫人传封书信,以解柳若言思念牵挂之苦。” 柳世忠不由得多看了左长乐一眼。 白氏眼眶涌出热泪:“这傻孩子,你出去等等。” 左长乐神色恭谨的站起身退出了主屋。 他整个人一出主屋,却并未急着走。 屋内的两人对话还在继续。 白氏道:“看他的模样,跟以往一般将言儿的喜怒都是挂在心上的。” 柳世忠道:“但他现如今身份不同,言儿嫁给他,只怕日后身不由己的地方多了。若他一直是从前那个人该多好!夫人你稍等,我去给你研磨,等写完了这封信,将沐深的事也一并办了。可惜我没什么能留给他,就将咱们那间宅子给他吧……” 白氏也跟着叹气:“这大概就是命了!只愿这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造化!咱们为人父母的也只能在身后为孩子们多多祝福。让他们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去选择吧……” 柳世忠:“夫人说的是……” 左长乐听到此处,神情微敛,随即迈开步,走到院子时。 忽然墙头传来朱明的打趣声:“人家都是三顾茅庐请英贤,洛南王这是三顾请岳父啊,哈哈哈,若是被人知晓,你这王爷的面子往哪搁啊?” 朱明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身子。 双臂撑在墙头,一脸的讥笑。 左长乐微微眯眼,不客气慢悠悠回道:“这种事,羡慕是羡慕不来的,朱公子,还是好好怜取眼前人吧。” 朱明不忿,“你说什么呢?我朱明,最是专情了!若我深爱一个女子必定不要叫她忍受与亲人分离的苦痛。呵呵,你掳走了人家的女儿,害柳伯伯柳伯母要忍受跟女儿分隔千里的痛苦!你真的罪大恶极!我告诉你!” 左长乐顿了一下,又回身朝他盯了一眼。 柳伯伯,柳伯母? 这个称呼……下次可以试试。 “听说你爹是大商人,你子承父业。”左长乐说到这里,朝朱明瞥过去淡淡的一眼。 果然朱明脸色沉了下来。 “你就没想过彻底打通古武北狄的行商?” 左长乐丢下这一句大步出门了。 朱明站在墙头上,神色凝重起来。 他脚下的梯子旁守候着明溪。 朱明从梯子上下来,明溪吓了一跳。 她还从未见过少爷的脸色这么严肃,这么的一本正经。 “明溪啊,那厮是个狠人。他方才居然威胁我。” 朱明眼中有些哀愁:“就差一步,我便能娶到她了。我有预感,她一定能跟我合得来。我们可以一起去行商,一起出海,一起走遍这山川大河。” 这话没法接。 明溪仰头看着朱明:“少爷是怎么了?” 朱明真的叹了口气,明溪忽然心中一疼,少爷变了。 “那厮拿住了我的命脉,明溪你知道吗?我自从行商以来,虽然每次都能为家族带来进项,可我还是比不上父亲啊。但父亲老了,他只来得及在古武境内打通了朱家行商的水路。还有古武境外的地方能让我发挥。我为何一定要出海,一定要去探索海上?那是因为我想要为朱家开辟出来一条更大的商路,也是更稳妥的商路。稳妥,你懂吗?” 朱明眼中带着一丝向往。 明溪犹豫了一下:“少爷你说这么多的意思是……” 朱明看了明溪一眼:“算了,再与你说下去也是没有用的。让我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朱明说完,当真一个人走入房中,将自己关了起来。 明溪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是这口气叹出来,她却真的明白了,自己是真的不懂。 因为她的叹气有些单薄。 稳妥? 明溪若有所思。 左长乐动作很快,拿到书信便快速往回赶。 因为算算时间选妃的日子也便到了。 柳世忠与白氏留在了这村庄里,而柳若言贴身的杜鹃,也在村里住了下来,自立为户,说要替柳若言照顾柳父柳母。 左长乐留了些人马,便立刻归心似箭快马扬鞭。 北狄,洛南王府内。 柳若言神色凝重的听着原管事跟她回禀在厨内发生的怪事。 “柳姑娘,这几日你闭门谢客,你可知你一共推拒了多少人的拜见?”原管事问道。 柳若言摆摆手:“王爷不在,我只是王府一个管事,做不了主,就是推拒了又能如何?” 原管事眼神中透着担忧,这才说出了来意:“今早厨内出事了。” 柳若言颦眉。 原管事仔仔细细将事情说来。 “咱们洛南王府,明里的人一共有百余人。在厨内帮工的有二十人。姑娘这几日要求闭府不出。但咱们这么多人一百多张嘴总是要吃饭的。这每日出门采买是一定要的。” 柳若言凝眉:“问题出在采买上?” 原管事点点头:“今早采买回来的菜品均被人下了毒。只是……” 原管事欲言又止。 柳若言问道:“只是如何?” 原管事疑惑道:“咱们王府每日进出采买,凡是入口的东西进门之前都要用银针试过。这下毒之人……好似不知?” 柳若言一顿,一边沉思一边道:“这确实是一大疑点。” 皇宗贵族,之所以与平头百姓不同,便是因为皇权规矩比平头百姓多。 而这些规矩几乎人尽皆知。 怎会有下毒之人如此不当心? “柳姑娘,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原管事问道。 柳若言知道此时的王府内,明面上有王府守卫,那守卫首领她已经见过。 但暗地里应该有季礼常从古武带过来的左长乐自己的人手。 这等事,最好的调查方法就是在暗中去做。 只是,这原管事是北狄王赐下的人。 还不知左长乐对他信任程度如何。 柳若眼便没有贸然提出意见,只说道:“现下还不到午时,便让采买的人再出去一趟,这次小心一些别去之前的铺子。” 原管事心中也是这个意思。 他正要转身离去,柳若言忽然叫住了他。 “此事暂时不要传出去,尤其是王庭。” 原管事转身施了一礼,他心知肚明,柳若言这是在提醒他不要随意将王府内的事传到王庭。 第453章 疑云未除,非议实多 原管事离开之后,柳若言亲自去了厨房。 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这下毒之人做得十分明显,仿佛不像是为了害人,而是针对她。 柳若言在厨房内翻查了一遍。 厨房常用的各类佐料均是齐全,足够用上半年有余。 米面之类便于储存的食物,王府之内也不缺少。 而新鲜上好的猪肉是每日从王庭中直接送来。 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每日需要从府外集市上采买的新鲜蔬菜是最好下手的了。 这也说明,下毒之人的手无法伸进王庭,应该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 厨房内的下人,遭受了早上的惊吓,都在心有余悸的议论。 柳若言折返回来想取有毒的蔬菜拿去给原管事验毒。 便听到厨内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你们说下毒的人是不是冲着刚才那女人来的?” “那女人,去参加王庭宴会,居然提前回来了!这件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对啊!她能提前回来,那必然是被咱们王后娘娘厌弃了!” “她回来那日我就觉得,这王府再待下去,没前途啊!” “你这话怎么说?”周围的声音纷纷疑惑道:“北狄王看重咱们家王爷,就怕王爷从外边回来受了委屈,你瞧瞧,赏赐了咱们府上多少东西!” “你傻啊!”被簇拥围在中间的那人,啐了说话之人一口。 “王上是对咱们王爷有愧疚!可这愧疚能支持多久?大皇子是有军功在身的!根基深厚!咱们王爷一回来,先是赶走了王妃,接着又要闹着娶那女人!你们说,他这王爷当得有什么前途?” “若是有一日……”那人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围一圈。 周围所有的下人都从他眼神中意识到了他那未说出口的禁忌之语。 一时之间,厨内一片安静。 柳若言眸光微动。 她回到主院,叫来蛮南。 蛮南不解:“姑娘有何吩咐?” 柳若言盯着她道:“近几日府内有何异常?” 蛮南一愣,却见柳若言眼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姑娘,是听到什么流言片语了吗?”蛮南犹豫道。 柳若言似很是不安道:“我那日从王庭中回来,并未参加王庭宴会,不知你们底下人是如何看待我这个管事的?” 蛮南会意立刻道:“姑娘别多想呀,您看,王爷爱重您,还特意给您求了王妃的入选名额。以奴婢看来,姑娘的才貌就算不能成为正妃,那也是能当个贵夫人的!” 北狄没有侧妃一说,王妃之下有些权力在手的被称之为贵夫人。 柳若言淡淡道:“贵夫人?” 蛮南点头。 柳若言顿时失去了询问的欲望,挥手让蛮南下去了。 她起身站在窗前,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的景象仍旧如在古武一般,可也就这一处小院子的天地了。 不远处的背景,旁边的异国建筑,无不在提醒着她。 她的身份现如今只怕连一个北狄的普通女子都不如。 她不能永远依附于王府。 她需要寻找自己的天地。 只有那样,她才能够自信安然的待在左长乐身边。 一个时辰过去了。 原管事满头大汗的过来禀报:“柳姑娘!柳姑娘!这回的菜里仍旧有毒!” “可派人查验过那毒是什么?”柳若言问道。 原管事道:“银针变色,黑中带绿!这是北狄的毒虫草之毒!堪比古武鹤顶红!” 柳若言看了看日头,已近午时。 她当机立断道:“你快些吩咐下去,今天犒劳全府,今日吃荤,将府里的鲜肉和剩下的菜都一起做了,晚上便熬些肉粥。今日全府上下都吃这些。” 原管事点点头,他正要走,又转回来:“柳姑娘,这件事十分蹊跷啊。若是明日出去采买仍旧这般……” 柳若言轻轻一笑:“我虽然挂个管事的名头,但实际上这府内的主事仍旧是你。你放心,若是冲着我来的,我必然不会连累王府上下!” “柳姑娘使不得!我并无这个意思!”原管事连忙分辨道。 柳若言淡淡道:“等明日再派人出门试试。下毒之人做得这么明显,显然不是想取人性命。也许只是震慑一下我,或者是警告。毕竟我没来之前,雪蓝岑还在的时候,这府里还是风平浪静的。” 原管事其实心中也这般想过,闻言有些尴尬。 “姑娘……不必忧心!明日我增派人手一同出去采买,寸步不离。想必一定能破了这个困局!” 柳若言微微颔首:“费心了。” 于是整个白日里,洛南王府上下人人饱餐了一顿肉菜! 到晚间又是熬的软糯的肉粥,这肉粥的香甜令不知情的人直觉得喜气洋洋。 夜里,厨内的下人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今日的猪肉是今日和前几天剩下的,一天时间,都做完了!明日去领猪肉还好说,若是再不买些菜品回来,光吃肉,定然会让人生疑!” “是啊,要说这猪肉,还是跟萝卜,莴笋,水菜一起做成丸子香甜!今日吃肉时,我可馋死了那丸子!” “没有菜,你就干嚼肉吧!” “这都一天了,那女人也没查出个端倪。这下毒之人肯定是她惹不起的!她在北狄无权无势怎么查?不像原先王妃在的时候与各家都交好,谁敢害咱们?咱们王府的人走出去跟谁不是都能打一声招呼?可现在……” “是啊,王爷休了前王妃,得罪了雪蓝家,这王爷又整日神出鬼没的,这女人根本撑不起来王府啊!” “我当真不想干了,我想去投靠前王妃!前王妃虽说容貌丑陋,雪蓝家式微,但她对咱们下人好!跟着她,王府那般困难的日子都不曾被人这般恐吓过!这个女人,不行啊!” 忽然,一声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你们在乱嚼什么舌根!背后议论王爷,柳姑娘,是不想活了吗?” 这声音将厨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待众人回过头去,就看到跟在柳若言身边的蛮南正一脸的警告看着大家。 顿时,这些汉子婆子都放松了。 “原来是蛮南姑娘!我们也没说什么!你可别往心里去!别告诉那女人!咱们才是自己人!” 第454章 处罚下人,自疑反省 蛮南说不出斥责的话,但她也没反驳。 “柳姑娘已经在查了,你们说话注意些!不要句句都牵扯上前王妃,若是被王爷听到,定然要责罚你们的!” 蛮南只提醒了这一句。 厨房内,这几天总是在挑事的那男子走了过来,不屑道:“你从前可是伺候过前王妃的,你不也没否认吗?自从府里换了个女人,连下毒这等事都冒出来了!怪谁?” 蛮南脸上被激得一片红,她急道:“你闭嘴!” “掌嘴。” 蛮南与那男子同时一愣,都向着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柳若言身后跟着主院的那些守卫出现在了面前。 方才是夜色深沉,他们这帮人又太投入,竟然没注意到。 这男子怒视着蛮南:“你这贱蹄子!竟是在害我!” 蛮南也是吃了一惊,她奉命过来厨房给柳若言取晚上要喝的安神茶。 她也没想到柳若言竟就这般出现了,就像是跟在她身后来的一般。 想到这里,蛮南瞳孔一缩,不对,这也太刻意了,柳若言是故意这般安排的。 她在试探! 蛮南立刻就跪下了。 柳若言走近她,微微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柳若言的手刚搭上蛮南的胳膊时,蛮南下意识有些抗拒。 但柳若言加重了力道,蛮南违抗不过,心里又委屈,便跟着起来了。 “非议王爷,散播谣言,扰乱人心。当众施罚!” 柳若言话音刚落,身后的守卫便将人从厨内拉了出来。 那男子一边挣扎一边嘲讽放狠话:“柳若言!你这女人好不知羞!逼走洛南王妃就以为自己能上位了?你做梦!王上王后不会答应的!” 这话一出口,四下俱静。 谁都知道,如今柳若言在洛南王府的待遇堪比女主人。 王爷待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王上王后未必就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娶一个非我族类的女人做王妃。 这话被当面说了出来,所有人都认为柳若言定然很是难堪。 不错,确实有些难堪。 柳若言面上沉了下来,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可从没有觉得雪蓝岑一走我便是洛南王妃。不然何来那选妃一事?况且,王爷与雪蓝岑之间的事,又岂是你个局外人能评说的?” 柳若言转头冲着首领道:“妄断主子情事,领双倍责罚。” 首领恭敬道:“是。” 双倍责罚? 那男子被守卫拉走的时候还有点梦幻感。 原先雪蓝岑在的时候这府里可没有什么双倍责罚,她要么就是将人叫来罚跪一整天,要么就是罚钱。 这柳若言所说得双倍责罚显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种。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男子十分惊恐。 柳若言看也不看他,只对蛮南道:“将府内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哦对了,西院那三十个也一并叫来看着。” 于是,这天晚上,柳若言当众历数这男子罪状,将人痛打了四十大板。 打完人以后,柳若言神情严肃道:“再有流言传出来,下一个,再加倍!” 这四十大板由守卫来执行,那力道掌握的正好,既不会将人打死也不会下手太轻。 四十大板下来,人还有气,也能哼哼两声,就是整个人下半身都麻了,动弹不得! 所有观刑之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柳若言这才满意回去睡觉。 当她一味忍让便是可欺么? 她只不过不想用左长乐的守卫来做这些小事罢了。 但,她在王府里必须有个忠心的手下才行。 她便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将蛮南与其他人离间。 蛮南本就胆小柔弱,在一旁看了整个行刑过程,跟着回去附院之后便跪在地上求饶。 柳若言知道她本没有错,想到日后蛮南要传达她的意思行走在王府内,便提醒了一句:“你现下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是有人看我不顺眼,又想拿住我的把柄自然会从你下手。我今日这么做只是想提醒你,不可生出二心。” 蛮南老实,立刻就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未有过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柳若言笑了笑没说什么,此事便这样揭过。 第二日,厨内的人又再次出门采买,且有王府守卫明里暗里跟着。 回来一查验,但凡蔬菜仍旧有毒! 就连土豆这种能当做主食来食用的菜也未能幸免! 柳若言在听到这个结果时与原管事对视了一眼。 两人互相交换了想法。 雷光电闪之中达成了一致。 “将采买之人和今早放出去监视的守卫都抓起来。”原管事严肃下令。 采买之人共有两名,派出去盯着的守卫共有四名。 一共六人在院中任由原管事将他们身上上下都搜了个遍。 又将六人的住处也搜了一遍。 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搜到。 找不出证据,事情又越发可疑,柳若言只能将人放了。 她叫上原管事一起,只说要两人一起出门采买。 原管事为此事也是心焦,他是北狄王赐下来的,一心想得到王爷的重用,总不能王爷不在,他连一个王府都看不好,接二连三出这种怪事? 柳若言很快就乔装成了一个小厮,与原管事两人出了王府。 这次,柳若言将那守卫的首领给带上了,就跟在他们推车不远的地方。 柳若言这次出府采买,完全就是随性而为。 看到什么顺眼买什么,零零碎碎装了一大车。 等回去的时候柳若言忽然停了下来望着车上的菜,若有所思。 原管事问道:“姑娘?怎么了?” 柳若言沉声道:“这些菜是你我亲手挑的,那些菜农绝无提前知道的道理,该是无毒才是。那些采买的下人今早出去,我已然吩咐过不要去相熟的卖家买,可为什么回到王府还是有毒?咱们这一车菜,现下无毒,若是回到王府里又验出了毒,难道就能证明是王府的人暗中下毒?若是此次回府查验出来无毒,难道就一定是采买之人和那几个守卫的问题?” “或许,背后操控这一切之人正是想让咱们生疑,自乱阵脚!” 原管事深吸一口气,“那此事就复杂了。” 柳若言点头:“确实,昨日我才处罚了在背后非议之人。今日这番疑云,我若是再大张旗鼓的查,不是只有我会疑心府内的下人,就连那些下人也会疑心我借机报复。毕竟我不得人心是事实。” 第455章 表面平静,有嫌疑的人 “那姑娘想如何做呢?”原管事问道。 事到如今,他觉得柳若言说什么都对。 柳若言沉吟片刻道:“顺势而为吧。” 两人将手推车里的菜送回王府,将被关押的采买之人和那四个守卫叫了出来,又召来验毒之人,当众验毒,这车里的菜果然无毒。 柳若言听到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 原管事只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担忧。 但验毒的人和那六个嫌疑人立刻便跪下了,人人面上都是一片惨白。 那四个守卫倒还罢了。 那两个采买的人次次出门都是他们,立刻抖如筛糠。 柳若言对着那两人道:“现下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其实我是十分相信你们是无辜的。毕竟这么拙劣的手段仔细一查就能查出来。可,仅凭相信二字是不足以帮你们洗清嫌疑。你们需得想想这几日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跟以往不一样的?” 那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痛哭求饶。 柳若言皱眉,这两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府里这么多人,既然你们暂时说不出什么证据,无法洗脱自身嫌疑,那便继续关着,等王爷回来后再做处罚。” 柳若言将人关起来,看向那四个守卫。 首领一直在暗处,见柳若言似乎准备处罚自己手下,便站了出来。 “姑娘,属下以人头担保,这四人绝无问题。” 柳若言斜睨他一眼,“你能为他们担保,他们能为你担保吗?” 首领不明所以。 柳若言看向那四个守卫:“他为你们性命担保,你们呢?可敢为他担保自己绝无做过此事,否则以人头报之?” 那四个守卫均是点点头。 柳若言道:“好。首领将人带下去好好管教吧。在王爷回来之前还请首领多多派人看顾。” 首领也没有再辩解,领了人下去了。 柳若言似乎是十分疲惫,回去之后便传出了病倒的消息。 这一日,王府上下恢复了饮食。 似乎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除了府里请了外面的大夫进来给柳若言诊脉。 蛮南拿着开好的药去厨房煎熬。 厨房内因少了三个人,剩下的人都有些沉默。 见蛮南走进来,这些人不敢怠慢。 其中一人主动迎了上去。 这人叫仁英便是厨房里专门管着验毒存储的人。 “蛮南姑娘,柳姑娘的病没什么大碍吧?”仁英关切道。 说着他伸手拿过了蛮南手中的药包,“这个怎么煎?” 蛮南道:“一包药分两次,先武火后文火,添水三次,避掉药渣,小火再煎熬半个时辰便可以了。” 仁英点点头,拿出一枚银针在药包里,逐个试了试,银针毫无变色。 蛮南夸奖道:“仁英,还是你心细。像这回府里被下毒也多亏了你。” 这时,旁的人都忙着准备晚膳去了,蛮南便跟仁英一边聊着,一边打着下手。 仁英忽然低声道:“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火,这药煎熬下来没有两个时辰是断断好不了的。” 蛮南摇头:“柳姑娘的事,我不敢耽误。” 仁英向她凑了凑,蛮南面上顿时羞红一片。 “你,你做什么!” 蛮南虽然羞恼,但她声音细如蚊了,显然也是怕被旁人看去,听去。 仁英心中有了把握,故意贴在她耳边:“我瞧着你跟在柳姑娘身边,整日里都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怎么,你就没想想日后该怎么办?当真要过一辈子这般的日子?” 蛮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仁英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似有温软绵热的光华在流动。 “你……你仔细一点火候!”蛮南说了这一句,便似忍受不了他的视线,立刻跑出去了。 “我,我忘了拿东西,等一会过来!” 蛮南的身影一晃而逝,仁英黑亮的眼慢慢冷下来。 那药果然如仁英所说熬了两个多时辰。 这两个时辰里,仁英便守在这药罐旁,一丝不错的盯着火候。 直到府内的人都用过了晚膳,仁英这边才将药熬出锅。 期间蛮南来看过一次,给仁英送了点点心。 等蛮南算着时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仁英身旁的点心和饭菜一口都未动。 他正专注的倾倒着手中的药罐。 蛮南不禁脱口而出:“你没有吃饭,一直在熬药么?不必这般死守的。” 仁英放下药罐将之放入食盒里,这才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蛮南:“我怎么敢耽误了你的事?且你在柳姑娘面前当差,精心一点,她才会更信任你。” 说着,仁英将食盒递过去,打了一个哈欠:“你快去吧,今日是我当值收拾厨灶,可能会很晚。” 蛮南心想,他这般细心体贴,怎么会是柳姑娘说得那种人? 就在她将药送来后,柳若言仔仔细细问过了蛮南,仁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在柳若言问话之时,蛮南能感觉到,柳若言中气十足,全然不像是生了病的缘故。 柳若言听了之后只对蛮南说了一句话。 “出门采买之人与守卫固然有嫌疑,但验毒之人嫌疑更大。有毒无毒都是他一人说出来的。蛮南,我也不需要你多余做些什么,只要你将他与你说的话都如实转告于我便是了。” 蛮南这么一走神,仁英便立刻看出来了。 “怎么了?可是在柳姑娘那里不顺心了?”仁英忽然问道。 蛮南犹豫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柳若言说得话,“柳姑娘她……其实……” 蛮南没有说下去,仁英却自以为懂了。 他看着蛮南:“那女人能让王爷千里迢迢带来北狄,定然有过人之处,你小心些服侍,若是解决不了的,就尽管来找我。” 蛮南点点头,不敢再多待,立刻提了食盒走了。 仁英在厨灶上一通忙活,其余人都干完自己的活回去休息了。 他不急不忙的收拾好一切,而后熄灯关上门,在经过王府一处僻静的院墙时停了下来,双手如铁攀在墙上,几下翻身便跃出了这堵墙,无人察觉。 仁英完美的避开了府外巡逻的守卫,潜入王府不远处的树荫下。 不多时,黑暗中,一个女子身形缓缓踱步而来。 第456章 露出马脚,干了这碗药 “主子。”仁英冲着人影跪下。 黑暗中那女子嗯了一声,随后便道:“如何了?” 仁英语气有些佩服:“主子猜得不错,柳若言没有轻易上当。便是事实结果那般明显,她果然不敢轻易打杀王府下人,她只是将人关起来。” 这女子声音暗哑,方才说话声音简短并未听出来。 “她现下不得不在乎了,她已经有了弱点。” 仁英道:“敢问主子,下一步该如何?” 这女子道:“下一步?就等着洛南王回来,看他如何处置?这件事虽小,但处置的轻了,会令人觉得洛南王并不在乎她,若洛南王一心想为柳若言立威,等处罚了那几人,你就将之前准备的证据放出来。那时柳若言在这些下人心中必定会留下个办事不力无能的印象。就是洛南王的威信也要大打折扣。” 仁英佩服道:“跟在主子身边真是受用无穷。” 这女子的声音低哑中透着一丝怅然:“你若是如我这般,经历了由死到生。你也会这般看透人心,算计人心。” 仁英将头更低了一些。 等他再抬头时,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仁英手脚麻利熟练的等巡逻的守卫过去,再次从墙头翻过去。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因他经常验毒,很多下人都怕他,不敢跟他同住,本来是七人一间的通铺。 仁英自己占了一间。 他进了自己屋子,快速的脱去衣服,在黑暗中钻入被子里。 就在他正想闭眼睡觉的时候,门口处传来了敲门声。 是蛮南的声音:“仁英,你回来了吗?” 仁英一个激灵,蛮南问得是你回来了吗? 难道刚才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她来过? 王府内的生活是十分枯燥的。 大多数人用过晚膳便回房歇下,有些好赌的回私下聚在一起组个局玩耍。 仁英从不玩这些。 现下他脑门上却有些暗自发汗。 “是……蛮南?方才我有些不舒服,睡得有些沉,没听到敲门的声音,你寻我有事吗?” 仁英不确定的问道。 门外的蛮南,却忽然没了声响。 仁英心下越来越狐疑。 就在他想起来点灯去开门时。 门外传来蛮南的声音:“你,你熬了那么久的药,我闻着,你身上都是药味。就给你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我放在门口,你自己出来取吧!” 说着,便听到蛮南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 “蛮南……” 仁英也顾不上天黑了,径直从床上跃下,打开门,已经看不到蛮南的背影。 只留下在门口的一套衣服。 蛮南一路狂奔,回到附院,柳若言瞧她脸色便知道这趟出去定然有收获。 只是蛮南的神色又纠结,又难过。 柳若言便问道:“怎么了?” 蛮南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姑娘,他,他撒谎了。” 柳若言嗯了一声,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她的生病本就是假的。 只是给府内暗藏的人做的假象,好让对方松懈。 让对方以为下毒这件事她会就此放过,无力再管 她让蛮南去煎药只是做给旁人看得,却没想到仁英自己上了钩。 他想利用蛮南,却不知她大可以反过来令蛮南利用仁英。 这中间谁利用谁,谁能成功,还是个为知之数。 蛮南定了定神:“我知道他今夜在厨灶值守,要干许多活。我来到他房门前,见他屋中漆黑一片,便问他回来了吗?谁知,他以为我之前来过一次,便说他睡得沉并未听到声音。” 柳若言没说话,静静等着。 蛮南道:“他撒谎!我一直等在院外,看着他回了院子,这才过去给他送那衣服。他却说他方才在睡觉!” 柳若言点点头:“这次的幕后谋划想必就是他了。他方才不在厨内也不在自己的住所,定然是与人接头去了。你不必惊慌,就当做不知道便好。若,你觉得自己面对他无法控制自己,我便对外说你病了,让你缓两天。” 蛮南摇头:“谢谢姑娘,却是不必了。现下只能确定他一人,可咱们并不知道王府内还有没有他的同伙。我会谨慎小心与他接触。姑娘放心,蛮南不会置府内人的性命于不顾的。” 柳若言此刻倒真的是有些信任这姑娘了。 原本她并不是十分在意此次的下毒事件,做得太明显,只怕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但她有心借着这次机会收服蛮南,便一再的试探她。所幸她没有看错这姑娘,蛮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柳若言的病持续了两天,这两天里,都是蛮南随着仁英一同在内厨帮忙熬药。 两人的接触明显多了起来。 而蛮南每次回到附院,脸上的笑容总是一瞬间就不见了。 这让柳若言看得十分揪心。 “你下去休息吧。明日起这药我不喝了。” 蛮南猛地抬头看了看柳若言,咬咬牙没有辩驳:“是,姑娘!” 蛮南出去了,但她出门之时并未关外间的门,柳若言独自一人坐在内间,面对着这漆黑的能照亮人脸的汤药,面上难以遏制的露出了嫌恶。 她的身体自然是好的,此刻看到这黑药,柳若言抬手就像将这药如往常一般倒在自己准备好的手帕上,手帕便于掩藏也便于清洗。 若是被人看到了,还可说是因她喝药喝吐的药渍。 柳若言掏出手帕正要倒。 只见一个人大步流星从外间走了进来,一抬眼看柳若言磨磨蹭蹭的不想喝药。 剑眉一挑,温润清朗的话语倾泻而出:“喝什么好东西,让我也试试?” 说着,左长乐伸手抢过那碗药,摆出了喝酒的架势,一口气喝光了! 惊! 柳若言顾不上吃惊左长乐回来了,对他一口气喝了这药的壮举更震惊一点。 “你,没看到这药的颜色么?这是药!这是给我熬的药!你怎么样了?苦不苦?要不要我给你含颗蜜饯?” 柳若言话音刚落,左长乐便如被人定住了身形一般,一脸的扭曲,话也说不利索:“快拿……迷贱!……迷贱!” 柳若言忍着笑,从贴身小荷包里取出一个果脯塞到他嘴里。 见荷包里还有,便也塞了一颗在自己嘴里。 第457章 好甜 果脯外面包裹了一层白色细腻的糖霜,咬开这层糖霜,里面是带着酸甜的果肉。 柳若言本来不自觉含笑看着左长乐那副无法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受的样子。 没想到她自己咬到了一颗酸杏仁的肉。 只一口下去,那杏肉的酸甜同时袭来,柳若言哎呦一声捂住了嘴。 对面左长乐望着她的眼神渐渐火热起来。 浑然不似他平时的样子。 他口中也泛着苦意,他喝了那么一大碗药,嘴里的苦味便是一颗果脯也压不住的。 那果脯被他轻轻嚼了两下便吞咽入腹。 那么一点甜怎么能够慰藉他的心呢? 于是,还没等柳若言反应过来,耳边便听到左长乐刻意低沉下来的声音:“不够。我想要你的。” 这话没头没尾,柳若言并不明白。 但下一瞬,左长乐便用行动告诉了她,什么叫做我想要你的。 他欺身过来的时候,柳若言还在暗自偷笑。 左长乐赶回来的这么急,想必是有些口渴。 看见她在喝药,以为是在喝什么补药。 只要一想到他方才毫无防备喝下去的样子,柳若言便觉得心中一烫一烫的。 尤其,明显方才左长乐喝了第一口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顿了一下,可随后他还是一口气干了。 这不是明摆着怕在自己面前丢人么。 温热的触感忽然降临在唇上。 柳若言大脑一懵,接着左长乐伸手将她下巴抬高。 柳若言不自觉樱唇微张,这一下城池失守。 外敌仅仅遭遇了那么一下的抵抗便顺利侵入。 两兵交接,拼的是兵力,显然柳若言一方极为弱势,连连失守不敌后退,国土被敌方寸寸占据。 直至她退无可退,绝地反攻。 谁料敌人实在是太狡猾,一路佯装败退,令柳若言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大意之下,等她追入敌方阵营,才察觉自己遭遇敌人埋伏包围,不得退让。 便是这般你追我赶,你强攻来我避让,你退缩来我诈降。 柳若言整个人犹如坠在云端,飘然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若言发出无力的呜呜之声。 左长乐才缓缓放开她。 待他低头看去,怀中的女子眼醉迷离,红唇晶亮,面色绯红,像是一朵饱受他摧残而又愈发傲然绽放的娇花。 左长乐按捺下心头情潮,叹息道:“你放心,这大婚我定然许你。否则苦了的只是我自己。” 柳若言在他怀中噗嗤一声笑出来。 “左长乐,你现下已经是王爷了,你可不用再委屈着自己。收个通房,收个妾室,都随你。”柳若言前半句还是调笑的口气,后半句却逐渐冷下来。 左长乐听得好笑,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忽然他将下颚撑在她发顶,“从前我都能说出不纳妾的话来,怎么如今我成了洛南王了,便不行了么?” 从前?柳若言在他怀里一惊。 左长乐察觉到她的动静:“是伯母告诉我的,其他的事,我总会慢慢想起来的。” 柳若言心下大受震动,她想说不必,她并非是个追忆过去的人。 但听到母亲的消息,还是让她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我娘跟我爹如何了?你带来了他们的消息是不是?” 左长乐松开柳若言,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那家书上还带着男子温热的体温。 柳若言急忙拆开。 那果然是柳世忠的信。 信上先是交代了他们夫妇二人的打算,柳世忠带着白氏退隐。地点是左长乐给他们选好的。 白氏的身子接连遭受大创,余生只怕要好好调养。 他们夫妇二人放心不下的除了柳沐深便是她了。 柳沐深是男子,男子就当在外建功立业。 而柳若言,却要嫁人生子为人父母。 在信中,柳世忠一再的反问她,真的非左长乐不可吗? 那个叫朱明的商贾也可考虑一下。 至少嫁过去吃穿不愁,且自由。 柳若言看到此处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封信,说实话,左长乐在路上已经看过了。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左长乐便坐下一边慢慢喝茶一边观察着柳若言的反应。 刚刚才有一番亲密举止,柳若言整个人都好似活了过来。 左长乐不动声色的在一旁提起了朱明:“对了,这次我过去不仅见到了你爹你娘,还见到了那个朱明。他真的好讨人厌。” 这话题成功的勾起了柳若言的好奇:“他怎么惹你了?” 说着,柳若言放下了手中的信。 左长乐装作不知道这信上讲了什么一般:“他上次也算是救了你,我本想报答他,谁知他直接跟你娘,跟伯母说他想娶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呢。” 柳若言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看着他。 左长乐一本正经道:“我当场就对伯母伯父说,这人不可靠。他是商贾,定然要出入风月场合,少不得会沾花捻草的。若是沾了花惹了草少不得就得往家里领。到时候便是要让给你成天跟那么多女子争夺夫君的宠爱。” 柳若言下意识便反驳道:“朱公子不会这样的。” 左长乐呵呵笑了一声,那意思便是,你怎么知道。 柳若言笑了笑,避而不答。 左长乐却不依不饶起来,他往柳若言这边又挪了一个位置,两人挨着。 左长乐以手撑在桌面上,歪着头低声在柳若言耳边道:“你当初在他船上,都做了些什么?大海上你孤身一人不怕么?” 柳若言听他说话拿着腔调,便知他这是醋了,便故意道:“我那时可是身受重伤,多亏了他慧眼识珍珠,不要钱一般的给我吃各种珍贵药材。我这才能好得这么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还欠他一条命。” 左长乐酸酸的:“欠他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想得美!” 柳若言笑盈盈看着他:“你醋了。” 两人同坐这么近,又是有些耳鬓厮磨的气氛。左长乐情不自禁道:“要你管!” 柳若言掩唇偷笑,将家书贴在心口上,满脸的幸福模样。 左长乐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又道:“还有一个消息想必你听了更是高兴。” 柳若言惊喜道:“是不是杜鹃?” 左长乐点头,又拿出了另一封信,是他临走前找杜鹃要的。 第458章 利落处置,没把自己当主子 经过刺杀这件事,柳若言发觉自己在危难关头最挂心的还是柳父柳母,以及哥哥。 而她那时已经醒悟过来,若是杜鹃平安无事,她定然要将她放走。 杜鹃值得一个完整美好的人生。 她值得有人爱她牵挂她。 而左长乐也是有心断掉杜鹃的主仆之情。 只告诉柳若言杜鹃平安无事,在任何一次的消息中都不多述。 此次,左长乐特意去找了杜鹃要了一封信。 并且给了杜鹃足以做个小本生意自立门户的银两。 这是杜鹃一直以来的心愿。 柳若言一边拆信,左长乐一边说道:“杜鹃要有句话要我带给你,她说她永远记得你的恩情。她要努力生活下去,子孙满堂。” “好,好,好。”柳若言连连点头。 随后她细细的看起了信。 左长乐又道:“你家中的其他仆人无事,仍在京都之中。你爹会将宅子和下人转给你哥哥。” 柳若言点头,林静嫣是个不错的姑娘,定然也会替柳沐深打理好宅子和处理好那些人事。至于绿夭…… 她前世那般忠烈,今生便这样吧。只要她好好的活着。 左长乐又道:“古武京都那边传来消息,镇国将军似乎去了信要保柳沐深。” 左长乐顿了一下:“我猜测,明帝只怕会怒而召回镇国将军。” 柳若言闻言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与左长乐对视一眼,两人都确定了对方心中所想。 “若是镇国将军被召回的消息传到北狄,北狄的朝堂之上,只怕会再起风波。” 左长乐平静道。 “不过,等着消息一来一回,那时,选妃也该结束了,等你的妃位一定,我便自请去边关驻守。一来为了平息王庭上反对的声音。二来,我会带上你同行避开后宫争端。” 柳若言一滞,“你要去驻守边关?若是打起来了呢?你并无上阵经验,那岂不是太过危险?况且……你能下的了手么?我不要跟你同行,我不想看到那般的惨状!” 左长乐知道,在柳若言心中埋藏着一个心结。 古武与北狄,未来十年内,必然水火不容。 她生在古武长在古武,自然对古武的人事都有了感情。 在她心中北狄是个敌对的国家,没有战事时,自然可以和平看待,可若是有了战事,她偏心的自然便是古武。 左长乐现下不能跟她交谈太多。 一来他并无把握,二来,柳若言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只怕还不明白战争对于两国子民都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古武的子民会痛会流血,北狄的子民也会痛也会流血。 “好,等选妃之后再说吧。”左长乐没有坚持。 洛南王回来的消息,不一会就传遍了整座府邸。 不管柳若言如何,左长乐只要一出现便对着府邸中的人就是一种震慑。 等左长乐梳洗一番过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管事急忙过来禀报了这几日发生的怪事,以及下人之间的议论。 左长乐一身玄色常服,登时面上冷了下来。 “将那有嫌疑的人带过来,再去请柳姑娘过来。” 左长乐的主院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等原管事带着守卫将人都送进了主院,之后主院的大门便关上了。便是有心人都不得窥探。 左长乐毫不啰嗦,径直丢在那两个采买之人一人一颗药,“吃下去。” 那两人惊呆了。这两颗药颜色黝黑,且气味扑鼻,一看就是毒药! 他们想过会受罚,可没想到过会这般重! 吓得两人连连求饶。 左长乐手上拖着一个瓶子:“这里面装的是解药,只要你们说出实话便可在我这里来取解药。” 话音刚落,首领点了另一个守卫,两人一人一个,强行将那毒药喂进了嘴里。 柳若言面上也闪过一丝凝重,她还从未看到过这般果决的左长乐。 那两个采买之人,面上惶恐,两个人只顾着磕头求饶,不多会,药性发作,两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满头大汗。 再撑了一刻钟,两人的脸色均是一片惨白。 两人都满怀希冀和绝望的看着左长乐手中的瓷瓶,却没有人上去拿。 柳若言有些看不下去,这般做法也不一定能测出真正的奸细。 左长乐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再等等。 柳若言只好按捺住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生怕两人扛不过去死了。 再过了一刻钟,两人嘴角均是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左长乐将瓷瓶扔给首领:“给他们二人服下。这两人……没有问题。” 柳若言送了一口气。 首领给两人服了药,便让人送了出去。 左长乐淡声道:“你的四个手下,叫过来。” 首领一顿,回身跪下:“主子,属下已经向着柳姑娘,用人头担保那四人。请主子给四人一个机会。” 左长乐淡淡道:“我要罚他们,却不是因为他们有嫌疑。而是因为他们竟然叫人在眼皮子底下糊弄了过去。你说我要这般的手下,岂能安心?” 首领一凛再不敢多言,将人叫来,左长乐当即下令每人各打二十大板。 打完之后,首领都看着疼,他不由得自己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 “王爷?属下将人领回去了?” 左长乐点头:“你自便。” 柳若言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作为,心下生出佩服。 左长乐有信一个人的魄力亦有承担的实力。 左长乐喝了一口茶,瞟了柳若言一眼,“你舍不得?不然我将人叫回来再打十大板?” 柳若言这才惊觉自己的视线已经在左长乐身上停留了太久,不怪左长乐都生出误会。 “不是……只是觉得你处理的很好。”柳若言诚心诚意道。 左长乐转过身认真瞧着她:“你也可以,但你知道你为何这件事太束手束脚只能等我回来么?” 柳若言看向他。 左长乐无奈道:“你是压根没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子。你担心我的想法,你在意旁人的看法。也许是我还不能令你有足够安定的感觉,才让你这般犹疑。” 左长乐的话一语中的。 柳若言微微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第459章 尚宫渊夜澜儿 半响,柳若言抬起头,发现左长乐正含笑看着她。 柳若言叹口气,“你还这般说我?除了你留下的那些守卫,我是当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手。做事自然畏手畏脚。” 左长乐点点头,眼里眸光闪过幽暗。 “这府里的下人是该寻个机会换一换了。” 左长乐忽而又道:“你那日去参加王后设宴,可有什么收获?” “你这个王妃,很是不好选。”柳若言睨着他,似笑非笑,“王后不会选我的。” 左长乐清朗一笑:“你怕了?” 柳若言心中又是犹疑又是坚定,两种杂思在心中来回交织。 “我不会的。”柳若言忽而柔声开口道。 “我既然身在此处,就没有旁人轻易能将我赶出去的道理。” 左长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欢喜。 只想再亲近她。 “王爷!大皇子携王妃来访!已经在门口了!”原管事的声音忽然在此时响了起来。 左长乐一顿,柳若言趁机站起身:“你快出去,要不然,你才回来就不见人影,旁人怕是要误会我。” 左长乐只好起身,大步走出去。 不过一瞬,又折返回来,神色微妙,指着桌子上的药碗:“这个……你可以再多煎几副,咱们……一起喝。” 一起喝这个药? 柳若言面上登时红了。 左长乐轻轻一笑,踏出了附院。 才一出去,他面上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我才刚回来不过半个时辰,他就知道了?” 原管事头皮发紧,也觉得不可思议。 “去查我回府前后半个时辰内,府内下人的动向。” 原管事领命。 左长乐看了眼从他出来,就一直跟着的守卫首领。 守卫首领立刻跪了:“王爷!属下是王上为王爷栽培而成的,我们所有人只将王爷视为主子,也只有王爷能遣动我等。” 左长乐淡淡道:“本王可没怀疑你,你起来吧。” 首领不敢擦拭额头上的汗,只道:“谢王爷!” 左长乐语气有些发寒:“既然他来了,那便请他看一出好戏!” 王府会客厅堂处。 尚宫渊站在正中目光看似是望着墙上挂着的一把弯刀出神,实则他脑海里闪现的却是他一路走进来,这洛南王府的气派景象。 封了王,就能光明正大的养自己的亲兵。可北狄王硬是拖着给他出王庭建府的事。 不就是为了这个小儿子吗? 尚宫渊觉得委屈极了。 他再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嘉兰公主夜澜儿,眼里的神色就更加复杂了。 夜澜儿是古武的公主,他不顾王庭亲信的反对,坚持求亲。 本来以为能得到支持,谁知道夜澜儿的亲哥哥竟那般没用,丢了太子之位也没了性命。 他如今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在自己宫里,白白占着一个皇子正妃的名号,却什么助力也不成。 他当真是满心的憋屈! 不过,他这个弟弟,虽然拿了一手好牌,但却不怎么会打。 竟然把在他身上孤注一掷投入进去的雪蓝岑给休了。 还拒绝了北狄王提出要他改回名姓的要求。 执意要娶一个古武的寻常女子。 这般一想,尚宫渊心里又好受一些了。 他是王庭中百官认可的皇子,是上了王庭记事录的人。 他的这个妻子,再不济至少身份贵重。 这般一想,左长乐这般自断根基,他根本不需要出手。 是的,尚宫渊今天来,第一便是打探敌情,第二,便是来看看自家弟弟的脑子是不是真的瓦特了,找找心理平衡。 “王爷到。” 随着门外一声喊,左长乐跨步走了进来。 尚宫渊转过身与他对上,“弟弟,好久不见。” 左长乐顿了顿,浅淡道:“大皇子叫错了。在下姓左。” 尚宫渊犀利的看进他眼眸:“区区一个姓氏而已,亦不能改变你我身上共同流淌着王上的血脉的事实。” 左长乐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与尚宫渊共同落座。 那边夜澜儿忽然站了起来向着左长乐施了一礼。 “王爷,我第一次来洛南王府,能四下走走吗?听说您府上有个从古武来的女子,便让她给我带路,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那边尚宫渊跟着一起帮腔:“听说那个女子跟本皇子的王妃在古武时还有数面之缘,算得上是闺中密友。若是她来,那再好不过了。” 左长乐没开口。 尚宫渊跟夜澜儿齐齐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在两个人的视线压力下淡定的喝完了一杯茶,开口道:“那真是不巧,她病了,恐怕不能出来见客。” 夜澜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本王妃更该去看看了。那般品貌的女子想来随着王爷远离故土,到底是水土难服。” 夜澜儿说完,就要往外走,打算去问下人。 夜澜儿身份贵重,是大皇子妃。 若是她在王府里问一声,只怕旁人都会赶着过来告诉她。 左长乐似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好吧,本王便说了实话吧,她……没病。但……本王才刚从她房中出来。皇子妃你……” 夜澜儿脚步一个踉跄,有些不稳。 等她稳住了身形,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来看着左长乐。 其实,柳若言住在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两人之间早已不清不楚。 北狄的男女交往,讲究随心,不似古武那般礼教严苛。 婚前男女私下往来甚至都是被默许的。 因此,夜澜儿脸红了一阵,倒也认了,只能坐回来。 只能说她跟大皇子来得不是时候。 尚宫渊哈哈笑了一声:“这样才对嘛!咱们北狄的男儿都是看上谁便抢回家去。看来你这血液里到底流得是咱们尚家的血脉。” 尚宫渊说着,还状似亲密的拍了拍左长乐肩膀。 在他拍第二下的时候,左长乐左肩一沉,滑了开来。 尚宫渊的手拍了个空,自己讪讪的收了回来,又似无意道:“弟弟,这是刚从外边回来罢?不知去了哪里?父王也真是的,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给你在王庭中安排个位置!还是说,父王私下给你另有安排?” 尚宫渊说着,整个人就如同即将捕猎的猎人警惕盯着左长乐,似乎要从他面上的神情中捕捉出任何一丝异样来解读。 左长乐嘴角轻轻勾起,转头与尚宫渊对视。 尚宫渊,眼神热切,追问道:“是不是?是不是父王给你私下派了什么好活计?” 第460章 杀机毕现,一出好戏 尚宫渊眼神中毫不掩饰他的野心,贪婪,和凶残。 他将这些都一一展露给左长乐看。 仿佛只要左长乐一个回答不好,他就会化身豺狼扑上去将左长乐撕成碎片。 左长乐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只是用一双幽深似古潭的眼眸将他的一切都绞杀进漩涡中。 “现下还有什么好活计?我这洛南王是怎么来的,大皇子不比其他人更清楚么?若不是王上心有愧疚,我怎能搬进这里。” “呵呵,弟弟倒当真是有自知之明。” 两句话间,两人都收回了毕露的锋芒,各自安稳坐在椅子上。 尚宫渊低垂着眼眸,一下一下的用茶盖拨着碗里的茶,开始与左长乐聊一些王庭的见闻。 大多都是在讲他这些年是如何的劳苦功高,在王庭之中替北狄王上下拉拢安抚臣子。 可以说,北狄王庭的安稳有他一半的功劳。 那边夜澜儿被拒了一次之后倒也没有再闹第二次。 左长乐听着尚宫渊吹到他最厉害的一段往事时,忽然打断了他。 “大皇子要在这里用晚膳吗?” 尚宫渊顿了一下:“王弟,你若是有这个心,做兄弟的也不会推拒。” 左长乐忽然问了一句:“大皇子就不怕,本王在晚膳里下药么?” 尚宫渊瞳孔急缩,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整个人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杀机毕现。 待看清左长乐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尚宫渊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笑。 “本王的皇妃,身体有些不适。”尚宫渊面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开始找借口:“本皇子想留,可也要看皇妃她的身体能不能撑住!爱妃?爱妃?” 夜澜儿猛然抬起头,像是才听到一般,她缓缓起身,大方又不失礼数的向左长乐辞行。 左长乐面带遗憾:“那只好下次了。” 可惜,没有下次。 左长乐看向尚宫渊,尚宫渊恰也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再次撞在一起。 杀机四溢! “本王送送二位。”左长乐走在前面率先朝外面走去。 没走几步,却听到痛呼声从前庭传来。 左长乐淡淡道:“只是惩罚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下人。让大皇子见笑了。” 尚宫渊细细听了一阵,脸上竟然有些沉醉:“从这痛呼声来判断,你这些下人下手还是有些轻了。王弟,你要知道,你若是仁慈,便是给那些想害你之人留下能够反攻的弱点。得不偿失啊。被打的是什么人?依本皇子看,你万万不可太过心软,尽早将人处置了!好杀鸡儆猴!不然人人都以为你这洛南王在下人中间没什么威严,那就不好了。” 左长乐闻言恍然大悟:“大皇子果然真知灼见,那就让大皇子见见这些人,也好给本王指点一番?” 说着,左长乐脚下一转,三人绕过一处长廊,一块视线开阔的地方便暴露在众人眼中。 在空地上,齐刷刷趴了十几人,王府的守卫正在施以杖责。 尚宫渊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隐隐蕴含的血腥味,他皱眉大步走过去,劈手就夺了一个人的杖棍,嘴里说道:“王弟!你可看清楚了!就该这样!” 说着,尚宫渊用力举起,狠狠落下,在他手下那人竟是痛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汗出如注,竟是昏了过去。 尚宫渊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人死了才更好! 只要洛南王府里死了人,还是这般被虐杀而死的。 什么杀鸡儆猴!那是给强大有根基的人用的。 对于左长乐来说,这一点便足以让他留下残暴的名声。 王庭中那些人本就在观望,遇到这般一个残忍心性的洛南王,看王庭之中谁还敢投靠他? 这便是方才尚宫渊一瞬间想出来的法子! 尚宫渊开了头,他将杖棍往旁边一丢,招呼其他人道:“下手重重的打!记住了,这是为了你们王爷的声威而打,谁都不许留情!人打死了也不要紧,反正都是些卑贱的奴才……!” 左长乐就站在原地没有过来没有阻止,看着尚宫渊,心寒如霜。 尚宫渊说得好听,但左长乐并未发话。 那施刑的下人们都停了手犹豫着不敢打。 就在这时,一个一身北狄常服的女子从另一边缓缓走了出来。 她上前来冲着尚宫渊见礼。 尚宫渊看得分明,这是以下对上的礼节,没毛病。 而他身后的夜澜儿脱口而出:“柳若言。” 柳若言缓缓一笑,施礼:“见过皇子妃。” 而后柳若言走近尚宫渊,轻声问道:“大皇子殿下,您的意思是要将这地上一十三人的性命都取了吗?这些下人确实不规矩,不仅互相包庇,还串通外人泄露王府机要。只是,这些下人都是王上赏赐下来的,王爷就这般处置了当真没有问题吗?” 尚宫渊甚少遇到敢质疑他话的人。 只是柳若言轻声缓语,娓娓道来。 尚宫渊那满腔的暴戾寻不到出口发泄。 尚宫渊不耐烦道:“有什么问题?王上赏了给王弟,这人就是王弟的!自此以后,要生要死都是王弟一人说了算!” 柳若言点点头,带着讥诮的神色对正在被施刑的十三人说道:“看到了吗?不是王爷不想放过你们,是大皇子殿下说得有道理!你们害了王爷的声威,大皇子认为,都该死。” 尚宫渊皱着眉头,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女子说得意思倒是没问题,但是却给人感觉都变成了他的责任。 尚宫渊正想说什么,将这打死人的责任推出去,忽然他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洛南王府里的下人,大半都是北狄王派来的。 只是北狄王不知道,尚宫渊早已在里面买通了六人。 这六人是手下去办的,尚宫渊也只是知道这六人的名字和出身背景罢了。 但他以自己名义送过去的共有七人。 这七人里有个领头的,是尚宫渊最为看重且专门汇总情报接头的人 他方才只顾着用手打人,竟是没看清楚,他下死手打的人正是他最为看重的那个接头线人! “这人……这人……,你!”尚宫渊这时才反应过来。 这女子说了一十三人,一十三人! 这正是他所有安插进洛南王府的人数! 第461章 蛛丝马迹,殊途同归 也是他忽视了,大意了。 方才竟没有低头看上一眼! 尚宫渊有些心惊,他急忙蹲下来想去看着接头人究竟是死是活。 便听到一声几乎细不可闻,却饱含怨毒的声音:“大皇子……” 也不知是这十三人里谁发出来的声音。 尚宫渊一惊,急忙站起来。 事到如今,先不管左长乐是如何揪出这些人的,他可不能露出什么把柄! 左右,地上的人除了痛得哼哼两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尚宫渊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 这十三人能被揪出来,证明,已经暴露了。 就是不知道这十三人有没有吐露出什么不该吐露的东西? 为了保险起见,这十三人是不能活的了。 尚宫渊正想着,不行晚上派人来将人弄死在洛南王府,一来解决大患,二来将残暴的名声都推到左长乐身上去。 便听柳若言道:“王爷,这十三人与外人勾结,已是证据确凿。大皇子都这般义愤填膺,想必若是将人交给王上,王上定然会给王爷做主。还恳请王爷莫脏了王府的地盘,将人交给王上依法发落吧。” 柳若言后面说了什么,尚宫渊没太听清楚,他只记住了一句话,证据确凿。 尚宫渊脱口而出:“什么证据?” 柳若言示意一旁施刑的下人,便立刻有人上前将一人的衣服解开露出肩膀。 在那肩膀处,有一枚黑月形状的标志。 尚宫渊眉头一皱。这确实是他私下设定得标志。 但,他不记得让这些潜入王府的人都在身上留下这样的标记。 “除了这标志,在这些人身上还搜到了这个。” 说着,柳若言拿出了两枚北狄的钱币。 北狄的钱币与古武不同,乃是一柄小刀的形状,因形状难制,因此北狄的钱币要比古武的圆孔钱厚一些。 “这两枚钱币内有乾坤。”柳若言在钱币刀柄上一抹,便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这钱币竟是中空的。 柳若言慢慢展开那纸条,缓缓说道:“这上面写了王爷归府的时辰……” 尚宫渊瞳孔剧缩,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可能!因为他已经收到了那枚带有时辰的中空钱币。柳若言手里又怎么会有? 柳若言顿了顿,眼眸带着深意看向尚宫渊:“大皇子殿下觉得什么不可能?” “没什么!”尚宫渊掩饰掉方才自己的一时失态,又道:“只有这两样怕是证据不足吧?毕竟是要呈给王上的。” 话一出口,柳若言就轻轻笑了。 都这样了,还证据不足呢?一个黑月标志将尚宫渊所有的眼线连在一起,两枚中空钱币坐实了这些人勾结泄密。 柳若言笑得很浅淡,并未引起尚宫渊的怀疑。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解释:“殿下果然思虑周全。不过,殿下方才也说了,即是王上赏下的人,要生要死都随了王爷!莫说证据现下已然足够,便是这些不够,就凭这一点风吹草动,王爷将人打杀都不为过。只是王爷做事喜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赏罚分明,这才在庭院里当众打罚想逼出幕后主谋。” 尚宫渊无话可说。 便在这时,左长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大皇子,时辰不早了。本王送你出去。” 尚宫渊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黒不过还有几个时辰,这几人若是不死,他实难安心。 夜澜儿走近他,轻轻拽了他的衣袖一下。 尚宫渊反应过来同夜澜儿走了。 柳若言同守卫细细的交代着什么。 左长乐从她身后回来,恰好听到了几句。 “……夜里多派些人手,明日一早就送进王宫里。今夜定然不能有失,等王爷回来,你如实禀报便是。” 一旁的首领见左长乐神色难辨急忙拉了自己的属下将这十三人抬走了。 这诺大的空地,转瞬就只剩了左长乐与柳若言两人。 左长乐眼里泛着似火浪般缥缈灼热的光,声音却越发柔和。 “你是如何猜到这些人是尚宫渊的人?” 柳若言一顿,方才左长乐出去后,她见原管事也下去了。 便猜想定然是府内有些泄露左长乐的归府时刻。 她跟着原管事去查了下人出府的记录。 发现有两名在厨房的下人在左长乐归府之后出门采买。 不管这两人究竟有没有问题,有嫌疑是不争的事实。 这两人自然不肯认,推搡之间,露出了胸膛上的黑月标志。 黑月标志,就如同一道光点燃了她脑海里的线索。 柳若言立刻让原管事去排查所有下人。 果然揪出来了十三人。 这十三人在王府里身份各异,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共同点。 不过,柳若言灵光一闪,又翻了翻下人出府记录。 便发觉这十三人里,只有那两人总是每月定时出府大多都是寻着出府添置衣物的借口。 柳若言便命人将那两人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当着两人的面一件一件销毁,这两个人都无动于衷。 直到最后剩下了那堆钱币。 摸着钱币,柳若言倒是想起了前世曾经听过的一些传言。 说是洛南王在北狄有个潜藏的最大敌手叫黑月公子。 黑月公子的人互相之间以一种特殊的手段来传递消息。 那钱币原本也没有异常,毕竟谁身上不装一些应急。 可是当柳若言拿起一枚钱币端详的时候,便有人忍不住了,眼神一直往柳若言那边瞟。 最终,柳若言成功找到了两枚中空的钱币。 这时,首领带着左长乐筛选出的名单来拿人,却是正好撞到一起。 柳若言三言两语解释完,又带着些好奇道:“我能猜出来,当真是全凭侥幸,若是一开始那两人没有露出那黑月标志,我也不能想到后来那些。却不知你是如何知晓的?” 左长乐此时心里充满了傲然的情绪。 果然是他看重的女子。 便是那两人没有机缘巧合下露出那标志,可只要关起来用刑,那标志是藏也藏不住的。 只有柳若言一人能破解,最终依然是她。 面对柳若言的灵光一闪,左长乐便淡定混不在意的多。 “我手里握着整个北狄上下所有人的关系网,谁跟谁有瓜葛,谁与谁表面作戏,我都清清楚楚。” “这十三个人里,除了有七人是尚宫渊直接派来的,剩下六人的来源便复杂隐蔽的多。并非尚宫渊直接出手收买。” 第462章 妄自菲薄,馨雨归来 这其中的曲折种种,左长乐无意过多解释,柳若言大概也能料想到其中的经过。 夜色渐渐降临,左长乐往天色凝视一瞥露出一闪而过的凌厉,转过身对着柳若言却道:“今夜的事,你不必忧心,只管锁好了门就是。” 左长乐轻轻拍了拍柳若言肩头,转身便回了主院。 柳若言却不觉一怔。 左长乐……生气了么? 若是没有生气,为何不跟她一同回去? 左长乐先前说她未把自己当成这王府的主子,她回答说因为王府里没有她能放心遣用的人手。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 她是怕自己太过自作主张惹了左长乐厌弃。 她怕左长乐不说,但在心里会悄然给她记上一笔。 未嫁人前,白氏总是担心她这性子不讨好,后来她重生之后,行事稳重了许多,白氏便再未提起这话。 及至左长乐中间‘死’过一次,白氏就更不提这事。 年幼时,柳若言虽然将白氏的提点不放在心上,但经过前世的结局之后,她也逐渐明白了一点。 大约男子总是不喜欢女子太过强硬。 她前世的深宫寂寥,只能将时间打发在替夜凌华处理各类事务上,甚至于到最后他的奏折也是她。 这般恶性循环耗尽了她的心血。 方才左长乐的举动明明没什么,却让她心中遽然一跳。 入夜,柳若言看完当日王府内外记事录,将东西交给蛮南,让她也看一看。 蛮南有些惊惶。 柳若言安抚道:“难道你只想着伺候旁人吗?便是你只想着伺候我,这府里上下的事我一个人是决计管不过来的。让你跟着一起学一起看,便是要你同我分担的意思。” 蛮南捧着那些账本记录,心头发酸,她没想到柳若言所说的看重竟真的是看重, 蛮南有些哽咽的问道:“柳姑娘,你说收我做心腹考验我的意思便是这个?” 柳若言一顿,不禁笑道:“不然呢?” 蛮南慢慢收了哽咽声,答道:“在北狄,若是侍女被主子看上做心腹,少不得要替主子手染鲜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柳若言到没想到是这样。 她忽然问道:“那么雪蓝岑呢?她之前在府中可有心腹?” 蛮南道:“她只信任她带来的侍女,其他的事,奴婢原先只是在前庭洒扫并未过多接触雪蓝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柳若言点点头,又有些好奇:“我瞧过你的人事录,你是在原管事来之后从外边直接选进来的?你的家人呢?” 蛮南有些犹豫:“兄长和爹爹都参军去了。娘死了。相比起府里其他的人,奴婢的出身算是最为卑微的。” 难怪,从一开始遇到蛮南时便觉得她格外胆小,旁人对她流露出一点善意,她都仿佛得了天大的恩情一般。 柳若言想这般的人要收买只能用真情真意打动。 “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若我能在王府里站稳脚跟,虽不能承诺令你大富大贵,但一定不会埋没你。” 蛮南眼含希冀。 柳若言对着她鼓励一笑。 让蛮南带着那些账本记事录离开之后,柳若言便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她得培养一些人手出来,帮她管着王府,她好有更多时间在北狄观察世情。 她不能被动的总是去猜测左长乐的心思,有些事情将她的思绪转移总是好的。 蛮南显得很是上道,柳若言放心了不少。 第二日,柳若言起得很早,她将附院的门打开,主院内的庭院里便站着一个好久未见的人。 馨雨。 馨雨正对着屋子门口说着什么,不想一扭头便看到了柳若言。 两个女人相对而视,都是一惊。 柳若言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冲着馨雨点点头,便退回去掩上了门。 馨雨眼里却满是涩然。 她被季礼常调去了金陵,这两天才回来,一回来就听闻了柳若言与左长乐之事。 可等她真正看到,给她的震撼还是不能与听到相比。 她这么一愣神,屋里传出了左长乐的声音:“后来呢?为何说话说一半?” 馨雨回过神,急忙道:“……大皇子昨夜派来的人都已经处置了。一共八个高手再加上这有黑月标志的一十三人,属下等会便交给首领都送入王庭去。” 顿了顿,馨雨又道:“这八个人身上……需不需要咱们也给他们加上那黑月标志?” 馨雨担心左长乐误会又补充道:“等王上查明这黑月标志是大皇子所为,这样一来,就更加证据确凿!” 门吱呀一声开了,左长乐洗漱穿戴完毕走了出来,他先往附院虚掩的门口,瞄了一眼。 转过身便是严肃的神情:“不必,多加上黑月标志反而多此一举。且这次本王只想试一试,北狄王究竟在王庭上还有没有威信。” 馨雨没有再坚持,她正想自请离去。 便听到左长乐语调有些轻扬的说道:“昨夜辛苦你了。那八个高手也不是泛泛之辈。本王可允你一天假,你自去消磨吧。” 馨雨正想拒绝。 一抬眼便见到左长乐往附院去了。 馨雨又是吃惊又是心中酸胀难言。 左长乐走到附院门口正要推门,一扭头看到馨雨还在震惊的看着,便不满道:“你怎么还不走?” 馨雨咬着牙:“那属下去找季大人了。” 也不知左长乐听见了没。 馨雨抬头间,左长乐人已经不见。 馨雨有些梦幻的走出主院,她身边的王府守卫都没有拦她。 馨雨在王府内走着走着,往日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路,现下半天都找不到门口在哪。 忽然她闻到一阵饭食香气。原来她无意中走到了内厨。 她视线的尽头,刚好是一块砧板,上面一双手在飞快的挥舞的。 砧板上的菜品片刻间便被削好。 那双快手的主人停了下来,拿着什么要往外倾倒。 抬头便看到了馨雨。 那双快手的主人正是仁英。 仁英见过馨雨。 这座洛南王府里人手复杂。 也许某个人今天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你们却不是同个阵营。 仁英知道馨雨是洛南王在古武带过来的势力之一。 他见馨雨神色怔忪似是受了打击,便冲着她打招呼:“馨雨姑娘?” 谁知,馨雨下一刻便眼神凶狠,宛如豹子一般迅捷窜到他眼前,一把扼住他咽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说!” 第463章 撺掇馨雨 仁英被她吓得不轻,但还是勉强镇定道:“馨雨姑娘忘了?王爷当初受伤回来,你就跟在他身旁的。我……小的给王爷上过一次药,那时听到了的……” 馨雨松开手,眼神冰冷。 但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仁英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着气,心下暗中揣测着这个冷血女杀手的用意。 馨雨忽然问道:“柳若言……跟王爷……他们……” 算了! 馨雨忽然没有了问下去的勇气。 而听到馨雨这断断续续问话的仁英,却是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话语里。 他不由得面上一喜。 洛南王已经回来了。 而且回来之后就惩罚了那两个出去采买之人,他假借关心之名想问问情况,那两人都吓得不敢说什么。 定然是王爷没查到下毒之人是谁,但又要为柳若言出气才重罚了那两个采买之人。 这馨雨来得刚好! 仁英立刻道:“馨雨姑娘是问柳若言吗?哎,有些话不知能不能跟馨雨姑娘说……毕竟柳若言是王爷看重的女人……” 馨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希望给从这下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关于柳若言不好的消息。 “说!” 仁英心中暗喜,嘴上却为难道:“那还是王爷这次回来之前,王府里被人下了毒,就下在每日出门采买的菜品上。柳若言连着查了几日,最后将采买的两个下人关了起来。” 馨雨皱眉:“那两个人有问题?” 仁英赶紧对天发誓:“小的在厨房是验毒的。跟那两人都认识。这毒被我连着两天都验了出来!是个傻子都不会这般做吧!” 馨雨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仁英赶紧继续道:“所以啊,柳若言将那两人关起来说要等王爷回来处置时,小的想着柳若言糊涂,王爷应该不会糊涂才是,便没说什么。谁知道,王爷回来之后竟然将那两人叫去好生折磨了一番,小的瞧着回来时都吐血了!” “王爷竟这般糊涂!”馨雨皱眉道,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气。 柳若言原来就是那般不堪大用的女子,她不配跟王爷在一起。 原果然是她想多了。 “哎,依小的看,这件下毒的事只怕要这般混过去了。不能再查了,这件事是在王爷不在的时候发生的,若是查出了什么,岂不是要怪罪柳姑娘办错了人?” 馨雨淡淡道:“你怕什么。你现下说给了我听,自然跟你没关系了。” 仁英听出了馨雨话里的意思,赶紧跪下:“请馨雨姑娘为我们这些下人做主!” 也是仁英歪打正着。 一句话说到了馨雨的心坎上。 直让馨雨有了一种自己是这王府女主人的错觉。 馨雨看着仁英道:“你且带我去看看那两个人,既然那两个人是无辜的,定然要好好问清楚,这样我在王爷跟前才好说话。” 仁英赶紧带路。 仁英带着馨雨来到下人房,打开门,就见到两个下人都满脸病容的躺在床上。 一听到门响,这两个人都惊慌失措,想爬起来。 待看清是一个陌生女子和验毒的仁英。 这两个采买的下人才放松下来。 “可是柳姑娘有事吩咐?还是王爷?”其中一人紧张问道。 馨雨一听这话,心中就不舒服,竟然惧怕柳若言甚过王爷? 仁英赶紧介绍馨雨:“这位是王爷手下深得器重的馨雨姑娘,馨雨姑娘听说你们在柳若言那受了委屈,便来问问。看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跟王爷说得,尽可以跟馨雨姑娘说。” 说完,仁英还特意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那日王爷罚你们时,柳若言在场,王爷便是为了柳若言也不能轻饶了你们。可是我知道你们是冤枉的!你们放心跟馨雨姑娘说!馨雨姑娘自会还你们清白!” 那两个采买之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馨雨皱眉,开了尊口:“柳姑娘从前是家中的千金小姐,不懂王府事宜。但我不一样,我也做过伺候人的活,自是明白你们的不易。你们大可放心我。” 那两人目光越来越糊涂。 馨雨凝眉,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仁英也有点急,但他并未看出什么,只以为这两人是那日被王爷罚怕了。 便说道:“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将实情说出来,馨雨姑娘会查明真相向王爷证明你们的清白!那柳若言一介女流,哪里懂咱们下人的不易?” “王爷已经证明了我们二人的清白,你还要咱们证明什么?”其中一人语气不善莫名其妙问道。 仁英一愣,馨雨面色沉了下来。 仁英感到背后阵阵寒意在自己身后飘涌着。 “王爷证明了你们的清白?可……你们为何一副受重罚的模样?”仁英不解道。 另一人叹气:“王爷将我们叫去,并非为柳姑娘出气,而是因为柳姑娘无法判断我们二人是否是下毒之人,王爷便用了自己的法子,验证了我们二人的清白。便是给我们吃了毒药。那种痛……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只怕就是真正的奸细吃了这毒药都要招认!” 馨雨眼里已经冒出了火光。 仁英连看都不敢看过去。 而那人还在继续说着:“柳姑娘倒也没有诬陷我们。事后,王爷还派人送来了银两和药,还说日后会重用我们二人。我们兄弟二人毕竟是从宫里送来的,王爷有怀疑,手段激烈了一些也实属正常……” 馨雨转身就走。 仁英又想上去叫住她说两句,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上去,肯定是要被打死的。 仁英应付了两句,走了出来,觉得这次事情的走向跟主子预测的不一样,是不是该给主子说一声。 入夜,仁英再一次翻墙而出,躲开侍卫,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没过一会,一个女子的身影便从黑暗处远远靠近。 仁英赶紧就给跪下。 “主子!事情有变!那两个人被洛南王罚了之后并未怨恨柳若言,反而对洛南王心服口服。小的准备好的说辞,那馨雨姑娘倒是信了。可惜,功亏一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这下毒之事究竟栽到何人头上为好?” 那女子的背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漫长的等待中,仁英只觉得这背影似乎有些怪。 第464章 水落石出,宠溺 他不由得心生警惕,起了狐疑。他一边说道:“主子?”一边向前又多走了几步。 这才觉出不对来,那女人从来只是穿着一身的黑色罩衣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罩起来。 什么时候她会穿这等月白色的衣裙在身上? 而且……这背影…… 不对!不是她! 仁英顿时懊恼不已,他心知自己是大意了! 着了旁人的道,就是不知是谁在误导他。 “你是谁!”仁英慢慢站起来,双手握成拳,随时准备出手。 女子缓缓转过身,身影朦胧。 仁英只觉得熟悉非常。 便在这时,两队亮着火把的队伍从那女子身后如鱼贯而出将他围了起来。 火把的照映下,那女子的面容清晰可见。 蛮南拧着眉,一双眼睛与他遥遥相视。 “怎么会是你!”仁英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不远处的王府侧门开了,柳若言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原管事。 蛮南一个决绝的眼神在仁英身上打了个转,而后面向柳若言跪了下来。 柳若言扶起她,冷眼看向仁英。 这男人不仅骗人还想骗心! 仁英便知道一定是他哪里露出了破绽! 也许一开始怀疑的就是他? “柳姑娘,是我输了。但不知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想来我该没有破绽才是。采买回来的菜品三番四次都是在旁人手中验出毒来,这与我何干呢?”仁英很是镇定。 柳若言摇头:“这一点,我与你的看法却不相同。在没有真正查出下毒之人是谁之间,凡是接触过那些菜品的人都有嫌疑。采买的人,监视的人,验毒的人,包括那些菜农,都有嫌疑。” 柳若言见仁英仍旧一脸的不服气,“三番四次有毒,采买的人嫌疑最大,监视的人次之,你呢,就没有嫌疑了吗?所有的菜都是你来验,府中的王大夫又不在。若是那些菜就是没有毒呢?你却验出了毒,那不是很明显么?” 仁英说不出话来了。 柳若言又道:“所以你并非没有嫌疑,只是你足够隐蔽。因此那天我和原管事出门走了一遭去采买。回来的菜品果然无毒。正是你想叫我将怀疑的目光落到那两个采买之人头上或者是派出去监视的守卫。” 柳若言声音微寒:“那采买的人和守卫都是北狄王赐下的。若是我当真就在当日定了那六人的罪,等王爷回来,不管是查明真相之后因我致使王爷名声受损,还是王爷包庇于我。都会因此离间王爷与北狄王之间的情分。” 仁英微微闪躲着眼神,不敢直视。 柳若言又道:“你没想到王爷虽然罚了那六人,但却师出有名。这才慌了想求救你的主子!” 仁英听到主子两个字,猛然抬起头看向蛮南。 蛮南一直低着头站在柳若言身后。 柳若言微微侧头瞄了一眼蛮南,随后又用一种更为严厉的语调道:“你对蛮南好,是别有居心。可你没想到你的别有居心也暴露了自己。你那晚,不在房中正是去见了你的主子吧。你回房后,蛮南在屋外唤你,你并没有出来是不是?” 说到这里,仁英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抬起头:“是,我那晚并没出来见蛮南,也没有任何人看到我出去,为何你就能猜到我的主子……是女子?” 柳若言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蛮南,对着仁英道:“是气味。唯有女子身上才会带着香气。你那晚回来的时候沾了香气。蛮南在你的门口,闻到了那一丝残留。” 后来蛮南回来之后将她的猜疑一说,前后论证,柳若言便断定,仁英出去见得是女子。 柳若言早就有所怀疑仁英。早就吩咐过原管事派人多留心仁英的举止。 而馨雨歪打正着给了仁英这个机会。 柳若言便跟在仁英身后,只是蛮南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假扮仁英的主子的。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仁英的主子作何装扮,举止为何,蛮南提出要去假扮是十分冒险的。 但蛮南十分坚持。 仁英望着在柳若言身后露出一袭衣角的蛮南皱眉道:“蛮南,你为何要骗我?” 蛮南露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坚决:“那你为何要骗我?” 仁英有些暴躁:“我何时骗你了!” 蛮南坚决道:“你骗了柳姑娘就是在骗我。你故意令我觉得你对我有意!好方便日后借我行事!” 这确实是他原本的计划,但……这不对呀!他好想否认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方才他会认错! 柳若言目带深意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将他带去王爷那里。如实禀报。” 仁英脸上尤带着不甘心盯着蛮南被押走了。 柳若言带着蛮南回了自己的附院。 经过主院正屋的时候,蛮南犹自伸长了脖子直往屋里探。 柳若言一根手指弹在蛮南脖子上:“还看?再看就成了鸡脖子了!” 蛮南噗嗤一笑,“柳姑娘,你胡说什么呀。” 主仆二人进了附院。 在柳若言的要求下,附院内只有蛮南与她。 两人什么事都是自己来。 正要睡下,左长乐那边却派人来请,将院门敲得咚咚咚响。 柳若言便再起身,去了主院。 屋里,除了左长乐还有馨雨、仁英、原管事。 柳若言很随意的施了一礼:“王爷。”便打着哈欠坐在一边。 左长乐不仅没有怪罪,还顺手将桌子上的茶点往她那里推了一推。 眼里满是宠溺。 馨雨只恨不得自己眼里生疮,再也看不到这一幕。 柳若言喝了口茶,咬了口点心,便问道:“可是这人招出了幕后主使?” 左长乐眼里闪过赞赏。 柳若言道:“是谁?” 左长乐道:“他说是雪蓝岑。” 柳若言又咬了口点心,细细的琢磨。 左长乐等着她。 一旁的馨雨又是忍不住想翻白眼。 方才他们明明都已经推断过了,不可能是雪蓝岑。 左长乐非要将柳若言叫来。 这下可好,若是柳若言说是雪蓝岑,怎么着?为了维护柳若言的面子,难道你堂堂王爷当真要将人打成雪蓝岑的线人不成? 第465章 选妃前夕 “不会是她。她的性子比较直接,若是下毒定然会直接下给某个人,这种迂回下毒离间人心的方法不像是她能想出来的。” 柳若言咽了口茶,抬起头:“也不会是大皇子。想来是哪个暂时还没露面的。” 左长乐点点头,见她吃点心配茶吃得香甜,便顺手拿过她那盏茶,正要喝。 柳若言劈手给夺了过来,目带嗔怒:“这是我的。” 而后柳若言起身给左长乐倒了一盏拿来推给他。 左长乐神情很是满意,大大方方喝了。 直把一旁的人看得心头都泛上了酸味。 底下跪着的仁英忍不住道:“你把蛮南给我,我什么都说!” 柳若言冷睨他一眼,眼里寒光四射。 仁英闭上了嘴。 一旁的馨雨越想越生气,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人给耍了!这下丢人丢到柳若言跟前去了!想到这里,馨雨一脚就踹了过去! 仁英应声而倒,馨雨拔出自己贴身的匕首就要杀了他。 柳若言忽然道:“且慢!” 在馨雨心中,柳若言就不是什么主子,她不管不顾就要下手。 忽然左长乐挥手一扬,手里的茶杯就朝着她砸了过来。 这茶杯力道轻,没用任何内劲。 馨雨却不得不躲。 左长乐低喝了一声:“放肆。” 馨雨跪下,一语不发。 柳若言冷眼瞧着,并不说话,也不开口替她求情。 “这次是你阴差阳错,但,若论心不论迹。馨雨,你可知错?” 原管事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柳若言没说。 于是左长乐便罚了馨雨扮成侍女,跟在柳若言身后,在选妃那日一同入宫。 原来还是为了柳若言。 馨雨咬牙称是。 左长乐道:“若是你再办不好,你就自去季礼常那里领罚吧。” 馨雨默然告退。 仁英也被外面的守卫带下去关在了王府的地牢。 柳若言悠然叹道:“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便不打扰王爷了。过两天就是选妃大赛,在下要好生歇着好去应付那些王庭里的人了。告辞。” 说着,柳若言便起身。 原管事在这时,极其有眼色的抢先一步出了门,临走时呯的一声将门关上。 柳若言顿了顿又折返了回来。 左长乐眼含戏谑问道:“可是舍不得我了?” 柳若言白他一眼:“有事问你。那选妃大赛,若是输了会怎样?” 左长乐自信道:“你不会输。” 柳若言道:“万一呢?” 左长乐自信道:“没有万一。” 柳若言有些着恼:“我跟你说真的,若是输了有什么后果。你总该提前告诉我才是。” 左长乐摇头:“你没有那个知道的必要。” 柳若言:“……行吧。” 左长乐:“还有事吗?” 柳若言:“……没了。” 左长乐伸了伸懒腰:“那就快回去睡吧。不然,你想今晚留下来陪我?” 柳若言迅速起身:“明天见。” 左长乐一人躺在自己房中,诺大的雕花木床上,他眼中闪着必得的神采。 选妃,不会出现意外。 同样的夜晚,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距离王庭不远的地方有一栋极为华美的宅子,至少从外面看起来是如此。 这宅子外的的匾额上竖挂着巫神两个字。 诺大的宅子里,婢仆成群,在深夜中依旧灯火辉煌。 在最大的那栋房间里,司侍端正的坐在床上打坐调息着。 一旁浑身罩着黑衣蒙着黑面的女子在一旁看着。 不多时,有人进来在黑衣女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黑衣女子眼中流露出愤怒,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司侍缓缓睁开眼,嘴边勾出一个阴冷至极的歹毒笑容。 可诡异的是,这笑容在展开到一半的时候,被司侍生生收住,又缓缓恢复成了淡漠的神色。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仿佛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跟他无关。 “她出去了?” 司侍的声音很是淡漠。 一个男子从屋顶上跳下来:“是,她自己收买的下人出了问题。” 司侍讽刺一笑:“阿多,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那日背着我与王后约定让柳若言加入我门下。如此的胆大妄为,你说说,她的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拿出去唬人了!” 这叫阿多的男子微微一笑:“这不就是大人您希望的吗?要不然当初为何费尽心思将她救回来!” 司侍缓缓点头:“她那点小心思我倒是明白,无非便是荣华富贵心意难平。不过我对那个柳若言倒真的是感些兴趣。她的出生年月时,竟算出来了一条乌云蔽月,日月交辉的局象。待我改日在圣池沐浴之后再好好一观她的容貌吧。” 阿多将这个当成了命令:“是。” 司侍无奈笑道:“人家小姑娘还要参加选妃呢,你可别现在就去。就等选妃那日吧,你暗中协助她将柳若言带到我这里。” “是。” 雪蓝家的府邸里。 雪蓝岑一脸失落跟着侍女在府内的操练场上来回打转。 已是深夜,但雪蓝岑半点要睡的心思都没有。 操练场上亦是灯火通明。 她的贴身侍女不停的劝慰道:“小姐,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在这样下去,你熬不住的!” 雪蓝岑神情缥缈:“那又如何!” 贴身侍女看了一眼操练场上的家卫。 雪蓝岑如同着了魔一般一心要夺回王妃的位置,她下令一百余家卫日夜操练,只等选妃那日,若是柳若言中选,便杀了那女子! 侍女瞧着雪蓝岑的模样像是魔障了。 不过幸好,雪蓝家主出于长远的计划考虑也认为,洛南王休妃此举是对雪兰家的大不敬,家主已经进王庭求圣令去了。 “小姐!小姐!家主回来了!” 这侍女眼睛尖,早就看到雪蓝家主的身影在仆随执灯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赐婚的圣令阿达拿到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雪蓝家只怕要成为笑柄了!” 雪蓝家主深深看向雪蓝岑。 雪蓝岑顾不上回答,抢过圣令,展开一看。 上面果然是赐婚圣谕。 赐雪蓝岑为洛南王贵夫人。 雪蓝岑惊喜万分,她看向雪蓝家主,神色大喜之下透着一股决然的孤寂。 “阿达,咱们家早就没有什么面子了!且能保住里子再说吧!” 第466章 男装,赌坊 还有两日便是选妃,虽然左长乐信誓旦旦说着她不会落选。 但柳若言心中依然不能放松。 她不知道左长乐究竟有什么倚仗。 她向来不愿将跟自己有关之事主动权交由旁人手上。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柳若言极尽可能地将自己能遣得动的人手遣出去打探消息。 柳若言只要这些守卫盯紧了阿罕娜的行踪。 这一日里,果然也没白费功夫。 阿罕娜不仅是今日,甚至前几日连门都没出,躲在家中苦练臂力。 柳若言得到这消息之后,颦着眉,问身边的蛮南:“你说,这选妃总不会还要比试谁的力气大吧?” 蛮南想了想,不敢肯定道:“柳姑娘,这还真是不好说呢!你想啊,我们北狄的女子不像你们古武的女子,整日里除了琴棋书画就是烹茶插花。北狄的民风彪悍,大多父母生怕自己的女儿将来成人吃亏,都是将女孩儿散养的,任由她们在泥上打滚!任由她们跟男孩子打闹着长大。虽说将来成婚之后还是以夫为天,可在我们北狄,若是女子受了委屈,是可以自己讨回来的。且若是有女子动手打了丈夫,并不会有人觉得是她太过泼辣,反而觉得这女子是个有胆识的。” 柳若言沉声道:“还有这等事?” 柳若言一顿,这看似像个玩笑的选拔条件若真的是比试谁的力气大,她根本没有优势。 她懂一些马术懂一些药理,甚至也精通一两道小菜,懂得雕一些小玩意。 唯独这力气上,她从未专门训练过。 因她天生便知女子气弱,她在甄选那些将来能用得到的技能上时,根本就排除了这一项,只专心于那些。 柳若言忽而道:“必须得想个法子,将阿罕娜激一激,让她出府。” 柳若言断定,阿罕娜是知晓内幕的。 光凭那日王后宴会,她能与洁洁那千分庭抗礼,她在王后心中的地位便不低。 闭门不出……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柳若言闭目沉思一番,心中遽然起了一个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才在她心头涌上滚了一滚。 柳若言便自己先笑出声来。 这样荒唐的事,她上辈子没少做过。 那时,她总是一面要压着自己去学那些大家闺秀的礼仪,一面又忍不住自己的冲动莽撞轻信他人为旁人出头。 真是久违了…… 柳若言摸着自己的下颚想着。 柳若言说干就干,她从左长乐那里转了一圈回来。 立刻换了一身男装,带上同样被逼换了男装的蛮南和一队侍卫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富家少爷出门了。 柳若言极尽暴发户的做派,两个手指上各套了一个成色纯粹的玉扳指。 头上的发冠用金子镶的。脖子上套了个项圈。 腰间还带着一条缀满宝石的腰带。 衣服上能绣珍珠的地方,绣满了珍珠。 一双鞋子金光闪闪。 路上见到穷人就散钱币。 那副大摇大摆的张狂劲,就差把有钱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就连蛮南跟在后面都觉得自己被闪耀得有些黯淡无光。 “姑娘……少爷!你究竟想做什么啊?你这样会招来旁人的觊觎的?”蛮南小声道。 柳若言满不在乎道:“我怕什么,后面不是还跟着打手吗?” 被安排成打手的一众王府守卫…… 终于,柳若言停了下来。 蛮南抬头一看,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这里可是赌坊啊! 北狄原本是没有赌坊的,可好赌、不劳而获可说是人的本性之一。 百年前,自古武与北狄两国流通越来越频繁,不少古武的东西便传入了北狄。 这赌就是其中之一。 在马上,刀剑上长大的北狄人头一次见识到了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东西也能令人血脉喷张! 当你将全部的身家压在赌桌上的那一刻,你的整个人都是爆炸的,几乎快燃烧起来的! 这赌,在北狄境内竟然流传的比古武还广。 北狄境内,上至权贵,下至普通百姓,没事便去赌一把。 但这赌坊的形成又与在古武境内有着大大的不同。 北狄人强悍坚韧,便是输了全部身家,甚至是自己的老婆都不要紧。 他们会更加拼命去赚取钱财,以期求赎回自己的身家或者是老婆。 但,若是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赚不到赎回老婆或者身家的钱时,便会赖在赌坊不走,想尽各种办法赖账! 偏偏北狄人好武。 便是赌坊派出了打手去威胁北狄人。 北狄人反而当做自己是遇到了挑战,越发的来劲。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久而久之,在北狄生根发芽的赌坊便比别处多了一条规则。 不得抵押老婆,不得抵押全部身家。 否则终生不得踏入赌坊! 这条严苛的规则一出,身上没什么大钱的百姓也不敢去了。 赌坊便彻底成了北狄权贵之间的玩乐。 在这一点上,北狄的赌坊确实泾渭分明。 这也是柳若言上次在北狄街上游荡,总是觉得不甚和谐的原因之一。 柳若言抬头看着面前这名为揽月坊的赌坊,转身对着蛮南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能最快让阿罕娜好奇且出府一看的便是有人开盘这次选妃的结果。如果有人不要命一般将身上能掏出来的银钱都押给了阿罕娜。你说她好不好奇,想不想出来看看?” 蛮南很是惊讶,还能这样? “姑娘为什么不押给自己?这样不是更能刺激到阿罕娜吗?”蛮南反应很快。 柳若言微微一笑:“刺激过头了可就不是好奇了。” 说着,柳若言大步走了进去,她身后一干人等只能跟上。 揽月坊的格局倒是与天下的赌坊都差不多。 十几张大桌子,摆着各种不同的玩法。 每一张桌子前都簇拥着许多人。 其中最瞩目的便是赌坊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三个人的名字。 一是柳若言,二是阿罕娜,三是洁洁那千。 柳若言已经开到了一赔十的盘口,而阿罕娜是一赔三,洁洁那千是一赔二。 显然,买洁洁那千的人是最高的。 在大多数北狄人心目中,洁洁那千必赢无疑。 第467章 呼声最高,一手操作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柳若言没想到这次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里的盘口竞争如此激烈,北狄第一勇士一家便是在风口浪尖上,岂能不关注这里的盘口走向。 柳若言步履沉稳走到选妃的赌桌前,拆了自己的扳指、项圈,发冠,腰带以及身上装了一大袋的珍珠。一股脑都丢在了阿罕娜的名字下。 一旁登记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稍……稍等!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能不贵重么?谁让左长乐府里少钱币却多这些东西呢? 她问左长乐要钱的时候,左长乐看也不看就甩给她一个盒子,盒子里正是这些首饰玩物,这才给了她灵感扮作男装。 然而柳若言并未理会,反而转身看向身后守卫:“你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也一并拿来放了!” 那些守卫面面相觑,神情十分尴尬,犹疑。 柳若言这是气疯了吗? 怎么下给了阿罕娜? 或者,这其实是一种考验?他们谁敢真投阿罕娜,谁就要被惩罚? 这些守卫心思多变,并不敢真的投给阿罕娜。 有几个谨慎的直接投到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下注的柳若言名下。 柳若言倒是没想到会这样,左长乐不是说这些守卫都会听自己的话吗? 她这么一顿,就给了这些守卫更加错误的讯号。 所有守卫整齐划一照着最先开头之人的动作,看也不看,眼睛也不眨一下,径直就将身上值钱的东西砸到了柳若言名下。 …… 好吧,你们果然是忠心的。 “这位公子……您投的金额已经大概估算出来了,若是换成白银,足有三万两银子。若是换成北狄的刀币,那足有三十万钱。加上阿罕娜原本有的投额共是五十七万钱。” 柳若言顿了一下问道:“洁洁那千那里呢?有多少钱?” 计数人恭敬答道,这全是看在柳若言大方的份上。 “洁洁那千小姐足有四十六万钱,约四万六千两白银。” 柳若言点点头,如此一来,阿罕娜便比洁洁那千多了。 而她的名下……大约有一万两白银,也就是十万左右北狄钱币的样子。 这样的金额也不打眼,也不用担心有人起疑。 柳若言又在旁边等了等,这计数人将选妃的下注结果高高悬在桌前。 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柳若言带着人远远退开,叫了个包间,坐着等去了。 这边选妃下注桌,成了最热闹的去处。 下过注的和没下过注的都对着这三个结果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赌坊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伴随着几名女子刁蛮任性的说话声。 “揽月坊是怎么做生意的!” “竟然挂了柳若言的名字上去!这不是明摆着坑人钱财吗?喂!你们这些人都不要被骗了!” “为什么有阿罕娜却没有我的名字?” “……” 几乎是一瞬间,这些刁难的声音便涌了进来。 大部分来赌着玩的百姓都聚集在选妃注桌前,因此这针对性极强的吵闹声便清清楚楚传入了赌坊内的每一个人耳中。 柳若言坐在包间内,门上挂着帘子,却不妨碍清晰听到外间的声音。 而这外间的声音清清楚楚分成两种质疑。 一种是质疑柳若言没资格将名字挂上赌牌的。 另一种则是质疑赌坊不公,挂了阿罕娜,洁洁那千,却不挂旁人的。 吵吵闹闹之间,赌坊的管事也出来了。 这赌坊管事是个年近四十富商模样的人。 他满头大汗跑到赌坊门口向那四个北狄贵女告罪。 这场热闹不小,柳若言听了片刻,便开口道:“看来今日这赌坊的主人并不在。” 柳若言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句话。 蛮南怪道:“为何?” 柳若言道:“能将揽月坊开在北狄这么长时间的主人,岂能是普通人。可这管事的出来却是连连告罪,只想息事宁人。显然这赌坊的主人并不在赌坊里,这才让管事的没了底气。” 柳若言玩着手上的茶杯,忽然漫不经心道:“想让这些贵女快点离开?简单啊。” 说着,柳若言放下茶杯,走到门口管事身边。 柳若言今日的一身男装,是有讲究过的。 她行走之间难免会露出破绽。 但她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定,又不先开口。 便如一颗清隽的垂柳,清雅中又有几分文弱气质。 竟是与绝大多数北狄男子不相同。 那些叽叽喳喳的贵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竟同时低下声去。 “管事的不方便说,但在下可以告诉几位姑娘。”柳若言刻意压粗了嗓子:“为什么阿罕娜能上榜而你们都不能?” 柳若言这么一开口就有些破坏她此时的清秀气质。 那些贵女缓过神来,都纷纷咄咄逼人问道:“为什么?难道我们都不如她?” 柳若言微微一笑,转身指着选妃的姓名牌子。 “阿罕娜已然是选妃呼声最高之人。就连洁洁那千都不如她。你们有信心将姓名挂上去之后能超得过洁洁那千?你们……敢?” 方才就是有贵女看到阿罕娜超过了洁洁那千居然成为了选妃呼声最高之人。生怕这结果影响了真的选妃,这才跳出来质疑。 这会被柳若言一句话说出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啊。 洁洁那千与阿罕娜一向走得近,阿罕娜超过她倒没什么。 可若是她们这些人,超不过洁洁那千也就算了,要是超过了,洁洁那千还不得将她们记恨在心间? 阿罕娜有那个底气敢,她们可不敢! 这四个贵女想到这里,心里的恐惧溢出来。 急忙带着下人走了。 那管事的连忙向柳若言道谢。 柳若言粗着嗓子道:“你只想着谁都不能得罪,自然畏手畏脚处理不好。” 管事的问清楚柳若言所在的包间,坚持给她送来了一壶上好的雪茶。 柳若言也没客气,今天她可是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下去,一壶雪茶不算什么。 只希望能钓来该来的人。 经过刚才的那番小插曲,柳若言现在越发相信一点,那便是阿罕娜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方才那些贵女明显也在选妃之列,可她们还有闲空在外面荡着! 第468章 各家下注,各有心思,一赔二十 喝过了茶,柳若言再看一眼外面的赌桌。 现下洁洁那千的名字下下注数已经飙升到五十三万钱币。 而阿罕娜增长缓慢,现下仅仅五十九万。 望着这两个互相攀比不断攀登的数字。 柳若言忽然觉得也许北狄王庭的水也是一样的深。 她有心想再加一些,回头在守卫身上打了个转。 那些侍卫都齐刷刷的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唯有蛮南犹豫了一下,才捧出了她的一些小首饰。 蛮南的首饰不值多少钱币。 柳若言冲她笑了一下,并未伸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爆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谁,又下给了洁洁那千?” “阿罕娜第一的名头保不住了!两边已经持平了!” “不,又有人加注洁洁那千了!” “虽然阿罕娜的赔率高,但显然洁洁那千的胜算更大一点!” 柳若言思索了一下,抬脚走了出去。 赌桌那边,刚刚下过注的人正好转身离开。 柳若言虽然没见过几次阿罕娜,但对她的印象极深。 再加上柳若言自己也才扮上了男装,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背影。 便肯定方才给洁洁那千下注的人正是阿罕娜。 阿罕娜是带着自己的婢女来的。 这主仆二人也是扮成了男装,且为了怕人认出来,阿罕娜在自己脸上刻意做了一道疤痕。 柳若言悄然尾随在阿罕娜身后。 阿罕娜主仆出了揽月坊,均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主子,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下注?您带了近半的积蓄出来就是白送给旁人的?”婢女有些埋怨。 阿罕娜轻哼了一声:“这只是赌坊敛财的手腕罢了。我就是得了这个第一便能在选妃中胜出么?” 婢女更加不解:“主子的意思是不必在意?可若是不必在意,您又为何要亲自出来,还给洁洁那千加注?” 阿罕娜一敲婢女的小脑瓜:“整日都待在家中练骑射,我也闷哪!洁洁那千命好自有王后派最好的弓箭师傅教导,可我却是不行的。若是不想被洁洁那千比下去,只能尽全力!至于我给洁洁那千下注嘛……” 当然是希望洁洁那千掉以轻心了。 最好后面都不要有人给她下注,最好都给洁洁那千! 这样,等到选妃那日,洁洁那千必然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已经赢了。 到时,她再用一些小心思,三轮甄选内容一过,洁洁那千根本就扶不上去! 阿罕娜想着,心中得意,转过身朝着背后吵闹的赌坊。 站在她的这个角度还能清晰看到赌坊里挂着的姓名牌号。 人人都在追捧着阿罕娜和洁洁那千的名字。 一旁的柳若言三个字都被衬托得冷清黯淡无光起来。 阿罕娜瞧着柳若言名下那稀稀拉拉的金额,心中冷笑。 这是北狄贵女之间的争夺。 一个外来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参与。 根本就无人看好她。 阿罕娜这样想着便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带着婢女走了。 在她离开后,赌坊门后才闪出男装的柳若言来。 她方才听到了阿罕娜的话。 骑射? 她的骑射仅是普通水准。 骑马尚可,若是射箭,十箭里面能中三次。 想着这一点,柳若言忧心忡忡的回了王府。 她本没将这什么选妃放在心上。 但越临近,她越是想明白了。 她若是不能赢下这一次,她往后在北狄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可以说,此次选妃才是她真正在北狄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 可左长乐的承诺却让她越发没把握起来。 带着这样的心思,她就连晚膳都用得很少。 左长乐白天不知去了哪里,晚上难得回来与她一同用膳,却见她有些郁郁寡欢。 “后日你选妃要穿的衣裳我已派人订好了。”左长乐状似无意随口提了一句。 柳若言一顿,她倒是忘了这一点。 柳若言正色道:“多谢。” 左长乐顿时眉头一拧,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你方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仅仅只用了两个字就能叫我如此心痛难忍?” 柳若言:“……” 左长乐眼眸中透着暗沉的光芒幽幽道:“还跟我这般生分?” 柳若言改口:“那……辛苦你了王爷……没想到你这般体贴。” 左长乐琢磨了一下:“还差一点意思。” 柳若言登时憋不住气笑了:“王爷不想好好吃饭那就别吃了。若是有空帮我打听一下选妃究竟比什么。” 左长乐漫不经心道:“比什么都是人家定的,你不用在意,我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你。” 柳若言是当真不知道左长乐哪里来着这等自信,她微微叹了口气,心想,你为何不跟我说呢?说了我便不会这般忐忑了。 左长乐却是皱眉看着柳若言直觉她今日定然是有事。 吃过晚膳,趁着柳若言去查账看王府记事录的空档,左长乐找了个借口将蛮南留下问了今天之事。 蛮南将她所见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左长乐点点头。 是夜,远在边关的季礼常,忽然收到左长乐的急讯。 要他调一批北狄银钱去揽月坊下注。 且这下注的对象并非柳若言,而是洁洁那千与阿罕娜! 还剩一日,明日就是选妃的日子。 柳若言一早却被蛮南惊疑的声音给吵醒。 “柳姑娘!快起来!外面现下都传疯了!” 柳若言闭目片刻,猛然睁开眼:“传了什么?” 临近选妃,外面传得每一道流言都是关键。 蛮南半是无奈半是暗恨:“你在揽月坊的赔率已经达到一赔二十了!这简直是破了揽月赌坊的记录。” 柳若言却眼前一亮:“洁洁那千和阿罕娜名下的金额现下是多少了?” 说起这个,蛮南更加无语:“洁洁那千现下已有百万北狄钱币。阿罕娜则有九十多万。” “咦?她们二人竟相差无几?” 蛮南想起昨晚左长乐叫她回话的事,便犹豫着道:“姑娘,昨晚王爷叫住我问了昨天你都做什么了。奴婢据实以告。您说这变故会不会跟王爷有关?” 柳若言不知在想什么,蛮南连着问了两遍,柳若言才有反应。 她不客气道:“自然是他了!” 这句话说完,柳若言脸色一变:“他实在是个败家子!” 第469章 私库加码,让鹬蚌相争去吧 蛮南吓了一跳。 柳若言忽然站起来:“他不是说我必胜吗?现下我的赔率都到了一赔二十了。他竟还不想着投注在我身上吗?” 说着,柳若言又在房中翻箱倒柜找起能抵钱的物件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来人却是原管事,原管事目不斜视,忍住了去打量此刻一团乱糟糟的内室的冲动。 将库房的钥匙递了过来。 “之前,只给姑娘移交了账本册子王府库房让姑娘清点。方才王爷有令,将他私库的钥匙也一并给姑娘。王爷还说了,随姑娘折腾。” 柳若言登时有火气都发不出来了。 但她还记着要保持自己的形象。 柳若言克制着自己,示意蛮南去拿过来。 “他的私库册子在哪?”柳若言眼盯着蛮南将钥匙收好,这才问道。 原管事嘿嘿一笑:“王爷说了,这是私库,没有册子。” 左长乐的意思便是这私库里的东西她可以随意拿了。 而且拿多拿少他都不管。 柳若言微微颦眉。 这将她当成什么了? 于是原本听到私库二字明明很是高兴的柳若言,忽然又沉了下来。 淡淡嗯了一声便将原管事打发走了。 原管事莫名其妙,一路小跑回去禀报左长乐。 左长乐转瞬间便明白了柳若言的意思,他笑笑,毫不放在心上:“本王知道了。她后面要做什么,你只管配合就是。” 哎,柳若言是想气死他吗? 总是这般跟他算的清清楚楚,要知道,他能给的都是他不缺的,并未放在眼里的。 若真的不能给她的,他会提前与她说清楚。 左长乐的私库,说是私库其实也就是一间小耳房。 在主院僻静处,毫不打眼。 一打开,柳若言便被震了一下。 里面有七八个大箱子,且没有上锁。 柳若言一进去,就被晃花了眼。 南珠、珊瑚、玛瑙、碧玺、琉璃、翡翠、金银等物。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她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财宝。 只是,左长乐就这样将这些东西随意的扔在一处简陋的耳房里? 也太大胆了吧? 柳若言进去每样个挑了一两件揣在怀中走出来。 蛮南见到都瞪大了眼。 柳若言还从未在手上捧过这般贵重的东西,见蛮南呆住了不由得好笑道:“你还不过来帮我。” 于是主仆二人就像是做贼一般将这些东西裹好抱在怀中悄然出了王府。 柳若言主仆二人刚出了府,左长乐便从隐蔽处走出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似有星光闪烁。 能看到柳若言这般姿态,也不枉费他昨夜派出去那么多人手加急将东西运回来,一大早又派人去下注了。 揽月赌坊。 此时赌坊内,最热门最受关注的已然变成了选妃之争。 几乎所有的赌客都是一路看着洁洁那千与阿罕娜的下注金额一路升起来的。 而今早不知名的商客将这股狂热带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继洁洁那千破了百万之后,又突破了一个新台阶,飙到一百三十八万北狄钱币。 阿罕娜则是停留在一百一十二万不再动弹。 人群里,女扮男装的阿罕娜十分满意目前的局面。 她本来还怕自己追的太紧,又带了一笔钱出来准备继续将洁洁那千投上去。 现下看来倒是可以省了这笔钱了。 阿罕娜美滋滋的想着,左右明日便是选妃大赛。 以目前的差距,她是决计追不上去的。 阿罕娜正想到这里,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天哪,这得多少钱币?这是上好的红珊瑚啊!” “啊啊啊!这居然是下注给阿罕娜的!阿罕娜什么时候竟有了这般的追捧者?” …… 什么! 阿罕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哪个爱慕者这么蠢! 她都这么明显的避开洁洁那千的锋芒了,还看不懂吗? 阿罕娜一念及此,怒气冲冲的就拨开挡在她身前的赌徒,朝着选妃赌桌走过去。 那边计数人刚开好了凭条交给蛮南,蛮南收好凭条,钻入人潮中一下子就不见了。 阿罕娜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背影。 果然是个男的! 阿罕娜带着想呕血的心情仰头那么一看。 天哪,她都一百四十一万了! 不行不行!立刻投给洁洁那千! 阿罕娜毫不手软,将自己带来的五万北狄钱币投给了洁洁那千。 洁洁那千一百四十三万! 两人的差距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洁洁那千勉强占着那么一点优势。 阿罕娜望着周围那么多一脸看好戏一脸兴奋看热闹的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们这些蠢货!没事给我下注干什么…… 阿罕娜红唇轻抿,想出了一个主意。 她扬起了自己手中的凭条指着洁洁那千喊道:“投给洁洁那千!洁洁那千才是有资格成为王妃的女子!洁洁那千稳赚不赔!” 说着,她的婢女装作被带动赞同的模样将自己手上的一份钱币投了上去。 在阿罕娜的带动下,又有一波人潮加注给洁洁那千。 眼看着两人的金额渐渐拉大。 忽然人群中冒出来个声音道:“咱们买赌不就是赌运气吗?阿罕娜的赔率这么好,为什么不投她?给我加十万钱币!” 阿罕娜气炸了! “谁!是谁!” 可惜这会围观的人群都纷纷议论开了。 没人理会阿罕娜。 从人群中扔出来一个钱袋正好砸在计数人眼前。 “得嘞!阿罕娜再加十万!” 阿罕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名下的赌注金额又往上飙。 她回过头死死盯着人群,她倒要看看是谁破坏她的好事,跟她对着干! 没想到人群中伸出来一只手,直接抽走了计数人手中的凭条与空钱袋。 阿罕娜连人影都没看清! 混账啊! 就在阿罕娜几乎陷入抓狂的时候,她身后的婢女将她拽了出来。 “主子!您快回去吧!再在赌坊耽搁下去,您的射箭还要不要练了?” 阿罕娜的婢女是忠心。 阿罕娜被拉出赌坊门口,深吸了两口空气,这才发觉,自己头晕脑胀。 可怕,方才在里面根本就不觉得。 阿罕娜低叹道:“你说得对,洛南王妃我定要争取的!便是赌坊当真押中了我又如何?” 第470章 两人私语 阿罕娜跟着婢女远离了揽月坊。 柳若言趁此机会进去给自己下了点注。 她都一赔二十了! 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关注,引发不必要的乱态,柳若言只补足了十万北狄钱币。 而后便离开了。 左长乐这几日白天都不知去了哪里。 柳若言出门时,他在,她回来时要一直到晚膳时分,左长乐才见回来。 且他来见她时总是沐浴换衣之后才来。 也分辨不出他去了哪。 本来柳若言未放在心上,但明日就是选妃了,左长乐今日回来还是这般的晚…… 他是去了哪里要这般小心翼翼。 晚膳时,柳若言便异常沉默,左长乐沐浴换衣之后,今天将头发也浣洗了,头发还是湿的。 柳若言看到了,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的头发还没干,快些吃完去擦发。” 左长乐还未察觉有异,嘴上嗯了一声,顺手给她碗里丢了块她筷著夹不到的菜。 柳若言忍耐多时的心绪这才爆发了出来。 她竟使小性子将那块肉捡了出来扔在桌子上。 这个动作一出,不仅左长乐愕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柳若言微微叹了口气,她跟一块肉较什么劲? 便又将那肉捡回来吃了。 这下,左长乐严肃起来,他放下筷著,很是认真道:“明日就是选妃,我今日去拜访了王后和几个北狄权贵。等下用过膳,你且跟我到书房去。” 柳若言猛然抬头,这回换她吃惊了。 “你不是说我不必担心这些吗?你不是说我一定能成为洛南王妃吗?” 左长乐嘴角一勾,似乎很是满意她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哎,我确实很有把握。无奈某些人根本就不信我。”左长乐用手点了点柳若言:“某些人在我耳边都念叨了两回了。也罢,我就替人走一遭问一问。至于信不信就由某些人自己选了!” 柳若言先是面上一红,就像是个胡乱发脾气被抓包的小孩一般。 但随即她反应过来,左长乐话里有话。 “什么叫做信不信由我选?”柳若言不解道。 左长乐随意道:“你想啊,我去拜访问这些,谁都知道是替你问的。就算问出来了,也怕明日会临时更改。” 柳若言颦眉,她怎么觉得这话有些不靠谱。 “你不是有一些暗卫么?他们也打听不到?” 左长乐淡定道:“听说出什么考题都是在王后那里保管着,只有王后一人知晓。我的暗卫便是再厉害,也总不能待在王后寝宫一整晚吧?” 行吧…… 也就是说,明日的一切还是未知的。 不,至少知道了明日定然要考骑射。 左长乐瞧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温言道:“明日,你只管放手去做。成败与否,你都是我的王妃。” 看来左长乐是另辟蹊径了。 柳若言低头叹气,再次认命,她抬起头与左长乐对视:“你放心,除非她们使诈,我定然会堂堂正正的赢。” 左长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带着戏谑:“你的意思是,若是你没赢便是有人使诈?柳姑娘当真……面皮有些……。” 左长乐故意不说完话,还将尾音拖得老长。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在说她脸皮厚! 柳若言面上一红,往他碗中也丢了块肉。 算作方才的礼尚往来。 “还不堵上你的嘴!” 左长乐哦了一声,当真夹起那肉放入口中咀嚼。 只是,你吃就吃吧,为什么吃的那么慢? 吃得慢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边看着她边吃? 就好像……就好像……他一口吞下的是她一般! 用过晚膳,左长乐还是将她唤到书房里去。 谁想,一进书房的门,左长乐便转过身来对着她笑得温柔,他身上那股儒雅隽秀的气质越发明显。 柳若言:…… 不怕情郎不说话,就怕情郎冲你笑。 在他掩藏的温柔下究竟掩埋着什么样的居心叵测? 一时间,柳若言颦眉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 左长乐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方才拿了出来。 在他手掌上捧着一件衣服。 只乍一眼看过来,便已觉得这衣服上的绣纹繁复华丽是上品。 更别提这件衣服的料子隐隐流露出月华一般的色泽。 柳若言看着这件衣服就好像会武功的人看到了绝世名剑一样。 她情不自禁就想上前展开衣服。 左长乐已先她一步抖开这身长裙。 霎时间,仿佛满空的月华都在她面前倾泻而下。 “明日你便穿着它去选妃。” 左长乐柔声道。 这件衣裙特性如此,在白日看起来只是一件绣工出挑些的长裙。 若是到了晚上,行走之间裙摆处流光浮动,与天上的银月交相呼应,那时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既不会让柳若言太过扎眼,又全了他为心爱女子送上一件衣服的心意。 柳若言几乎瞬间便动明了左长乐的心思。 她接过衣服,冷静而自持:“虽然这衣服不是你做的,绣纹不是你绣的,料子也不是你织的……” 伴随着柳若言的数落,左长乐的面上的温柔迅速的垮了下来,垮成了一朵委屈的喇叭花。 柳若言面上却满是温柔的神色:“但,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能花时间给她设计好明日选妃的衣服,低调又不失华贵。 这份心意她自是认可。 明日,待我归来,定然已是洛南王妃! 一夜无梦。 第二日,柳若言被蛮南唤醒。 蛮南非常紧张,今日她要陪着柳若言进王庭。 若是平常时候还罢了,可是今日几乎全北狄的贵女都来了。 还有好些是平日里只听说没见过的。 蛮南在给柳若言梳发髻的时候,手都在微微的抖。 柳若言握住蛮南的手,“今日无论出现何种状况,你都需冷静,必要的时候还要你在王庭中行走。” 蛮南惊疑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柳若言点头:“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 不论左长乐多么的有把握,她也只怕王后明面上答应,暗中却下绊子。 若是故意分开她与左长乐,那时她身在王庭,便需有人替她传讯。 蛮南用力的点头。 不多时,王庭中果然派了轿撵过来接人。 左长乐拦下轿撵,只等柳若言用完早膳才放人走。 第471章 王庭相见,王爷 左长乐举手投足之间的架势不像是送柳若言去选妃的,而像是送柳若言王庭一游的。 抬着轿撵的宫人看着左长乐又看看柳若言均是选择了沉默不提醒。 如今王庭里,谁不知道,王后十分不待见柳若言,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中过。 王后最看重的人是洁洁那千。 柳若言坐上轿撵,左长乐盯着抬轿撵的人淡淡道:“人,本王在此交给你们。等下,本王也要入王庭。若是发现她身上少了半根毫毛……” 那几个轿夫怎敢答应,告饶了几句便抬着柳若言往王庭去了。 蛮南只能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等到了王庭外。 那里果然已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各家贵女身边带着随行伺候的下人侍女。 洁洁那千身边最为夸张。 簇拥着二十几个侍女下人。 相比较之下,姗姗来迟的柳若言只带着一个侍女,就很明显落了下风。 轿撵一停,柳若言颦眉回身看去。 蛮南跑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 偏她今早紧张出门前忘了给自己悄悄带上一方手帕。 蛮南提了袖子正要给自己擦。 柳若言递过自己的手帕:“快擦汗,等下进了王庭,一举一动之间都要小心。” 蛮南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若是她现在不擦汗,等进了王庭,她很有可能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蛮南便没有推辞,拿过手帕擦了擦汗,叠好收进了自己怀中。 洁洁那千越过身边的人将柳若言的举动看在眼里。 越发的瞧不上她。 跟下人共用一块手帕的主子,实在是太寒酸。 柳若言从轿撵上下来带着蛮南站到一边。 她们二人刚寻了一处地方停下,四周的贵女下人们便如同退潮的水一般朝着洁洁那千的方向退去。 竟是将二人孤立起来。 不过,等人潮站定,柳若言便发觉了一个极有意思的事。 阿罕娜身边跟着七八个侍女留在了原地。 只是她的人多,却也是在另外一边独立成堆。 洁洁那千生生被衬托在了中间。 阿罕娜冷眼看一眼洁洁那千,洁洁那千冷冷看一眼阿罕娜。 两人隔着人潮互相瞪了一眼。 而后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心思一般,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倒是对两人的敌视坦然而回。 不多时,王庭的大门开了。 王后的人走了出来,宣众待选的贵女进宫。 洁洁那千走在最前方,一路上嘴角的弧度没有停下来过。 只是她的目光中却透着一股子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不屑。 方才她的身边为何会簇拥了那么多的人,还不是因她跟王后的关系亲密,那些人想着从她这里打听些消息。 洁洁那千隐晦的朝着阿罕娜看了一眼。 今天她的对手只有阿罕娜。 而那个柳若言。 洁洁那千随意将目光在身后人群打量了一圈。 呵呵,看都看不见。 一众待选的贵女跟随着王后派来的宫人来到王庭中一处早已装扮好的空地处。 除了高位上设了两个格外精致华丽的主位,其余连半个能坐的位子都没有。 众多贵女和下人都悄悄看向洁洁那千。 只等着看洁洁那千会是何种反应。 洁洁那千眼带疑惑,却不说话。 果然不多时,王后来了。 侍女们伺候着王后坐下。 洁洁那千与王后对视一眼,随即便心定了下来。 而王后坐下后,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人,便笑着开口道:“今日洛南王也来了。这毕竟是要给他选个妻子,本王后也只能由着他看了。各位都不要羞涩。咱们北狄女子与别处不同,若是看上了喜欢的男子,便该主动出手,将人收拢进自己身边。便是为了喜欢的男子争上一争,也是一桩美谈。” 王后说了这番话,直如撕开了众多女子原先心中尚有的顾虑。 王后都这么说了,众女也就不怕待会过程中会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王后见下面的贵女们面上都涌出期待。 自己心中也满是骄傲。 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在外游荡多年,可终究是没有废掉。 不仅长相一表人才,且北狄王考他政见布防,他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再加上,北狄王对他的愧疚之心。 可说是洛南王在北狄王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已成为北狄第一炙手可热的人物。 自然,未婚的洛南王也是联姻第一首选。 有这般心思的王后,再看向底下这么多贵女便生出了,便是这些女子为我儿争夺得头破血流都是应当的想法。 于是,王后带着一股衿贵的傲意吩咐道:“请王爷过来。” 齐刷刷的,底下站着的所有贵女侍女下人丫鬟都扭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柳若言与蛮南混在其中,也随之看向了王后的左侧。 那里聚成堆的宫人,忽然让开道。 一个清隽颀长的身影便突然跃入众女视线。 左长乐只简单的将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穿着王爷白底金纹的王服。 漫不经心中透着一股王爷自有的威严。 且行走之间,不急不缓,双手负后缓步走到自己位上坐下。 左长乐本想坐的端正,但他面向众女坐下之时,瞧见对面人影缝隙里似乎一闪而过柳若言的身影。 左长乐便顺手将身体歪了歪,靠在椅背上,恰好能看到柳若言露出的半张小脸。 但这般歪着又有些不舒服,左长乐便随意的将一条腿弓起,双手撑在扶手上。 至此,左长乐才全然坐安稳了。 但底下的贵女全不知情,被左长乐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看痴了。 洛南王这么坐着实在太好看了。 北狄的男子,便是跟洛南王同样的动作,都会做出一番粗鲁俗气来,叫人看得难受。 偏生洛南王长相英武,眉眼间却满是温雅。 便是摆出了这个姿势,他自己坐的舒服也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唯有一旁的王后微微皱眉。 这样坐着,还有没有一点王爷应有的威仪了?日后还得让洁洁那千好好劝一劝才是。 在王后的心中,此次甄选结果就定然是洁洁那千,再没有旁人。 王后与洁洁那千微妙的互动,旁的贵女没有留意,但全被阿罕娜收入眼中。 阿罕娜在心中微微冷笑。 来这里的女子都是冲着洛南王的身份地位来的。 都是关系着自己身后家族的前途,没有人会让步,便是王后暗中作保也不行! 第472章 挡到他的视线了,清场 “现下共有三十七名适龄贵女。”王后微微笑着,将在场各女的神态尽收眼底。 左长乐看似倾耳在听王后之语,他整个人视线却平直看向前方,目光缥缈悠远,好像在看他身前的贵女,又好像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他这般的疏离态度又是吸引了大多数贵女的视线。 王后微微一笑:“本王后期待你们的表现。现下由女官来宣读今日选妃的章程。” 王后身边的女官上前一步,即使面对许多家世贵女的视线,这位女官依旧沉稳有度。 “本次选妃共设三道关卡,全部通过的贵女便可入选。若是最终结果不止一名,便由洛南王自己亲自出考题甄选,直至选出一人为止。” 三道关卡。 底下的贵女都十分安静的听着,对这三道关卡充满了好奇。 然而王后在这时却忽然对着左长乐说了一句:“洛南王,你觉得这样可好?” 左长乐扫了一眼面前人数众多的贵女,皱了皱眉。 人太多他方才不过朝着柳若言处扫了一眼,就有站在她前面的好几个贵女以为是在看她们。 现下他是再看不着柳若言了。 “共三十七人?太多了。反正最后要由本王来选,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刷掉几个不合眼缘的吧。” 左长乐的意见对王后来说不啻于突发奇想。 “不可!” 连选都没选就被刷掉和被关卡刷掉是两种概念。 只是,王后情急之下说得这两个字,却是令左长乐一顿。 随即他平静的转过头盯着王后:“不可?” 王后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动摇,她想了想,摆摆手:“罢了,由着你。三十七人可允许你删去二十人。” 左长乐嘴角微勾:“谢过王后。” 王后被他这态度堵得难受,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而左长乐与王后这番话并未避着人,自是清清楚楚传入底下站着的贵女耳中。 众贵女的反应各有不同。 有些皱眉,有些目光转冷,还有些却信心百倍跃跃欲试。 有些于朝堂上敏感度高的女子已然察觉到左长乐此举将会得罪近半权贵。 而这般不顾北狄权贵颜面的王爷,真的有拉拢的必要? 左长乐将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身旁的女官在王后的示意下,体贴的上前一步问道:“王爷,可需要奴婢为您一一介绍?” 这女官岂能不懂这其中的利害。 就怕左长乐当真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得罪人。 别看底下这些贵女方才对左长乐好似都是颇感兴趣的模样。 可她们一旦爱而不得又加上被下了面子,只怕登时回到家里就要告状,那左长乐日后就更难了。 左长乐轻轻摇头,随后面对着目光各异的贵女,微微一笑,尽显风度。 “左长乐不过是一个在外流落多年的皇子,有一个王爷的虚名。各位姑娘都是北狄数一数二的家世,身家比左某还要丰厚。左某不敢过多耽误。” 说着,左长乐忽然从嘴中念出一个名字:“敏赫利热……” 那位叫做敏赫利热的贵女一愣,没想到第一个被叫到的便是自己。 “祝姑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左长乐说着冲着她一拱手,举止坦荡潇洒,眼神诚挚。 这本该是极为伤人尊严的一幕。 敏赫利热脸上一红,原本的尴尬难堪竟就这么没了。 柳若言冷着眼看着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就这么红着脸走出了队列。 她想着,没看出来,左长乐还有这般怜香惜玉的才能,哦,跟他当初三番四次闯进自己闺房的举止差别还真大。 左长乐又连着叫了下去。 渐渐地……柳若言身边的贵女们都发出了议论和骚动声。 “你们发现没有?洛南王没有询问身边的女官,只是看了一看便将咱们的名字都念出来了。” “洛南王当真是个怪人!” “他到现在都未改回自己的姓氏,我本以为他定然非常抵触洛南王这个身份。可他竟提前将咱们的姓名和人都对上了……” “洛南王的心思当真难测啊!” 柳若言微微闭上眼,耳边听着越来越少的谈论声,仿佛神游物外。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不由得一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她前后左右的贵女都被叫走了! 她的前后左右空出来了一大片,就仿佛以她为中心,左长乐将人都散完了! 柳若言一抬头,很轻松便与左长乐对视上一眼。 左长乐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看向了别处。 柳若言:…… 王后看着越来越少的人数,心下升起的却也是诧异。 左长乐叫走的贵女里大部分是大皇子那边的势力,亦有少数几个中立派。 剩下的人里大部分却是效忠北狄王或是家世尚差一筹却有心交好北狄王的。 王后很满意。 她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亲母子。 虽说柳若言也留下来了,但洁洁那千和阿罕娜也留下来了。 这说明,这个儿子是知道好歹的,在朝局中显然跟她也是站在同一边的。 不多时,左长乐便散完了人。 他似乎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散人。 王后快速一过眼,场上已经剩下了十七人。 “好了!再减下去,就全由着你的性子了!”王后出声制止。 左长乐扫了一眼场下,果然现下柳若言的身影便清晰的很了。 左长乐嗯了一声,坐正了身体,不再多言。 王后很是满意。 多删掉一些人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且左长乐处理得还是很好的。 就是方才底下那些贵女的窃窃私语,她也听进去了一耳朵。 她的儿子本该叫做尚长天的,何时才能真正认回儿子? 这左姓就好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跨在左长乐与北狄王夫妇间。 王后在这当口思绪却瞟向了远在古武的金陵左家。 “娘娘,可以开始了,下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的女官见王后走神,急忙提醒。 王后点头,“选洛南王妃,此刻便正式开始。洛南王会与本王后全程在旁观看。” 这时便有人上来请各位贵女身旁的伺候丫鬟侍女下人退场。 蛮南瞧了一眼柳若言,柳若言给了她一个无碍的眼神。 蛮南这才放心下去了。 第473章 偏心?五十张考题 相比起柳若言这边的轻松。 洁洁那千身旁呼啦啦走了一大堆人。 洁洁那千便由方才还众星捧月一般的地位忽然便成了孤家寡人一般。 她有些不适应,求助一般的看向王后。 王后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王后轻轻拍了拍手。 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每三个人手上抬着一张小几,拿着蒲团。 片刻间就布置好了场地。一人一个位子。 等人都坐下后,王后忽然亲切的问道:“柳若言呢?来了吗?方才没有被刷下去吧?” 柳若言眉头一皱,这也太明显了。 方才左长乐分明没有叫到她的名字。 王后在上,柳若言不得不站起来回话:“王后娘娘,柳若言在此。” 王后上下打量她一番,顷刻便看出她身上穿的衣服特殊之处。 那是月华锦做的衣服,白天倒还罢了,到了晚上,整件衣服会有淡淡的流光,即是美轮美奂。 王后深深看了一眼左长乐,面上笑容不变:“你是洛南王特意举荐来参加选妃的。本王后很是重视。你出身古武,不似北狄的女子惯常与马匹操练场打交道。因此,这选妃的第一道题便是用了你们这等书香女子最爱的方式。” 说着,王后再度轻轻拍手。 宫人捧着一大摞纸张和笔墨走了进来。 王后面向全场淡淡道:“且看你们谁先答完这纸张上的问题。” 顿了顿王后又道:“切记,先答完者才能进入下一轮,希望各位不要浪费时间。柳若言,这是你最擅长的方式,你可不要令本王后失望,也不要令王爷失望。” 柳若言眉头一皱,语调依旧平和:“谢王后。” 王后看向宫人:“开始吧。” 那宫人便捧着纸张挨个发下去。 拿到这些纸张的贵女刚想细看,王后便道:“且等等,所有人都拿到这些考题再做答。” 柳若言在第二排。 当宫人发完第一排的时候,左长乐忽然站起来,拿过了那宫人手上的纸张,颇带威严的三个字便已出口:“本王来。” 那宫人一愣,下意识便看向王后,王后面上有了一丝怒意,但她清楚,左长乐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她,短时间内,这是没有办法的。 “便由王爷来吧,你们跟在王爷身后将笔墨发下去便可。” 左长乐极快的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纸张。 每个贵女发到手中的约莫有五十张左右的厚度。 他担心王后故意给柳若言发的考题与旁人不同,这才出手打断。 左长乐很快便将剩下的纸张放到每个贵女的小几上。 轮到柳若言时,柳若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想问是不是这考题有什么古怪。 她只要左长乐给她一个眼神就好。 谁知,左长乐冷睨了她一眼,低声道:“收心!” 好吧…… 便在这时,王后忽然高声道:“以两炷香的功夫为限,众位,快开始吧。” 两炷香? 底下有人发出了惊呼。 “时间太短了!这么厚的考题!” “王后娘娘太偏心了!我等本就不爱舞文弄墨,王后娘娘却偏偏出了这等外人拿手的方式!” “不公平!” 柳若言刚将手中的纸张翻过来,正待细看,就听到身旁的贵女朝她低叱道:“不要脸的骚狐子!” 这女子说话声音压的极低,她四周一片都听到了。 立刻便在柳若言周围响起一片刻意压低的嘲笑声。 “两炷香时间,你们还有心思笑旁人?”左长乐的声音冷冷响起。 一切的嘈杂扰乱都不见了痕迹。 只剩下执笔作答,翻着纸张的声音。 柳若言低头看向第一张上的小字后,眸中闪过透彻的了然。 果然,王后怎么会真的向着她。 这纸张上问得是北狄百年前与古武在边关大战三场,三场领军的头领分别是谁。 答案只有几个字一点也不难,可对于柳若言来说便是生僻了。 柳若言抬起头直直望向王后。 王后亲切又鼓励的看向柳若言:“柳若言,不要东张西望,快作答吧。这一场比得就是文采,正是你所擅长的。” 柳若言又看向左长乐,他方才发下来的时候定然也是看到了。 那他…… 左长乐那双眼眸深沉若海,浸透着温和的错觉。 柳若言想起左长乐之前说的,甄选的规则都是人家定的。 想来左长乐早就料到了有这等结局吧。 “柳若言,动笔。”座上的左长乐忽然出声提醒。 底下已经有开始动笔的贵女想通了王后的用意,在那翻动的纸张之间,似乎都隐藏着谁按捺不住的笑意。 左长乐说动笔。 他还说了。不管规则怎么定,只要她做王妃。 柳若言心中涌上热潮。 整个人却奇异的冷静下来。 她捏了捏手中的纸张,思绪飞速旋转。 若这上面都是这些刁难她的题,五十张,两炷香时间。 只怕也是不够的。 想到这里,柳若言忽的伸手从后往前翻。 柳若言的一举一动都被王后看在眼里。 王后眸光一凝,忽道:“谁先答完,便算过关。现下,一炷香已快燃了一半了。” 王后的话音刚落,底下翻动纸张的声音便更快。 而柳若言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就像是自我放弃了一样,却是从后往前开始看起来。 王后面色冷了下来。 柳若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向着王后看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王后微微冷笑。 柳若言快速的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了什么,而后站起身带着这些纸张来到王后面前。 王后眉眼中闪过狠厉,正要命人拿过去。 一旁左长乐长臂一捞将柳若言手中的纸张收进自己怀中。 “放本王这里吧。你且先退下。” 而后左长乐凝眉一张一张翻着柳若言的考题。 只见每一张都是空白。 就在左长乐翻到倒数第五张时,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王后。 王后泰然自若回视。 左长乐嗤笑出声,随即将柳若言的这些纸张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放在手边。 王后神色越发不悦,她看向了场中的洁洁那千。 洁洁那千正在第一排,离王后极近。她察觉到王后的暗示,随即点点头。 第474章 正确的回答 洁洁那千早就知道了王后在这些考题中做的手脚。 倒数第三张上,是这样的一句话。 若此题答对,可直接过关。 极简单的一道题,只需写出洛南王的姓名即可。 王后为这道题定下了正确的回答,尚长天。 这是左长乐从北失散之前的姓名。 但王后也嘱咐她,即便是知道了能快速过关的方法,在没有她的暗示之前,不可这样作答。 只要洁洁那千率先起身离开了,便会有机敏的贵女能察觉到。 这样,这个小小的伎俩便没什么大用了。 因此,洁洁那千一直在等,她终于等来了。 柳若言起身的时候,最先察觉到不妥的是阿罕娜。 阿罕娜就在柳若言的身后。 她看着柳若言拿着一页未写的考题离开了座位。 她身旁有人嗤笑柳若言:“她终于有自知之明了!” 但阿罕娜并不这样觉得,她注意到了洛南王颇具保护性的动作。 身旁有人愤怒道:“洛南王这是什么意思?竟要包庇这女人么?什么都没答,难道还能过关了?” 阿罕娜心下疑惑,却未失去理智。 洛南王看起来并非像是色令智昏之人。 而此时,第一炷香燃尽,第二炷香已然开始。 阿罕娜不解的望向王后,王后竟然要默许么? 她不信王后半分算计都没有。 阿罕娜停了半响,果断的丢开了手中的笔盯紧了洁洁那千。 柳若言已经离座,她就不信王后不着急,洁洁那千不着急! 第二炷香燃至一半的时候,洁洁那千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考题给了女官。 王后看也未看,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满是赞赏。 这下不仅是阿罕娜了,便是旁的贵女都惊诧的看着洁洁那千。 阿罕娜心中猛然一揪,洁洁那千竟然答完了?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洁洁那千提前背了答案。 这时,阿罕娜身旁有贵女悄声的问道:“阿罕娜!洁洁那千这么快便答完了?你平常不是与她关系要好!怎么这等时候,你竟什么都不知情?” 阿罕娜心中堵得慌,冷声回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她平日里要好了?快答你的吧!” 阿罕娜说完,紧紧盯住了洁洁那千。 洁洁那千也并未离开,而是依偎在了王后脚下,她脸上神情带着得意,俯瞰着还在拼命作答的贵女们。 阿罕娜的目光急速的在洁洁那千和王后之间来回跳转。 为什么?为什么洁洁那千可以? 王后身侧的洁洁那千,忽然站起来附耳过去在王后身边说了什么。 王后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却是朝着阿罕娜这里瞥了一眼。 阿罕娜心中一凛,仿佛有了不好的预感。 洁洁那千,已经说服了王后,朝着她走来。 阿罕娜警惕的看着洁洁那千站到了自己身旁。 “你看那柱香,就快燃尽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怎么能过得了这一关。”洁洁那千似笑非笑道。 香的确就快尽了。 而她还没怎么动笔,若是她连第一关都过不了,更别提第二关了。 阿罕娜面上镇定,心下已然慌乱。 “你快说!”这三个字终究是透出了阿罕娜的此刻的心绪。 洁洁那千语气转冷,她刻意伏低了身子贴在阿罕娜耳边:“揽月坊的赌局,你有没有参与?” 阿罕娜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绷紧了身子,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且,洁洁那千究竟知道多少? 阿罕娜瞳孔一缩。 她该不会以为后面那些大手笔的下注是她吧? 还是,洁洁那千以为自己是在刻意跟她一争高下? 难怪!王庭里就传出了第二场比试是骑射之后,再没有消息传出! 揽月坊的赌局,收盘之时,她阿罕娜与洁洁那千相差不过一万北狄钱币! “洁洁!”阿罕娜下意识唤出了声。 洁洁那千却冷眼道:“你可想好了再回答,你究竟有没有参与过我是能够查出来的!” 阿罕娜一闭眼:“是,我是下了注……可……” “你是给谁下的注?”洁洁那千逼问道。 阿罕娜抿唇:“是……你。” 洁洁那千直起身子:“很好。” 阿罕娜眼睁睁看着洁洁那千走了回去。 她身旁的另一位贵女激动道:“洁洁那千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答案?” 阿罕娜此时双眼紧紧盯着洁洁那千,根本就没听到身旁之人到底说了什么。 洁洁那千根本就不想告诉她,是在拖延时间! 她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除非是因为这些考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答完! 可这些纸张有五十页之多! 阿罕娜下意识翻动着手中纸张。 王后身旁,洁洁那千紧紧盯着阿罕娜。 阿罕娜忽然手上一停顿,抬头与洁洁那千对视一眼,眼里透着恍然。 洁洁那千讥讽一笑,转身离开了场地。 阿罕娜快速写下洛南王原本的名字。 幸而她的阿达无意中跟她透露过。 阿罕娜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贵女们。 在阿罕娜快速写完将纸张交给女官之后。 又有两名贵女跟着阿罕娜一前一后起身上交了纸张。 至此,两炷香时间彻底燃尽。 “时间到。”女官高声宣布。 还在座位上的贵女都是一副懊恼的模样。 明明这些题都有利自己了,却还是没能答完。 女官将上交之人的纸张统一递上去给王后。 王后只扫了扫每个人倒数第五张的内容便宣布通过。 等王后翻完了手中那四人的纸张,便转过身看向左长乐:“洛南王,你手里的考题也该公布了吧。拿来让本王后看一看。” 左长乐将手中的纸张递过去,眼睛却盯着王后开口道:“我想要的结果,你知道的。” 王后温婉一笑:“只要她按照选妃规则能过得了三关便是你的王妃。就是本王后,也不会阻拦。” 左长乐松开手,王后将柳若言的考题拿在手上。 左长乐淡淡道:“柳若言答得并无错处。” 王后哦了一声:“是吗?不如就让在座这些贵女们一同参详品评一番。” 而后王后便吩咐将柳若言带回来。 第475章 过一关 王后见到柳若言便很是亲切道:“这第一关可就只有你们五人过关。为免这些没有通过的贵女心中不服,本王后便将你们五人的考题展示出来,让大家心服口服,如何?” 说着,王后便将洁洁那千的纸张交给了女官,女官在众贵女面前一一亮出。 洁洁那千,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在一炷半香时间内答了十几张。 后面便一直空着,直到倒数第五张。 众贵女看到上面的问题之后,无不埋怨纷纷。 “王后娘娘!这……这也太!这是在戏耍我们吧!” “就是……就是啊!” 王后闻言微微一笑:“这怎么是戏耍你们?本王后设计这小小的陷阱,一来是考察你们是否细心,二来便是看你们对洛南王到底用了几分心思。洁洁那千虽然跟本王后有亲,可这次却是全凭她一人看出端倪。怎么,你们现下抱怨,是在质疑本王后不公?” 众贵女忙道不敢不敢。 而后又有人将上面的问题念了出来。 有人恍然道:“原来王爷的名讳是尚长天啊。哎,便是我看到了这个问题,也是不知道的!” “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 王后含笑点头:“不错,洛南王的名字还是当年本王后亲手所取。” 一旁柳若言看着王后在自己眼前一番唱念俱佳的作态。 忽然明白了。 倒数第五张,洛南王的名讳,她写的左长乐。 高座之上,王后微微挑眉,她面上还是带着笑的,眼神带着宛如凌迟一般的冷酷落在柳若言身上。 不多时,王后便将除柳若言之外的四人展示完了。 众女的目光都放在了柳若言身上。 王后嘴角轻轻蔑笑着,身旁的女官将柳若言的纸张抽出,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左……长乐?” “这名字是谁的?” “柳若言写得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不能算她过关!” “对!王后娘娘都亲口承认了,王爷的名讳才不是什么左长乐!柳若言输了!她不能过关!” “不能过关!” 高位上的左长乐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直到此刻。 左长乐忽然站起来:“这名字是本王的。本王在北狄从未用过旁的姓名。” 左长乐当众说出这话,不啻于在否定自己。 王后微微皱眉,却没有要出言解围的意思。 左长乐冷睨着下面站定的贵女:“本王未入王室,未更名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左长乐。依照本王看来,这第一关只有柳若言一人胜出!” “这……这怎么能行呢!” “王后娘娘都说了正确的回答是尚长天!王爷,你怎能这样反驳王后?” “王爷,您不如就趁此机会改回自己的名姓吧?” “是啊!王爷!您这般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本姓都不要了!传出去,会被北狄子民耻笑的!” “王爷!您就改回自己的名姓吧!” “王爷……” 说着,这些贵女竟然都跪下了。 若是道此刻还看不出来,王后设立这第一关的用意,那也实在枉费这些贵女生在权贵之家了。 柳若言身侧齐刷刷跪倒一片。 没有人理会她。 在场就只有她一人站着。 不……左长乐站在她身前。 只有他们二人。 一时之间,柳若言竟生了只有他们二人在对抗世界的错觉。 左长乐冷笑一声,拽住了柳若言的手:“既然王后无心为本王选妃,那本王只好自己选了!” 说着,左长乐拔脚就要走。 王后急忙劝住:“洛南王!本王后还未发话,你且莫急!” 王后确实是想用这等办法逼迫左长乐就范。 在王后看来,柳若言虽然美,但她无权无势。 而北狄的贵女虽然容貌上不能比柳若言相抗衡,但身后无不都是有着北狄百年权贵在支撑。 这么多莺莺燕燕凑在一起,左长乐的目光总不会还只放在一个柳若言身上。 只要左长乐看一看别人,只要有一个女子入了他的眼。 王后便有信心彻底将柳若言从左长乐身边抹杀。 谁想到左长乐竟然这般硬气。 王后试探出了左长乐的态度,心下也是一惊。 赶紧出言转圜。 “本王后又没说柳若言没通过!她与你朝夕相处,定然熟知你的心意,想来定然是你感恩左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才坚持不改名姓。柳若言知你心意,这般作答亦不算错!第一关五人胜出!” 王后宣布了结果。 之前跪倒的贵女又纷纷尴尬的站了起来。 王后连看也不看这些贵女一眼。 都怪这些贵女没本事,勾不住自己儿子的心。 阿罕娜皱眉看了王后一眼,随即看向别处。 第一关后,这些落选的贵女纷纷离开。 诺大的场地片刻间就只剩下了五人。 王后吩咐人搬上来靶子,牵过来马匹等物。 便要立刻开始第二轮。 柳若言的目光正落在那些马匹上。 想要骑马射箭,马儿一定要稳。 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跟马培养出默契,但却可以挑出一匹相对有经验的好马。 柳若言正在想着,便听王后宣布了规则。 果然第二轮是比试骑射。 其实,严格说起来,王后的这两场比试都挑中的柳若言的弱势之处。 第一场,柳若言权势弱,王后就是在赌柳若言敢不敢写下左长乐的名字。 若是她当真写了,那只能说明她与北狄王室不是一条心。 北狄王的儿媳定然要与北狄一条心的。 且王后还故意用考题这样的方式令旁人觉得是专为柳若言所设,王后都在偏心柳若言。 实则,是将柳若言的选择置于明处。 第二场比骑射。 谁都知道古武的女子不善骑射。 王后这是彻底的要摒弃柳若言了。 左长乐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考验,他没再开口,人却是紧紧看住了柳若言。生怕王后再出什么意外落到柳若言头上。 王后环视一圈无人,淡淡道:“都去选马吧。柳若言,此项考验你要吃亏一些。可是没办法啊!北狄的女子亦是未来夫君的左膀右臂,不能落后与男子。骑射一道,女子未必要精通,可也该懂一些,日后与夫君一道出门,若是遇上意外还可施以援手……” 柳若言仔细瞧了瞧王后的一双纤纤玉手,哪里像是她所说的随时准备为夫君施以援手! 第476章 第二关,投掷 王后似是注意到了柳若言的视线,她漫不经心的抬起手,一旁的女官急忙迎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从中挑出一点莹白如玉的膏脂擦在王后手上。 王后这番动作,贵气中又透着无比的享受。 登时便教洁洁那千等人看得眼热。 柳若言明白,王后这是在向她示威,一旦手中握着无上的权利,哪里还用自己亲自动手。 而柳若言此时别无选择。 一行五人便去选马。 左长乐刚起身。 王后便唤住了他,“等你大婚之后,认回王室?” 左长乐神情微动,看向王后。 王后微微一笑:“你是我生的,便是你七岁之后不在我身边,你的性子或多或少我亦是能揣摩到一二的。” “你比王上以为的对王庭的局势要看得透彻。” “你不愿靠向任何一方,因此你带回了柳若言,正因她身后毫无根基,不必使你受制于任何一人。” “可你想过吗?你那大哥执念多年,先前还曾派人去古武暗杀你,你不与任何一方联手又如何能够抵抗得过他?”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为自己好好选一位王妃,可好?” 左长乐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 王后不急不缓:“我的孩子啊,便是今日如你所愿,你能与柳若言双宿双栖,日后你亦是避免不了王庭的倾轧。不进,便要退。你可想明白了?” “当你们走到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你与她是敌是友……你可知道?” “你喜爱她究竟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你不愿沾染王庭……这其中的差别,你自己好生思量罢。” 左长乐心中一顿,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只是他与王后所想的略微有些差别。 他当日亲近柳若言,实在是因她身上自有一股令他觉得熟悉与安心的气息。 并非如王后所说逃避王庭。 左长乐看了王后一眼,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思量。 他不想解释或是辩解。 王后亦只想引得他对柳若言起了疑心。 左长乐身影翩然朝着柳若言的踪迹循去。 王后一直绷紧的身体陡然一松,她叹了口气:“本以为能逼出这孩子的实话,谁知他一点与本王后诉说的念头都没有。” 不远处,五匹马依次排开。 这五匹都是上好的战马,柳若言正想上前靠近一匹。 身旁的洁洁那千,忽然笑着打了个呼哨。 当中有一匹马立刻越众而出,亲昵的走向洁洁那千,用马鼻挨蹭着洁洁那千的手掌心。 洁洁那千一本正经道:“我就要这匹马了!你们剩下的挑吧。” 洁洁那千这一番动作,登时令在场的女子都瞠目结舌。 她竟然提前将自己熟悉的马匹混了进来。 这里面若是没有王后的参与,才奇怪了。 阿罕娜没有像另外两个贵女那般低声埋怨,她快速上前,挑好了一匹马。 阿罕娜牵着马儿立刻到一边去交流感情去了。 剩下的两个贵女见最能与洁洁那千抗衡的阿罕娜都默不作声,便也不敢多言,两人各自牵走了一匹马。 剩下一匹黑白相间色的。 柳若言便走上去,牵起了马缰,小心试探的抚了抚马脖子。 这匹马忽然昂起头颅一声嘶鸣。 柳若言抬起头看着这匹马,眼神中掠过惊喜之色。 “看起来它并不反感你。”左长乐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他并不上前,只远远站着,指了指某个地方。 “这一关你未必会赢,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用尽全力。”左长乐忽然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柳若言点点头。 五人各自牵着自己选好的马匹站到了王后面前。 王后微微颔首,命女官宣读了规则。 “女子天生力弱,这场比试只需各位骑在马上绕场奔驰,在看到那个靶子的时候射箭而出。中靶即为过关。每个人都有三次机会。以中靶数多者为胜。若是无人中靶,便过一个时辰再来。直至选出胜者。” 这是个纯粹考验力度,技巧和耐心的比试,半点的假都参不得。 柳若言微微颦眉。 女官话音刚落,洁洁那千便站了出来:“我先挑好的马,我先来。” 说着,洁洁那千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径直拿了弓箭上马绕场奔驰。 不得不说,洁洁那千一上马,那马与她的配合便显现了出来。 在洁洁那千直起身子将要射箭之时,那马感受到了洁洁那千身体重心的变化,便微微昂起马脖使洁洁那千更方便运弓。 洁洁那千三箭既出,便中了两箭。第三箭实在是因她力气不够,才偏了。 阿罕娜随后而上,却是刷刷刷搭上就射,三箭而过,竟然都中在了靶上。 洁洁那千当下便是冷哼一声,想起了揽月坊的赌注,心下更是不服。 阿罕娜射完箭,走到王后跟前行了一礼。 王后淡淡嗯了一声。 这是阿罕娜向王后在表示投诚。 剩下那两名贵女看到前两个的成绩已然如此出色。 而她们又无合适的马匹,又无精湛的箭术。 两人都不想上去丢人,一错眼,看到一旁的柳若言安安静静站在一边。 这两人便后退一步,找了个借口要延后。 女官便看向柳若言:“第三个上场的便由柳姑娘来吧。” 柳若言没有推辞,轻轻拍了拍马儿,而后利落翻身上马。 她的这个动作,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看一个人会不会马术,单看她是否会上马便能揣度出一二。 不远处的左长乐,噫了一声,原本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下。 柳若言似乎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孱弱。 而柳若言上了马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她轻轻的拍着马儿的头,低声道:“我的荣辱今日全靠你了。” 说着,柳若言决绝的夹紧马肚,反手拍在马臀上。 这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在场内狂奔起来。 马匹跑上正道,柳若言便掏出了褡裢里的弓箭。 随后,令周围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 柳若言并没有急着去射箭,而是腾出一只手不断地抚摸着马头。 那马在她的安抚下,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就在这马经过靶心时,柳若言抬手握住箭矢投掷了出去! 一箭正中靶心! 第477章 更改规则,顺利过关,众矢之的 阿罕娜脱口而出:“她取巧!不算!” 王后倒是镇定,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一旁的洁洁那千只警惕的看着阿罕娜,并不关心柳若言如何了。 柳若言又如法炮制。 令马匹在经过靶心时减速,而后一手执弓,另一手执箭矢,快速的将箭矢投掷出去。 不远处的左长乐这才想起,便是连他在北狄时,也经常玩这等小手艺。 掷壶。 左长乐彻底的放下心来。 便在他手背在身后的同时,他的手指比出了一个动作。 诺大的场地四周,似乎有一阵像风一般的动静刮过。 很快便没有了。 那是他给柳若言准备的人手。 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过看来似乎用不上呢。 柳若言既然敢这么做,定然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 左长乐饶有兴趣的负手而立。 他等着看柳若言如何给自己辩解。 柳若言很快投完三发,便纵马赶了回来。 柳若言刚刚落地,便有阿罕娜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盯紧了她。 “雕虫小技。” 柳若言不卑不亢却是冷冷道:“是吗?不如你也去试试。” 阿罕娜眼神中满是不屑,在这当口也并没有意气用事。 她很快翻身重新上了自己的马匹,抓过三只箭矢便再次上场狂奔。 阿罕娜瞅准了靶心,猛然挥手一掷,箭矢划过当空,擦着靶子而过,竟是连上靶都没有。 柳若言眼中微微闪过安心之色。 阿罕娜大怒,这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小玩意,她怎么可能投不进? 啪啪,又是连着两下箭矢掷出。 这次只有一只上了靶子,却还是未中靶心。 阿罕娜想明白了。是她的速度太快了。 她用适应了射箭的速度去掷箭。 用手掷箭本就速度偏慢。 阿罕娜这才想透方才的关键,可她更是惊讶了。 她翻身下马来到柳若言跟前十分复杂的神情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的马术很好。”这是肯定句。 否则,不会短短时间内就驯服了马匹。 让马匹听话减速到自己恰好能投出箭矢的速度。 阿罕娜脸色有些苍白:“可即使是这样,你仍旧取巧了。比得是骑马射箭,你却用掷的。” 王后在这时,打断了阿罕娜:“还有两人,等一并比试完了,再来论断。” 剩下的两名贵女,见躲不过了,这才上马射箭。 这两人一箭都未射中。 自是被淘汰不提。 王后看着洁洁那千、阿罕娜、柳若言,微微颦眉。 阿罕娜那边,应该是有人泄了内容。否则她的水准应该与洁洁那千是一样的。 但不管怎么说,阿罕娜确实实打实的射中了三箭。 柳若言投机取巧该是判输,可这样一来,就是阿罕娜胜出了。 阿罕娜胜出,对王后并无什么好处,阿罕娜不如洁洁那千来的听话。 王后将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 她自然早就看到了左长乐。 而左长乐远远站着,不靠近也不离开,像是在等一个结果。 王后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心情有些烦躁。 她看向柳若言。 “三箭都中了靶心,这很是难得。且你御马有术,也不似寻常女子孱弱。只是,这比试毕竟是骑马射箭……”王后盯着柳若言,想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柳若言拍了拍身侧的马儿,不卑不亢回道:“王后娘娘设下这道考题,对于自小生长在北狄的女子来说,骑马射箭自是寻常。可对于柳若言来说,琴棋书画,圣人之言语才是日常。便是掷壶也不过是寻常放松的小玩意罢了。王后娘娘令我等比试骑马射箭,柳若言自问做不到。但方才已是尽了全力。” 柳若言说到自己尽了全力时,十分的坦然。 便是王后一时之间都有所触动。 不自觉的,王后将视线投向了左长乐。 左长乐远远站着,只能依稀辨认出眉眼间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见王后有所软化。 阿罕娜有些不服气,但洁洁那千比她更着急。 她只中了两箭,且她自认骑射功夫与阿罕娜一样,阿罕娜都做不到投中靶心,更别提她了。 因此阿罕娜与柳若言都中了三箭竟是最有可能入选的。 洁洁那千开口道:“王后娘娘……” 王后清醒过来。 她看了洁洁那千一眼,眼里满是恼恨她不争气的神情。 王后淡道:“柳若言,你所说的有些道理,但比试就是比试,不会因你有何与众不同的背景便网开一面。” 王后说到这里,顿了顿。 “此局,阿罕娜胜出。” 阿罕娜一喜,而后一惊。 不应该啊,若是这般,那岂不是就剩下她一人入选最后一关? 王后会这般轻易放弃洁洁那千? 果然,下一刻,王后话风一转。 “按理来说,此时就剩下阿罕娜一人,这结果已经是十分明朗了。不过这最后一关……却是洛南王亲手所设置,阿罕娜即便入了第三关,也有可能失败。同样的,洁洁那千与柳若言虽然在第二关败了,却也有可能在第三关胜出。因此,本宫便宣布,第二轮更改规则,只论胜负,输者并不退出。那两位贵女,你们也一起入了第三关吧。” 阿罕娜有些愤怒。 若是不能令失败的人退出,她费尽心血辛辛苦苦的练习臂力这是做什么! 阿罕娜抬头怒视王后,心中的火焰不顾一切就要喷发…… 王后忽然道:“不过阿罕娜毕竟是胜了,若是等下你在第三关输了,而旁人胜了。本宫特许你出一道甄选题,与另外之人决出最终胜负。若是第三关没有人胜出,则你直接晋升为洛南王妃,你看如何?” 阿罕娜,心中怒火顿消。 “谢王后娘娘。” 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洁洁那千,那一眼中的警告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洁洁那千自知这是最后的机会,赶紧谢恩。 一行五人身侧的马匹又被带离。 左长乐这时,慢慢走了过来,微微一笑。 “第三关是本王亲手所设置。本王先去了,过一会会有人来带着你们去往入口。” 柳若言不觉一怔。 左长乐竟之前没有跟她透过半分,可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吧! 柳若言只觉得旁边人的视线再次落到了自己身上。 瞬间柳若言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第478章 质疑,相信他 阿罕娜朝着左长乐翩然远去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知不觉抿紧了下唇。 在场的贵女都跟洛南王相交不深。 此刻心情俱都是微妙。 知道洛南王宠着一个女人是一回事,但这个男人是很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丈夫的男人。 即使不爱,也是难以忍受的。 况且,阿罕娜心中生出一股不服气的念头。 难道她还不能跟柳若言一较高下吗? 这样想着,阿罕娜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落到了柳若言身后。 女官带着一众贵女来到王庭内的一处密林里。 说是密林也不算。 因这处地方,里里外外已经被王庭守卫查探过不下十遍。 筛除了各类危险的因素。 这片密林成了在王庭生活的皇子公主最爱的消遣去处。 而北狄王亦是喜欢在这里宴请臣属。 女官将人带到密林入口。 “此处内外已被王庭守卫把守。从这个入口进去,里面有无数条分岔口。各位贵女可随意选择。在密林的最深处,有一口箱子。谁能最先打开那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返回这里,谁就是最终胜出的人。” 女官顿了顿:“箱子里放了什么,除了洛南王便是王后两人知晓,因此,若是有人想随意取一样东西拿来冒充也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女官还刻意朝着柳若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场的贵女都是眼风伶俐的人,哪个不懂,洁洁那千发出了一声嗤笑。 柳若言上下打量着这处密林,仿佛没听到这刻意明显至极的嘲讽声。 “有王后与洛南王一同作保,这结果的公正性便教人放心了许多。不知这里面可有什么危险?” 说话的却是阿罕娜。 女官自知阿罕娜也是此次王妃竞选的有力人选,便恭谨道:“阿罕娜小姐说得不错,此次确实会有一些难关横在路上。请诸位贵女放心,都是些需要巧力巧思便能破开的小机关,小障碍,不会危及性命。” 顿了顿,女官似是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里面的岔道乃是人为隔开。有些岔道机关数少,有些岔道障碍多。此次不仅是考验各位的才能,也是在考较各位的运气。请各位自行选择前方岔道,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柳姑娘需得最后一个选择。” 柳若言冷冷瞧了那女官一眼。 那女官挑衅似的看了过来。 一旁洁洁那千很是满意:“不错,正是这样才公平。” 阿罕娜瞧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那两位贵女亦是同样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公平?这就是公平。谁让你柳若言与洛南王朝夕相处呢。 怕是她提前都知道了这里会有什么障碍了吧。 “王爷并未向我提起任何跟今日选妃有关的内容。” 柳若言微微一皱眉出声解释道。 在场的人都不信。 这时,有个贵女忽然道:“第三关是王爷亲手布置,这第三关有柳若言,就是最大的不公平。若是她还继续,那我便退出!反正,我也不像人家那么讨王爷欢心。说不得早就哄得王爷将什么都交代了!” 说着,那贵女竟真的往后退,与她同来的那位贵女犹豫了一下也说道:“我也要退出。” 这一下变故是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的。 柳若言不觉眉头皱得更深。 那两个贵女站到一处,退开数步,随时要走的模样。 这应该是这两人临时起意,却是诛心。 若她坚持,便是胜了,亦会被人诟病! 这时一旁的阿罕娜轻声道:“柳姑娘,你不动声色的就将两个对手逼走了。这份能耐确实令人钦佩。” 洁洁那千更是火上浇油:“我看不如柳姑娘自请退出吧。若是退出,这场比试才有了点公正的模样。” 阿罕娜附和道:“柳姑娘?退出吧!别让人瞧不起你!” 柳若言冷笑一声,眉头舒展开来。 她转向洁洁那千:“这场比试,最终箱子里的东西除了洛南王便是王后娘娘知晓。洛南王若是有可能将机关障碍透漏给我,那王后娘娘亦有同样可能将那箱子里的内容透露给洁洁那千。若是要我退出,姑娘也该一同退下吧?” 洁洁那千没想到有人敢当面质疑王后,正要呵斥,忽然想起来,柳若言并非北狄人士,便是呵斥她亦没有什么用处。 洁洁那千转而看向女官,张开双手:“有人质疑我,女官,你且来当众搜搜,看我身上是否藏了什么东西?” 女官说得是王后和洛南王皆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若是王后私下透给了洁洁那千,令洁洁那千提前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事物,足可以以假乱真! 洁洁那千反应极快,便让女官来搜身。 女官哪里敢,.赔着笑道:“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王后娘娘人品贵重,哪里是我等小人物敢置喙的。” 洁洁那千却还是不依不饶坚持要女官来搜。 女官当众搜了,洁洁那千身上果然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 “柳若言,我已经自证了清白,接下来该你了,若是你无法证明,那么,该从这里走的人便是你。”洁洁那千得意的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怎么证明?都是装在头脑里的东西,她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不知道。 “我看你怎么证明?或者,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我就相信你不知情!你敢吗?”洁洁那千带着恶意的笑响起。 柳若言眼神微微低垂,似是在思索着对策。 一旁的阿罕娜倒是对洁洁那千刮目相看。 没想到洁洁那千在这件事情上还算有点脑子。 便在这时,柳若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面向着女官道:“还不站出来说明吗?” 女官一愣,眼里划过警惕:“柳姑娘说什么呢?这跟下官有何关系?” 洁洁那千斜睨柳若言一眼,语气充满了不屑:“你为难一个女官做什么?” 阿罕娜脑中灵光一闪,她似乎有些明白柳若言的意思了。 柳若言盯着女官,目光未有片刻的稍离。 “王爷既然能提出来布置这第三关,他又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叫旁人质疑。方才你也说了,箱子中的东西只有王爷和王后知晓。这便是说明王后娘娘亦是参与了这第三关的布置。除了王爷之外,王后娘娘定然同样知晓。” 女官哑然,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还真的叫柳若言给说对了。 第479章 猜中,初遇危险 洛南王确实提出由他亲自布置第三关。 但同时他为了避免争端,将第三关内的机关机巧同时告知了王后和北狄王。 王后与洁洁那千有故,而北狄王一向倚重罕那若。 如此一来,三人形成默契,这样也避免了柳若言受到非议。 在第三关开始之前,这女官便从王后那里得知了原委。 但王后暗示她不必先讲出来。 且看第三关时,是否有人有那个能力将柳若言拉下来。 因此,这位女官处处用言语误导。 才令在场四人开始质疑洛南王与柳若言。 柳若言眼神坚定,看得女官找不出其他任何理由。 毕竟,王后和洛南王就在外面等着结果。 这里闹大了,洛南王一过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阿罕娜看着女官明显被震慑住的神情,便心道不好。 柳若言说得话只怕是真的。 那女官果然,忽然笑起来打圆场:“柳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洛南王布置下这一关时,确实想到也许会令姑娘遭受旁人质疑。于是,将此间的机关障碍禀告了王上与王后。也就是说王后娘娘亦是知晓这第三关的布置的。” 女官的话刚落。 洁洁那千便难以忍受的跳了起来:“你这女官,方才怎么不说清楚!白白叫我们做了这恶人!” 顿了顿,洁洁那千面上仍是恼恨的样子,口里却不得不道:“王后娘娘可并未告诉我任何有关今日的事。” 那边阿罕娜亦是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当下立刻也道:“王上近日也未曾给我阿达传递过任何讯息,也未曾召见过他。” 女官点点头,“相信王上王后与洛南王,都不会做出这等背信之事。所以方才之言,休得再提!” 那边两位之前喊着要走的贵女闻言惊疑的看着这三人,两人低下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这才走了回来,不再提起之前要走之言。 一场争吵消弭于无形。 柳若言微微松了口气。 她亦是方才才忽然想起来。 左长乐说过叫她不用担心,她会赢。 那定然不会教她承受这般的质疑。 她总算是赌对了。 那两个贵女走上前来,来到女官面前问那女官能否让她二人先挑。 女官瞧那两个贵女的神色便知,这两个贵女是连洁洁那千和阿罕娜一起怀疑上了。 与其让洁洁那千、阿罕娜和柳若言挑走最便捷的那条路。 那不如她们二人先挑,至少还有两次机会赌一赌。 这二人从入口进去,在第一个分岔口的时候选了不同的方向,很快的,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洁洁那千随后紧跟而上。 只是她在选岔口时,犹豫了一阵。 她在拼命回想,难道王后当真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吗? 是不是王后有过那么一两个动作给过她暗示? 最终洁洁那千迈步选了最左边的那条,毕竟,时下众人都习惯了以左为尊。 王后本就是女子之中最为尊贵的。 阿罕娜见洁洁那千选好,她紧跟着便抢上。 她的想法便简单的多。 一定要抢在柳若言前面进去,争取时间。 密林外的入口,就剩下柳若言了。 女官道:“柳姑娘,快进去吧。你若是拿不准主意,其实呢还有一个法子。便是选前面四人选过的路走。毕竟,规则里可没有说明不能这般取巧!” 女官笑盈盈的,看起来真的像是在替她考虑一般。 柳若言冷冷道:“不必。” 随后便踏入入口。 至此,五人尽皆进入第三关的甄选。 女官命守卫封了入口,随后便去复命。 在密林出口不远的高台上,坐着王后与左长乐。 王后远远瞧着密林口已然没有了人,便问道:“你在沿路都安排好了人手?” 左长乐目光落在枝横叶茂的密林间,像是能透过枝干望见里面的人一般。 “林子里隐着暗卫,只是为防不测。” 王后点点头,忽然状似无意道:“你的暗卫都是王上赏赐的吧?” 左长乐随意嗯了一声。 王后浅浅笑着,再不开口。 密林里。 柳若言正站在一条似是被人踩出来的小道上。 她皱着眉头微微扬起头颅观察着四周。 她需要确定方位。 方才在密林入口处她仔细的观察过了。 入口开在林子的西面。 最深处,那自然便是东面。 她方才顺着路走着走着,却忽然发现走回了原来一段的起点处。 这不是鬼打墙,而是有人刻意在沿路布置了相同具有迷惑性的景物,才令她不察走回起点。 谁知,她再度退回起点,另外选了一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却忽然发现她四周均是参天高的古树,仰头望去,不见阳光,四周尽是笔直的树干。 她回过头入目均是粗细间距差不多的树干。 柳若言发现自己迷路了,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出自己来时的方向。 柳若言猜想,这应该是左长乐布置下的其中一关。 他倒当真是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柳若言正想着。 忽然便从她侧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柳若言抬起头,却与一个从身侧树后转出的陌生男子直直对上视线。 那陌生男子先是一愣,而后眼神慢慢沉了下来,隐隐透出杀意。 柳若言心下便是一凛。 这人想杀了她! 不对!左长乐若是布置此密林,定然会布置暗卫随行。 毕竟除了她之外,其余四女都是北狄王庭有名有数的贵女。 怎会将这样的一个人放进来? 柳若言心念一动,仔细打量这人的身上。 却见这人身上衣着虽然是普通北狄百姓均有的打扮。 但他的衣摆下……却是一双宫人才有的靴子。 柳若言顷刻之间便做出了判断,赌一赌罢了! “你是洛南王派来的!”柳若言笃定道。 那人一愣,他注意到了柳若言的视线,随即眼神闪过懊恼。 “竟是这般快便被姑娘看穿了?姑娘快走吧。东面……在你右手边。” 柳若言微微一笑:“多谢。” 与此同时,在密林的其余四个方向四条道路上,洁洁那千、阿罕娜和另外两名贵女均是遇到了同样的遭遇。 洁洁那千有些慌乱。 眼前突然冒出的男子面色沉冷,双眼透着杀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480章 各人遭遇,拿到箱子里的东西 洁洁那千根本想不到要观察对手,直接便被来人的眼神所震慑。 几乎要痛呼流涕。 她亦是想到了这是左长乐的布置,洁洁那千拼命忍住快被吓出来的泪水:“你,你是不是洛南王派来的?这一关他到底想要怎样?你直说,我……我都配合你!是不是我要惊呼大喊救命?还是你需要拿走我的什么信物?” 来人:…… 洁洁那千以为他不说话是不满意,直接哭诉道:“除了让我认输,什么都行!我答应过王后,一定要赢!不然我会受到很惨很惨的惩罚的!求求你了!不要再吓我了!” 来人:…… 阿罕娜那边。 阿罕娜几乎是在来人出现的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关卡。 阿罕娜冲着来人笑了笑。 来人面色冰寒,杀气腾腾,见到阿罕娜的笑之后非常不满。 居然连人都没有吓到,若是被王爷知晓了,以为他放水怎么办? 阿罕娜轻蔑的瞧着来人:“我阿达是北狄的第一勇士。你真敢对我下手?若是伤了我一根毫毛,便是洛南王都担待不起。” 来人愣了一下,忽然开口道:“你凭什么这般笃定我是洛南王的人,你可想过若不是呢?今日选妃,人手调动频繁,本就是容易潜藏进匪类的时候。” 说着来人又带着杀气靠近了一步,慢慢亮出了身后的刀。。 阿罕娜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是啊,她不就是因洛南王提前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所不布置才断定来人并非真的杀手。 可若不是呢? 阿罕娜白了脸色,浑身微微的开始颤抖。 就在阿罕娜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 来人叹了口气:“你好好看看我手中的刀。只有北狄守卫才能用的。我虽然穿着普通北狄百姓的衣服,可你再仔细看看我脚下的鞋,亦是只有北狄宫人才能穿的。若我是混进来的贼人,未必能顾全头脚。你现下再说说,我是谁?” 阿罕娜大脑一片空白,唯独紧紧抓住了两个词:守卫和宫人。 “你……你是……” 来人再叹:“我确实是洛南王派来的,但洛南王嘱咐我等在身上留下两处破绽。若你在杀气的震慑下发现这两处破绽,自然算是过关。” 来人冷冷道:“你可知,方才我随口两句便叫你乱了心神,你这关本是过不了的。” 这话里……似乎还有话! 来人见她面上闪过顿悟。 冷笑一声:“还不算太蠢。看在你爹面上,放你一马。东面在那边。” 说罢,来人便闪身不见了。 阿罕娜慌乱了一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方才想明白,这本就是洛南王的布置。 是她一时大意了! 东面……那是密林深处的方位。 阿罕娜爬起来继续前行。 柳若言撞过了那个杀手之后,后面又遇到了几处陷阱迷障。 最危险的那次是地面上有个一人宽的陷阱,陷阱上铺满了这密林间常见的落叶。 她本是无法避过的。 但就在她将要踩上去那一刻,她留意到脚下的这处落叶,堆放得方向有些古怪少了自然落下的样子,且它周围的落叶比这处要薄少。 柳若言退后两步,用手拨开,便见到了落叶下用枯树枝交叠而成的陷阱盖。 这一遭却是将她也吓出一身冷汗。 这陷阱坑底堆得是落叶,人便是跌进去也无妨。 只是却是再难一个人爬上来。 经过这一遭之后,柳若言行走更加小心,还顺手捡了一截枯枝在路上试探。 柳若言又遇到了一处假的箱子。 打开里面是一块华贵的玉珏。 凭借直觉,柳若言并不觉得左长乐会放这样的东西在箱子里。 她越过这处箱子又往深处行去。 连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未遇到任何陷阱与人。 柳若言几乎要疑心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想掉头走回去。 但她心中一直有个声音说道:“再试试吧。再往前走一走,说不定,这就是左长乐布置下的迷障呢。” 便是这般的声音一直支撑着她。 最终,她绕过一颗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空地上放置着一个木箱子。 柳若言便觉得定然就是了。 她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份圣谕。 她打开一看,却是浑身一震。 上面是北狄王为洛南王赐婚的圣谕。 而赐婚的对象名字处却是空白的。 柳若言将这圣谕在怀中收好,便要转身回去。 她这么一回头,便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目带杀气的男子。 这男子与之前遇到的那假扮杀手的男子衣饰一模一样。 柳若言皱眉看了看这人,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寒。面前来人的杀气更为真实一些。 “柳姑娘找到了箱子。不知箱子里是什么?可否拿出来借某一观?”来人目光灼灼,相貌寻常,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柳若言心想道,左长乐在四周布置下了暗卫,这个人定然是混进来的。 她该怎么办? “借你一观?”柳若言反问道:“等我出了这密林,你自然便知道是什么。” 来人目露凶狠:“你今日出不了这密林!” 柳若言微微退后,“站住!你若是再前进一步,我便毁了这物件!” 那人一听果然停了下来。 看来这人并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只是奉命来夺走箱子里的东西的。 柳若言灵光一闪:“你是洁洁那千还是阿罕娜的人!” 来人一怔,随即轻笑:“你反应倒快,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就在这时,忽然从来人背后传来飞掠在林间的急行声,同时伴随着焦急轻唤的声音:“柳姑娘!你在哪里!柳姑娘!” 来人眼神一变,凶狠逼近:“你若是不给,我就杀了你再抢走它!别逼我动手!” 有人发觉不对,来救她了! 柳若言打定主意,要拖延到人来。 柳若言缓缓举起手中的圣谕,好让来人能够清楚看到。 果然,来人十分识货,立刻声音中都透着惊喜:“快给我!” 柳若言暗暗蓄力,忽然高喊一声:“好!我就给你!你自己去抢吧!” 柳若言急速朝着来人狂奔几步,猛然挥手朝着来人后方扔去! 与此同时,视线中出现了方才假扮杀手的那个暗卫。 暗卫瞳孔一缩,身形更是加快数分掠过来! 第481章 最后的决断,司侍 这暗卫急掠而至,忽然当空落下一样东西。 他下意识便抓在手里。 忽然他面前人影一闪,那混进来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若言惊出一身冷汗。 方才实在是太过惊险。 暗卫将圣谕还给柳若言,恭喜道:“姑娘快出去吧,这一局乃是你胜了。” 柳若言将圣谕收好,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有人假扮混进来的?” 暗卫犹豫了一下,道:“是王爷。他坐在密林外的高台上,手里有千目镜。他要我们沿路顺着姑娘的路线放出安全无虞的暗号。所有的进密林的贵女都是如此。便于王爷随时掌握动向。可偏偏在贵女阿罕娜处,暗号断了。王爷便知出了事。” 柳若言点点头。 暗卫一直将柳若言送出密林方才隐没在了密林间。 柳若言手里拿着圣谕,往高台处走。 隐隐约约间,已然能看到高台上的人影,却正是左长乐与王后。 柳若言不卑不亢走上高台,将东西呈上。 左长乐看着王后。 王后一脸凝肃,她倒是没想到,单凭柳若言自己倒真的是拿到了箱子里的东西。 这样一来,无论如何,洁洁那千和其他两名贵女总归是已经出局了。 王后淡淡将圣谕放在一边:“这一局,你胜出了。” 左长乐唇角微微一勾,朝着密林方向打出了一记暗号。 远远的便看到有暗卫带着洁洁那千和阿罕娜朝这里走来。 洁洁那千脸上犹自挂着泪水。 而阿罕娜则是一脸沉郁。 王后失望的眼神落在洁洁那千身上,转了转却还是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洁洁那千抬着头泪眼朦胧,知道自己是遭了王后厌弃,咬着牙走了。 阿罕娜眼里闪过凝重之色。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她与柳若言了。 她目光落在王后手边的圣谕上,回想起在密林中的陷阱和那莫名相助的暗卫。 阿罕娜犹豫了一下,看向王后。 柳若言是外人,虽然王后平日里十分宠信洁洁那千,不与其他贵女亲近。 但当此时刻,王后也只能借助自己的力量。 而且,据她猜测,那名给她指路的暗卫定然是王后的人。 虽然那名暗卫说得是看在第一勇士罕那若的面子上才卖她一个人情。 但仔细想想,这次的选妃均是王后一手操办。 便是第三关,亦是王后与洛南王一同操持。 王后想安插个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王后的眼神与她微微一碰便很快分开。 这一幕落入柳若言眼中。 柳若言忽然出声道:“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比试?” 左长乐瞧了一眼王后:“王后娘娘?” 王后微微露出一个笑:“第三关之前,咱们不是订好了么?既然阿罕娜与柳若言各胜了两局,那自然王妃便从此二人中抉出。且,方才说过了,如何比试,皆有阿罕娜来定。阿罕娜?你心中可有数?” 阿罕娜施了一礼恭敬道:“一切愿由王后娘娘做主。” 想必王后定不会叫她失望。 王后莞尔一笑:“好。” 她扭头看向左长乐:“如何?” 左长乐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淡淡道:“愿由王后娘娘做主。” 王后眼中闪过精光道:“好。” 王后将圣谕交给自己身后的女官:“等一会胜负分出,这最后的圣谕便给谁。” “至于最后的人选,本王后倒是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王后说到此,对着女官道:“去将司侍大人请来。告诉他,本王后有个极为难的决定需要他出手相帮。” 女官点头领命而去。 左长乐微微颦眉,看向王后:“司侍?”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他失忆初醒之际,便听到身边的人提过一句司侍大人。 这名号太过特殊,左长乐只以为是王庭中的什么内侍的职务。 只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司侍竟十分得王后信任。 左长乐冷笑一声,“为何本王娶王妃,要让一个素未相识之人来替本王做决定?” 王后淡笑道:“这就是洛南王孤陋寡闻了。司侍乃是王上极为宠信的臣子。哦不对,也不算是臣子。也算半个巫医大夫,总之,洛南王与司侍见上一面就知晓了。由司侍设题决出最终赢家,最为公正。” 左长乐轻轻一拍桌子:“便先让此人上来。” 女官领命而去。 而左长乐竟是毫不避讳,径直召来一个名暗卫:“去查一下这个司侍的来历。” 王后见状,只微微笑着,并不开口。 以暗卫的能力,先前应该早已将王庭中的大小人物都备案在册。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王后忽然道:“柳若言,方才在密林里,你都遇到了哪些障碍陷阱?又是如何通过的?现下不如趁着司侍未来,给本王后讲讲?” 左长乐露出一个了然的讥讽,却是看向柳若言,想看出她的一丁点抗拒便要打断她的回话。 谁料,柳若言处之泰然,将她在林中的遭遇娓娓道来。 在讲到她遇到假扮刺杀之人时。 阿罕娜不由屏住了呼吸。 王后亦是同样,催问道:“你在林中遇到了杀手,当时,你应当不知道对方是暗卫假扮。却不知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关卡的?” 柳若言道:“那杀手目带杀气,但他身上的衣服却很是平整。若真是杀手,躲在密林里就是为了一击必中,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打理自己身上的衣物是否齐整?” “再者,他的鞋子也是王庭中的官靴。破绽如此明显,该是王爷特意留出好让人辨别的。” 一旁的阿罕娜听得不是滋味,不禁问道:“你为何能注意到这些?莫不是……有人提醒?或是故意放水?” 柳若言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道:“我自知不是杀手的对手,一开始便未想过跑。这等实力悬殊的时刻,只能冷静下来寻找一线生机。” 阿罕娜哦了一声似是不信:“你就没想过这是洛南王刻意设下的陷阱?” 柳若言点头:“想到了。可是那又如何?若是人为设下的陷阱,只要寻到破绽便能过关。更该留心甄别线索才是。” 左长乐赞赏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待看向阿罕娜时,眼神已然转冷。 阿罕娜一惊,立刻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她在密林中的举动,左长乐已然知晓。 第482章 本王的心意,司侍其人 “这第三关,猜得便是本王的心意。”左长乐说到此,神情转冷。 阿罕娜有些不服:“柳姑娘与王爷朝夕相对,只怕对王爷的喜好早就了若指掌。她自然比我们都要冷静。” 左长乐神情微冷:“你在林中不是也想到了吗?你是如何应对的,要不要本王当众给你复述一遍?” 阿罕娜一惊,左长乐果然全程都有暗卫传讯监视。 左长乐淡淡一笑:“若是本王有心放水,便出个只有柳若言才知晓的谜题。可本王并未这般做,只是将你们放在了相同的境遇下,考验你们各自的反应和应对而已。在泄露同样讯息的前提下,谁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说到这里,左长乐虽还是面向阿罕娜,那一双眼睛却是转向了柳若言。 眼里神采熠熠生辉。 仿佛在跟柳若言嘱咐一般。 “日后,若是本王不在王府,凡有变故,自然均需由王妃处置。” 柳若言一直低垂着头听着周围话语。 此刻左长乐说出这话的口吻有些怪异。 柳若言不禁抬头一看,却恰好与左长乐视线对上。 左长乐,眼中似如黑洞一般直要将柳若言吸纳进去。 他还在说着。 “……所以,王妃定然需是个冷静之人。若真的遇上变故,还不等本王赶回来,便先自乱阵脚。府内上下的性命和本王的前路岂不就此断送了。” 说得好有道理。 便是连王后都忍不住觉得阿罕娜是当真输了。 那边左长乐还探头追问了一句:“柳姑娘觉得本王说得可对?” 柳若言轻抿双唇。 王后轻咳一声。 这么明显的调戏就不要露出来扎心了。 阿罕娜一脸阴郁。 柳若言见左长乐一双眼眸盯着她未曾稍离半分,大有她不开口便不罢休的气势。 柳若言便道:“王爷的看法……颇有自己的道理。不过……” 柳若言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怎么都是王爷在要求王妃。若是王妃也对王爷有要求呢?” 左长乐两手一摊,面上带着宠溺,“随时都可以谈!” ……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左长乐的话语别有深意。 便在这时,宫人来报,司侍大人到了。 王后面上一松:“快请!” 柳若言退到一边,心中对这个司侍也生出了好奇。 现下,她的选妃结果竟尽都系于此人身上。 阿罕娜、王后,便是连女官都看向了高台楼梯转角之处。 目光中俱是期待与好奇。 便只有左长乐抬起了手边的茶碗,轻抿了一口。 又见柳若言似也有些好奇,随手从桌上的点心处拈起了一块,抛给柳若言。 柳若言吓了一跳,待看清落入自己手中的乃是块北狄特有点的肉点,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记飞眼瞪过去。 左长乐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中却满含了警告。 柳若言:…… 就在此时,从高台楼梯口传来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轻得好似来人不在人间一般。 装神弄鬼之辈。左长乐在心中想着,便向柳若言看去,却见柳若言亦是眉头紧皱在一起,神情已然有些恍惚。 恍惚? 柳若言紧紧盯着高台阶梯尽头处。 人还未至,但仅仅听闻到如此的脚步声,竟不知为何让她有了一些迷茫空灵之感。 便在她心神有些动摇之际。 一清隽病弱的男子缓步踏了上来。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面上挂着笑意,乍一眼看去是个极其和善的模样。 但若是往他的眼睛看去,便会察觉出几分妖异来。 他的眼睛似乎泛着深紫色的瞳光,虽深邃,却令人心头俱是一颤。 他看向谁,谁就不自觉的收敛了身上的锋芒,想要跟他好好交谈。 柳若言一直盯着这位司侍看。 司侍走上高台,不慌不忙忙拜见了王后洛南王,而后,非常突兀的跳过了阿罕娜,直直看向柳若言:“柳姑娘。” 柳若言没想到左长乐竟然知晓自己,还先与自己说话。 对方这么一转身,柳若言便不由自主与他的视线对上。 对方的眼睛中忽然流露出了怜悯之色。 “可叹,可叹!” 柳若言只觉整个人都好像要被他吸进眼睛中一般,不知不觉柳若言就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是谁?你的眼睛为何如此奇怪?” 司侍哈哈一笑,“旁的人看到我,要么便认为我是妖人,要么认为我是仙人。你是头一个察觉到我的眼睛之人。洛南王,此女子果然有几分奇异之处。” 左长乐皱眉看向他,心下已然认定了此人有问题。 司侍又与左长乐对视,左长乐神色坦然,眸光清定。 司侍叹道:“便是失忆,都不能令你的意念动摇半分么?” 左长乐冷冷道:“你平日里便是这么与王上与每一个人你见到的人说话的?” 司侍哈哈一笑,“王爷,你是第一眼看到我便直白表达出不喜的第一人。” 说着,司侍微微朝着左长乐福了福身,便收回了视线,神情收敛看向王后。 “我已来了,不知王后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迫不及待的将眼下的状况道出,“……现下只剩下北狄第一勇士之女阿罕娜,和这位王爷从古武带回来的女子柳若言。这两人难分伯仲,这才想请司侍来一断究竟。谁,做这个洛南王妃。司侍尽可出题甄选。只要她二人分出胜负便可。” 司侍一怔,像是没想到,叫他来竟是来处理这样的事的。 “王后娘娘抬爱,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提出一问吧。这问题只要你们二人如实回答便可。” 柳若言与阿罕娜均是打起了精神。 司侍看向了阿罕娜,问道:“你是北狄之人,应当听过我司侍的名声。” 阿罕娜点点头,脸上不知不觉带出了恭敬之姿。 “我听阿达说起过,司侍大人曾为王上排忧解难,提出过不少治国良策。且大人还是一名巫医。寻常大夫治不好的病,均可寻大人救治。” “你还未说完,”司侍微微笑着补充道:“因王上的宠信,近些年来我也拥有了一批人手,也有自己的田产。且王上还许诺,可允我免二十年的赋税。” 第483章 收徒,权势,摇摆 左长乐皱眉,王上对司侍的宠爱格外不同。 不想,司侍还未说完。 “……王上还允诺我可广招门徒,将我这一身本事都传下去。” 说到这里,司侍忽然轻轻咳了几声。 柳若言略通医术,狐疑道:“这位司侍大人可是胸肺间有股邪气盘桓?” 似乎就快命不久矣。 这话柳若言未说出来。 司侍朝着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这笑意里透着了然和感谢。 柳若言登时心情复杂起来。 “司侍大人,王后请您来断我与柳若言谁能胜任洛南王妃……” 司侍笑了笑,带着歉意:“是我唐突了,竟耽误了阿罕娜小姐。” 阿罕娜脸上一红。 司侍看向天空,天空中正是湛蓝如许的好天气。 “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便是想为着这最后一句话做准备。” “你们谁,愿意成为我的徒弟?代我行走?”司侍忽然收了面上的温和,一派严肃认真。 “这是什么问题!”阿罕娜头一个问了出来。 司侍微笑着补充道:“自然,成为了我的徒弟,便再不能与王庭有任何牵扯。” 那就是说,选了做徒弟便不能做洛南王妃,做了洛南王妃便失去了做司侍徒弟的资格。 这还用选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 谁都会选洛南王吧? 阿罕娜不屑道:“司侍大人,这规矩是您定的?那可真有些儿戏了。只怕我们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柳若言看向司侍并未开口。 左长乐却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 他望向柳若言。 司侍微微一笑:“这是我定的规矩,却也是上天留下的规矩。” “凡是医者,不论治心或是治人,皆是在与上天争夺人的寿命。本就是在行逆天之举,若是因此享受富贵。更是有悖天理。” 司侍提起袖子亮出自己的一双手。 司侍此人看着面容年轻,但那双手却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叟。 “更何况,有时,我也行一行治国之举,更是将上苍得罪透了。” 司侍忽然看向柳若言:“你是否心中有疑问?” 司侍就仿佛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柳若言定定看向他:“若是成为你的徒弟,可能报仇?” 司侍眼里来了兴趣:“你依附着王爷而活,难道还有王爷为你报不了的仇?” 柳若言没有看向左长乐,她此时竟不敢。 若说左长乐为自己报仇……她不知怎的,只要一想起这个念头,心下竟有了一种遗憾。 若是将自己的事全然告知左长乐。 以他现下的能力,去刺杀莫太师去查探莫太师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清楚莫太师在这一切背后所为究竟是为何,便这样让对手莫名其妙死了,岂非太过便宜。 她的心中终究燃烧着一股火焰,烧得她想自己亲手报仇! 柳若言直直对视着司侍。 司侍反而被她眼中的狠厉坚决给震惊了一瞬。 “柳若言……你想如何?” 反倒现下是司侍来问柳若言了。 柳若言没有说话。 前生隐匿在幕后的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划过。 今生柳父柳母遭遇到的追杀新鲜得还宛如昨天发生过一般。 若说司侍能看透人心。 那……他可看到了她脑海中的一切? 司侍微微颦眉,继而舒展开来。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且见过那人之后,再做决定。” 司侍说着便来拉柳若言的手。 忽然一声断喝传来。 “莫碰她!无论何时!”正是左长乐的声音。 这声音与左长乐往日间都极为不同。 带着清澈的凌厉和一股恼意。 司侍一愣,继而一笑:“柳若言,你的情郎似乎生你的气了!你不与他商议一番么?” 那边左长乐似乎压抑着什么道:“柳若言,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与我讲起。若是你在古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可告知与我!先前我向你爹娘承诺过要与你成亲的话,你且好好想想。” 左长乐的语速又快又急。 柳若言想起来了。 左长乐说了,他愿意为了柳若言尝试着一统古武北狄两国。 这话,她听见时本是十分感动的。 可听过之后也就忘了。 因为,那不仅是很难办到的事,也是很耗费时间的事。 其实那时,她就已经在心底放弃了报仇的念头。 反正前世害过她的人都已经被她一一报复了回来。 那么她大可以好好的留在左长乐身边,安然做他的妻子。 两人细水长流,白头到老。 可是…… 这世上怎会有司侍此人? 他随口在口中说得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她想要的。 在王庭之中行走,和暗卫,这是权势。 田产,这是财富。 可收门徒,可传授医术,这是拿捏人心之本。 若她能有门徒数千众。 若她能得许多财富千千万万。 若她能有暗卫为她驱使。 柳若言闭了闭眼。 她想要这些。 成为举重若轻的人物,叫古武明帝也忌惮三分。 到时,便是莫太师在她面前说话也要遮掩三分! 到那时,莫太师纵然在背后操纵朝堂,她亦能轻易瓦解。 “洛南王,你让柳若言好好想清楚。毕竟,人活只一世。相信柳姑娘自是会选出适合她的抉择。”司侍朝着左长乐,语气淡然得就仿佛跟他无关一般。 “……你们两个,想好了吗?”司侍问道。 这时,王后眼中终于噙上了笑意。 她总算是明白了黑衣女子的话。 没想到司侍竟是抱着传授衣钵的打算在收徒弟。好啊,她答应啊,她为什么不答应? 柳若言望着司侍,答应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柳若言!”左长乐忽然沉声道,“你不愿负了自己,便要负了我吗?” 这一句话将她蓦然打醒。 她说过,要嫁与左长乐的。 且她亦是心悦左长乐的。 柳若言情不自禁朝着左长乐走去。 这时,阿罕娜忽然冷然一笑道:“我选做司侍大人的徒弟!” 柳若言猛然回头狠狠盯住了阿罕娜。 那边司侍哦了一声已然饶有兴趣的看起了阿罕娜。 “你的资质尚可。” 听那意思竟是不打算拒绝! 第484章 你吼我?有一些些悲愤 事态的发展已然出乎王后的意料。 王后皱眉,阿罕娜凑什么热闹? 她的目的是将柳若言拉下洛南王妃的甄选。 便在这时,司侍转向柳若言:“你呢?你若是直接放弃,那你从此刻起便是洛南王妃了。” 柳若言忽然道:“你方才想带我去见何人?” 司侍笑起来,“一个你曾相识多年的人。” 不知为何,司侍说出这话,柳若言竟觉得心口处砰砰直跳。 那是一种类似宿命般的感觉。 见柳若言还是难以决断。 而左长乐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柳若言。 司侍忽然一笑对阿罕娜道:“你想入我门下?也好。明日来司侍府,沐浴斋戒之后为你观命格。只是从今往后你再不可考虑嫁人。” 阿罕娜眼中闪过一丝退缩。 “我……想回去跟阿达说一声。”阿罕娜忽然道。 司侍闻言,顿了一顿。 没再说什么,转身便下了高台。 阿罕娜却觉得司侍定然是生气了。 但留在司侍身边能得到的好处定然要比嫁给洛南王大。 跟在洛南王身边是注定得不到感情的。 一时之间,司侍走后,场内的人各有各的心思,竟是静默了片刻。 还是左长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起身上前,拿过王后手边的圣谕。从女官早就准备好的托盘上拿出笔,写下了柳若言的名字。 圣谕在手。左长乐将它递给了柳若言。 柳若言方才一直飘忽的心情,瞬间回归了胸膛中。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走。”左长乐神情淡淡,眼神中辨不出喜怒,率先走下了高台。 柳若言握着圣谕,在走过王后时。 王后忽然说了一句:“恭喜你了,洛南王妃。本王后会尽快为你们准备大婚。” 柳若言低头谢过王后随即跟上了左长乐的脚步。 身在王庭内,柳若言并不熟悉这里面的路线。 她默默跟在左长乐身后。 却不知,走在她前面的左长乐,看似步履正常,实则整个人已是神游状态。 待柳若言察觉身周景色不对抬起头看得时候。 却发现两人不知走到了哪里。 前面已然没有路了。 左长乐脚步顿住,整个人凝肃在前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柳若言等了一会,终于先出声道:“这是在哪?” 左长乐转过身来,一脸的严肃。 “别管在哪,我且问你,你究竟想如何?” 柳若言笑了一下,扬起了手中的圣谕。 “我拿到了。你不欢喜吗?” 顿了顿,柳若言微微叹气道:“从今早进入王庭到现在,明明只有几个时辰,却觉得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左长乐神色微冷,并不想理她。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 “我都已经拿到了赐婚的圣谕,你还想如何?”柳若言忽然发了脾气。 左长乐紧紧的盯住了此时因愤怒而显得有些心虚双颊又有些薄红的柳若言。 他淡定如初的神态深深刺激到了柳若言。 柳若言顿时觉得一阵委屈。 她方才是动摇了。可她最后不是还是选了这圣谕吗? 柳若言带着怒意的口吻道:“说话!” 左长乐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沉声缓缓道:“你吼我?” “若不是方才阿罕娜忽然改了主意要去做司侍的徒弟,你当真不会跟那司侍走去见那个跟你认识多年的人?” “你跟他走了,只怕就再回不来了!” 左长乐冷冷道。 柳若言哑口无言,左长乐说得好有道理。 但她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这种场面,她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但最终我还是拿到了赐婚圣谕。你我可以成婚了。”柳若言轻声道。 左长乐冷哼一声:“无情之人!现下说得好听,方才你动摇之时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柳若言:…… 方才确实是她的错,可最终结果不是一样的么。她还是拿到了圣谕啊? 不过…… 当真是一样的么?她自己知道,终究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 就在她心间,先前被她一直忽略的什么东西她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便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 忽然两人后方的道路上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左长乐现下并不想见到旁的什么人,便拉过柳若言躲在了一旁树后。 只是他的眼睛未曾瞄向柳若言一眼。 柳若言毕竟有些心虚,亦是不敢看向他。 左长乐不由得更是气闷。 而方才两人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名宫人侍女和一名王庭守卫。 侍女急切的追着守卫。 两人同时发现了这里是死路,停了下来。 争吵开始升级。 侍女委屈道:“你方才吼我?你从来没有吼过我的!” 守卫有点不耐烦道:“吼你两句怎么了?我都答应娶你了!我都为了你放弃了旁的女子的示爱了!我吼你两句怎么了?” 侍女有些不服:“你答应娶我?呵呵!若不是阿金朵当着你的面选了旁人,你会选择娶我?我当我是傻?” 守卫更加不耐烦了:“你都知道了……你还跟我在这里闹什么?” 侍女委屈道:“你吼我?你为了旁人吼我!” 侍卫:“我都答应娶你了,吼你两句怎么了?” …………如此又陷入新的一轮往复争吵。 躲在树后的左长乐忽然轻轻嗤了一声:“你也是没办法才选的我吧?毕竟,人家阿罕娜可是很坚定的选了司侍呢。” 柳若言默不作声,心中除了更加虚以外,还充满着对外面那对小情人的怨念。 什么时候吵架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什么内容不好吵?偏偏跟她与左长乐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左长乐可千万别把自己代入那个侍女啊! 她可不是那多情多心的守卫! 柳若言正想着呢。 左长乐伸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下,带着几分怨念道:“你方才吼我的事……要不要再好好的解释一下?” 柳若言心中一阵莫名悲愤。 她发誓啊,她真的就是在方才司侍出现的时候动摇了一下啊! 她是当真心悦左长乐,想跟他成亲生子再走上今生巅峰,成为今生大赢家的! 第485章 骂俏,黑衣女子 外面的小情侣还在继续。 …… “你为了旁人吼我?” “旁人,旁人!你都是我的人了,我吼两句怎么了!” “你从未吼过她!” “那是因为跟她不熟!” “我看你就不是真的想娶我……” “我怎么不是真的想娶你了!” 忽然。 外面的响动戛然而止。 安静得可怕! 耳边传来左长乐啧啧啧的嫌弃之声,柳若言好奇抬头看去! 登时僵住了! 外面的两人旁若无人的亲上了! 哦不,并非是旁若无人,而是对他们来说此刻当真是身旁没有人。 不知道为什么,柳若言忽然便觉得很热,额上慢慢的渗出了一滴冷汗。 压力好大。 而此时,左长乐还偏巧兴致勃勃的添了一句:“你猜,是谁先亲上的谁?” 他的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 柳若言认了,叹了口气。 这个人不找回来怕是心里会一直存着疙瘩。 “你靠近点。”柳若言没好气道。 左长乐眼神闪烁,仿佛猜出了她的意图:“你想做什么?这里虽然没什么外人,但那里可是有一对小情人。” 柳若言微微羞赧,却是嘴硬道:“你还会在乎这个?” 说着,她整个人倾身靠了过去。 在树下,从空中望去,仿佛两个身影合为一人。 片刻后,柳若言想抬起头换一口气。 被她和身后大树压挤在中间的左长乐,忽然张开双臂将她拦腰禁锢住。 “难得你这么主动……” 这么主动又怎样? 柳若言模模糊糊的想着,唇上又有了感觉,便再听不到回答。 柳若言心下又是焦急又觉甜蜜,又怕被旁人看到。 可几息过后,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已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左长乐压低的声音:“他们走了。” 接着,久违的空气涌入鼻息间。 柳若言深吸了一口空气,便向外看去,果然那对小情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左长乐一边替她打理着头发衣衫,一边道:“今天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接下来回府之后准备大婚,你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柳若言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字眼。 左长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爹娘。” 柳若言眼中忽闪过惊喜。 左长乐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么,柳若言方才怕是被司侍给蛊惑了。 左长乐冷冷想:司侍,用这等手段,怕是日后要防着些了。 两人从这里走出来,寻了个宫人问路。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王庭出口。 “不对,蛮南呢?”柳若言有些汗颜,她此时才想起来跟着她一同前来的蛮南。 “方才第一轮甄选的时候,所有人的仆随都被带走,现下应该由王后的女官在看顾着。” 柳若言便要折返去寻。 左长乐要陪着她。 柳若言制止了他:“你在这里等我二人。若你跟着进去了,太过引人注目。” 左长乐哦了一声,却是个疑问的腔调。 “你只是回去寻你的贴身丫鬟?而不是想着去寻什么司侍?” 柳若言斜睨他一眼:“我谢谢你提醒啊。” 等柳若言又折返回去,左长乐抬手想召暗卫跟上。 手已经举了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她说话的语气。 便又放了下来。 信任,他还是有的。 却说柳若言辗转问了几个宫人才寻到蛮南的下落。 “洛南王府的侍女?方才在高台上,司侍大人来的时候,奴还看到过她。” “司侍大人好像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奴看到她还跟洛南王府的侍女说话了。” “好像司侍大人离开后,洛南王府的侍女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是跟洛南王和准王妃回去了呢。” 柳若言越听,心下越沉。 没料到竟然会是这般的境况。 蛮南竟是不见了? 柳若言沉声道:“她叫蛮南,并未与我汇合。现下应当是不知去了哪里。可否请你们帮忙寻一下她。” 那几个宫人都连连点头。 那几个宫人四下散去寻人,柳若言想了想决定去禀报王后,此事可大可小,但若王后放在心上,满王庭,也只要她一句话的事便可寻到。 她寻准了方向,问清了王后此时的所在,便一路寻过去。 在走过一处岔路时。 柳若言忽然扭头朝着路边看去。 分明是青天白日,朗朗晴空。 一派生机盎然的环境下,却在路上立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黑色身影。 那人浑身上下均是穿着黑色的衣裙,在头上还罩着黑色的面纱。 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柳若言跟那人打了个照面,只觉得有些熟悉。 却忽然,一声带着沙哑辨不清音色的声音响起:“姐姐。” 柳若言浑身一震。 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 这一声姐姐里,透着一种熟稔,却不是那种带着亲昵与靠近的熟稔。 而是……似是隔着千山万海,不得靠近的疏离。 “你才来北狄不久,就换了忠心的丫鬟了。却不知这个叫蛮难的丫鬟对姐姐又有几分忠心?” 柳若言颦眉。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黑衣女子又道:“姐姐,你会救蛮南的吧?” 柳若言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声音沙哑,她的身形却完全看不出来像谁。 “我告诉蛮南,雪蓝岑会在今日大闹王庭,全是冲着你而来,而你跟王爷都在王庭,来不及抽身。便让她出王庭回王府去召守卫来迎你与洛南王。” “你这丫鬟若是个忠心的,现下只怕已经在赶来王庭的路上。” “雪蓝岑就在王庭外,等着你出去。” “雪蓝岑也有赐婚的圣谕,若是当下你便和她在王庭外大闹起来。真不知,你们二人谁会胜出?” “不管谁胜谁负,都免不了一场纷乱。” “不仅是对你,还是对洛南王。此事传开,对你二人的声誉只怕都有损害。” “姐姐,你会接纳雪蓝岑吗?” “毕竟在旁人的眼中,雪蓝岑才是原先的洛南王妃啊。” 随着黑衣女子的话,柳若言整个人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雪蓝岑也有赐婚的圣谕? 只怕这一点连左长乐都不知晓。 而现下,左长乐就在王庭门口。 第486章 姐妹相见,怨毒,相逼 “柳书琪?” 柳若言忽然轻唤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她都没有想到的笃定。 黑衣女子一顿,忽然轻笑起来:“姐姐,我没死呢!” 柳若言只觉有些难以接受,当初明明…… 但很快,柳若言便反应了过来,该是有人救了她。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证据,柳若言却觉得一定是那个神秘的司侍。 “姐姐,原本妹妹可是为你安排了一个好的归宿。能做司侍大人的徒弟,你可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姐姐你就这么放弃了?” 柳若言只觉浑身发寒。 “你……你是被司侍所救?” 柳书琪嘎嘎嘎的笑起来,猛地,她止住笑。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死吗?”柳书琪眼中迸射出怨毒之色。 “我被灌了哑药!服了毒酒!我的孩子也掉了!你可知一个孩子从自己身上生生流出的痛苦!你可知我下身满是鲜血的恐惧?”柳书琪说到激动之处,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嘶哑的嗓子便如同寒风刮过的闪动,回响着可怖的声音! 柳若言面沉如水,只冷冷看着她这番作态。 “这与我有何关系?是你怀了旁人的孩子拿去欺骗夜凌华,亦是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母。这一桩桩一件件,还要我提醒你么?” 柳书琪阴冷一笑:“若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用那般下贱的方法去夺取我想要的。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没有安什么好心!我在司侍大人身边这段日子将你我之间的恩怨仔仔细细的过了一许多遍!柳若言!从一开始你就对我不是真心的!是不是!” 柳若言点头:“是。” 这个是字出来,柳书琪眼内的怨毒简直有如实质要向着柳若言扎过来! “你以为自己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人吗?你不是。我若是帮了你,只会让你得寸进尺,贪心不足!” 贪心不足,进而害人性命,害了父亲害了母亲,最后亦夺走了柳府上下百余口人命和她的一切! 柳书琪红了眼:“若不是你将我逼到那等地步!我岂会亲手害了自己的亲娘!我会做出这等灭绝人性之事,都是因为你!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我明明是姐妹!你只要随便漏出一点好处给我,我就不必再那般低三下四辛苦度日!可你并没有!” 柳若言闭了闭眼,不想再提。 上一辈子她已经试过了,对这个妹妹好,给她机会。 最后却换来了她的撕心裂肺被人算计。 不好! 柳若言猛然睁开眼,柳书琪在拖延时间! 只怕王庭门口左长乐与雪蓝岑已经遭遇上了! 若是雪蓝岑拿出赐婚圣谕,左长乐他会如何应对? 想到此,柳若言再没有了回忆的心情。 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传来柳书琪有些激动扭曲的声音:“姐姐!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你想嫁给洛南王,你想荣华富贵!做梦!我定要让你此生得不到安宁!” 柳若言将柳书琪的声音抛在脑后,快步重新走回王庭门口。 在柳若言走后,柳书琪身后缓缓出现了一个面若寒霜的男子。 正是司侍。 “琪奴!”随着这一声厉喝。 柳书琪转过身,颤抖着身子跪下:“司侍大人。” 仅从方才司侍那一声断喝中,柳书琪便知道,她所做的事,司侍全部都知晓了。 柳书琪不敢抬头。 司侍缓缓叹了一口气:“我救你,是要你为我所用。你却还惦记着那一点仇恨?不要轻易去触碰柳若言的境遇。现下连我也不敢确定,她与左长乐能走到什么样的地位。” 柳书琪猛然抬头,不可思议道:“大人!您不出手阻拦?明明大皇子对您……” 司侍面色转冷:“这是你该操心的事?” 顿了顿,司侍忽然怒气顿消,想了想,又笑道:“其实,你做得也不错了。” 司侍微微眯着眼:“不管如何,咱们随时谨记的自保为上便是了。你明白吗?不管这王庭如何变迁,咱们首要的便是活下去。取信一代又一代的北狄王。擢取数之不尽的财富,权势,地位……” 司侍说着张开双臂向着空中缓缓的像是要抱住什么一般。 底下的柳书琪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她已跟在司侍身边很久了,她几乎没有发现司侍这人有什么特别热爱的东西。 但要勉强说有,那便是对于他自己身份地位的执着。 司侍说他自己通天意,算天迹,是神。 什么狗屁不通的神? 柳书琪在心底讥讽道:不过是个像神棍的疯子罢了! “你在想什么?”司侍的声音不悦传来。 柳书琪将头埋得更低,她不敢抬头,就怕一抬头,司侍那双似乎要看透人心的眼睛便将她的内心照映得无所遁形! 司侍见她不答,倒也没有再多问。 从他安插在古武的人将人带回来那天起他就知道,柳书琪是个心思多狡且自私的人。 这样的人,他喜欢。给一些好处便能为他所用。 “走吧!你已经将戏台搭好,剩下的就由着他们去唱戏了!” 顿了顿,司侍忽然又道:“若我今日没有被王后主动召见,你当真会利用雪蓝岑将柳若言带到我面前?” 柳书琪退到一旁点了点头。 司侍嗯了一声。“尚可。” 柳书琪不觉一怔。 这是司侍在夸她? 柳书琪不知为何,心间涌上一阵异样的感受。 司侍走过她身前,朝着王庭深处走去。 像是丝毫未觉察到柳若言的异样,对她的心思闻所未闻。 柳书琪跟在后面,向着王庭门口的方向,眼神之中充满了看好戏的神色。 王庭门口。 左长乐面色不虞盯着挡住他路的女子。 雪蓝岑。 还有她手中捧着的白色的圣谕。 那与他手中的圣谕大小一模一样。 雪蓝岑说那是王上的赐婚圣谕。 “现下,你已经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王妃了。我只是要求一个贵夫人的位置。你先前退婚已经令我颜面尽失。若是你今日不答应我,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 说着,雪蓝岑眼里满是决绝:“反正,今日过后,我也没了任何的颜面!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第487章 劝退雪蓝岑 现下来不及追究为何王上瞒着他又下了一道赐婚圣谕。 王上明知这道圣谕一下,雪蓝岑没了退路,他亦是没了退路。 左长乐皱眉,王上这是要逼他就范么? 将他彻底与王庭捆绑在一起。 左长乐心中翻腾不已,雪蓝岑双眸已是带泪怨怼。 “左长乐,你就当真弃我于不顾?” 雪蓝岑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 她渴求的只是一个能在此时此刻带她走出这段困境的男子。 这个男子只能是左长乐。 他会可怜她吗? 雪蓝岑缓缓的走向了他。 她今日将额发全部梳起。 露出了她面上的缺憾。 即使如此,她出门前亦是精心装扮过的。 若是没有面上的缺憾,她至少也该是个清丽的佳人。 她主动在左长乐式微之际,以决绝的姿态成为他的王妃。 相信在任何人看来折这都会是一段佳话,一件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艳事。 便是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个左长乐会成为将来的洛南王。 她也将自己一颗真心捧了出来。 尽力维护家族和洛南王府。 可她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雪蓝岑在左长乐面前站定。 左长乐没有退却,直直看着她,眼里渐渐浮现出一种令她看不懂的异样,好似将他最真实的意图彻底掩埋了起来。 除却雪蓝岑以外,此刻雪蓝岑身后带来的数名仆人亦是缓缓向着左长乐跪了下去。 雪蓝岑见左长乐不为所动,她十分凄然的转身从她自己贴身侍女手中拿过了一柄长刀。 她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仿佛只要左长乐说个不字,她便会横刀自刎! 便在此时,左长乐的目光却越向了雪蓝岑等人的后方。 从大街上黑压压一片急速奔过来一队人。 打头的却是蛮南。 蛮南跑得满头大汗。 等她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架势,立时瞪大了眼睛。 那个黑衣女子说得分毫不差! 雪蓝岑果然在这里对着王爷相逼! 雪蓝岑也听到了这动静,她扭头向后看去,看到了蛮南身后的一大片守卫。 “左长乐!这就是……就是你的回答?”雪蓝岑眼中希望破灭,她心情激荡之下竟也忘了去想,王庭与洛南王府距离甚远,若是左长乐从方才开始便派人回去召集兵马。 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快赶回来的。 “好,好,好……” 既然他无情,那她也不逼了!死在这里便是! 雪蓝岑双目一闭,双臂用劲便要朝着自己脖子下手! 手上的长刀却不知被什么阻碍住了! 雪蓝岑再用劲,手上的刀却如撞上了坚固的山岩,再难寸进! 雪蓝岑睁开眼,便发觉正是左长乐伸手握住了刀背,阻止了她的长刀向自己脖子砍去。 雪蓝岑惊叫一声:“你的手没事吧!” 说着雪蓝岑松开了刀柄。 左长乐跟着将手一松,展在她面前。 同时用一只手展在蛮南身后的守卫眼前,令他们停留在原地。 雪蓝岑面前的那只手掌心,除了有一道深深的红痕之外。 并无其他痕迹。 还没等雪蓝岑松口气,生出些别的心思。 便听左长乐用一种极度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自然不会让自己无缘无故受别的女子给的伤痕。尤其还是为了阻止别的女子想不开自尽。” 顿了顿,左长乐皱眉看看自己掌心的红痕,用力的握了握。 想尽快让那红痕消退。 瞧左长乐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怕柳若言知道! 雪蓝岑一下觉得自己心内都是一片拔凉。 那边左长乐还在继续说着:“多谢姑娘厚爱。” 说着,左长乐迈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又留下了轻飘飘的两个字:“不值。” 不值?是在说她为他死不值,还是在说他不值她这般尽力挽回? 雪蓝岑一下子仿佛被抽空了前行的动力。 她眼前俱是左长乐方才用力抓住刀背阻止她自戕,而后又是那般冷漠的告诉她。 不愿为别的女子受伤…… 他怕跟她有任何的纠缠。 就连她要死,他都不愿沾上分毫! 雪蓝岑怔怔的。 便在这时,左长乐忽然又折了回来:“你今日实在是莽撞。不仅将你自己架在火上,亦是将我也架在火上。你该好好想想为你求来这一道赐婚圣旨的人是何居心?该不会是你阿达吧?” 左长乐轻嗤一声,“将自己女儿的性命视为无物。你阿达当真想不到本王会拒绝?” 雪蓝岑现下心虚虽然混乱,但理智此时亦恢复了些。 她不由恼怒争辩道:“你莫胡乱挑拨!是我求阿达为我谋划的。” 左长乐不置可否:“本王先前已跟王上说过,选妃一过,亦是后宅只要一人。你阿达去求赐婚圣谕,王上不可能瞒下我的话。只怕是王上拒绝过你阿达,而你阿达非要这道圣谕。他们是在赌我是否心软,也是在赌你能否成功为他们将我收拢。” “本王看起来像是那般轻易被人胁迫之人?”左长乐语调冷然没有半分温度。 雪蓝岑喃喃道:“现下……不像了。” “那就好。”左长乐淡淡道。 随后,左长乐快步走向蛮南。 待蛮南将她为何会带来这么些守卫的原因一说。 左长乐亦是觉察到了不对。 “你再进王庭,将柳若言带出来!现下只有看到你她才能安心走。” 左长乐话音刚落。 便看到柳若言一只脚从王庭侧门跨了出来。 入目所见,是雪蓝岑的一队人马,在一旁却是左长乐和洛南王府的守卫。 柳若言皱眉,她现下还真是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边雪蓝岑看到是柳若言,心情有些复杂。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却反应很快。 方才左长乐对待雪蓝岑的无情无心,她都看在眼里。 身为下人,她不敢去怪洛南王,却将自家主子受的屈辱全都算在了柳若言身上。 待柳若言出得王庭,她忽然跑了过去,冲着柳若言恶毒的喊道:“你来迟了!洛南王已经答应要娶我家小姐为贵夫人。除了你之外,府内便是她一人为大!你便是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第488章 还治其人之身 柳若言怔了一下。 面前这侍女一脸的凶狠模样,仿佛是她自己受了委屈一般。 而不远处雪蓝岑焦急又担忧的望过来。 柳若言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这侍女本来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没想过柳若言会是这般反应。 闻言心中却是一动,便将话编得更细致一些。 “王爷对我家小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见不得我家小姐在他面前寻死,已经答应下来了!纳我家小姐做侧夫人。在府内的吃穿用度堪比王妃!柳姑娘在北狄无权无势,若是你肯让我家小姐三分,日后,在府里,我家小姐必定做你依仗,替你在府内出头维护你洛南王妃的尊严!” 这侍女说完,便一脸期待的看着柳若言。 而那边,左长乐远远的便看到雪蓝岑的侍女将柳若言纠缠住,沉下脸色,大步朝着这里走来。 雪蓝岑心知侍女会与柳若言说什么。 她来不及阻拦,等柳若言听了侍女所说之后,却并无意料中的愤怒反应后。 雪蓝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微弱的希望。 是啊,柳若言在北狄并无根基,便是左长乐允诺她一生无妾。那也得柳若言有那个本事在北狄站稳脚跟。 若她是柳若言,总是会想清楚的。 让自己的丈夫接纳一个对她没有威胁的妾室,两女共侍一夫,才是稳固。 雪蓝岑便没有上去阻拦。 直到左长乐带着怒意从她身边走过。 雪蓝岑才有些许惧意,她想唤自己的侍女回来。 可又怕错过了这最后的机会。 雪蓝岑在这里犹疑不定。 左长乐已然走到柳若言面前,盯着她不说话。 想看她作何反应。 那侍女丝毫未曾察觉身后已经来了人。 却还在眼巴巴的看着柳若言:“……方才我家小姐的刀就这么横在脖子上!洛南王亲自出手将小姐的刀夺了下来!也许王爷对我家小姐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我家小姐终归是个痴情女子,哪有男子不怜惜的……” 侍女的话,左长乐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 若是女子个个都为了男子要死要活,而那男子都必须要娶的话。 这世上的婚事也太容易了。 只要我看中了你,我便在你面前寻死觅活,你就得答应。 这是什么道理! 便在这时,柳若言开口了:“你方才说,你家小姐在洛南王面前寻死,洛南王见不得她自戕,便答应了纳她为贵夫人?” 这侍女微微觉得有些奇怪。 柳若言这是傻了么?怎么还重复了一遍。 但她能自己捋顺,也好,也不用自己反复再解释了。 侍女点点头。 柳若言哦了一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这确实是天下男子的弱点。” 说着,柳若言还飞给了侍女身后左长乐一个自己去体会的眼神。 左长乐:…… 柳若言忽然反手抽出身边守候着王庭入口的宫卫佩刀横在了自己的脖上。 “你若是敢纳妾,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了纳一个贵夫人,便逼死了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洛南王妃!”柳若言的目光越过侍女定定看向她的身后。 侍女心有所感,立刻回头。 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洛南王一脸的怒意对上柳若言:“你把刀给我放下!” 柳若言冷笑,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的雪蓝岑,好像在说,不是只有你会寻死。 寻死威胁人,谁不会啊! 雪蓝岑的目光当真一点一点彻底冷下来。 她输了。 在洛南王看到柳若言举刀那着急万分的模样时,她就再无赢的可能。 柳若言慢悠悠道:“不放!你还未答应我!” 左长乐简直要气笑了。 他可算是体会到了,只娶一个女子为什么好了。 你瞧瞧!这还没成亲呢,一个两个都会用死来威胁人了。 若是他今天让步了,日后还怎么一振夫纲。 忽然,左长乐猛地一推面前的侍女,侍女控制不住整个人朝着柳若言举着的刀口上撞去! 柳若言万万没想到,左长乐用出了这么下流的招数。 可她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立时扔开刀很自然的接住了雪蓝岑的侍女。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侍女从惊魂未定中缓过来,待看清面前救了自己的人正是柳若言时,竟给吓哭了! 她一边哭着,一边跑回了雪蓝岑的阵营。 雪蓝岑:…… 左长乐瞪着柳若言,伸手将她双手拉过来上下打量。 待确认了柳若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之后。便放下心来。 拽过她便往街上走。 蛮南等一众王府守卫尽皆跟上。 只剩下雪蓝岑失去了斗志,茫然无措。 这一日,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待柳若言重新踏入洛南王府。 原管事已经召集了全府的下人在庭院中等候。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这一声王妃叫得柳若言面色绯红。 左长乐倒是自然。 这日晚间时分,王庭中来了人,却是大皇子妃送来了恭贺柳若言的贺礼。 左长乐连看也未看便命人收进了库房。 晚间两人相对而坐正在用膳,忽然,柳若言一个激灵,坐直了。 左长乐奇怪道:“你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柳若言从怀中掏出一沓凭条。 “我只恨当时为什么不多买我自己一些!一赔二十啊!” 左长乐拿起那沓凭条,一张一张看下来。 那些凭条,加起来共有近十万两白银之巨。 换成北狄钱币约有九十万左右。 上面属于柳若言的凭条却也有十万北狄钱币。 左长乐皱了皱眉:“一赔二十,你自去揽月坊看看,大约能得二十万白银。亦算不错了。” 柳若言忽然面上止不住的开始笑起来:“果然,投自己是对的。你可知,揽月坊背后的东家是谁?他给钱会不会爽快?我若是自己一个人去取,会不会不大好?买的时候我并未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取那笔银子时,该不会还要验明正身吧?” 左长乐失笑。 柳若言却当真苦恼起来。 左长乐见她这般着急在意的模样,便未说明。 那揽月坊的背后的东家,其实是王后。 王后满心想借揽月坊的赌注为洁洁那千造势,顺便再狠赚一笔。 第489章 王庭余韵未绝 王庭中,王后宫殿里,洁洁那千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而王后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水。 少顷,有宫人呈上来一本册子。 王后大略翻了翻,随后将那册子甩在洁洁那千面前。 “你瞧瞧,这是揽月坊今日的收支。” 宫殿外,已是暮色沉沉。 宫人走上来在洁洁那千身边置了一盏落地灯架,上面燃了一盏宫灯。 王后瞥了一眼:“还给她放什么灯!” 宫人不敢接话。 洁洁那千,忙捡起来那册子仔细的看。 临近选妃,揽月坊内最大的赌局变成了猜测选妃人选。 洁洁那千在榜上高居第一直到选妃结束。 拍在第二的是与她相差无几的阿罕娜。 可恨的是,当初连王后在内都不认为柳若言能够最终胜出,便忽略了柳若言的赔率。 一赔二十。 导致最终在柳若言的名下,有人买了一笔十万北狄钱币的注。 而后又有一些没什么钱又想赌一把的赌徒也跟着在柳若言的名下投了几注。 最终柳若言名下的金额达到了二十万北狄钱币。 也就是说揽月坊要赔出去四十万两白银,四百万北狄钱币。 洁洁那千登时脸都绿了。 王后给她看得意思就是这钱要她来掏了。 洁洁那千艰难道:“姑妈……” 王后怒道:“不要叫我!” 洁洁那千有些委屈:“我也不是故意要输的。那洛南王也并非像你们说得那般好拿捏啊。今日他在密林里安排的都是他的人,姑妈,你的人不是就没安插进去吗?而且,第二关时,明明是你告诉我的不会有人比我更厉害。可那阿罕娜一出手便是苦练过的样子。还有柳若言……你想让人家输,还不是要看洛南王的脸色……”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嫌弃王后没有安排妥当。 王后满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你滚出去!让你阿达拿了钱币来见我!这几年你们家从揽月坊好吃好喝也拿了不少钱了,现下该是你们还回来的时候了!” 洁洁那千十分委屈,想了想还是从地上捡起来那册子默默的退下了。 等姐姐那千退下后,王后才轻轻的吁出了一口气。 这次选妃,没达到目的是小,关键是赌坊还赔本了! 这怎能叫人不气。 洁洁那千终究是活得太顺了,底下的人捧着她,她又有自己撑腰,这几年越发过得猖狂肆意。受不得一点挫折! 还不如那阿罕娜。 想起阿罕娜,王后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第三关时,王后确实在左长乐派进去的人里安插了自己的人。 但最终派的上用场的只有那一个,还是用在了阿罕娜处。 王后心中本就憋屈。 被洁洁那千这么直白的一挑唆,心里别提有多堵了。 “赌坊的银子照赔给赌客,你们挑几个人同洁洁那千一起回去,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再将钱拿回来!若是拿不回来,你们也不要回来了!” 王后吩咐下去,立刻便有宫人同洁洁那千一同出宫。 而洁洁那千一家人不敢违抗王后的命令。几乎一夜之间将自己家底都搬空才解了这场危难。 同是王庭夜里。 大皇子怒摔掉自己书桌上的白虎镇纸。 一旁的夜澜儿漠然的站着。 仿佛这局面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难不成,你也对那柳若言动心?”夜澜儿出言讥讽。 尚宫渊冷哼道:“你懂什么。今天那左长乐出王庭的时候,雪蓝岑竟然带人堵在了门口,亦拿出了父王的圣谕,要左长乐娶她!你这女人,没有半分心思用在我身上!你仔细想想。父王为何又要下圣谕将雪蓝岑塞给左长乐?” 夜澜儿漠然道:“为何?” 尚宫渊深吸了一口气:“父王还是偏爱他!他流散在外,父王没有放弃寻他。等有了他的消息,他不愿回来,父王就给他亲自建府为他选了雪蓝岑立起洛南王府。他回来了,却不愿更回名姓做回尚家的人。父王还是由着他!我呢?父王怎么就不为我想想?” 夜澜儿极淡的笑了一下。 连她这个后来的都看得明白。 对于这个大皇子,北狄王是一样放在心里的。 虽然没有同意大皇子出去自立的请求,却给了他王庭中的不少实权,令他壮大自己的财库人手。 只是尚宫渊要的是王位。 北狄王现下还未决断而已。 “雪蓝岑家里虽然没落了,但若是能趁势搭上洛南王,有洛南王的扶持,复兴也是迟早的事。而对左长乐来说,更名换姓做回尚家子孙,靠着雪蓝岑家里多年的积累,才能在王庭中站稳脚跟。” 尚宫渊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不要雪蓝岑,休了一次了,这次倒还是雪蓝岑恬不知耻亲自上门逼婚!呵呵呵,好!好!我要让雪蓝岑抬不起头做人!我要让她死!届时,且看父王会怎么做?包庇左长乐吗?要寒了臣子的心吗?” “哈哈哈。” 尚宫渊自己噼里啪啦发泄了一通。 夜澜儿就等在旁边默默的看。 等尚宫渊发泄完了。 夜澜儿便叫下人进来收拾。 收拾完了,夜澜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她心中已然厌倦之极。 她嫁给了这样的人,不懂体贴不懂温柔,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她哪里还有盼头? 可是她还是得活着啊。 夜凌风说了,她得留在北狄王庭为古武擢取情报。 只有这样,夜凌华的尸骨才能葬在皇陵中。 最近一次,夜凌风与她的私下传讯里提到。 柳世忠辞官归隐,起因是他们一家遇到追杀,令他灰心丧气。 夜凌风要她多多留意柳世忠一家的动态。 尤其是柳若言。 若她当真嫁给了北狄的男子。 最好将她收拢过来。继续为古武所用。 夜澜儿冷漠的想着,不用等她传讯回去。 柳若言成为洛南王妃的消息便很快就会传开了。 夜凌风想收买柳若言? 夜澜儿冷笑,柳若言现下可是王妃了,收买她的代价,夜凌风能受得起吗? “皇子妃,大皇子叫您过去。”一个宫人在黑夜中找到了夜澜儿。 夜澜儿漠然道:“不去。” 那宫人愣了一下,片刻后才答道:“是。” 夜澜儿在黑暗中等了很长时间,那宫人再次回转。 夜澜儿命人点上灯,将她叫过来。 “大皇子怎么说?” 那宫人犹犹豫豫着还是说了出口:“大皇子没说什么……他,他去,他去……” 夜澜儿在灯光照映下的脸上满是惨色:“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每每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迎合他的时候,他便回去找他那帮善解人意的姬妾。 第490章 谁让你我穷呢?整垮的好机会 遽然多了一笔财富,柳若言恍然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她将之兑换成了北狄的钱币暂且存在了钱庄里。 回来时,正撞见左长乐从后院那个操练场出来。 左长乐瞧见了她手中的票根,便说道:“其实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柳若言已经瞧见左长乐的眼神在她的票根上打转。 “你想说什么?”柳若言颇有些警惕。 左长乐嗤笑一声,眼神中却满是无奈的宠溺:“王上早已划下洛南王府的管辖地界。按理来说,所有在管辖地内的田庄,商铺都是要上交银钱给王府的,且不用上交国库。”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王上竟然给了左长乐这般大的权利。 “上次他提起,不过我拒绝了。”紧接着左长乐又一句话浇息了柳若言对此事的想象。 “为何?” “你猜。”左长乐慢悠悠坐在一旁,顺手将罩衣披上,又接过一旁蛮南递过来的茶。 柳若言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你另有来钱渠道?” 左长乐点点头。 “我就说么,你竟然有自己的私库,且一点也不比王府的库房少。” 柳若言又换了一种角度思索了一下,皱眉道:“所以,你是看不上那一点小钱了?” 左长又补充道:“此是其一、其二,我自小便未生长在北狄,现下贸然出现,在许多人眼里,我这个王爷便如白捡的一般。洛南王治下的百姓,真正愿意信服我的又有几人?还不如不做这个盘剥的恶人,还能赚一些好感。” 柳若言点头:“你思虑的极对。” 左长乐:“那你再猜,我是如何赚取银钱的?” 想到一直在外未归的季礼常,柳若言大约有了一个答案。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季礼常凭什么这么帮他? 左长乐一直瞧着她,她面上的神色变幻也未能逃过他的双眼。 左长乐淡淡道:“起初,季礼常只是有些愧疚,因为当初是他将我弄丢的。现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一直未曾娶妻生子,早已将我当做了半个儿子。” 原来如此。 那便说得通了。 柳若言道:“你私下里应是仍跟金陵左家保持着往来吧。金陵左家经商百年,各类产业均有涉及。那你先前在左家亦是熟悉了不少的产业。现下左家若是借着你的手,你少不得便能从中赚取一些差额。” 左长乐道:“不止。左家的经商网遍布古武。我现下在北狄,只需培养出渠道与人手,便可将北狄的产物运往古武。两者互惠互利。” 柳若言咦了一声:“可是,若是两国交战……” 左长乐嗯了一声,并未继续说下去。 柳若言继续道:“只怕金陵左家也是头一个要被明帝盯上的吧?” 左长乐睨了柳若言一眼。 柳若言微微一笑:“你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北狄王亦不会说你什么。” 左长乐放下茶杯,“现下你该关心的是你的嫁妆,柳姑娘。” 这是强行转移话题了。 柳若言无所谓道:“我是个什么光景,谁人不知?便不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嫁妆?我没有。” 柳若言说得理直气壮,难得多了几分赖定他的模样。 左长乐亦是轻声道:“其实我这洛南王府也很是落魄,有些东西我亦是不方便让人知晓。” 两人齐齐抬头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我看,不如就一装到底?你将王府库房里的那些珍玩器皿拿出去都卖了。便是让旁人看到了也没办法,谁让你我穷呢。” 左长乐眨眨眼:“在下正有此意。”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左长乐翻着册子挑拣着贵重的物品。 柳若言出门到处踩点勘察合适出手的地方。 两人这番动静,没几天便立时传进王庭去了。 王后听洁洁那千说起,还有些不敢置信。 等她亲眼看到一个由她当初亲自挑出来赏给左长乐的贵重摆件被洁洁那千以一千两白银的凭条买下之后。 王后登时悲愤了。 她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这个孩子好叛逆啊! 就是不愿接受王上与她的安排。 若是他早早接手洛南王治下的财政,何至于此啊。 于是王后想悄悄的给左长乐补贴一番。 谁知左长乐当场就给拒绝了。 王后急了:“你便是将我与你父王所有的赏赐都拿去卖了,撑过了这场大婚,日后你们总要在府里过日子的。那时该怎么办?” 左长乐慢悠悠道:“到时再说吧。” 王后:…… 倒是北狄王知道了这件事,笑得不能自己。 王后不解。 北狄王没有细说,却是用赞赏的口吻道:“你别管他了。以他现下的光景,这般做对他利大于弊。” 北狄王与季礼常结识多年,对季礼常的为人十分清楚。 季礼常是个极其擅长交朋友的人,这样的性子十分适合行商。 再者,除了大部分不熟悉古武内政的北狄人会认为金陵左家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家族外。 真正有见识的人都知晓金陵左家的厉害之处。 左长乐总归是他的儿子。 做事岂会这般没有一点城府。 北狄王隐约能猜到左长乐的意图。 也由得他去折腾。 倒是王后还是不放心,派人去查左长乐。 这么一查不要紧,竟是查出来了选妃前,柳若言曾扮成男装去过揽月坊。 且她该是下了注回来的。 王后叫来揽月坊的管事下人仔仔细细的询问柳若言的样貌身形,一丁点的细节都不放过,最终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柳若言借着这次选妃从她这里生生的赚了一笔! 王后简直要呕血了! 北狄王见不得她这般整日郁郁寡欢便告诉她,左长乐所在的金陵左家乃是古武大商之一。 凭着左长乐现下的身份,只要重新与金陵左家搭上关系,要做一做赚钱的生意,岂非十分容易。 王后闻言,彻底不想管了。 孩子大了,该怎样便怎样吧,反正她也管不了了。 王后到底是没有将此事泄露出去。 但熟知左长乐底细的尚宫渊听闻了这个消息却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这是一个能狠狠整垮左长乐的好机会! 第491章 失忆是为了回避,澡堂 在整个洛南王府几乎要被两个人默默搬空的时候。 王大夫终于出现了。 他带回了白氏痊愈的消息以及治疗左长乐的方法。 且王大夫说了,白氏定然能赶在柳若言大婚之前赶过来。 柳若言欢喜至极。 王大夫笑着道:“柳姑娘,我那里还有一些柳夫人亲手做的糕点,你且去看看。” 柳若言不疑有他,欢喜道:“多谢。” 可她才一出门,整个人面上便浮现出担忧之色,在门外隐蔽处站定。 屋里,王大夫亦是沉了面色,让左长乐伸手,给他把脉。 少顷,王大夫神色严肃的问道:“近日可有异样?” 左长乐想了想,微微摇头。 王大夫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不过……”左长乐顿了顿道:“一年以前的事我虽然记得,但自清醒过来,每每想起,总觉得仿佛是旁人的事一般。空洞的很。” 王大夫皱了皱眉,“那不应该啊。” 左长乐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我觉得现下便挺好的。” 王大夫便不再多言。 等王大夫回到自己屋里,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而后他将自己关在屋中三天拼命翻着典籍。 “王大夫还是没有出来么?” 柳若言问着蛮南。 蛮南点头道:“王大夫就是这样,先前跟着王爷在府里,只要是想起王爷的情况,便会突然走神或是自个坐在那琢磨半天。” 柳若言嗯了一声。 脑海中却想起左长乐所说。 总觉得好像是旁人的事,空洞的很。 左长乐被夜凌华困在那毒水池子里七天。 那七天若是细细想来,该是何等难熬的七天。 柳若言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何以左长乐会忘了近一年发生的事? 也许是他在回避在夜凌华处的记忆! 柳若言只觉豁然开朗,事情该是这般无疑了。 想到此,柳若言便起身去找王大夫。 那七天的经历若当真是影响左长乐的关键,那便等于是寻到了病因。 谁料一出门,却正好碰上左长乐。 左长乐一身黑底红边的常服,看着与以往十分的不同。 往日里,他是如一阵早春的风,冷峭中带着几分温文尔雅。 今日换了一身装扮的他,却是英武不凡,令人难以直视。 柳若言只觉心中怦怦直跳。 也不知是被撞见的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要出去?”左长乐问道。 柳若言点点头:“找王大夫。” 顿了顿,左长乐忽而冷冷道:“他不在。” 柳若言咦了一声,看向蛮南。 蛮南眼里透出疑惑,没听说王大夫要出门啊。 左长乐却不再解释,而是问道:“可要出去与我同游。” 柳若言一顿,只觉得左长乐今日有些怪。 略一思索:“好。” 左长乐也不带任何随从或是排场,径直跟柳若言从王府后门出去,随意在大街上走。 两人走了一路,柳若言忍不住道:“换个人少的地方吧。” 左长乐嗯? 柳若言没好气道:“你抬头看看四下里。” 左长乐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两人身后跟了七八个北狄少女。 其实若论起年纪,柳若言亦是二八年华,但柳若言总是从心态上觉得自己已是个老人家。 左长乐失笑。 他这么一笑,四周的少女都发出了惊叹声。 左长乐一僵,面色渐次冷了下来。 许是他这反差太大,竟震慑住了那些大胆的少女。 片刻之后,那些少女们不再围着两人打转。 左长乐像是闲谈一般道:“那日雪蓝岑回去之后,听说将那求来的圣谕烧了。” 这几日,她整日出门寻人牵线搭桥卖珍玩,尽都是钻在市井间,倒是还没有左长乐消息灵便。 左长乐一皱眉:“怎的你好像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柳若言道:“那日,我就觉得蹊跷。你若是当真答应了纳雪蓝岑为妾,在我出现时,你不会离我那般远。依你的性子,该是会等在王庭门口,第一个向我解释。何以会让一个侍女来给我这个下马威呢?” “我的性子?”左长乐淡淡道:“我什么性子?” 柳若言隐约觉得左长乐心中似是有些纠结,便仔细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你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也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左长乐微微颦眉:“可我却觉得,我似乎遗忘了什么事。” 柳若言故作老成道:“忘就忘了,有时候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左长乐皱眉,盯紧了她:“我觉得,我应该是把你以前的样子给忘了。总觉得以前你不像现在这般……” “无所畏惧。”左长乐却吐出了这样四个字。 柳若言还以为他自己便发觉了什么不对劲之处。 仔细想想,左长乐失忆,近一年的记忆都丧失了。 可他在遇到她的时候竟是凭着本能将她留在了身边。 可见,那毒素蚕食的不过是人记忆的那部分。 但人的本能是不会变的。 而左长乐此时,该是本能的对那七天在毒池水里的事仍留有应对的印象。 最好是试一试他。 柳若言第一个便想到了泡澡堂子。 可,若是泡澡堂子,男女有别,她又如何观测左长乐的行为呢? “你在想什么?”左长乐不禁问道。 柳若言下意识便说了出来:“咱们去泡澡吧?” 左长乐一顿,追问:“是单人的那种,还是双人的那种?” 柳若言一听到双人,便有些狐疑。 难道北狄还有这般风俗,可两人共浴? 左长乐一笑,伸手拽过柳若言便朝着一处地方走去。 “这澡堂子亦是从古武传来的。早些年你来,只怕要在露天与一大帮男女争水洗浴。” 露天? 柳若言不觉微微吃惊,双唇微张的模样,取悦了左长乐。 左长乐带着她闪身进了澡堂。 左长乐说得不错。 这澡堂子确实是从古武传进来的。 就连里面的布置都是古武的模样。 几个汤池,有劈出来的铜管连着通往墙壁另一面。铜管上都标着甲乙丙做标志。 那里是水房,哪个房间需要热水,便拉一拉汤池旁边的绳索便有仆人将热水灌入铜管。 左长乐付了钱,领了牌子,当真选了一处两人的浴池。 事到临头,柳若言终于慌了。 第492章 浴池黑水,寻根就因 共浴这般亲密的事,她可从未与男子经历过。 但左长乐神态自如的走进去一个单间,寻到一处软榻,伸手放在自己腰间,便要开始宽衣解带。 “再单独开一间吧!我,我近日来有些风寒,想在汤水里加一些生姜。加了生姜的水,有点辣。怕是你不习惯。”谎言一气呵成,柳若言就要往外走。 身后传来左长乐清朗的声音:“正巧,我也有点风寒……” 你风寒?你去找王大夫啊?跟我抢什么汤池? 啊不对! 柳若言忽然反应了过来,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你等我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跟你共浴!” 说着,柳若言便疾步走了出去。 左长乐皱眉:跟你共浴?她想多了吧? 左长乐伸手一拉,从汤池上方降下一道细密的帘子落入水中恰好将汤池分隔成两部分。 左长乐唇角一勾,除去外衣只留了内单,下了水。 亦不知过了多久,左长乐睁开眼,便看到柳若言正推着一个大木桶往池水里面倒。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左长乐正要起身过来。 柳若言已经瞧见了汤池中的那道帘子也看到了只穿着一件湿身紧衣的左长乐。 “不用,我可以的!”说着,柳若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这木桶一鼓作气推进了汤池中。 黑色的汁液丝丝缕缕很快便在水下蔓延开来。 左长乐盯着这些黑色的汁液,眉眼间已然凌厉。 “这些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在水中加这些?” 柳若言从未见过左长乐面对她时是这般的疾言厉色。 她站起来,有些慌乱解释道:“你放心,我问过了,这些是从染坊里弄来的,不伤人的皮肤……你别……” 一个怕字还未出口,柳若言一脚踩空整个人扑进汤池里。 左长乐下意识便伸手去接。 一阵落水激响过后,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从一侧汤池中站起。 柳若言抹去眼前的水滴,紧张问道:“怎么样?如何了?” 左长乐闭着眼,似乎还未从落水的刺激中缓过来。 柳若言抬手想去擦拭他面上。 左长乐冷声道:“别碰我!” 柳若言的手臂便停在了半空。 左长乐突然睁开了眼,声音有些低沉的怒意:“你在怀疑些什么?我还当真以为你想来沐浴。你有何问题可直接来问我。你却是这般的试探?你的信任何在?” 柳若言有些诧异。 左长乐从未这般对她发过脾气。 见她神色怔怔,且微微有些低落。 左长乐不想再看,转身便上了岸,寻了一处遮挡,擦拭换衣服去了。 且左长乐换好衣服后径直出去,却是连她理也未理。 柳若言见他当真生气不管她。 心中亦是升腾起一阵失望的情绪。 低头望着这已经被染成黑色的池水,柳若言只觉得方才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便在这时,有人在浴房外敲门。 来人却是这家浴池的女随。 递给她一套干爽的新衣。 柳若言立刻换好衣服,匆忙赶出来。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但左长乐人呢? 柳若言心下不禁懊恼自己的鲁莽,是不是该跟他提前说一声的。 柳若言四下环顾一圈寻不到左长乐的人影,只怕他已早走了。 便步履匆匆朝着洛南王府赶去。 便在柳若言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时。 左长乐从一旁隐蔽处闪身出现,望着柳若言离去的方向神情凝重。 她为何要那般做? 还是那黑色的汁液是一种什么草药不成? 想到此,左长乐脚步调转回了那处浴池。 里面有女随正在放水,左长乐抬手让人出去。 浴池的水已经降下去了大半。 左长乐蹲下来想试试这水。 满目的黑色,却让他闪过一阵恍惚。 仿佛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黑色的汁液,有些粘稠的水。 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忽然有什么东西袭上了他的身体。 一阵寒意涌上来,左长乐只觉眼前闪过数道白光! 他体内有什么东西翻腾起来,他整个人僵住,动也不能动。 亦不知过了多久,左长乐额上已然渗出豆大的汗珠。 “王爷!”忽然身后有守卫首领的惊呼声响起。 左长乐心神松懈,晕了过去。 柳若言一路走一路担忧,回了王府之后听说左长乐并未回来。心下有些慌。 便告诉了王府的守卫首领。 首领立时带人出去搜寻。 柳若言想了想便去寻王大夫。 将她的猜测以及今日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王大夫。 王大夫沉吟一番,道:“如今,只等王爷回来,且看看他是否有何异样才能下论断。” 忽然前庭传来一阵异响。 夹杂着“王爷!”的惊呼声。 柳若言与王大夫快步奔过来。 王大夫立时搭上脉络。 “他怎会昏倒?”柳若言心中焦急。 那首领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准王妃,属下是在一处浴池边发现王爷的。王爷当时神情隐忍,似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待属下一到,王爷心神失守,便昏过去了。” 王大夫接口道:“不错,他体内真气乱走,震得气血不守,整个人才晕了。” 说着,王大夫掏出针灸在他身上连着扎了八处穴位。 那守卫首领将人放在床上躺下。 王大夫将柳若言叫到门外。 “柳姑娘,如今基本可以断定,那毒池水对王爷是有影响的。可现下的问题是。若是想让王爷恢复如初。必须知道究竟是谁在王爷体内打下那道异种真气。” “有没有可能不是人?”柳若言问道。 方才王大夫在屋内诊治,柳若言便在屋外回忆。 当初季礼常曾跟她说过,那毒池水的毒来自于一种毒兽。但后面夜凌华叛乱那晚,从毒池水中发现的却是蛊虫。 “不是人……柳姑娘意思是,有畜类也精通武学?”王大夫最后一个字语调拐得极高。 明显不信。 但于武学一道,柳若言完全不懂, 便胡乱猜测道:“王大夫你看,真气也是气的一种。如果一个人体内有不属于自己的劲力,又无法化解。那就是你们说的异种真气。除了会武功的高手之外,若是受到某种兽类的袭击,应当也是一样的吧?” 王大夫皱眉:“但一般常人受到重击可就被打伤了!” 柳若言想起那蛊虫,王大夫此时也想明白了什么。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除非中间有过渡的活物!” “是不是之前那只蛊虫!” 第493章 自讨没趣,亦是平安无事 自夜凌华太子宫殿被废已然过了许多时候了。 那毒池水只怕都被废了。 王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现下这般局面也并无问题。便是能寻到那毒物,依王爷此时的状况来说,他亦未必能想起,当初在水中那毒物是从哪些方位将气劲打入他体内的。” 这简直便是个循环无解的事。 “只要不再有东西将王爷刺激到,只要王爷莫连续运功,便可保证性命无忧。” 柳若言点点头。 就在此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呼喊声:“王爷怎么样了?怎么会昏倒呢?” 这声音是……馨雨? 这一段时间没在王府里看到她,还以为她被派出去了。 柳若言转身出门:“他没事,缓一阵便能醒了。” 馨雨眼中满是不信任,她望向王大夫:“究竟怎么样了?” 王大夫轻咳两声:“馨雨,柳姑娘现下已是准王妃。你便是不愿叫准王妃,叫声柳姑娘也是应当的。” 馨雨沉默了一下,抬头望向柳若言,眼神里满是讥诮:“你的运气还当真是好。但这背后又有几分是你自己的出力呢?那选妃的三关,只怕都有王爷在你身后为你保驾护航。王爷提前的谋划我全都知晓。你这个王妃得来的真是不费功夫。” 柳若言微微颦眉,心下却不以为然,那日选妃的三关,左长乐是在她身边与她一同面对。可左长乐却也并非如她所说那般全然替她包办。 不过,多少王后亦是有看在左长乐的面子上没有对她太赶尽杀绝罢了。 柳若言心下坦然并不觉得自己便是馨雨眼中认为的那般。 而馨雨见柳若言不说话,以为是说到了她的痛处。 馨雨冷冷对王大夫道:“我知你与她在古武认识,且在她家中讨过生活。你做惯了奴才,便要旁人也做奴才吗?” 王大夫脸色剧变。 柳若言抬手便甩了一巴掌过去。 柳若言的动作在馨雨看来不快,甚至处处是破绽。 馨雨冷笑一声,便伸手出去挡。 便在这当口。 一声断喝从屋中传来。 “馨雨!” 那是左长乐的声音。 馨雨不觉浑身一震,那手便没有伸出去。 柳若言一巴掌便落到了馨雨左边脸上。 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 馨雨捂住了自己的脸,只觉异常难堪。 左长乐这分明是在维护柳若言。 柳若言没有急着进屋,却是道:“跟王大夫道歉。” 馨雨哪里甘愿。 王大夫亦是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 “对不起!”馨雨向王大夫低下头,却是掩去了眼里的神色。 王大夫看看柳若言又看看馨雨,指了指屋里:“那个……王爷好似醒了。我且去看看。” 柳若言挥手,王大夫便进去了。 “王爷!”馨雨闻言急切的望向屋里。 “你想进去?”柳若言淡声道。 馨雨抿了抿唇,终究决定服个软。 “柳姑娘,我跟在季阁主身边多年,亦是看着王爷走到如今这地步的。我与王爷的主仆之情柳姑娘当真不能理解么?” 馨雨嘴上说着主仆,但她眼神中却分明不觉得自己是个仆从。 她眼中闪动的关切分明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 柳若言心头一阵烦躁,想呵斥馨雨。 却又忽然念头一转。 “你进去吧。” 馨雨没想到柳若言竟会答应。 “多谢……柳姑娘。” 馨雨敷衍的回了一句,立刻便冲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左长乐正在听王大夫说着什么。 忽然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冲了进来,还伴随着一声哀戚戚的呼唤:“王爷。” 左长乐皱眉,这是谁? 眼看着那女子低头就往他床榻边扑来。 左长乐沉声道:“让她停下!” 便在馨雨猝不及防中,有一道身影从屋顶闪下,伸手拦住了馨雨。 馨雨:…… 左长乐总算是想起了她是谁。 登时就变了脸色,他没有吩咐馨雨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对着屋外冷笑道:“柳若言,你在屋外站了大半天了,怎么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还是,你心虚了?” 柳若言自馨雨进去后,并未离去,一直等在外面。 此刻等来了左长乐的反应。不觉有些好笑。 她低头敛去了自己面上神色,施施然走了进去。 “馨雨姑娘跟在王爷身边日久,十分牵挂王爷。这样深切的主仆之情,就连我亦是十分感动的。便想着,给你们主仆多些时间。” 柳若言说得十分客气,一双眼睛毫不畏惧直直与左长乐对视。 左长乐一时之间只是看着她,仿佛旁人都不在他眼中。 王大夫轻轻拍了拍馨雨,指了指门外。 待馨雨退出后。 王大夫轻飘飘道:“你自小便随在季礼常身边。在王爷眼中你只是一个与其他下属并无区别的手下而已。” “你对他生出别样心思,那是你的事。对他而言,你是何种身份,早就已经确定了。” 馨雨没说话。 王大夫知道她并非那般容易放弃的人,便转了话头:“你脸上的那巴掌,你且仔细品品,疼还是不疼?” 馨雨一震,这话才是扎到了她的心窝里。 若不是左长乐那一声冷喝,她本是能够躲开的。 王大夫瞧着她的怔忪样子,叹了口气走了。 这丫头,改天还是让季礼常来教吧! “王大夫都跟你说了?”屋内柳若言问道。 左长乐点头忽而又问道:“这是你先想到的?为何不跟我说?” 柳若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若是先跟你说了,你心中有了防备,不好看出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左长乐冲她招手,又拍了拍自己床边的空位。 柳若言面上一红,却还是走过来坐下。 左长乐微微一笑:“离那么远还怎么说话?” “其实,我近日亦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有时……”左长乐顿住了。 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心性有些变冷。 左长乐望进柳若言的眼中,像是想找到一些力量。 “算了。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左长乐将柳若言揽进怀中。 “方才王大夫亦说了,不再受到刺激,亦不再长时间运转内力便无事。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罢。” 第494章 交心的想法 王后为两人选的大婚日子就在一月后。 时间很赶。 一是王后有意为难,二是想看儿子服软。 结果却没想到,左长乐将府上王庭赏赐的那些宝物都变卖了,而后上报了王后,由王后安排宴请座次等事宜。 王后这心境顿时又变了。又生怕自己的孩子被人耻笑。 但王后并不想让自己承担这亏损。 便报给了北狄王希望能从国库中拨一笔款项下来。 北狄王却迟迟没批。 原来北狄王已经打算给尚宫渊拨款修建府邸。财政上正是吃紧的时候。 尚宫渊与左长乐均是王后所出。 但尚宫渊成年尚早。 王后也对他一直颇为严苛。长大后便不甚亲近。 等到左长乐被水流冲走,尚宫渊因心虚更是不常往王后面前走。 王后难免更是思念偏心幼儿。 因此王后一听说北狄王的打算,便叹了口气:“长天至今还不肯认回尚姓。你瞧他,不肯动用封王的特权,不肯唤你我一声父王母后。难道你就不难受吗?若是可能,这次长天大婚,我想为他大办。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更多人知晓咱们王室对他的接纳和看重。” 北狄王却有些迟疑。 王后亦不是无脑之辈,明白北狄王担心什么。 “王上,咱们若不给他铺好路,将来他拿什么跟渊儿争?你瞧渊儿的性子像是会手下容情的吗?” “虽说,咱们北狄尚武,向来都是拳头硬者说话。但咱们长天却是从小就被剥夺了硬拳头的机会啊!” “这次就算最后一次!大婚过后咱们就再不管了,任凭他们两兄弟去争夺罢!” 北狄王面现挣扎,“你且让我再想想。” 王后有些失望,终于撂下狠话。 “你想吧!这两个孩子损了哪一个都是要我的命!” 王后的话掷地有声。 她说完这番话便夺门而出。 北狄王苦笑:“你是不知你小儿子有多少财富。不过这话也对,他大婚之后便要涉足王庭。此番借着大婚也该让一些臣子跟他多走动走动才是。” 北狄王便亲自下了一道圣谕,从大皇子建府款项里挪了三万白银,三十万北狄钱币。 王后出门后立时收了面上的慈母神色。 又恢复了她一贯温和高贵的神态。 仿佛方才里面那个不是她一般。 王庭里的这场对话并未保密。 就在当天流向了洛南王府与大皇子宫殿中。 这件事犹如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彻底将尚宫渊压的阴郁起来。 “王后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左长乐刚沐浴完毕,穿着宽松外袍弓腿坐在榻上。 颦眉嫌弃的将那纸条扔到一旁的烛火上烧了。 这是很早之前,季礼常在宫中结下的关系网。 左长乐回来后,用了一些利,又用了一些威逼将人收服。 若是王宫中的主子有任何异动,他都会最快时间知晓。 “我已不是那七岁的孩童了。”左长乐面上冷冷的。 一旁的柳若言,闻言凑过来瞧了一眼纸条上的对话。 点评道:“你在王后心中还只是个孩子呢。怎么样,王后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赶紧进宫谢恩?” 左长乐呵呵冷笑两声,随即慢条斯理却是吐露出他的心思。 “这个姓氏便是要认,亦是要等到恰当时机。否则,现下便认回去了,尚宫渊只怕隔天便会发疯,会认为我威胁到了他。如现下这般,我多迟一天不肯认回去,他就多一天犹疑煎熬。”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她只以为,左长乐是念着左家的养育的情分。 左长乐伸手轻点她鼻尖,“你方才说我什么?孩子?” 柳若言被他这么一点,几乎不能思考。 这动作太轻佻了。 但是他做来却十分潇洒。 柳若言侧头避开。 “所以,你对那个位子还是想的……是不是?” 柳若言对这个结果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前世她已经笑到做皇后,就是没笑太长时间。 左长乐微微勾着唇角着走到一边,随手拨了拨灯火。 “像我这样的身世,若是要在北狄活下去,总该多想几步,我从边关回来时就想好了后面该怎么走。只不过,你是个意外。” 柳若言哦了一声。 左长乐却从这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黯然。 “怎么了?你为何不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你担心我会输?” 柳若言不禁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便是成为了皇后,一朝遭到厌弃,还不是被世人看低耻笑。 后宫中那么多的美人,她又如何争得过。 其实前世,就算她与夜凌华琴瑟和鸣,以夜凌华的性子,最后也会淡薄与她的感情,宠信那些无穷无尽进宫的美人。 柳若言跌坐在椅子上,思绪已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 左长乐走近她都未发觉。 忽而,柳若言只觉下颚被人轻轻的抬起。 蓦的,她的视线便对上了左长乐的眼眸。 他眼里似乎有她想要的答案。 “身为男子就该为了身边女人的安定而去争夺天下。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俱都占全,怎么会输呢?” “还是……你担心的不是这些?” “怎么?你怕自己不得我心?” “可我是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但你想要什么我从来不确定。” “一个神棍说的话,就能将你的心神勾走。” “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嗯?” 左长乐的眼神非常轻柔。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等待的姿态。 他在等着柳若言的回答。 柳若言情不自禁就回答道:“司侍那天所说之言……我后来思来想去,非常向往!” 左长乐的面色登时就黑了。 “呵呵……你接着说!” “我知道你会生气,或是不解。但你是男子,又生来便是皇子的身份。虽然遭人暗算流落异乡。但你仍旧比大多数人要幸运的多……” “所以……这还怪我咯?”左长乐面无表情。 柳若言摇头,“那司侍的来历你查过的是不是?他那天出现时我便发觉他似乎身染顽症,命不久矣。一个将死之人,想着的是什么呢?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已经都没有什么用了。他该发愁的却是他现下所有的一切该如何按照他的意志传递下去。” “我为什么不能像他那般?” 柳若言定定的望着左长乐,将左长乐的质疑回望了回去。 左长乐顿时感觉头有些疼。 第495章 大婚之前 他挑眉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 只是他现下实在是被柳若言的话摄去了心神,竟没注意到柳若言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良久,左长乐似乎憋了一口气方才说道:“这个事……其实可以从长再议……我……” 柳若言轻轻一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尽皆归于沉静,她缓缓站起,“我要去准备大婚了。” 在左长乐错愕的神情中,柳若言端庄的踏出了房门。 就在北狄满王庭为了洛南王的婚事而慢慢激起涟漪的时候。 这波震荡终于传到了边关。 因着两个月前的交战,古武境内现下仍旧是戒严备战的状态。 边关城楼之上。 镇国将军凝眉望着城墙之下那一水之隔的对岸山丘,神情凝肃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身边他的下属刘天急速跑上来。 “将军,陛下将您上的折子驳回来了!” 镇国将军接过刘天手中的批奏。 距离柳沐深被关押已经过去了两月。 前一个月里,他重伤难愈,身边又有莫小九留下的人监视。 后一个月,莫小九撤了身边的人。 京都中亦传来了柳世忠上任途中遭遇刺杀后辞官的消息。 隐隐的,镇国将军猜测,这件事跟莫太师脱不了干系。 他收到了女儿林静嫣的家书自是知道现如今的柳家几乎在京都之内已经除名。 柳沐深现下的处境便十分尴尬。 他的老部下都曾劝他放弃林静嫣与柳沐深的婚约。 但镇国将军并未理会那些言语。 他前几日上了一道折子试探明帝的态度。 询问柳沐深一案可有结果。 现下的回复来了。 明帝闭口不谈此事,只让他安心驻守边关,莫忧心旁事。 刘天看着镇国将军,犹豫了一下,便道:“其实还有件事,陛下未在这道折子说明。但来送信的信使却提了一句。” 镇国将军问道:“何事?” 刘天道:“陛下要选妃了,大小姐的名字被陛下亲笔写在候选之列。” 镇国将军足足盯了刘天有半炷香的功夫,眼神中透着惊狠。 “他明知道……静嫣已被我许了人家!且他在回奏中并未提及此事,看来是打算瞒着老夫了!” 刘天汗流浃背,任谁被一个在战场上百炼成钢的将军死死盯着都无法做到放松。 “此事大小姐打算如何?”半响,镇国将军迸出这几个字。 刘天更是汗如雨下:“将军……大小姐的家书都是直接寄给您的……” 冷风一吹,镇国将军头脑清醒几分。 他上一次收到林静嫣的家书是前几日的事。 静嫣是从小跟着他长大,为人秉性再熟悉不过。 她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只是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若是手段过激激怒了明帝,那可如何是好? 镇国将军当下便有了决断:“拿纸笔来,我即刻写封信,你交给信使速速带回给大小姐!” 当下镇国将军修书一封。 快马加鞭几日后,却是出现在了明帝书房的案头上。 明帝已然派人截下了这封信。 “镇国将军果然爱女心切啊。”明帝轻声低吟一声。 想他在没有登位之前,日常相处时,与镇国将军也算是上下相谐。 怎么一到女儿的婚事,镇国将军就这般如临大敌? 他都已经成了皇帝,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怎么还入不了镇国将军的眼? 明帝夜凌风深眸幽幽,他看起来就像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他下令林静嫣入选之事,难道镇国将军就不多想一层? 明帝心中略有些失望。 便在这时,莫太师在外求见。 明帝略感意外:“宣!” 莫太师走进来刚要跪下。 明帝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 莫太师眼中闪着欣慰却是道:“陛下,君臣有别,不可如此废礼。” 话虽这般说,莫太师到底没有再跪下。 君臣各自回归座位上。 莫太师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听说陛下将镇国将军的独女也纳入了此次候选佳丽的名单上?” 明帝微微叹口气,显得十分烦恼:“不错。朕有心提拔林家,这林静嫣倒也当得起一宫之主。” “哦?”莫太师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瞬阴霾:“那么陛下是打算立林静嫣为后了?” 明帝身形有一瞬的僵硬,很快便神色肃正起来:“国本未立,国威未扬,朕根本未打算在此时考虑此事。” 这个答案不是莫太师想要的,莫太师保养尚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漫不经心:“听说林静嫣跟前丞相之子柳沐深有婚约在身。陛下怎好夺人所爱?” 明帝微微敛目笑了笑:“柳沐深?不是还在牢里吗?” 莫太师状似无意的答道:“也许,明日就无罪释放了呢。” 明帝微微挑眉。 无罪释放?他看过关于柳沐深犯事的卷宗。 几乎是罪证确凿。 但也是破绽重重。 最大的破绽便是,从头至尾,柳沐深都未有机会开口为自己脱罪。 而随着时间流逝,事隔久远,柳沐深更难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看来确实是莫太师的手笔了。 明帝淡淡道:“若真是如此,且还要看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莫太师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那封家信最终到底还是出现在了林静嫣的手上。 由宫里的人径直交给林静嫣。 林静嫣只微微皱了眉,便展开书信。 伴随着这封家信的还有一封明帝的手谕。 林静嫣看罢。 心头有些不解。 明帝给她的是可奉命抗旨不入宫选的盖印手谕。 林静嫣只觉得古怪,她本已经做好了违抗圣命的准备,便是镇国将军告诫她要处事委婉不可惹怒陛下,她都未放在心间。 却没想到,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陛下却告诉她,你不必进宫了。 但林静嫣再未多想,只是欢喜。 而更大的喜事随后便来。 柳沐深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也由宫人一并转达。 “他从狱里出来了?太好了!”林静嫣到底这些时日为此担忧烦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心神,只觉得总算熬过了这一场难。 “他现下在哪?”林静嫣忽然想起这个要紧的问题。 来回话的宫人毕恭毕敬,那态度是林静嫣都未察觉的过分谦卑:“柳公子回柳府去了。” “柳府?哪个柳府?”林静嫣不觉问道。 第496章 归家 自打柳世忠上任之后,他的府宅就是半封闭状态。 至于柳家老宅那更是厄运连连。 因柳沐深入狱之后,老宅那边并无半分动作。 林静嫣早就当做没有老夫人这个人的存在。 却在此刻想起,老宅仿佛被卖了,被一个富商买下送给了家养的小妾。 而柳府那边,最近一段时日,都未传来什么消息。 “走,去柳府看看。”林静嫣吩咐贴身丫鬟。 一眼瞟到还未打算离去的宫人,皱了皱眉,却是唤道:“你且等一等。” 那宫人弯着腰候在一旁。 林静嫣吩咐丫鬟拿出了一个锦盒交到宫人手上。 那宫人却是误会了,“这是……”言语间似有喜意。 林静嫣眸光一闪:“是今日陛下赐我圣谕的谢礼。” 那宫人面色尴尬,再不多言,立刻打道回宫。 明帝手握锦盒,心中本就不抱期望。 待他打开锦盒,心中更是一沉。 这些是从前他与镇国将军相交时,送来的一些小玩意。 明帝心情十分复杂。 他倒不是对林静嫣有什么深切的感情。 彼时,他根本没想过争,结交镇国将军也只是为了自保。 他那时送来的玩意,也只是为了讨好林静嫣。 没有半分私情。 却不想,林静嫣竟然这般谨慎。 “收起来。”明帝看起来似乎无喜无悲。 回禀的宫人也不敢多言。 “呵,柳沐深,倒真是好福气。”明帝淡淡道,语气却很是冷。 “召回镇国将军,令副将暂代其位。” 这一道命令终究是发了出去。 既然林家一意孤行,不领他的好意,那便就这样罢。 只是这样,却还未完,明帝思量片刻,又写下一道秘谕,交给自古帝王便暗中培养的暗卫。 暗卫即刻派出一人,黑夜中掠出宫墙,却是向着北狄的方向去了。 柳家老宅,换了牌匾。 朱红大门紧闭。 柳沐深冷冷看了一眼,眼中有痛似有怀念,但最终他没有上前。 而是调转方向回了柳府。 柳世忠要与他分家。 将柳府留给了他,还有他自己的那套小宅院。 他明白柳世忠的选择是迫于无奈。 但他们却将他一人留在了这风云变幻的京都里独自承受。 柳沐深想着:是因为他将要娶林静嫣,故而他们便觉得他自此可以搭上镇国将军? 保得性命无忧? 只是区区两个月而已,林静嫣的面貌他已然有些模糊了。 柳沐深深深察觉到自己心绪的变化。 对这门婚事,他心中竟觉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他背后已然没了根基。 柳府大门近在眼前。 近些日子来,绿夭启嬷嬷雨鸢等轮流去牢中看他。 只是那牢头不许人与他近身接触,每次来看他的人都只能将东西放下。 故而他这两个月来,竟是一点都未接触到旁的人。 外边的讯息也进不来。 他是直到将要出来的前一刻,才知晓这两个月的变故。 柳世忠上任途中遇袭,白氏与柳若言逃过一劫。 老宅被卖,老夫人下落不明。 柳世忠与他分家,携白氏退隐朝堂。 柳若言流落北狄,听闻忽然现身于洛南王的府邸。 柳家在京都除名矣。 柳沐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牢里,因镇国将军之故,他倒未曾受过明显刑责。 只是那牢头也未就此放过他。 最初会拿来滚烫的铁砂,要他在里面寻东西。 有时候是一根针,有时候却又是一个馒头。 他的手深入铁砂之中,表面的皮肤在瞬间被烧焦。 痛得他至今难忘那种滋味! 他手上的皮肉几乎见骨! 却在这时,那牢头不再用这法子折磨他。 改成了冰水。 要他在冰水中泡用牢饭。 他的脾胃接连遭受冰水泡饭的折磨,他吃得越来越少,且脾胃处还时不时隐隐作痛。 一想到此,柳沐深便忍不住心头的愤恨。 他自诩从未有过伤害他人之念,可他这一年来,接连遭逢大变。 生母,亲妹妹都不曾顾念他。 现下又被人冤枉折磨至此。 他身上这身勉强能遮住身体的单衣,还是出狱后,在街边有个心善的普通百姓施舍给他的! 他心中悲怆又能向何人诉说? 柳沐深站在柳府大门前,脚下如同铁铸,竟是无法撼动半分。 “柳沐深。”忽然一声女子的呼喊从他背后响起。 这声音正是林静嫣的。 柳沐深回头,恰见林静嫣带着丫鬟平静的朝着他走来。 林静嫣的神色平常的就如同之前他们相见时,可她身后丫鬟眼中神色却让他瞬间清醒。 再看林静嫣,她身上是极其简单的珠钗环饰,样样精美,晃得他的眼睛生疼。 他从未这么清晰的察觉到两人的差距。 现下,潦倒如他,还能给她幸福吗?柳世忠要与他分家时可曾想到,现下的他还如何娶得起镇国将军之女? 柳沐深的目光冷了下来,转回视线,迈步登上台阶敲门。 林静嫣没想到柳沐深居然不理会她? 两个月不见,她已经做好了柳沐深样貌大变的准备。 毕竟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边关将士在苦寒之地待上一两个月的惨状。 她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令自己平静面对。 却还是刺到他了? 林静嫣不觉有些气闷,她何时为了考虑一个人的感受受过这等委屈? 不过,既然他是她认下的夫君,她无论如何不会先开口放弃。 一念及此,林静嫣又坚定了信念,带着丫鬟同样跟了上去。 柳沐深敲了敲门,过了很久,里面才响起脚步声。 来开门的却是启嬷嬷。 启嬷嬷犹自不敢相信:“沐深少爷?你,你竟回来了!” 从院子里,传来两个惊喜的女声同时响起:“少爷!” 柳沐深心中一痛,就只有这些人陪着他了。 他大步走进了这扇门。 林静嫣却站在门口,心下叹息:他没有回头。 一时,柳沐深梳洗完毕重新坐在了厅堂中。 身边雨鸢绿夭仍旧按照以前的习惯服侍伺候他。 柳沐深能感觉到,这座宅子里剩下的不足十名下人,都隐隐的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围绕着他转。 他在此时定不能显出颓唐慌乱。 柳沐深一顿却忽然问身边的绿夭:“林姑娘走了吗?” 绿夭一愣:“大少爷,林姑娘一直在偏厅等你。怎么您竟不知道?” 柳沐深别过脸:“请她回去。” 第497章 柳沐深不会回来了 绿夭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隐隐觉得柳沐深有些不同。 林静嫣在偏厅处久等无人,目光落到厅堂外的树下,看着树干出神,却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绿夭走近:“林姑娘,少爷已经安顿下了。只是今日有些累,不便与姑娘多说话。等少爷缓过来了,再请姑娘过府相聚。” 林静嫣淡淡的嗯了一声,脚步扭转就要走。 待走到庭院中,她忽然恶狠狠的冲着厅堂方向高喊道:“柳沐深!你若是个男人,便痛痛快快的说出你心中所想!免得耽误别人!” 随后怒哼一声,带着丫鬟快步离去。 柳沐深在屋中正能看到林静嫣衣袂翻飞离去的背影。 心中又苦又涩。 随后更加下了决心。 不过几日时间,柳沐深接连变卖手中产业,散尽家仆,下落未明的事便传遍了整个京都。 林静嫣得知这消息,整个人怔住,但眼神里隐隐透出愤怒的气息。 倒是她的贴身丫鬟为主子抱不平,忿忿道:“这柳公子什么意思?小姐你可是为他放弃了入宫的机会!他这一句话都不交代一声,太没有男儿担当了!” 林静嫣抿紧了樱唇,双眸中的怒意彷如滔天巨浪。 “备马!我要亲自去把这个男人抓回来问清楚,我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贴身丫鬟点点头,已经走开几丈远。 便在这时候,门房前来通报。 “小姐,陛下……陛下来了!”门房诚惶诚恐。 林静嫣强行按捺下心头的絮乱,迎出门见礼。 却见夜凌风一身常服,带着微笑走近。 他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了林静嫣,“不必多礼,今日朕只是一时兴起,过来瞧瞧。没有什么君臣。” 这话说得实难让人接上。 林静神色如常的令下人去准备茶水。 夜凌风也不客气,自行坐在高座之上,他朝着林静嫣瞟了一眼。 见她根本就不看自己,嘴角微微一勾。 环视一圈,目光落到了林静嫣的贴身丫鬟身上。 “朕来的时候,见你正在吩咐丫鬟做事。是何事令你一脸怒容?”夜凌风状似无意随口问道。 林静嫣心下不耐烦,仍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一些女儿家的小事。怎敢劳动陛下倾听?陛下快尝尝这茶。” 夜凌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朕还以为,你听到了城中关于柳沐深的传言,要备马出门去寻他。” 顿了顿,夜凌风微笑道:“你这是知道他去了哪?” 夜凌风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林静嫣否认道:“不是,不知。” 夜凌风哦了一声,放下茶碗。 静默片刻忽然又叹道:“朕给你的圣谕,你可满意?” 林静嫣心中一紧。 小心斟酌答道:“陛下的旨意,必定有陛下的考量。但凡陛下的思虑都必定有自己的深意,静嫣绝无不满。” 忽然,夜凌风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都退下去。朕有话要跟林姑娘单独说。” 林静嫣一惊,心中戒备顿生。 屋中的家仆都是被镇国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并不敢违抗夜凌风,都急忙退了下去。 唯有林静嫣的贴身丫鬟一脸焦急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走在最后。 林静嫣强做镇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减缓这诡异的气氛。 不觉,夜凌风忽然俯下身来用一种威迫的语气道:“你可知,朕给你这道圣谕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朕嘴上不说,心中记恨你入骨!” 林静嫣不知不觉心下一松,原来是这事。 随即她微微低了头不去看夜凌风的双眸。 “陛下若是折损了颜面,心中不爽,只管报在民女身上便是。这件事民女也该承担相应的责罚。” 夜凌风在她耳边嗯了一声,开口邪笑道:“不如就今晚陪朕春宵一度,反正……柳沐深也不要你……” 林静嫣仿佛炸了毛的兽,猛地伸手推开夜凌风。 “滚开!” 林静嫣的手劲不小,这下竟将夜凌风推开半步。 只这半步,林静嫣便从座位上脱身出来,在一旁站定。 迎上夜凌风深沉的目光,林静嫣这才冷静了下来。 方才是她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怎么能把心声给说出来了? 林静嫣一慌,立刻跪下。 “陛下恕罪!” 夜凌风慢慢收了笑,居高临下打量她。 从前他没有过多的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印象里,林静嫣不过是个比寻常女子多些飒爽之气的娇阁女子。 他对她印象寡淡的很。 今日一品,却觉出了几分滋味。 他见她第一面时,就觉出了她在生气。 可他的到来令她不敢发作。 故而,她一直都在憋着气。 夜凌风退到自己位上,意兴阑珊,“你现下可是不再生气了?” 林静嫣不解,却不敢抬头,“什么?” 夜凌风笑了一笑,也不解释。 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今日来,确实是有要事要亲自告知于你。朕已经下令镇国将军归京。你们父女不日即可相见。在家里好好准备吧。” “什么?在此时令父亲归京?若是边关发生战乱该如何?”林静嫣脱口而出。 果然在她说出这话后,夜凌风面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难道朕的边关就无人了不成?” 林静嫣急忙跪下:“民女失言!陛下恕罪!” “无妨。”夜凌风眸色深沉。 “只是……镇国将军归京在即,林姑娘总不好再出门寻人了吧?” 夜凌风眼神冰冷。 林静嫣一震,很快镇定下来。 “陛下提醒的是!家父为国尽忠,恪尽职守,民女自会在家中等待父亲归来,为父亲接风洗尘。” 夜凌风点点头。 此刻的他,眼神中满是迫人的威势。 林静嫣一时竟有些看不透,夜凌风究竟想做什么。 待夜凌风走后,林静嫣唤来贴身丫鬟。 “小姐,你方才没有吃亏吧?陛下在门外留了一队禁卫,奴婢只怕出不去,小姐要准备的东西一时半会准备不妥。” 林静嫣有些惊心动魄之感,却是苦笑一下对着贴身丫鬟摆手。 “不必准备了。即刻起,将军府封府禁止外出。直到爹平安归来。”林静嫣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惹得好奇的贴身丫鬟不敢再问。 在明帝继位月余,莫太师屹立朝堂不倒,这样微妙的时刻。 镇国将军若是回归,只怕这朝堂将要发生动荡。 只是,不知明帝是将父亲看做一颗棋子,还是昔日那曾经鼎力相助的心腹? 第498章 两道圣谕 北狄林脉深地。 左长乐一身轻袍,外罩着一件轻裘,身后跟着八人穿梭在林间。 此地偏北寒峰,气候竟然可比隆冬干冷。 左长乐微微颦着眉头,却并未喊停。 一行人仍在不断深入。 他大婚在即,便是手下人都有些不解。 为何要让洛南王深入北狄寒峰高岭去寻什么矿藏。 北狄寒风附近,土地贫瘠,却颇多矿产,自北狄有民以来,此处都是穷苦之人迫不得已维持生计才不得不来的地方。 只是近几十年来边缘地带的矿产都被发掘的差不多了。 “王爷,咱们已深入百里,再往里走,只怕人身会受不住。”跟在左长乐身边的第一人却是王府守卫首领,他身上也穿着轻裘,只是质地却不如左长乐身上那件纯白色的狐裘。 左长乐面色冷凝,语气却不急不缓。 “不能回去。也回不去。” 说着,左长乐轻轻折下一旁伸出来挡路的枯枝,放在鼻下嗅了嗅,随手扔掉。 “尚宫渊进言,来日必与古武将有一场大战。要多存储刀具等物可惜北狄境内并无这些矿产。他说他翻遍古籍,在北狄以北境内有一处线先人曾发现的遗址。根据书上的描述,很可能拥有铁矿。” 左长乐轻笑一声。 “王上怎能不心动?” 守卫首领有些担忧:“大皇子这就是在针对王爷。极寒极苦之地,王爷这一趟出来若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左长乐无所谓道:“十几年前我就已经有过闪失了。” 守卫首领不赞同:“王爷您太不将自己当回事了。若是让准王妃知道您这次出来是为了这件事……” 左长乐冷冷睨他一眼。 守卫首领随即噤声。 左长乐视线如炬如电一一扫视过剩下的人。 人人都不敢与他视线相接。 左长乐轻哂一声,望向青天。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好处了。 可他曾差点在水中被淹死的恐惧,和在金陵左家的寄居的日子却并不会令他沉溺于现下的境况中。 左长乐转过身,迈步向前,一马当先。 “你们谁都不准私下透给准王妃。违令者,斩。” 身后八名守卫齐齐应声:“是,王爷。” 左长乐一顿:“尤其是你,首领。” 首领被点了个名,有点慌。 左长乐出门前,确实,柳若言来私下找过他。 要他随时传讯回来。 实在是大婚前夕,北狄王的这道圣谕令人担忧。 首领只能看到左长乐的背影,赶紧表态:“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还望王爷明察。” 左长乐嘴角勾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随意嗯了一声。 眼神里却满是遐想的宠溺。 这便是夫妻一体的感觉? 着实不坏。 柳若言会想法子威逼利诱守卫首领透露自己的行踪。 皆是出自一片关心。 可惜记不得从前自己是怎么惹上柳若言的了。 想必应当是自己主动的吧? 左长乐琢磨了一下,不觉露出一个笑来。 这笑看得首领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北狄王忽然的这道命令,王庭内倒也有几个人知晓。 北狄王第一个便将这消息透给了王后。 王后当下便表示了反对。 北狄王微微一笑:“洛南王已经上路了。你放心,朕在寒林外备下了一百轻骑,随身物品齐全,见信号行事,他不会有事的。” 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下来,随即嗔怒道:“原来王上只是来通知本宫。你究竟将不将咱们的孩子放在心上?” 北狄王盯着王后看了许久,忽然轻声道:“王后,现下是未时末了。” 王后午饭后必定会小睡片刻。 为了等北狄王已然拖了许久。 王后点点头,转过头饮下侍女递过来的汤盏。 王后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我生得不易,王上,你可要千万多多眷顾一些。” 北狄王点头:“自然。” 等王后睡下,北狄王亲自给她掖了被角,这才起身离去。 北狄王一走,王后蓦然睁开眼睛,心中大奇。 虽说他们夫妻俩感情甚笃。 但王庭里也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别的皇子公主。 北狄王自从登基之后便是来她宫中,两人之间谈论国事也好,谈论家常琐事也好。 从未提醒过她时辰如何如何。 他心中牵挂国事太多,哪里有这等闲工夫。 王后又觉得奇怪,又觉得是否是自己是想多了。 这么一琢磨。 想起左长乐现下的处境,简直心神再乱,越发不能安睡。 “司侍今日入王庭了吗?” 身旁侍女低声答道:“今日并未。王后娘娘,大皇子在外求见。” 尚宫渊? 想起尚宫渊,王后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儿子,是她第一个孩子,可惜从小被北狄王扔在军中学得一身毛病,与她并不亲近。 她后来有了小儿子,更是不愿跟他亲近。 她本想不见,却转念一想,不如趁这个机会探探大儿子的口风。 一时,尚宫渊进来。 王后与他视线在空中交错而过。 王后皱紧了眉头。 尚宫渊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如常请安,他正等着王后说一声起身,不想王后说得第一句话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弟弟的大婚,你可准备下什么贺礼?本宫记得当年他最是爱缠着你。”王后意味深长。 尚宫渊眼中氤氲着阴桀,怒意,望向王后却引而不发。 “怎么我说错了吗?”王后瞧着他这个样子,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瞧瞧你都在暗地里做了些什么?眼线!刺杀!你当我跟你父王都不晓得吗?” 尚宫渊面皮在一瞬间涨得通红,眼里射出骇人的光芒,像是要吃人一般! 王后竟然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让他的耻辱这般轻易的暴露出来。 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说那左长乐比他优秀。说他什么都不如他? 可笑左长乐连一个姓氏都不愿意改回来! 他们身为一国最尊崇的夫妇二人,却眼巴巴的围着左长乐转! 尚宫渊自行站起,狠狠盯着王后。 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生养他的人,他不能动手! 尚宫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紧绷,恶狠狠盯向了王后! 王后遽然一惊,这才惊觉失言。 随即扑通通,王后身边的侍女宫人紧张得跪了一地! 洛南王府内,红绸彩灯已然高悬。 整个府邸内皆是喜气洋洋。 柳若言正在书案前看着今日列出来的采买单子。 却不想,门房来报,说是大皇子妃前来求见,且带来了圣谕。 圣谕? 柳若言带着原管事,蛮南迎出门去。 与夜澜儿在庭院中相遇,夜澜儿面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手上举着一道纯白圣谕,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柳若言,这是本皇妃为你求来的待嫁圣谕。你出嫁之前可都要住在王庭中了!” 第499章 刁难 王庭待嫁? 柳若言不觉皱眉,抬眼看向夜澜儿,眼下左长乐不在王府,她用这一道圣谕再将自己调开。 那王府里就没有可主持大局之人了。 夜澜儿倒也沉得住气,只是阴阴看着柳若言,等着她屈服。 柳若言按照礼仪接过圣谕,看过之后,叫来原管事交给他。 “王爷与我皆不在府中,还请管事多加费心。” 原管事是北狄王赐下的人,于朝堂变迁自有其敏锐之处。 当下原管事低声道:“准王妃还请记得,若遇难事,可设法求见王上求情。” 柳若言点点头,随后便带着蛮南上了夜澜儿带来的马车。 夜澜儿与柳若言同坐马车之中,一双厉目不断在她面上逡巡。 蛮南跪坐在地上不敢抬头。 “呵。”夜澜儿忽然发出一声轻嗤。 “柳若言,你身为古武的子民,现下却要嫁给北狄的洛南王。你午夜梦回之际可曾梦到那些在边关惨死在北狄军队刀下的亡魂要向你来索命?” 当世之人,于鬼怪之说上虽有辨别能力,但却从不轻言鬼神之事。 夜澜儿一语既出,蛮南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寒,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柳若言淡淡一笑看向夜澜儿。 “公主独自一人完好存于北狄王室。得北狄王室庇佑,倒不知公主又可曾梦到过那些枉死的古武百姓?” 夜澜儿不屑道:“本公主是和亲,是为了两国联姻交好。这是为了古武子民做出的牺牲。那些卑贱的百姓得我庇护,必须对我感恩戴德。但是你呢?你又做出了何种牺牲?你这分明是出自自己的私欲!” “是。”柳若言淡淡道:“民女确实不如公主高风亮节,自愿前来和亲。” “你……”夜澜儿反应过来,微微着恼。 她当时不愿联姻和亲,还是被前太子夜凌华所劝服。 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少。 夜澜儿咽下这口气,反正柳若言将要进入王庭,到时候有的是方法收拾她。 不多时,马车行驶到王庭门口。 柳若言带着蛮南下了马车。 夜澜儿却一马当先过了王庭守卫盘查那一关便先进去了。 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果然王庭守卫,哪怕已经见过柳若言数次,此刻仍旧拦着不让进。 这等小伎俩并不致命,只要柳若言拿出圣谕便能顺利进王庭。 只是那圣谕被她留在了王府。 柳若言心中一动,若是要蛮南回去取,那她此刻身边就只剩她一人。 不过,此地毕竟是王庭入口。 守卫森严,想来应该无碍。 “你速回去取圣谕。”柳若言吩咐道。 蛮南点点头,离去。 蛮南坐着马车折返,不多时便看不到马车的影子。 柳若言退开站在一边,心下前挂着许多事。 便在这时,听到身前不远处的守卫行礼:“司侍大人!” 柳若言抬头一看便见到司侍远远的朝着这里踱步而来。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北狄男子服饰,但身上的衣服全部以天青色为主。 慢慢走来,倒有种涤扫轻尘的风姿。 只是他的面色却太差了一点。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黑色衣裙带着纯黑面罩的女子。 柳若言目光微微紧缩。 柳书琪。 是这司侍救了她。 司侍走到跟前来,却不急着进去,反而笑着冲着柳若言打了一个招呼。 “柳姑娘。”顿了顿,司侍用一种极度轻佻的口吻道:“你还未大婚,没有唤你一声准洛南王妃,姑娘不会见怪吧?” 柳若言微微颔首施礼,面色淡淡,却是透着一股自信道:“不会,反正,迟早都会改口。” 司侍眼中轻轻闪过一瞬的细芒,随即归于平淡。 他回头吩咐道:“你先进去,为王后娘娘祈福。” 柳书琪一双眼睛在司侍身上流连片刻,随即便先行入王庭。 司侍看了看这王庭入口的气象,忽然问道:“我带你进去?” 柳若言一顿,婉拒道:“多谢。婢女已然回去取圣谕,取来了自然便可进入。” 司侍呵呵一笑:“只是怕就这短短的时间内,便会生出诸多事端。” 柳若言心下一沉,司侍这是在提醒她。 夜澜儿刻意让她晚些入宫。 若是利用着时间差在王后面前说些什么……,的确是她忘了携带圣谕。 司侍微微冷笑,正要抬脚向前。 忽然胸口传来锥心之痛。 司侍面色急速转白,整个人微微的颤抖起来。 柳若言抬眼见司侍迟迟站着不走,又不说话。 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牵扯,便朝着王庭守卫走去,司侍倒是提醒了她,她现下可是准洛南王妃,若是用这个身份求见王后,或者可行。 便在她与司侍擦肩而过时,司侍忽然气息微弱的出声道:“……救我。” 他声音极低,与片刻之前他中气十足跟她调侃的模样完全不同。 柳若言扭头看去,却见司侍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紧接着整个人都朝着她身上倒了下来! “你……”柳若言气急,忙伸手去推。 谁料司侍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这力气分明不像方才气若游丝的样子! “别推开我……我身上有药。”司侍说完这句话,竟是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他就倒在柳若言脚下。 柳若言被弄得措手不及。 那边守卫听到动静,分出一队人过来。 带头之人见是司侍昏倒,大吃一惊。 还未等柳若言说什么。 一圈守卫拔刀相向。 “你这女人!对司侍大人做了什么!” 莫名其妙,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柳若言冷冷道:“是他自己昏倒在地,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能害了他不成!” 那守卫急了:“司侍大人备受王上宠信,他昏倒前只有你与他说话!无论如何,此事与你有关,你必须跟随我们面见王上!” 地上的司侍眉头紧皱,痛苦的轻咦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是他面色呈现极不正常的潮红色。 已有两个守卫查探完司侍的脉象,两人面面相觑。 “快!将大人抬入王庭,宣召王医诊治!” 说着,就有两个人要去搬动司侍。 柳若言终于忍不住道:“且慢!” 第500章 见死不救,血溅当场 柳若言对司侍戒备重重。 在司侍倒下的一瞬间,升起过置之不理的念头。 她总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但当她看到两个守卫那粗鲁动作随时都有可能延误一条人命最佳的获救时机时。 终是拗不过自己的良心,提醒了一句。 “他昏倒前说过,在他衣衫里有药。且看他的模样,这症状怕是常年累月的旧疾。” 司侍身前的两个守卫一顿,却并没有像柳若言想象的那般立刻伸手去翻司侍的衣襟袍袖,而是站起来,一脸狐疑的盯着柳若言:“你怎的知道?” 柳若言真想翻个白眼,干脆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那两个守卫迅速跟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呼啦一下,这一队侍卫围着柳若言跪倒,柳若言不觉动容:“何意?” 立刻便有守卫高声道:“还请准洛南王妃救一救司侍大人!司侍大人不能有失啊!若是准王妃救了司侍大人,王上必定会记准王妃一个大功!” 柳若言登时被气笑,“我一不是医士,二不是朝臣。你们不想着尽快对司侍施救,却来求我……,是觉得若是司侍出了事,便可由我来顶罪?” 身旁守卫又有人高呼:“在场之人,只有准王妃身份最高。且能一口说出司侍大人是身染旧疾,身上怀揣着救命之药!还请准洛南王妃莫要推三阻四,误了救命良机!” “请准王妃莫要推三阻四!” “请准王妃对司侍大人施救!” “请准王妃速速喂司侍大人服药!” 柳若言秀目轻颦,到这时哪里还看不出这是这帮守卫故意在为难她。 就是不知这司侍是真的以身为饵还是只是一个巧合。 柳若言目光落在司侍面上。 仅仅这片刻功夫,司侍面上的潮红色便转为了青白之色,且他双唇之间微微轻颤。 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之状。 这太古怪了! 这些守卫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对司侍见死不救?若是司侍当真死在这里,难道背后之人就不怕王上的怒火? 见柳若言陷入沉思。 身周的守卫又连连催促起来。 “请准王妃莫要耽误时间!” “请准王妃速速取药施救!” 柳若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疾声道:“住嘴!” 跪着的守卫登时噤声。 柳若言冷声道:“让开!” 在她身侧的守卫忽然直起身子望向她:“准王妃可想好了,您这一走便是见死不救,意图谋害重臣!” 柳若言淡淡道:“若是我一个女子就能谋害了北狄王庭重臣,那这北狄的气象也快尽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这些守卫面面相觑,却是一喜,当真没有再阻拦柳若言,反而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柳若言,没有急着走,却是冷冷俯瞰着脚下的司侍。 “我当真没想到,名满北狄的司侍大人,王上身边最信任的巫医谋士,竟也会用这等拙劣的栽赃伎俩。” “司侍大人以身犯险,好玩吗?还是连这病都是骗人的?” 丢下这些话,柳若言便走到一边,远远与这些守卫保持着距离。 她就不信,她不去救人,这些守卫就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王庭门口。 果然,她当真甩脸走人。 这些守卫没几息的功夫,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在司侍身上乱摸一通。 到底是将那一个药瓶找了出来。 喂了司侍一粒药丸下肚。 片刻之后,司侍便从地上悠然醒转。 “柳若言,谢……你们?是你们救了我?柳若言呢?”司侍的声音遽然拔高,颇显露出了几分失态。 等身边的守卫七嘴八舌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但看司侍面上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一旁的守卫将他扶起来。 司侍复又抬起头来,将扶着他的守卫挨个冷眼打量了一遍。 身边的守卫都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 司侍从身旁守卫手里拿过药瓶。 顿了顿,在鼻下轻轻一嗅。 他面上一寒,身边的守卫以为司侍是对他们生了怒气,都纷纷离着司侍远了几丈。 司侍淡淡笑道:“怕什么。” 而后收了药瓶,径直迈步走入王庭。 这一番变故,柳若言看在眼中,心下不屑。 便不是司侍有意为之,也是被人利用了。 总归是有人刻意针对。 不多时,蛮南拿了圣谕一路跳下马车小跑过来。 柳若言拿着圣谕往王庭门口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蛮南的尖叫。 “啊——” “噗通!噗通!” 身边传来人身倒地的响动。 柳若言猛然回头,便见到极为不可思议古怪又可怖的一幕! 方才那一队守卫七窍流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且从七窍中流出来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出涌。 很快,这些守卫身下便是一大滩的血迹。 柳若言连忙拽着蛮南远远走开。 王庭门口,登时乱作一团。 在旁边逡巡着的其余守卫见到此一幕,有吓晕的亦有立刻转身进王庭回禀上峰的,更多的人是恐惧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远远捏着鼻子避开。 这些守卫没等来上峰的命令,却等来了一位宫人。 只见那宫人大摇大摆迈出王庭入口门槛,只是他似乎腿上有些跛,使不上力。 行走之间动作缓慢,那宫人走近,朝着那一队倒地气绝的守卫看了两眼,随即嫌弃的吩咐周围的守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尸体抬走!难道你们还不明白?这几人正是得罪了咱们的司侍大人,遭了天罚了!” 方才司侍确实来过,正是这一队守卫上前与他交谈,还……还搜了司侍的身! 一念及此,那些见到先前一幕的守卫额上都渗出了冷汗。 这就是冒犯司侍大人的下场? “可,大宫!方才司侍大人是昏过去了,那几个兄弟只是为了救他才冒犯了司侍大人的身体……他们亦是在为司侍大人取药啊!”回话的守卫颤抖着道。 被称作大宫的宫人身份颇高,见识也不凡,当下便冷笑道:“当真如此?” 那回话的守卫一阵慌乱,一眼看到站在一边的柳若言,立刻指着她道:“若说那几个死去的兄弟是冒犯了司侍大人,那这个女人方才对大人见死不救!岂不是更该死!为何司侍大人要单独惩罚我的兄弟?我不服!我要面见王上!” 第501章 竟是解释?怕不是疯 被称作大宫的宫人,面上一冷:“大胆!自己手下做了什么都不知晓!我看你这王庭守卫不要做了!” “你这些死了的手下敢串通旁人来暗算司侍大人,我看你必要承个失察之罪责!” “准洛南王妃一介女流,又懂什么救治旁人的医术?你们莫要赖在旁人身上!” “方才司侍大人进去之后已经前去面见王上说明此处的事情!王上的圣令马上就到,你就给我等在这里!” 这大宫一口气说完,哼了一声,随即便看向了柳若言。 却于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柳姑娘受惊了。且随本大宫进王庭吧?” 柳若言斟酌一番,开口道:“这几个死了的守卫当真是死于天罚?就因为他们对司侍不敬?” 柳若言不信,她更倾向于司侍应该是掌握有一种能杀人于无形的方法。 而司侍本身便有几分神秘,过后再将这些事赖给上天。 这大宫见柳若言面上带着几分不信,全无半点害怕的意味。 反倒是柳若言身后的那丫鬟不停的在发抖。 颇有些啧啧称奇:“柳姑娘,你不是咱们北狄的人,自是不知司侍大人的神奇之处。司侍大人为王上准确预言了好几处紧要的险情。否则啊,咱们也不会这般信他!” 预言? 柳若言心中暗道难道司侍也是重生之人? 便在这时,听到大宫叹气:“哎,就是可惜啊。司侍大人泄露天机遭受反噬,年纪轻轻的身体便坏了。” 还有反噬? 她,萧柔儿,都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这司侍身上定然有着与她全然不同的秘密。 大宫领着柳若言与蛮南在王庭的大道上前行。 柳若言回身看向蛮南。 蛮南面色至今惨白如霜。 柳若言低声道:“别害怕。你方才没有与司侍接触,不会有事的。” 蛮南低颤着音道:“可是姑娘你……” 柳若言淡淡一笑:“我正想再去会会他。” 柳若言跟着大宫来到北狄王的殿中。 这是自那日选妃之后,北狄王单独召见柳若言。 柳若言行礼,北狄王未开口让她起来,柳若言一动不动屈膝站在地面上不发一语。 也不知北狄王在做什么,良久之后才听他道:“你且去见王后,由她安排你待嫁。” 柳若言谢过北狄王,随即转身出去。 整个觐见连抬头看北狄王的机会都没有。 待她走出宫殿,眼见殿外一片新绿的院景。 于萧瑟的枝条上蔓生出许多鲜嫩的芽叶。 就在那鲜叶下,司侍静静立在那里。 柳若言身边的大宫急忙快步越过柳若言过去跟司侍见礼。 “司侍大人,王上已经吩咐下去,将那几个冒犯天意的人公开再施以鞭挞,为大人出气。” 司侍神色淡淡:“谢过王上。” 司侍眼风一扫见到柳若言与蛮南,忽而又是一笑:“大宫这是要带准王妃去王后殿中吧?现下我正好无事,不如就由我为大宫代劳。听说大宫腿上旧伤未愈,往日里经常又痒又麻,我这里有一瓶上好的药酒,不如大宫拿去试试?” 大宫接过药酒,他自是知道这位司侍手上的好东西不少,这一小瓶药酒效力想必也是可观。 大宫看看柳若言又看看司侍。 笑眯眯对柳若言道:“有司侍大人送柳姑娘过去,本大宫也是极为放心的。姑娘且随司侍大人去。” 蛮南心下恐惧轻轻拽了拽柳若言的衣袖。 柳若言安抚看她一眼便回过头对司侍道:“请吧。” 司侍却淡淡道:“不急,且等一等我那侍女。” 侍女?柳书琪? 柳若言只觉越来越有意思,整个人定下来只等在一边。 不多时,只见柳书琪一身黑衣低着头匆匆来到司侍面前。 司侍叹了一口气,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 那便是方才王庭守卫寻出来给司侍喂下的药丸。 咣当一声。 司侍竟是毫不心疼的将之丢在柳书琪脚下。 柳书琪捡起来,露出的那双眼一瞬间蕴满了惊惧和委屈。 “你将我的药换过了。”司侍淡淡道。 柳书琪跪下,低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你这分量倒拿捏的正好。”药效减了四分之一,令他今日在王庭门口当众出丑。 司侍冷淡道:“是谁?” 柳书琪将身子俯到地上,什么话也不说。 柳若言望向柳书琪来时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可是王后?毕竟这王庭之内也无其他人能遣得动司侍大人的侍女了。” 柳书琪猛然抬起头。 看向柳若言的目光迸射出怨毒之色。 只这一瞬的眼神变幻,司侍微微皱眉,还未说什么。 柳书琪忽然冲着司侍拼命磕起头来。 “奴也没有办法!是王后定要奴想办法为难准王妃!且最好是让王上立刻厌恶了准王妃!王上最为宠信主子!奴这才斗胆冒犯主子!主子开恩!” 柳若言眼中有一瞬的恍惚,这还是那个曾经一心力争上游不择手段的柳书琪吗? 答案,正是。 也只有她会用尽一切抛却一切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即使这个人是她的主子。 柳书琪见司侍半响未动。 咬着牙便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根银针就要往自己头上要穴扎下! 司侍挥袖给拦下了。 却扭头问柳若言:“准王妃怎么看?” 柳若言心中确实有疑惑。 她颦眉道:“你这侍女做得也太明显了一些。还敢将王后牵扯进来?” 司侍摇头道:“在我面前,他们无需隐瞒。至于柳姑娘,也不像是那等会背后告状之人。” 顿了顿,司侍冷声道:“她确实做得太明显了一些。” 令他在王庭门口出丑,这件事不过半天便会传遍整个王庭。 司侍微微冷笑,他救下的人,何时生出了这般的心思? 司侍垂下的右手微微抬动。 地上跪着的柳书琪忽然头痛欲裂,双目模糊。 不过片刻,就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涌上她的喉间。 就在此时她的眼前亦是黑红色一片。 司侍动怒了。 这是他独有的杀人手段! 柳书琪只觉浑身冰凉,抖抖索索的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饶是已经见过守卫的死状,眼下就在眼前,又要出现相同一幕时。 柳若言仍旧感到了微微的不适。 偏在这个时候,司侍扭头问道:“柳姑娘现下该相信王庭门口的一倒并非我有意为之了吧?卑劣的伎俩,我何须如此?” 柳若言不觉一凛,他听到了。 难道他惩罚柳书琪,竟是为了向她证明,她的误解? 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第502章 牵连,得罪司侍 只是这人这般记仇,那她方才分明见死不救的举动,他亦是看在眼里了。 柳若言冷声道:“你不必借故惩罚她来试探我。方才我就是不想救你。若是你因此记恨,只管冲着我来。” 柳若言这副模样太过硬气。 司侍不觉手劲一松。 柳书琪登时身周压力顿消,倒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你方才若是真心不想救,就不会开口提醒那些守卫。”司侍淡淡道,“走吧,我送你。” 说着,司侍走在前方,率先朝王后宫殿方向走去。 柳若言斜睨了一眼柳书琪,她此时的模样极其惨烈。 却是奇怪,她心中竟没了以前见到她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此刻看着她就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是司侍救了你?他有什么目的?洛南王府里,有个名叫仁英的下人。前几日还曾在王府下毒,扰得人心惶惶。虽然他没有透露半分,但他偷偷出府见了他的主子回来之后。他身上的衣服便会沾上一股香气……” 说到这里,柳若言身后的蛮南不觉睁大了眼睛。 柳若言淡淡道:“似乎跟此刻你身上的香气很像呢。” 地上的柳书琪猛然扭头,双目带着血泪死死盯住柳若言。 蛮南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柳若言看出了柳书琪眼中的疑惑,“在柳家,我怜你让着你,并非是我不如你。” 在选妃那日见到柳书琪,柳书琪刻意抹了旁的味道的调香来掩盖她之前身上的香气。 今日再见,柳书琪大约放松了警惕,以为过了这么多日子,柳若言不会记得这些琐碎,便又用回了原先的熏香。 “司侍能在古武救下已经垂死的你,想来也并未安什么好心思。你好自为之。”柳若言说完这些话,转身便离去。 柳书琪一人匍匐在地上,痛苦难言。 司侍似是知道她有话要对柳书琪说,在前面停下了等着她。 见她主仆二人跟上来,又迈开步子。 没多久,司侍脚步刻意放慢,与柳若言并肩同行。 “你在王庭入口耽误了这许多功夫。只怕大皇子妃在王后面前定然是添油加醋。再加上我这不成器的侍女跟你有些冤孽的牵绊。你在王后面前,只怕不好过关。” 柳若言淡淡道:“这是何意?” 司侍道:“你明白的。我只是想表达出我的善意。不如……我帮你一把?让王后不再为难与你?” 柳若言客气道:“多谢,不必。” 司侍轻轻哂笑:“哦。柳姑娘还真是过河拆桥的好手。我替你解决了那几个对你不敬的守卫,你倒对我拒之千里。王庭入口一事,分明针对的是你,只是我受了你的牵连。怎么现下竟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了?” 柳若言顿了顿,转头看向他。 他分明相貌犹如刚及冠的青年男子,可那双手却如七老八十的老叟一般难堪。 教人越发看不透这人。 柳若言眼前闪过王庭入口处那横尸的景象。 柳若言摇头道:“既然是针对我,我自有方法解决。但你出手杀人,乃是因他们冒犯了你,又与我何干?可你若说是因为我而动手,就未免太过贻笑大方!” 司侍冷声道:“你以为你能撇清干系?” 柳若言淡淡道:“最多只是个见死不救的名声罢了。” 司侍颦眉。 柳书琪将两人算计在同一件事中。 他出手杀人,乃是看穿了这其后的心思。 他有王上宽宥,王上果然不再追究。 但柳若言方才进去面见王上很快就出来了。 王上显然是对她有些不满。今日的事,在王上眼里就是她见死不救惹出纷争。 若不是他以那些守卫挑起纷争祸乱王庭,未免旁人有心利用此事算计为由杀人而糊弄过了北狄王。 北狄王定然要对她施以惩罚。 这便是王后的好算计。只是深宫妇人,果然狠毒。 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利用起来却是毫不留手。 一时,到了一处恢弘气象的宫殿前。 司侍停下脚步,淡淡道:“我就不进去了。” 柳若言回身看他一眼,向他点头致谢,便跟蛮南进了凤殿。 司侍瞧着柳若言消失在殿门口的身影,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待他走到无人的地方。 一个黑衣男子现身。 司侍吩咐道:“一,将柳书琪带回去,二,大皇子在何处,速替我查出来。” 等黑衣人领命隐去。 司侍遥遥望向凤殿的方位。 “王后娘娘,来而不往非礼也。且看你能不能受得住本座的大礼吧!” 司侍淡淡一笑,冷然离去。 柳若言走进凤殿,穿过前殿便来到一处露天的庭院。 只是这庭院并非似古武布局栽种绿树成荫。 而是放满了北狄女子常常拿来打发时间的弓箭长鞭等。 这也罢了。 柳若言鼻端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你可有闻到些什么味道?”柳若言回身问道。 蛮南仔细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有些常用来清除气味用的甘梨香。” 柳若言眉头一皱,定然是这庭院里曾有过人血气味。 才会用清除气味的甘香。 若是有经常出入王庭的人,便会发觉,此刻的王后凤殿里少了许多侍候的人。 王后身边的两个红衣蓝衣嬷嬷。 两人迎出来带柳若言进门。 此次见到的王后又与之前不同。 此时的王后高坐于尊位上。 身边只有夜澜儿和洁洁那千,及两个侍女在侧。 显得极为放松些。 她舒展着身体享受着洁洁那千和侍女的讨好。 夜澜儿倒未做任何事,却是笔直站着时不时说话解闷。 柳若言屈膝行礼。 王后淡淡瞟她一眼:“怎么来得这么晚?” 柳若言刚要回答,一旁等了许多时候的夜澜儿立刻道:“王后娘娘明鉴,儿媳领命之后便一刻也不停的赶往洛南王府。谁知道,儿媳与柳姑娘在王庭门口时却被拦了下来。门口守卫说,柳姑娘身上没有任何入宫的信物不得入内。儿媳这便先行进来了,谁料待见了王后娘娘,一心与娘娘说话,倒将这件事给忘了!” 夜澜儿转向柳若言,带着几分虚假的关切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王庭门口的守卫怕是对你不熟,可曾为难你?” 第503章 对于洛南王,你感觉如何? 柳若言刚要答话。 王后淡淡睨了一眼两人,开口道:“人都已经进来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找个地方坐下吧。” 柳若言环视一圈。 整个宫殿内,就只有王后脚下有个小凳。 可满殿的人,除了王后其余的人都是站着的。 且洁洁那千明明离那小凳最近,那小凳的高度也恰好能将她的臀托住。可她却宁愿跪着替王后捶腿也不去坐。 柳若言谨慎道:“谢王后娘娘,大皇子妃都未坐下,民女还是站着好回娘娘的话。” 王后深深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道诧异的精芒。 若是寻常女子,听了她的命令只怕要欣然而坐,只当是看在洛南王的面子上捧她。 便在这时,蛮南忽然轻轻拽了拽柳若言的衣袖,低声道。 “姑娘,王后脚下的那个凳子是给王后养的獒犬坐的,因怕獒犬误伤无辜的人。王后常年将其关在后殿,寻常绝不轻易放出来。但今日那凳子被拿了出来,那便是说,那獒犬定然会出现。那獒犬性情凶猛唯独对王后忠诚驯服。若是姑娘当真不知变通坐了。那凳子上留了姑娘的气味,只怕姑娘有危险。” 柳若言一凛,没想到王后殿中还有这等危险。 她倒是无意中避过一劫。 柳若言轻声嘘了一下,以示蛮南莫要再动作。 然而王后的目光已然移了过来。 “你那侍女在说什么呢?声音大些,让本王后也听听。” 柳若言正要开口,一旁夜澜儿又抢先开口道:“本皇妃瞧你那侍女的眼神一直在王后娘娘脚下的小凳处打转,可是在说这个?” 柳若言看了她一眼,正色回道:“王后娘娘,侍女无状,妄言议论娘娘殿中的东西,还请娘娘恕罪。” 王后嗯了一声,开口道:“让她去殿外等吧。你留下陪我好好说说话。” 蛮南便被那红衣的嬷嬷带了出去。 王后扫了一眼柳若言吩咐道:“既然你想站,那便站着吧。去拿两个椅子来,你们两个坐下说话。” 夜澜儿面上露出得逞的笑意,“谢娘娘。” 洁洁那千跪得腿都麻了,闻言喜不自胜:“谢娘娘!” 王后身边的侍女果然拿了两把椅子过来,夜澜儿和洁洁那千分别坐了。 果然将柳若言一人晾在殿中。 王后缓缓饮了一口桌案上的香茶。 一旁的夜澜儿忽然开口道:“王后娘娘,柳姑娘进王庭待嫁,儿媳与她同出古武,不如就让儿媳来安排柳姑娘这几日在王庭的衣食住行罢?” 王后缓缓点头:“先不急。” 顿了顿,王后对着柳若言招手:“你过来我跟前。” 王后将柳若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目光挑剔得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身子过于柔弱了一些,还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我儿。你在洛南王府住着,想必早就伺候过了王爷?你感觉如何?” 王后突如其来肆无忌惮的问话,登时叫柳若言微微颦起眉头,面上悄然染上一点红晕。 除却王后外。 夜澜儿早已经人事,闻言略一思索,却是看向了洁洁那千。 王后问这话乃是为了她。 果然,许是王后先前对洁洁那千说过些什么。 洁洁那千闻言,满面的娇羞之色,但眼风处却是扫向柳若言隐隐显露出一点期盼来。 柳若言强自镇定下来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王后眼中闪过厉芒:“没有?还是你不愿?” 王后这话就问得狠绝了。 柳若言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王后娘娘莫不是连王爷的账中事都要过问吧?只是,事关王爷声誉,亦关民女清誉。这话民女着实不知如何回答。” 王后哦了一声,眼中饶有兴味:“那便是没有。柳若言,这又是为什么?你可揣测过洛南王的心意?” 王后看样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那边的洁洁那千眼里闪过一阵失落,随即又闪出兴奋的光芒来,不禁浮想联翩。 本以为能套出来一些洛南王私底下的喜好,加以讨好。 却意外得知了这样的八卦。 洛南王根本就没碰过柳若言。 他们同住一府,竟还能把持得住? 若是北狄的男子,喜爱哪个女子,一旦有了机会必会尽快占有以宣告天下。 这洛南王却没有这般做。 王后看向柳若言的目光里也多了一层探究。 “这……大约,王爷是看重民女罢。在古武,稍有身份的男子成亲娶妻,新婚之夜都有验元帕的习俗。虽不知,北狄风俗如何,想来王族成亲规矩总比普通百姓要多。王爷……自有思量罢。” 柳若言厚颜将这一大段话说完。脑海中闪过左长乐的面容。 柳若言自嘲的抚上自己有些发烫的面容。 他走了几天了?现下竟有些想他了。 瞧着柳若言这般的举动,落在洁洁那千眼中,好一番郎情妾意的回味。 洁洁那千眼中不复之前的期盼,隐隐有些嗔怨。 王后笑了两声,便放过了这个话头。 夜澜儿低下头,想起了她成婚之夜。 北狄男子相较古武的,更为放诞不羁。 在新婚夜,尚宫渊除她之外,竟还叫了两位夫人在外候着。 半夜她从睡梦中醒来,还听到尚宫渊跟那两位夫人在外间榻上嬉戏快活。 尚宫渊还当着她的面对那两个贱婢百般维护。 她自出生以来,哪里遇到过这等羞辱? 夜澜儿心下忽的生出了怨恨。 为什么柳若言便能这般幸运,遇到一个洛南王待她这般精心? 在柳若言进来之前,已经有宫人来报过。 说是柳若言恰好在王庭入口遇到司侍大人。 原本只是想给柳若言一个下马威的王后,没想到的是,柳书琪将司侍也牵扯了进来。 司侍出手料理了听命于王后的那一队侍卫。 无情无理,王后都不好再借王庭入口发生的事发作柳若言。 一念及此,夜澜儿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王后娘娘,看眼下这时辰,您宫中那只獒犬该是放出来透风了吧?您为了维持它的凶性,一月之中也只允许它出来一个时辰而已。却不知那畜生还认不认得娘娘?” 果然夜澜儿这话说完,王后来了兴致。 便吩咐人提前将那獒犬放了出来。 第504章 受伤,试探 柳若言前世对这等獒犬有所听闻。都说是其形似狼,浑身毛发浓密,一双眼犹如铜铃大小。爪子上的利刃尖锐能生生撕开猎物生吃其血肉。 平日里看人时便是一副怒瞪的凶样。 唯独对主人忠诚温顺,旁的人只要想靠近便会被视为侵犯地盘的敌人。 倒是从未一见。 柳若言暗自扫视一圈,除王后外,就连王后身后的侍女面上都隐隐藏着惧意。 倒是她对面坐着的的夜澜儿面上隐隐闪过阴沉算计之色。 柳若言想了想,便微微退到一边站着,在无人关注的地方暗暗期待着。 夜澜儿见柳若言躲到了一边,心下冷笑。 这柳若言分明也是怕这种体型庞大的獒犬。 可笑柳若言不敢坐在王后身前的小凳上。 她为何要这么辛苦早早来到王后凤殿,就是为了与王后靠近多沾染一些王后的气息。 那边洁洁那千亦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夜澜儿很满意将会看到柳若言自作聪明的模样。 忽而,殿外传来一声声的犬吠靠近。 一只站起来约有一人高的獒犬咽喉中发出呜呜呜的低咽声,缓步走进殿中。 在它的脖颈间套着一只项圈,在项圈上却拴着两根结实的鞭绳,由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的拽着。 那獒犬走进来,像是巡视着自己地盘的王者一般将在场的人都一一看进了眼中。 夜澜儿等人不由得都往后瑟缩了一下。 便是王后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胖了许多。”王后忍不住道。 负责拽着这獒犬的两个宫人,急忙跪下。 “娘娘息怒!这獒犬的胃口本就大,又加上刚过了年,正是它生长的时候,故而它的体型才惊吓到了王后娘娘!娘娘恕罪!” 王后摆摆手正想让这两个宫人将獒犬带下去。 谁知,那獒犬忽然猛地朝着王后猛扑过来。 跪在地上的两个宫人,冷不防被这股巨力一带,手里的缰绳飞脱出去,当下将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那獒犬已经撒着欢的朝着王后去了。王后今日不知怎的,瞧着那獒犬竟是生出了一股惧意。她反应很快,站起来就往一边快步走去。 那獒犬眼看着就能扑进主人的怀里,冷不防主人却离开了座位。 这獒犬也是有几分脑子的,当下在空中便是猛地一斜,前后四爪在夜澜儿的头上一点,再度借力冲向王后。 夜澜儿一声尖叫捂着发麻的头皮倒了下去。 对面的洁洁那千尖叫一声也随之晕了过去。 王后走得又快又急,将侍女甩开,双目余光见到那獒犬庞大的体型朝着自己飞来,登时躲到了柳若言的身后。 柳若言:!!! 一刹的惊诧令柳若言快速的醒过神来。 柳若言反手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朝着扑来的獒犬用力一刺! 嗷呜一声痛呼,獒犬跌在地上拼命打滚。总算是中止了这就要失控的一切。 柳若言捂着血淋淋的手臂,面色苍白,缓缓后退。 王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急忙站起来,恢复了自己一派王后的气度,这时宫人侍女涌来将王后团团围住。 王后怒道:“还不快去看看犬儿!” 王后在柳若言身后,分明看得清楚。 方才柳若言只是凭着一股向前的本能刺出手中的簪子,她是女子又是惊慌中来不及蓄势的一出手。那簪子根本就没多大力气。 但那位置却扎的巧,扎进了獒犬的咽喉! 王后方才还觉得这獒犬长成如此巨大的模样有些吓人。 此刻却觉得獒犬有些惨了。 咽喉乃是要害之处一个失手便能要了性命。 王后想起她为了饲养这头獒犬所耗费的心力,便是一阵焦躁。 “快叫医士来!” 王后怒喝。 柳若言斜倚在柱子旁,只觉得疼痛欲裂。 她那一下是扎进那獒犬的嘴中,那獒犬本能便合上了嘴巴。 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牙齿印迹。 她用尽了力气搅动手中簪子,才令獒犬松了嘴。 眼下,她胳膊上四个较深的血洞,再配上挣脱手臂时,划破的血淋淋的肌肤。 当真是惨不忍睹。 不多时,医士匆匆走了进来,来者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眼便看到了额上大汗淋漓手臂染血的柳若言。 他面色一凝,紧接着再朝着王后看去。 见王后完好无损,行过礼之后便要去看柳若言。 便在这时,夜澜儿忽然开口道:“医士,你不先去看看王后娘娘吗?娘娘被这畜生吓到了呢。虽没有外伤,却不知内里是否安好?” 医士面现犹豫,很快做了选择,王后的安危自然是最重要的。 王后正有些心疼的看着宫人一团乱的上去制服那獒犬。 且那獒犬因为剧痛,嘴里不停的淌着血沫。 却还不许旁人靠近,谁靠近都是一爪子划过去。 已经有两个宫人因此受伤了。 王后怒道:“医士,你速去看看犬儿!务必尽快止血!千万要保住它的命!” 千万要保住它的命! 王后的话,零零散散飘入柳若言耳中。 看来王后是想不起自己了。 柳若言一念及此,便想出门,至少蛮南就在殿外。 整个手臂又痛又麻,柳若言此刻的意识痛得十分清醒。 她身周并无人注意到,柳若言咬着牙慢慢向着殿门口处挪动。 忽然有人靠了过来,却是夜澜儿。 夜澜儿轻笑一声:“你瞧,便是你是为了救王后而受伤,王后顾念那只畜生都比你要多上许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你现下只是一个只能依附洛南王的女人。洛南王不在,就无人能护住你。” 说完,夜澜儿伸手递出了一样东西塞进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掌中。 夜澜儿低声道:“古武仍旧是你的家,这是陛下要我转给你的话。你好自为之吧。” 夜澜儿将柳若言送出殿外,蛮南早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可是她的身份,殿门口的宫人根本就不让她进,见柳若言这般惨状走出来,且身边只有一个夜澜儿。 蛮南登时被吓得腿一软,“姑娘!” 夜澜儿在此时尽显一派温善的面容:“现下王后也许顾不上你,不如你随我去我的宫殿?” 话音刚落,柳若言忽然伸手一推,虚弱但坚定道:“蛮南扶我,谢谢皇子妃!不必!” 第505章 养伤,困境 夜澜儿并未生气,因为柳若言手掌中还攥着夜凌华亲笔写来,而她临摹了一遍交给柳若言的密信。 夜澜儿瞧了一眼柳若言微微发颤的身体,出言道:“你若是这个时候这般模样从凤殿中走出去,只怕会为王后召来非议。我看你还是告知王后一声的好。” 说完,夜澜儿率先进去了。 柳若言低声道:“蛮南,大皇子妃说得对。我不能这么走。你且进去,代我向医士讨一些止痛的药膏。今日我奉圣谕入王庭,是不能出去的。且等一等,王后给咱们安置一处住处。” 蛮南连连点头,赶紧入殿去了。 门口的宫人这次未拦着。 蛮南一进去便见到,那医士正在取药往那獒犬的咽喉处抹。 而几个宫人上下左右的掰住了那獒犬的上下犬齿,好方便医士抹药。 蛮南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知,柳若言是被这畜生所伤。 可现下王后竟然不顾活人却先去管着这只罪魁祸首? 蛮南径直便对着王后跪下了:“王后娘娘,我家姑娘胳膊上受了伤,还请娘娘让医士大人去看看吧!” 王后往殿内扫视一圈,果然不见了柳若言,心下有些不快:“医士,给我的犬儿上药还没好吗?准洛南王妃也受了伤,可还等着你救命呢!” 那医士更是满头大汗,十分紧张。 等医士将獒犬上好药又交代了这几日饮食上的禁忌之后,这才赶紧跟着蛮南出去看柳若言。 等柳若言包扎完毕,那药效到底快,柳若言脸色缓和了许多,便重新进来向王后见礼。 王后一见到柳若言包扎好的伤口和血淋淋的衣袖,便不觉一皱。 “本想让你住在我的殿中,谁知你跟这犬儿大约是合不来的。也是没这个福气。罢了,就让大皇子妃安排你住在她偏殿中待嫁吧!” 顿了顿,王后有些不情愿吩咐道:“来人,给柳若言选上几身合适的衣服一并送去安置。” 柳若言微微低头:“谢王后。” 入夜,黑影憧憧,大约是因为在陌生的床榻上,柳若言睡得极为不安稳。 半夜醒来,她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红肿难忍,且隐隐发烫。 便起身唤道:“蛮南?蛮南?” 柳若言自己也是懂一点医理的。 想那獒犬每日吃的十分杂乱,牙齿之中必是存满了脏的东西。 被它咬一口,只怕要沾上无数的脏物! 怎能不肿? 蛮南去了哪里? 柳若言只觉有些昏沉,她记得被蛮南扶着进了一处宫殿,夜澜儿给她指了一处屋子,要她住下。 而后她就昏沉的睡死了过去。 柳若言起身之际觉得有些异样,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亦是被人换过了。 她摸索着起身,想点燃灯盏。 摸了半天却也没摸到。 “蛮南?蛮南?” 蛮南还是不见人声,柳若言不觉有些心慌。 这屋子的格局她并不熟悉,全是陌生的感觉。 且有些不合理啊,怎的夜澜儿没有派任何侍女来服侍呢?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又摸索着回到了床上。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屋子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一团火光靠近,蛮南端着药,手上拿着纱布等物走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这是药,你先喝了,奴婢再为你换药。” 柳若言点点头,心安了不少,“怎么要你亲自熬药?难道大皇子妃没有派人来吗?” 蛮南摇头:“这是晚上,我不放心。且姑娘不知道,进王庭之前,管事说过,奴婢特别留心王庭里入口的东西。因此,皇子妃派来的人,奴婢都打发到外间去了。” 柳若言点点头,一口一口将药喝下,忽然问道:“管事可提过,王爷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左长乐已离开整整五天了。 蛮南摇头。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夜间宿在何处?” 蛮南忙道:“皇子妃给奴婢在隔壁安排了一间屋子,姑娘有任何响动,只要唤一声,奴婢就能听见过来。” 柳若言摇头:“不,你晚上同我住在这里。” 夜澜儿定然会趁着这个机会逼她就范。 眼下她受伤一事可拿来拖延,但也可成为夜澜儿威胁她的手段。 柳若言忽然道:“明日你且试试,看你可能随意出入。” 蛮南点头应下。 第二日,柳若言昏沉起身,只觉身体不支。 不多时,宫人送来早饭,饭后,蛮南去取柳若言的药。 却两手空空而回。 “姑娘!厨房里的人呢说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并未给你抓药!他们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柳若言却毫无所动,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早晨,她将那张纸条上的讯息看了。 夜凌风告诉她,只要她愿意留在北狄做他的眼线,他不但会给她一个背后有势力的新身份,叫北狄的王族不敢小瞧于她,且还会重用她的哥哥,令他重振柳家门楣。 她看过之后便将那纸条销毁了。 眼下,夜澜儿又做出这般的事情,便是等着她率先去找夜澜儿。 以这等方式逼她屈服。 她被獒犬咬伤,若是不及时换药清理,只怕她这伤口后患无穷。 蛮南在一旁不明所以,道:“姑娘!让我去找大皇子妃!” 柳若言摆摆手,“她不会见你,便是见了你当着你的面吩咐下去,底下的人推搪过来推搪过去。你又能如何?” 顿了顿,柳若言道:“只怕你现下想要出这个宫殿,都是枉然。” 蛮南吃了一惊:“这怎么行!” 势单力薄,孤立无援。 柳若言脑海中便只闪出这两个词。 只怕夜澜儿正是要她此刻觉出她的处境是这般的不堪。 蛮南见她思索不由得急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办?” 柳若言垂下眼睫,“等吧,她总不能真的害死我。从现下起,你也不必出去了。将门拴上,就待在这间屋子里。且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去找谁罢。” 柳若言说完,便宽了衣裳,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蛮南见柳若言坚定,便狠狠心,将门从里面拴好。自去桌前坐了等待着。 第506章 讨价还价 这么一等便又过去了整整一天。 便是连下人进来送饭时,门都不曾开过。 柳若言臂上的伤口肿的越发厉害,伤口处溃烂越发严重。 到了这日晚间,柳若言终是挨不过,发起了高烧。 蛮南有些慌乱:“姑娘!姑娘!” 柳若言昏昏沉沉中尚有一丝清明:“你……叫得再大声一些,再凄惨一些。” 蛮南随即提高了嗓音,用一种哭丧一般的惶恐哀嚎道:“姑娘啊!你快醒醒啊!你怎么这么烫啊!你不要丢下我啊!来人啊!救命啊!” 柳若言在昏睡前一刻心中浮现过一丝念头,今日不该拒食,若是今日吃了饭的话,这蛮南的声音还能再高个几分! 这一昏不知过了多久,柳若言只觉得体内犹如火烧,时冷时热。 忽然额上一凉,她整个人一个激灵,慢慢放松下来。 意识虽然依旧模糊,但亦能感觉到这是有人在照顾自己,替她降温。 耳边忽然传来蛮南有些焦急的声音:“姑娘,大皇子妃来了。你快醒醒。” 柳若言猛然一惊,睁开了眼。 窗外,天色已经黑了、 放眼望去,桌子上摆放着一桌子的饭菜。 个别菜肴上方还能看到一丝热气袅袅升起,显然这饭菜才拿来不久。 而门口处,跪了两个陌生的侍女,在侍女身前站着的正是夜澜儿。 夜澜儿绝口不提为何她的药没能按时送来,走上前来带着几分虚假的笑意道:“听说你昏过去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都怪我没能约束好宫里的下人,才让你受了这般委屈!来让我看看伤口。” 说着,夜澜儿便伸手来拽柳若言的胳膊。 柳若言将左臂伸出,夜澜儿掀开那早该换掉的纱布。 饶是她是故意的,也不由得一僵,夜澜儿尴尬的笑了笑,将手松开,重新站起,直到退到门口方才轻轻的揉了揉眼睛,舒了一口气。 “快用膳吧,这不吃东西,又怎能养好身子呢。我殿中还有事,这便先走了。若是你有任何需要都可遣这两人去做,她二人便留在这里将功折过!” 夜澜儿淡笑说完抬脚就要走。 蛮南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面上浮着一丝讥讽,却是定定看向夜澜儿的背影。 留下这两个侍女,是她不放心吧。 来了这片刻时间,却绝口不提她手臂上的伤口。 夜澜儿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伤来胁迫她了。 蛮南有些焦急。 柳若言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等夜澜儿走出去后,原本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女重新站了起来,将房门从屋外带上守在外面。 柳若言有气无力道:“你先吃些东西,晚一点,将这些盘子送回厨房。从厨房里取些精盐来。” 蛮南听明白了,当下和柳若言草草吃了一些。 等她从厨房拿了精盐回来兑了些水,正要给柳若言擦拭伤口。 房门被人推开了。 夜澜儿带着凉凉的笑意走了进来。 “我还当你不开口,是有什么好办法呢。原来还是遣婢女去拿殿中的东西来用。你就冲我开口啊,我还会将你兄长的下落一并告知。” 柳若言紧紧盯着她,忽然对蛮南道:“守在外面,将那两个侍女也遣远些然后捂住双耳。” 蛮南点点头,出门后却发现门外那两个侍女早就不见了。 等蛮南出去后,柳若言缓缓道:“说。” 夜澜儿很满意柳若言此刻的隐忍。 “你哥哥从牢中出来了。那林将军的女儿倒也算得上一个痴情守信的女子。还亲自找上门去想要履行婚约。你那哥哥却卖了田宅地产散了仆人现下下落不明。” “撒谎!”柳若言冷冷道:“他最是守信不过,既然立下婚约,断不会将林静嫣丢下,自己一人音讯全无。” 夜澜儿轻蔑笑笑:“这件事在古武京都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你尽可以去边关向那些京都来的客商打听,看我说得是否有半分虚言?” 柳若言心下焦躁,听夜澜儿说得言之凿凿,确有其事的样子,不仅颦眉。 柳沐深怎么了? 柳家还指望着他重振门楣,延续血脉。 夜澜儿见柳若言信了,轻笑一声,又道:“明帝,已然查到你哥哥此时的下落。你可想知道?” 想,当然是想。 而今天下,能最快找到柳沐深的就只有夜凌风。 柳若言垂下眼眸忽而问道:“我即将嫁与洛南王,自此以后便与洛南王荣辱一体。在这当口我岂能做出这等事来……” 夜澜儿眉目一凛:“那你不要兄长的下落了?若是你兄长出了意外……只怕你双亲承受不起。” 柳若言淡淡道:“我不仅要兄长下落,还要明帝将他送往边关。” 夜澜儿想也不想脱口而道:“不行!” 边关内虽说亦是古武的辖属之地,但那里人员混杂,除了当地守着边关的将领之外,明帝的势力无法彻底掌控到那里。 将柳沐深送往边关便是丢掉了一个大把柄。 柳若言盯着夜澜儿冷冷道:“皇子妃,若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行的话,那便请陛下另找探子吧。” 夜澜儿断然拒绝:“那不行!唯有你是最合适的。” 柳若言出身古武,经历大变,朝中已无柳家人,只能依赖洛南王而活。 而洛南王又是与她渊源极深,对她百般维护。 且金陵左家与洛南王又有旧。 只要柳若言不是太明显,便是洛南王发现不对之处。 怕都会替她瞒下来。 夜澜儿话一出口,便觉糟糕。 果然,柳若言意味深长道:“这件事,非我不可吗?皇子妃?嘉兰公主?你都这么说了,还怎么跟我讨价还价?或者,你还是先去问过明帝的意思再来吧。” 夜澜儿微一抿唇,眼眸中满是懊恼的神色,“你……你现如今怎的变得这般狡诈?还是你从前根本就是个心机重的!” 柳若言淡淡道:“京都里的众多女儿家,有谁能及得上公主尊贵,自然是向着公主说话的居多。你想办的事,也许只要动动嘴皮子,便会有人亲手为你奉上。可那跟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507章 宫斗 “我说不过你。你等着。”夜澜儿瞪了柳若言一眼便转身开门出去。 柳若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皇子妃还请快些,否则只怕我手臂上的伤等不了了。” 夜澜儿回过身来讥讽的一笑:“我还当你忘了呢。医士早就将你的药开好了,足足十天的分量。现下那些药就在我的殿中。柳若言,明帝与你的交易我只是从中搭个线。但你想要这伤药,便得拿东西来与我交换。” 柳若言笑了笑,“不知公主缺什么呢?” 夜澜儿恨恨道:“凭什么你就能得夫君宠爱?我贵为公主却是表面风光实则受尽尚宫渊的屈辱!我要你想办法令我身心舒畅!” 尚宫渊在北狄的为人,上上下下的都传遍了。 柳若言奇道:“你是皇子妃,又是尚宫渊明媒正娶入了王族的,在这宫殿里,还能有人令你不快?” 夜澜儿哼一声,却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要让尚宫渊知道他对不起我在先!冲我跪下磕头认错!” 柳若言:“……公主这是不可能的。” 但最终,两人还是达成了交易。 夜澜儿将柳若言的伤药纱布尽都拿进来。而后带着一个主意去对付尚宫渊的夫人去了。 蛮南将柳若言的伤口处理好,又熬来了内服的药。 内外夹击下,柳若言才隐隐感觉到了放松的疲累。 蛮南有些忧心道:“姑娘,咱们还要过这般的日子多久?大皇子妃不会再来刁难咱们吧?” 柳若言困极,在就要入眠前一刻,才缓缓道:“她最近忙得很,只怕没有那个功夫来管我们……”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总算是步入了正轨。 一日三餐,定时定点的伤药。 过了四五日,柳若言手臂上的伤便已愈合结痂,且有慢慢脱落的迹象。 这日,柳若言坐在屋中用膳,蛮南憋着一脸的秘密辛苦的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姑娘!你知道大皇子妃这几日为什么不来管我们吗?”蛮南神秘道。 柳若言装作不知道好奇的样子问:“出什么事了?” 蛮南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原来这几日,夜澜儿一改往日冷冰冰的姿态,反而低三下四的去与那两位备受宠爱的夫人结交。 倒也不用她自己出面,只是她宫里的好东西,往日里占着从不与旁人分享的,都大方的拿出去赏赐给那两个女人。 先开始,这件事传出去时,许多人还等着看夜澜儿的好戏。 往日里,只要她这般做了便是有一场大闹。 谁知这般过了三日,赏赐不断,流言不断,夜澜儿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两位夫人从先前领赏的惶恐忐忑,到听多了身边人的阿谀奉承,三日过后,都有些飘飘然。 便是在这般情形下,夜澜儿现身说要带着两位夫人去见王后。 说是要向王后要一个承诺,只要两人谁能率先生下大皇子的孩子,便封为贵夫人。 事情到这里,看起来像是极好的事。 就在那两位夫人拜见王后的时候,却惹怒了王后! 王后不仅削去了那两个夫人的位分,还将夜澜儿一并禁足严惩。 据说大皇子得知后,还跑去闹了一场。 最后那两个被贬的女人虽然回来了,但却成了最低等的丫鬟。 而夜澜儿因为此事被禁足,她恪守王后的规矩,真的连门也不出。 尚宫渊在王后处受的气回来想撒给夜澜儿都没办法。 听说尚宫渊气得都不在王庭里住了。 蛮南说完之后,有些感叹:“大皇子妃在这件事里做得是不像她。往日里,她哪里会去赏赐那些女人。” 蛮南说到这,一顿,看向柳若言:“姑娘,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大皇子妃?” 柳若言想了一下:“好。” 两人从住处走出来。 不多远见到一扇宫门开着,门口两个宫人守着。 两人走出去,又问了几个侍女,便顺利被带到夜澜儿面前。 夜澜儿正在自己的寝宫中休憩。 听见通报便让两人进来。 遣散侍女宫人,诺大的房间内就只有夜澜儿与柳若言两人。 柳若言瞧着夜澜儿志得意满的模样,淡淡道:“你太急了。大皇子只要回去想想便会明白你先前的赏赐是何居心。拜见王后那日为何王后会发怒,就是因为王后见那两位夫人身上穿戴着不属于她们身份的东西。王后自然会惩罚她们,可你这般刻意,王后心里怕是终究会留下心结。你片刻间便得罪了两人。” 夜澜儿哼一声:“柳若言,你凭什么教训我?本公主自小就生在皇宫里,这般的勾心斗角见的多了。先前向你讨教也不过是懒得自己出手。让我忍三天已是破天荒了!” 柳若言嗯了一声,不想再跟她解释。 夜澜儿却问道:“王后娘娘将那两个女人又打回来。日后我难道还要像之前那般对她们忍让,再让她们露出原形么!” 柳若言有些感叹。 夜澜儿自小在宫里与夜凌华最为亲近,绝少跟在皇后身边。 她竟是没看懂王后的这一波操作。 王后将这两个女人还给尚宫渊,是不愿意伤了母子的感情。 但降了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却是为了夜澜儿。 若是夜澜儿能领会王后的意思,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两个女人从尚宫渊身边拉远。 柳若言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是皇子妃,对这样两个女人不必理会。如常按照丫鬟的位分去对待就是了。如果她们二人还想像以前那般吃穿用,你就只管让那两个女人去找大皇子讨要。但公主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这二人便会遭了大皇子的厌弃。自然,你不可再针对这二人,只需任由其发展便可。” 夜澜儿隐约察觉出这其中的缘故,却不甚清晰。 柳若言便再道:“从前她们是你这个皇子妃之下的宠妾,你越是针对二人,这二人便越是能激起大皇子的怜惜。如今她二人身份变了,与侍女无异。周围的人自然不会去巴结讨好两个侍女。便是大皇子再度怜惜,没了以往的吃穿用度。这二人又能光鲜亮丽多久?大皇子又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般一来二去,自然很快就厌倦了。” 第508章 偏要去寻他 夜澜儿不知不觉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柳若言淡淡嗯了一声。 夜澜儿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冷冷道:“你今日所言,本皇子妃会记下你这份人情,定会还给你。” 便在这时,外面通报尚宫渊回来了。 柳若言立时便起身告辞。 她也亏走得快,与蛮南走出殿外,避在了一处。 便看到尚宫渊铁青着脸走进殿内,不多时,里面传来摔东西大吵大闹的争执声。 蛮南一边扶着柳若言往出走一边道:“不知大皇子是为了何事,这般迁怒皇子妃。” 柳若言淡淡道:“还能是何事?他这几天连着在王庭外留宿。一回来必然又想起了那两个被贬为侍女的夫人。往这里来撒撒气罢了。” 只是照这个架势看,夜澜儿能不能忍得住还是个问题。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夜澜儿说要还她个人情。 那究竟会是什么? 夜间,柳若言最后一次敷上外敷的草药,整理妥当,蛮南宿在临窗的榻下,准备入眠。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人却是夜澜儿。 照旧遣出了蛮南。 夜澜儿一改白日的姿态,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信笺往她这边一推。 “他来信了,你且看看。” 柳若言打开这信笺上下粗扫一遍。 倒是有些吃惊,明帝十分大方的与柳若言透露了柳沐深的下落。 只因柳沐深不在别处,正是去了边关。 只是他现下极为别扭,改了名姓投军从一个最低等的小兵做起,便是镇国将军都不知晓他如今的处境。 柳若言颦眉。 柳沐深这般举动又叫人欣慰又令人有些失望。 欣慰的是他还记得他肩上的责任,失望的却是,他对林静嫣始终没有一个交代。 可,这些都罢了。 柳沐深明明是知道的,她与左长乐之间的关系。 他却选了边关从军!日后,古武与北狄必要真刀实枪的对上打一仗的。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要她看着自己的哥哥与自己的夫君在战场上互相厮杀吗? “陛下问你,还想如何?”夜澜儿淡淡的口吻,令柳若言感到她面前坐着的不是夜澜儿而是明帝。 柳若言稍稍一思索,只觉局面怕是更糟。 若是在军中,柳沐深依旧是活在明帝的眼皮底下。 日后若是明帝还是拿柳沐深的消息来牵制她该如何? 柳若言忽然心念一动,她替柳沐深预想了这么多,却还不知柳沐深的想法。 若他就是想在边关建功立业,难道她还能阻止吗? 一时间,柳若言心底彻底乱了。 夜澜儿早就看过这信笺,伸手将信笺放在火上烧了。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迟疑的。 若她是柳若言,现下只怕会立刻答应。 在北狄哪里有在自己家中好,想到这里,夜澜儿颇有些怀念从前做公主时候随心所欲的自己。 若是现下有机会,她定然会立刻反出北狄。 “你且再考虑考虑罢。”夜澜儿不耐烦继续留在这,起身要走。 想到了什么,便回头劝道:“那洛南王对你虽然好,但他深陷这王庭中的争斗,怕是自保都难,又怎么能护得你周全?你也多为自己想想,人不为己,岂不白活。” 夜澜儿自觉自己这一番话掏心掏肺,回头却见柳若言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不对之处,有些魔怔了一般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保都难?” 夜澜儿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原来你不知道啊。洛南王现下是不是不在府中?你可知他去了哪了?如果他走之前曾给你留下过什么话,又或者是你听旁人转述的。那些都是假的。洛南王被王上谴去了北峰,那是一座极其寒冷的山峰,连绵百里。王上要洛南王替北狄寻矿藏!” 矿藏? 柳若言被这两个字震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除却北狄从古武交易而来的刀枪剑戟外,北狄人自己因矿藏的缺乏,在冶炼一道一直是落后的。 其实他们不知,北狄寒峰处的山脉下自有一处庞大的赤铁矿藏。 这还是在前世,北狄古武之战开始后,有士兵无意在北狄寒峰下发现的。 可那次的发现纯属巧合。 乃是在酷烈的炎夏。有在后方养伤的士兵想入寒峰打些野味。 因在山中住了一段时日,便想着在山中打下一口深井饮水方便。 这么打着打着,便遇到了瓶颈,有士兵从勾上来的那一点颜色发红的泥土里判断,底下绝不寻常。 那时是夏日,冰霜消融,这士兵回去上报给了王庭。 因战事拖延,那处地点又因天气转换,难以挖掘。 直到来年才挖出来,含量丰富的赤红铁矿。 这件事虽小,却成为了当年北狄战退古武的一个关键。 北狄与海商合作将矿藏挖出,用来交换兵器粮食等物。 至于那海商是谁,柳若言记不得了,但这件事给她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 眼下不过才开春,春寒化冻。 寒峰那边正是能冷死人的时候。 左长乐此去不会有半点收获的。 柳若言猛地一下一拍桌子,担忧得站了起来。 “是何人出的主意!” 夜澜儿撇撇嘴:“是我夫君。” 柳若言:“……那就是个巧合了。”她还以为此事有司侍的手笔。 眼下,距离他们二人大婚且有近二十天时间。 这时间说短也不短,却是足够令大皇子安排布置一些事宜了。 一念及此,柳若言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要去寒峰寻左长乐,将他尽快带回来! 而她现下,若是以担忧洛南王为由外出,应当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怀疑。 夜澜儿见柳若言面上神色几度变换,最终坚定了下来,不禁好奇道:“你又有了什么主意?” 柳若言垂眸淡声道:“我要出王庭,去寒峰寻他!” 夜澜儿立时变了脸色:“不行!你走了我没法与王后交代!且你这是违抗圣谕!圣谕要你王庭待嫁,你忘了吗?” 柳若言颦眉:“若是人都没了,我还能嫁给谁?” 夜澜儿再次拒绝道:“不行!你这般出去,且不说你一个弱女子能不能顺利将洛南王带回来。便是你能不能一个人到达寒峰,能不能找到他们都是个问题!再说了!就算让你瞎猫碰到死耗子将洛南王带回来,尚宫渊便能立时想到是我给你通风报信!柳若言!你怎能如此自私!” 第509章 脱身出王庭,火山 自私的柳若言当下便被夜澜儿派人死死的盯住。 蛮南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监视她与柳若言的人比往日更多了。 在这般的情形下,柳若言就连如厕身后都有两个专门的侍女。 且一定要听到声音响起才肯走远些。 柳若言倒也从善如流,没有做出再过激的行为。 夜澜儿那边听得手下来禀报近几日柳若言十分的安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临近大婚,嫁衣,流程,祝祷词,这些都得柳若言一一参与。 她也不好一直不让柳若言出去。 总之,只要柳若言一直在视线里便是了。 又过了三天。 临近大婚只剩下半个月了。 柳若言的嫁衣总算是做了出来,夜澜儿命侍女带着嫁衣去让柳若言试穿。 柳若言正淡定的坐在桌子旁边,在她身后不仅有蛮南,还有夜澜儿派来白天随身看管她的四个侍女。 夜澜儿的防备基本上达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且将人多的优势发挥到了极处。 “来试试你的嫁衣!不管你喜不喜欢,在王后面前,你不能说这嫁衣半分不好!否则,只怕这王庭里面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又要多了。”夜澜儿没好气的说完,侍女递过去嫁衣。 柳若言目光落在那嫁衣上,只见上面绣着凤凰栖梧桐的图样。 十分精巧,凤凰的眼睛处就好像活了过来一般。 蛮南有些惊喜道:“这件嫁衣真好看!” 夜澜儿哼笑一声,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眼里有一抹极快的怅惘,随即很快被掩饰掉。 柳若言将目光收回,淡淡道:“不用了,我很喜欢。不过我现下有事想去见王后娘娘。还请大皇子妃为我通禀。” 夜澜儿有些不耐:“你又想做什么?你以为王后娘娘很想见你吗?” 柳若言不咸不淡道:“她不想见我也没办法,王爷不在,府内的布置少了能做主的人。须得让管事进王庭一趟,我捡几样要紧的事问清楚交代好。” 夜澜儿冷冷道:“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这般操心。” 柳若言嗯了一声:“我原本就管着府内的杂务,多操心些是应该的。反正早晚还是我的事。” 这话好有道理。 夜澜儿斟酌了一下,想来柳若言也不敢当着王后的面跑了吧? 再说,王后那里更是守卫森严。 于是夜澜儿便答应了。 蛮南要同去,柳若言制止了,“我去与王后娘娘说几句话,得了准信就回。” 柳若言一个人迈步走进了王后的凤殿。 行过礼,将来意说明。 王后淡淡道:“这件事,本宫派人去将人带过来便是了,你安心待嫁。还有事吗?” 柳若言沉默了一瞬,抬起头坚定道:“请娘娘屏退左右。” 片刻后,柳若言在一队宫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一直等在外面的夜澜儿有些莫名这阵仗。 柳若言十分客气道:“府内事务繁多,王后娘娘特意准许民女回府处理三日。这三日间,民女的侍女还请大皇子妃好生照看。若有任何大婚的流程,尽数都告知她。” 夜澜儿诧异了:“你什么意思?你要出王庭?这怎么行!” 柳若言淡淡道,一语双关:“王后娘娘已经准许。多谢大皇子妃替民女担忧。民女这便要出行了。” 说着,柳若言身周的侍女将夜澜儿隔开带着柳若言朝王庭入口的方向行去。 发生了什么事? 夜澜儿:“???” 柳若言被一路送回了洛南王府。 当下也不耽误,立刻命人找出冬日里穿得裘衣,用的油毡布,以及一些轻便的吃食和几大囊的清水翻身上马就要出府。 原管事一惊:“柳姑娘,你这是要去哪?怎么像是要出远门?” 柳若言坐在马上,清秀丽靡。 “我去寻王爷。不必派人送我。王爷此次去寒峰,在寒峰外的边缘处留有接应的队伍。我只需找到那些人,请他们进去将王爷带出来便是。” 原管事冷不防接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有些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寒峰?什么队伍?” 柳若言轻轻一笑:“原来你也不知道?那我心中可舒服一些了。” 说着,竟是猛地一扬鞭,抽在马臀上,快速冲出了王府,奔驰在大街上,不多时便失去了踪迹。 原管事这才反应过来。 天啊!临近大婚,王爷外出未归,现下就连准王妃也跑了! 不行不行,这两个人任何一个有闪失都是他担待不起的啊。 想到此,原管事立刻召集府内剩下的守卫。 左长乐走之前带走了守卫首领等一干人。 府内剩下的守卫一半是季礼常的人,一半是北狄王赐下的暗卫死士。 原管事先是谴动这两方的人马去打听左长乐的消息。 这么一打听,简直快惊吓出了一身的汗。 王爷竟然不声不响就带了那么几个人闯入了北狄的寒峰? 要知道那座寒峰,在千年之前,有史记载以来,曾经爆发过三次。 是的。那是一座有过喷发记录的火山! 虽然那山峰因常年休眠外表落满积雪,形成无人敢触碰的寒峰。 但本质上那里的地形环境极为复杂。 无人知道常年冰雪覆盖的表层下,蕴藏了什么样的世界。 也许一个失足便足以跌入冰雪吓得坑洞,再也爬不出来。 虽说左长乐神智清楚,也身负武功。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若是有心人设伏。 以左长乐临走时带得人手而言,实在是很难有胜算。 原管事立刻点了二十来人,火速朝着北狄寒峰出发。 等这二十来人快马扬鞭出发之后。 原管事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准王妃她……认不认识路啊? 这要是跑错了方向,还怎么将人追回来? 却说柳若言骑上了马,身周景物快速倒退,迎面吹来的劲风暖暖的还带着点热闹的人气。 简直令人沉醉。 柳若言出了洛南王的地盘,随即便向着北边出发。 在快出王都地盘的时候,柳若言面前出现了三条岔路。 最中间那一条笔直的蔓延至北面。 这让原本想找个人打听一下的柳若言,立刻便确定了方向,飞速前进。 第510章 最后一个信号火折,扮成侍女 北狄寒峰深处,积雪皑皑,在经年未有人踏入的地方此刻却留下了一连串纷乱的脚印。 只是脚印的尽头却出现了一个大坑。 在这处坑洞顶上用轻裘遮盖住了一大半的坑口。 坑口里挨挤着六个人。 又在这处坑洞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一些的坑洞如法炮制。 左长乐与守卫首领正半跪在地,皱眉担忧的看着地上躺倒的一个守卫。 那守卫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但他唇色脸色尽都发白手掌却通红如铁烙。 “王爷,咱们还要继续前行吗?”首领不无担忧道。 他们一行人的路线是提前规划好的。 从寒峰外缘走至寒峰深处,前半段路尚有地图可依,后半段路程却只有大概的一个方向。 原本四天的路程,因为没有明确的路线标识,导致众人走岔了路,白白在寒峰雪林中荒渡了七八天的时间。 寒峰雪岭渺无人烟,最可怕的不仅仅是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且还有不明的动物存活在此。 却是容易对他们造成攻击。 昨日,他们果然就遇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虫子。 虫子通体成白色,近透明。 约有指甲盖大小,一双翅膀却是细长,有身体的两倍大小。 也不知是哪里惹了这种虫子的眼。 在经过一片空白雪地时,突然从雪层中毫无征兆的钻了出来。 饶是左长乐最先发现,拔剑刺死了那雪白的虫子。 他身后的守卫中已然有一人被咬中。 那守卫很快便昏了过去,且出现了冷热交替的两种状态。 “他面上冰冷,乃是这毒减缓了他体内血液的流速。他手掌处滚烫如烙铁便是这毒的毒性发作。” 左长乐拧紧了眉心道:“得尽快送他出去,试试各类解毒的汤药……” 首领望了望他们来时的方向。 “王爷,就算是现下送此人出去,只怕最短也需要两天时间,他只怕熬不过……” 左长乐斜了他一眼:“便是现下将他丢在这里,他亦是死路一条。还不若将他送出,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左长乐伸手一扬打出了最后一枚信号火折。 首领来不及阻止,慌得大叫:“王爷!不可!那是最后一枚!” 这信号火折在这几天里算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在几人辨不清方向,走投无路之际。 左长乐放出了身上的信号火折。 果然,虽然他们一行人深入寒峰腹地。这火折打向天空,寒峰边缘的人手却是能看见的。 只是边缘的人手互相呼应放出信号火折,深在腹地的左长乐一行却是难以从身周修长的树林中窥到天空的变化。 但左长乐不仅目力就连耳力也十分过人。 就在他们一行在林中乱窜时,正是凭着边缘处信号在空中炸开的响动造成的回应。 左长乐辨出了方向顺利将众人带回了正路上。 如今就剩下的这一枚,颜色与轨迹十分特殊乃是用来危机时刻召人进来救急的。 犹如碧水洗过的晴空间炸开一团明亮的光芒。 极其细微的啪一声响过。 首领无力的垂下手臂,眼睁睁的看着左长乐坚定地转身去查看那守卫。 信号已然放向天空这是再也改变不了的。 首领很快接受了现实,思索一番走上前。 “留下一些吃食和水,再留下一个人照看他。剩下的路,本王领着你们前行。”左长乐神色自若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首领本想劝说的话语便被堵在了喉咙间。 确实,如果此时前行,方向正确的话,不到半天便能到达古籍中记载的地点。 只要确定那处是否有矿藏,一行人便可回转。 首领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受伤的守卫。 也许这不是坏事? 片刻后,一行人再度出发。 左长乐行在前方,仔细的辨别着方向。 在这大雪满地四下尽是一片茫茫白色的空间里,最是容易走错方向。 便是有稀薄的日头在头顶上,在没到午时之前,总是不容易透出颜色来。 四周很安静,只有脚步落在雪地上踩下去的咯吱咯吱声,打在每个人的心坎间。 左长乐在这时刻,莫名的想到了柳若言。 他在一片空茫之中前行,她呢,会在干什么? 是否在府中绣着嫁衣等他回去? 左长乐提起一口气,轻声道:“诸位,接下来的路,咱们那须得加快脚程了。” 左长乐放出了那最后一枚信号火折。 寒峰边缘的人马立刻就观测到了来源。 “王爷的方向已经重回正轨,但看距离却仿佛不像是到了预定地点。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只可惜这寒峰雪岭之中行路难,只能徒步且怕引起雪崩,去的人不宜过多,否则咱们也跟上去,便保证洛南王的安全。” “王上再三交代要洛南王平安归来,咱们且派人前去接应吧,兴许是王爷遇到了危险!” 于是立刻便有一队十人的队伍出列下马,轻装简行朝着林中出发。 这十人分别散开,每两人间距视野余光能看到的位置。 这般的手段来保证众人走入林中时,能最大限度的筛出能遇到洛南王的可能。 就在这队人马身影消散在寒峰中时。 从城都方向疾驰过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人。 一人一马很快看到了留守在寒峰外缘的队伍。 正是柳若言。 柳若言误打误撞倒是选对了方向。 她一路疾驰过来,身侧的景色也逐渐从偶尔能见的一两处人家,变成了越来越荒凉的景象。 “此处可是洛南王进寒峰的地方?” 柳若言一身轻便的北狄戎装,倒让这些侍卫有些不明所以。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这不是尔等可以窥探的机密。” 守在寒峰外的侍卫以为是他们在这里驻守了这么多天泄露了行踪,便小心呵斥道。 柳若言正想说出自己的身份是洛南王妃。 可随即便想到,她出王庭时,跟王后直接面谈一番,王后说允许她出王庭,但却不许声张。 一念及此,柳若言便道:“我乃洛南王府的侍女,准王妃担心王爷安全,特派我来了解情况!” 第511章 你可有凭证?王妃来了都救不了 面前的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人出来道:“你是洛南王府的侍女?你可有凭证?” 柳若言想了想将自己背上,准备的衣物拿了出来。 那侍卫也是有几分眼力,便认出这等绣工与材质非北狄王族不能有。 但这些侍卫仍旧有些犹豫。 “那你便在此处随我等继续等着王爷的消息吧。” 柳若言自知,这寒峰也不是谁随便就能进的。便点点头下了马。 柳若言拿出自己准备的吃食,分给这剩下的侍卫,貌似无意问道:“不知王爷是去了哪处方向?” 侍卫朝着远处一指。 “下午王爷还放出了一枚火折信号,想来该是有好消息了。” 那侍卫想着在洛南王妃的人面前多留下些好印象便又道:“咱们守在这处的兄弟已经去了十人接应王爷。姑娘尽可以放心。” 柳若言了然的点点头,随即便不再多问。 眼看着日头已暮。柳若言自躲在自己的马下,吃喝了一些吃食。 她来的路上便已想好,也打听好了最近几日的天气。 等问清楚左长乐的方向,而后跟着脚印进山, 正想站起来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却无意中目光瞥见身旁的侍卫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在商讨着什么。 之前与柳若言搭话的侍卫向她投过来的目光还隐隐有着一种怜悯之色。 柳若言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吗? 柳若言心中警兆突起,便立刻收拾好了东西翻身上马,骑马走到那群侍卫跟前道:“天快黑了,我还要赶回去向王妃复命。” 这些侍卫互相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坚定。 忽然不声不响的围了上来。 这意味便有些明显了。 柳若言眸色冷下来,不再假装,冷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当下便有一个身体较旁人格外魁梧的侍卫走了出来,靠近她的马匹。 柳若言的马匹感觉到了危险,不停的四蹄踏步不安的动起来。 这魁梧侍卫眼神满是色眯眯的欲望,嘴上却是笑道:“看你这模样不是咱们北狄的女子。放心,你是洛南王妃的人,我们自然是要放你回去的。只不过,放你回去之前嘛,你可得好好伺候伺候咱们兄弟。” 柳若言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帮侍卫竟然生出了这般的心思,他们怎么敢? 那魁梧侍卫看出了柳若言的疑惑,狞笑着:“今天就是洛南王妃来了只怕也救不了你!在咱们北狄,似你这等身份低下的女子,只要我想要,随便跟上峰提起,就能纳入家中。” “王妃不会答应的。你们就不怕王妃责罚你们吗?”柳若言冷冷道,搬出了王妃的名号。 这侍卫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大声道:“她怎么敢?她无权无势,不过是仰仗洛南王罢了!洛南王若是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寒了弟兄们的心,此事传开来。你且看,还有人愿意跟在他麾下为他效力吗?” 柳若言一滞,皱眉道:“难道,王上也默许你们这般的行为?” 这侍卫再向着这马靠近了几步,懒懒答道:“又不是通敌叛国!咱们平日里守卫王庭有多辛苦,那些王族怎么知晓?不过是要一个女人来解解闷!便是王上知道了最多罚几个月俸禄!哪里能真的舍了我们这帮为他们卖命的兄弟?” 柳若言凝神思索,又向周围的侍卫看了一圈。 却发现不是每个人脸上都是赞同的神色。 柳若言当下猛地一拉缰绳,令马头侧过来,朝着魁梧侍卫喷了一脸的鼻息。 那魁梧侍卫登时有些恼火! 柳若言冷冷的注视着他,缓缓道:“王上不会舍了你们这些为他卖命的人,便要舍了他治下的百姓?便要舍了他的民心?” 这魁梧的侍卫一怔,随即嘲讽笑道:“别拿古武那一套来用在我们北狄男人的身上!你想教训我!等你成了我的人!我天天供着你,天天听你在床上教训……嘿嘿嘿!” 这人说起来越发的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 柳若言心知与他再纠缠下去没有结果,便猛地一扬鞭:“退开!” 那侍卫见柳若言一副强横的模样,反而轻蔑笑道:“你这个小娘皮,瞧你浑身上下细皮嫩肉的模样,怕是还没见过血吧!你手上的鞭子可要拿稳了!这里荒凉得很,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是跑不掉的!哈哈哈!” 正在说话间,落日便像是忽然隐身了一般,天色遽然落了下来。 那侍卫只觉眼前一暗,便是在这一晃眼的功夫,柳若言忽然扬鞭冲着先前那好心的侍卫方向打了一个响鞭!随即,策马冲了过去! 那侍卫下意识的便是一闪。 便是这个空档,便叫柳若言冲出了包围圈。 直到柳若言走远,那魁梧的侍卫才不可置信的气得大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事到临头反悔了不成?” 这时,便是那先前对着柳若言释放出怜悯目光的侍卫平静走上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方才那女子没有亮明身份。她不是侍女,只怕正是洛南王妃。” “你胡扯什么你?”那魁梧侍卫愤怒的很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心善的侍卫摇了摇头:“你看她说话时的气势便不像是侍女,再者,她身上带来的那些东西,都价值不凡,你说,若是你,会放心这么多的珍贵物件被一个小小侍女带着赶这么长的路?” 那魁梧的侍卫一顿,亦是觉察到了这其中的不对之处:“这……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若是我,定然是要派府内的守卫跟着才对。不对!你又怎么能确定人就是洛南王妃?你又没见过!” 心善的侍卫摇了摇头:“洛南王妃来自古武,本就在北狄没有什么势力。她若是想做什么事,难道会有人帮她吗?会有人甘愿受她驱使?再者说,你瞧她千里迢迢赶来的模样显然是担心极了王爷的安危,又怎会假手他人?” 那魁梧大汉这才不做声了! 半响过后,魁梧侍卫发狠道:“她又没明说!怪不得我!且她只怕没这个胆子敢告我的状罢?” 第512章 孤身深入寒林,黑夜独行,初见 那心善的侍卫笑了笑:“她都敢一个人孤身前来这寒峰雪岭,又有什么不敢的?或许你该暗自期盼着王妃与王爷大婚顺利,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你这个人罢。” 说着,这善心的侍卫便走开了。其余的侍卫都只是迫于这魁梧汉子的淫威,见有人反抗便也跟着散了。 那魁梧侍卫被他说得心有余悸,又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便这样被打断了,心下有些不爽便道:“什么王妃!还不知她是否有命活着等到大婚!” 那心善的侍卫不悦回头。 魁梧侍卫冷笑着指了指寒峰:“你们看,这女人不是蠢得找死吗?就敢一个人进去?她以为自己不会死吗?” 那心善的侍卫皱了皱眉。 方才那洛南王妃柳若言冲出了包围圈,现下一人一马已经进了寒峰的林子。远远看来,那背影都透着一股孤绝。 “马上就天黑了!我跟过去看看,若是她真的出事了,你我的小命不保。”心善的侍卫凝眉道。 “慢着!”魁梧侍卫伸手拦住了他:“谁说洛南王妃进去了?明明是王妃的侍女一意孤行,咱们也劝不住!跟咱们有何关系?” 心善侍卫冷冷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顿然冷了下来。 便在这时,忽然从北狄都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远远的便能看到昏暗的天色下来人身上马上的铁具反射出来的微光。 仅凭马上人的衣饰便能看出必是哪个王族府上的守卫。 两个侍卫极有默契的收敛起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来的正是原管事派出的那一队府卫。 “我们是洛南王府上的府卫,你们可见到洛南王妃来过!”远远的便有人高喊。 心善的侍卫笑了一下,走到了一边。 便只剩下那魁梧的侍卫落入了来人的视线中。 “我们没见到什么王妃,倒是有自称是王妃侍女的人来过,现下,她自己不听劝,已经进寒峰去了!”这魁梧大汉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一副茫然不知的神色。 来人在马上便交头接耳起来。 隐约间能听到“保护王妃!”“必须马上入林!”“兵分两路,一路追赶王妃,一路去寻王爷!” 等来人商量既定,理也不理这魁梧大汉,便立刻分成两队纵马奔进了寒峰林子。 便是在这时,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 心善的侍卫远远遥望着消失在视野中的那群黑点,默默回转,自去生起了篝火不提。 身在林子间,天色暗的早,她一步一个脚印顺着枯枝烂叶堆积的小路往前路摸去。 天色暗沉与她来说极为不利。 但柳若言总觉得自己再快一点便能赶上先前进去的侍卫。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柳若言从马上下来,紧紧依偎着马腹慢慢朝着前方走去。 听着耳畔这匹健壮马匹的声息,叫她心下安稳了不少。 这匹马是王府里养来专门供给洛南王用的,自是有它的警觉性在。 这也是柳若言敢在天色将晚之时却还大胆混入林中的依仗。 这马经过训练能上战场。 而眼下天色虽黑,她在进林中之前已然分辨过地上的脚印。 有新鲜的间隔一丈距离的近十人的脚印赫然在地上一字排开。 柳若言立时便反应过来,这是那些侍卫为了不错漏左长乐的下落。 柳若言想了想,便让马嗅了嗅那地上脚印的味道。 这一路都是靠着马鼻子的嗅觉前行。 夜很漫长,不知走了多远,忽然脚下的感觉渐渐变了。 而身侧的马也开始有些焦躁的嗅来嗅去。 柳若言轻轻抚摸着马脖:“别急,地上都是雪层,雪的清淡气味掩盖掉了人经过的味道。” 柳若言跟着马解释完了,而后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之前便备下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在雪地上,一排脚印清晰可闻直接蔓延至远方。 柳若言凝重地拍拍马身,在这时已经当它当成了一个朋友,一个暂时的倚靠。 “走吧。”柳若言带头走在前方。 也许过了很久,久到柳若言只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麻木的时候。 前面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朝着她缓缓走来。 “何人!”柳若言厉声道,却没想到她嗓子干得厉害,一出口竟是有些沙哑。 对面的人也被她惊到了,一动不动。 在这般的夜色里,满目雪白之色上站立着一名举着火把的女子与一匹马,着实有些诡异。 而柳若言也渐渐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人是被背在另一人身上的。 难道是左长乐? 柳若言疾声道:“你背上之人是谁?可是洛南王?” 来人一愣,随即试探道:“你是谁?” 柳若言顾不上回答,快步走过来,将火把凑近。 待看清一张苍白的脸。 心下又是失望又是一松。 不是左长乐。 “我是洛南王妃……派来的侍女。”柳若言决定还是沿用这个身份。 来人有些狐疑,惊异的上下打量着柳若言。 柳若言知道这番话已经很难取信于旁人,但只要没被人当面揭穿,她依然坚持这个身份。 柳若言避开这个明显无法取信于人的问题,径直问道:“我是来找洛南王的,他现在在何处方向?这马背上有裘衣,亦有吃穿用度。王妃派我来助王爷一臂之力。你若不信大可以检查一番。” 马背上的东西形状是骗不了人的。 来人想了想道:“洛南王打出了最后一枚信号火折,我们一行人进来并未找到王爷,只发现了两个跟在王爷身边的守卫。一个中毒昏迷,一个等在原地几乎冻晕了过去。我背上的人便是那个中毒昏迷的。” “从他们这里得到的消息便是,王爷一意孤行深入腹地。已过了大半夜现下只怕已经走远了。” 柳若言颦眉道:“哪个方向?” 来人道:“你顺着我的脚印走过去,自能看到王爷先前放信号火折的地方。到了地方,你再仔细辨别罢。” 柳若言点点头。正要带着马离开。 想了想,回身从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件轻裘给两人披了上去。 第513章 寻到踪迹,也许挖得不够深 轻裘从身体两侧垂落,这侍卫背负着中毒的守卫,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遮挡从身体两侧传来。 这等的轻裘质地绝不是普通百姓用的羊毛,该是上好的狐裘才是。 来人犹豫了一下,虽然身为士兵的警觉性仍在,但这一刻的温暖却让他开始动摇有些相信面前这女子起码是来自于出身极好的地方。 他开口道:“经过我们初步搜寻,洛南王从那放火折的地方离开沿路是留了记号的。姑娘你需得仔细辨别。还有一点,姑娘须得仔细一些。紧跟着我的脚印走,可最快找到那处地方。” 这侍卫小心的提了这一句,并未仔细言说。 乃是因为左长乐此次出来寻矿藏毕竟分属王族机要。而大皇子给出的路线地图,洛南王手里有一份,他们这些接应的侍卫手里也有一份。那份路线图,极尽绕路之能,说是为了边走边查探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实则他们都知晓,寒峰外缘哪里会有矿藏?整整需要四天的路程,不过是让洛南王在林中多耗费了近一倍的时间。寒峰林中危险,多待一天便是一天的危险。 而他们在外缘根据左长乐前后打出的两道火折早已推算出了直线距离,进入密林后又心无旁骛快速前行,这才如此快速的将受伤的守卫带了出来。 此刻便是柳若言的举动令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感动这才多嘴嘱咐了一句根本不被外人所得知的隐秘。 柳若言也未细想,但觉得这侍卫该是被她送出裘衣的举动软化了,才提点她的。 当下便记在心间。 而那侍卫说完后,便趁着柳若言手上的那一点亮光紧赶几步,带着中毒的人消失在了寒峰林中。 柳若言精神为之一振,与马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因此时的脚印更加明显了些,在天蒙蒙亮时,柳若言终于来到一片地面上被践踏得一片泥泞的所在。 能看到此前这里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形的凹陷在雪层上。 柳若言望着天色,灭了火把,在地上铺了油毡又放了一件轻裘,让马站在跟前从包裹中将带出来的一点黑豆给马喂了,而后自己躺了下来盖上了另一件厚衣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便是连头上都裹住了。 她这次出来只带了两件轻裘,为了轻装上阵亦是不能带着太多的东西。 昏昏沉沉的,她竟是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若言只感到有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萦绕,扰得她不得安宁。 “是谁!走开!” 柳若言颦着眉伸出手想推开着烦人的气息。 却感到一阵冷意钻入了身体。 登时,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入目还是寒峰上的林子。 那堪比铜铃的马正低了脖子睁着大眼睛正对着她。 一人一马相互瞪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柳若言裹着那件厚衣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环顾四周,当真是不敢相信,她竟能一路在黑暗中走到这里。 现下天光已然大亮,就是身上依然有些冰冷。 柳若言不禁感到后怕,若是这马没有及时将她唤醒,她会不会就此昏睡过去,直到被冻死在这。 好一阵活动之后,柳若言缓了过来,仔细的就着天光查看左长乐留下的记号。 那侍卫没有说明记号是什么,自然是有他的顾虑,她送出一件轻裘也不指望对方便对她吐露这等机密。 只是在冰天雪地中,该如何做记号才能让人不容易忽视呢? 脚印? 左长乐带着人离去自然是留下了脚印的,只要顺着深入寒峰的脚印走便没问题了。 但那侍卫为何要她仔细辨别? 柳若言带着疑惑下,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四周的脚印。 却发现了三处不同的凌乱多人脚印指向了腹地。 柳若言凝眉思索,将自己放在左长乐的位置上想着。 顿然豁然开朗。 她上前仔细分辨了一下脚印的多寡。 虽然数不清到底多少只靴子,但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其中两路人数偏少,且脚印混乱一些,显然是时间长了。 而剩下的一路脚印较多,轮廓比较清晰,该是昨晚上天寒地冻时留下的。 这亦是说明,左长乐该是在昨日白天将自己的人手分成了两路。 白日天气温暖些,脚印外缘有些许融化不清。 而那一处脚步繁杂的脚印便是昨夜夜间进去寻左长乐的侍卫留下的。 去寻左长乐的侍卫大约也怕破坏掉脚印,便走在了一边,这就在地面雪层上留下了三处脚印的痕迹。 已经过去了一整夜,幸而此时天光大亮,视野清晰。 柳若言翻身上马,驱策着马顺着脚印一路往林深处行去。 寒峰雪岭,最深处是一片常年积雪的洼地,地势最高也最冷。 尚宫渊敢进言说此处有矿藏凭得便是书上记载。 说是数千年前此处乃是一片海域,随后慢慢大海干涸,露出了一座火山口。 而后的漫长时光里,这火山口一天天的升高。 终于有一天,火山喷发,喷发之后的岩浆顺着山脉滚滚直下。 将这附近的一切生机掩埋。 此处直到百年前才有人试探在附近居住,这才慢慢有了人气。 喷发的岩浆高温之下足以毁掉一切,却也能创造一切。 尚宫渊的这点发现说服了大多数臣子。 北狄王便将此重任交给了洛南王。 左长乐神色淡然站在洼地之前。 尚宫渊看出了北狄王急于想让他立功之心。 恰好提出这件事,给了北狄王机会。 北狄王一片爱护之心倒是给了尚宫渊得逞的机会。 面前这处地图上的洼地确实是此行目的地。 可跟随他走到此处的六名侍卫已经挖了一夜了。 地上有了一个深达四丈的坑洞。 却还是不见矿藏。 左长乐忽然出声道:“上来。” 在坑洞底部休息的六人抬头看去,首领不解道:“王爷?是要我们上去休息?” 左长乐神色冷然,“你们怕是挖不到的。” 首领飞身跃了上来,小心道:“王爷为何如此说?根据古书记载这里便是最有可能形成矿藏的地方。至于到现在还未挖出来,也许是咱们挖的还不够深?” 第514章 也许挖不到呢?重逢 左长乐右手大拇指按压在食指之上,慢慢摩挲着,似是在思索着。 北狄最是缺乏大批量的铁矿,近百年间在北狄各处也不是没有挖出铁矿的先例。 大多都是埋在地上往下十丈之内。 且非常的少,不易开采。 北狄王纵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亦都只能亦步亦趋谨小慎微步步谨慎。 眼下这处地方,等他亲眼所见,他却直觉,此处定然是有铁矿的,但只怕埋得比寻常矿藏要深的多。 因为这里已经很是靠近火山口了。 若是千年前火山喷发,岁月沉淀形成矿藏,在其后的岁月中火山不断升起,便是原先埋于地表的矿藏也将深埋与地底啊。 左长乐瞧了眼疲惫不堪的手下,道:“再挖一丈深,若是还未有半点蛛丝马迹便可回转禀报王上。” 首领凝重点点头。 左长乐随即走到一边勘察地形。 他们所在的乃是寒峰的南面,北面要更为冷峭一些。 北狄的古书上记载,在北面寒峰坡上还曾经冻死过人。 便在此时,左长乐忽然一顿。他的视野内的尽头处对面的在他视线水平之下的一处斜坡处隐隐出现了一抹红色。 在这满目皆是寂寥枯枝,皑皑白雪的地方,竟能有花开放? 左长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在看去,又觉得那红色的颜色并不十分正常。 “你们自行深挖,本王去对面看看。”左长乐说着,便纵身跃向了身侧小路。 待他来到对面坡下,便发觉此处果然更为陡峭。 且有积雪成冰深藏在雪层之下。 一念及此左长乐便一步一步攀登上去。 对面顶上的首领不觉一凝眉:“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这样的举动太危险了。” 说着,首领便效法左长乐要先跃下北面峰侧到坡底。 却不想脚下一松,碎石土块皆滚落了下去。首领匆忙中整个身形下落死死扒住了一旁的树干,方才稳住。 等他好一番折腾上去,对面的左长乐已然攀出数丈远。 “你留下挖矿,不必跟过来。”左长乐的声音很轻,却因有内劲相随,凝而不散,首领听得十分清楚。 他这也才反应过来,方才他的动静闹得大了些。 但纵使他再多么的懊恼,也失去了跟随上王爷步伐的机会。 首领悻悻回身前去挖矿。 便在这当口,从对面传来一声塌落的闷响。 紧接着,便是雪层滑落,岩石松散的动土滚滚滑下的奇特景象。 这响声动静不小,片刻的时间后,这动静停了,这边挖矿的六人才反应过来! 洛南王可还在对面往上爬呢! 心中焦急牵挂,这六人竟然齐齐大喊出声:“王爷!” 只这一声响。 在对面,原本因不小心踩到松动碎土而导致脚下仿佛陷入流沙滚动中的左长乐。 在这场意外的错乱中,本已下盘用力在碎石流土中稳住了身形,不想,这时对面传来齐齐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王爷!” 左长乐,登时心下便是一沉,随即脚下劲力一收,整个人凌空跃起,虚点近旁树梢,紧接着又再度兔起鹞落,干脆利落的转向下一处树梢间。 只见左长乐才在高处树下站定,他原先所站之处,地面松动滚落声威浩大远比先前,一泻到底。 六个守卫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左长乐与六人遥遥相对,冷冷扫过来一眼,眼中满含警告。 待他重新看向头顶上不远处。 原先露出一点红色的地方已不见了。 左长乐凝神静气凭着记忆朝着上方一步步再次走去。 这边的首领见左长乐坚决,且自己又险些坏了大事,便不再做声,只悄然指挥着手下快速挖掘地矿。 便是这两峰相接之处刚刚恢复了安静。 在此时,一人一马悄然出现在两峰之间的入口。 正是柳若言。 马蹄之下的雪层颇厚,马匹一路行来,便似进入无人之境,没有激起半点声响。 柳若言在方才这处山峰滑坡之时,便听到了动静。 此刻赶来一眼便望到了两峰之间的地面上,滚石散落,泥土与白雪互相混杂堆出足有一人高的土堆。对面峰坡上的没了雪层的遮盖尽数县露出有些暗黑的内里。 远远看颇有几分丑恶。 而她视线再往上一瞟便看到了正朝着山峰之上慢慢攀登的左长乐。 他要去哪里? 柳若言不由得心中一惊。 多日未见,柳若言顾不上再多看他几眼,便翻身下马,想要跟上去。 对面的首领一直都在分神观察着左长乐那边。 这么虚空一瞟便注意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若言。 柳若言身上也披上了轻裘,在四下都是雪景的寒峰中,十分突兀。 “这!这好像是王妃?”首领又惊又慌,王妃怎么来了? 不是!她是一个人走到这里的吗? “王……!”首领的称呼刚要喊出口,便生生收了回来。 不行!不能大喊!还是告诉王爷吧! 首领又望向对面左长乐。 不行啊!他也不能出声提醒王爷! 这!这可如何是好。 首领整个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居然额头上渗出了点点冷汗。 这时,底下的柳若言抬起头观察四周地形,亦发现了在这边的首领等人。 柳若言朝着首领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首领尴尬又焦急的冲着她摆摆手,想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柳若言看懂了首领的手势,想了想便当真停了下来。 遥遥看着左长乐,她亦是想知道左长乐究竟想要去做什么。 不多时,就在左长乐的身影在寒峰上远远看来犹如手半个手指长时。 他总算是停了下来,而后便见他蹲下来双手在雪层中刨着什么。 柳若言凝视着他的动作,整个人的呼吸不由得深深屏住。 明明距离尚远,她却好似感到他面上遽然闪过的惊讶之色。 柳若言心下闪过预兆,看样子,也许他发现了什么。 恰在这时,左长乐忽而抬起头来,发现了柳若言,眼眸中闪过讶异。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狂喜之色。 那一颀长的身影如电如风,片刻之间从峰上席卷而下。 柳若言觉得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来不及细看,整个人便被狠狠的抱起拥入熟悉的怀抱中。 第515章 认清心意,分离定局,走出寒峰 “我是不是该惩罚于你?我的王妃?”左长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带着说不出的低沉诱人。 柳若言心中一烫,原本靠在他肩上的螓首不由自主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察觉到柳若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左长乐不由得觉得自己胸腔中的一颗心遽然间跳动得越发剧烈。 “左长乐,”柳若言有些发闷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想咱们日后是不是可以立个家规了?难道就许你叫我担心,便不能让你为我揪心么?” 左长乐苦笑一声:“你可知方才我在峰上看到你时,有些不敢置信。我怕这竟然是我的幻觉。可看到真的是你,又有些后怕。” 男子的身体环抱起来意外结实有力,在这份心安之下,听到这里,柳若言不觉有些心疼。说出的话便有些往常从不曾有过的娇软。 “很快便是你我的大婚。你忽然因为这件事隐瞒于我。我岂能不担心?”说着,柳若言犹觉得不解恨,便顺势张嘴咬上了他肩膀。 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仅是对面的六个守卫瞪大了双眼。便是连左长乐都有些吃惊。 他何时见过这般情态的柳若言。 他肩上满是无一赘肉的肌肉,柳若言这么一咬,并不疼痛,反而还觉得有些痒,竟似痒到心坎里去了。 没关系,他们的大婚没几天了。 左长乐按捺住心头的冲动想着。 他的惩罚自有时候。 待柳若言犹如小兽一般发泄过了心头的担忧。 左长乐上上下下将她一打量见她看起来神气饱满,身上亦披着一件轻裘,看起来也不像是遭受了什么罪的模样,便放下心来。 左长乐一把拉起她手臂将她带前几步,指了指自己方才停留的地方。 “你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左长乐说这话时,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芒。 柳若言的思绪被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打断,她抿着唇却是轻声问道:“可是此行所求?” 左长乐低下头深深凝视了她一眼,“不错。先前我在对面发现此处有一片隐约的红色印记。还当是什么神奇的花竟开在这等地方。上去一看才知那便是整个北狄王族都想要的东西。” 左长乐松开了手,改为将她拦腰环抱住。 柳若言心下微微疑惑,眼前景色忽然飞快掠过,她脚下传来失重之感。 柳若言遽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半空中的高点。 心头正是一慌之时,耳畔左长乐贴近她道:“对面雪层下物,便是日后洛南王府在北狄崛起助力。柳若言,陪着我!” 柳若言侧过头与他视线对上,身体凌空的慌乱感令她只能在此时死死的依附着面前的男子。 柳若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抿紧了双唇。一点也不错眼的直直看着左长乐的眼睛。 仿佛想看出什么来。 短暂的对视之后,忽然余光所及,景色再次突变。 下坠感传来。 柳若言一颗心仿佛被人捏在手中揉捏,心中满溢又瞬间空荡,十分难受。 柳若言干脆的闭上了眼睛,只用双手死死扒住了左长乐的肩头。 忽而耳畔的响动停了。 “好了,睁眼看看?”左长乐声音温柔至极。 而腿软的柳若言此时才睁开眼,低头一看,自己果然回到了地面上,脚下是被两人踩塌陷的雪层。 两人回到了对面的雪峰上。 六名侍卫纷纷下跪见礼。 左长乐温言令下属起身,一手仍旧揽住柳若言,神色淡然的一条一条将命令吩咐下去。 此刻的他神色自若,仿佛忘记了之前在半空之中问过的那样一句话。 这是他第二次询问。 而柳若言睫羽轻颤,终究是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能收获情爱对她来说已然是不可想象之事,但日后呢? 数次追杀柳父白氏,陷害柳沐深入狱。 迫使柳世忠远离古武朝堂。 那个从前世便隐藏在幕后的人,莫太师。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她便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两人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前世他是一直隐匿在朝堂上的权臣,无人怀疑。 今生,他是一手导致四皇子夜凌风上位的推手。 他该死吗? 于她个人来说,是! 但站在他权倾一时的角度来说,步步都是成功的。 她在内心深处竟是渴望着与这样的对手一较高下。 “左长乐。”柳若言低喃着,将自己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她存了这般的心思,日后分离已成定局。 左长乐没有动作,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逼退了属下好奇的观望,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他仿佛感应到了又仿佛没有。 如此这般而已。 在寒峰雪岭中找寻矿藏很快便结束。 左长乐并柳若言骑马,其余六人在身后背负着一切用具出现在寒峰边缘处时。 已然是又一日的凌晨天光破晓时分。 在寒峰外聚集的王庭侍卫,很快便发现了一行人。 王庭侍卫的头领便是第一批进寒峰追寻信号火折的人之一。 王庭侍卫的头领快速叫醒大部分还在酣睡的侍卫,立刻前去拜见左长乐。 “王爷!此行可是有了收获?”那王庭侍卫很是惊讶,隐隐透着激动。 左长乐一顿,微微叹道:“可惜!待本王向北狄王亲自禀报罢!” 天色渐次亮起来。 王庭侍卫头领面上登时垮了下来。 他是尚宫渊的人。 “王爷此番当真一点收获都没有?大皇子给的路线图都是经过手下的精心推敲,绝无可能出错!王爷当真半点讯息都没有寻到?王上可是对王爷寄予了厚望啊!” 柳若言冷冷一笑,不等左长乐开口,便出言怼回去:“此番,王爷进寒峰,也是危险重重。要出要进,王爷自有论断。寻不到矿藏未必便是王爷找寻不力,也许是大皇子给的路线图有问题呢?先前路遇危险,王爷的属下差点折了一人,现下都生死不知,这些难道你都看不见!” 说道这里,左长乐冷冷扫过侍卫头领:“那两个人呢?” 这侍卫头领面色微露为难之色,却是答道:“那中毒之人……没能熬过去,已经去了。另一人有些冻伤,现下用了药还在昏睡中。” 第516章 谁的轻裘,为她惩罚手下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左长乐移开视线:“尸身呢?” 这侍卫头领让开路带着一行人去了附近一个帐篷里。 帐篷地上躺着那守卫的尸身。 左长乐上前查看,果然人已经死了,看他死前的模样,嘴唇发紫,显然是那毒伤及了心脉。 首领在左长乐身后,难免有些黯然,“王爷,请允许属下将他带回去葬了吧。” 左长乐点点头。 侍卫头领却皱着眉头道:“马匹不够,你要如何带回去?王爷回王都的时候必定引人注目,你带着一具尸体招摇过市,怕是影响不大好吧?” 首领冷冷道:“与你何干?” 两个人都是能统领百来号人的人才,这一问一答之间,两个人变成了剑拔弩张之势。 左长乐淡淡一扫侍卫头领道:“他身上所中之毒甚是奇异,本王要将人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你可有异议?” 侍卫头领立刻赔笑:“王爷此举乃是造福百姓,这日后想必再有人被寒峰的雪虫噬咬,便能得到救治了。” 侍卫这一番恭维的话说完,首领便带人将尸身抬了出去放在外面接应的马匹上。 侍卫头领正要将方才铺在地上放置尸身的裘衣拿起来。 柳若言出声道:“慢着。” 侍卫头领看了柳若言一眼,他从寒峰中回来之后,自然是听手下讲述了有一个自称是洛南王妃侍女的女子也跟着闯入寒峰中去了。 而此刻的柳若言跟左长乐站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披着质地相同的轻裘,且柳若言毫无分寸的与左长乐并肩而站,偏巧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还十分相称。 这侍卫头领便觉得自己参透了什么秘密。 洛南王妃在王都准备大婚,这女子自然不可能是洛南王妃。 但看她一副与洛南王亲近的模样,容貌又不俗,且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搞不好怕是洛南王的红颜知已吧? 这侍卫头领自己琢磨了一番面对柳若言时就更是谄媚了几分:“姑娘有什么事?” 柳若言指了指他手上的轻裘:“那是我的东西。” 侍卫头领脸上的笑意不觉一僵,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轻裘。这件轻裘质地非常的轻软保暖。 他先前没怎么注意,此刻拿在手上,那微妙的触感简直令他爱不释手。 这样的东西怎会是这女子的? 侍卫头领不觉收敛了半分笑意,且看她身上便披了一件轻裘,那必定是王爷赏赐的,只怕是这女子也识得这等好东西,想再占着一件。 毕竟这等上好的轻裘,整个北狄也只有八件。 听闻洛南王府便得了其中三件。 侍卫头领暗自在心中计较着,王爷和这女子身上穿得显然便是这其中的两件。 他手上的这件……肯定是前出发无意中从王庭中带来的? 搞不好是自己属下哪个见财起意。 侍卫头领一念及此,咯噔一下,这个轻裘可不能给这女人。他可不能跟这件事沾上关系,回到王庭就要想办法问出来是谁偷了,然后给还回去。 柳若言瞧着侍卫头领面上的笑渐渐变得虚浮,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便饶有趣味的盯住了他。 果然下一刻,这侍卫首领一脸为难的模样委婉的拒绝了柳若言的要求:“姑娘,您备受宠爱,且已经有了一件轻裘了。何必多要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件轻裘,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件玩物,可对别人来说就是救命的东西了!姑娘,在这里您看中了什么尽管拿走,只除了这件……裘衣!” 柳若言轻轻笑了开来,“不属于我的东西,那又是谁的?” 侍卫头领偷偷瞟了一眼洛南王与他的身后的王府守卫。 见洛南王似乎没有要出手管的意思,便壮起了胆子道:“这是我从王庭中带出来的!” 柳若言走上前握住了裘衣垂下的部分,淡淡道:“是吗?这上面可是有洛南王府的标记。王上赐给王爷的,并不属于王庭啊。” 侍卫头领呆了。 洛南王府的……标记?这怎么可能! 可是他顺着柳若言的手指望去,果然在下摆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一个被绒毛掩盖起来的小字。 洛。 侍卫头领顿时混乱了。 王上赏给洛南王府的只有三件啊!怎么会出现第四件! 便在这时,远远的走来一个侍卫,走到近前,冲着柳若言便跪下了。 “多谢姑娘前晚借这件轻裘给属下!若不是有这件轻裘,只怕属下背着王府的守卫走的那般慢,还不知能不能走出这寒峰雪岭!” 柳若言嗯了一声,那晚她手拿着火把将此人看得并不真切,谁料他倒是将她记住了。 柳若言看向已经呆若木鸡,脸上羞红一片的侍卫头领,伸出手一点一点的将轻裘抽了过来。 而后走到左长乐身边递给他身边的首领:“收好。” 首领愣了一下,赶紧接了过去。 左长乐没说什么,只冷冷看了那侍卫头领一眼,便绕过了他。 原管事最后派出的那队府卫还在寒峰中。 左长乐命侍卫头领打出讯号通知王府守卫出峰。 随后便将一封书信留下,要他们随后快速回转。 左长乐便带着柳若言和下属一行人轻装简骑经过半日的奔袭回到了洛南王府。 进了王府内,左长乐无心应对热泪盈眶的原管事,径直便吩咐所有人退下。 在此命令之下,唯有柳若言安静的陪在他身边,神色静然。 首领正想跟着一道退下去处理自己手下的尸身。 左长乐却叫住了他:“你留下。” 左长乐的口吻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首领不疑有他便留了下来,顺手将门关上。 岂料,他还以为王爷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他相商,谁知一扭头,便是左长乐冷冷的斥责。 “向王妃跪下!” 首领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跪了。 “在寒峰外缘,我没有罚你,是看在你对本王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你留了几分面子。你现下可知错?”左长乐淡淡道。 首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冒犯了洛南王! “王爷!属下,属下若是做错了,您直接说啊!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哪里错了!”首领急道。他根本就不能忍受主子对他的这等质疑! 柳若言也觉得奇怪,她抬头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看向她,嘴里却是对着首领说道:“王妃今日碍于场合,不能表露身份。那侍卫头领因这一点扣下了王府的轻裘不还。你既然看在眼中,为何眼睁睁的任由王妃自降身份去跟那人对峙?” 柳若言心中一动仿佛明白了什么。 第517章 罚与痴缠 那首领哑然,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王爷指的是…… 那侍卫头领一口咬定这是王庭中带来的轻裘时,准王妃亲自上前拿起了轻裘跟他理论。 首领顿时悟了! 准王妃什么身份,那侍卫头领什么身份! 首领又一想,登时后背冒出了冷汗。 准王妃当时根本就没有一点要王爷帮忙做主的意思,她手边又无可用之人,便只能亲自上前为自己出头! 明明是准王妃做了好事没有说出来,却被那侍卫龌龊的据为己有! 王爷此番怪罪他,正是在怪他没有眼色! 没有把准王妃当主子,没有为准王妃当马前卒! 另一方面,王爷当着准王妃的面说起这件事,正是也要给准王妃一个提点。 “属下知错!”首领再不多说,径直认错。 左长乐淡淡道:“王妃,你看怎么处罚才好?” 柳若言脸上一热,她怎能不明白左长乐的意思,这是罚给她看。 柳若言不禁有些微微的怅惘,从前那个有几分书生脾性能任她欺负的左长乐果然是已经不见了。 眼下这个已经会杀鸡儆猴给她教训的左长乐当真是有那么一丝的令人觉得世事变化无常。 “王爷看着罚吧,我累了,先告退了。”柳若言面无表情站起来就往内室走。 左长乐忽然怒喝一声:“出去!” 首领顿时被吓了一大跳,颇有些被吓得屁滚尿流之感。 立刻飞快的冲了出去,出门后还不忘将门带上! 紧接着,他就听到里面传来桌椅摔倒的声音。 首领赶紧溜之大吉。 “你要干嘛!”柳若言也有些被惊吓到。 左长乐站起来的太快将他坐下的椅子都带倒了! 看柳若言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他顿时有些憋屈。 她以为他要干嘛?他不想干嘛! 带着一丝莫名的委屈,左长乐带着隐忍的怒意一步一步将柳若言逼到了屋角。 这样还不够,左长乐觉得似乎还不能让柳若言深深的记住这一刻。 便伸出手一只手横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径直揽住了她的腰。 将她贴近自己,逼视着她。 “呵呵!听说北狄的女子最是崇尚强者,爱慕强者。若有男子瞧上某个女子,家世不够,便可以武力征服。若是男子能让女子感受到他身躯的健壮有力,一夜风流。那两人的情事多半还是能成的。” 柳若言轻眨了两下眼睛:“还有这等奇闻!” 左长乐见她居然装作不懂的模样,登时呵呵冷笑了两声。 “我看你来北狄这么多天,这王妃迟迟没有当成,心思倒被那些北狄女子带得有些野了!怎么样,不如今天就让你先验验货?称称我斤两如何?” 柳若言是当真有些吃惊。 因为这等情调的话语该是以前的左长乐能说出来的。 自打左长乐失忆后接受了自己是个王爷的身份,他说话行事都变得古板了许多。 此刻的左长乐是被她气得脑子混乱了吧。 柳若言眼中的调侃意味太浓,左长乐岂能看不懂! 他冷笑一声:“我这是为了你日后在王府里生活立威,你明明懂这些,却为何要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便是在寒峰处,你也根本不必亲自去与那侍卫讨要轻裘,你只需命令我身边的守卫,难道他们还敢违抗你的命令不成?”左长乐冷冷道。 柳若言一时语塞,良久才道:“我是……一时忘了!” “忘了?呵呵!好!好个忘了!”左长乐听见这句话反应颇大。 他眼里氤氲着愤怒,忽然眼里闪过一丝恼意。 他忽的俯身压在柳若言耳边,低沉了声音道:“我问过你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你是如何作答我也记得一清二楚。” 忽的,左长乐流风一笑,柳若言只觉得耳垂处忽然传来一股湿热的触感! 柳若言一惊,左长乐竟然在轻吮她的耳垂。 也不知是怎的!柳若言竟感到了一股酥麻感由耳边升起,进而直直钻入了心间。 待要推开他的钳制,双手推上去,却无力以极,仿佛是在欲拒还迎一般! “不……不……,你冷静一下!” 柳若言挣扎道。 男人动心和动情的表现实在是差别太明显。 他想做什么昭然若揭! 当时在寒峰深处,他在半空中问她的话,她的反应,他原来压在了心底,就等着现在回报惩罚她! 柳若言迷迷糊糊的想着,这男人是一直都这么在情爱上死心眼,还是她从前根本就不了解他? 左长乐放开她晶莹小巧被吮得发红的耳垂,紧紧按住她的双臂,倾身将她压在墙角,重重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带着无限柔情蜜意的情绪。 更像是一种惩罚。他几乎是连啃带咬的掠夺着她的一切。 嘶的一声轻响转瞬便淹没在两人的唇舌交缠间。 柳若言手臂上的伤口被他大力之下捏得生疼。 可恶的是,这个男人此刻被本能和占有欲所驱使,只将她此时的颤抖当成了反抗。 …… 终于,在察觉到柳若言渐渐的顺从与迎合后,左长乐放缓了节奏,他环着她纤细的腰肢,慢慢的带着她一同在从未感受过的境地里沉沦。 衣衫半褪,香肩遍布红痕,两人纠缠在墙角,火烈之势愈演愈猛,柳若言挣扎着最后一丝理智,委屈又无辜的唤了一声:“疼……” 她本以为左长乐不会停下。 但身前男子身形一顿,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伸手将柳若言衣衫拢好,便后退了一步。 不过片刻,他就恢复了一贯的清隽温雅,又是一副气度不凡的模样。 左长乐别过脸去,似乎有些心虚不敢看此时的柳若言。 柳若言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自己将衣衫重新打理好。 她忽然狠狠推了左长乐一把,转身就要走! 左长乐却快速的拉住她的手臂,颦眉问道:“你那里疼?方才,我下手重了些,可是伤到了你哪里?” 柳若言听到这话,鼻头不觉一酸。 左长乐正拽住的就是她那只被伤到的左臂。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看了!”说着,左长乐握住了柳若言的手腕,将衣袖推上去。 半响,没有出声。 第518章 布局,一同入王庭 左长乐伸手抚上那疤痕,眉眼一挑:“跟你在寒峰雪岭相遇,你从未提起过这伤。这伤痕不像人为的,倒像是猛兽所为。你这伤口看着恐怖,但愈合的很好,想来是用了名贵的药膏。” 说到这里,左长乐放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想看她如今是什么反应。 柳若言收回手臂,放下袖子,想了一阵道:“我被接入王庭中待嫁,王后养了一只獒犬,甚是猛烈,那獒犬伤到了我,不过,我亦是用发簪伤到了它的咽喉!” 只短短两句,便已能见到凶险。 左长乐声音低沉的哦了一声,眸色渐深,半响,他嘴边缓缓绽开一个淡漠的笑,“王后的獒犬伤到了你,她怎么说?” 柳若言轻轻地笑了,她看向左长乐,“你希望她怎么说呢?” 顿了顿,柳若言到底是不想让他为难:“我手臂上的伤若不是王庭里的药,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好。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 左长乐盯着她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何必用求?” 柳若言面上浮现一丝真心的笑意:“令我王庭待嫁的圣谕是王上下的。王上不能朝令夕改,这王庭我还是要回的。我想求你送我回去。” 左长乐本以为她会要求回王府待嫁,却没想到柳若言还是要去王庭。 他微微颦着眉盯了柳若言好长一会,终于缓缓的点点头。 “既然你要回去,我自是不会阻拦,只愿你想好就是。”左长乐神色格外的认真。 柳若言点点头,见他似乎还是有些郁郁,便道:“我没有求你为我出头,一来是这次是王上亲自下得圣谕,你若是要他收回成命,到底有损他王族的威严,对你不利。二来,你自回归北狄,这风头实在是太大了。若再加上此次寻找矿藏……” 柳若言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左长乐已然懂了。 左长乐没有再听下去,他抱住了柳若言,声音里隐隐有着些许浮动。 “你别说了,这些都交给我来想。咱们的大婚没几天了。你不是还想见你爹娘吗?难道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亲自给爹娘送些东西?” 柳若言被他一句话拉回了眼前。 她遥遥望着天边,似乎看到了从前。 柳若言真心地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两人相拥在内堂,岁月不知几何。 柳若言回房间休息,准备接下来回王庭的东西。 左长乐避开了首领与原管事,单独招进了季礼常给他送来的人。 论信任,还是季礼常的人更为可靠。 毕竟这些人大部分都跟北狄的王庭没什么牵扯。 “我入寒峰雪岭这段日子,王庭内外可有异动。”左长乐问道。 在地上跪着的是洛南王府里不起眼的马夫。 马夫此刻眼神清正,犀利,回答话来干脆利落,充满着杀气,与以往的形象全然不同。 “主子!尚宫渊在王庭中跟王后大吵了一架,大概说了什么,过后王后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侍女宫人都杀了!” “尚宫渊出王庭之后,私下见了一名司侍府上的女子。两人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柳姑娘的双亲已在路上,只是她的大哥暂时还未联系到,只知道人在边关便失去了踪迹。” 左长乐淡淡道:“在边关,能顺利将一个人藏起而不被外人所得知的便只有兵营了。他若是不想探听外界讯息,只需要改个名姓,谁又能知道他曾经是谁?” 马夫点点头,暗自记下,以待查证,又道:“说起来京都里还有件关于柳沐深的传闻。说是柳沐深推拒了双亲定下的婚事,下落不明。他定亲的林静嫣姑娘,一怒之下闭门谢客,已有大半个月未曾现身于人前。” 左长乐略带着些讥讽道:“到底与柳若言不是一母所生。他若是有柳若言半分的勇智,现下就该先娶了林静嫣,再主动投往边关。这样,他起码能在京都留下个好名声,这于柳世忠亦是一种安慰。现下,他什么都不要了,显然是打算从新来过。怕就怕此人自此走上了歪路。” 马夫迟疑了一下道:“可还要加派人手寻他?” 左长乐淡淡道:“不必。” 马夫喏。 忽然马夫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主子,金陵左家,您一直有吩咐属下派人密切关注。最近倒是有了一些不寻常。” 左长乐疑惑的嗯了一声。 早在他回北狄之时, 就与金陵左家的掌家者达成过一种默契。 左家此番对左长乐的收留,必定会落入对手眼中,进而趁机在古武挑拨。 左家为了自保会让出一部分在古武境内的生意,转而暗中与左长乐互通有无。 以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可以说,金陵左家已然与左长乐绑在了同一艘船上。 “属下的人有探查到,左家家主似乎在深夜见过从北狄来的客人。” “哦?”左长乐不禁来了兴趣,他扣在桌上的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心中快速的判断着。 “你送一封信给左家家主,告诉他,我的大婚,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出现。”左长乐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等下便送去吧!” 马夫记下。 正要离开。 左长乐淡淡道:“派两个人今夜潜入宫中将王后饲养的那只獒犬杀了。要做得没有痕迹,不可让人怀疑到王妃。” 马夫点点头,竟也是没有丝毫为难的模样。 马夫走后,左长乐又见了季礼常送来的接头人,那些都是他不能在明面上令北狄王族知晓的生意。 “找一批可靠的人,混入王庭开采矿藏的队伍。等日后,矿藏开采起来,这些人要随时听从我的命令。” 那接头人点点头领命而去。 左长乐这才起身更衣,准备入王庭回禀。 他的大婚,定然会很有趣。 一时,左长乐的马车备下了,柳若言却也跟了出来。 “我同你一起入王庭。” 左长乐淡笑:“好,你不怕旁人看到你我婚前还出双入对,我是不怕的。” 柳若言眼眸轻眨,“王爷都厚脸皮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你的王妃了,那我为何还要在意?” 左长乐转念一想,也对! 第519章 司侍,语藏机锋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在街上缓缓走着。 在北狄的习俗,多是出门备马。但也许是因为左长乐在古武长大,北狄王还贴心的给洛南王府里备下了同款式的奢华马车一辆。 柳若言坐在马车里若是不去听着耳边传来带着北狄特色的叫卖声,还当真有种回到了古武的感觉。 左长乐瞧着柳若言,忽然轻声叹息道:“有时候我也有些好奇。究竟本王忘记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何事啊?啊?姑娘?” 柳若言斜睨他一眼,轻哼一声:“你先前在我心中不过是个有些好色的书生罢了!” 第一次相遇,她面纱掉落左长乐偷偷瞄了好几眼,她岂能毫无感觉? 左长乐摸着下巴空想一番,竟是觉得有些有趣。 “那你为何没找家卫揍我一顿?”左长乐虚心受教。 柳若言淡淡道:“谁让你那个时候看起来便像是一个只知饱读诗书却全然没见过女儿家的呆子,偏偏这呆子长相还颇过得去。情有可原,倒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左长乐脑海中有一道陌生的影像掠过。 极快,快到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一闪而过。 他不动声色道:“那时该是我刚入古武京都吧,没想到便遇到了你。看来我不仅忘了与你的相识,也忘了我初入京都那一年。” 柳若言听他说起,去年之事,也觉得像是很久远了。 两人便一路聊着一路行到了王庭入口。 在入口处,左长乐扶着柳若言走下马车来。 不想入口处进出的宫人,见到这一幕竟都是一副吃惊的神情。 要知道北狄女子大多彪悍又崇尚强者,婚前母老虎,婚后小白兔的大有人在。由于经常是两个极端中摇摆,北狄女子鲜少有与丈夫和平共处的。 当下就有好事的宫人将王庭入口的事禀报给了王后。 两人相携着踏入王庭内。 左长乐身上特意换上了他身为拥有封地王爷的制服。 冷冷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宫人侍女便不敢再看过来。 左长乐放开柳若言的手臂,轻声嘱咐道:“万事小心些,你这手臂得慢慢的养,等我回去便叫张大夫开些去疤痕的药给你送进来。” 柳若言点头。 没走几步,左长乐又道:“再忍耐几日,咱们马上便大婚了,你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柳若言再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说的好像我是进去受难一般。” 左长乐正色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柳若言嗯了一声,心间满是感动。 便是在这当口。王庭大道上迎面走来一个气质有些神秘,却浑身充满着盛气凌人之感的男子。 正是司侍。 司侍见到两人相携而来,目光在左长乐身上略停了停,继而笑了起来。 “王爷,准王妃。” 不过是寻常的称呼,但柳若言却觉得司侍像是刻意在那个准字上咬重了音。 “见王爷这般模样,此行该是颇有收获吧?”司侍盯着左长乐。 左长乐淡淡道:“本王领的是密旨。司侍大人的询问怕是有些不太合适。” 司侍眼里闪过暗芒,嘴上却道:“王爷可知,王上早就知道你流落到了古武,但却直到如今才将你认回,这中间的缘由如何?” 左长乐冷冷道:“不知。” 司侍一笑:“那正是因为有臣下的进言。王上连如此隐秘的事都能让我知晓。王上这一道密旨,您觉得臣下会不知情吗?” 左长乐轻蔑一笑:“王上是王上,本王是本王。王上信任你,并不代表本王也会。” 司侍的眼眸深了一些,随即笑开来:“王爷的性情到底与我想象的相差无几。看来下臣的进言倒也没有落空。” 顿了顿,司侍像是无意一般的说道:“王爷迟迟不肯认回尚姓,那天,王上还曾询问于我,可是你有何苦衷。” 左长乐冷笑道:“荒谬。” 司侍倒也不恼,却是依旧温和道:“听说,王爷忘记了近一年发生的事呢。” 左长乐冷睨着他,不再开口。 司侍朗声笑起来:“看来王爷是注定不能与我和平共处了。在王爷心中我怕是个携君恩的佞臣。” 左长乐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讽刺弧度:“不,是装神弄鬼的神棍。” 司侍的笑容僵住了。 左长乐轻轻碰了碰柳若言,柳若言会意。 两人相携走过司侍。 司侍忽然回头,带着怒意道:“左长乐,我能让你入北狄王庭,便也能让你现下所拥有的一切灰飞烟灭。” 左长乐无所谓道:“请便。” 司侍冷冷道:“你就不怕伤王上的心?” 左长乐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司侍大人有关心旁人的闲心,倒不如好好的关心下自己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听说,你最近迷上了长生不死?” 司侍彻底冷下了脸。 这件事几乎是他极为隐秘的秘密,左长乐如何能知道。 司侍将目光移到柳若言的背影上,他忽然一笑,高声道:“那日阿罕娜入我府中,我为她观命。可惜啊,她亦不是我想要的人。我选之人必定是能继承我在北狄所掌握的一……” 切字还未说完。 忽然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司侍身体虚弱,但他反应倒不慢,立刻向后一仰。紧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了四五个侍卫将司侍团团围在中心。 司侍终于笑了。 “王爷慢走。” 左长乐收回手,一把牵住柳若言的手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左长乐走后,司侍微微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一瞬,他要是闪得慢了点,那他现下就得是个死。 左长乐是当真动了杀心,不管不顾。 就因为他出言再次引诱柳若言么? 呵,这柳若言倒也真是很难上钩了。 寻常女子要么追寻情缘美满。 要么追寻富甲一方。 倒是只有柳若言,从她眼中竟是看不出她的所求。 她的心思藏得倒是深。 司侍将目光收回来,落到了地上的一颗珠子上。 那是柳若言发间的珠饰。 这是……在警告他? 可惜他可不是什么害怕威胁之人。 第520章 不要与他接触,自有主张 命运的转轮早在左长乐回到北狄之时便已经启动。 他等着他们……自相残杀。 司侍挥手遣退了保护他的侍卫,径自出王庭去了。 左长乐将柳若言牵到无人之处,双手按在她肩上,神情严肃道:“不要与他接触,不要信他的话,不要单独见他。”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又道:“只是我总觉得他似乎另有所图的样子,你若是有查到他的任何讯息,也告知我一声。” 左长乐一顿,状似无意道:“自是可以,只是,你对他似乎别有关注。你莫看他好似与我一般的年纪,实则他已三十有余了。” 柳若言当真是吃了一惊,“可他看起来当真是如弱冠风华的男子,不过他手背处的皮肤却好像是五旬老翁一般,我一直以为这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返老还童,只是手背处没有办法遮掩!” 左长乐见她纯粹是好奇,言语间便从容起来:“恰恰相反。他早年是一名巫医,用巫术治病救人,有医死的的也有医活的,医活的总归是大多数。他在当地也有几分名声。后来不知怎的来到王都,在王都居住长达十年之久。便是这十年之间,他的容貌并无一丝变化,有好事的人引以为奇,传入王庭中才被王上所知。” 左长乐说到这里,神情带出了几分漠然:“他在王都十年,给百姓看病的不知几何,也许是他医术大有增益,医死的人倒是比从前少了。只是他很是会诡辩,凡是有医死百姓的,便花言巧语推到病人身上,凭着那容貌叫人以为他是返老还童的神人。这等装神弄鬼之人,你说,我岂能不厌恶?” 柳若言恍然,只是想起上一次在王庭门口遇到司侍时的景象,便道:“他是否身有宿疾?” 左长乐淡淡道:“不错,据说他天生心脉受损,是因他生来承天意所致。他对王上说要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北狄一统古武两国,这岂是他一人空口白说能定的。他对王上影响甚大,而他确实说中了北狄王庭发生的几件大事。王上便对这话语信的很,我却不信他是什么能预测天意之人。总之,他说得几件事都确有蛛丝马迹可循。且等着看吧。” 柳若言若有所思,“我知晓了。” 左长乐俯低了身子,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若是还想再知道有关他的事,我日后再好好的与你分说。” 这话说得温软入耳,柳若言不觉得脸上一红。 待左长乐被宫人引得远去。 柳若言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有些暗暗沮丧,最近两人身体的接触越发多了。 而这么一多,她就克制不住的总是有些羞赧。 待左长乐走得远了。 柳若言站在原地思量一番,却是轻轻的转身,回到方才遇到司侍的地方,状似无意的问一旁的侍女:“不知司侍大人去了何处?” 那侍女是恰巧经过的,便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方才见到司侍大人朝着宫门口去了,想是要出宫了。” 柳若言笑起来:“那真是不巧了。我是古武来的,这几个月总是听闻司侍的名号如何如何神奇,王庭里的人总爱找他排忧解难。我这里也有一些心事正想找他呢。” 这侍女方才恍然:“难道您便是那古武来的准洛南王妃?奴婢失礼了。准王妃放心,司侍大人有求必应呢。” 柳若言面上很是开怀的样子:“哦?不知如何个求法?这王庭里的主子们都是如何寻他的?” 侍女毕恭毕敬道:“他有自己的府邸,一般主子们都是会直接打发人去他府上寻他。” 柳若言得了司侍的地址,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哎,也不知我之所求能不能应验,当真希望王爷能永远宠爱我才好。如此,若是我心愿达成,便要多谢你了。” 那侍女顺着她的话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气。” 等那侍女走远,柳若言收了面上微微的惶恐祈求,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从容便径直先去凤殿回禀王后。 王庭之中无秘密。 柳若言询问那侍女的话不多时便传入了后宫各人的耳中。 那时,柳若言已经拜谢过王后,回了夜澜儿安排的住处。 王后在凤座上,听着下人像是闲聊一般说起柳若言想寻司侍之事。 “她倒是乖觉,知道娘娘最爱寻司侍大人解闷,想同咱们娘娘寻个共同之处。”王后身边的两位嬷嬷,红衣嬷嬷道。 王后嗯了一声:“便看在她这次是全心全意为了洛南王的份上,本宫就给她这个荣幸。来啊,传我的令,请司侍大人在大婚前来王庭里好好的开解一下洛南王妃。务必让洛南王妃认识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日后做出一些有损王庭体面的事。” “是。” 柳若言是当真没想到,王后会特意派人来通知她准备二日之后接见司侍。 她知晓这王庭里没有秘密,却没想到王后会无意中促成她的谋算。 她身边的蛮南不明所以,有些疑惑道:“姑娘?王后为何要让您见司侍大人?您是不是这次去寒峰受了什么伤了?” 柳若言摇头:“并没有。不过,司侍是王后也十分宠信的人,大约是王后想通过他来告诫我什么吧。” 见柳若言态度自若,蛮南便不再问了。 到了这日快天黑的时分,夜澜儿来寻她,还带来了一大批左长乐出王庭之后派人送来的东西。 “这是洛南王给你送来的东西,呵,他还派人说了,明日还有一趟。我看他是不放心你留在王庭,日日借着送东西的名号来探你安危。” 不得不说,夜澜儿的直觉甚是敏锐。 其后左长乐每日都会寻了借口给柳若言送样东西,有时候是府里的账本,有时候是一样珍玩用具。 在这两日中,王庭里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王后饲养的那只獒犬死了。 说它小乃是因为,死的不过是一只畜类。 说它大,又是因为他竟然发狂将来探视王后的王上给咬了。 第521章 新的獒犬,小小报复 那只獒犬据说当场被护驾的侍卫刺得透透的。 王后虽然心中难过,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自己心里憋着。 柳若言听闻这则传闻之后,倒是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前来送东西的王府守卫带回去。 那纸条上什么都没有。 左长乐却是看懂了,当场回复了一个是,又借着送东西的名号进了王庭。 两人一问一答,便是守卫在王庭中遭到了盘剥也未曾叫人看出半分端倪。 倒是柳若言听闻了王后连着几日未曾食得下饭,思及那一日她受伤时候王后的表现。 柳若言倒觉得这王后并非那般喜爱这獒犬。 王庭待嫁实在寂寥无聊,连她这般心神深定之人都生了些别样的心思,她想了想又借着左长乐谴人入王庭的机会向他提出,要他送一只獒犬给王后。 要越大越好,越威猛越好。 左长乐展开纸条之时,深深的想了一下那般的画面。 不知不觉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坏的笑。 于是一个时辰过后,王后午睡起来,睡眼惺忪之际就看到一只高大威猛足有半人高的獒犬呲着利牙,流着哈喇子喘着粗气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垂涎地盯着她。 王后当场就被吓住了。 那獒犬见自己中意的猎物居然醒了,一双犬眼兴奋得直冒光,忍不住狂吠起来。 那獒犬这么一嚎,彻底将长年茹荤的事实给暴露出来了。 王后恶狠狠盯着身旁的侍女,几近崩溃,声音颤抖嘶吼道:“滚!哪里来的畜生!让这畜生滚!” 那本就用牵绳拴着獒犬的宫人,亦是被王后的反应吓得不轻。 赶紧牵了獒犬出了凤殿。 那宫人又怕王后怪罪又不敢轻易离开。 守在凤殿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干脆带着那獒犬径直跪在了凤殿外的宫道上。 王后在凤殿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身边的侍女宫人都挨个惩罚了一个遍。 “你们都没长眼睛吗?本宫何时说过对这等猛犬爱不释手?何时说过要再养一只?便是有人送来要巴结本宫,你们就不知道用本宫心结未解来回拒吗?” 王后越说越气。 她从前养的那只獒犬,初初在她身边时,体型尚小,便是凶起来亦是有种奶凶奶凶之感。 后来长大了,王后豢养獒犬之名渐渐传开。 她却极少再去亲自逗弄那只獒犬。 而王后也渐渐适应了在王庭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对这等成年后体型凶猛的兽类爱不起来了。 一旁已经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的侍女,不得已站出来,小声道:“娘娘,这獒犬是王上送来借给娘娘赏玩的。小的们不敢拒绝啊!” 王后一顿,“你说什么?” 这侍女口齿伶俐:“这獒犬是王上送来的!且王上说,娘娘既然如此爱这等猛犬,自当挑选一只相同大小的以慰娘娘之心!所以奴婢们才将这獒犬带进娘娘房间,想着让娘娘睁眼第一时间便看到!” “娘娘赎罪!” “小的们不过是照着王上吩咐办事,不敢推拒啊!” 王后闻言憋了一肚子火:“他给我送獒犬做什么!” 她来回在室内走了两圈,“从前犬儿活着的时候也不见他多加关心,现在死了倒是来关心了!” 但北狄王这终究还是在为了她着想。 王后又走了两圈,这气便渐渐消了。 见外面那犬和人还在候着,王后闭了闭眼,咬着牙道:“你们去给王上回禀……就说,本宫,非常,喜爱,这只獒犬!谢王上费心了!” 而后,王后挥了挥手:“带下去接着养吧!” 这时,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女非常想提醒王后,这等不是自己从小豢养的兽类,是喂不熟的,您没瞧见这只獒犬眼里冒着的绿油油的光吗? 再者说,王上说得是借来赏玩,赏玩! 不是要送给您啊! 您这么一收下,王上还真的当您喜爱了要收下啊! 但这侍女此时已经是再不敢开口多言半句。 凤殿里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都说是,北狄王极爱重王后,不忍见王后为一只獒犬忧心忧神。 便从军中借了一只獒犬来给王后,谁料,王上果然极懂王后心思,这只獒犬被王后看中留在了自己的殿中。 柳若言听到这则消息,便是一向克制自持,此时也忍不住勾起了笑意的双唇。 此番王后怕是要暗自吃个大亏,为这只新来的獒犬伤神了! 那日,她便已经看出,王后已经许久未曾亲近过她养的獒犬,所以才有那般生疏的反应。 王后,现下不过是叶公好龙,又因名声在外不得不维持着罢了。 新送去的獒犬便是有专人看着,也必定与前一只习性不同。 王后得知那是王上送的,必定不敢对那獒犬有所动作。 怕是要自己心里憋屈上一段时日了。 如此,也算是为自己报了那獒犬伤臂之仇了! 柳若言淡淡想着。 很快便到了王后安排司侍入宫见柳若言的那一日。 一早醒来洗梳过后。 夜澜儿便带着一脸的古怪进来了。 柳若言道:“可是洛南王又送东西来了?” 夜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冷冷道:“你自己出去看吧!” 柳若言便依言出去。 不想却在正殿见到了左长乐。 左长乐微微颔首,为她解惑:“今日,本王有公务在身,顺便亲自前来送东西。” 这顺便二字,左长乐的咬音极妙,便是一旁的夜澜儿听到了都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丝羡慕。 柳若言顿了顿,微微看一眼陪坐在一旁的尚宫渊。 却见尚宫渊面上居然挂上了和善的笑。 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 该是那矿藏之事,北狄王有了决断。 有女眷在场,左长乐和尚宫渊两人同时停下了口中商谈的事务,转而俱都安静了下来。 左长乐对柳若言示意:“过来坐。” 那边尚宫渊一派云淡风轻之色:“皇子妃也坐吧。” 夜澜儿诧异望着尚宫渊,抿了抿唇过来坐了。 左长乐瞧了一眼柳若言,忽然开口道:“你今日是要准备见什么人?这一身装扮可不常见。” 柳若言不觉微微一笑。 她哪里换了什么新装扮,只怕是左长乐借口找话头吧。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夜澜儿便道:“王爷真是消息灵通,王后娘娘赏下殊荣,特下令请司侍大人进宫为柳姑娘相看命相。” 第522章 暗潮浮动,安抚 左长乐面上闪过极淡的嘲讽,而后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知道他是何意,毕竟不久前他还跟她说过要她不可单独见司侍要她不要相信司侍说得任何一句话。 而她并未提前告知左长乐任何消息。 左长乐面上淡淡,眼神透着几分冷,这怕是……生气了。 柳若言委婉道:“王后娘娘赐,不敢辞。” 左长乐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不是对着柳若言的,“好。” 随即他站起来,淡淡对着尚宫渊道:“事说完了,本王也该告辞了。” 尚宫渊隐下了眼中的阴桀,面上十分客气道:“这次开采矿藏之事,洛南王可要多多配合。免得有人好事传出去,说你我兄弟不合。” 尚宫渊意有所指。左长乐微微笑了一下,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尚宫渊忽然上下打量他一番,“我说弟弟。往日里我只知道你自七岁之后便流落到了金陵,受古武人教养长大。可今天这么细细将你一打量,却觉得,你当真是在古武过得极好。养出了一身文人风华。瞧瞧,你除了这张脸,这身上的气度可真是一点也不像父王。” 尚宫渊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左长乐面色淡淡的嗯了一声:“是么?那真是感谢王上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命了。” 尚宫渊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觉面上有些发狠:“左长乐,如果你要认回王族,那即是说,你不再从左姓。那本皇子要是想对金陵左家做些什么,就与你无关了。” 尚宫渊一点不错眼的盯着左长乐,想看他的反应。 左长乐眉眼忽然一冷:“你敢!” 尚宫渊心下一凝,他没想到左长乐当真这般在意。 看来他之前根本就是找错了方向。 尚宫渊缓下脸来,笑了。 “开个玩笑。洛南王马上就要大婚了,还是快快回去准备迎娶美娇娘吧!” 尚宫渊面上带着笑,心下却发誓不会将此次采矿的一点权力下放。 北狄王要两人协作,那他就彻底架空左长乐。 两人面上俱都是在笑着,偏偏眼神中透出来的一切却全非如此。 在场的柳若言与夜澜儿在一旁都觉察到了那凝在空气中的一丝尴尬。 便在这时,外面前来通报的侍女进来了。 “禀皇子妃,司侍大人来了。” 便在这时,左长乐退开一步,退到柳若言身边淡淡道:“我现下便要出王庭去了,大婚前不会再来,你……将我送一送。” 冷不防,左长乐提出这般的要求,柳若言怔愣了一下。 左长乐紧接着又貌似随意道:“你若实在不想送,也便算了。毕竟你身在王庭,王后之命不便违抗。” 柳若言方才一直在细细听着左长乐与尚宫渊之间的对话,总觉得两人之间在互相打着什么机锋。 此刻左长乐忽然话风一转,转到她头上来了。 柳若言慢了半拍,听他说到,王后之命不可违,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随即便见左长乐的面上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冷了下来,以及司侍面带微笑,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诸位,见过准洛南王妃。”司侍随手行了一个礼。 尚宫渊睨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夜澜儿是要留下来的,毕竟是在她的殿中,容不得出错。 柳若言此时方才缓缓明白过来,左长乐的意思。 这不就是让她二选一么! 司侍人都来了,若是让他在这里等着,她将左长乐送出去,只怕等她回来,司侍人也就走了。 她要是留在这,真的听了左长乐的话,还不知左长乐心里会怎样想。 方才那句话是试探无疑了。 这真是要命的选择。 柳若言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她当着左长乐的面也并不能直接询问司侍是否愿意等她。 柳若言不由得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却用一种诡异的鼓励眼神看着她。 得了,她是不能指望这个男人良心发现了。 算了,先安抚他吧。 于是柳若言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对左长乐说道:“王爷要出王庭,那小女子先送王爷一程。” 左长乐见她真的选了自己,心上一喜,面上却是淡淡道:“还叫什么王爷?叫本王名讳。长乐。” 柳若言不觉一愣,长乐,她还真的从未这般唤过他。 只是周围毕竟有人在场,柳若言是无论如何不会这般做的,她嗔怪的睨了左长乐一眼随即便迈步朝外面走去。 左长乐淡然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出奇的一致和谐。 在背后看来,竟是十分美好。 司侍忽高声道:“准王妃早去早回,臣下今日是专程为你而来,无论多久都等得起。且有些话有些事一定是王妃感兴趣的。” 这些话就犹如魔音一般直直钻入柳若言耳中。 身后左长乐面沉如铁。 柳若言将左长乐送到王庭正道前,柔声道了一句:“王后很喜欢那只獒犬,王爷费心了。” 左长乐睨她:“你唤我什么?” 柳若言从善如流:“长乐。” 左长乐神色松下来。 柳若言嫣然一笑:“左郎。” 左长乐眼里闪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整个人身上那层淡淡的寒冰似是被敲碎重新活了过来。 他低声道:“新婚之夜,你给我等着。” 说罢,左长乐恢复如常,“你快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记着,不要与他独处,皇子妃在一旁看着那是极好的。” 柳若言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左长乐并未注意到,只是催促她快些过去。 柳若言在左长乐的注视下缓缓的走回了夜澜儿的殿中。 而左长乐从她离开视线那刻起,身上便似又凝结出了一层厉芒。 他淡淡望着那处方向,眼里的神色莫名浮动。 柳若言重新踏入回来。 却见正殿中摆设有些怪异。 主座前摆了一扇宽大的屏风。 夜澜儿坐在客座上等着柳若言。 而司侍却不见人影。 “准王妃,坐吧。本座替人宽解时有忌讳。需以屏风遮挡。我在这屏风后,准王妃不必害怕。” 柳若言望向屏风,果然细看之下当真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第523章 交换秘密 夜澜儿慢悠悠喝着一盏茶,往屏风前摆着的一张椅子处瞧了一眼。 柳若言便走过去,径直坐了。 隔着一扇屏风,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柳若言出声道:“不知司侍大人如何开始?” 屏风后的司侍淡淡一笑:“已经开始了。” 很长一段的沉默过后,司侍忽然道:“柳家嫡女柳若言,十四岁前声名不显,鲁莽冲动,与庶妹柳书琪同在舞馆学艺,口碑却差,不得要领。柳家老夫人大寿之日,原本该是庶妹大出风头,却被你搬出证据变成了庶妹盗取你的创舞。” 柳若言神色带上了几分凝重。 而一旁的夜澜儿也停下了手中喝茶的动作。 “前太子夜凌华对你动了心思,但你的庶妹柳书琪亦是对太子别有所图。在经历过真元寺赈灾之后,因你洞察先机,精准判断,你的名声更显,柳书琪却一落千丈。” “而后,她剑走偏锋放出与前太子的流言,惹来逐出家族之祸。” “而你却遇到了彼时的洛南王,与他有所纠葛。” “庶妹柳书琪流落到一普通人家,却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想借着这个孩子攀上前太子一举翻身。” “却被你察觉,那孩子并非是前太子的。” “柳书琪最终被秘密赐死。” “在此时,你庶出大哥的未婚妻徐紫莹入京,却被发现她原来是萧家血脉萧柔儿。萧柔儿自视甚高,弃了你大哥,亦是一心想成为东宫的女人。” “可惜,她不是你,可惜,她选的时机亦是不对。” “这些事有些与你有关,有些又看似跟你无关。” “有的人本该是九五之尊的命格,有的人也该母仪天下入主中宫。” 司侍话说到这里。 柳若言耳畔传来茶杯落地的砰一声。 原来是夜澜儿不知怎的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她手中端着的茶杯跌落在了地上。 而伺立在四周的八名侍女也无一例外软倒在了地上。 这景象着实有点诡异。 只有她和司侍是清醒的。 “你没进来之前,用了一点小手段。”司侍说得轻描淡写。 “柳若言,你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屏风后的人态度十分诚恳,“我救了柳书琪,此事你已经知晓。因此,你与柳书琪之间的恩怨,我亦清清楚楚。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一夕之间性情大变。” “莫非,你有什么来历不成?” 像是怕逼急了,司侍这句话问得极其轻声。 柳若言反问:“那你呢?司侍大人?在古武布下探子,救了柳书琪,又是为何?” 司侍觉得有趣,“是本座先问的你,你却这般反问,你可是还在恨你的庶妹?” 柳若言淡淡道:“我只当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又与我何干?” 司侍在屏风后笑了一下。 冷漠才是对敌人最好报复。 柳若言当真是与柳书琪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据柳书琪自己所说,她便是加害了柳若言的母亲白氏两次,两次也都并没有成功。 柳若言何来这么大的恨。 这事便是柳书琪自己也是说不清的。 “我只是好奇,司侍大人为何要瞒着王上在古武布下探子。”柳若言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这屏风。 隔着屏风,司侍都能感受到柳若言那犀利的眼神。 司侍哈哈大笑:“那你又为何避开洛南王?” 柳若言淡淡道:“王爷并不信任你。” 司侍道:“本座并没有瞒着王上,只是柳书琪此事瞒了下来。” 司侍顿了顿:“且,我救下她,就是为了你。” “我可以告诉你有关我的一切。”柳若言忽然打断了司侍,眼神坚定,透着决绝坦然。 司侍听出了其中的深意,眼神变得热切。 柳若言隔着屏风忽而叹了一口气:“但你想用什么来交换呢?又用什么能交换得起?” 司侍心头剧烈的跳起来。 “我看过你的命格,极为特殊,本该在十四岁那年阻断运道从此陷入低谷。但你没有,不仅没有且现在还隐隐有着一跃冲天的运势。且你身边之人都将因你富贵。” “为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便给你我所能拥有的一切!” 司侍语气变得热切。 柳若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若不是因为猜到了,你不会留下柳书琪。” 柳若言十分笃定道。 她心中有着淡淡的讽刺,没想到她竟然无意中又救了柳书琪一次。 她与她当真是纠缠不清的冤孽! 司侍猛然站起:“你是说!这世上,当真有,有,有能预知天命之人?” 柳若言讽道:“司侍大人明明自己就打着预知天命的旗号,怎么此时反倒问起我来了。” 司侍将屏风移开,露出他的真容。 柳若言心中一紧。 司侍一步一步走近她。 眼神带着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狰狞。 “我那些不过是提前布置好的把戏。我常伴在王上身边,最是清楚他的心思。他想知道什么,我就提前给他布置什么。柳姑娘?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柳若言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司侍居然说出了这等的大秘密。 从此刻开始,她可以退,但她再也无法回头了。 “柳姑娘会告诉洛南王吗?”司侍盯着她一眨不眨的问道。 柳若言与他对视,半点不落下风:“我若是与王爷目的相同,便不会与你接近,而是会想方设法的找出你的破绽。” “难道你现下不是在想方设法的寻我的破绽?”司侍冷道。 柳若言淡淡一笑:“所以接下来,我将会告诉你一个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秘密。” 司侍紧紧盯着她。 柳若言郑重道:“古武和北狄迟早交战,古武有镇国将军,北狄有洛南王。可在我的记忆里,你很早便被人杀了。” 司侍瞳孔遽然一缩:“你胡说什么?” 但司侍毕竟是常年与各类人士打交道,很快便镇定下来。 注意到了另一个点。 “你的记忆?” 柳若言点头道:“我的记忆,我脑海里多余的那些与这一生不符,却又有蛛丝马迹可循的记忆。” 第524章 与狼交易!杀身之祸! “是谁杀了我?”司侍沉声道。 柳若言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不是北狄之人。” 司侍心神大乱。 他忽然变了眼神狠狠盯住了柳若言:“你没有骗我?” 柳若言摇头:“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其实我现下瞧着你的处境,心中倒有三个人选的猜测。” 司侍直直盯着她。 柳若言道:“北狄王,尚宫渊,左长乐。” 司侍面上一抖。 倒不是这答案有什么问题,而是这答案有些讨巧。 柳若言说得这三人,一个是北狄最大的掌权者,另外两个是有可能接任的下一人掌权者。 要说有谁能杀得了他,也就只能是这三人了。 司侍有些微愠,他正想呵斥,却忍住了,等着柳若言接下来的话语。 “在我的记忆里,你大约是在两国战乱之时忽然被传来被人刺死。那时,洛南王在边关,尚宫渊在王庭后方,北狄王在王庭。这三人都是有可能的。不过……” “最有可能的却是洛南王。”柳若言淡淡道。 司侍的心又再度被揪起。 柳若言道:“他在古武长大,你怕是不了解,古武的文化传承中对于鬼神之说的敬畏。而你在北狄假借上天之名把持王庭,旁人或许无感,但洛南王一定会格外留意你。” 司侍心中有些动摇,柳若言所说有几分道理。 “再者,他那时频频立下战功,若是以战功向王上秘密请求,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柳若言说到这,轻飘飘看了司侍一眼:“只是不知,今生,司侍大人有没有得罪过洛南王?” 司侍率先留意到柳若言所说的今生二字。 不觉心惊胆战。 随后留意到这问题,皱眉道:“怎么可能?我反而还帮了他,否则,他怎会这般顺利回到北狄?” 柳若言淡淡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司侍冷哼一声。 便在这时,倒在椅子上的夜澜儿忽的发出一声轻吟。 司侍缓了面上神色。 却没有重新走回屏风后。 夜澜儿猛地睁开眼睛,却见面前司侍与柳若言相对而立。 而她身边的人都倒在了地上,不由得声音一寒:“你们要干什么?” 司侍冷睨着她,夜澜儿醒的真不是时候。 不过……司侍心下有了决断。 “准王妃,乃是宜家宜室的命相。本座便这般报给王后娘娘吧。” 说着,司侍朝着夜澜儿颔首,便自顾自走了。 夜澜儿的宫人便在这时都醒了过来。 个个皆是吃惊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 夜澜儿是在听到夜凌华的名字时失去知觉的。 此时不由得被勾起了往日的沉痛。 柳若言不欲多待,正打算走。 夜澜儿忽然问道:“从前,你在古武与我太子哥哥多有牵扯。我只想问你,你为何瞧不上我太子哥哥?你竟这般自视甚高?” 柳若言身影顿了一下,这个人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了。 没想到最后记得他的,是这个前世被他极力拿去和亲的妹妹。 柳若言没说什么,走出正殿,回了自己的住处。 临近傍晚的时候,柳若言正在翻看着以往的王庭成婚礼仪册子。 却忽然一顿。 这时,窗外天空中闪过一道闪电。 天边阴云密布,忽明忽暗。 柳若言不觉一怔。 蛮南一见急忙要去关窗户。 “姑娘,要下雨了!” 柳若言忽然心生警兆! 她猛地制止了蛮南的动作,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不要动!让我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为何会有这般强烈不安的感觉? 她与司侍并未完全交代她的底细。 且司侍看起来该是已经信了她的话,只要他信了,回去一查自然能查出些端倪。 左长乐既然派人去查司侍,就不会完全没有痕迹。 司侍就一定会信她,再与她联络。 到时,她再提出她的要求。 虽然此番利用了左长乐,但左长乐身旁两种势力环绕,就是司侍心生报复也动不了他。 柳若言正是熟知这一点,心中笃定左长乐定会平安无事,才这般说。 若是尚宫渊,她隐约觉得司侍与尚宫渊之间在左长乐回北狄的事情上亦是有些暧昧不清。 唯有左长乐,司侍并不熟悉,她这般说了司侍才会相信。 到底是哪里有了问题? 她从未有过如此心慌意乱的时候。 王庭外,阴暗处。 一个身穿黑衣,黑布蒙面的女子长身而立。 她身后跟着四个黑衣蒙面人。 柳书琪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 柳若言!你的自作聪明终究再次逃不过一死! “主上的吩咐,你们都记住了?除了柳若言以外,不可妄动这王庭里的任何一人!” 柳若言狠狠道:“主上要她死!” 而同一时间,司侍府里。 这个年轻俊朗却有些神秘的男子,正怅惘沉重的看向今晚的天色。 “要下雨了,这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天气。” “怕是你根本就想不到我为何要杀你吧?” “呵呵!我既然敢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你,那便没打算让你活着。” 且,柳若言既然已经将他的命运死点都说了出来。 那他防着便是了。 只要他不死,且在日后多加防范,无论再遇到什么,都不必再担忧! 柳若言用他惧死这一点取信于他,是聪明,也是自作聪明。 司侍冷冷想着。 “我想明白了!”柳若言忽然攥住蛮南的手指用力一捏。 蛮南痛极却不敢叫出来。 因为此时外面已经是风雷大作。 她竟然忽略了。 两人的交谈里,司侍始终未曾说明他到底目的为何。 他花费了这般大的力气,在王庭中宫站住脚跟,那必然是有所图。 司侍看似对她说出了身上的大秘密,其实只是在迷惑她。 而她却对司侍说出了这样重要的讯息! 柳若言身上力气一空,腿上一软,跌在椅子上。 偏偏这个时候,最能保护她的左长乐,却被她瞒着。 是她自以为是了,自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与那样一个厉害人物做交易! 那司侍定然会派人来尽快的解决她! 今日必定会有一场雷雨交加! 只怕就是今夜! 第525章 围困,灵光一现 柳若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速的思索着。 她住的这处偏殿乃是夜澜儿特意给她寻的,夜澜儿最初有意刁难她,给她寻得这处地方号称清净,实则极其的偏。 夜澜儿还派了许多人守在外面,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重重束缚。 后来她因为手臂受伤之后与夜澜儿做了交易,她才微微收敛了一些。 柳若言与蛮南的出入这才有了一些自由。 “蛮南,扶我起来,咱们快些出去,去大殿!”柳若言方才自己吓到自己,竟有些腿软。 蛮南从未见过柳若言有这般失态,赶紧将她扶起。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顺下了心头的惊惧。 这才走在前面,拉着蛮南,快步推门而出。 门外庭院寂静,就连大门处的王庭侍卫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不对!司侍今日与她交谈还要避开夜澜儿,夜澜儿与司侍之间该是毫无瓜葛才是。 那么有勾结的……是尚宫渊! 王庭之内毕竟守卫重重,便是司侍真的能派人潜入,若无内里之人接应,也是极为花费力气的。 眼下她的住所大门敞开简直就是为了贼人方便潜入而准备。 柳若言额上不觉渗出冷汗。 两人快步走过甬道顺着白色的院墙往守卫更加森严的大殿走去。 头顶上雷声暂歇,漆黑的天色却是更加阴沉骇人。 就在两人转过一处花榭眼看着再经过一条宫道便可到达大殿时。 斜刺里钻出来一队王庭侍卫将两人拦下。 “我是柳若言,奉圣谕王庭待嫁,大皇子妃负责照料我在王庭之中的一切饮食起居。现下,我有事要找皇子妃,你们还不快让开!” 柳若言沉声道。 本以为这队侍卫会让开。 不想,为首的侍卫却嗤笑一声。 “大皇子有令,今夜皇子妃身子抱恙,闲杂人等不得探视不得打扰。柳姑娘,您还是请回吧!” 这侍卫话语里的讥讽清晰可闻。 柳若言寸步不让,直视其眼睛:“既然皇子妃身体抱恙,那我就更该去看看皇子妃。你们堵在这里迟迟不让,莫非是有什么隐情不成?难不成皇子妃病到连外人都见不了了?” 那侍卫不觉有异,顺着这话道:“没错!皇子妃得的是能传染人的病症!谁都不能见。” 柳若言点点头:“既然这样,想来皇子妃定然是十分凶险了!那便这样吧!烦请你去通报大皇子,就说,我要搬出这里,还请大皇子做主!毕竟……能传染人的病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传到我身上了!再过几日我可是要与洛南王成亲的。若是我被染上了,还怎么大婚?这不是违抗圣谕吗?你快快前去通报!” 那侍卫皱眉,柳若言说得倒也不错。 可是,皇子妃哪里有病?这不过是大皇子吩咐下来的托词罢了。 大皇子可是吩咐下来,一定要让柳若言今晚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偏殿中。 这侍卫狠了狠心,后退一步。 这一步仿佛是个讯号,他身后的手下上前一步堵在了柳若言身前。 随着齐刷刷一阵的拔刀声,柳若言与蛮南被逼得步步倒退。 连面上的解释都没有了,这分明就是要将她赶回去! 这看来定然是大皇子与司侍之间达成了某些交易。 柳若言握紧了蛮南的手:“走,我们回去。” 柳若言率先转身。 回到两人居住的偏殿。 关上大门,柳若言一路往里走一路挥手灭灯。 不多时,整个偏殿漆黑一片。 而在这时,空中终于落下雨滴。 初时只是缓缓的降下大滴大滴的雨点。 柳若言沉声道:“这雨下得越大越能扰乱人的视听。” “待会我会选好一处地方让你躲进去,你切记,不要出来。” 柳若言望着四面高耸的建筑与庭院的围墙,深深感到了一阵无力感。 可她又不能将这种无力表现出来。 没多久,她先将蛮南藏好,而后自己躲在了一扇大门的后面。 雨声忽然加重。 像是战场上千军万马的马蹄声和擂鼓声响在耳边。 这声音屏蔽了她的听觉,让她觉得仿佛这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苦苦支撑。 便在这雨声如雷的夜里,大门后的门栓缓缓被拨动往一旁移去,而后这门缓缓的被推开了。 就仿佛是在看一场无声的闹剧一般。 柳若言感到门扇朝着自己压挤过来。 她一动不动。 就看到几个黑影掠进了庭院中,与庭院融为一体。 仔细听去。 一二三四,共有四人不同的脚步声。 而后这四人进退有序的进入了几个房间搜查寻找。 雨幕太大。 就只依稀听到房门一开一合,便失去了其他声音。 这处偏殿约有十几个房间。 这几人搜找起来定要费上一番功夫。 可她不确定的是,今夜来的有几个人? 大门外是否还有人? 正当她在快速的思索时。 忽然有一个黑影手持着灯盏从房中掠出,站在了庭院中。 灯盏的光照范围很小,但足够照亮这庭院。 是的,这处庭院也很可疑。 两处水池,一排兵器架,三颗古树,一处屏风架。 大雨将水池面击打得噼里啪啦,看不清深浅。 黑衣人抽出身侧的刀猛地戳了进去,在水中一顿乱搅。 两处水池查找完毕,池水已然变得混黄一片。 兵器架一目了然。 黑衣人随意翻了翻兵器,却不想,忽然掉下来一团麻绳。 柳若言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 那团麻绳是之前她翻出来命守卫绑到树上的。 原本是打算过几日做一个秋千用。 在这四个黑衣人潜进来之前,她让蛮南握着绳子顺着树干藏身在了树冠中。 而后将麻绳解了下来。 春意初盛,树叶的大小却不足以将她二人一同遮掩。 她便将这处让给了蛮南。 此刻,麻绳掉落,她当真是惊骇欲绝。 生怕来人想到攀高一类的事物上去。 不过那黑衣人将麻绳捡在手中,掂了掂,又小心放回在了兵器架上。 看那样子,似乎他们更怕把这里弄乱叫人看出一点挣扎的端倪来。 柳若言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她不是察觉到了不妥,只怕今夜就是她和蛮南悄无声息葬身之时。 只要她将动静闹大,便是尚宫渊亦是不敢不管。 心下主意已定。柳若言从门扇后的空间走了出来。 第526章 说服黑衣人,没想到是他 雨幕下,暴雨如注。 雨点打在她身上。片刻间便形成了不同的声音。 庭院中的黑衣人迅速做出反应,扬手扔掉了手中的灯盏,下一刻,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那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自保反击在一瞬间完成。 柳若言提起裙边转身就往外跑去。 身后传来黑衣人压低声音的呼喊:“人在这里,向外逃了!” 很好。 这些人若真是司侍派来的,那便只会追杀她。 大雨,加重了逃命的难度。柳若言撩起裙边飞奔在雨中。 前往大殿的路本就漫长,中间还有一处花榭。 柳若言几步冲进花榭里。 这处花榭本就是照着古武的风俗建的,柳若言在其间穿梭奔跑,再加上傍晚的时候走过一次,颇有熟悉的感觉,很快就找到了另外一面的出口。 她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果然将人甩开了距离。 只是这次,没有碰到先前在这里阻拦的那队侍卫。 距离大殿,此刻便只剩下了一个甬道的长度。 本以为能在这里看到方才的侍卫,可以借此大闹一场。 现下却只能拼了! 在这毫无遮拦的甬道上,她方才凭借着优势拉开的距离不复存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在她的面前根本看不到一丝光亮。 尚宫渊当真是将路上的人清除的彻底。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有一个人已经追上来了! 忽而,柳若言脚下一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跌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柳若言反而冷静下来。 方才只顾着逃命,她倒来不及想别的。 现下眼看着她的命大约只有几步的时间了,直面生死,她反而很快的冷静下来。 雨夜里寒光一闪,一柄剑就落到了她喉头。 不知为何,对方却没有刺下来。 “让我死可以!”柳若言急中生智迸出这么一句,“只是你背后的主子难道已经确定了,真的不再需要我的记忆!” 对方离她极近,居高临下,用沙哑的语调冷漠道:“主子现下已经知道如何确保自己不会死,只要他活着,事情便在他掌控中,你,还能有什么价值?” 对方语气里满是嘲弄。 这正是柳若言所设想的司侍杀她的理由。 “事情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怕是不知洛南王的厉害。”下意识的,柳若言就从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后,一切便很自然了。 “司侍既然与尚宫渊联手,那便是说,他已经确定日后能成为新任北狄王的人便是尚宫渊!我若现在一死,洛南王立时便会将尚宫渊与你家主子视为仇敌。而此时,外患内忧,还不到尚宫渊能独自承担的时候。” 对面的人哦了一声,像是对她的话非常感兴趣。 “即便是如此,留下你的命,你又能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还能出卖洛南王投靠司侍大人不成?”这黑衣人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淡淡的冷意。 柳若言摇头,“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想让我死,随时都可以,但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顿了顿,柳若言又激将道:“我在北狄无权无势,只有背后的洛南王。洛南王纵使爱重我,对我百般呵护,百密也总有一疏的时候。我不信你家主子就没有探子一直在监视着洛南王府的一举一动!” 柳若言不知道自己是否说服了面前的人,黑暗里,只有暴雨之声落在两人之间。 “我给你一个机会。”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那话语跟这雨夜一样的冰冷。 “你不是想跑去大殿吗?我不会再追赶你,你能一直跑过去,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能保住你这条命。” “我会帮你拦住后面的同伴。” “你的话我会带给主子,主子有什么吩咐,日后我会亲自来找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亲自两个字硬生生被她听出了几分威胁的味道。 柳若言心头狂跳。 若是这次能跟司侍谈判成功,那么日后就意味着她能与司侍单独见面交易。 “好……”柳若言说着,慢慢的站起身。 这时的雨水已然慢慢变小了。 她不知该不该信任这个人,但她现下没有其他办法。 只能博取这一线生机。 柳若言方才那一跤摔得结实,站起来才发觉自己有点抖。 她咬着牙向前快步走去。 等柳若言走得远了。 站在雨幕中的黑衣人,才挥手丢掉了手中的剑。 剑身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他转过身,冷冷负手看着来路。 不多时,便有人,远远的押着四名黑衣人走到他面前。 “主子。就是这四人潜入准王妃的住处,加害准王妃。这些人是否要杀?” 左长乐脑海中回想着方才柳若言说过的话,心境一阵冰冷,“将人杀了倒给他省了麻烦。你将这四人都废了,扔到他那座宅院里,务必要他的手下所有人都看见!且让他养着这些废人吧!” 首领领命将这四名黑衣人带走。 这里转瞬间就剩下了左长乐一人。 左长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笑。 柳若言,幸亏你方才没说出什么令人疯狂的话来。否则,他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心也可以这般冷硬。 大婚在即,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忽然有些后悔,他丢失的那一年的记忆。 那一年的记忆,一定能告诉他,柳若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雨点滴落在他身上,身上越是冰冷,心间却越是叫嚣着要得到! 左长乐慢慢步在雨中,走入某一处,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 柳若言快步在雨中穿过了甬道,前方便是大殿! 她疾步走上台阶,高悬的长明灯将她的身影在雨夜中拉得支离破碎。 忽然,从殿门两侧冲出来大批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殿门开了,尚宫渊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上下将柳若言打量一番,忽然笑了,问左右侍卫:“这是谁啊?大晚上的想闯入本皇子的宫殿!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柳若言心下一沉,尚宫渊这是打算翻脸了! “大皇子,若您不记得我的长相,大可以唤皇子妃出来。我与皇子妃同出古武,她对我还要更熟悉一些。”柳若言沉声道。 第527章 说动侍卫,解除危机,有意思的 尚宫渊高深莫测的睨了她一眼,却是冷笑了一声。 然而,尚宫渊将目光投向柳若言的身后时,神色间微不可察的掠过一丝疑虑。 柳若言对他这副神态心知肚明。 这是在疑惑她怎么还能活着跑到这里来。 忽而尚宫渊眼里划过阴冷。 “不用管她。” 说着便退回了殿门中,身后侍卫紧跟着进去。 殿门在她眼前紧紧关闭。 而不远处的王庭侍卫也只是往这里瞟了一眼便守着白墙白瓦的大门不再看过来。 柳若言暗暗思量一番,尚宫渊将他宫殿中的人手都带入大殿。 可还有在宫墙外的王庭侍卫。 若是她一直停留在此定然是安全无虞的。 谁知,便在此时。 忽然从她来时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 柳若言心下一紧,难道是蛮南? 方才那个黑衣的杀手说会帮她拦住同伴,给她这个机会。 可那人毕竟是一个人,一对三,岂能占得了便宜。 而蛮南一个人待在那处偏殿,若是忍不住跑了出来…… 柳若言快步走向宫殿外的王庭侍卫处。 “方才那里有女子尖叫声,你们怎的这般无动于衷?快快随我前去查看!”柳若言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这些王庭侍卫是负责掌管王庭整体安危,并不分属于各个宫殿的主子。 但不知为何,柳若言连着说了三遍,这些侍卫就仿如木雕一般动也不动。 柳若言此刻是被逼到了极处,一股悲愤之气涌上来。 她性子中本就有的不计后果,此时被逼了出来。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计。 柳若言猛然抽出身旁就近侍卫的佩刀,扔到了地上。 那侍卫一惊,“你要干什么!” 柳若言冷冷道:“原来你能听见?方才为何装作听不见?我瞧你根本就不配佩戴这刀!怪不得,年近三十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你身旁的同僚,反而各个都比你年轻!” 说完,柳若言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她转身就快步朝着她所住的偏殿行去。 北狄的男子大多性子争强好胜,她也不是随便挑人激将的。 幸而,这些侍卫身上,每个人都佩着刀与灯笼。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里面最是年长的一个。 柳若言走后,那侍卫果然面色大异,他弯腰将佩刀捡了起来,又站回了原位,看起来似乎毫无异常,可他的呼吸却越来越重。 就在这个时候,从柳若言离去的方向传来一声清清楚楚的女子轻呵:“这就对了,把刀捡起来,自己的脸面自己捡。” 柳若言说完这句话,不待回答,便冷冷又道:“方才惨叫的女子,若是死了。明日天亮,横尸在此处。只要我还活着!若是王上问起来,我定然要将你们这里所有无动于衷的人都告上一遍!” 这话其实非常的招人恨。 只是柳若言却顾不得了,她现下宁愿得罪人。 那被讽刺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了! “你究竟是谁?方才为何大皇子对你如此不假辞色?你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本就奇怪。要不是看你是从大皇子殿中出来的,我们早将你抓起来了!” 柳若言压抑着心中的焦急沉声道:“你们难道不知,准洛南王妃现下正在大皇子的宫殿中待嫁么?” 那侍卫面上颇有些犹疑。 “我们是今夜才从外面调回王庭……根本不知道什么准洛南王妃!” 实在是方才尚宫渊的做派令人对柳若言起疑。 柳若言猛地一咬牙,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道:“罢了,我为何还要在这里与你们做这等口舌之争!方才传来女子惨叫的地方便是准王妃居住的偏殿!大皇子为何闭门不管我不知晓!但等明日天亮,当真出了人命,你们值夜再此便是有再多的理由怕也是无人会听!大皇子可以不小心没听到,你们当真行吗?到时候怕是谁都保不住你们!” 柳若言说出这些话,半是猜测,半是在赌。 赌他们之前对她的无动于衷是受了大皇子的暗中交代。 王庭侍卫与大皇子亲信的侍卫毕竟不同。 柳若言只好抓住这一点威逼。 那个年长的侍卫终于是意动,便低头与身旁的侍卫低声商谈了几句。 果然便有两个人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柳若言心神一松,大大的喘了口气。 随即便快步往住处折返。 身后跟着三个侍卫,柳若言心下到底是踏实了一些。 走过花榭。 黑暗中的左长乐静静的看着柳若言从他面前走过。 他没想到,柳若言竟说动了三个王庭侍卫。 在天亮之前倒是都不必担心她的安危了。 左长乐深深的朝着她的身影望了一眼,随即便掠出了王庭。 他早就在王庭里留下了暗卫看着柳若言。 再加上,他一早便派人盯着司侍的一举一动,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司侍的异动。 只是,这次他不想现身让柳若言知道自己暗中保护,他想看看,柳若言究竟想做什么。 蛮南没事,不过是支撑不住从树上摔了下来。 他现下是越来越期待大婚了。 在背后想暗中与司侍搭线的柳若言,在面对他时,那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从他在古武对她莫名心动,再到她来到身边,一直都是他在用形势强留。 没关系,他想明白了,只要柳若言留下,她想在他身边玩什么,怎么玩,他都奉陪到底。 既然他许诺过无数次的诺言,她不信,那他就用实际动作来证明好了。 这一夜对有的人来说很是漫长,比如柳若言。 对有的人来说又很短,比如司侍。 任谁在家中庭院忽然被仍进去四个不知生死的人,都只怕是会手忙脚乱。 尤其这四人,还是他暗中培养的得力手下。 看到这四人的模样,司侍便清楚,他的谋划失败了。 这世上果然不是你想要谁死便能要谁死的。 司侍眼里的寒霜沉的可怕。 他一个人站在庭院里,盯着手忙脚乱处理血迹,照顾伤口的下人。 忽而笑了。 这是洛南王对他的警示,而这洛南王亦是有些意思。 第528章 发落,另有深意 司侍这样想着,不想却牵动了心神,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提起袖子去擦拭嘴边的血迹,却越发感到生命的流逝。 司侍不觉一愣。 这时,他院中的手下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司侍将手背在了身后。 “主子,人已经带下去治伤了。柳若言那边,还需不需要……”手下做了一个扼住咽喉的手势。 司侍神色凝重,忽然摆了摆手:“她没死,左长乐救了她,这便是说,他一早就开始防范我。再想下手恐怕很难。而且,我这身体……” 司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心腹走上一步:“主子,您可不能有事,咱们的大业还未完成!您要的长生不老药一定可以炼出来的!” 司侍自嘲笑笑,忽而他眼角瞥到在角落里一个人影急忙缩了回去。 那是柳书琪。 是了,今晚是柳书琪带着人前去的,现下人都受伤回来,她自然是怕受到责罚。 见司侍的目光瞟过来,柳书琪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属下,甘愿受到责罚。”这话说得根本就不真心,柳书琪眼里的怨恨清晰可见。 司侍静静看着她,神色冰冷。 “把面纱摘下来。”司侍冷冷道。 柳书琪依言摘下面纱。 她虽然一身黑,嗓音被毁,但她的的确确还是个美人。 尤其是自打他救了柳书琪以后,为了在关键时刻派出这枚棋子,他平日里是让柳书琪在面纱下的脸上做了伪饰的。 这也是为了不引起旁人对柳书琪过多的关注,又能让她跟在他身边名正言顺的做帮手。 “叫你做这些事,你都做不好。”司侍冷冷的看着她,虽然他知道昨夜不管是谁去都不会讨到好处。 “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用?”司侍的语气淡淡的,却捏着她的生死。 柳书琪一下子就慌了。 “主人!我,不要死!求求主人不要杀我!”柳书琪十分清楚,现下她靠着司侍的地位才得到了许多东西,而司侍一句话就能给她完全收回。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司侍嗤笑一声。 这一声似落在柳书琪心上,令她又惊又怕。她蓦的反应过来,立刻道:“大人有何吩咐,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再不敢出纰漏!” “好。”司侍挥手示意心腹去取了一张画像来。 心腹取来扔给柳书琪,“这张画像上的人你可认识?” 柳书琪急忙展开,这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男子画像。 这面上的男子身着异服,五官粗狂,眼神凌厉狂傲。 柳书琪一见之下便心生畏惧。 “不,不认识。” 司侍淡淡道:“你现下就可以熟悉一下,他便是你日后要伺候的男子。”见柳书琪面上一怔,司侍讥讽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将你救回来就是这般干养着你浪费米粮吧?” 柳书琪浑身颤抖了一阵,看看司侍又看看画像上的人。 她的命捏在司侍手里,她现下须得活下去。 “我,我愿意。”柳书琪没有挣扎多久,便颤抖着说出这般话。 司侍静静看着她,“你从此便自由了。” 柳书琪猛然抬头惊诧:“主人,您说什么?” 司侍指着画像上的人:“你以为我是随便将你扔给一个不知来历的人羞辱你?呵,不,我是要让你用尽浑身解数去勾引他,魅惑他,去让他为你颠倒听你吩咐行事。” 柳书琪镇定下来:“主人是要属下做什么?” 司侍摇了摇头,嘴角浮着一丝淡淡的凉薄笑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你拥有了权势,你会发现,这世间没有你做不到的任何事。到了那时,你想做什么?” 柳书琪眼里闪过恨毒:“杀了柳若言!不!我要让她被我踩在脚下,对着我求饶!我要日日看着她对我低三下四的哀求我饶她一命!日日夜夜!” 司侍的神情看不出满意与否,很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下去准备吧,日后,你就跟我再无任何瓜葛,你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自己有那个本事。” 柳书琪的神色有些茫然,但还是更快的磕头跪谢走人。 司侍瞧着柳书琪的背影吩咐道:“但凡这些年我库里有的上好敷面的女子所用都给她拿过去。” 心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大人,您不给自己留点后手?就这么放她走了?日后控制不住她该怎么办?” 司侍叹气:“我既救了她,就早知道会有让她离开的这一天。” 司侍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阴桀的谋算:“这不是在救她之前就预料到了吗?放她出去正是能为了乱这北狄的天。” 心腹迟疑着问道:“那画像上的人是……?” 司侍望着晨阳初升的天色,“是瑞阳国的国君。” 瑞阳地处北狄以南,古武之东,因临近海域,国小民弱,因此瑞阳国选择依附古武。 长久以来世人都很少单独提起瑞阳国,早就将瑞阳视为了古武的附属。 “若是柳书琪成为了瑞阳国的国后,以她的心性,她岂能容忍瑞阳被踩在北狄古武之下。虽然定是以卵击石之举,可我倒好奇她会做出多么恶毒的事情来。” “可别小看了女子的心肠,若是抓住了男子的心,足以颠覆这天下。” 清晨的微凉气息窜入他的心肺间,司侍忍不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准备一下,入王庭,我要去见,柳若言。”司侍平复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王庭内,又是新的一天。 柳若言与蛮南堵在住处的门前,神情不虞的盯着带着一堆宫人侍女前来的夜澜儿。 夜澜儿身后的宫人手上都端着好些日常用具,且都是新的。 除了这些,后面还有几样摆在庭院的落地瓶与一些贵重的赏玩物件。 夜澜儿的神色有些冷,被柳若言拒绝了之后,也并未在说什么,只是反复叫柳若言好好想清楚,当真不要这些东西? 柳若言示意蛮南,蛮南会意站了出来:“皇子妃,您身后跟着的这些人,知道的是皇子妃与我家姑娘亲厚,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安置,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子妃急着掩盖昨夜的事呢。” 夜澜儿语气有些冷漠的懒散:“昨夜我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亦是大皇子叫人送来的。你们要是不收,那便不收吧。不过你可想好了,我这般好说话,他可不会。” 柳若言便在这时拨开蛮南,神色淡淡道:“不过是昨日夜里风雨大,吹落了几样器皿,让我这侍女惊慌之中发出尖叫惊扰了王庭上下。皇子妃这般赔礼是为哪般?我方才说不收便正是这个意思,该是我们赔礼道歉才是。” 夜澜儿一顿,随即傲慢道:“算你识相。” 她大手一挥,身后的人又跟着她走了。 第529章 达成交易,他不关心么? 夜澜儿收了东西回到殿中,尚宫渊将她上下一瞧,语气便有些不善:“东西没有送过去?” 夜澜儿语气微讽:“怎么你送东西,她就要收不可?” 尚宫渊沉声道:“她不要,你为何不进去将东西放下就走,她们主仆可只有两个人。” 夜澜儿嘲讽道:“昨夜你是怎么得罪她了,今早还让我去给你挽面子。她向来有主意,我要是像你说得那样放下东西就走,还不知道她会怎么还回来!” 夜澜儿瞧着尚宫渊一脸凝重的模样,又想起昨夜大雨,心下便生疑,该不是尚宫渊想对柳若言不轨吧? 夜澜儿这般的神色,尚宫渊岂能看不出,他皱眉问道:“她没要东西,可还说什么了?” 夜澜儿越发落实心中猜测:“她说是自己侍女没有规矩,夜半尖叫惊扰了王庭,还要来找咱们赔礼道歉。” 尚宫渊一拍桌子:“她真这么说?” 夜澜儿淡淡嗯了一声。 尚宫渊心下生怒。 这就是说柳若言不肯妥协给他这个面子了。 柳若言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听说昨夜她不知怎么还硬是说动了王庭侍卫。 有王庭侍卫见证,她二人住处昨夜确实被贼人光顾。 原本他这里只是个闭门不出能遮掩过去的小问题。 现下,柳若言住处却无丝毫守卫看护,这便是他的失职了。 本来想立刻着人过去将柳若言住处上下换新一番。 做些面子功夫。 但夜澜儿居然没将东西送过去,甚至连自己的意思都没领会。 夜澜儿看着尚宫渊这副烦恼的模样,不觉冷笑:“昨夜听说你将她房外的守卫都撤走了。这件事原本也好遮掩,只是可惜她昨夜说动了王庭侍卫跟着她过去。无论她想做什么,你这个失职是失定了。” 尚宫渊心头根本不惧,他并未将柳若言放在眼里,只是忌惮着这件事会影响到他在北狄王心中的印象。 他深吸一口气,隐隐压下心头的暴怒,不觉有些对司侍埋怨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来禀报说是司侍来了,求见柳若言。 求见? 尚宫渊心下的怒气微微平息了一些。 司侍还知道放低姿态那就好。 尚宫渊挥手便放人进去了。 司侍孤身一人走近,便看到柳若言站在偏殿门前。 两人视线相对,皆从中看到了一丝防备。 “你果然来了。”柳若言意有所指,她还以为是昨夜那人帮她带话的结果。 司侍却以为柳若言是指他派人暗杀不成现下过来妥协的事。 司侍点点头,冷冷道:“你说的话,本座信了。你想要什么?” 顿了顿,司侍有些嘲讽道:“你马上就是洛南王妃了,身份贵不可言,你不去求洛南王偏来求我,岂非有些本末倒置?” 柳若言不去理会他的挖苦,却是道:“我要你手上的情报人手为我所用,不是洛南王,而是我。” 司侍眼中遽然迸发出光亮,他甚至语气有些急切:“这便是你的所求?哈哈哈哈。” 柳若言冷声道:“你笑什么?” 司侍收敛了笑意:“当真不知该说你是情深还是情寡。洛南王知晓吗?” 柳若言冷声道:“与你交易的人是我。” 司侍眼中闪过一瞬的欣赏与热切,随即又极快的收敛好。 “好。你大婚后随时可来我府上,我同你交接。” 柳若言未曾察觉这话中的郑重,便看着他的眼:“我信你。只要是有关北狄的大事你尽可以询问于我。” 司侍神色有些暗淡:“有的事是天注定,还要知晓那些事有何用?” 从他今晨吐血开始,他便能感觉到身体的败坏已然是不可扭转的。 再没能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了。他再怎么挣扎都无用了。 柳若言神情微微一肃,这话说得已经颇有几许深意。 怎么感觉这个人忽然一下就不一样了? 先前他身上的神秘气息总归有几分缥缈。 今天这话说出来倒真有了几分味道。 便在这一刻,两人倒终于达成了一致。 待司侍从柳若言的偏殿出来,尚宫渊有些不快道:“你惹出来的烂摊子,可收拾好了?那柳若言好生狡猾,要将我也拖下水。这本是小事一桩,若是父王因此对我坏了印象,那便得不偿失了。对了,你还得在父王面前多多替我周旋一二。总归是因帮你所致。喂!你听到了吗?本皇子在与你说话!” 司侍静静的瞧着他从急切到有些气急败坏。 方才缓缓道:“知道了。大皇子殿下。” 司侍走出大皇子宫殿却并未去替大皇子解决后患,而是径直出了宫。 于是在王庭侍卫禀报了柳若言住处所存在的异状并上报给北狄王后。 北狄王当下便很生气,派人叫尚宫渊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索性,尚宫渊之前的疏通还是有些效果。 这前去勘察的侍卫只说是,柳若言的住处似乎遭了贼,索性发现的及时,只损失了几样器玩。 北狄王大骂尚宫渊对于防卫上的不上心,又怪他平日里未曾约束手下,致使有人胆敢前去欺辱待嫁的王妃。 说着说着,北狄王就想起来尚宫渊刚为了自己的夫人来闹过求情的事,越发觉得这的大儿子有些混账分不清主次。 干脆亲自派了人在柳若言住所外保护。 又上上下下大张旗鼓的寻找那个贼人。 结局自然是没有寻到。 但柳若言因此获得了王庭内外一致的关注。 毕竟北狄王也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女子。 柳若言得了这个消息,在点偏殿内等了大半天。 终于等来洛南王府的人送东西来。 柳若言见来人拿着王府的令牌却是个不认识的小厮。 便有些气闷。 左长乐难道就没听说此事?他竟然毫不关心么? 正想着,柳若言便打开盒子,里面却放着一枚能贴身收藏的匕首,还配有软鞘。 以及一张纸条。 若遇危险,唤王府暗卫。 柳若言方才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收了。 左长乐该是在她身边安插了暗卫保护。 柳若言一念及此,心下甚是欢喜。 可当她坐下时,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左长乐既然知道她在王庭危险,却为何不亲自来看她? 第530章 被遗忘的事,要你作为报答? 柳若言收了匕首,又想了想,觉得大约是自己瞒着左长乐与司侍已经达成了交易,心虚,便难免对左长乐的举动过于在意了点。 柳若言想了想,走到窗前,试探冲着天空唤了一声:“救命!” 果然,立刻便有兵器叮铃咣当的响着破空而来,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回应:“王妃!” 柳若言赶紧道:“无事!是我想试试现下你们距离我有多远。” 那声音客气道:“王妃多虑了。” 这回,柳若言听出来了这是首领的声音,遂放下了心。 左长乐人没有来,但他的心意可是昭昭。 柳若言一面劝着自己要镇定不要想太多,一面回了一张信笺。 洛南王府里,左长乐站在廊下看着身侧的人来来回回为着他的大婚忙碌。 心下却十分的冷静,好似在看着旁人大婚一般。 便在这时,季礼常忽然面带微笑走了进来,一拳砸在他肩上:“想什么呢?” 肩上有点痛,左长乐目光落到季礼常身上。 这段时日都没见他了,一来是他有事,二来却是他不喜欢受束缚。 两人进屋坐下,季礼常感慨着看着周围大红的布景。 “折腾这么久,总算是要大婚了,且北狄王迁就你特意按照古武风俗布置,要我说就该布置成红色,你瞧瞧多喜庆!若是弄得一片惨白,我这心里看得真是别扭!可谁叫北狄以白为尊呢?不说了!来来来,给你看看我这次要送给柳若言这丫头的贺礼。 说着季礼常拿出了一沓账册。 “这些是我手下海运船队,生意往来,等你们大婚之后就交给她掌管。我就等着每年吃红利,安度晚年。”季礼常十分满意的将账册往他跟前一推:“且有她这位贤内助帮你,你日后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都可有她转圜。” “海运?”左长乐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猛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的生意在海域边上屡屡受挫?” “那是之前……”季礼常有些不满。 左长乐冷冷看着他:“这海上的生意原是朱家在做。那朱明是找过你了吧!” 季礼常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随后又有些不满:“你这是何意?不是,总不能她成婚之后,就不能出去见旁的男人了吧?” 左长乐语气凉凉:“柳大人可是曾起过心思将柳若言许给他。” 季礼常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出。 但他经历许多,转圜的话张口就来。 “嘿嘿,那更好了,到时候给柳若言身边安排上两个王府守卫,任凭她去哪都跟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朱明那小子,柳若言已是他人妇,你看这样好不好?” 左长乐一顿,又若无其事道:“既然他愿意将海上生意分一杯羹给你,那便收着吧。改日若再见到他,向他道谢便是。” 季礼常啧啧啧。 左长乐抬手给两人倒了茶水,状似随意道。 “左家家主如何说?” 季礼常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口:“说起来有点怪。你上次离开古武京都的时候,他来相送,直言明说图的便是这与北狄的生意。可过后我私下里想了很久,他何必呢?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左长乐点点头:“此事,我私下亦是想了很久。此次借着大婚,便想当面弄清这件事。他可说了愿意来?” 季礼常神情舒展:“那是自然,不过他说他要替你准备贺礼,会晚些到。” 左长乐淡淡道:“好。”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季礼常抬头望着四周,感叹道:“这里比起你在金陵左家时可要好上太多了吧?” 左长乐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触动。 季礼常便带着几分试探道:“你与北狄王,王后,相处的如何?我听闻他们二人对你极好,你这心里可该没有芥蒂了吧?” 也唯有季礼常这般亦长亦友之人才会问起这般的话。 左长乐不觉心里一动,便说出了真心的话语。 “我若说我总是心中不甚亲近,你会否觉得我有些拿乔?”左长乐淡淡问道。 季礼常一怔。 “我是一年之前从金陵左家离开前去古武京都的吗?”左长乐问道。 季礼常点头:“不错,我是在你动身之后,接到家主的信,才正式借着清风阁与你相见。” 左长乐淡淡道:“我总觉得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两人说到此,忽然外面进来一个下人,手里捧着一封信笺。 “王爷,这是从王庭中传来的信笺。” 左长乐接过,展开。 那正是柳若言的回信。 劳君记挂,不胜感激,大婚日渐,君可安否? 季礼常凑过来,“呦呵,准王妃这是记挂着你呢。” 左长乐将信笺揉成一团,语气微冷。 “她还真是沉得住气。” 说罢便撂下一句:“府上客房多,你自便吧。” 而后,左长乐径直出去了。 是夜,柳若言刚吹熄了灯,蛮南也出去替她带好了门。 忽的房间中的灯悠悠然亮了起来。 柳若言猛然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分明是男子的身影坐在桌子边。 黑衣蒙面,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但那眼睛并未看着她,察觉她醒了,便立时站起来退到门边。 “你若敢出声惊动外面的暗卫,我就冲出去杀了你的侍女。” 这声音,沙哑又清凌,柳若言有些熟悉,便是昨夜司侍的手下,放过她一命又传话给司侍的那人。 柳若言面色平静,但紧握锦被的手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那人站得远了些,柳若言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他却能清晰看到柳若言的紧张。 只听他语气带着轻谩:“别以为我想出现在这里,你现下被保护的极好,我有事寻你只能到你房中。” 柳若言咬着唇令自己放松下来:“你想要什么报答?” 左长乐微微一挑眉:“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我听闻洛南王救过你很多次,你可是热情的很,还以身相许?” 柳若言心下莫名,这人冲着他救过她来的,不说出自己的条件,怎么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般套话? 柳若言本对他抱有一丝感激之意,此刻见他将自己与左长乐相比,冷冷道:“你究竟有何条件,说出来就是了,便是我不能做到的,洛南王也能帮你做到。” 左长乐瞧她动怒,却想听她再说得清楚一些,脱口反问:“我要你的人作为报答,洛南王也能答应?” 第531章 拿你怎么办?并不反抗的理由 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要自己的女人,这种感觉着实微妙。 左长乐盯着柳若言,就想看她什么反应。 柳若言冷笑了一声,忽然扬高声音道:“救命!” 左长乐临危不惧,退开两步,避开了从门窗冲进来的自家王府暗卫的第一波袭击。 自家暗卫冲进来之后,还将门窗紧闭就是不想惊动外面的王庭侍卫。 左长乐不过挑上首领过了两招,一个眼神过去,首领就晃神了。 左长乐安然的负手而立,首领恍恍惚惚的轻松制住了左长乐。 满脑子问号,这是要做什么? 这两口子实地演练吗? 柳若言此刻只是庆幸自己因为昨夜的事,到了今晚并不敢脱衣而眠,身上的衣裳还是整齐的。 她下床,却并不过来。 “此人居心莫测,潜入我房中想偷东西,你们将他带走,不要惊动王庭的人。最好废了他的武功,再给他一些钱,让他自己能有钱治伤,伤好后另做它事。” 柳若言盯着这被抓住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倒是颇有几分傲气,一直看着别处不曾与她对视。 “或者,对于你们习武之人来说,废了武功太过残忍了些。”柳若言犹豫片刻道:“不然呢送你去边关,从军。” 说到此处,柳若言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送往北狄毕竟是给北狄增添兵力。 她毕竟在古武生活了许多时候,若是当真两国交战…… 一时之间,柳若言竟觉得无处安放这个人。 她眼中寒光一闪竟是起了杀念。 一旁的首领有些懵。 废了王爷的武功?再给他一些钱?让他另寻他事? 这对夫妻是玩真的吗? 左长乐原本漫不经心的等着柳若言对自己的宣判,却忽然感到一股杀意朝他笼罩过来。 特么的……柳若言动了杀念? 左长乐唇角微微扭曲,死死的克制住了自己想抬头看向柳若言的念头。 他想知道,他的女人是怎么想的? “算了!还是费了武功给他一些钱让他自生自灭罢。”柳若言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选择了这个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残忍的方法。 首领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便带着手下从房中撤出。 待到了暗处,首领立时跪下。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赎罪。” 左长乐揉了揉被扭得有些酸痛的手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依稀飘入首领耳中的似乎好像是这样一句话。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首领浑身一抖,好可怕。 距离大婚还有三天的时刻。 在古武北狄的交界处。 两国极有默契的在边关外空出来一道宽达百丈的空地。 互不侵犯。 此处甚至偶尔还允许两国百姓在划定地区交易两国物资。 柳沐深此刻正背着一个大包袱走出了边关朝着交易区缓缓走去。 他此刻的形象怕是任谁来了都认不出。 皮肤已然晒得黝黑,头发没了以往的一丝不苟,随意挽个发髻垂在脑后,几缕凌乱的发丝飘荡在空中。 身上穿着不知多少日没洗的轻甲,面上也没了以往的从容。 而满是一种沉郁的颓唐之色。 他隐瞒姓名进入军营从最底层的小兵再次开始。 小兵么,被指使去做事是常态。 他背上背着的便是他今日的任务。 从边关百姓那里收缴而来的物资去换取一些马匹和皮革。 自然他背上的东西是不足以换取他们想要的数量的。 这才是刁难,这才是欺辱。 但柳沐深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应下了。 柳沐深不知道的是,便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十分鬼祟的人。 那人盯着柳沐深背上的包袱,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这人亦是柳沐深的在军中的同僚。 旁人都唤他做李疯子。 他从军前是个惯偷,进了军营不敢明目张胆,但却会对落单的同僚下手给自己囤些物资。 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人就拿着刀往自己身上捅。 军中禁止相残的事发生。 李疯子说是被旁人逼得,那旁人又无人能作证。 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还要对李疯子极尽安抚。 这样的事出现过一次,便是上头没有证据也没办法不好对李疯子做什么。 近几日来,他盯上了柳沐深,皆因柳沐深自打进入军营以来沉默寡言又不像有后台的模样。 连着几次被老兵指使去做事也是毫无怨言。 李疯子便觉得这人极好欺负。 怕是经过了什么事,意志消沉,不懂反抗。 他最爱找这样的人下手了。 李疯子将身上妨碍行动的东西都收好。 随即快步从另一侧绕到了柳沐深前方。 柳沐深只顾埋头走路,冷不防看到有人挡住了去路。 他抬头一看,双眉不觉有些轻皱。 李疯子的大名谁不知呢? “你想干什么?”柳沐深低沉的声音响起,却也是消沉的。 李疯子更添了几分把握。 “喂!你身上的东西拿出一半来给我!”李疯子趾高气扬道。 柳沐深没说话,但那双眼睛的疑问和强硬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李疯子,冷笑着从身上摸出那把刀,嗖的一下扎入地面。 “没听懂?能看懂吧?打劫!凡是我看上的,你就得留下一半!不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李疯子狠话撂得顺口,便是笃定了柳沐深不敢拼命。 若是敢拼命有几分血性,怎会不声不响被那些老兵欺负? 便在这时,柳沐深忽然开口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轻颤和微微的隐痛。 “在军中,我听过你的名号,也见过你用刀扎进自己腹中的狠厉。你见我不曾反抗那些老兵,便觉得我定然很好拿捏了是吗?” 柳沐深将背上的东西放下,语气转为平静:“我不反抗是因为,他们毕竟是古武的士兵,便是去换物资也是为了补充军中所缺。你呢?你平日里诓来的东西都拿去了哪里?” 当然是拿出去花天酒地了! 李疯子居然被他的话带着思路拐向了花楼里的姑娘。 “你管那么多呢!”李疯子收回思绪,不屑道:“不敢反抗就说自己不敢,非要给自己头上安个大义凛然的名声,你倒真是虚伪!” 李疯子向前一步,喝道:“这堆东西,你给还是不给!” 第532章 最好的方式,隐忍的温柔 柳沐深盯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李疯子眼神里闪过狠绝,“那就别怪我了!” 李疯子拔出了他的刀,柳沐深身上没带兵器,不躲不闪,只一双眼睛镇定的看着李疯子朝自己冲过来。 李疯子的刀在距离柳沐深约一尺之距时,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柳沐深怎么还不躲? 这特么的一刀下去得将人砍成傻子! 距离柳沐深约一寸的距离时,李疯子对上了柳沐深的眼睛。 这眼睛……居然镇定如斯!像是吃准了他不敢真的动手一样! 李疯子有些红眼,你特么太看不起人! 刀锋掠过柳沐深发丝在将将砍在柳沐深肩膀上。 柳沐深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沉痛,他趔趄一下随即又站稳。 肩膀很痛,不过却没受伤。 李疯子在最后关头,将刀背朝下换了过来。 这一刀没有见血,疼痛却不减半分。 柳沐深倒抽一口凉气,只感觉自己肩上锁骨处怕是要被敲断了。 李疯子,见他半边身子都抬不起来。 将他猛地推倒在地,接着便自顾自的翻找着包袱里的东西。 “哈哈,这个玉碗怕是将军赏得吧!好!值钱!” “这个匕首寒酸了点,不过胜在手工可以。” “哇,这是什么!运气太好了吧……” 李疯子碎碎念,根本就没有将一旁的柳沐深放在心上。 边感叹边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挺有骨气的呢,吃了我一刀这么镇定,还以为你有什么后手?呵呵,我真是想多了!” 柳沐深捂着肩头的痛处,抬眼看着李疯子,眼里满是克制到极点的冷。 他声音似有些魔障,低低的沉喃,“是不是……只有杀人……才能换来安宁……” 李疯子没听清,他也无心去理会,他兴高采烈挑完了大半的值钱玩意,正得意洋洋的想拍拍屁股走人。 却在这个时候,凌空传来凌厉的疾响,一道长鞭破空抽在李疯子身上。 那鞭子上带着倒刺,刹那间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李疯子登时疼得嗷嗷直叫! “是哪个天杀的敢动老子!” “是我。”一道平静沉稳的女子声音在两人不远处响起。 柳沐深在听到这声音时,不可置信的扭头朝着来人看去。 是林静嫣! 林静嫣面容有些憔悴,但一双眸子清亮的吓人。 一身软甲在身,手执长鞭风尘仆仆的模样。 只这一眼,柳沐深便瞬时软了心肠。 他迅速的收回视线,隐隐有些颤抖。 “把他的东西给我放下!”林静嫣厉声道。 李疯子此时便是不想放,也没力气拿着走了。 他恨恨的瞪了柳沐深一眼,撂了一句狠话,“柳沐深,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让女人给你出头!你给我等着!”捂着伤口飞也似的跑了。 柳沐深忽然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他连地上的东西都不想捡了,只想快点跑。 林静嫣却忽然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柳沐深茫然中忽然想起,林静嫣身子弱,挥鞭对她来说实在是极为吃力的一件事。 傻姑娘啊。 柳沐深闭了闭眼,缓和了情绪快步走上前俯身查看她情况。 “你终于肯过来跟我说话了!”地上的林静嫣忽然睁眼拽住了他的衣摆。 柳沐深被她眼里的热切一烫,整个人就想逃避。 “你,你跟我说句话!你便是说你不要我了!想要同我解除婚约也好!”林静嫣声音带着哽咽。 “你什么都不说清楚!也不见我!是想拖着我,害我无法安心嫁给旁人是不是!你是要存心害我一生不得解脱是不是?” 柳沐深仿佛心底最深的隐秘心思被拆穿,他情不自禁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顿了半响,柳沐深艰难开口道:“你与四皇子……自小一起长大……我想着你该懂我的意思……我若是走了,你们正可以……。却是我不好,没有勇气同你当面说清楚。” 柳沐深不敢再看她,转过身去,慌乱道:“我算什么呢?论出身不过是个妾生的!便是爹没有将我当成庶出,旁人却不会。我若是跟你成婚,日后旁人定然是要议论你的!” 柳沐深说着又想走,林静嫣急切的抱住他的双腿:“你骗人!若是你当真想同我断绝关系,天下之大,你何处不可去?却非要来边关从军?” 林静嫣睁大双眼与柳沐深垂下的眼眸对视。 “你无非便是因为,此处是明帝掌控的薄弱之处。你从军,亦是有机会以军功出头!” “你临走时,语焉不详,便是对我心存试探!想瞧我究竟是何种心思!” 说到这里,林静嫣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我却是直到今日才发现了真正的你竟是这般的为人!你往日里对我的只怕才是虚情假意!” “柳沐深,你只怕从没有爱过我罢!” 柳沐深浑身一颤,却是沉默了下来。 “柳大人的儿子,柳若言的哥哥,岂会当真如此简单?”林静嫣软了语气。 她实在是很疲累了。 良久,柳沐深忽然低下身子,将她紧紧的抱住。 “谢谢你。” 林静嫣鼻头一酸,她千辛万苦换来的便是这一句谢谢么? “我什么承诺都给不了你。”柳沐深声音苦涩,“我现下只想好好的先活下去。” “我在牢中时,明帝派人来过。”说起这事,柳沐深已然很是平静。 “他若是与你联姻,那当真是天作之合。不仅成就一段佳话,还能拉拢镇国将军,更能制衡莫太师。” “他是个惯于隐忍的人,只是我瞧着他并非是那种安于守成的国君。与北狄终有一战。” “有句话你没说透。柳若言,我的嫡妹,现下就在北狄,不日即将大婚成为北狄的洛南王妃。” “我在边关确实如你所说,但亦有一部分是为了她与双亲。” 林静嫣怔住了。 她已然彻底明白。 若是柳沐深当真与她成婚,镇国将军必然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可真到了北狄与古武交战的那天,柳沐深便逃不开一个出战二字。 届时他身处风口浪尖上,若是旁人得知柳若言与他的关系,柳若言便真的能安然无虞吗? 林静嫣想明白了这些,失神道:“你待他们真好……” 柳沐深轻轻伸手拂过她发顶乱发,轻声道:“这也是我能待你最好的方式……” 第533章 走着瞧吧,细微的不同 冷风拂过的感受便是如此吧。 有些清醒亦有些余热萦绕。 林静嫣伏在他怀里,心下生出一股别样的情愫。 “镇国将军已去往京都,你怕是不能在此处多停留。快些回去吧,莫叫镇国将军担忧。”柳沐深低声道。 林静嫣听他说起正事,猛然挣开,站起来。 “我知道,此次我是偷偷出来的,应是不会有旁人知晓。”顿了顿,林静嫣眼中显出厌倦之色:“反正留在京都里也是整日里听旁人在耳边嚼舌根,还不如出来,若是从此以后都不用回去就好了。” 柳沐深皱眉:“镇国将军那里……” 林静嫣语调有些冷,“我爹回京自会面见陛下,我自幼体弱,一病不起不能见人被送往外面调养也是常事。这些个借口,你当我爹不会么。他不知么?” 听着林静嫣这般的语气,方才察觉出林静嫣语气里的幽怨。 柳沐深又想说对不起,却生生忍住了。 他目光落在地上散乱的物件上,随即像是找到了事做一般,立刻蹲下身子开始捡拾。 林静嫣一时也不想跟这个木头再多说,便一起蹲下帮着收拾。 不过片刻便重新收拾好了包袱。 柳沐深往她身后瞧了瞧,见她像是孤身一人的模样,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点散碎的银子硬塞进她怀中,而后便转身毫不留情的朝着交易区走去。 便这样了么? 林静嫣捏着银子,气得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在距离两人交谈十丈远的几颗树后,匿着一人,那人面无表情的将方才看到的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记载了下来,绑在了飞鸽上火速传回了京都。 不过半日,皇城里,金碧辉煌的宫殿内。 夜凌风展开探子带回来的密信。 私见柳沐深,两人相拥,说话约有半刻。而后分别,去往边关小镇客栈住下。 夜凌风神色淡淡将密信交给身旁随侍太监,太监很有眼色的传给了镇国将军,请他一览。 镇国将军神色分毫未变,反而淡定的将密信扫一眼而后笑道:“让陛下见笑了。” 夜凌风摇头:“无妨,只是柳沐深半分交代都未给静嫣,便连夜跑了,至今都城里还传着静嫣被人悔婚丧失颜面的事。你就半分不怪?” 镇国将军想了想道:“他此时只怕是想着先挣一个前程出来,否则,日后便更是要被人指着后背说他依靠女人。这样也没什么。” 夜凌风冷冷道:“他的前程都在朕一念之间。” 镇国将军淡淡笑了:“陛下说笑了。” 夜凌风面上有些不好看。 镇国将军也太直接了。 从前他这般没什么,现下这般却是有些不顾君臣颜面。 且,大约是镇国将军身上的气势太盛。 他只是往这里一站,夜凌风便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林静嫣入宫的,哪怕是他承诺后宫只一人。 夜凌风皱了皱眉,“将军可知,朕若是再寻不出一个适合的女子,莫太师便要亲自推举他挑选的美人入朕的后宫了。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这次便不能像从前那般么?” 镇国将军什么都没说,面色平静的跪了下来。 夜凌风见不得这般肃穆的样子。 皱眉挥手:“起来!起来!动不动便跪,难道朕是那般喜欢见人下跪的?” 夜凌风没再提起此事,又是与镇国将军说了些旁的,便让他先回去第二日再来。 镇国将军出宫之时微微叹气,今日还是未提让他回边关之事。 殿里的夜凌风面色亦是不虞,他并不想娶莫太师给他敲定的美人。 若是真的要选,他觉得林静嫣倒是不错。 走着瞧吧。 夜凌风在心下冷冷的想着。 大婚日近,柳若言在王庭里越发的脱不开身。 王后身边的蓝衣嬷嬷整日拉着她给她叮嘱,后日要当着王庭所有臣子的面行礼拜谒,是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而柳若言却是挂心着另外一件事。 柳父柳母却不知何时能来。 等大婚之后须得让他们二人隐得远远的。 还有杜鹃绿夭等人的下落,须得一并打听了。 可惜似乎这世上的婚典都有这么一条,成亲双方不得在婚前相见。 岂不知这更会加重了她心中的忐忑。 蛮南比她还要慌乱,大约是第一次经历这般的大事,再加上夜澜儿这几日拨了一半的宫人来打下手。 蛮南几乎就没轮到干什么活。 两手空空的蛮南心下十分不踏实。 不停在屋子里翻捡着摆盘的瓜果,衣柜里的大红嫁衣,并后日穿用的一些小零碎。 前生她也是嫁过的,不过那时是期待与忐忑。 今生便是忐忑与羞涩。 这么忐忑了一整天,便是再坚强的女子都有些受不住这等心情的激荡。 好容易挨到晚间,身旁的人都出去了。 屋子里清净下来,总算是能消停一些。 柳若言心中却另有打算。 这几日夜澜儿每日都会往她这里来。 通过最近的相处,柳若言发觉,夜澜儿与尚宫渊之间闹得越来越僵。 若是尚宫渊在宫中,她面上不显,嘴角却会不自觉的微微绷着,仿佛如临大敌一般的姿态。 若是尚宫渊不在,她整个人身上的沉郁之色才会好些,举手投足之间也会比往日自在些。 这几日的夜澜儿每每过来,眼神低沉,嘴角微微抿紧,这副神态正泄露了她有些紧绷的心绪。 有何事能令夜澜儿这般忧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孤身一人处在王庭。大婚之事,她对周遭都便比平日里要多留心敏感些。 想来唯有尚宫渊才能令夜澜儿这般波动。 她半月前出得那个主意,已然奏效,那两个夫人被贬为了宫人,吃穿用度大不如前。 尚宫渊先开始还对这两人十分维护,有什么好吃好用好玩的都会赏下去给她们。 这两人便还如以往那样对其他人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夜澜儿便在一日遣两人去给王后送东西。 这两人也不傻,去见王后之前换回了普通的装扮。 但是两人的耳铛却忘了拿下,被王后看出端倪,王后当下装作不知,直接将两人打成了一个偷盗重罪。 第534章 大婚前夕,补身补气补血…… 听闻尚宫渊在两人行刑回来后颇是关怀了几日。 只是当尚宫渊再去寻这两人春风共眠的时候,却没了以往那股兴致。 两人住的不似以往却也大不如前,尚宫渊的起居饮食所用所穿哪里简陋过。 那两个夫人还指望着尚宫渊怜惜,却没想到尚宫渊见到两人的住处后,终于认清了这两个夫人现下是个什么身份,根本半点也配不起自己,这天下有身份的女子难道还少吗?于是半夜便回了主殿。 打那日之后,尚宫渊很是消停了几日。 而柳若言也清晰的从夜澜儿来寻她的举止中感到了一股隐隐的意气风发。 而这样表面和谐相处着的两个夫妻,她却在近日感到夜澜儿身上萦绕着凝重的气息。 “救命!”柳若言冲着窗外低声喊道。 几息之后,六道黑影破窗而入。 第一个进来的人满头大汗,急急道:“王妃?” 柳若言从窗后踱步出来带着点歉意:“我是有事寻你们。” 这人便是王府的守卫首领。 他长吁了一口气。 “王妃,有何吩咐?” 柳若言指了指外面:“这几日你们都在我窗前?可有发现尚宫渊有何异动?” 首领怔了一声,斟酌道:“王妃觉得大皇子有什么异动?” 柳若言点点头:“大皇子妃近日似乎有些担忧大皇子。可最近,大皇子除了开矿之事,也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人担忧的。” 首领反应很快:“明白了,王妃请静待。” 说着,这六人又退了回去。 屋里安静得仿佛如无人来过一般。 左长乐的反应极快。 柳若言这般的示意。 在大婚前一天,王府里的管事亲自入王庭带着一个大木盒来寻柳若言。 “王爷说知道了,已经派人去查了,让王妃不要挂心。”管事将盒子里的各种炖补的汤品拿了出来摆在柳若言眼前。 管事的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道:“老朽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回瞧见新郎这般重视新娘子,为新娘子考虑的。王妃您瞧这,补身子的,补气的,补血的,还有提神醒脑的。虽说大婚前才补有些临时抱佛脚之嫌疑。但这正是为了王妃能享用到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春宵一刻。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王妃快喝了吧。” 话说完,管事的咳咳咳连着咳了三声,随即便站了起来:“瞧我这一口气憋得!难受!出去透口气!” 说着,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柳若言面上亦是涨红,左长乐怎让管事的传这些话。 她不要面子的吗? 他不要脸的吗? 管事的出去了,柳若言心道,她才不要喝这些东西。 便推给蛮南。 谁知蛮南红着脸道:“姑娘,你莫欺我不懂,现下要成婚的人是您不是我,我,我先出去了!” 柳若言:“……!!” 洛南王府里,明日要用的宴席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等天黑再天明,那大婚仪式便可正式开始。 此时的左长乐一扫前几日的空茫之感,心下总算是有了些踏实的感受。 他回到自己书房,因他所住的主院已然被布置成了新房。 今夜大约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日的独居日了。 左长乐十分镇定的用手一一试过桌子上的那些汤碗。 补身补气补血提神醒脑…… 他当然不会那么无聊送这等东西给柳若言。 只是他需要人进王庭一趟,便随便找了个借口。 恰好,季礼常这两日专门就停在厨房捣鼓这些东西。 径直将捣鼓出来的东西分做了两份,给他这边送了一份,剩下的便给了柳若言拿去。 不多时,管事的过来回禀说柳若言看到那些补汤喜不自胜,虽然没有当场服下,但亦是面上一片绯红,显然已经是领会到了王爷的真意。 “我的真意……”左长乐低着头瞧了瞧桌子上的补汤顿时也没那么反感。 “既然她如此欣然……”左长乐微微敛眸,伸手端起桌子上的几份补汤一饮而尽。 “我自然不能令她失望。” 管事的这等年老成精的人物顿时也情不自禁的红了面皮。 王爷着实是……厉害。 左长乐淡定的让管事带着扫荡一空的汤碗下去。 过了片刻,便有暗卫闪身进来。 “主子,大皇子私下派人堵在了陆路与水路。像是在等什么人,只是看那架势却并非像是迎接。” 左长乐手指在桌上一敲:“派人盯着,必要的时候出手拦下。” 那暗卫想了想道:“主子,左家家主按说应该到了,只是到了如今接应的人仍旧未见家主身影。” 左长乐面上凝肃:“再等等罢。” 转而,左长乐又问道:“柳若言双亲呢?可接到人?” 这暗卫犹豫了一下道:“王爷,柳大人说他们二人会来的,但他们只愿远远看一眼女儿,往后便将她托付于你。日后再不相见,只要各自安好,得知王妃时时年年都是平安的便足以。” 左长乐微微有些动容。 柳世忠是难得一个明白又通透的人。 也是一个真正为了柳若言下半生幸福考虑之人。 “将他们接到王都之中,随他们心愿。派去的人务必保护好他二老。” 那暗卫交代完这些事,却不立刻便走,还有些犹豫之态。 左长乐淡淡道:“无论多小的事,只要与王妃有关,你尽管说来。” 暗卫遂禀道:“王妃从前的一个丫鬟叫杜鹃的,听闻了一个从古武京都行商落脚之人说起京中的变故之后。失踪了。” “失踪?”左长乐讶然,但他很快颦眉思索了一番:“京中传闻中可是说柳沐深下落不明,林静嫣闭门在家?” 暗卫点点头。 左长乐心道,这八成便是去寻林静嫣了,大约杜鹃是想通过林静嫣寻柳沐深吧。 这暗卫禀报完了便退下了。 季礼常这时冲了进来。 一脸的兴奋:“长乐,你将我亲手炮制的汤品饮完了?呵呵呵,祝你明日得偿所愿哦。” 左长乐静静的看着他,嘴角慢慢翘起。 “你这么多年,为我操劳,其实……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第535章 大婚前夕,被捉弄的王爷 季礼常觉得很是欣慰,仿佛是自己亲自照看的一株小苗长大了懂得回报他了。 但左长乐面上的笑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 季礼常不由得有些警惕,便多问了一句:“你要送我礼物,为何不早说?” 左长乐淡淡一笑:“你不也没早告诉我么。” 说着,左长乐打了个响指,外面进来个暗卫。 他怀里抱了一摞画像。 左长乐指了指季礼常,那暗卫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塞到了季礼常怀里。 “这些是我这些年为你挑选的与你年龄相当之人的画像,家世财力平生都在上面。” 季礼常有些吃惊,这手里的东西大约有四五十张,且每一张上面都在画像旁详细的描述着此人的性情喜好。 “不,不用了吧。我都这般年纪,怎好去祸害那些小姑娘?” 季礼常吃惊的模样还不自知。 左长乐又补充道:“哦,对了。这么些年也没见你身边有女人,也不知你的喜好,没办法各种款式的未婚女子我都为你准备了一些。” 季礼常望着手中这么一沓的未婚女子有些头晕,虚心请教:“不知你都是怎么给我选的?” 左长乐娓娓道来:“譬如,你年纪已大,万一就喜欢个知冷知热的类型,那些爱作天作地的小姑娘你并不喜欢呢?这里有五人皆是一婚与夫家和离,性情温婉,只是因为看不惯夫君在外花天酒地,性子是极好的。” 季礼常飘飘然的哦了一声,顿时一种男子气概升起,“女子在家为夫君操持家业,侍奉公婆,多么的辛苦,身为男子更该保护妻儿,岂能因此花天酒地不思进取?” 左长乐淡淡道:“说得好,也就是说你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带着一个两个拖油瓶了?这里还有五人,皆是因为夫家重男轻女,被夫家休弃的。” 季礼常走南闯北见得多了,登时便叹了口气:“这也是可怜。” 左长乐又道:“不过,我揣测着你未必喜欢良家女子。你有时不还与人去青楼中谈生意么?” 左长乐又捻起五张:“这五人都是各地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分的多才多艺。我寻思着你大约也是喜欢的。” 季礼常咳咳两声,一派端肃的模样:“那只是欣赏。” 左长乐便又拿起五张:“你一人独居这么些年,见过的女子也多了。能令你入眼看上五息的女子都在这里。” 季礼常倒吸一口凉气:“这你如何得知?你收买了我身边的人?” 左长乐嗤笑:“还用收买?瞧你这副想着隐退的模样,而我却风华正茂,听谁的不听谁的,一目了然。” 季礼常瞪大了双眼,这说法真是清新脱俗,好无耻。 然而还没完,左长乐又扒拉出五张。 “这几个是这些年里住在你隔壁曾经对你有意,却被你无情拒绝的几个女子,她们可是为你独居至今,我寻思着,你万一就喜欢吃回头草呢?” “草……”季礼常也不知道自该不该发火。 左长乐见他一副憋屈的模样,笑了笑,用手点了点剩下的:“知你喜好独特,这剩下的女子里,大多在当地很有名,身上亦是背负着被旁人所排挤的名声。” 季礼常皱眉:“小子,你在耍我?” 左长乐淡淡道:“比如,双手过粗,力大无穷,毫无规矩,双脚太大,性子粗野……” 说着,左长乐看也不看便精准的从最下面的几张里挑出了一张画像,放在了最上面。 “这个人,你要不要仔细的特别的留心一下?” 季礼常没有低头,面上收了方才的玩闹笑意,冷冷道:“为什么?” 左长乐语气淡淡:“这个女子简直便是集你的喜好于一身,像是专门为了你而来。一,她未嫁人之前流落青楼做过清倌,也学了一手琴艺傍身。成亲后相公整日花天酒地,她婚后生有一女,曾与你做过邻居,曾在少年情窦初开之时与你告白倾诉,被你拒绝之。现下被人休弃一人独居至今,独自抚育女儿。名声极为难听,泼妇,天足,克星,粗野无状……” “够了!”季礼常低下头,松开了手,怀里抱着的那些画像随即散落。 他准确地抓住了最上面那张,也是他心心念盼了很久的那张。 “你这份大礼,我记下了。”季礼常唇下的胡须轻轻抖动,不能平静。 左长乐轻声道:“回去歇着吧。” 其实现下正是白日,但左长乐知道他需要一个借口。 季礼常点点头:“我这就回去歇息一会!” 书房内一时又回归安静。 左长乐心下却觉得异常满足。 此时此刻倒是很想将柳若言抱在怀里好生的…… 嗯? 不对!打住! 左长乐少有的面色一变! 季礼常在那汤品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现下当真便觉得身上有些异样! 可他明晚才能大婚! “季礼常!”左长乐的语气里饱含着咬牙切齿的克制! 没想到,这时门外传来季礼常恢复如初的声音。 “哎对了,小子!忘了跟你说了,老夫我看了这么多少年郎,谁是新手谁是老手那是一目了然!你去你衣柜下的小匣子最下面寻一本书。那才是我要送你的礼物!哈哈哈!” 左长乐脸颊处浮上淡淡的红晕,这让一贯清朗儒雅的他看上去竟有了几分鲜艳可口之色。 鬼才要去找那礼物,用脚趾想也知道那必然是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 左长乐坐下来,将桌上茶水饮尽。 慢慢打坐调息。 季礼常就站在门外啧啧称奇。 他下的补品其实并不厉害,只是左长乐内功属性为赤阳,因此才有反应而已。 他知晓左长乐这么多年仍旧是小初手一个,便想让他微微的体验下这等烈火烧身的感觉,好不至于在新婚之夜手忙脚乱感觉陌生。 他当真是一片好心啊。 便在这时,洛南王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管事的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带着一点焦急道:“王爷!王后赏赐下了三位美人说是要王爷……开荤!” 第536章 退回美人,大婚始 门外的季礼常顿时感觉自己玩大了,王后居然在这个时候送来美人? 他颇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砰的一声,门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让她们走!”左长乐的声音,低沉清冷中带着一丝烦躁。 季礼常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 一旁的管事苦笑应声:“王爷,这是王后送来的人,您不出面,根本不好打发。” 季礼常心虚的讪笑着:“那什么,长乐,我先下去再替你看看明日的布防!你且放心,便是你今日当真出了什么乱子,也决计不会传入柳若言那丫头的耳中……” 话还未完,季礼常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人家小两口还没成亲呢,更别提柳若言还是他的义女了。 今日若真的左长乐接受了王后的美意,便有些打柳若言的脸了。 “算了算了,我就不参合了,你自己看着处理罢!”说完,季礼常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管事的惊了,左长乐长发束冠,一身黑缎金丝镶边的长袍,令整个人多了一份沉凝华贵的大气,眼中也多了几分令人不敢靠近的威仪。 如果忽略他面上略有些绯红的双颊话。 左长乐冷声道:“若是今日那些女子进了府,明日婚宴上该将她们如何安置?原本她就势弱,若再有闲言碎语,她该如何自处?有些事,不需要请示。你自行就可决断!所有福祸,自有洛南王府在其后替你担着!” 管事的深吸了一口气:“是。” 左长乐瞧着管事忽而问道:“王后派过来的阵仗如何?” 管事的一时之间还没切换过来,啊了一声,忽而反应过来,诧异回道:“王后派了一辆辇车,将三位美人藏在其上。也是到了门口才有人上来敲门,说了王后的旨意,大约这一路是没什么人看到的。” 左长乐冷哼一声,面露不屑。 他与王后寥寥数面,却已看明白她的心思。 王后故意悄然送这三位美人来。不声张不显露,便是笃定了要他收。 他若大张旗鼓将人送回去就是伤了王后的面子,若是收下,就是伤了柳若言了。 左长乐闭眼片刻,缓过身上那阵异样的感觉。 “将人送去王庭。”左长乐淡声道。 管事开口道:“王爷?” 左长乐的黑袍一甩,人进往水房处走去。 撂下轻飘飘的下半句:“转赠于王上。” 管事的深吸一口气,这实在是个好招! 也不用他自己亲自出面了。 于是这三位美人,赶着天黑被送到了王庭。 北狄王一听来龙去脉就笑了,人留下,在左长乐大婚之后便送还给了王后。 是夜,夜似沉渊,星似梦。 柳若言原本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蛮南进来给她点了一点安神香。 檀香气息萦绕在侧,柳若言恍恍惚惚中似乎走入了一处熟悉的屋子。 那好像是她成为夜凌华正妃那天。 她一个人端坐在铜镜前,回想着她的这小半生。 想着想便有些糊涂。 她这是怎么了?跟谁大婚? 她记得这一世的夜凌华早已死了。 忽然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子。 来人身穿一身黑,面容却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明明就站在门口处,却给她一种离得很远的错觉。 忽然,来人面容在一片氤氲中变化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 “成亲?你是盼不到了!你的命早该禁绝于此!纳命来!” 不!不要! 柳若言惊恐的看着那人化成了一团雾气朝着自己飞袭过来。 猛然一睁眼,柳若言便看到头顶上那绣了飞凤的帐顶在眼前晃动。 一瞬间回到眼前事。 她就要大婚了。 从这里开始便是真正的与前世再无瓜葛。 天色渐明,柳若言还未睁开眼,便被人推起来梳洗打扮。 她身上穿了一身红色的凤冠霞帔,很是明艳的装扮,令她整个人面若桃李,艳光逼人。 一时装扮完毕,那梳妆的老妪在她耳边低声道:“为王妃梳妆的活本该由王妃母亲来做。但老奴来前,王爷说了,王妃双亲已在王都内安排妥当,今日必定能让王妃见上一面的。只是王妃双亲不愿久留,亦不愿多添事端,便由老奴代劳了。” 柳若言本不是多么多愁善感之人。 却不想这样一句话却忽然令她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那老妪连忙安慰道:“王妃可千万忍住了,今日大婚,是喜事,万万不可哭的。” 柳若言随即绽开了一个笑,将眼角的泪意逼了回去。 其实她心中已很是熨帖了。 左长乐令这熟悉古武风土人情的老妪前来,言谈之间令她仿佛生了一种错觉。 她现下还是在古武。 正在胡思乱想间,老妪端了一碗水晶汤圆过来。 柳若言用手试了试手温,不曾想却还是温热的。 老妪冲她笑笑,便伸手给她喂。 “王爷特意嘱咐了,让你吃上一些压一压肠胃。等他过来迎你之时,又要去见王上拜谒宗堂。在王庭中与众臣子一一打个照面,才能回王府呢。这大半日下来,王妃的身子未必撑得住。” 柳若言听到这话时,正乖乖张了嘴含了一颗汤圆。 闻言,瞧瞧老妪的面色,见她果然是一脸心疼,其他不知的模样。 不由得暗自面上一红。 左长乐这人当真是暗度陈仓的好手。 还特意着人提醒她身子未必撑得住…… 我谢谢你啊! 柳若言吃了几颗汤圆,老妪收了碗筷。 这时,门外传来宫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宣唱。 “洛南王前来迎亲!” 柳若言便是一慌,正要吩咐蛮南给自己戴上盖头。 老妪伸手拦下,道:“王妃今日大婚沿用的已经是古武的习俗,这一身红在王庭中好不刺眼。在未出王庭之前便要注意些。” “等下拜见群臣,不可覆面。” 柳若言倒是无所谓,便点点头。 老妪在一旁瞧着柳若言端坐在床榻前,不必刻意就有的一番高华气度。 心下暗赞。 容貌倒还罢了,要紧的便是这举手投足之间的大气。 北狄习俗并不在女子意是否抛头露面,柳若言今日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若是气势上落了下风,日后亦会连带着洛南王都被人诟病。 幸而,柳若言很能适应过来。 第537章 抱 不多时,身周奇异的安静下来。 一人的脚步声从外稳稳当当的传进来。 柳若言原本有些微忐忑的心情便在此刻得到了安抚。 她抬头朝着门口处望去。 恰好撞进一双含着笑意又朗若星辰的眼中。 左长乐今日甚为不同,果然也是一身红色风流,衬得整个人面若冠玉。 更多了几分英气。 于是她亦是温温柔柔的一笑。 左长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失神令她猛然心跳加速,方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再起波澜。 却在这时没有了盖头的遮掩。 那一双眼便似直直闯入她心间,挥剑砍伐,猛烈的气势几乎令她有些想逃避。 微微错开眼。 左长乐便踏着一室的安静走到她身前。 原本需要在此处闹上一闹阻一阻新郎的流程被简化成了,众人下跪目送两人离开。 柳若言刚想站起。 却冷不防,左长乐欺近身前,知她不敢对视,便在她眼风余光处留下一个促狭的笑。 随即,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柳若言有些吃惊。 周围宫人有人惊呼出声。 柳若言终于忍不住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你这般抱着我,我当真是半分威仪也没有!你倒是给我留些面子啊!” 左长乐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我这般才是在给你挣面子。” 顿了顿,左长乐神情一凛,肃然道:“我觉着,你有些重。” 柳若言登时便要挣扎着下来,一边没好气道:“我顶在头上的这凤冠,若是落了下来砸到脚,只怕我下半生就要拄着拐杖了。你且想想重不重。” 左长乐再一顿,顿时手上加重了力道将人收在怀中。 柳若言挣扎道:“仪态……仪态!” 左长乐忽而压低了声音,带着七分温柔:“别动,我抱着你轻松些。你再挣扎倒让旁人看笑话了。” 这时周围整齐的响起宫人的恭祝声。 “恭贺洛南王!恭贺洛南王妃!” “恭贺王爷王妃新婚!” 在这一叠声的恭贺里,左长乐微微笑着,抱着他的人踏出了这处偏殿。 夜澜儿与尚宫渊站在一旁随行观礼 夜澜儿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远去。 尚宫渊阴沉的笑笑,随即呵斥道:“莫看了,再看你也不是柳若言。” 夜澜儿冷冷道:“你也不是洛南王。他可以这般肆意,你行么?” 尚宫渊彷如被踩了痛脚的猛虎,怒瞪着双眼就要发作。 夜澜儿连他看也未看,便迈步跟了上去。 左长乐将柳若言抱至王殿外。 将她放开,替她整了整衣襟。 而后身边的宫人替两人宣唱。 柳若言定下心来粗略朝里面一看。 便见到左右两列均是密密麻麻的人。 正中纯白之色的白玉王座上,坐着的便是北狄王。 北狄王看上去颇为威严。 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个慈父的温情姿态。 身后左长乐轻轻在她腰间一拂。 柳若言便迈步走进来。 左长乐紧随其后。 没想到两人走了没几步远,两侧臣子们便有人低低的交头接耳起来。 座上的北狄王似是也看出了什么,皱眉开口道:“你二人停一下。” 柳若言脚下步伐微微一滞,身后左长乐却不停,轻轻将她一推,两人仍旧一前一后朝着北狄王面前走去。 左长乐沉声道:“若在拜谒之时打断或是停止,于你我姻缘不利。”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有力。即是说给柳若言听,又是说给周围的朝臣所听。 柳若言此时隐隐察觉到左长乐刻意让她走在前面,似是别有意图。 两人走至王座下,拜过北狄王。 北狄王一改先前那副颇有些慈爱的面容,板正着脸对着柳若言道:“你可知方才洛南王让你走在前面,这是犯了忌讳的。你嫁与的是王室男子,自然不能学北狄的民间女子,在夫君面前僭越。现下你知道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左长乐神色不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北狄王会这般刁难。 柳若言亦是一派镇定:“回禀王上。民女嫁与洛南王,自此以后,便不仅仅是一个人。民女背后便站着洛南王。既然王爷在此等重要的场合让民女走在前面,亦是说明,王爷愿意成为民女的支撑和倚靠。敢问王上,可有错?” 北狄王笑了,睨了左长乐一眼,开口道:“这话是洛南王教你的?他倒是替你思量周全。” 北狄王无心听柳若言再分辨什么,便挥了挥手:“见过朝臣便去见王后罢!” 左长乐一手揽过柳若言,有意无意隔开了北狄王的视线。 而后两人向着朝臣拱手施礼,再由朝臣回礼道一声洛南王、洛南王妃。 至此算是得了北狄朝堂的认可。 待到王后处。 两人行过了礼,王后的视线从未从左长乐身上移开。 左长乐十分坦然的与王后对视。 王后困倦的闭了闭眼,由她身边的两个嬷嬷赐下吉物。 “你们下去吧。” 柳若言觉出王后的冷漠不由得担忧得看了左长乐一眼,心下不知这对母子之间又生了什么事端。 王庭之中,除开大皇子尚宫渊已成势力,其余的几个夫人所生皇子年岁皆是未曾长成,不足为惧。 便是有这等需要他们抛头露面之事在前,亦只是觉出几分热闹。将柳若言好奇的打量。 柳若言,见那几个小皇子眉眼间满是不解世事的懵懂,一时心下生出柔软,便伸手从一旁守着的侍女盘中抓了一把新鲜果仁递了过去。 却不想王后身后的几位夫人立刻着急的将这几个小皇子揽在怀中直往后退。 王后看到这一幕,只是嘴角淡淡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却也未出声。 左长乐本已停下来等着柳若言。 见状,走上前,将侍女手中的盘子接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将之倾斜,盘中的果仁零零碎碎洒在了脚下,滚了一地。 王后眉眼间都是冷漠:“淑夫人,自己的孩儿怎么管教如此不严,冲撞了洛南王?” 那淑夫人不情不愿的跪下朝着王后认错。 那被淑夫人揽在怀中的孩子眼里满是震惊,盯着地上的果仁几乎要哭出来了。 第538章 三拜,今夜与你清醒共度 柳若言回身走到那位淑夫人身前,对着那小皇子笑了一下。 而后亮出掌心的那把果仁。 小皇子面上的神色瞬间犹如阴转晴的天气,立刻破涕为笑,接过了那把果仁。 奶声奶气道:“谢谢嫂嫂。” 左长乐没说什么,待她走近之后,却是毫不避讳的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两人走出去一段,还能听到身后那位小皇子的哭声,和哭闹着要吃果仁的声音。 柳若言轻声问道:“你与王后发生了何事?王后在场,那位夫人岂敢真的纵着自己的孩子放肆?连一把果仁都不敢要?” 左长乐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她:“我在等左家家主,他应当会知道些什么。我记得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却唯独记不起我刚去古武京都那一年的事。我身上应当还有什么秘密是不为人所知的。要不是王大夫再三肯定我身上的蛊毒理应全解不留痕迹根本不会伤到记忆,我亦是不会多心。如今瞧王后这个态度,只怕仍旧与我身世有关。”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王庭口。 高头大马,红鸾嫁车。 随行的送嫁队伍与王庭之中的赏赐便随着这些排场穿街过巷,在一片丝竹声乐之中缓缓化作人潮朝着洛南王府涌去。 这是今生的喧闹,却在这陌生的土地之上给了她安心的感觉。 便在这时,就听得嫁车旁的左长乐忽然朝着她说了一句:“坐稳了!” 随即,柳若言便感到一片红云朝着自己头顶盖下,是盖头,垂下的四角正好将容颜遮住。 这么一遮盖,果然四下的人潮便少了几分议论多了几分遗憾的唏嘘。 不多时,两人来到洛南王府。 不知何时回到嫁车旁的蛮南一脸紧张的将柳若言扶下嫁车。 正要进门。 左长乐却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他朗声道:“今日本王与王妃成婚,乃是天作之合,这第一拜,应是先拜谢苍天,得以令本王与王妃相识于微。” 说着,左长乐过来亲自牵住了她的手,在靠近她时,低声道:“随着我一起拜,岳父岳母两位大人正在对面高处。他们二人能看到你我的心意。” 柳若言心下颤动,反手握住了左长乐。 左长乐与柳若言二人并肩而立,双双对着王府门外,苍穹大地深深一拜。 一旁的百姓都自觉的让开。 左长乐与柳若言二人正对着的方向却正是一处小楼。 二楼窗内,白氏有些激动的握着柳世忠的手。 柳世忠伸手捻着胡须看似一派镇定,实则手指都在颤抖。 “第二拜,要多谢我北狄的百姓。”左长乐定定看着四下怀着好奇之情观礼的百姓。 “本王是个怎样的经历,只怕大家都知晓。王上赐我洛南王的封号,可我却未有一日尽到为上者的责任,只愿从今日起,本王能与诸位共同创立一个平稳的盛世。” 柳若言心下一动,跟上左长乐的动作,两人俱是向着四下再一拜。 便是这一拜令周围的百姓有些懵了。 便有胆大的人出声询问:“洛南王爷!古武近段日子可是狼子野心啊!我们想要一个太平盛世,那便避免不了与古武打仗!可你身边这位王妃,那是古武出身的吧?” “王爷,你该如何自处?不知王妃与古武断绝了关系没有?” 左长乐微微一笑,对这等刁钻的问题早有准备。 但柳若言却在这时,按了按他的手,触到他身上皮肤相接之处,发觉左长乐身上烫得很。 只是眼下来不及多想,柳若言便走出来隔着盖头道:“各位的担心自有道理。只是我既然嫁给了他,自会爱他所爱,尊重他之所想。况且我与他之间并无牵扯国家大事。我只是嫁给了一人厮守而已。” 左长乐头一次当众听柳若言说什么爱他所爱。 心下一阵激荡,差点不能自持。 只觉得浑身越发滚烫,非柳若言不能解。 “日后对于古武该当如何,本王自有决断。只盼着两国之民都能安居乐业再无争端。”左长乐说完,牵着柳若言又面向古武方向,“那处是你我相识的地方,亦是你我过往有牵连的所在。” 柳若言心下明白,那里不仅是她的来处,也是左长乐不能忘怀的成长之所。 两人缓缓再拜。 周围百姓一片默然。其实北狄与古武相杂多年。 互通有无,若不是什么家国大事的牵扯,普通百姓当真不愿意随随便便与古武人为敌。 等两人直起身子,人群中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好。 紧接着,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声犹如声浪掀起狂潮,在洛南王府门前久久回响。 在这独一份的热闹中,左长乐打横抱起柳若言大步走入了王府。 柳若言在盖头下回头朝着对面望去,恰好看到双亲在打开的窗户内冲着她微微而笑。 这景象仿佛与前世形成了重叠。 只是前世父母双亲眼中尽是担忧,不见半点喜色。 今生,却总算是得见他们二人真心而笑。 左长乐将柳若言一路抱进主院房中。 一直闯入主院新房内。 左长乐将她放在床榻上,便要离开。 柳若言急切的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热了?” 左长乐被她扯住衣衫,回过头来,神情古怪问道:“你觉得我是发热了?” 柳若言猛然掀开盖头,有些着急的看着左长乐的面容,想确定他是否是真的身体抱恙。 却没想到左长乐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幽深。 柳若言这才惊讶的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捂住了嘴,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鬼话! 左长乐已然动了情欲之念,只是外面还有一场大宴等着他。 他瞧着面前的柳若言,红唇艳丽欲滴犹如寒冬中绽放的一枝清梅。 生生再度忍住了自己的欲望,伸手在她唇边轻触了一把。 “这府上的人你随便使唤,备好醒酒汤。今夜,我想清醒与你共度。”左长乐沙哑的嗓音带着成年男子的魅惑,那双眼如电如炽。 登时叫柳若言红了脸颊,憋出来一句,“你,你少喝些罢。” 第539章 新房内外 左长乐深深看她一眼,却是慢条斯理道:“只怕是不能。今日我高兴。不过……我定然能撑到回来见你。” 柳若言只觉他放在唇边的手指滚烫,带得她更觉臊得慌。 眼看着左长乐整个人已经一步踏出去了。 忽而又听见回转的脚步声。 左长乐从衣柜最下方摸索出一本包了封皮的书。 随手递给她。 柳若言迟钝得接过,疑惑看向他。 左长乐嘴角浅浅一勾,带着若有似无的几分诱人魅惑。 “你先瞧瞧,若有不懂,等我回来,可随时切磋一二。” 这话说完,他刚要迈步,又再次折回来,将柳若言头上的凤冠取下,冲她一笑便走了。 若是平日里,柳若言尚不至于反应如此混沌。 但今日她又惊又喜,种种情绪萦绕于心,脑海中已不甚清明。 又见左长乐还记得她抱怨凤冠太重,又对她一笑,更是别平日多了几分亲密。 她嘴角不自觉也挂上了一个笑,低下头,捧起那书琢磨。 切磋一二?莫非这是个棋谱? 柳若言颇觉怪异,随手翻开一页,见是一篇密密麻麻的字,好似是个话本的模样,待要细看。 房门外蛮南的声音悄然传进来:“王妃?现下可方便奴婢进去服侍?” 柳若言扬声让她进来。 却见蛮南红着脸端了许多东西盛在托盘上拿了进来。 有合欢酒,有一瓶膏药,还有零碎的两样小碟子上摆着拇指大小的糕点。 蛮南将东西放下,道:“这合欢酒有合欢的寓意,在新婚之夜饮下是极好的。这两样糕点是给王妃垫底用的,今夜……王妃大喜,不可吃的过饱。至于这膏药……乃是给王妃,给王妃……用得伤药……” “什么?”蛮南的声音越来越小,柳若言几乎听不到。 蛮南咬着牙道:“总归这是季大人交给奴婢,要令奴婢转交给王妃的。季大人还说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王爷喝也已经喝了,今夜王妃便忍忍罢,受些苦,只要过了这一夜,日后……哎呀!王妃,太羞人了!奴婢还有事做,奴婢这就出去给王妃备下一些热水!” 是说左长乐喝酒的事么? 柳若言将那书丢在一旁,想起左长乐说得要醒酒汤的事。 倒是觉得季礼常这个义父是个细心的。 今夜左长乐喝了酒,若是举止之间狂浪一些,那她确实是要受些苦。 大约前世的记忆着实不太美好。 柳若言琢磨了下,便决定亲自给左长乐去熬一盅醒酒汤。 眼下只不过是正午刚过,她还要在新房中等上大半日。 熬了汤回来,她还能再小睡一会。 这般想着,柳若言便打开门正要走出去。 不想,在转弯处却撞上了一个似乎正在抹泪的背影。 且这背影还有几分熟悉。 正是馨雨。 馨雨毕竟会武,耳力过人,在抽噎的间隙猛然察觉不对,回过头来见到是柳若言,不觉一怔。 随即馨雨变了脸色。 这场景着实有些尴尬和丢人。 “王妃……不在屋里等王爷,出来做什么?”馨雨语气生硬道。 柳若言哦了一声,反问道:“我想给王爷做一盅醒酒汤,敢问厨房在何处?” 馨雨随手一指,柳若言脚下纹丝未动,面带嘲讽:“那个方向是茅厕吧?” 馨雨一怔,随即冷笑道:“王妃何必故意消遣我。” 柳若言淡淡一笑:“我在这王府中住了有些时日,自然是知道这厨房在哪,方才也只是随口问问你。我是怕你不熟,走错门。” 馨雨恼怒:“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是将我想成了那等不知廉耻的女子么?” 馨雨越急,柳若言面上的神色越是更加的淡:“那你出现在我与王爷的新房外是做什么?便是王府守卫都在主院外守着。你既不是丫鬟也非侍婢,我倒是不信新婚之夜,王爷还钦点你在窗外保护?” 馨雨瞪大了眼睛,她是万万没想到柳若言也有这般刻薄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左长乐失忆的时候,令她送柳若言回古武。 她那时对柳若言的态度是极尽的疏漫无礼。 现下,竟是给报回来了。 馨雨到底自傲,面上立刻涨得通红,想要分辨几句。 却不想,柳若言又轻飘飘来了最后一击:“或者等下王爷回来与我洞房,你想在外面听着?这倒也不是不行,只要王爷愿意……” “够了!我……我知错了!我这就出去!”馨雨感到,自己面对柳若言是彻彻底底的落了下风。 而且,她确实存了一点别的异样小心思。 却不想她给某些人没有添成堵,却把自己堵糟心了。 柳若言瞧着她狼狈的身影,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 对于同为女人的情敌便是只要比情敌更加的不要脸,这比什么地位手段都要管用。 柳若言不知道是不是左长乐特意下过命令,这一路走来她是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尤其小厨房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常用的醒酒汤用料便封在一个罐子里。 柳若言取出一份慢慢烧了水熬着。 不多时熬好了,柳若言又端着这份醒酒汤回到了新房中。 汤盅在桌子上摆着。 柳若言将蛮南端来的点心一口一个掂了掂肚子,只恨她身上这身嫁衣极其的贴合她腰身。 她不敢多吃亦不敢换别的衣裳。 好容易将房间里的东西消遣完了。 柳若言又想到今日与双亲的惊鸿一瞥。 她心有预感双亲是不会踏进王府这个门的。 一则太过扎眼,二则柳世忠毕竟曾是古武的朝臣,便是一朝辞官,亦是要小心言行。 柳若言这样想着心中好受了许多。 饱食后的困顿袭来,柳若言打了个哈欠,一连唤了几声蛮南都不见有人应。 实在撑不住,便靠在床榻边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等再睁眼,天色已然有些昏黄了。 前庭处的喧闹小了一些。 便在这时,新房的门开了,蛮南一脸紧张的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份粥。 “王妃,前面的席面就快散了。王爷喝了许多酒,被人抬着去净房了。王妃快喝了粥,准备迎王爷吧。” 柳若言接过粥,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冷恰正好。 “为何这大半日都不见你的人,你去了哪?”柳若言疑惑道。 第540章 新婚之夜 蛮南带着几分委屈:“王妃当奴婢不想么……是管事的将奴婢叫了出去。说是要奴婢现下就适应不要距离王妃太近……” 这理由…… 柳若言觉得这大概是左长乐给管事的交代了什么吧。 蛮南抓住机会赶紧道:“王妃别多心,跟王爷无关的。不过奴婢不能待的时间太长,管事的还在外面等着,王妃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柳若言:“……” 蛮南见柳若言似在沉思,便道:“王妃?” 柳若言咽掉最后一口粥,将碗放下。 “那你便打盆水来放在这里吧。”柳若言吩咐道。 蛮南很是高兴:“是。” 不多时,蛮南打来了水,便退了下去。 这番折腾过后,天色擦黑,而庭院的喧闹声彻底不见,周围清静的很。 柳若言走到铜镜跟前,不知左长乐何时会回来,心下有些微微的忐忑。 待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粉妆覆面,到底有些难受,便想先洗把脸好透透气。 她将衣袖挽起来,打湿了面容,又用胰子慢慢的揉搓着脸。 净了面,柳若言捧起那本左长乐给的书,正打算仔细的看看。 便在这时。 新房的门被推开了。 柳若言抬头望去,便见左长乐换了一身白色绣红纹的衣裳,一身醉意,脚步踉跄着走了进来。 她急忙下床过去要扶。 却不想左长乐一个转身干脆利落的将门关上,上了栓。 柳若言这朝他奔去的脚步就显得有些急切。 却见左长乐背靠着门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轻声的笑了起来。 “我方才走之前交给你的东西,你可有乖乖参悟?” 这话语条理十分清晰,一点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柳若言还从没有见过喝醉酒的男子,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左长乐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 便顺着他的话答道:“还未来得及看。” 顿了顿,柳若言又觉得不对,正想走过去看看他是否真的醉了。 左长乐忽然缓缓抬起头,轻声道:“别动,叫我好好看看你。” 这么一抬头,柳若言便知道,左长乐这是真的醉了。 哪里有人说话不看人的? 柳若言觉得有些好笑,但未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走近他,带着几分调侃:“我就在这,你看吧!” 左长乐冷不防柳若言凑得这么近,一时反而看不真切了。 他揉揉眼睛,有些懵懂,忽然伸出双手捧住柳若言双颊,还带着醉意的薄唇缓缓靠近,低低轻喃道:“我是自己一个人,回主院的。没有叫任何人跟着。也没有人看出来我喝醉了!不对,我没喝醉!” 柳若言忍不住轻笑一声,难得见到左长乐这般的模样,竟有几分像是眷恋温暖的雏鸟。 心下不由得被激起了几分柔软。 “好,你没喝醉。你还能自己找到新房的门,真的很厉害。” 左长乐笑了。 笑容发自真心实意,十分晃眼,柳若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些都罢了,可左长乐掌心贴在她面上的温度有增无减,柳若言只觉得今晚开始有了些心惊肉跳的味道。 左长乐忽然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 柳若言被他呵出的气息整得有点晕,好像她也跟着沾染了醉意一般。 便在这个当口想起了那醒酒汤。 凉是凉了,凑合喝吧。 谁让他今日主院里没有一个下人。 柳若言将他扶到桌边坐下,将碗推过去。 左长乐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 柳若言见状真是又有些心疼又有些甜蜜。 “这是凉的呀,你怎的喝得这么急?” 柳若言甚少用这等又娇又软的语气说话。 左长乐听在耳中不觉有些燥热,方才喝下去的凉汤便觉得不大够。 殊不知那是因为他体内的药力还未散去的缘故。 “还有凉水么?还要。”左长乐忽然道。 柳若言一怔,笑了开来,便温温柔柔的给他又倒了一杯凉茶。 这连着两杯带着凉意的水下肚。 左长乐脑海中总算是显出了几分清明。 他放下茶杯,默不作声,忽的抬眼朝着柳若言看去。 纵使他现下小腹内燥热如火,可他面上愣是不露一丝端倪。 左长乐勉力站起,面上带着淡淡的神情似是随意道:“拘谨了一日,我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紧,等我去换件安寝的衣裳过来咱们说说话。” 说着,左长乐便当真走到柜子跟前寻出一套红色单衣,去床前帷帐后换了。 柳若言有些好笑的看着左长乐似是步履清明的完成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心中暗想,左长乐这怕是忘了自己进来之前已经换过衣衫了。 但看着左长乐已经背着她开始除去身上的衣衫。 柳若言总算盼到了能解下身上嫁衣的时刻。 便也寻了单衣走到屏风之后将身上的衣衫换下。 她这番动静花费的时间有些长。 等她拢好散乱的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一抬眼就与左长乐的视线凌空对上。 那视线幽深极了,也克制极了。 她转念一想便知道他在克制着什么。 又一想到,方才她在屏风后换衣衫,后半段的动静只怕也全部落入了左长乐的耳中。 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两人便是夫妻了,还怕什么呢? 这般想着,柳若言恢复了少许的淡定,坐到左长乐对面。 左长乐淡淡一笑,抬手给她斟了一杯酒。 “合欢酒,好寓意,第一杯,我敬你。”说着,左长乐自己先饮下。 柳若言心道:喝点酒也好,壮个胆子。 便痛快的饮下。 左长乐默不作声再斟了一杯,却是有些叹气:“这第二杯,却是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今日你双亲不愿进府来,外面婚宴时,岳父岳母已然走了。不过你放心,两人无论去哪,都有人暗中保护,直到,这天底下能真正的太平。” 说完,左长乐便又是一饮。 柳若言嗯了一声,也默然饮下。 一时气氛眼见得有些沉闷。 柳若言眼波流转之间却是见左长乐面上隐隐又多了几分醉意。 想到,他毕竟今日饮了太多的酒。 便想起身去看他,不想左长乐看着有些迟钝,反应却快。 在她伸手摸上自己额间时,极其快速的捉住了她的手腕,眼风炽烈,缠绵。 第541章 洞房,拒绝不了 “还有一杯。”左长乐看着她,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又倒满了一杯,递进她手中。 他也拿起了一杯,“交杯酒。” 柳若言凝视着手里的酒杯,面上神情有几许追思。 左长乐的眼像是如同星河一般盛满了她此时的模样。 他道:“来。” 便打断了柳若言此时的妄思。 两人一坐一站,彼此贴近,共饮第三杯。 一时饮尽,视线忽而撞到一处。 便犹如天雷勾动地火,瞬间便燃了两人。 短短几步过后。 床帐跌宕,人影翻腾,便犹如最激烈的春花绽放。 柔软,脆弱,又刻骨铭心。 忽而,帐幔内的动静停了。 左长乐略带着些不悦的声音响起:“这是何物?” 摸摸索索从床帐内伸出一只手,便要扔掉手中的东西。 柳若言的声音适时传出:“这便是你要我好好参详的那本书。不想我竟忘了将它从床上拿开。” …… 床帏内响起翻书的动静。 柳若言的惊呼响起。 还未等她说出什么惊诧之言,便那未完的话语便被被人吞咽入腹,只能发出犹如困兽一般的呜咽之声。 忽而,柳若言发出极痛的一声呜呼。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 便是连床榻都静了一瞬。 下一瞬,打破这寂静的是左长乐。 左长乐情难自抑的低喃声犹如狂潮浪涌一般席卷了柳若言的所有感官。 “柳若言,柳若言,柳若言……” 两人像是一同掉入了无尽的炼狱,只有对方的呼吸萦绕相伴。 不止不休…… 月如钩,星沉似铁,寒光肆意。 后半夜的星辰总是要更冷清一些。 洛南王府的主院内,一道轻声的开门吱呀声在深夜中响起。 门内飘摇的烛光似是惊了一跳,随即缓缓熄灭。 门口的左长乐温柔的看了一眼已然漆黑一片的室内。 将门关上便走到了院子中。 他身上披了一件黑金色的披风,里面仍旧穿着红色的单衣。 墨发披在脑后显出一种饕足后的慵懒来。 左长乐没有等多久,便见到季礼常急匆匆的从主院正门进来。 在灯光的照应下,季礼常的面色有些凝重和焦急。 却在抬头看到左长乐这般模样时,微微一皱眉。 等他走到跟前,上下将左长乐这么一过眼,忽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一派镇定。 “你小子这时间,还挺长哈。天刚摸黑你就遁了。这会月上中天才出来。她人还好吧?”季礼常关切道。 左长乐露出一个冷哼,随即慢条斯理道:“你此时来寻我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季礼常立刻收了调侃,正色道:“左家家主果然遇上了危险。在踏入北狄境内之时,便被人掳走下落不明。” 左长乐疑道:“尚宫渊?” 季礼常点头:“不错。只是我想不明白,便是有人要动手也该是明帝先拿左家开刀才是。尚宫渊将人掳走凑什么热闹?” 左长乐忽而道:“我与柳若言从王庭中出来时,去见了王后。王后那时的态度有些奇怪。” 季礼常不解:“这又有何问题?” 左长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极为沉定的语气说道:“其实我有个疑问,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季礼常点头:“你说。” 左长乐道:“你说我当真是北狄王与王后的孩子?” 季礼常大惊,“你怎么会有这般的疑问?当日是我亲眼看着你掉下去的……” “除了北狄王,我确实感到了几分亲切外,王后那里,却总是让人有些难以亲近。”左长乐淡淡道,“我在金陵左家之时,院子里有个替我铺床叠被的仆随,她日日与我作伴,我虽待她好,但我如今出来在外许久却从未对她产生过任何的牵挂或是思念之情。我与王后之间便可做如此感觉。” 这番话大大超出了季礼常的预料,他琢磨了一下,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王后不是你的亲娘?但,这是绝无可能的!你自小便长在王庭,而且你落水之时,是我亲眼看着你落下去的!而后我趁所有人慌乱之际,一头扎进水里寻到你的踪迹,与你一道随着水流飘出了北狄。几乎九死一生……” 左长乐轻轻扶额,“季叔叔。” 季礼常一顿,“你叫我什么?” 左长乐道:“现下既然是尚宫渊那边抓了人。虽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必能肯定与我有关。尚宫渊住在王庭内,眼下便是抓了人问出些什么,这消息一时半刻也进不到王庭里。我之意,便是先在王庭里布下人手,在尚宫渊往日里常去的地方先布好眼线。尤其是……王后那边。” 季礼常嗯了一声,“我知晓了。你且安心再睡一会。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你再进去歇一歇吧。” 左长乐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哦。” 左长乐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季礼常看过无数次,也不以为意。 便是他走到主院门口时,却忽然醒悟。 左长乐怕是身上的药劲还未过去吧。 也不对!照时间来看,应该早就过去了? 那左长乐是在顾忌什么? 季礼常忽然想明白了,却是面上露出欣羡之情。 真好啊!两人还能这般在一起。 季礼常抱着被自己勾起来的思绪回自己房中了。 左长乐再度返回新房内,烛光已灭。 他不以为意,反而径直走过去坐在床榻边。 床榻上的景象便是现下这般视物不清的模样,他瞧一眼便又有些气血翻腾。 柳若言乌发雪肌映在大红色的新被之上。 被子下是凌乱的床褥。 左长乐轻轻叹了一口气。 新婚之夜,着实有些难熬。 待到后面,他着实无法克制自己。再加上季礼常给的那画册上有些颇为大胆的画面。 以前看着也没什么,可是夜里只要一想到那画册上的人是柳若言。 他心中的欲念便止不住了。 左长乐低头在柳若言困倦的面容上落下一吻。 他并不敢解了披风再度躺进去。 因为他很清楚这新被之下的肌肤是何种手感。 他拒绝不了。 第542章 留有后手,三足鼎立 沉风如醉。 拂过司侍的府邸。 夜已过半,司侍的房中仍旧亮着灯火。 房内是浑身大汗的司侍虚弱的靠在床榻边。 一旁的心腹半是心疼,半是责怪:“您为何还要去参加什么洛南王的大婚,便是您不去,这王庭内外,谁敢说您什么?” 司侍此刻身上便如开了阀的水,不断的往外冒汗。 常言道,汗血同源。 司侍汗出如浆,这一遭极为凶险了。 但看司侍仍有一丝清明在。 他缓缓的抬手制止了心腹的话语。 “布置好了吗?” 心腹不情愿道:“已布置妥当。只等柳若言过来便可开启。” 司侍眼神中划过一道暗芒:若不是他病势忽然加重,何须做下如此布置。 本该由他在幕后亲自的推动着这三大国的运势变幻。 司侍疲惫的垂下眼眸,让心腹出去。 他撑着这身子去了洛南王府,却没见到柳若言。 他向着左长乐敬了三次酒,左长乐看似喝了。 实则都悄然的趁着宴席间的杂乱吐了。 他冷眼旁观这位北狄的皇子,当真是心似明镜。 且他有种直觉,左长乐是知道柳若言与他之间的任何一次单独见面的。 若是这样,柳若言想到他府上来与他交换,便未必能行。 不过没关系,他会逼着柳若言亲自来的。 司侍缓缓的坐下,眼沉如垂暮之年的老翁。 便在这时,心腹忽然焦急的闯了进来。 “大人!柳书琪偷了您救命的挽心草,被属下当场抓获!” 司侍抬起头,方才片刻间的垂暮一闪不见。 他低低的笑起来:“这个柳书琪倒也没有让我失望。挽心草除了能续命之外,还能驻颜解毒,是古武名药百消丹的主要用料。她倒是贪心。” 心腹默然不语。 司侍猛然间气势一整,站起来:“将她带过来,本座有话要问她。” 司侍坐在大厅里等着柳书琪。 不多时,心腹押着柳书琪来到了司侍面前。 柳书琪竭尽全力佯装镇定,却还是微微颤动着泄露了此刻的心绪。 司侍柔声道:“你怕什么?不过是拿了一株挽心草。你就快起程离开北狄了,在这当口你应是知道我不会对你如何。” 柳书琪颤抖着答道:“是……,大人仁慈!” 司侍忽而语调一转,变为阴冷:“我瞧你害怕成了这番模样,怕是知道了我的秘密了?是不是?” 柳书琪拼命摇头,“没有!属下没有!” 司侍冷笑:“你不知啊,那我今日便赏赐你与我共享此秘密!让你带到瑞阳国去,你看好不好?” 柳书琪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大人,属下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属下不想知道这个秘密,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探知这个秘密!” 司侍猛然冷喝:“说!” 柳书琪颤抖着从怀里拿出那株挽心草,放在地上,然后额头叩地,极力保持镇定:“属下,属下只是想带上一颗挽心草……好关键时刻保命用……却没想到,在这颗挽心草的匣子内发现了,发现了一封书信……但,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发现了!属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侍很是满意柳书琪的诚实。 “好孩子,你没有说谎。”司侍语调轻柔,可一双眼睛却透着阴沉。 “那,我便告诉你,那信是谁写的。” 司侍冷冷道:“那是南疆的国君亲笔所书。挽心草除却古武南部生长,便是南疆拥有。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些时日,自是知晓我与古武全无联系。而我,与南疆国君互称兄弟。现下,你可知道你手里的挽心草是怎么来的了?” “知,知道了!” 柳书琪脑子有点混乱,她只隐隐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危险,可她现下只想着保命,暗恨自己为何贪心要去偷那挽心草。 司侍见她混沌,不觉冷冷一笑。 巫医之说本就出自神秘的南疆,只是他在北狄的出身已算是清白,从未踏足南疆。 便很少有人将他与南疆秘术联系在一起。 司侍静静的看着柳书琪,忽然心生一念。 他正有些担忧,若是柳若言继承他所有一切之后,在三足鼎立之中助左长乐一臂之力,他届时人已死,无法控制局面。 他须得给柳若言留下一道破绽。 司侍放松了语气,和蔼道:“好了!你在匣子里看到的东西,我本就是打算告知你的。” 柳书琪跟做梦一般,听到司侍说出不怪她的话。 “谢大人!”柳书琪热泪盈眶。 司侍瞟了跪在地上的柳书琪一眼,并未叫她起来。 “那盒装着挽心草的信和匣子你一并带去瑞阳国吧。记住,不可丢失,也许日后关键时刻,这匣子能帮你扭转瑞阳国颓势。” 柳书琪这些日子来一直都十分委屈。 只因瑞阳国太小,便是她嫁给国君当后又能如何?也比不上柳若言成为洛南王妃来得令人欣羡。 眼下司侍说出这番话,她到底不蠢,急忙连着磕了几个响头,谢过司侍。 而后又便被心腹带下去。 待柳书琪走后,司侍身体忽然抖动起来,良久才发出了一阵沉闷的笑声。 “我当真是个疯子,柳若言,我亲手给你布下的一切,你可别太快逼得柳书琪亮出这绝杀的手段。” 南疆自古以来便是神秘嗜血的代名词。 均是各国私下约定俗成隐隐排斥结盟的对象。 若是有人打破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 便会惹来其他几国联手的抗击。 布下这些之后,司侍感到自己有些虚弱。 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房中。 像是走入了一座无人的坟墓。 洛南王府内,一夜静谧。 天将破晓时分,柳若言自沉睡中醒来。 一睁眼便见到自己的身旁位置是空的。 而桌子上那本该莹莹照映过来的烛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半截。 柳若言慢慢撑着身子坐起。 身体的异样沉重令她有些羞赧。 但昨夜的片段禁不住的还在她脑海中闪现。 左长乐……实在是…… 她着实应付得吃力。 待她坐起,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未着丝缕,禁不住又有些羞恼。 她扫了眼地上,昨夜她的贴身小衣,此刻正无情的躺在左长乐的脚下。 有些远。 她想起身去拿一套新的衣服来穿,可她现下这般样子该如何下床? 第543章 洞房昨夜停红烛 不如…… 柳若言将目光落在床前的纱幔上。 拆一个来裹着。 她正想着,冷不防没注意到左长乐已经转过身了。 左长乐见到她醒来,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轻轻开口道:“在想什么?” 柳若言有些吓了一跳,也是方到此刻才有了一丝自己当真已为人妇的感觉以及日后便要与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现实感。 柳若言本伸手抓紧被角遮掩住自己的手不觉紧了紧。 这番动作尽都落入了左长乐眼中。 左长乐缓缓靠近,坐在她跟前。 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和真诚恳切道:“你瞧,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你有任何心存疑虑之事都可与我直说。否则,这以后日日夜间都是你我二人相对,你又能找谁来使唤?” 柳若言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他说了,那她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那边柜子里我瞧蛮南在里面多备了一套可以更换的小衣。烦请你替我拿来。” 柳若言极力保持镇定。 左长乐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随意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香肩上那么一瞟。 柳若言方才起来就着昏暗的灯光便已经清楚自己现下是个什么德性。 肩膀上有凌乱密布的红痕,她抵受不住左长乐这般直白的打量,将脸别过去,嗔怪道:“快去!” 左长乐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很快便去柜子那处摩挲一阵,取出了一套小衣。 只是他似乎还停顿了一下。 小衣抓到手上,柳若言踏实了。 便是才开荤的男子再怎么需求旺盛,她也不想奉陪了! 她钻入被中,摸索着便给自己穿上。 这个姿势着实不太好系绳带。 等她费劲系好,冷不防一抬头,却见左长乐眼神幽幽的看着她,嘴角还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柳若言心下只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了?” 左长乐却重新坐了过来,放下帐幔。 柳若言更紧张了,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左长乐忽然掀开她脚下的被子。 柳若言下意识便是将脚一缩。 却是被手疾眼快的左长乐一把按住右脚。 气氛陡然暧昧紧张起来。 柳若言有些吃惊。 左长乐薄唇轻轻翕动。 说出的话有些撩人的沙哑。 “我替你……上药。” 上药?柳若言当场就想拒绝,她没问题,为何要抹药? 可却瞧见,左长乐那半边映着淡淡烛光的侧脸上面有些微微的薄红,和他若有似无在她被下打量的眼神。 被子下她的身体某处确实有些隐隐作痛。 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顿时,柳若言慌了!这这这……这怎么可以! “不,不用了,我等下叫蛮南进来帮我上药就可以了!你,怎能如此!”柳若言是真急了,后半段话便有些慌不择言。 左长乐却陡然语气有些酸涩:“我不能如此,蛮南就能如此?莫非在你心里,蛮南要更胜过我?”他手上猛然一探。 柳若言浑身一僵。 左长乐却直直盯紧了她,用鼻腔发出了嗯?的一声,逼问。 柳若言抿住了唇委屈的摇了摇头,她确实感到某要紧之处有些灼刺之感。 眼下这个形势,左长乐怕是不会同意她叫蛮南来帮忙。 柳若言有些疑惑地想到,怎么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不过,她没能陷在这等情绪中太久。 左长乐空着的那只手放到了柳若言唇边,不紧不慢道:“我这只手不得空,烦你将盖子咬开。” 柳若言便是再世为人,对此等事都经历的极少。 她不疑有他,轻启红唇将瓷瓶上的木塞咬住,拔了下来。 瓷瓶不大,左长乐一只手握住,那瓷瓶的沿口正好卡在左长乐的手指上。 柳若言轻咬木塞时,便不可避免的,红唇沾染了一些胭脂在左长乐的手指上,又兼那柔软的触感,着实令左长乐心神不稳,差点又生出一丝绮念。 左长乐闭了闭眼,稳住摇摇欲坠的心神。 两手一起伸入被下,给柳若言上药。 柳若言从未经历过如此羞人的事,她颦着眉,就仿佛正在忍受什么酷刑一般。 左长乐也并未比她好到哪里去。 只是他面上仍旧一派肃然温雅,看起来好像毫无破绽,却细看他耳根处,早已清红一片。 良久,左长乐方才停了手,去盆中净手。 而柳若言便要好得多,药效果然开始发挥,已经不再有之前那般的刺痛感。 她昏昏沉沉的又躺了下去,想再补一觉。 她伸手朝着被子上一搂。 却忽然想到,她方才醒来时,见到左长乐是背对着她站在桌子前的。 他身上的衣衫是完好的。 莫非他竟没睡么?柳若言一边觉得男子的体力当真好过女子,另一边又觉得他定然也该困了。 且她不管不顾的自己一个人睡去似乎也不大好。 于是柳若言便出声叫住了,似乎想出门的左长乐。 “左郎,昨夜想必你也没睡好?你,你过来再歇一阵罢?” 左长乐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却是清清楚楚的反问道:“你要我回来歇息?” 柳若言嗯了一声,随即疑惑道:“你不困么?” 左长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克制与冷清:“不困,你昨夜辛苦,再睡一睡,等早膳好了我来唤你。眼下,我还有事……” 柳若言却不信:“有事?你一整夜都与我待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事?” 左长乐身形顿了顿,慢慢转过身,让柳若言看清他此时的形容。 一派整齐公子的好模样,只是左长乐整个人眉眼间都透着一股燥意。 柳若言顿时明白了,哑口无言。 左长乐却淡定道:“你先睡,我去水房,去去就来。” 于是,这个去去就来,一去便去成了柳若言睡到日上三竿醒来。 他还未出现。 柳若言自在的穿好衣服,唤蛮南进来为自己重新挽上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仍是简单的样式,素简却不失大气温婉。 不多时,蛮南打开门窗,令外间和煦清朗的空气透进来。 在这等静谧的清晨,柳若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弯弯,尽是微笑的模样。 第544章 向着我就好了 早膳的气氛有些怪异。 左长乐比她先到,非常平静的在给她舀粥。 柳若言走进去后,蛮南大约是得了嘱咐,避在门外。 这一桌清粥小菜完全是古武的风格。 柳若言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在他身上一扫。 左长乐又换了一身白底清梅的衣服,整个人越发的清贵卓然。 而她身上这件恰好是红底白梅的新衣,衬得她人比花艳,艳丽之中又带了一丝凌然不可侵犯的清冷。 两人对视一眼。 柳若言佯装镇定接过碗筷。 左长乐忽然停下来看着她:“等下我要去一趟王庭。你在王府里等我回来。” 柳若言正要动筷子的手一顿,抬眼与他对视。 左长乐一派坦然。 柳若言的眼神逐渐疑惑。 这才成婚第一日,又未到回门之日。 且他一人前去? 柳若言试探道:“可是尚宫渊?”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在王庭待嫁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尚宫渊的意图。 左长乐作为失踪被寻回的皇子,在他眼中那定然是一个威胁。 而左长乐现下的状况竟是一点后退的机会也没有。 左长乐眼中泛过温柔之色,一闪即逝,他语气淡淡道:“王后要见我。” 柳若言闻言倒是放了心。 左长乐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便道:“你便不奇怪为何王后只唤我前去,却不唤你一起?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洛南王妃了。” 这点,柳若言倒是觉得没什么,王后本就不喜欢她,不想私下见她实属正常。 “想来你们母子之间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柳若言说到此处,不禁一顿。 王后现下已经是她的婆母了,只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改口称呼王后。 她记得在王庭里,便是夜澜儿都称呼王后为娘娘的。 左长乐闻言哦了一声,神情毫无异样。 用过早膳,下人进来将碗筷撤走。 左长乐忽然认真的对着柳若言道:“今日是你我婚后第一日,你答应我,哪里都不要去,就在王府里待着,好么?” 柳若言刚想说,她不在王府里待着她还能去哪。 便觉得有些不对,狐疑道:“怎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左长乐面上还带着一丝清晰可见的温柔之色。 短短一夜而已,他整个人身上也似多了一层变化。 那不仅是经历过男女情事的豁展,更多了男子的坚毅柔情。 “昨日大婚那般顺利,我原就觉得奇怪。”左长乐似是自嘲一般,“今日去王庭大约是王后不想忍了吧?呵呵。” 柳若言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她不想站在世人大多认可的孝义角度轻飘飘说上一句,要左长乐多多与王后亲近。 左长乐失踪的这些年里,王后与他的之间就已经埋下了今日的疏离。 左长乐与她深深的对视一眼,什么都没再说。 不多时,柳若言将左长乐送出王府,便折身回府。 她身后跟着蛮南,沿着院墙,正想好好将王府内的布置再看上一看。 却没想到,隔着院墙,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女子的对话声。 “小姐,那是洛南王!”一个较为活泼一些的声音道。 “果然是他,他昨日才成婚,怎么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疑惑道。 “小姐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奴婢听说,在古武新妇过门之后第二日是要一同拜见翁婆的。王后既然允许洛南王以古武之礼迎娶柳若言,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可你看,洛南王的去向分明就是王庭处,可洛南王爷为何没有带上柳若言?”那丫鬟的声音有些尖刻:“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王后在给她一个下马威,只宣了王爷入王庭?” 外面静了半响,那女子的声音才又响起:“若真的如你所说,洛南王又怎会当真丢下柳若言独自入宫,他对她那般维护……” “小姐!依奴婢看,也许洛南王对她并未有那般情深呢?”那丫鬟的声音隐隐压低了一些,却还是挡不住的传入一墙之隔的柳若言耳中。 “那柳若言在王庭待嫁的时候,听说王庭里还遭了刺客。便是那般的危险,都未见洛南王将她从王庭中接出来。” “还有,洛南王喜欢柳若言这现下只怕是全北狄的人都知道的事。可,洛南王现下身处这般复杂的王庭局势中,若是当真爱一个女子,岂会这般高调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洛南王为了她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依奴婢看,王爷只怕是一直都将柳若言当做一个幌子!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软肋为何!这般来放松敌人的警惕!” “小姐,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外面的女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声。 王府的院墙内,柳若言嘴角轻轻的扯动。 挑拨离间。 那小姐正是雪蓝岑。 大婚之前,雪蓝岑一直毫无动静,柳若言还以为她就此罢手放弃了。 不曾想,原来还有后招在这里等着她。 今日这般境况,她是可以装作没听到,一走了之,虚则实之来迷惑雪蓝岑的用心。 可这才新婚第一日,就有人敢站在院墙外等着给左长乐上眼药。 她若是不好好出手教训外面的人一番,那岂不是太可惜了这个机会! 柳若言轻咳两声。 果然,院墙外的雪蓝岑主仆立刻住了口。 院墙外寂静无声,就仿佛真的没有人一般。 蛮南担忧的出声道:“王妃?” 柳若言微微一笑:“蛮南,你说若是日后你成亲了,还有人蹲在你家墙角偷听,时时刻刻想着趁虚而入,你待如何?” 蛮南会意:“若真有这般的厚颜无耻的人,那蛮南定要将人抓住狠狠的打一顿!” 柳若言淡淡道:“打?她的家人若是报复回来呢?若是我,便会立刻想办法请王上下一道圣谕,令她快些嫁人。等她定下亲事,若是还这般大张旗鼓的,躲在人家墙下偷听,届时丢脸的可就不是她一个人。” 院墙外的雪蓝岑忍不住道:“王上根本不会向着你,去下什么嫁人的圣谕!” 院墙内,柳若言淡淡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啊,但王上向着王爷,王爷向着我就好了。” 第545章 谎言 雪蓝岑不屑道:“洛南王现下只是对你一时的新鲜感罢了,等过了这段时日,王上赐下新的美人,届时新人换旧人,且看你如何是好!” “再者,洛南王成婚后便要正式入王庭论政。他若想站稳脚跟有一争之力,便必须拉拢臣子。你与北狄王庭毫无牵扯,于洛南王毫无助力,天长日久,且看他是否还会这般宠你。” 柳若言面上神色渐沉。 “蛮南,吩咐守卫将人抓起来,捆好。就吊在外面的树上。” 外面的雪蓝岑一惊,随即怒道:“柳若言!我乃是功臣之女,你敢这般对我!若不是我,洛南王根本不可能顺利回到北狄!是你抢了我的位置!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柳若言心头泛过一丝冷意:“将嘴堵上。不过她到是提醒我了。” 片刻之后,王府的守卫抓住了来不及逃走的雪蓝岑主仆。 这些王府守卫是绝对忠于左长乐的。 任凭雪蓝岑如何的委屈,如何的谩骂,都无动于衷。 等堵上了嘴更是安静了。 主仆二人被高高的挂起吊在府外的树杈上,连连挣扎。 柳若言站在院墙内,仰起头,看着雪蓝岑那一副气恨的模样,她并不觉得高兴。 柳若言忽而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对着刚跑回来的蛮南道:“去给她们二人蒙上面纱。” 她的目的只是震慑一下雪蓝岑,并不想与她结仇。 给她主仆二人蒙上面,便是给足了教训又给足了退路。 若是雪蓝岑想借着这件事闹开,那便要先承认她今天便是那个躲在洛南王府院墙下对洛南王肖想的女子。 以雪蓝岑的经历来说,她再经不起这般的风波了。 这时,忽然头顶上传来剧烈挣扎的唔唔唔之声。 柳若言抬头一看,却好像是雪蓝岑气昏了过去,捆在她身旁高高吊着的丫鬟拼命的挣扎似乎在唤着雪蓝岑。 “一个时辰之后,将人放下来。这期间要确保两人不得有任何意外。” 守卫领命。 柳若言再不回头,径直进入主院。 岂料,她刚回到两人的新房,管事的便来禀告,先前在府里一直关着的那个仁英,为别人办事在洛南王府潜伏当细作的人。 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柳若言沉思一番,此人是柳书琪特意收买的,便是跑了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 只是他居然能从王府里安然无恙的逃出去,这未免有些太过奇怪。 管事的说要好好好彻查。 等管事的一走。 身旁的蛮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王妃,我……我……” 蛮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说出什么来。 柳若言却随口道:“等等。” 紧接着,柳若言走到桌子前坐下。 这桌上的一切还是她今早用早膳之前的模样。 茶水糕点。 只是现在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纸条被压在盘子下。 柳若言斜睨了蛮南一眼,捏着纸条问道:“这纸条也是他拜托你放的?” 蛮南一惊,她还没说出什么,柳若言便已经猜到了。 “没有!不是的王妃!是,是昨夜,王爷不要奴婢们候着伺候。奴婢就在府内随处走走。这么一走便走到了关着他的地方。他见到奴婢很是惊喜,跟奴婢说了好多话!奴婢一时不忍……” “但,奴婢要他走之前对着奴婢发誓,日后不得再有陷害王爷王妃之心。否则,就叫我横尸当场!死无葬身之地!” 柳若言嗯了一声,问道:“何必发这等誓言,却将一切都担在自己身上?你们北狄的女子难道都是这般?” 柳若言皱眉:“可你不该是如此容易心软之人?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若言这么一问,蛮南忽然哭了出来。 “王妃,他救过奴婢一命!就在奴婢发现他有所不妥的那晚,奴婢差点被他的主子杀了。是他救了我!他,他用救命之恩要挟!我,我……” 柳若言皱眉,这件事蛮南没有跟她讲过。 但若是如此说来,这也就能说得通了。 柳若言望着蛮南,眼里透出一丝不忍,自从蛮南在她身边那开始,便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蛮南没有将那晚的凶险告诉她,一定也是怕惹来其他事端。 “你出去吧。”柳若言淡淡道。 就在蛮南以为柳若言便这般放过了她时,柳若言忽而道:“你自去管事那里领罚。这是罚你没有坦言相告,私自放走了仁英。若是不罚你,替你瞒下了,只怕日后你还要心软坏事。” 蛮南抬起头看向柳若言,柳若言眸光温柔,眼含鼓励望着她。 蛮南道了一声是,随即便退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外,蛮南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眼里闪过愧疚之色。 人是她放的,不过是为了顺利将那纸条推到仁英身上。 有了她说的那番谎话,她将仁英也一并利用了。 房门内,柳若言眼里一瞬冷了下来。 方才她问得是这纸条可是你放的。 蛮南却第一时间将话头扯到了仁英身上,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是仁英临走前还放了这张纸条一般。 蛮南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想一想,进来王府的守卫因大婚之故比以往更加森严。 这纸条若真是仁英放的,那又是谁给他的? 仁英被关在王府里,若是能有人接触到他,那为何不直接将人救走,再留下纸条。 反而还这么多此一举? 若不是仁英背后的柳书琪另有所谋,那就是蛮南在说谎。 柳若言垂下眼眸,先将此事抛开,展开纸条。 浑身一震。 却是一行简短的小字。 见此讯,立即过府。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但柳若言知晓,这定然是司侍传给他的。 他说大婚之后,还当真的一丝时间也不等待。 只是她现下要出去的话…… 不知为何,左长乐临走之前说。 就留在府中…… 这话却在此时跳入她心间。 不会这么巧吧? 柳若言心头突跳。 一边是新婚燕尔正值浓情蜜意之际,另一边是孤身一人以身犯险与人周旋。 柳若言缓缓闭上了眼,做出了选择。 第546章 她来了,王庭变故 柳若言从衣柜中翻出了左长乐一身常服。 束起长发,描粗了眉毛,依照以往的经验调黄了膏脂,抹在脸上,原本晶莹玉润的肌肤瞬间变得暗沉,掩盖了那份清亮的容色。 柳若言没有忽略双手和脖颈处的遮掩。 待她装扮完毕,总算整个人看起来英气了许多。 她回想起左长乐往日的行动做派,在屋中踱步一圈,慢慢找到了些走路的感觉。 她从自己的衣物中翻出原先在王庭里得到的那把匕首藏在靴子里。 思量片刻还是坐下写了一封信笺,交给蛮南。 只说若是她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便将这信笺交给管事的,让管事处理。 蛮南连声答应。 柳若言走出洛南王府的时候斜眼睨了一下还挂在树枝上的雪蓝岑。 见她们主仆二人并未注意到她,便低下头出门了。 司侍的府宅略有些远,等她寻到那处。已过了两刻钟。 司侍的府宅四周并无别的宅邸,门庭大开,就仿佛等着她一个人前来一般。 待她走进去。就见到司侍一人坐在庭院中看向她。 柳若言打量司侍的同时,司侍亦在打量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司侍忽然笑了:“你倒是敢来?就不怕我将你在这里杀了!看你的打扮,想必是瞒着他吧?你说若是让他知晓你新婚第一日便背着他与我见面,你日后还能不能安稳的待在他身边?” 柳若言淡淡道:“所以今日,不达目的,我本也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司侍眼里闪过讶异,神色却是不信:“你才新婚燕尔,难道就活够了?” 不知不觉间,司侍尚未发觉自己已然被柳若言挑起了好奇的心思。 柳若言却一派镇定之色:“你还有什么条件就一并说出来吧!今日我是一定要得到你许诺过的人手。” 司侍想了想,神色很是温和:“我可以借你三次。让你去查你想查到的任何人事。” 柳若言沉默盯着司侍。 司侍神情一派坦然。 “你前后言行如此自相矛盾,是……病情加重了么?”柳若言盯着司侍的双眸,一丝也未曾放过。 果然便看着司侍的面上渐次敛了笑意,逐渐恢复成了往日那个透着神秘却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在我的梦里,你的消息很快就在古武与北狄大战之后消失了。” “其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你看起来,像是全心全意在为北狄王室效力。北狄王十分信任你。但你私下却与尚宫渊过分亲近。对左长乐诸多防备。你这番疏离的举动根本不像是在为北狄王分忧。” “你究竟想做什么?” 司侍脸上再次浮上笑意:“这就是真正天命的力量么?柳若言,如果你拥有了权势,和能傲视天下的资本。到那时,你会如何选择?” 柳若言神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侍缓缓站起,盯着她的视线渐渐如疯似魔。 “从你选妃那日我就说过,我需要有人继承我的一切。” 柳若言眉头轻皱,冷静道:“这不是我们交易之时的条件。而且,你就不怕我将你的一切拿去全力支持洛南王?” 司侍哈哈大笑:“可以!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柳若言心头剧烈跳动,这很是不对劲! 司侍究竟想干什么? 柳若言警惕的退后,想离开这里。 司侍见她如此却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你真的会死在我手上。便是上次在王庭中的刺杀,也就只会有那么一次。柳若言,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钦定的传承者。往后,随你在这世间任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 司侍想起了柳书琪,他微微一笑:“我亦是为你安排下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足以将你推向深渊。柳若言,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否则便是我死了,也会化成厉鬼来找你。” 柳若言讽刺道:“原来你也信这些鬼怪之说。” 司侍站定,神色冷淡,“当然。” 话音刚落,柳若言便失去了意识。 等柳若言再度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处昏暗的密室里。 唯有角落传来一盏昏暗的幽光。 柳若言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见自己浑身完好无损。 心头的预感又强烈了几分。 司侍此人,不像是真心为北狄王效力的人。 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要挑起北狄的内乱。 柳若言猛然一凛。 这般说来,若是这样去想便很能说得通了。 司侍在北狄王与尚宫渊之间的摇摆。 还救下了柳书琪一直隐瞒至今。 方才司侍说要她成为继承者。 这却是个怎样的继承法? 若是她今日继承了一切,那往日里,司侍做下的那些事,是不是都会被算在她的头上? 密室昏暗,四处都是石块砌成的墙壁。 她并未觉得自己昏迷了很久。 只是心头却隐隐的不安着。 她等了很久很久,却见到墙壁上的灯盏跳动了一下,摇摇欲坠几乎要熄灭。 柳若言在心头默算了一下时辰,她方才醒来时,已然看过那盏灯,里面的灯油是满的。 现下将要熄灭? 却是已然过了两个时辰了! 柳若言瞳孔一缩。 难道没有人来找她么? 便在这时,墙壁轰隆隆传来墙壁挪动的声响。 司侍出现在了这里,他将墙壁上的灯盏填满。 那火光更明亮了一些,随即司侍带着笑意缓缓道:“今日的王庭只怕要有大变故了!你猜猜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王庭变故?今日左长乐偏偏身在王庭…… 几乎是瞬间,柳若言明了了司侍的意思! 柳若言眼里带着狠意逼视着司侍:“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司侍不紧不慢的瞧了瞧墙上的灯火,缓缓道:“王府里的人早就发现你不见了。但你知道为何他们没有来找你?那是因为洛南王在王庭里出了事,他们只能先行选择去营救左长乐。倒是王府里的管事,带了一队人马来我这里搜寻了一番,他手上没有证据,又不敢跟我撕破脸,他又不能做主,便轻易的被我打发走了。” 司侍微微笑着:“还有点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第547章 当年的真相 柳若言瞬间乱了心神。 她想起早上,左长乐出门之时那般淡定自若的模样,根本不能相信他现下身在王庭之中已经困难到需要王府里守卫尽出的程度。 但……这一切是不是他早就有预料?所以他早上才对她说不要出门,就待在王府。 也不对!她今早出门之时,身上穿的是左长乐的男装。 门口的王府守卫不可能认不出来。 这就是说明,左长乐没有下令王府守卫阻拦她的任何外出。 可他为何要说那句话? 是有意还是无意巧合? 柳若言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司侍却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温声道:“你先坐下来,我来告诉你现下的王庭中发生了什么。” 柳若言没有犹豫,在距离司侍约有一丈远的地方坐下,忽然反问道:“这一切你早就知道?” 司侍点头,眼神中终于透出一丝得意。 然而这一点得意在柳若言看来,却像是生命最后时刻之下的遽然绽放。 因他面颊之上,此刻满是灰丧的容色,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他就跟方才在庭院之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若言镇定下来。 便在柳若言在司侍密室里听他诉说之时。 王庭凤殿内,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 王后跌坐在地上,双眼含嗔含怨。 王座上,北狄王眉心紧锁却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儿子。 其实论相貌,自是尚宫渊像他多一些。 而左长乐,除了能看到他的眉眼有着北狄人独有的挺立幽深之外,他不经意间的神色却并不像王后,反而多了几分儒雅淡然。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他自小生长在古武之故。 而今日…… 此时的尚宫渊大概是全场之中唯一一个清醒冷静知道自己准备做什么的人了。 尚宫渊上前扶起王后,语气中却带着不怀好意的挑唆:“若不是我命人换掉了母后每日小睡前必饮用的汤盅,只怕父王,你还将母后瞒在鼓里,让母后将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捧在掌心!” 王后听了这话果然更加的怨毒。 北狄王皱了皱眉:“你已经想起来了?” 王后缓缓点头,随即看向了左长乐,脸上原本脉脉温情的母子关切不再,却满是厌恶,冰冷。 左长乐饶是并没有对王后有过期待,见她如此仍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淡淡的,不以令人察觉。 从他今日一进王庭开始,先是尚宫渊也跟着来觐见王后。 然后尚宫渊拐着弯的询问他关于七岁之前的记忆。 再到王后出来,满脸的冰冷神色。 北狄王被请过来,王后忽然指着他说他是假冒的皇子。 尚宫渊也忽然下令调了他自己的一队侍卫过来堵住了凤殿出口。 在这般情形之下,北狄王只能说出了真相。 他,左长乐,确实不是王后与北狄王所生。 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王后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瞒了这么久,一时深受打击跌在了地上。 左长乐面上浮起一抹讥讽,却像个局外人一般冷冷看着这一切。 究其根本,今日这场祸事起源在北狄王处。 王后被尚宫渊扶着,伸手颤抖着指着北狄王:“你在我每日必饮用的汤盅里下了药,令我丧失记忆。这么多年来,你骗我我的孩子没有死。却原来你早就替她安排好了!李代桃僵!” 北狄王冷冷的看了一眼尚宫渊,对着王后耐心道:“他虽然不是你的孩子,却是孤的孩子。咱们的长天,在落入水里之后是真的曾经流落到了古武,可惜他受了寒气,又是体弱,孤的人寻到他时,他已经是尸体了。” 尚宫渊浑身一震,眼里闪烁着似喜似怒的神色。 原来他曾经距离王位那么近! 可是,他的好亲爹却骗了他! 尚宫渊胸腔里似是燃烧着一把邪火,这么多年来,北狄王桩桩件件的偏心都在他心上滚滚而过。 “那这个左长乐,究竟是谁!”王后忍受不了这等消息,猛然怒吼出声。 北狄王斟酌了一番正想讲出来。 那边左长乐却冷漠的开了口:“我的生母是金陵城里的一位大家闺秀。北狄王年轻时候周游古武,与人缠绵三日,知道她怀孕后却绝情离去。七年来未曾寻过这女子任何的下落。” 北狄王惊诧:“你,你不是失忆丧失了近一年的记忆?这件事便是季礼常亦是只知晓你是孤与一古武女子所生,何以你会知晓的如此详细!” 左长乐淡淡道:“王上,果然知晓我为何会丧失近一年的记忆。” 北狄王猛然一顿,哑然。 当初左长乐回到北狄,北狄王曾宣召王大夫入王庭知晓了左长乐中毒的来源。 后来北狄王设法派人在左长乐饮食中下了令人能丧失记忆的药,要尽量抹去左长乐近一年在古武的记忆。 便是他以为左长乐什么都不知道,是在这近一年里遇到季礼常之后才知晓得自己身世。 “我先前离开府邸外出,王府内便出现乱象,若是你赐下的人真的认我为主,为我效力便不会这般任由王府里什么魑魅魍魉随意横行!你赐下与我的暗卫守卫,何尝不是在严密监视我在王府的一举一动?” 左长乐无情的拆开北狄王的心思,继续道:“你与王后的孩子没了,你为了王后安心,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派人搜寻孩子的下落。却在搜查到河流下游时,起了一个念头,趁此机会去古武寻你当年抛弃掉的那女子。算起来,她的孩子也该与王后失去的那个孩子差不多一般大。” “若非如此,你怎能在发现尚长天死后,很快便在金陵寻到我与母亲?” 北狄王震惊了,“你,你如何知晓?” 左长乐眼神中透出一股悲怆。 “因为那时的尚长天,生命垂危之际,是我娘亲救了他。” 顿了顿,左长乐轻轻叹道:“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尚长天顺着河流飘出北狄。路上其实曾被人救起,带到金陵。可惜他病得太重,那些人见救不活了,便将他丢在了大街上自生自灭。幸亏是我母亲路过将他捡了回去。又将他的命好生的拖延了一个多月。” 左长乐淡淡道:“便是在那个月里,我与他朝夕相对,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事。” 王后睁大了眼睛,颤抖着道:“我的长天……为何会死?你不是救了他吗?!” 第548章 交错人生,给一个交代 左长乐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后,没说什么。 他刚回来时,北狄王以为他不知情同王后一般如常待他极好。 他那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娘亲因为照顾尚长天,一个女子照顾两个孩子,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日夜连轴转,且卑微到放下手中的笔墨,给人做浆洗衣衫的活计。 便是那一个月,生生拖垮了原本就身体不好的她。 她是个孤女,本就没有亲族倚靠。 若是没有遇到年轻的北狄王,她不会一个人独自抚养他,而累垮了自己。 尚长天那时不过七岁,还有着孩子的意气和善良。 左长乐还深深的记得,尚长天失踪前躺在床上看着他的模样,他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 “替我谢谢姨,如果不是她,一个月前,我早就死了。可惜,你们这恩情,我是报答不了了。” 尚长天的眼神十分清澈。且透着与年纪不符合的通透。 “你长得同我有些像……不过,你比我要更瘦些。我同你讲的……我的那些事,你要好好的记住啊。这样,我若是死了……有人找来,他们才会给你们赏赐……” 那时的左长乐,对这个同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同龄人亦有一份同情。 左长乐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就要死了,可他没有无措也没有安慰尚长天说些无用的话。 “我娘很在意你,从她将你捡回来开始,就一直在关心你。如果你死在她面前,她会伤心的。” 左长乐记得自己那时是这么说的,他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了事实。 尚长天一怔,他那时怔住的神情,左长乐一辈子都不会忘。 第二日,尚长天便失踪了。 发现尚长天失踪后,他和娘亲找遍了附近能藏人的所有地方。 最后是他远远的看到在拱桥下,一大帮人围着尚长天已经冷硬的尸体皱眉推测着死因,那些人的长相都有些奇异之处。 左长乐那时便有些恨,为什么尚长天的家人不能来得早一些。 他抬眼望向了那些人中间的一个,明显是主事的人。 那人便是季礼常。 季礼常眉目间很是诧异。 再然后,便是三日之后了。 等他从私塾外偷学回家,被突然冲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左长乐先前是慌乱无措的。 但他在察觉到并无性命之忧后,便冷静了下来。 随即有人在门外问他问题。 这个声音很陌生。 一共不过问了五个问题。 “你叫什么?” “长乐。” “你知道那男孩是谁?” “他叫尚长天,跟家里走散了。” “他是怎么死的?” “他生了重病,治不好。他怕再拖累我和母亲,便自己跑了出去等死。” “你可知道你与他长得很像?” “知道。” “你愿不愿意做尚长天?” 最后一个问题,左长乐没有回答。 那时的他就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不对劲。 等他被放回去之后,就告诉了母亲,母子俩当夜便躲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他被左家收留,作为义子,他得到了一个左姓。 随后母亲病逝,季礼常忽然出现,用一些手段封了他自己七岁前的记忆,令他自己以为自己就是尚长天,自己被暗害流落到了古武金陵。 并且在那之后季礼常每隔上几个月便会来找他一次,又慢慢的透露出他与北狄那边的关系。 左长乐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将这件事挂在了心上。 直到去年,他第一次离开金陵,阴差阳错救了平乐帮的前任帮主。 而后开始了一系列的奇妙境遇。 但那时起,便是季礼常都不知道,左长乐在平乐帮时,曾私下借助帮众的力量去查过他的身世。 得到的说法与季礼常说给他记忆里的相差无几,可却有一点漏洞。 他便是再怎么丧失记忆,可为何却对着北狄王后的画像,半分波动也无。 左长乐看着王后,心头上只是陌生,毫无其他亲近的情绪。 后来他在夜凌华宫中遭受了剧毒的啃噬。 王大夫治好之后,他又损了近一年的记忆。 便将这件蹊跷的漏洞忘记了。 但他来了北狄之后见到王后,这份疑惑又出现在了心里。 左长乐并未表露出来,再加上,他从未怀疑过季礼常。 可也许是这样的疑惑在心中积压久了,牵引着他的七情六欲,尚宫渊抓走左家家主的举动,王后忽然对他的冷漠,都无法不让他朝着自己的身世去想。 记忆的恢复十分水到渠成。 就在方才。 左长乐回睨着王后,淡声道:“此时要怪,也是该怪当初那个将他推下去的人吧?” 尚长天知道是尚宫渊下的手。 可他现下却不能说,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果然王后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 她猛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尚宫渊心里正在盘算着旁的事,冷不防王后怨恨冷漠的眼神刺了过来。 “母后,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当年的事跟我无关!那分明就是一场意外!” 顿了顿,尚宫渊觉得自己有些被动。 便愤怒的指着左长乐道:“母后!既然弟弟早就已经死了!这个人还敢假冒弟弟欺骗你!他才是用心最险恶的人!您忘了,自他回来以后,你对他有多偏心?为他选妃,为他操持大婚,还延缓了儿的封王建府!这些您都忘了?您还为了这个生母不详的孽种打了儿子,这些您都忘了?” 这话便不是王后也是极为戳人心窝的。 北狄王率先冷静下来,冷声道:“他不是孽种!你们一样都是孤的孩子!” 尚宫渊眼里闪过阴霾,嘴角掀起冷嘲:“抱歉父王,孩儿不认!” 王后现下是场中最混乱的。 一时她要接受自己的亲生孩儿早就不在了。 又要接受,自己的国君丈夫一直给她下药欺瞒催眠她。 还要接受自己为一个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曾经废了那般多的心思。 种种种种,令王后崩溃了。 她忽然一把拔出了身旁侍卫的佩刀,对准了北狄王。 “今日,你要给我一个交代!那是你我的孩子啊!你怎能用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来代替他,欺瞒我?” 第549章 司侍的考验 柳若言眼里满是震惊,着实是从司侍口中说出的话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但仔细想想,却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直到此时,柳若言才发觉她其实对左长乐的过往所知甚少,她只知道左长乐是从金陵左家出身的。 那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为何被收养?他小时候在左家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他是义子,能在那时被左家家主信任前往古武京都接手左家部分生意,他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如今,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吗? 想着想着,柳若言竟有些痴了。 柳若言对面的司侍,重重咳嗽了一声,带着些不悦道:“我的话还未说完。” 柳若言敛神看向他。 “尚宫渊能借着王后的名义将左长乐一人骗入王庭中,必然已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司侍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你来猜猜,今天会是个什么结果?” 柳若言恍然清醒过来,什么结果?那自然是个你死我活的结果,而且情势可说是对左长乐极为不利。 可距离左长乐进入王庭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司侍看出她的所想:“现下左长乐应该无事。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就不好说了。” 柳若言闻言彻底的镇定下来。 司侍今天是有备而来,将所有的一切都抓在自己手心。 司侍饶有兴趣的看着柳若言:“你不信?” 柳若言平静反问道:“你能破这局面?” 司侍哈哈一笑,这笑声里带着一股狂妄乖佞。 “你莫不是忘了我这些年在北狄王身边都做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司侍盯住了柳若言,掀了底牌:“王庭中有我的人。” 柳若言恍然大悟,随即又暗怪自己这么明显的事竟没想到么? 司侍先前就说过他是利用了一些人力提前设计出来的天象来引诱北狄王信他。 而北狄王心思如何,有心何事,他若是想提前探查,那定然要布置自己的人手。 柳若言眼前一亮,看着司侍却不说话。 司侍此时不慌了,他微微向后一靠:“柳若言,你爱左长乐吗?” 柳若言眼眸微闪。 司侍又追问道:“你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柳若言这下彻底的静了下来,像是在思考,探求自己的答案。 司侍似笑非笑看着此刻的柳若言,心下微微的竟带了一丝紧张。 良久,柳若言抬起头,一片坦然的直视着司侍。 “需要我死吗?” 柳若言问出这句话,司侍眼里的光,似暗沉了一下。 可没等他失望,对面柳若言又接着道:“可是我即便是死了,又能有何作用?在此等情状下,死反而是最简单的。活着才是最难的。我不想死,我要拼尽全力活下去,和左长乐一起。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 司侍愉悦的大笑起来,仿佛这回答他认可了:“不需要你死,但要你去一个地方,在一个时辰之内,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会放你回去,你会看到左长乐安然无恙的在王府里等着你。” “柳若言,有这样一个机会,你敢不敢去试?” 柳若言毫不犹豫:“敢。” 司侍嗯了一声,随即站起来,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墙上的灯火。 “你可要快些,一个时辰,很快的。” 司侍便像来的时候那样,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堵墙又开了。 他闪身出去,柳若言连外面是什么样子都未看清。 但在他出去之后,这间密室却猛然发生了变化! 出口对面的石墙忽然移动,刺耳巨大的声响过后,露出了一条昏暗的走廊。 柳若言心下微动,这是要她走进去? 她想了想,将此刻密室内的那盏灯烛取了下来,执在手中,又将这密室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石桌石椅。 并未再发现多余的东西。 那么即是说,她现下手中可用的东西便只有自己手中的这灯盏。 柳若言带着自己身周的这一圈昏黄的灯光走入了走廊。 没想到走廊很短,大约百步之后便来到一处开阔的房间。 这间石屋中央,依然摆着一套石桌石椅。 不,与之前她所处的密室有细微的差别。 这里的石椅有三个。 而不像外间有两个。 这里是做什么用处的?难道还经常来人么? 就在柳若言带着狐疑打量着这间密室的时候。 从她来时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柳若言转过身,举着灯火,心跳剧烈加快。 不一会,来人便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房间内。 此人一身黑,还将头脸蒙住,像极了柳书琪曾经的打扮。 不过面前此人却绝对不是柳书琪,看身形绝对是个男子。 柳若言很快镇定下来,因为这黑袍男人很快就坐了下来。 柳若言总算是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幽暗的走廊里又传来脚步声。 有了黑袍男子的经验,柳若言这下更是镇定了许多。 果然来人却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人,他看也不看柳若言,径直在那石椅处坐下。 三个椅子,来了两个人了。 那便是说还会有人? 便在这时,那黑袍男子却开了口:“将灯放在桌子上,这里太暗了。” 柳若言反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对着她在说话。 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柳若言依言将灯盏放在了石桌上。 黑袍男子平静道:“坐。” 柳若言才知道原来这椅子还有一把是她的。 柳若言正要坐下,那长相普通的北狄男子却忽然笑了,语气里满是促狭:“我们的确来了三个人。但你可以坐在这里。” 柳若言不会傻到以为这两人此刻的和颜悦色就当真代表这里没有危险。 听到这人这样说,反而直起了身子,“那这位置我倒是不便多坐了。” 这长相普通的男子呦了一声,忽然语气严厉,“让你坐,你就坐!否则,我看你是不想活着出去了!” 寻常人听到这恐吓的话语,再加上此刻的环境,只怕真的要被吓到。 但柳若言很快就镇定下来,“我想活着出去,但我不信司侍让你们进来就是为了刁难我,为了杀我的!” 昏暗里,那两个人对视一眼,长相普通的男子忽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不过是开个玩笑!哈哈哈,但我方才说得你可以坐下是真的,而那第三个人来了,也是真的。不信?你抬头……” 柳若言猛然抬头,却见到在昏暗的石屋顶上,一大团的黑色物体正好似在缓慢的蠕动着…… 第550章 狡辩 柳若言脸色剧变! 那团黑色的物体便在此时忽然朝着她俯冲下来! 柳若言下意识的便扭过了头。 双手猛然朝着头顶推了出去。 一股大力从手掌处涌来,柳若言不由自主便坐下了。 一个人影轻轻落在地上,却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少年放开先前遮挡住自己的披风,神情满不在乎道:“就是你?” 就是你什么这少年没说。 柳若言压下砰砰直跳的心,抬起头,心里却有了一个猜测。 司侍就在外面,能进入这个小密室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经过司侍允许的得力属下。 因此,柳若言假装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道。 “我的考验便是你们?” 柳若言话音刚落,坐着的黑袍男子便取下了脸上的黑布。 黑布下的脸上是一脸的麻子,他脸上带着一股阴冷的笑,连带着脸上的麻子凑成了诡异的形状。 “我们三人各有一个困扰多年难以解决的问题,若你能替我们解答,我们便可破格奉你为主!” 柳若言的心一松又紧。这三人没有反驳!而且默认了她的猜测! 麻子脸的声音四平八稳,毫无波澜:“我面上的麻子已有多年,敢问你可有何方法替我祛除?” 这话一出,柳若言便觉得不对劲。 司侍的身份亦算是半个巫医,这人在司侍手下,难道司侍就没给他瞧过?或是这麻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能轻易祛除? 柳若言沉声道:“我能问三个问题么?” 黑袍人点头:“你说。” “你得这满脸的麻子是因生了天花么?” “是。” “你没求司侍大人医治?” “有。” “我不是大夫,亦不是医者,你认为我能医治你的麻子?” “呵呵,这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知道你必须达成我的条件。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柳若言颦眉,不再问,转而看向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 那男子眼中带着戏谑,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啊,只想让自己变成天下第一美男子。你帮我做到啊!” 黑袍人和少年同时朝着此人投来嫌弃的目光,但转而两人又看向柳若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柳若言沉默了。 那长相普通的男子却有些不满意了,他继续道:“你别说你做不到啊,我可以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柳若言开口道:“若这是给我的考验,那定然要有能解决的法子才是,若是脸上有麻子,或者可以重金求药解决。但长相天生,这本是人力办不到的事。你的这个问题,当真有解?” 顿了顿,柳若言又用略带些讽刺的语调道:“用司侍做不到的事情来为难我?莫非在你们心中我竟然比司侍还要厉害?既然认为我比司侍还要厉害,那根本也不用考验,你们直接奉我为主便是!” 那长相普通的男子,登时反驳:“胡说!你怎么可能比司侍大人还要厉害!若不是司侍大人硬要我们进来,我们根本就不会进来!” 柳若言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不如司侍大人厉害,司侍大人都没能让你变成天下第一美男子,那我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你能换一个问题么?” 这长相普通的男子干脆耍起了无赖:“哼!反正司侍大人可没说过不准刁难你!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在刁难你!你要是不能让我成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就反出去,一个人逍遥自在!反正我长得普通,根本不会有人认出来!” 柳若言眸光一凝深深道:“你想得……如此周到。” 这长相普通的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那少年这时插话进来,他说话的神情阴阴冷冷的:“我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旁人帮我解决,只要他们二人服你,我就跟在你身后。反正,这都是司侍大人的命令。” 柳若言凝了眸光,安静下来。 此刻距离一个时辰的期限已过了一刻。 一念及此,柳若言再不犹豫,对着黑袍男子沉声道:“天花让人恐惧,一是易死,二是熬过去后,不仅是脸上就连身上也会留下坑坑点点的麻子。” “我现下并不能给你什么,最多可帮你弄来洛南王身边的王大夫,请他帮你治治,以王大夫的医术,大约有五成把握。但我想,其实你需要的不全是一副能祛除身上麻子的药膏,更需要的是你能走在阳光下,不用去戴任何面巾,不用去在意任何人的眼光,随心所欲的生活。” 黑袍男子原本整个人的气韵就有些沉郁,听她这一番话后,仍旧没有多余言语,整个人身上的锋芒却好似收敛了起来。 柳若言想了想又道:“我不知你是因面部的毁容才在司侍背后做事,还是原本就在司侍身边做事,而后毁容隐在暗处。若,我能侥幸赢了这场考验,我希望你能转为明处。” 这黑袍男子没说什么,一旁长相普通的男子却插话了,“之前也有大人看中的人这么对黑袍鬼说过。你猜怎么着?那人根本就没活着走出去。” 这话语焉不详,柳若言并未如长相普通的男子所想那般露出一星半点的迟疑,而是道:“到你了。” 这长相普通的男子来了精神,“快说可有什么办法?其实呢,司侍大人也不是办不到,只是他不愿意。只要你能承诺接手了大人的势力后,杀了北狄王,你登基为女王,而后下令全国,颁发我的画像,令所有人都必须承认我是这天下第一美男子。这样我走到哪都能听到旁人一声赞美,便心满意足!” 面对这样狂妄豪情的豪言壮语,柳若言面上非但没有露出诧异不认同的神色,反而还颇有兴致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长相普通的男子眼神忽然冷狠下来,“但若是你不去做这件事,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柳若言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只要你在户籍上改了你的名字叫做,天下第一美男子。一样走到哪里都能得到旁人的一声赞美。” 柳若言话音刚落,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笑了:“赞美?怕是嗤笑吧!哈哈哈!” 长相普通的男子忽然脸色沉了下来。 第551章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好了!” 黑袍男出言打断,这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剑拔弩张。 感受到黑袍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两人停了下来。 柳若言仿佛有所预感一般看向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扫一眼身旁的两个同伴,淡淡道:“你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柳若言疑惑道:“这是代表,我通过了考验?” 黑袍男子闻言哈哈一笑:“不,仅仅是你有了资格而已。真正的考验是要命去换的!” 黑袍男说完这话,伸手在石桌上轻拍了一下,石桌移开,露出了一个地道入口,且有楼梯直通向下方。 柳若言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憷。 用命去换?可她一不会武,二不会轻功。如何去换? 黑袍男见柳若言此时的样子,反讽道:“不敢?现下可是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下面的情形还不知要待多久?不然,我给你切壶茶,你好好的再想想?” 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了? 柳若言心头一惊,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那长相普通的男子不由得狐疑道:“她什么意思?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少年忽然开口:“她这是在记咱们的长相。你不觉得奇怪么,她从进来这么久,都没有开口问过咱们的名字?” 长相普通的男子不解道:“没有问名字又怎么了?” 黑袍男冷睨他一眼,将黑布重新带好。 “没有问名字是她自己知道,自己也许不能活着走出去,便是问了名字也没用。” “一个抱着必死信念的人,或许能走过真正的考验。” 说着,黑袍男率先走向出口,待三人走出后,一道劲风袭来,熄灭了石桌上的烛火。 陋室一片昏暗。 柳若言顺着那入口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起先很黑,没有亮光,柳若言只能伸手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下走。 墙面上摸起来有些微微的润色。 往下行了十余个台阶。 便来到了平路,墙壁上的润泽感越发明显。 且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亮光。 见到亮光,柳若言有些微微恐慌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越往前走,耳边的水流缓缓流动之声越发明显。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入口。 里面一片灯火通明。 待走近,却发现里面是一处圆形的石室。 石室中央却是用石块砌成了一个大池子。 池子里,满溢着黑色的池水,凑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水腥气息。 不知为何,柳若言觉得此处有些奇怪。 她应该没有来过,却为何感觉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件石室空无一物,除了墙壁上的灯盏便是这黑池水。 柳若言犹豫了一下,按捺下心头生出的对这毒池水没来由的逃避感,慢慢探过头去。 池水黝黑,一眼看不到底。 不过就在此时刘若雅察觉到了一件怪事。 她分明在进来前听到这里传出来池水流动的声音,而现下她站在这里却分明所见是一处静谧的池水。 难道是她方才太紧张了?听错了? 柳若言颦眉思索了一阵,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方才全神戒备下,绝无可能听错。 那如果不是她听错,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池子里……有东西! 一念及此,柳若言猛然抬头就要向后退开。 却忽然撞上了什么,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将她彻底推进池水中! 柳若言来不及去想是谁将她推下水,她整个人失重跌进来,第一时间便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这水似是极为粘稠,有如实质一般将她紧紧包围起来。 她拼命的想试探这池子究竟有多深浅。 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办法臣下身体。 周围的黑色池水像是有生命一般将她托举着漂浮在水面上。 柳若言的眼耳口鼻都是可以裸露在外面的。 等她定下神来,晃着脑袋甩掉眼前的水珠,便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是司侍! “方才那三人是我这些年精心培养的下属。” “他们并不是被你方才与他们的对答所折服,而是他们很好奇,这毒池水从来没有女子进来过。他们想看看究竟有没有女子能活着走出去。而你算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被我认可允许进入的女子,他们更是对你有极大的期待。” “哦对了,在你之前,这处的池子里可是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因为,太痛了。” 司侍的身影隐没在黑暗处。 司侍的话仿佛是一个预兆一般。 柳若言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等司侍的身影瞧不见了,她忽然感到身周的黑色池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 初时感觉有一股沁凉的水意弥漫在全身的触感。 很快那股沁凉就变成了痒,仿佛有数万只蚂蚁拼了命的往她的皮肤下钻! 柳若言紧紧抿着唇,痛苦难忍的微微挣扎着,此时的口鼻边,黑色池水的腥气越发浓厚。 痒意渐渐淡了下去,柳若言一时迟钝,待她反应过来,似乎身上的感觉没有那般难受了。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忽然之间! 全身上下每一处皮肤似忽然被人用刀凌空砍下! 全身各处密密麻麻同时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感! 柳若言在这撕心裂肺的一瞬间,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可她咽喉里发出的那一声痛吼没能传出来就紧接着被下一浪更深重的痛意所吞没。 她失去了声音!亦在这瞬间失去了视觉! 她眼前很快的出现幻象。 她好像仍在王府,却不知为何站不起来了! 左长乐正向着她走来。 快来救我! 柳若言在心里哭喊道。 可面前的左长乐似乎没有看到她,皱眉将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 柳若言摇着头,不对!左长乐不会这般待她! 这是幻觉啊! 可是下一瞬,比之前更大的痛意拍在她身上! 不!她在这里如此痛苦,而左长乐去了哪了! 他为何没来救她? 他为什么不来救他!? 不!不对!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左长乐无关!左长乐并不知情! 柳若言思绪混乱起来! 一时将幻象里看到的当成是真的,一时又痛苦自责自己不该在今日涉险! 可她仍记得一件事! 她今日来的时候便是坚定了信念的。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在这处拱形石室顶上,有三块石砖的颜色与旁的不太一样。 在昏暗的光线下,还泛着幽幽的光。 果然便在这石砖的上面是司侍的卧室。 此时,先前那黑袍男子,长相普通的男子,少年,司侍四人都在。 这三块石砖竟是透明的,朝这里望下去,能清晰的看到柳若言面上的任何一处挣扎。 司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那长相普通的男子急忙将放得有些远的桌椅拖了过来。 司侍轻轻咳嗽了两声,靠在了距离石砖最近的椅子跟前。 “术,白,望,你们三人怎么看?” 三人面面相觑,黑袍男子名望,将目光投向了石砖处,似还在思索。 那少年术已经开口:“她现下不过坚持了一刻钟,还看不出什么。说不定,熬不过,死了呢?” 司侍看向那长相普通的男子,白。 白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挺想让她活着出来的,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还真的可以接受她给我重新改个名,想想也挺有意思。” 司侍不语。 在这时,望开口道:“往常困在这黑池水中的人,不是在祈求咱们放过他们,就是喊着他们至亲之人的名字,要他们来救。” “柳若言进去已有一刻钟,方才已经产生了幻象。她却没有喊出任何一人的名字。” 司侍看向望。 望忽然又变回懒散漠然的语气:“大人,她是您看中的,果然有所不同。不过,她毕竟是女子……后面一刻钟的痛楚会更胜百倍,她熬不过的。” 司侍静静看着他这一手培养出来专门在人后只与他单线联络的三人,缓缓开口:“若真到了那时……便是我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第552章 最后的痛楚 圆拱形的石室里,水池中,柳若言颦眉沉沉浮浮,浑身上下被黑色池水包裹着。 有那么一瞬,她的意识忽然之间回到了身体里,她微微动了动手指,一股僵麻的痛感,仿佛活物一般从手臂窜到了全身。 她这时才察觉到,现下的疼痛是她自身身体上被池水造成的损伤。 而并非是那黑色的毒池水继续侵害所得。 下意识的动作,柳若言便开始挣扎,她要站起来,从出口处出去! 就在她挣扎着,双手探到了水池的边缘。 这时背上一阵急剧撕裂般的痛苦传来。 就仿佛一个二百斤的大汉,猛然抡起铁锤砸在了她背上一样! 柳若言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血迹落在池水上,丝丝缕缕的很快便被池水同化,看不出任何颜色的差别。 柳若言整个人又再度跌回了池水。 像是被数十个大汉抡起铁锤捶打的痛感从她腿背手臂各处传来。 柳若言在那一刹间痛到极致时,张大乐咽喉仍旧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忽然心生恐惧,是不是她可能到死都要这般悄无声息的死? 喉咙里涌出了腥甜的液体。 柳若言剧烈咳嗽起来,她越咳血越多,没用几息时间,便涌出了口鼻渗入池水中。 柳若言心知肚明,她的五脏六腑只怕已经破碎了。 司侍,骗了她。 这池水里定然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否则那等清晰被什么东西捶打的感觉不会如此真实。 痛到极致,她的意识有些麻木了,忽然一道灵光划过她脑海。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柳若言想起了,左长乐之前曾说过,他在夜凌华宫中被缚,沁得就是一种黑色的池水。 柳若言隐隐之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但身上被捶打的感觉却忽然袭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柳若言经不住颤抖着微微扭头,原本她的五官均是浮在水面之上。 现下侧头,隐了一部分面庞在水里。 柳若言微微睁开那露在水面的一只眼,在这般近的距离下。 柳若言骇然发觉。 这黑池水里果然有东西存在! 像是芝麻大小的活物,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水本不是黑色,全是因为水底下全是这等细小的虫子! 柳若言赶紧扭头转回来。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再度体验了一遍浑身被碾碎的痛感。 原来如此! 她为何这般疼痛?且这痛楚由浅至深,甚至到了有捶打之感的地步! 柳若言从没有这般害怕过! 她怎么能相信,她从方才坚持到现在。 一直令她身体有如此痛感的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 头顶石砖之上,少年术忽然道:“她发现了。” 黑袍望看了对面坐着的司侍一眼。 唯有白,打了个哈欠,“王庭里不知怎样了,柳若言能不能撑住啊?” 司侍的右手忽然莫名的抖动起来。 黑袍望,脸色一变,司侍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原来如此,黑袍望喃喃道。 司侍走到石砖前,蹲下身子,朝着下面望去。 “很快便是第三个阶段了。这些虫子会进入她的体内,吞噬她体内的一切,然后这些虫子会被她自身的抵抗力杀死。如果她能熬下来,这些虫子反而有改造的功能。那么日后,她不但可以百毒不侵,而且将会力大无比,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江湖上成名的武者。” 白忽然嗤笑:“才这么点效用?就让她在咱们头上指手画脚?我照样能杀了她。” 白的容貌普通,但是每每说起杀人,却显得十分有自信且倨傲。 司侍微微笑着睨了白一眼,“你只是代称叫做白,却没想到你连想法都这般白了……当初,我接手你们三人之时,不也一样这般在你们眼中是个孱弱无能的人么?” 白反驳道:“那不一样!” 少年术忽然打断道:“你们看!她身上渗出血了!” 黑袍望皱眉道:“她的体质还是太弱了。大人,你应该找一个会武功,体质上佳的人才可。” 司侍似乎亦是没有想到,柳若言还是无法承受这最后一个阶段。 “要找其他人也容易,但不能直接影响天下局势,又必须身在漩涡中的,也就只有她了。可以说,是洛南王选择了她。” 司侍说完这些忽然扭头嘱咐道:“望,你跟在我的身边时间最长。但我的心腹并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们三人的存在。等柳若言出来后,我这座司侍府,大概也要被王上收回了。届时,那些明面上的人事,若是我那心腹有任何危险,还请你暗中多多周旋。此事不必让柳若言知道。” 黑袍望很轻的点了点头。 白皱眉,大声嚷嚷道:“司侍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像是交代后事一般?我之前是说过,希望柳若言能顺利通过考验。但我知道她其实并不能通过。大人,您可不要丢下我等?” 一旁的少年术有些嫌弃的看了白一眼,却是面对司侍道:“大人好勇气。” 司侍苍白着脸色,什么都没说,眼里闪过十分的复杂。 这三人里,唯有术,性情未定最不可控。 罢了! 他那时已经看不到了,就让柳若言自己去解决吧。 司侍猛然走向了房间出口,朝着密室走去。 三人同时看向司侍,默契的跪了下来。 司侍走过石室,穿过走廊,来到柳若言身处的水池边。 柳若言身上的衣服,已然被鲜血浸透,流进黑色池水中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柳若言紧闭着双眸,唯有眉心处时不时的忍耐轻颤,才给人一种她还活着的感觉。 她面上的皮肤此刻白到几乎透明,皮肤下的红血丝布满了整张脸。 她就快撑不住了,而撑不住的唯一下场就是爆体而亡! 司侍心中十分的平静,他现下所做的并非是为救柳若言。 他很清楚,他只是为了他在南疆幼年时所欠下的那一份兄弟恩情。 司侍一念及此,眼里再无杂念。 他将自己的手腕割破将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倾入池水中。 很快,这处水池便发生了变化。 第553章 她和他的前世之缘,她便是那个 有半数的小虫子都涌到了司侍手腕处滴下的血迹里。 水池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条清晰的界限将所有的小虫子一分为二。 半数围攻着柳若言,半数涌到司侍身前。 中间空出来的水面上,没有了小虫环绕,清澈见底,看起来十分干净。 一时间,司侍手腕上的伤口渐渐凝住,司侍没有迟疑的又划开一道伤口。 鲜血继续渗出。 水池里的柳若言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眼前。 她的眼前已经不是这处诡异隐蔽的石室,她昏昏沉沉之间仿佛来到了北狄的王庭。 忽然眼前有一道利箭飞快的自她眼前掠过,扑哧一声,直直刺入她身后之人。 柳若言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左长乐被利箭穿了心! 而对面放冷箭的正是尚宫渊埋在暗处的弓箭手。 左长乐颦着眉,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痛苦,他缓缓的冲着虚空中一笑,随后轰然倒下。 露出了他背后之人。 却是已经惊骇欲绝的北狄王! 这一幕怎会这般真实! 柳若言甚至连北狄王脸上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自责,悲痛,心死一般的情绪轮番在北狄王的脸上出现。 北狄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一挥手,另一队隐藏在暗处的王庭侍卫冲了出来,与尚宫渊等人绞杀奋战在一起。 而柳若言看向倒下的左长乐。 却发现,他身上穿的并不是今早他出门时的衣服。 反而是一身戎装。 这是怎么回事? 柳若言整个人呆住,扑过去,想要拔出那支利箭,却不敢下手!想要抱抱他,却怕自己带给他更深的痛苦。 左长乐缓缓睁开了眼…… 只是那双眼里的神采迅速的消散着,谁都能看出来,这人已然是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呢? 柳若言又慌又乱的凑近问道:“你怎么样了?王大夫在哪?我马上找他来给你看,你一定没事的!” 柳若言说了好几遍,左长乐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然,她发现左长乐缓缓抬起手想要做什么。 柳若言急切的盯着左长乐的动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他。 竟是忘了,在这里,她似乎就是一个透明的人。 左长乐伸手从身上拿出一一个小荷包。 柳若言懵了。 这荷包……这荷包……不是她的吗? 是她十四岁后,在家里丢失的一只! 左长乐,颤抖着用另一只手,捏出一张已经有些发毛的纸条。 柳若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她看到了里面的只言片语。 便是这只言片语,都熟悉的令她一下子便回想起来! 这是她前世取笑左长乐攀附权贵想引起她注意的那张信笺! 左长乐将它裁短了,放在荷包里! 左长乐,缓缓闭上了眼,嘴角却永恒的定格在一个略带着些许遗憾和怀念的笑容上! 到了这里,柳若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她眼前,在她面前发生的这一幕,便是左长乐前世的结局! 原来,他并非与她无关,原来他早就跟她有了牵扯! 可是这是为什么?她前世根本毫无所觉! 柳若言心下大急,恨不得将此时的左长乐摇起来让他告诉她一切那些她曾经未知的过往! “左长乐!” 柳若言只觉一阵心痛,猛然睁眼,清醒过来。 抬眼便发觉对面站着司侍。 而她根本不在北狄的王庭里。 她仍旧在这毒水池子里泡着。 身周的痛楚减轻了许多,身上软绵绵的失了力气。 司侍失血过多,他唇色,面色皆是苍白。 柳若言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现下……呵,是什么……时辰了。” 刚一开口,却没想到,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且带着一片像是被砂砾粗粗打磨过的沙哑。 很疼,非常疼。 司侍跌坐在地上。 用手按住了伤口。 “你醒过来了。这很好,现下你若是赶过去,正好能见到左长乐。不过我很好奇……”司侍颤抖着问道:“你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何以会叫着左长乐的名字。 何以会从幻象中清醒过来。 柳若言微微扭动着脖子,将石室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身上的痛楚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她甚至感到身体有着从未有过的轻盈。 她清晰的回忆起了来龙去脉。 柳若言顿了顿,却没将实话说出来,她也不能分清,究竟她看到的是她的幻象还是前世。 “我看到……左长乐有危险,有人要射杀他。” 司侍讽刺的笑了笑:“果然是幻象。你可知,今早洛南王入王庭后。季礼常带着他那些手下,悄然躲在了王庭外。而王府里的守卫,已经集结在王庭入口,大张旗鼓的要来接洛南王。虽说这两方人马加起来也未必是王庭兵马的对手。但这样一来,动静就闹得大了。” 柳若言思绪转得飞快,她发现自己的头脑异常清晰。 柳若言忽然开口,忍着沙哑的痛楚道:“现下王庭内外呈对立之势。王府的守卫无法光明正大的进去,而尚宫渊那边亦是准备好了一切,两边都只差一个借口一个机会。” 顿了顿,柳若言忽然道:“我,就是那个机会,是不是?” 司侍眼中带着欣赏,亦带着一丝解脱的痛快。 “身上还痛吗?”司侍慢慢出声问道。 柳若言猛然直起身体,脚竟然触到了底。 而她在这一上一下的动作中,浑身上下满是清凉的舒爽之意,再不见方才的痛楚。 身下的池水里,水面清澈无波,骇然的是水底却满是密密麻麻一片黑色,在水波荡漾中颇感诡异。 司侍面无表情道:“现下的你,力大无穷,身体反应比以往快了数十倍。若不是因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你现在应能应对五人以上十人以下的打斗。可惜了……” 柳若言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我的嗓子……” 司侍摇头:“休息两日便好了。我的血里有毒,与池水里的毒虫相混合,有麻痹痛觉的附加效用。你现下身上不会再感到一丝一毫的痛楚,只是这嗓子却是你自己挣扎时,无意咽下去的……” 柳若言瞪大了眼睛,猛然弯下腰看到池子底部那荡漾的黑色小虫,忍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554章 承受不起,不必 司侍在一旁捂着嘴巴,发出低沉的闷笑声。 柳若言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未呕出,踉跄着跌在水池边缘。 司侍淡淡道:“还有两刻钟。尚宫渊布在王庭外的人手便要开始攻打王庭。届时他们内外夹击,北狄王的王位都要换人了。” 柳若言没想到自己在这水池中竟是待了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分明不长,却让她再不愿意回忆起。 柳若言正想迈出这池水,身上湿冷粘稠的衣衫却在此时提醒着她,她此刻的形容十分的狼狈。 司侍在地上慢条斯理的脱下外袍,丢在她面前。 “你可以穿着它出去。我府上亦备有女子的衣服。” 柳若言没有犹豫,将外袍捡起,披在了自己身上,正要大步往外走。 司侍却忽然道:“柳若言?” 柳若言停下脚步,淡淡道:“若今日之后我与洛南王能平安归来,自是要上门向你致谢。今日我虽从你这里得了好处,但我亦付出了代价。若你日后还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你大可以派人去洛南王府向我索求。” 顿了顿,柳若言道:“先前,我与你交换之言,现下想来,方才若是没有你,只怕我现下已经殒命,依我看,就此作罢吧!多谢你的消息。” 柳若言没有回头径直走上去。 司侍一怔,神色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他忽然松开了放在一直紧攥成拳的手掌。 里面是暗红色的血迹。 她看到了。 所以她才说作罢。 柳若言披着司侍的外袍缓缓出现在司侍的卧室时。 望,白,术,三人同时朝她看过来,又若无其事的转开头。 如果柳若言当真日后成了司侍的下一任继承者,被她知道,她方才在黑水池中的种种狼狈被人尽收眼底。 还不知这女人会怎样做? 毕竟天下女子都对自己的名声看重非常。 柳若言只扫了那三人一眼,便朝着大门走去。 少年术皱眉提醒道:“你身上的衣服不换掉么?还往下滴着水呢!” 白笑嘻嘻道:“司侍还真是好心啊,将他的外袍也给你了!” 柳若言一顿,忽然转过身来:“给我准备一辆马车,立刻去洛南王府。” 柳若言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上位者的气势。 白嗤笑一声,躲到一边去。 少年术愣了一下,看向望。 望出声道:“白,你去办!” 白跳起来,恶狠狠看了望一眼,推开门去了。 望的脸仍在面纱下,看着柳若言忽然道:“你很谨慎。” 柳若言没理他。 还是方才白的话提醒了她。 她身上穿着司侍的外袍,若是这副模样出去,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便是她换了一身衣服,亦会是同样效果。 最好的便是她坐上马车快点赶回王府。 望犹豫了一下,对着柳若言道:“司侍大人,他……” 柳若言回答道:“你们若还是想继续叫他大人,现下进去救他还来得及。” 少年术的眼前一亮,忽然有些生气道:“司侍大人舍命救你,你便是这幅样子,丢他一个人在下边?”说着,术便第一各跑了下去。 柳若言摇着头:“若是这样的交易,我承受不起。” 白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刻钟马车不但准备妥当,且还停在了司侍寝院之外,最大程度的避免了柳若言被旁人看到。 柳若言上了马车径直出府。 剩下望,白二人。 白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望的眼神里透出复杂的意味:“她方才说她承受不起司侍大人以命相救,只怕现下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要了。” 白很是不解:“为什么?她不是主动要与大人交易的吗?而且大人亦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手中的势力传给她。” 望叹了一口气:“没有亲眼见到的时候,或者柳若言不会在意。可你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司侍在她面前因救她失血而死?” 三人方才透过石砖看得分明,柳若言突然提醒醒来,打断了司侍原本的计划。 若按照原先他们的预估,司侍此次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衰竭至死。 现下人大约还活着,也就是说,柳若言并未彻底被这些小蛊虫改造完成。 “她方才在下面对大人说话,我看懂了她的口形。白,说到底,柳若言心里还存了一丝不忍,她不愿意背负人命。如果是这样的继承,如果还需要搭上司侍大人一条命,她是绝不答应的。” 白皱眉:“愚蠢!大人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了太久,便是今天保下来了,日后……” 望忽然嘘了一声。 就见术抱着司侍急匆匆走了上来。 望立刻上前给司侍点住了穴道,白扭头去了厨房熬药,术将司侍放到床上。 司侍身上倒是整整齐齐,就是他现下的脸苍白得吓人。 人已经昏过去了。 柳若言不断的催促着车夫。 马车以飞一般的速度回到了洛南王府。 洛南王府大门紧闭,就连门口的守卫都不见了,柳若言敲开门后,就见到蛮南惊喜的朝着她扑过来。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怎会?” 柳若言沉声道:“去拿一套衣服来,我在马车里换。” 蛮南惊疑不定,但不敢耽误,立刻回房从里到外翻出了一身便服给她递进了马车里,随即守在外面。 柳若言换下衣服时,才发现,自己身上被衣服覆盖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红肿。只是她现下却一点也未感到疼痛。 柳若言顾不上细想,擦掉身上血迹。 将换下来的湿衣服塞给蛮南,目光落到那一件外袍时,柳若言顿了顿终于是特别交代道:“这件衣服莫要让旁人看到了,等王爷回来我自会向王爷解释。” 蛮南用力点头,抱紧了衣服。 柳若言坐回马车,径直指挥着车夫往王庭入口奔去。 来到王庭入口,柳若言利落的跳下马车。 这么一跳,柳若言才觉察出不同来。 往日里的她是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举动的。 十几年以来的教养让她的举止和身体已经自然的习惯了先前那套文雅下马车的方法。 若是她非要跳下去,以她的体质,很容易崴脚或者摔倒。 而现下,情急之下,她不仅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上。 且还感到自己体内隐隐涌现着一股力量。 看来司侍当真没有骗她。 第555章 王庭入口相遇,厮杀! 柳若言朝着王庭入口凝望。 便看到洛南王府的守卫百余人列阵守在入口一侧。 而季礼常的人马不知藏在何处。 便在这时,从大路上又来了一队人马。 乌泱泱看过去,柳若言在心里一盘算,大约对方有千人。 只见对方士兵身上都绣着一个渊字。 柳若言眉头轻皱。 这人数是我方的数倍,该如何去战? 此时,还不知王庭里的清形如何。 柳若言望着逼近的人马,便朝着王府的守卫走去。 岂料,在这等时刻,那近百余人看到她竟在面上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恶之色。 等柳若言走到近前,这等反应便更明显。 这百余人,竟无一人主动向她开口说些什么。 柳若言心下疑惑,将目光落在首领身上。 首领见她看过来,顿了一下,才上前见礼:“王妃怎么在这里出现,这等时刻,还是快回府吧,莫在这里停留,小心误伤了王妃!” 柳若言不言不语,直直盯着首领。 首领果然别过了头,没有与她对视。 “我来这里,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还是说,你们现下就想与那千人对上?” 首领仔细打量了一下柳若言的穿着,又看了看已经停在百丈之外的敌军。 尚宫渊的人马似乎也看到了柳若言,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首领眼里的冰冷稍稍散去,却忽然问道:“王妃一大早去了何处?您可知,您忽然不知去处差点让兄弟们发疯?” 柳若言一怔,这才明白。 想必左长乐今日进王庭之前便嘱咐过若是遇到危险要保护她之类的话。 而她根本就不在府上,大乱将至,首领寻不到她,无法完成左长乐的托付,自然是心急如焚。 而且为了找她,只怕还耽误了一些事。 柳若言猜测的不错,首领一行本有机会直接冲入王庭的。 但为了等柳若言兵分两路,生生等到现下,王庭的各个入口都紧紧关闭。 害得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管柳若言了,来到王庭入口时,却已经过了最佳的时机。 所以现下王府的守卫各个脸上都是一副嫌恶的神色。 且大敌当前,生死未知,他们也都毫不避讳的表现出来了。 这番情形,首领不打算再细说,但柳若言又如何猜不到。 她想了想,对着首领道:“是我今晨一时贪玩,扮了男装出去走走。现下才回来,一回来便听说出了事,就立刻赶来了。” 柳若言方才在马车里便给自己随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此刻的模样倒也不算失礼。 首领点点头,忽然说道:“当初王上将我们赐给王爷的时候就说过,若是有朝一日,王爷与大皇子反目成仇,便要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王爷的命。王妃别看我们只有百余人,可我们有近半数人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 说到这里,首领眼里的神色激动起来:“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能让王爷看看我们兄弟的实力。今朝,可总算有机会能杀个痛快了!王妃,若是待会当真打起来,你只管躲在一边!” 柳若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尚宫渊的人马已经来了,可他们为何止步不前?你可想过?” 首领眼里的激动神色微微收敛了一些,朝着尚宫渊的人马看去。 岂料,便在这时,就看到那千人忽然齐齐的朝着王庭入口处行去! 柳若言脸色大变,疾声道:“抢在他们前面!他们要强行闯入王庭!” 首领瞳孔一缩,反应过来,立刻大吼一声:“兄弟们堵在入口,不能让这些支援的士兵冲进去对王爷不利!” 首领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百余人便四下散开朝着王庭入口以最快的速度行去。 这阵骚动打断了柳若言还未说完的话。 柳若言一颦眉,随即也跟在了向前跑的队伍里的。 首领第一个到达了王庭大门处,忽然想起柳若言。冷汗登时落下,没想到一扭头,就看到柳若言脸不红气不喘的跟在他身后。 首领顿时奇怪了。 不过,还没等他琢磨明白。 敌方人马已然朝着他们不足二十丈远。 这时,首领的手下已经陆续归位,重新列好了阵型。 首领瞧着敌方的距离,眉头一皱,正想摩拳擦掌好好的大战一场。 这边柳若言忽然低声道:“他们人多势众,不能硬拼折损我方人手,否则谁去帮王爷?” “为今之计,你在前面佯装抵抗,后面派人去打开王庭大门。” “这入口处狭窄,若是以此大门为守,定可有效阻拦这千余人马。” “届时,我们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战不过便往王庭深处逃,最好是能与王爷汇合。” “若是尚宫渊当真势大危及王爷性命,到那时我们再战个你死我活。” “若是尚有转机,有我在此跟着,届时若有人问责,王府的守卫为何闯入王庭。便可推到我的身上。” “只说我与王爷新婚燕尔,一刻也不忍分离,这才带了人马来王庭接王爷。且接到王爷之后,我们便立刻要出王都赛马。” 柳若言说这些话的时候,首领就已经开始快速的反应过来点了十个手下去设法破开王庭紧闭的大门。 待他听着柳若言前前后后周周到到将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妥当之后,心下不由得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柳若言值得王爷的保护。 他顿时便自责起来。 他怎能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王妃,而对王妃生了怨怼。 或许王妃出去有自己的事呢? 首领来不及想得更多,两军拼杀,便已经逼近眼前。 柳若言这是第一次看到这等厮杀的场面。 对面冲来的千余人人数众多果然是有优势的。 便是这冲杀嘶喊的声音都比她这边强。 但首领丝毫不惧,竟然还在这震天响的喊声里笑了笑:“王妃瞧好了!且看属下给王爷送个头彩!” 说完这话,首领纵身跃至高空,拔出了随身长刀,呼喝一声便朝着底下劈砍下去! 柳若言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只觉震撼。 便在这时,对面千人的冲杀阵型忽然一变。 第556章 王妃她,飞过去了! 只见前方阵型一分为二,尚宫渊的士兵从后四下散开朝着王庭入口包围而来。 首领不慌不乱,挡在阵前一刀劈下取了一人性命。 温热的鲜血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首领落地,人已经在包围之中。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随即一头扎进人山人海里,快速厮杀起来。 柳若言身边的守卫受到激励蠢蠢欲动,一个个大声叫嚷着鼓舞士气同一时刻冲杀向前支援首领。 不过几息时间,便已经有数十人人头落地,地面石砖上很快便染上了一层鲜血。 血腥气息在鼻端若有若无的弥漫。 柳若言忍住不适,退到正在破门的王府守卫身边。 那十人正在用最笨的法子去破坏此门的结构。 其时,北狄已开始钻研冶炼之道。这扇门乃是用千年古木与铜片镶嵌而成。 用刀去劈砍在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将门打开的。 柳若言极力忽视掉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喊打喊杀之声,凝声道:“若是用刀劈不开,那便搭人梯,先放人进去从里面打开大门!” 一个正在劈砍的守卫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下柳若言。 像是吃惊她会知道这个。 随后这守卫反应过来,抹了一把汗道:“不行啊王妃,这宫墙太高了,我们只有十人,是决计办不到的!” 柳若言心头急迫,便在此时忽然听到身后的厮杀声陡然激烈了数倍! 是方才包抄过来的士兵以绝对性的压迫实力逼近了首领一行人。 这十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急红了眼。 “王妃……” 见这十人有所动摇,像是一幅随时会扑过去跟首领战死的样子。 柳若言急忙出声道:“若是搭人梯不够,那便将人扔进去!你们见过街上的杂耍吗?” 柳若言并不懂武,但她也曾在外出时见过街上的杂耍。 知晓,若是身上带有一定拳脚功夫的。 前面两人双臂相接,一人助跑冲刺,一脚踩在两人手掌上,借着向上的冲力,便可跃起几丈高。 这还只是简单的。若是人数够多,还能使人一跃飞过宫墙! 柳若言说出这话后,这十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十分默契的分成了三组。 第一组两个人半蹲互相紧握双手,第二组一人踩在两人肩头,第三组两人在下扎稳了马步,又有两人同时踩上去勾住了底下二人的肩膀,就剩了最后一人时。 柳若言隐隐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这最后一人先是冲刺从第一组跃向宫墙,此时的高度与速度都还不够。 第二组的人在半道上给他助一臂之力。 第三组同样如此。 在这层层的叠加助气之下,方才可有机会越过宫墙。 柳若言站在一旁隐隐期盼着能顺利成功。 谁知就在那第十人正准备助跑起跳之时。 有尚宫渊的士兵突破了首领等人的防线,一刀砍在了那人的后心! 登时,刚刚组好的分层人梯,便被同仇敌忾的愤怒所席卷! 剩余九人,跃下来就要拼命! 柳若言忽然冷静的大喝一声! “不许过去,搭好人梯,我来!” 那九人脚步微微一顿,就只有这么一息的犹豫,而后还是头也不回的混入了厮杀的混战里! 柳若言心下有些微凉,却也真正明白了真正的两军对垒,临阵厮杀是什么模样! 那根本就由不得你,当你被鲜血杀红了眼,那时又怎么会去顾忌其他。 柳若言握紧了双手,心下同样生出一股同仇敌忾。 罢了!若是这门进不去,那就跟这些人一起在这里拼杀罢! 从她下了马车时,她就一直能感到自己身上劲力十足。 司侍说过,她会变得力大无比,也就是说,她现下是有能力自保且伤人的。 只是她从未实践过,还不知该如何入手。 柳若言望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柄散落的长刀。正打算过去捡起来。 这时,就看到陷在包围里的首领,忽然身影急转,一手一个将方才冲进厮杀中的那九个守卫扔了出来。 “护好王妃,听从王妃的号令!” 首领说完也不再去管这九人究竟如何,顺手接过身前倒下的一个手下,大喝一声杀! 十分的鼓舞士气! 首领并非是听到了柳若言等人在大门前的对话。 而是他无意回头看到那九人竟然抛下柳若言冲进战圈,而柳若言似乎还张嘴说了什么。 便猜想是这九人不听柳若言指挥。 首领这么一顿神的功夫,代价便是有个手下护在他身前为他而死! 柳若言心中一紧,眼见得面前的厮杀越来越激烈,几乎到了要扛着死人尸身往前推进的地步。 柳若言也被激出了血性! “搭好人梯!我来!” 说着,柳若言便朝着先前那第一组的两个人跑去。 那两个人愣了一瞬,见柳若言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并非是儿戏。 立刻两人扎下马步,双臂交叠,大声呼喝:“王妃!” “好!” 柳若言全神贯注集中注意力在前面两人的双臂上。 她助跑几息之后,猛然跃了上去。 用力借力反弹! 果然她整个人便像离弦的箭一般继续往前冲去。 第二组的人将将才搭好底下的两人。 那本该站在上面的人情急之下,猛然一踩脚下两人的肩膀,将自己弹到半空,推了柳若言后背一把。 自己却从空中摔了下来。 那第三组的人亦是同样情形,四人上下搭成人梯,那该站在最上面的来不及爬上去,便效法前面第二组,助跑,踩在肩膀上,跃空,推柳若言。 这人摔下来时幸而底下四人反应快,将人垫住了。 只是,等九人直直望着柳若言在空中一脸慷慨赴死视死如归一般的,跃过墙头。 一个问题同时浮现在九人心中。 王妃她飞是飞过去了! 可她不会武功啊! 她要怎么落地啊! 她会不会摔死啊! 他们这样算不算是亲手把王妃给害死了啊??? 风呼啸过耳边,不过是一墙之隔,当柳若言飞过墙头之后,身后的厮杀声竟然变小了。 她极力的向前看,想拼命看得更多。 就在这时,她身上的那股推力逐渐变小了,她的速度在空中慢了下来…… 第557章 毫发无损 ,壮烈 柳若言慌了。 先前还摆放得妥当的双手,忽然之间就想抓住些什么给自己寻个踏实妥帖的倚靠。 可现下在空中,她实在是无法如愿。 身上的推力消失了,她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柳若言瞪大了双眸,直直朝着地面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 柳若言在大脑一片空白之下,凭着本能想伸手将自己垫上一垫。 没想到,她此时双臂却忽然生出了一股气劲。 眼看着她要跌落在宫道上。 她这么伸手一推,反弹力竟然将她自己反震得老远。 她在地上滚了三滚才停下。 这情形不可谓不狼狈。 但她竟然毫发无损。 柳若言胸腔内涌动着一股异样陌生的情绪。 “这……” 她当真拥有了力大无穷的力气? 这变得极其不像她自己。 柳若言压下心头的惶惶,转身去王庭大门处。 门上有三根巨大的门栓上中下紧紧的封住了大门。 单独一个就有百斤重。 寻常关门之时都要十几人互相合作才能将门关死。 柳若言有些忐忑得将手放在最下面的门栓上。 猛然用力,起! 柳若言再次惊愕地瞪大了双眸,她如常美丽的眼里流露出了惊骇! 这门栓被她抬起来了! 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不然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来做那个潜入开门之人。 但亲眼见证自己的变化,这着实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这还是那个端庄文雅的大家闺秀柳若言么? 柳若言将这第一根门栓抬起来毫不费力的丢到一边。 定了定神,压压惊,又快速的抬起第二根,第三根。 接下来打开大门就容易多了。 大门发出隆隆的吱呀声。 柳若言只开了一半。 她费力的将这半扇大门打开,抬头便对上了几十双惊诧的眼。 有王府的守卫亦有尚宫渊的援兵。 以至于,离大门近些的厮杀,都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柳若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柳若言大喝一声:“首领!” 远处的首领如梦初醒,挥刀砍翻了就近一个傻住的敌兵。 “撤!保护王妃!” 首领一声令下,最先跑向柳若言的却是之前与柳若言合作将她送入宫墙内的那九人。 只见那九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但这九人眼里的热切与震惊明显比旁人要来得更加深切。 这九人围在柳若言身边,有一人竟是红了眼眶:“王妃你没有被摔死真是太好了!” 柳若言:……我谢谢你的关心。 也就这么一点说话的时间,剩下的守卫接连朝着柳若言这边涌来。 唯有首领和几个守卫还深陷在对方的包围中。 这时,柳若言发觉了怪异之处。 明明此时对方占了人数上的优势,现下却并不急着追击了。 在距离王庭入口约十丈之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柳若言心下一沉,他们并不急着冲进来,难道是想就地困死首领? 从方才至今,首领的悍勇是在场双方兵士都有目共睹的。 现下王府的守卫能在对方数倍人数的优势下,还剩下了半数之多。 首领的威慑功不可没。 柳若言颦眉,忽而高声道:“快回来!” 远远的,首领听到柳若言的呼喊声后,视线落在周围包围住他的士兵身上。 方才王府守卫后撤形成的那一点动乱时机已经消散。 他未能抓住那一点时机离开。 现下他是走不了了。 身旁的包围已犹如铁桶一般。 首领低低的笑起来,有了一种走到尽头的预感。 这时,首领身前的三个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点点头。 只见,两人双臂互锁,同时下蹲扎稳马步。 另一人低低告了一声得罪了,随即趁其不备扛起首领。 首领顷刻便反应过来这三人想做什么,他想开口喝止,岂料腰间一麻。 那人按了他腰间的经脉,登时首领浑身酸软。 这只是片刻间发生事。 守卫扛着首领,大跨步几步形成冲力一脚踩向了搭好的人梯。 底下两人同时大喝一声。蓄尽所有力量将两人抛向空中! 只可惜,两人的重量终究太过,未曾腾起多高便要下坠! 只见抱着首领的守卫,身在半空中,一掌用力打在首领腰间。 首领立时便飞滚着朝王庭大门处扑去。 而那以身献祭的守卫直直落在敌军人群里,只见一片刀光飞舞。 悄无声息的就此没了性命。 那两名甘愿做垫脚石的守卫也在敌兵反应过来后,被淹没在了一片刀光血舞里。 这情景不可谓不惨烈。 首领被扶起来后,铁铮铮一般的汉子,竟也红了眼眶。 柳若言心情亦是同样低落。 这一幕就发生在她眼前。 这不仅仅是王权斗争,且已经危及到了她身边的人。 她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她先前的选择并没有错。 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在关键时刻才能护住更多的人。 左长乐不会次次都将她护得妥帖。 她也要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 嫁人,嫁了他,不代表就要一辈子藏在他羽翼之下。 只是…… 她先前选择与司侍这样立场莫名的人做了交易以最快获取能力,现下看来,虽然她不想背负上司侍的命。 但她已经得了莫大的好处。 柳若言握紧了双手,身上那股气劲又再一次出现。 她吓了一跳,松开手,那阵不受控制的感觉便消散无踪了。 柳若言心下有种莫名的预感,只怕她没那么容易摆脱。 “王妃!”首领面色僵硬,声音沙哑。 他拧着眉头环视了一圈剩下的手下。 在此时刻,所有还活着的守卫都齐齐看向了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什么。 首领望向柳若言,带动着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了她。 柳若言瞬间便懂了首领的意思。 她心情微微有些激荡,话语梗在喉头。 “我代王爷……谢谢诸位的忠诚!今日过后,相信王爷不会再怀疑你们,今日过后,你们就是洛南王手下的亲信!” 首领深深的看了柳若言一眼。 没想到柳若言敏锐至此,竟将这话直白的说了出来。 这件事一直是梗在所有守卫心头的一根刺。 首领带头下跪:“谢王妃!” 柳若言等于在今日将这根刺给拔了出来。 第558章 心痛 ,嗜杀 首领很快便站了起来。 问道:“王妃,现下该怎么办?” 尚宫渊的援兵竟然没有追击,就那么踏着满地的尸体,原地休整。 “他们在等王庭里的讯号。或者王庭内另有埋伏。”首领思索道:“咱们的人手折损过半,可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首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很是让周围的守卫受到鼓舞。 柳若言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守卫。 还剩下了五十七人,但有十七人伤重,需要倚靠着旁人才可以行走站立。 虽说面前战场上的尸体,一眼望去,过半都是对方的士兵。 可对于一千人来说,损失近百人仍旧能闯王庭支援。 柳若言果断道:“都撤进来,关门!” 五十七人再加上首领纷纷撤进来,正要关门。 冷不防对面阵营立刻冲出一队二十人的士兵朝着这里奔来。 以对方的速度,柳若言他们是绝不可能在他们到达大门之前将门关上并且放上门栓的。 首领护着柳若言抛下手边的大门,往王庭内撤。 谁知他们没走多远,身后追赶的声音便停了。 那队士兵就停在距离王庭大门十丈远之处。 柳若言颦眉,忽的灵光一闪:“他们不是要追击我们,是不想让我们关上这门。” 首领点点头,“不错,属下也是如此想。” “走!去王殿!”柳若言直觉此时不该再过多纠缠。 一行人便朝着王庭深处行去。 此时正午刚过。 当柳若言一行出现在王殿门口时,便被眼前这一幕镇住了! 只见王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侍卫的尸体与鲜血。 而在没有被鲜血所污染的王座附近,王后腹部插着一柄刀躺在地上,伤口处还在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一旁的尚宫渊断了一只胳膊,而他的两条腿脚筋处均被人挑断,鲜血淋漓。 尚宫渊咬牙切齿的狠狠盯着仍站在场中的左长乐。 柳若言瞧了左长乐一眼便觉心惊肉跳。 他身上的衣衫尽都染上了鲜血,他手持着一柄长剑,持剑的手垂落在身侧。 而他的眼神尽被垂落的羽睫挡住,像极了一片阴云。 这时,左长乐身后的北狄王,从柱子后走出来,颤抖着喊了一声王后。 便朝着王后扑过去。 王后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她的目光却一直紧紧的落在尚宫渊身上。 尚宫渊忽然见柳若言等人冲了进来,恶毒的一笑,大声道:“洛南王弑母!你们 看啊,这就是你们追随的好主子!” 柳若言根本不信,左长乐手中明明拿的是剑,王后腹上插得是刀,怎么想都知道王后的伤与左长乐无关。 再者。 柳若言心尖一颤竟然有些心痛。 左长乐此时,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神色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人怕也让人心疼。 她走过去试图靠近他,“左长乐?” 左长乐像是从梦里清醒过来一般。 他抬头望向柳若言,眼里的神采逐步恢复过来。 “你来了。”左长乐很平静,“你来做什么?” 柳若言慢慢伸出手拉住他另外一只没有握剑的手。 “我来接你回去,今日才新婚第一天,我想和你去城外骑马踏青。” 左长乐眉头轻皱,随着柳若言的话,他的眼中不再迷茫。 左长乐扔掉了手中的剑,反手牵起柳若言的手。 冷冷道:“挑拨王后去杀北狄王?尚宫渊,本王废掉你一双腿正是要绝了你的念想!” 尚宫渊恶狠狠大笑道:“是!但王后可是你名义上的生母!你杀了她,天下人都要唾骂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啊!哈哈哈哈!” 一旁的北狄王抱着王后,在此时冷冷道:“若不是左长乐及时夺下王后手中的刀,只怕孤现下就是个死人!尚宫渊,你才是畜生!连自己的亲爹都敢算计!你,你还故意撞了孤一把,让孤倒向长乐,致使长乐手中的刀来不及撤出,刺中了王后!尚宫渊!王后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别忘了!天下人该唾骂的,是你!” 北狄王搂着王后,对着自己的大儿子说出这番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长乐,你不必自责。王后的死……与你无关。” 柳若言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担心的看向左长乐。 却见左长乐面上一派淡漠,仿佛根本就不挂在心上一般。 左长乐深深看了北狄王一眼,漠然跨步走出了殿门。 看着左长乐走出殿门,尚宫渊眼里狂喜! 他的援兵都是从边关借来乔装的! 战力不是寻常侍卫可比! 他就不信,左长乐区区一介肉身,竟然还能躲得了。 就是现下,他不能动弹,赶不上欣赏这出好戏。 想到这里,尚宫渊心念一动想起了夜澜儿。 夜澜儿人呢? 这种时候,她不站在他身边扶着他给他当支撑用,她还想干什么? 尚宫渊心下开始急了。 他必须赶紧出去告诉外面的人现下的情形! 要趁着此时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情形,谁第一个发声谁就能占据了主动权! 尚宫渊硬是忍着剧痛,单手撑着就想往外面爬。 王后带着一丝悲哀的眼神落在尚宫渊身上,心痛的永远闭上了眼。 至死都没有再看北狄王一眼。 尚宫渊终究是慢了一步。 等他喊来人找来姗姗来迟的夜澜儿。 夜澜儿瞧见他此刻的形容尖叫声简直响彻王庭。 尚宫渊气恼之下,想伸手给她一巴掌! 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现下根本就已经是个废人! 忽然他就有些灰心。 他这幅样子,还怎么登上王位? 初时是柳若言牵着左长乐,但两人走出王殿之后,左长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柳若言几乎是跟在后面小跑了。 首领等人重新见到左长乐,像是重新找到了主心骨,此时也不急着开口,跟在后面往王庭深处走。 柳若言现下知晓王庭入口处的援兵是做什么用的了。 左长乐带着他们避开入口处的援兵,她非常认同。 但他为何越走越偏僻,难道他不想出去了吗? 左长乐的手将她攥得很紧,柳若言打消了问他的念头,随他去吧。 来到一处枝叶繁密的角落。 左长乐停了下来,一抬眼盯住了柳若言,却是一副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神情。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559章 吻,失态,朝堂 他的眉眼凌厉,神情严肃,全然掩盖起了往日所有的温柔柔情。 “我……”柳若言刚想说,她是因为担心他,可转念一想,若是她这么说了,左长乐问她是如何知道他出事,又是如何进王庭的…… 虽然这事瞒不住,迟早都要被左长乐知晓。 但……能拖一刻是一刻! 柳若言抬起眼,正想要不要试试撒个娇什么的蒙混过去。 左长乐面上忽然如雨过天晴,花蕾初绽。 隐隐绽放出一种欢喜的光彩来。 “我很是欢喜。方才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左长乐的声音变得有些晦涩,“我只怕不会走出来。” 柳若言心中一跳。他说他不会走出来……那便是意味着他方才一定是心寒到了极点。 心寒到了极点,还不知会做出怎样伤害旁人伤害自己的举动。 柳若言凝视着左长乐的眼。 现下,这双眼里,满是明亮而又坦然的光。 像是从前了。 情不自禁的,柳若言便捧起了他的脸,想好好的看看这双眼。 左长乐微微一僵,忽而轻轻一叹。 伸出双手握住她两手腕,拽下来放在自己腰间。 距离遽然被拉近。 柳若言只觉眼前一花。 整个人便毫无缝隙的与左长乐贴近。 眼前一暗,唇齿间便被温柔的顶开。 饶是经过了昨晚的亲密。 这般当众亲昵的举止还是让她有些微的不适。 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件事了。 整个人溺毙在左长乐耐心细致的亲吻里。 待她慢慢适应,左长乐忽然加重了力道,像是沙漠中许久不见泉水的干涸旅人,拼命的想要融进这一汪清泉里。 柳若言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唔左……唔!” 忽然,眼前一亮,突然的光线刺痛柳若言双眼。 唇齿边涌入的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往口鼻中涌去。 柳若言有些痛苦的捂住了樱唇。 左长乐放开了她,倚靠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喘着气。 柳若言不觉一怔,她还从未见过左长乐这般失态的模样。 没成想,她才这般想着,却见左长乐用手揩拭了一下嘴角,眼中光芒闪烁,忽然冲着她轻笑。 “娘子……好味道。” 柳若言瞬间便红了脸。 这个人怎么总是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言调戏她! 她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可……每次害羞的人总是她! 柳若言羞愤转身。 左长乐一伸手,又将她拉回怀里,忽然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们看够了吗?没看够,自己也回去寻个女子成亲啊!” 柳若言只觉更加没脸,想她片刻之前,还赢得了首领和手下的一腔热诚与尊重。 现下,都毁完了! 首领干笑两声,想藏回去,却被手下推了出来。 首领定定神,眼里浮现凝重,先是望了望柳若言,而后对着左长乐道:“王爷,王庭入口处还埋伏着尚宫渊的人马。” 左长乐一扫首领身上的污血和他手臂上挂的彩,淡声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首领一顿:“走前足有一百人,现下,算上属下,一共五十八人。” 左长乐低笑了起来:“死了四十二人?呵呵!” 这样的左长乐让人恐惧,柳若言转过身面对着他正色道:“你将他的腿废了,他若是鱼死网破现下便要与你争个你死我活,该如何?” 左长乐上下打量着柳若言:“你可知,这王庭里为何今日看不到一个多余的侍卫?那是因为,一心想扶持新王上位的都留在了王殿里。剩下那些摇摆不定的都被季礼常带人控制起来了,在加上北狄王毕竟还有几分威信,随便恐吓几句,自然就无人敢出这个头,也不敢轻举妄动。尚宫渊想鱼死网破?那也得看老天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难怪。 左长乐斜睨了一眼首领,目光扫过剩下的受伤的几人。 “想必尚宫渊在王庭外布置的人手也有几分本事吧。竟能让你损兵折将至此。等回了王府,你自去找管事将这些死伤兄弟们的抚恤办了。” 首领领命。 柳若言忽然出声道:“首领,你可告诉原管事,便说,王爷说得,死去的弟兄们加倍。其余的人除过赏银,每人再赏一些绸缎做新衣或者送人。” 首领一怔,抬头看向柳若言:“谢王妃,谢王爷!” 左长乐低头,唇角轻翘:“王妃倒比本王会收买人心。我瞧着首领怎么似乎对你多了几分敬意?” 顿了顿,左长乐狐疑道:“可是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柳若言自知瞒不过去了,便主动开口道:“进王庭之时,我也是出了力的。他们本以为我是个累赘,没想到我倒还起了几分作用。” 柳若言这般避重就轻的说着,倒把首领唬了一跳。 首领忙道:“王妃,你怎么是累赘呢?属下可从未这般想过。” 说着,首领便要跪下,柳若言怎好让他跪,便走过去要扶,一来二去。 左长乐冷眼瞧着这对主仆,半响懒洋洋的发话:“行了,王妃就是跟你开玩笑呢。你今日有理有据,本王反倒要谢谢你从王庭外那般局势中还能将王妃安然无恙的带到我面前。你回去后,来我书房中再领一份赏吧。” 左长乐意味深长的看了首领一眼。 首领赶紧谢了。 柳若言浑然不觉方才那个饶有深意的眼神交汇。 她想了想问道:“咱们怎么出去呢?” 左长乐朝着王殿的方向望了一眼,语带深意道:“现下,不该是我再多管闲事的时候。” 说着,左长乐凝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毕竟,方才我可是弑了母。” 一语落下,片刻前的轻松荡然无存。 柳若言心头一紧疾声道:“王上方才说了,此事与你无关!若不是尚宫渊故意推了王上一把,你手里的刀根本就不会刺向王后!” 左长乐哦了一声,淡淡道:“说得跟你亲眼看见似的。你只是听了王上的转述而已。尚宫渊可还没死呢,以往日里王上对我的包庇,他若是想污蔑人,只怕半个朝堂的人都会认为是我蓄意杀了王后,届时,王上说了什么,会有人听吗?” 第560章 拒绝,战神之始 “我信你。也信王上。”柳若言颦眉道。 左长乐眉间神色似乎一松,眼里的浮光一闪,伸手极快的轻轻在她头上拂过。 “王爷,属下等人也是相信的。”首领在这时也插话进来。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将柳若言拉近身侧,忽的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信号火折。 一簇火焰在空中炸开,耀眼清晰。 不多时,原本还静悄悄的王庭,忽然显出了纷杂的脚步声。 一队又一队的王庭侍卫出现在宫道上,疾步朝着王殿的方向涌去。 那些路过左长乐这一行人的侍卫目不斜视的走过,就像是没看到众人一样。 左长乐亦是不急,直到这王庭中又恢复了秩序,巡逻的守卫又如同往常那般在王庭内四下巡逻。 左长乐敛了神色,方才下令众人出王庭。 待一行人行至王庭入口处。 果然门口处的看守已经恢复,大批宫人正在洒扫外面染血的地砖。 而外面原本驻扎停守的援兵不知去了哪里。 首领有些怔怔的不甘心:“算他们跑得快!他们要是还敢停在这,我定然要替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话音刚落,首领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带着满脸血污被两个宫人从堆在一旁的死尸堆里抬出来准备往一边停放的推车上扔。 这是宫人在处理那些死尸。 那个满脸血污的面孔也不陌生,正是先前在敌军包围中救了他一命的那人。 首领忽然之间便不能接受,虽然那些尸体已经没有了感觉,但,也不能被人这般对待! 首领盯着那几个宫人的动作,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虎豹,仿佛只要那两个宫人有一点的轻谩,他就要冲上去杀人! 一旁柳若言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望向了左长乐。 左长乐又轻轻的叹息一声,冲着一旁最近的一个宫人招手:“给本王寻上十辆这样的车。” 这宫人见是左长乐,眼前一亮,听了左长乐的吩咐也没有多问,点点头,立刻进王庭去办了。 不过却没想到,再出来,除了十辆这样的推车,还一并带了一道王上要他立刻回去的圣谕。 左长乐冷冷睨了那传达圣谕的宫人一眼。 却不管这些。 首领已然明了左长乐的意思。 跟着幸存的手下过去给自己那帮兄弟们收尸。 那边宫人见气氛有些凝重也不敢轻易触霉头,便将目光投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回以一个歉意的眼神,便不再管。 左长乐携着柳若言立在王庭入口看着首领等人悄无声息却动作轻柔的将一具具曾经的兄弟从尸堆中扒出来。 忽而,左长乐拽紧了柳若言,朝着那些人走去。 一起加入了进去。 首领没有拒绝,他甚至觉得这是洛南王应该做的。 至于,柳若言,首领却是油然的升起了一股敬意。 很快,收拾好了十辆车。 左长乐后退一步,轻声道:“让他们先走一步,这样也可早一步回府。” 首领心下一酸,也不再多耽误,抬手推起了一辆推车朝着洛南王府驶去。 一时之间,大街上出现了这般奇特的景象。 尸车当道。 洛南王却甘愿跟在装着尸体的小车后。 一步一步。 令柳若言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这样一幕,纷纷躲在家里各种偷看街上情形的百姓,私下对洛南王的评价里多了一个铁血柔情。 而这一幕,正是日后洛南王战神之名的开始。 洛南王府外,蛮南早已经等得快发疯了!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亦敏锐的察觉到今日街上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原本被柳若言挂在树梢上的雪蓝岑主仆,被雪蓝家的人悄悄解下救走。 原本站在王府门口,便能听到从隔壁相邻街道上传来的各种叫卖声。 现下安静的连鸟叫都听不到了。 原管事就站在庭院中,哪里也不去,只说要等着王爷王妃回来。 终于,街道上传来动静。 蛮南一眼便看到了那十辆推车以及上面堆叠的尸身。 惊呼一声。 原管事快步走出:“怎么了?可是王爷王妃回来了?” 待原管事也看到这般景象,不觉一惊:“怎么会这样?” 但原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立刻命人将大门敞开迎接! 柳若言随着左长乐走在最后。 身旁男子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回府的路上。 看似波澜不惊。 只有柳若言心里清楚,左长乐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北狄王庭里,王殿里。 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仿佛驱之不散一般。 北狄王佝偻着身体坐在王座上。 副座上,摆着一副后冠。 宫人虽然将地面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但终究因为太赶,而并没能通风吹干。 大殿里,跪着今日当值的王庭侍卫长。 以及与尚宫渊相勾结的种种人物。 包括先前在王庭入口停下的那千人军队。 大殿里,没有求饶的声音,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北狄王,盯着下面跪着的人看了好长一会,开口:“今日参与者,凡有官阶者,一律斩首!” 底下的人,五体伏地,颤抖谢恩。 看起来仿佛都已被北狄王的威严所折服。 便在这时,一个一直跪着的将领,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盯着北狄王! “杀了你这没用的昏王!” 袖里藏着的匕首如寒星刺出,快若闪电! 北狄王眼睁睁瞧着那匕首朝自己刺来,忽然斜刺里深出一柄灯盏。 咣当打掉了飞来的匕首。 来人现身,却是季礼常。 随着季礼常的现身,王殿内才反应过来的侍卫,一队又一队的冲上来将人制住。 北狄王闭了闭眼,“拖下去!” 这次,拖下去就是立时处斩了。 季礼常拿了一道圣谕还给北狄王:“他没要,也没回头。我瞧柳若言倒是个聪明人,只怕能猜出来这圣谕里的内容。” 北狄王语气里没有任何的起伏:“她是个聪明人?若是聪明,就该接了这圣谕。接了这圣谕,他为王,她是后。呵呵。” 季礼常却不知该如何说。 左长乐既然无心,柳若言便不会逼他。 这一点他这么多年的经世眼力还是有的。 “王上打算下一步如何走呢?你的一个儿子可已经废了。”季礼常叹道。 第561章 前世之果,娇软哭腔 北狄王沉默了。 季礼常却以为北狄王是不知道如何处理,便自顾自说道:“你这个儿子,别看现在废了,可他不会死心的。我猜,他接下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身上的经络养好,他断了一只胳膊,也无妨。只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这般惨了,若是他再出手祸乱这个朝堂,你是打压还是放任?” 北狄王忽然沉声道:“孤知道。但你知道吗?王后临死前都未曾看孤一眼。” 季礼常顿时语塞。 他也只是听躲在外面的宫人说起今日王殿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便是北狄王自以为是,自以为能完美的周旋在王后与左长乐之间。 而导致了这般的惨剧。 “王后死前,对左长乐说,她愿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无人所爱!”北狄王呵了一声,苦涩道:“她把她最深切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这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里。可她为什么不冲着孤来!” 北狄王的声音忽然拔高:“是我对不起她!我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无人所爱!呵呵,当真是无人所爱!” “怎么会?”季礼常笑道:“柳若言已经陪在他身边了。” 北狄王木然道:“但愿如此吧。” 此刻在深聊的两人,决计想不到。 这相似的对话不仅仅是发生在这一世。 还有那缥缈未知的前世,王后的诅咒如同天上的预言一般。 左长乐当真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无人所爱。 洛南王府。 柳若言在浴房里褪下衣裳,却是发觉身上的红肿愈发严重了。 原本还不觉得疼痛。 现下浑身却难受起来。 她让蛮南在水里放了一些止痒消肿的药草。 左长乐回来后便跟首领,原管事回书房商议事情。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几乎连成片的红肿。 这要是等下左长乐回来,若是他近身,这根本是瞒不住的。 柳若言整个人淌进水里,闭上双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书房里,左长乐颦眉听着原管事将尽早他出门之后王府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首领亦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王妃居然中间失踪了约两个时辰? 左长乐听完之后,眼眸里明显的溢着不悦。 他斜眼看向首领。 首领不再隐瞒,将自己今日进宫之前的事都说了。 左长乐只觉不可思议。 他呵呵笑了两声,脑海里浮现出,在那般肃穆的场景下,柳若言一人被扔过宫墙落地,而后一个人费劲搬开宫门栓的景象。 这怎么可能! “她并不会武。”左长乐顿了顿,首领言之凿凿还有那么多王府守卫看着,这又实在很难作假,“她失踪这两个时辰去了哪里?你们尚未查出来吗?” 首领心说,他才刚刚回到王府,怎么查? 首领施了一礼:“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左长乐嗯了一声,补充道:“等下我就去探探王妃体内是否有异样。若她真如你所说,那她出去这两个时辰内,只怕有奇遇。” 奇遇? 左长乐嘴角轻轻翘起,泛着冷:“先从司侍那里查起。” 此人今天未曾出现在王庭中,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之事。 首领领命而去。 左长乐目光柔软下来,“王妃在哪?” 原管事忙道:“王妃回来后,便叫了人烧水,现下想必去了浴房……洗浴。” 原管事觉得有些尴尬。 左长乐闻言,淡淡嗯了一声,“让主院内的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原管事是个细致的人,皱眉:“还有些热水没有送进去……” “无妨,交由本王来做就是。” 片刻之后,左长乐拎着两桶热水走进了主院。 蛮南原本守在浴房外,也已被原管事找借口叫了出去。 此刻浴房外,便只有左长乐在。 浴房屏风后的柳若言还浑然不觉。 这蛮南在水里不仅加了消炎去肿的药材,还加了薄荷叶。 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柳若言越是待在水中,便越觉得身上又痒又痛。 那些虫子究竟是什么! 虽然赋予了她强大的内劲,可也让她身上的肿痛异常明显! 柳若言趴在浴桶边缘,痛得有些受不住。 “蛮南……你进来……” 浴房外的左长乐本想敲门,此时听到她唤。 便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他正想走过屏风给她加水。 却听柳若言的声音有些无力道:“蛮南……先不急着给我加水,你手上可有一些消肿止痛的药膏?你悄悄的去拿一些,不要让王爷知道。” 不要让他知道?是怕他担心? 左长乐猜想,大约是柳若言今日在王庭中碰撞到了什么地方。 于是他也不出声,转身回到房里,翻出来一些上好的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等他再度踏进浴房。 柳若言的声音更轻了。 一阵水声响过。 柳若言的声音软软道:“你过来……在我背上涂一些便好……很难受……” 左长乐嘴上噙着一丝笑意。 眼神如浮光掠过屏风后的美人…… 他的笑意登时僵在了脸上。 柳若言背对着屏风,双肩搭在浴桶边缘。 本该是洁白一片的肌肤上,满是吓人的红肿! 有好些地方隐隐透着紫红色。 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左长乐按下心头激荡,快步走上前。 一把按在柳若言肩头。 柳若言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左长乐的声音阴沉至极的从头顶上传来。 “是谁伤了你?何时伤的?” 柳若言猛然转身,见左长乐此时气势宛如想要杀人一般。 下意识便抱紧自己,想要往水下藏一藏。 左长乐松了手,皱眉看着她整个人藏进水面上满是药材的浴桶里。 “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 柳若言知道这个解释有点苍白无力,忽而灵机一动:“今早雪蓝岑曾经来过,她来过之后,我就是这样了……” 左长乐眼神在她面上打个转,神色稍稍缓解:“若是雪蓝岑,那便不打紧,想来她只是想让你吃些苦头,应不是什么恶毒的药。身上其他地方可还红肿?” 柳若言此时腿上满是红肿,痒得她难受,痛得她几乎没了力气。 尤其是背上,柳若言顾不上许多了,立刻从水里冒出来,转过身,用一种娇软央求的哭腔道:“长乐……背上难受……” 这一声长乐,几乎叫进他心坎里去。 左长乐险些软了脚,他定定神,佯作无事道:“好。你趴好别动。” 第562章 互相试探,划伤手臂,血可以解毒 柳若言此时哪里还有乱动的心思,只想着求左长乐快些给自己止痒。 “你快一些呀……”柳若言的声音里染着噬魂夺命的毒和软弱。 左长乐微微叹了口气,俯下身,凑近看了看她背上的红肿。 打开药盒,挑出一点白色透明的软膏轻轻的抹了上去。 药膏带来的清凉镇痛感很快便渗进去。 就连那股痒死人的感觉也消退了不少。 柳若言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左长乐顿了顿,忽而柔声问道:“背上可好些了?” 柳若言点点头,左长乐的手法不是一般舒服,就好像如一片轻羽在她背上不断的拂过。 左长乐微微笑道:“那你转过来,我瞧瞧可还有别的地方红肿?” 柳若言一个激灵,却是背对着左长乐摇头:“就只有背上的!你先出去!” 左长乐瞧着她很是紧张的样子,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拿过一边架子上挂着的擦手布,将自己手指擦干,抬步就要走的样子。 柳若言凝神听着,心里有些紧。 果然就听到左长乐停下来的脚步,以及轻飘飘的一句话。 “真的不要我再帮你了?不过,你就是现在害羞,等到了晚上……也由不得你啊,我的王妃。” 左长乐的声音格外的意味深长。 柳若言顷刻便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她心内便是一颤。 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左长乐将门一推,当真出去了。 柳若言松了一口气。 隔着水面打量着自己这身体。 幸而双臂上并无异样,方才才混过去了。 左长乐说得没错,晚上两人还要同塌而眠的,她现下轻轻一碰自己都觉得疼痒钻心。 到了晚上,她怎么能承受得住左长乐的触碰。 柳若言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到时候坦白就是了。 她小心的从衣架上取下干布巾,给自己擦干身体,坐在屏风下给自己身上各处红肿的地方都涂抹好了左长乐带来的药膏,待药味散去,而后换上了舒适的里衣和长袍。 做完这一切,天色终究是慢慢沉下去。柳若言便去寻左长乐。 问了府中的下人,方知左长乐在书房内。 柳若言想了想,去原先自己住得那处小院里取了一本书,推门进去。 左长乐正低头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什么。 眉眼认真,比较以往的舒朗温雅,多了几分威严英气。 尤其他一抬头后,眼里猛然乍现的锐利尤其令人心惊。 柳若言一晃神,却才发现方才的不是她的错觉。 左长乐真的在看向她。 “自己处理好了?”左长乐神色淡淡的,朝她一伸手:“剩下的药膏呢?” 剩下没用完的药膏她自然是收在了身上。 柳若言狐疑道:“你给了我,那自然就是我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左长乐站起来从书案后走出来,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一道暗红色极深的伤疤赫然入目。 柳若言一惊:“这是……在王庭里受的伤?你怎么现在才说!” 说着,柳若言便着急的将药盒从身上拿出来打开给左长乐涂抹。 左长乐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我在等你发现。” 柳若言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又仔细的涂抹。 左长乐低头扫了一眼那药盒。 他给出去的时候是满的。 现下已经被用掉了一大半,柳若言身上的红肿之处肯定不止背上这一处。 瞧这样子,搞不好柳若言全身都涂抹了。 那便奇怪了。 就算是雪蓝岑下的毒,她又怎么会下这等奇怪的毒? 又是什么毒能让全身都红肿痒痛? 雪蓝岑下毒,目的是什么? 左长乐的目光逐渐带上了审视。 而柳若言原本焦急的动作,却也是在左长乐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的缓慢下来。 她面上亦逐渐恢复平静。 柳若言抬头,眼里带着一点冷和一点不可思议道:“你这伤……不是在王庭受的。你是方才才划伤的!” 左长乐一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来真是不能小瞧一个没有学过武功的女人。 柳若言怎么会错过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登时气笑了! “在王庭见你时,你衣衫完好,回到王府,你亦是换了一身衣服。你现下才露出这伤口,若是你当真不曾包扎处理,身上的衣袖岂会还是如此干净整洁!你分明就是故意划伤,要我看见的。这不是会不会武的问题!但凡稍微留心都能发觉!还是你觉得我根本就不关心你,不在意你,不会发现吗?” 目光落在那伤疤上,伤疤是真的,就是太新,她方才第一眼太急忽略了,但她伸手抹药越抹就越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来,她在王庭见到左长乐时,左长乐身上虽然被溅到了几处鲜血。 但他分明没有受伤。 柳若言心头一股无名火,她顺手就将药盒扔在左长乐身上。 左长乐一把抓住她手腕,静默片刻,忽而冷声开口:“你早上离府,去见了何人?” 柳若言心下一顿,登时灵台清明。 而左长乐此时的动作更像是在给她把脉。 柳若言抽回手,很是平静的看着他。 “我去见了司侍。在他的府上过了三个人的考验,被他传了一身的内劲,只是那传内劲的方法有些特殊,是浑身沁在水中,是以,我身上的肌肤才红肿不堪……” 用最简单的话将经过说完。 左长乐面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而柳若言说着说着,亦是住了口。 两人之间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你想要什么?”这五个字从左长乐唇齿间迸出来。 柳若言毫不回避:“我想要他手中的势力,而他说过他需要一个继承者。” 左长乐哂笑:“你?” 柳若言不觉一怔,若是没有失忆的左长乐,他自是知晓,自己是重生而来的,而司侍便是看中了她这一点。 可若是现下的左长乐……这话却没法说了。 柳若言于是反问:“可笑吗?” 左长乐方才那讥讽的笑只是一时冲动,他很快收敛了神色,抬起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这确实是我方才划伤的。是为了你。”左长乐见柳若言有些迷惑,冷冷道:“我的血可以解毒。” 第563章 又讨厌,又烦人~ 柳若言秀眉一皱,却脱口而出:“何必?找王大夫来诊脉不就好了?” 左长乐将药盒捡起来,收好,淡淡道:“这药便是王大夫先前配好的。我给你上药之时便发觉你背上的肌肤下隐隐透着紫黑。若是一般的解毒法子无非就是分批拔毒然后再静养。今日才是你我成婚的第一日,先前你不是还说要来接我同去都城外骑马踏青么?这般的好日子,这般的好念想,我怎能放你错过?” 柳若言没想到左长乐将她当时随口拿来应付的话当了真。 自然也不能算是应付,那确实是她的愿想,只是没想着在多事之际与左长乐去放纵。 “可你……怎么知道你的血能解毒?” 忽然,柳若言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你,你恢复记忆了?”柳若言小心问道。 之前发生过的事,左长乐刻意从旁人嘴里得知,但一些细节就比如他的血可以解毒就只是恢复记忆后才有的。 左长乐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有多久,之所以瞒着你……” “不用觉得抱歉。”柳若言打断了他的话。 “你没有告诉我,定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左长乐却面色一沉,果然柳若言的下一句便是:“就像我也瞒着你一样有理由。” 左长乐登时被气着了。 他冷冷看了柳若言一眼,一甩袖出门去了。 柳若言叹了口气,她倒不是不想低头,这件事她是有做错的地方。 可是,她希望他能懂她啊。 手上攥紧了她选的那本书,她缓缓走出书房。 天边的夕阳慢慢地慢慢地落了。 今早,他们二人是在主院用的早膳。 现如今,主院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也看不到人进来摆饭。 柳若言默默的走在去厨房的路上,想着方才的事。 没想到,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幸而,炉灶上还烧着热水,各个灶膛上面都置放着各式蒸锅炒锅。 柜子里还有各类蔬菜。 柳若言爆炒了佐菜,而后下了一碗面。 取面的时候顿了顿,最后纤纤素手狠绝利落的将干面条掰断,只下了一半。 仿佛这样才能疏解心中郁气。 吃了面,她没收拾,径直就想回去。 意识里想着今晚还是分开睡,冷静一下。 却没想到脚下却不听使唤,还是回到了新房。 蛮南不在,主院内外一片寂静,也没有下人将灯燃起。 柳若言径直进门,摸到床上,一掀被子,整个钻了进去。 连半息都不到,柳若言惊叫一声,又从床上退下来! 床上有人! 忽而,一道厉风掠过,桌上的灯盏亮了起来。 左长乐从床上下来,潇洒的收回手,只是眼神还是微微凉的。 “你空有内劲,又有什么用?若是你不能将这股内劲化为己用,很快便会消散。我想这一点,他没有告诉你吧。” 司侍确实没说。 可……柳若言并不想被他将话题岔开,径自坐回了床前。 看着左长乐一个人坐在了桌边,然后从桌下取出来一个食盒。 打开,从里面一一取出美食。 还都是她惯吃爱吃的那些。 柳若言登时又给气着了。 他这是故意让人都不在主院里,害她以为今晚得自力更生寻吃的。 然后,却拿这些好东西来气她??? 左长乐没有回头,却感应到了她这边的低气压。 左长乐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真是造孽啊!还以为,这成了亲会否有什么不一样?至少某些人生气出个门,某些人总该出来意思意思追一追吧?这待遇不仅没有,某些人连饭都不肯跟某些人一起吃?这是要做什么?才新婚第一日便要当家做主来个下马威驯夫?” 柳若言脸红了,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而且,他某些人来某些人过去的编排她,真的好讨厌! 左长乐摆好碗筷,正是两份小分量的粳米饭。 他背对着柳若言自己一筷子一筷子默默的吃起来。 这么一对比,一时间香气浮动,这纷杂的香气是方才那碗面怎么也比不上的。 左长乐……真的好烦人! 柳若言干脆放下床前的帷帐,闭上眼躺下来,遮挡住外面的一切。 时间仿佛过的极慢。 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左长乐似乎饱叹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呵呵。 柳若言在心中冷笑,他这是将她当成了五岁孩童呢! 桌子上定然有剩下的膳食,他这是想等着她自己出去吃,等会回来好嘲笑她么! 她怎么今天才发现,左长乐竟还有这般厚脸皮捉弄人的一面! 不行! 柳若言猛地睁开眼,怎么能让他这般戏弄! 柳若言挥手就拉开了帷帐,只见诺大的房间里果然左长乐已经没了踪影。 只有桌上的饭菜还在摆着。 柳若言径直走到门前,就要打开门唤人进来收拾。 主院里没人,没关系。她出去叫人进来收拾! 一打开门,轻淡的夜风飘了进来。 也飘过一抹怅然挺拔又如初见般叫人心动的身影。 左长乐清清冷冷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若言一下子整个人都停住了。 出门之前的那些心思,那些莫名的脾性,都忽然停住了。 因为左长乐眼里正是清清楚楚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你还是这般模样生动些。在书房时,你冷漠的样子当真叫人心寒。你怎不给我多一些时辰想想?”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令人忽而安心。 他眼中透着一点雪意。 但雪下似乎又是温暖的凝望。 柳若言回身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 小声道:“你不也一样么。故意用这些东西来气我。” 左长乐笑:“你好好想想,若是没有在书房的那一出,方才在桌前用晚膳的不就是你我二人么。” 柳若言并非是个胡搅蛮缠的人。 现下冷静下来,方觉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 正觉得不好意思。 忽然左长乐抬手亮出一本书,“这个是方才在厨房,灶台边我寻到的。这是一本棋谱吧,你弄个棋谱来做什么?” 柳若言一把夺过来,哼笑道:“昨日你塞给我一本书,教我以为是本棋谱,本还以为你有这等雅趣在新婚之夜钻研棋艺。谁知……,干脆今夜,我便给你一本真的棋谱。” 这话自然是调侃,实则是柳若言浑身痛痒难当,夫妻夜宿有些尴尬,干脆用真棋谱替之。 左长乐眼角不觉有些微微的抽搐…… 第564章 同榻,不经意 夜深露重,终是静了纷杂。 床榻上的两人各自盖着锦被,在暗夜里心知肚明。 柳若言身上涂抹了那些药膏之后,舒服了很多,只是睡到夜半又被痛醒。 她想起身去拿药,可是势必要唤左长乐,因为她并不清楚左长乐将药膏放在了何处。 而叫醒了他,这诺大的房间里,又不好避开他自己涂抹药膏。 被身上的痒痛折磨到一点一点瓦解羞赧的柳若言,终于忍不住想开口唤他。 没想到,左长乐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先她一步起床,掀开被子,悄悄撩起再放下厚重的帐幔。 他整个人就已经不在床上。 柳若言猛然睁开眼透过帐幔的缝隙朝外望去。 便看到左长乐隐约间披了长袍,点燃了桌上的灯盏,而后坐下似在看着什么。 柳若言有些奇怪,她知道他睡不着。 虽然他屏住呼吸刻意藏了气息不叫她听到。 但她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是仗着体内的强劲的内息。 她能很敏锐的察觉出他每一次呼吸,甚至能分辨出他每一次呼吸之间是为什么拉长或者缩短。 他显然思绪非常的纷乱。 也是啊,今日一整日从王庭再回到王府,这期间经历的人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掉的。 两人相对之时,便是连她也忽略了心中的烦恼。 可入夜之后,两人各自躺下,那些白日经历的事便又会涌上心头。 柳若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尚宫渊死了,北狄王的孩子中便只剩下左长乐年龄相当。 北狄王想传位的话,定然只能传给左长乐。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这个可能来得太快了! 到那时,左长乐继位。 她…… 柳若言在黑暗中,眉眼越发的坚毅起来。 “你在想什么?怎么气息如此紊乱?”左长乐的声音传来。 柳若言一惊,才惊觉脚步声从帐幔外响起。 左长乐一撩开帐幔,两人四目相对。 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事重重。 左长乐眼眸幽深,忽而一转用手中的书卷敲在柳若言头上:“你体内的气劲该好好吸纳转为己用才是。否则,你下次再这般乱想乱思,便免不了一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走火入魔? 这么严重?柳若言对这几个字有些吃惊。 左长乐不想跟她解释太多,便只丢下一句会想办法,必然不会要她白白受了这个苦。 柳若言顿觉心安,这才静下来,目光落在左长乐手中的书卷上,不由得掩唇而笑。 左长乐斜了她一眼,神情微冷,语气里却透着七分傲娇:“没什么好笑的。” 那正是她给他挑得棋谱。 左长乐这般说,便是尊重了她的小心思。 柳若言敛了笑容,静静凝着他看,不知不觉便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左长乐噙着笑也朝她望了一眼,忽而一顿。 柳若言察觉出他这细微的变化,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左长乐眼里一瞬的幽暗划过:“我取了一些我的血,给你调制解药,不过,明日早膳时,你才能饮下。” 左长乐一说,柳若言心里是愧疚的。 她柔声道:“好。” 左长乐摇头,眼里透着十分的真挚:“所以,你方才是被痛醒的么?” 说着,左长乐伸手微微触碰她衣领下的脖颈部分。 嘶的一声,柳若言本能的痛呼,果然痛。 “躺下吧。”左长乐起身走到柜子前,一开一合取了什么药盒出来。 柳若言在他这几个连贯的动作里,有些微微的紧张和期待在心底萌发。 只是当左长乐当真一撩袍子坐在床边,拧开盖子,用眼神示意柳若言将衣领扯得大一些时。 柳若言终是绷不住了。 “我自己来。” 柳若言声音闷闷的。 左长乐想了一下,解释道:“你一个人不好涂,且我有内劲,能很快帮你化开。” 柳若言抬眼看他,神情有些犹豫。 左长乐一顿,又将药盒拧紧,递给柳若言。 柳若言接过,正想瞧他是什么神情。 这时,眼前一黑。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左长乐掀起被子躺在她身旁。 默不作声。 这默不作声倒显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显得他就像是专门在等着什么一样。 柳若言低头埋进被中,摸索着在后背最是难受的地方开始涂抹。 其他地方也就罢了。 这后背却很难完全够到。 柳若言不得已便极力反弓着背,伸手去擦抹。 旁边的左长乐闭着眼,在黑暗中,听得清清楚楚,柳若言此时该伸手到了何处,何处停留的时间太长。 这简直不啻于一种折磨。 左长乐猛然睁开眼,有些心浮气躁,忽而想起了早先在左家曾学过的清心咒。 所以说,人生啊,有的时候,也许需要敬畏一下你从前所不了解的那些。 这清心咒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可见也真是有缘了。 只是那时候,他在左家学这清心咒是为了讨好家主,现下,却是不用了。 正在这时候,他脚下的杯子里却是忽然钻入了什么东西,朝他的腿上触碰过来。 左长乐扭头一看,便看出了柳若言被子下的姿势究竟是个什么形态。 很容易便知道,却是她的一双玉足越了界限。 左长乐心下竟生出一股甜蜜的愤怒。 这设定界限的人越了界,难道还要怪他不恪守么。 呵呵。 左长乐拧过身,看着柳若言那边的被筒,脑子里一个念头疯狂叫嚣。 夫妻同被而眠怎么了? 他知道她身上难受,他不碰她也就是了,难道抱一抱都不行么? 正想着,忽然被子底下那只撩人的小脚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左长乐只觉得心上一空。 脑海里的异想,也戛然而止。 心底异常的难受起来。 他忽然就想捉住那只扰乱人心神的小兔,狠狠的打一顿。 忽而,柳若言被筒里的动静停了。 左长乐凭借着多年的本能,生生顿住了身体的一切反应。 那边柳若言似乎是在听他的动静。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惊扰。 房内一片寂静。 柳若言快疯了,她就不信左长乐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想出声唤他,帮忙啊! 第565章 亲密上药,准备讨个公道 左长乐屏住呼吸看到柳若言探出头朝他这里试探地摸了过来。 他冷静的看着这只手在狭小的帷帐里摸了个空,而后很快找到方向,朝着他的脸摸过来。 柳若言摸到了左长乐的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接触面前的人。 他的脸很是紧绷着,有些温热。 眼睛闭着,而唇很软。 差点就让她忘了她想对左长乐说什么。 顿了顿,柳若言觉得不对。 她都这般戏弄他了,她不相信左长乐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不醒? 莫非是在装睡? 柳若言一念至此,手也不急着离开,反而百无聊赖的在他脸上打着转。 左长乐的心便在她的动作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痒痒极了。 算了,就睁开眼吧,他也不是第一次主动向柳若言投诚了。 他睁开眼,刚要说话。 谁知,柳若言的手已然停在了他脸上,正试探着想撬开他的唇。 左长乐火热的身躯便是轻轻一颤。 柳若言的手停了下来,这感觉太明显,他的动作分明告诉两人,他就是醒着的。 左长乐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经不起挑逗。 他恼羞成怒,微微张开嘴轻轻咬住了那根不安分的手指。 啊的一声,柳若言却痛呼一声。 这声音让微微有些意乱情迷的左长乐反应过来。 他分明没有用力,柳若言会发出这般的惨叫,难道是…… 他翻身坐起,一把掀开柳若言的被子。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 便看到柳若言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整个人的身子蜷缩着。 而床铺上。 散在锦被之下。 药膏的盖子打开着,药膏倒是未全洒完。 左长乐瞬间便明白了柳若言究竟想唤他做什么。 她傻。 他怎会弃她的身体于不顾,叫她这般试探? 左长乐拾起药膏,斜靠在一旁,将被子拢在身上,为柳若言辟出一方更狭小的空间好挡风。 这才低头,趁着柳若言此时顾不上他,将她的衣衫褪下,细细打量着她的身体。 背上的红肿尤为严重,其次是双腿。 腰腹间倒还好,但胸颈处的痕迹就不免让人有些不痛快了。 她身上的红肿严重到竟然将他昨夜因有些失控而留在她身上的印记都模糊掉了。 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微微的浮动。 他盯着柳若言身上的目光微微显出一点幽冷时。 柳若言忽然忍不住痛呓了一声。 左长乐瞬间冷静下来。 他很快便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柳若言揽在怀中,被子放下来。 怀中的柳若言,下意识的便要挣扎:“难受……” “乖……”左长乐一边轻轻诱哄着,一边将药膏里的药挑出来抹在她身上。 药膏很是轻薄,匀开以后,被他掌心的劲力化开。 很快,柳若言就不再挣扎,渐渐放松了身体。 左长乐在她肩后小穴轻轻的按揉,不多时,柳若言便沉沉入睡。 夜已深,深到又是另一日的黎明之前。 左长乐小憩片刻,便准时在天蒙蒙亮中睁开了眼。 早起的欲望,简直令他此时有些作茧自缚。 他隐忍着放开柳若言,将昨夜给她配好放置了一晚上的血药端过来混在早膳的粥里。 做完这些便去唤了柳若言起床。 柳若言睡得沉,听得有人唤她,只是微微的嗯嗯呓语,意识并不清醒。 左长乐静静瞧着她,忽然开口道:“今日我陪你去找司侍,你不是想要他手中的势力吗?不必你付出什么,他的一切,我都为你抢过来。如果抢不过来……” 左长乐神色微微变冷。 “那就在你面前,将他们,都毁了。” 床榻上的柳若言似乎被这语气惊到了,翻了个身极其不安稳。 左长乐在她身上拂过几处穴位,柳若言被一阵舒适的感觉缓缓催醒。 她睁眼的第一个动作却是一怔,而后极快的将自己用被子裹了起来。 她自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并未穿着任何的衣衫。 左长乐瞧得有趣,低下身子挨着柳若言耳畔轻声说道:“昨夜为你上药,你全身上下什么地方我没摸过?更别提前夜……” “别说了!你出去!”柳若言羞恼至极,整个人脸都埋进锦被中。 左长乐轻笑留下一句:“我有事先去书房,你用过早膳便过来。” 他人就先行离开了。 柳若言微微探出头,长长吁出一口气。起身穿好衣裳。 只是,没了左长乐在身侧,她竟然觉得有些太安静。 柳若言不禁苦笑,他们两个是不是没有一同用膳的命? 他今早又主动避开她。 不过,当柳若言吃到那早膳时,心情便微微的变了。 粥的味道有些怪,有些血腥味。 这便是他昨日放掉的血说要来为她解毒的。 一顿饭,吃得柳若言一个人有些食不下咽。 等她好不容易吃完,带着一点隐隐的期盼去书房。 却又被震到了。 左长乐的书房中不止是他一人,还有首领与原管事。 左长乐见她进来,立刻停下正在商议的事,递过去一方丝帕,轻声道:“嘴角。” 柳若言登时有些微微脸红,这仿佛显得她有多急切一般。 她克制的,毫不失礼的将嘴角擦拭完毕。 退到一边的原管事与首领并不敢朝她看过来。 左长乐低头似是回味一般的笑笑,抬头望着她,眼里似温柔又是铁血:“今日,我带你去拜访司侍,给你讨个公道。” 公道? 柳若言不解。 左长乐淡淡道:“不管先前他允诺了你什么,如今现下,你身上的这股内劲于你来说并不是好事。你不会武功,这些内劲无法立刻内化,若是让你现下便立刻学武,修炼心法,若你勤学苦练,三个月后也只能保住六成内劲。” 而这三个月内,你势必要日夜苦练无暇分心在我身上。 这句话左长乐在心中过了一遍,随即便用更加正经和严肃的语气道:“更何况,你未修心,若是情绪波动太大,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不管他许了你什么,你若是连命都没了,你还怎么用?” 柳若言不懂这些,此刻听左长乐说来,眉心便拧在了一起。 第566章 马车上的交谈,爱深责切 柳若言未曾想过,还会有这般的危险。 司侍未与她说这些,难道是等着她自己发现好去找他吗? 司侍只怕是嘴上一边说着要将他的一切传给她,另一边却是防备着她。 柳若言心下微微一凛,她果然还是因为心急思虑不周。 左长乐打断柳若言的思绪:“心法,武功,这些我都可以教你。但,司侍这个人,也需要你自己去看清他。” 柳若言不解:“什么意思?” 左长乐却不再解释,只等着她换好衣衫两人一起出门。 这时,蛮南总算被允许进入主院。 她捧着一套大红的北狄华服进来。 “王妃,这是王爷早就为你准备下的衣服。” 蛮南一边给柳若言穿上,一边低声道:“王妃,有件事,只怕王爷,原管事都未曾注意到。奴婢怕有意外,还是觉得告诉王妃,让王妃提前注意的好。” 柳若言不觉有些诧异。 蛮南放走了仁英,被她发现说谎。 可她能感觉到,蛮南本质上并非是那等真心为祸危害她的人,且蛮南心思缜密,有时候能代替她发现一些她也未曾注意到的事。 柳若言心念一动问道:“你且说。” 蛮南见柳若言不疑有它,便道:“王妃,昨日你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王府门口,虽然有马车遮掩,但你走后,奴婢抱着你换下的湿衣服想拿去浆洗。可在水房里,就离开了一小会,发现这换下来的衣服被人翻动过。” 被人翻动过? 柳若言示意蛮南继续讲下去。 “王爷早就下令,闲杂人等未经传唤不得进入主院。奴婢能进去还是原管事特许的。” “在主院里,可以说除了奴婢不该会有其他的下人。守在主院外的守卫,也不会这般随意的去翻检王妃的衣物。” “奴婢本想告诉原管事,可又怕原管事将此事告诉王爷……”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不用挂心,我会小心的。” 说完,柳若言看似没有任何波动的将衣服换好。 而后走出了门。 一走出门,柳若言便轻轻叹了口气。 蛮南在试探她。 试探她与左长乐之间是否真的无话不说。 其实昨日她在马车上换掉湿漉漉的衣服,仔细想来是十分不妥的。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大做文章,她的声誉只怕要受损。 而昨日那辆马车,在将她送到王庭入口之后便离开了。 若说谁最有可能希望看到她与左长乐之间生出龃龉,最有这个条件的便是司侍。 只消将她浑身淋湿去向不明的话放出来,便会给她惹来无穷的麻烦。 蛮南的话也可以视作是在提醒她。 柳若言将此事放在心里,等她上了马车,与左长乐同乘之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左长乐亦是换了一身与她身上衣衫款式相类的,柳若言一上马车便觉得他清俊逼人,十分令人心动。 “你今天这副模样当真,与往日不同。”柳若言真心称赞道。 左长乐正襟危坐,一派威严的气势,面上却不由自主微微一勾唇角对柳若言道:“是么,既然与往日不同,你为何不主动些靠过来?” 柳若言瞧他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正经的神色,不由得羞恼:“光天化日的,你便这般戏弄我么?” 说罢,想起蛮南所说,便有些迟疑的问道:“昨日发生的事,你,你都知晓了?” 左长乐点点头,眼中就是一沉。 柳若言见他面色不对,想了想还是道:“那日在司侍处,我还发现一件有些奇怪的事。你既然恢复了记忆,便该知晓,你曾在夜凌华的东宫处被囚禁七天七夜。而后义父过去救你。他曾向我转述, 说你身在一个巨大的黑水池中,被人以毒喂养你体内的那蛊虫,是不是?” 左长乐点头。 柳若言又道:“可后来那蛊虫虽死,你体内的毒却几乎无法解。当时,虽有猜测,这毒是夜凌华从北狄带来的,却没有佐证,是不是?” 左长乐眼中闪过巨大的光,几乎要克制不住,他伸手抓住了柳若言。 “你见到了?” 柳若言点点头。 左长乐瞬间便明了柳若言所见的来处。 “司侍!”这两个字真正入了心。 可下一刻,左长乐看向柳若言的眼神变得怪异而凝重:“他竟拿那虫子去伤害你?你身上的红肿……” 他死死的攥住了柳若言的手。 不待柳若言说什么,左长乐极快的翻过她的手腕在她脉上一按。 “不,你与我当时情形不同。” 左长乐很快便镇定下来。 “所以这只是我的猜测。”柳若言急忙补充道:“我见到的虽然也是一个黑水池。可并未有蛊虫进入我的体内,只是那蛊虫极其细小,竟能钻过衣衫噬咬全身。” 全身? 左长乐瞳孔剧缩,整个人浑身冒着杀气!可他目光狠狠落在柳若言身上后,却不由自主一顿,眼神便在柳若言腰间以下滑去。 柳若言面上轰的一下又红了。 她真的是要被气吐血了! “没有!没有!昨夜,你不是替我上过药了么?我身上哪处有伤,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这个问题,其实柳若言在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肿之时,便有了答案。 除过亵裤与肚兜掩盖的地方之外,其余的地方都不免遭了殃! 她此刻只能庆幸,她贴身穿的亵裤与肚兜都是左长乐一手包办给她从古武寻了最好的衣料制的…… 柳若言冷静了片刻,十分克制道:“我觉得你的关注点是否有些跑偏?难道不该关心我身上的毒是否能解吗?” 左长乐此时才长长的吐出一口紧张的浊气。 “你的毒有我的血,定然能解。且看你今日效果如何,若是当真能解……”左长乐一顿:“这司侍究竟所图为何,便更复杂了!” 柳若言明白左长乐的意思。 司侍此人。 又勾结古武,又引起北狄内乱。 他毫不犹豫给柳若言灌了一身内劲,却不提醒她。 这般反复,难猜,他定然背后有一个很大的图谋。 “虽然尚宫渊的手臂是我断的,他身上的经脉亦是我毁的。可究竟是谁在他背后给了他这般大的胆子?”左长乐忽而意有所指语气凝厉道:“连尚宫渊这样的人自以为能在司侍手下全身而退,都成了这般断手残废的模样,柳若言,你的胆子当真很大。” 第567章 不再是一个人,过激的手段 柳若言面上虽还有些不服,心底却是同样感到后怕。 对面左长乐话锋又是一转:“我要罚你。” 柳若言愕然抬头,却见左长乐面上不似在说笑,眼神中满是认真。 柳若言一顿,心情复杂道:“你想怎么惩罚我?”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接受? 左长乐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哼笑了一声,往后靠了靠。 “这惩罚我还没想好,但你得先答应我。” “你若是日后再这般行事大胆,不与我提前相商,我便令你日日都下不了床!” 左长乐盯着她眼眸深幽道。 柳若言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怎么才发现,这人还有这般的口才! 她登时气红了脸,扭过身子去看向马车窗外。 虽然面前一道车帘挡着,她只能做个样子。 左长乐轻轻一笑,腿上用力,身子便转到对面,挨着柳若言坐下。 “你身上可还痛痒?” 柳若言不想说话,径直离他远了些。 左长乐此时却凑上去,看她当真不理他。 便软了声腔:“柳若言,你总不能这般仗着你在我心中,便如此肆无忌惮?” 他清朗的嗓音,带着低柔的软。 在她耳边炸开。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不再是一个人了…… 就这么一句,柳若言彻底泄了气。 她微微敛眸,叹了一口气,顺服:“我知道了。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罢,总之,这次是我的错。” 这错认得十分诚恳。 左长乐很是满意,他低声在她耳边道:“那你等着,让我好好想想,你难得这般乖顺。” 这一路很快便在两人的说笑中度过。 马车停下那一瞬,左长乐敛了笑,唯有眼中柔情肆意,言语却极是霸道:“今日,便要司侍将他手上的好东西全都吐出来。” 柳若言忽然觉得司侍也没那么神秘可怕了。 她不是一个人。 司侍的府上,大门敞开,这等风格一如柳若言来的时候那般。 左长乐丝毫不惧这般的坦然背后是否有什么谋算。 径直带着柳若言走了进去。 左长乐身后的守卫与隐在暗处的暗卫皆是手心中捏了一把汗。 两人走至院中,还不见一个仆随下人。 忽然从正中的屋宇中,司侍缓缓踱步而出。 见到左长乐与柳若言丝毫不意外。 他面上带着笑意,眼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司侍就那般站在院中看着左长乐与柳若言两人联袂而来。 左长乐于人的气机,气息十分敏感。 司侍整个人便是站着不说话,都叫他感觉到一股将死之意。 左长乐心下一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说得是普通人。 面对司侍这般用意不明将旁人耍在自己手心的人。 他实在无法预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两位,当真是相配。”司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无力。 柳若言迟疑一下,道:“你的身体……” 司侍瞧着她,眼里有些放光:“你还知道问下我的状况?那看来我选你并没错。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左长乐冷声打断:“不用了,便在此处吧。毕竟,你也没有多少时候了,能给你省一点时间安排后事,也不错。” 司侍笑了一声,忽而收敛了面上所有的温和假象:“左长乐。我就是死,你也不可能得到王上的位子。你的出身永远不会受到北狄王室认可。你若要争,便只能去杀戮,去违背你自小接受的想法。我很期待。” 柳若言清晰感觉到,牵着她手的左长乐,身形有一刹的僵硬。 左长乐淡淡道:“你总算说了一句真话。” 左长乐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似早有预料一般,并未太过惊讶或是震惊。 司侍心下一沉,瞟了一眼一无所知的柳若言。 他微微眯着眼冷声道:“便是你有方法破局,我亦有后招。” 说着,司侍转向柳若言,却是放低了声音轻柔道:“洛南王妃,你昨日从我房中出去,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却不知,你到王庭之前可是回王府换过衣裳了?” 柳若言心下一凛,司侍竟然这般意有所指的将昨日的情形用这般腔调说出。 她正想说什么,左长乐轻轻捏了一下她手心。 便听到司侍又道:“想来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吧?不知王妃怎么跟外人去解释此事?你与我之间若有若无的……干系?” 柳若言没想到司侍会这般说。 先前,司侍在王庭中大受王后宠信之时,便曾多次出入王庭。 但王庭中却无这等有关男女之事的一星半点流言传出。 皆是因司侍往日在众人面前塑造的便是一个承天受命的形象。 不会有人将他朝龌龊之处想。 柳若言很快便镇定下来,冷声道:“你何必如此贬损自己?若你当真放出此等传言,污了我的声誉,连着你生前再世的所作所为只怕很快便会被人曲解折损。” 司侍眼中有波光闪动,随之一叹:“是啊。可是……我不甘心。” 这一句话说出,司侍的语调不仅是低沉无力,更多了几分苍老。 左长乐凝眉望着他忽然出声问道:“你为何老得如此快?” 司侍吃力的笑起来,他整个人伴随着这阵笑声似是垮了下来一般不堪承受这阵重量,径直跌坐在地上。 而他的面容却依旧不老。 柳若言从未见过此等神奇的一幕。 这时,司侍吃力的抬起自己的手,只见那上面多了许多犹如枯枝的褶皱。 他抬头望向柳若言,却是说出了令人十分惊悚的话:“我本已近知命之年。且为了强行留住这副样貌,折损了身体。” 柳若言狠狠一惊! 左长乐却眉心一皱,司侍的年纪都足以和北狄王媲美了。 他究竟背后在图谋着什么? 却在这时,司侍忽然对着柳若言道:“柳若言,你不要怪我,我不是在害你,我只是要你看清楚这世道对女子究竟有多么的苛刻,你且问心无愧,旁人却未必。” 说着,司侍拍了拍手,就见望一身黑衣押着一个北狄贵女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左长乐与柳若言皆是一震。 那女子是雪蓝岑。 第568章 交锋,以退为进 雪蓝岑面上有些紧张,她虽然是被人押着。 但那双眼睛却透着十分的兴奋。 但她似乎十分忌惮司侍,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柳若言在她与司侍之间来回打转却不敢开口。 左长乐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司侍低低笑起来,一挥手,只见那两个手下松了手。 雪蓝岑有些不敢置信,她试探着往门口处走了两步回头,见没有人阻拦她。 便大胆起来,她立在原地对着柳若言冷冷一笑。 左长乐眉头一皱:“站住!” 雪蓝岑面上忿忿,脚下却停住了。 左长乐淡淡道:“雪蓝姑娘为何从司侍大人的内室被押送出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二人特意邀约在此私会。” 左长乐不是个会说这种话的人,但他此刻毫不犹豫的对着一个曾对她也算有半恩的女子说出这种扎心的话。 柳若言心中清楚,这都是为了她。 果然,雪蓝岑面上再绷不住,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你为了柳若言真是对其他人都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啊!明明是她与司侍私会,你竟推到我头上!” 左长乐云淡风轻:“那你为何从他内室出来?” 雪蓝岑抿紧了唇,让她在左长乐面前承认昨日她被柳若言吊在树上,十分丢人的挂了大半天,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可起因确实是这样。 雪蓝岑冷静下来,抬眼看向柳若言,语调微微有些激动:“你以为你昨日躲在马车上便无人看到了吗?我昨日被家仆救下来之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一直躲在暗处。没成想便被我看到蛮南那般焦急的取了新衣衫送到马车上。” 顿了顿,雪蓝岑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昨日,王庭内乱,你在那般时候闯进王庭与洛南王共进退……”雪蓝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钦佩的。但洛南王之前便说了不会再纳侧夫人,亦不会有侍妾。我们雪蓝家是不会与他合作,甚至于支持他的。” “所以……”雪蓝岑,眼里闪过一抹恶毒:“你有任何的把柄,我都不会放过。洛南王,现下你已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王上与你的下一步将至关重要。我们雪蓝家是斗不过你的,可你的王妃却处处是破绽。在这般情形下,你是护不住她的!” 还有一句话雪蓝岑没说。 但柳若言已经听明白了。 便是因为她昨日衣衫狼狈的从司侍府上出来。 哪怕是她再怎么小心,都有人注意到。 比如说雪蓝岑。 雪蓝岑出于家族的考量必然是要将此事上报的。 而那些人不会去直接对左长乐下手,却会拐着弯对着柳若言下手。 左长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能让她走出去。 他顷刻间便有了决断,正要动手。 司侍却在此时唤手下挡在了雪蓝岑的身前。 “还不快走?”司侍提醒道。 雪蓝岑没想到司侍会帮她,她冲着司侍点点头,就要离开。 左长乐凝神望着雪蓝岑的背影,和挡在她身后的司侍手下。 他若是要拦下雪蓝岑,那就只能动手杀人了。 可…… 他并非嗜杀之人,且柳若言就在他身侧,她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毒还需司侍解惑。 他不能将人得罪狠了。 片刻间,左长乐便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扬声道:“若我答应你,不会主动争取北狄王的王位,你们答应只要我不在王位一日,便不得对柳若言出手,不再针对她。” 左长乐话音刚落,在场安静了一瞬。 不远处的司侍倚靠着廊柱,有气无力道:“你是疯了么?” 雪蓝岑眼中亦是同样的神色,只是她看到左长乐眼中的坚定后,心底泛起了酸涩嫉妒种种复杂的情绪。 “你说的……是真的?”雪蓝岑迟疑问道。 左长乐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安抚身边的柳若言:“绝无戏言。” 柳若言心神大乱,紧紧攥紧了左长乐的手。 雪蓝岑咬着牙道:“如果明日朝会,洛南王当真能遵守诺言的话。那我自当护住洛南王妃的声誉!” “否则……”雪蓝岑道:“你的王妃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只消几件流言便能摧毁她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左长乐很是平静道:“好。我信你。不过,我却信不过你家中的人。” 雪蓝岑回首认真道:“你放心,在明日之前我是绝不会将此事告知雪蓝家主的。但若你食言,或是派人来暗杀我。那么我自有法子将此事添油加醋泄露出去。” 说完,雪蓝岑再不给任何对话的机会,整个人飞快的跑了出去。 柳若言有些心疼:“你……怎么放弃的这么干脆!” 她知道左长乐从来几乎不曾反悔过。 左长乐眼眸微暖:“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金陵,你若是知道了我母亲的故事,便也许会理解我的选择。而且……” 左长乐压低了声音:“还记得昨日在王庭内,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昨日,在王庭内,左长乐说过很多。 不过……若说给她印象最深的大概便是那句,此时不该他出头。 不该他出头……? 柳若言蓦的仿佛想通了什么,抬眼看向他。 左长乐夸奖道:“真是与我心有灵犀,看来你懂了。” 是,她懂了。 昨日没有率先令王府的守卫在王庭走动是不出头。 今日主动答应雪蓝岑,也是不出头。 这正是以退为进的招数。 对面的司侍只看着两人低头附耳窃窃私语,却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 不由得奇道:“洛南王?你当真为了她要放弃你唾手可得的王位?本座真是替你觉得可惜!” 左长乐示意柳若言等会再说 ,他面向司侍方向,摇着头却是道:“没有如你所愿,想必你当然觉得可惜。我看你也活不了几天了,不如在死之前,将你的家财都拿出来跟本王分一分。本王现下要防着这个,还要防着那个,实在是手头紧,不宽裕。你要是肯分,你这府邸,还有你那些藏在暗处的手下,我都会替你保全。” 左长乐先头说那些条件时,司侍还很是不以为然。 待听到最后一句,蓦然一惊,狠狠盯住了左长乐! 第569章 再见黑水池 暗处的手下,便是望,白,术三人所统领的刺探、围杀、收集三途。 望的性格自卑专好探查他人隐私。 白一贯仇视比他俊美的人,他干的是三人中的杀手一职。 而术大约是少年心性,小时候穷的狠了,便专为司侍收集那些珍贵的东西或者是抢夺过来。 而明面上,司侍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和一个蒙了面的黑衣侍女罢了。 司侍感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盯着左长乐低沉的笑了开来:“没想到,洛南王竟然会这般无赖,分我的家财?我便是真的给了,你可敢真的拿?” 左长乐微微一笑:“你敢给吗?” 司侍瞳孔一缩,猛然站起来。 “你跟我来。” 司侍话音一落,左长乐便收敛了笑意,朝着他走过去。 柳若言只觉得手上一空,左长乐便远离她而去。 “我跟你一起去!”柳若言疾走两步与左长乐并肩。 司侍面上又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略带深意的目光从柳若言面上扫过。 在柳若言看来,便感觉给一条毒蛇给盯上的感觉一般。 她看向司侍的目光充满了防备。 司侍摇着头道:“柳若言,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我没有害你的心思。即使方才我确实想放走雪蓝岑。让她出了这个门想办法对付你。但,那也是为了让你能想清楚。你身上的内劲是我所赠与,现下除了你,怕是没有旁人能继承我的一切了。” 柳若言对司侍这等心口不一的说法做法已经极度的厌恶。 且他总是在嘴上说着,对你毫无恶意。 柳若言冷声道:“我从前想过继承你的一切,可我不会踩着你的尸体走上去。我也不需要旁人牺牲性命。即使你本就命不久矣。” 司侍静静听着,忽然开口道:“比起我来,柳若言,你才当真是个冷情冷心的人。我就要死乐,死之前若是能让我这身体发挥出最后的作用,那又有什么关系?” 柳若言皱眉:“你若事先与我说清楚,我是不会来此与你做交易的。司侍大人,生命有限,你命不久矣,便好好活着,不要再折腾了。” 顿了顿,柳若言握住了左长乐的手。 左长乐便明了她的意思。 柳若言不欲将人逼得太狠。 左长乐冷声开口道:“听闻司侍大人卧室之中藏有重宝。不知可否引路一观?若是满意,其他的东西,本王便都不要了。” 司侍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个漏风的筛子,听得人十分难受。 “洛南王果然好眼光。” 司侍收起了笑,冷冷一指:“随我来。” 这一次,司侍没有再停在原地等着左长乐。 显见得便是不打算再周旋下去。 左长乐在背后比了一个手势令跟着来的人在门外随时待命。 这才携柳若言跟了上去。 司侍走的很快。 但柳若言来过一次,颇有印象。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但她出来时就是从司侍的寝卧里出来。 想来那水池子就在司侍寝卧附近。 两人与前面的司侍约莫有三丈之距。 左长乐忽然伸手将她揽住,轻飘飘落下一句重语:“柳若言,我很是生气。等回去再说。” 柳若言不明所以:“怎么了?是我哪里令你不舒服了?” 左长乐忍了忍,目光一瞟前面的司侍,终于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一个女子,你孤身一人前来司侍府上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这对你有何不妥?” 柳若言回想昨日心境。 她怎么可能告诉左长乐,她是抱了必死的信心来的,她又怎么会在意或者说畏惧这等人言。 其实昨日,她差点就要动摇了。 当她在黑水池子里饱受那些小虫噬咬的时候,她曾有过一瞬的念想,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等司侍出现在她面前,划开身上皮肤,将血滴入,去喂食那些虫子的时候。 她恍然又清醒过来。 不论司侍的目的为何,他确实是打算传承给她。 可这与她想象中的毫无挂碍的交易不一样。 她没能熬过去是自己的事,不需要司侍来救。 不需要司侍用自己的血来挽救她。 她这才拒绝了再继续。 而左长乐不清楚这些,她也不会全部告诉他。 他遇到雪蓝岑要用她的声誉来威胁他。 甚至要逼得他放弃北狄王的王位。 他再怎么生气,也是应该的。 柳若言于是道:“对不起。” 她是真心的道歉,不仅为了他的担心也是为了他放弃的王位。 左长乐身形一顿,斜眼见柳若言低着头,仿佛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模样。 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随即眼眸里闪过深沉之色,向着前面的司侍看去。 若不是,他刚到北狄的时候,季礼常派人将司侍的底细全都倒给了他。 他现下定然会将司侍千刀万剐! 司侍竟用毒水池这等痛苦的方法去折磨柳若言! 他怎能忍! 左长乐心中冷笑。 待他目光落在柳若言发间时,目光才柔和了许多。 如果,到最后,雪蓝家还是会捏着柳若言的把柄不放,来威胁他,那么他就将司侍的底细全都公之于众! 司侍折损了身体,这辈子都无法人道! 只怕到那时,北狄的百姓才会恍然大悟。 司侍为何像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为何不沾儿女情长。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到那时,此事对司侍的影响那才是连根拔起。 现下,柳若言认为她对不起他,害他没了王位也好。 这般一来,至少柳若言便能乖上一乖了。 左长乐心情大好,飞快的在她手上捏了一捏。 柳若言清晰的感应到了左长乐的心情猛然之间犹如开花的梨树,灿烂无比。 她:…… 司侍走进卧室,打开机关,一路向下。 左长乐与柳若言随之跟着向下。 在经过一番行走之后。 一个盛满着黑色池水的圆池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这水依然是黑色的。 但此时的柳若言已然清楚,这并非是水的颜色,而是水里有无数的细黑小虫。 柳若言不由得有些畏惧,踉跄着后退一步。 第570章 死在她面前 柳若言连连后退,本以为身后的左长乐会扶住她。 谁曾想,眼前一道身影划过,左长乐已经带着万千的威势逼近了司侍。 他的食指与大拇指锁在司侍喉结处,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这一手下去,你还死不了,可却比生不如死还痛苦!” 柳若言推到潮湿的墙面上,才站定,她怔怔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左长乐眉目之间压不住的怒意越来越清晰。 而司侍面上方才的平静也荡然无存。 “你,你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司侍有些恼怒道。 左长乐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等同样的黑水池在古武前太子东宫也有同样一个。若说这两者是巧合?可这两个池子散发出来的气味却是一样的!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引柳若言入局又是为何!” 柳若言不觉一惊,她还仅仅只是怀疑,没想到左长乐凭借气味便已经看出两者之间的联系。 司侍被左长乐手下不知不觉收紧的力道弄得有些紧张,十分惶恐。 “你,你先听我说!” 左长乐不为所动。 司侍将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一扫,随即便压低了声音道:“左长乐,你莫管闲事!” 一句话说完,杀机毕现! 司侍猛然被一股大力拉开! 一道影子便冲向左长乐与他打起来! 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也出现在柳若言身后。 “别动。柳姑娘。” 这声音是望。 望的手上持了一柄匕首,横在柳若言脖颈。 而那边将司侍飞快拉开的便是少年术。 跟左长乐打起来的是白。 却见白一边拼尽全力,一边大声叫嚷着:“洛南王!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为何上天要将你生的如此俊武儒雅!而却不肯分我半点颜色!我今日要把你脸上的皮一层一层的扒下来……” 左长乐:…… 柳若言被望钳制住,心下有些焦急,她不知道司侍究竟想做什么。 但她居然能看出来,左长乐跟白的对打之中,明明左长乐占尽了上风。 但白却十分狡猾的用言语去扰乱左长乐。 每每在左长乐要痛下杀手的时候,白便大声嚷着:“望!杀了柳若言!” 左长乐此时便会一顿,便给了白再次喘息的时机。 忽然,左长乐一招击退白,停了下来收手。 白没想到左长乐忽然用了大力,让他还来不及叫出他的制胜法宝。 “咳咳咳!洛南王!咱们再来!我可是北狄最厉害的杀手!” 白爬起来就想再次冲上去! 左长乐理都未理他,看向司侍:“看来你果然与古武前太子夜凌华有所勾结。” 司侍缓过了气息,微微冷笑:“若不是我与夜凌华相识,只怕我也不会关注到这世上还有柳若言这样的女子存在。” 左长乐眼里闪过不悦,夜凌华还活着的时候纠缠柳若言的场面又一一闪过他的眼前。 司侍看出了左长乐的隐忍,不觉奇道:“你虽然是在古武长大,可你终究是北狄王的孩子。你非要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难道还将自己当做古武的子民?” 司侍眼里闪过讥讽:“在古武你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百姓。在北狄你却是有名有姓的洛南王,甚至于你有机会一登王位。该如何选,该站在哪一边不用多想吧?” 左长乐冷笑:“那你又为何诓骗尚宫渊,让他以为他只要能揭穿我的身世,他就能登上王位?昨日王庭内的变故,你虽不在,但尚宫渊所做无一不是受你暗示!你又岂能说自己居心为正?” “你不从古武,亦不从北狄,你究竟有何来历!” 左长乐毫不犹豫揭穿了司侍所有的伪装。 季礼常曾经查过司侍,查到他面容你年轻,双手却似老翁,只以为他是服了什么药物所致。 却没想到司侍的年纪已近五十!他伪装得了面容,却无法伪装双手。 司侍听得左长乐问出这些,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很快他又恢复了冰冷的面容。 “左长乐,你想知道这些,大可以自己去查。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点,等我死后,你想查出这些事情,便只能着落在柳若言身上,哈哈哈哈哈!” 司侍忽然放声大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柳若言,冷声道:“你身上的内劲是这池水里的洗髓虫百年所化!原本你得了内劲,这些虫子会反噬在你身上,将你全身的血都吸光!是我将自己的血滴入,才暂时安抚住了洗髓虫。不过它们已经尝过了我的味道,便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待它们,这世上也就这么一水池的洗髓虫了!” “至于,夜凌华宫中的那只蛊虫……呵呵呵,不错,那确实是我辗转送给夜凌华的!那又如何!哈哈哈哈!” 司侍面容上显出疯狂之色,在这一瞬间竟是爆发了巨大的力气,猛然一头扎进了水池中! 柳若言明显感到脖颈间的匕首颤抖了一下。 而白与术皆是惊呼了一声:“大人!” 司侍进了这黑水池中,水池中的黑色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尽数吸附在司侍周身。 在司侍周身稍远一点的地方水已经变得清澈见底。 “这就是反噬。”柳若言耳边响起望低沉伤感的话语,“司侍大人将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已经都留给了你!柳若言。” 司侍整个人在水池中上下沉浮,那些黑虫在第一时间便吸附在他咽喉处。 毁了他的声带。 司侍整个人还能看到轮廓,他面上是清晰的痛苦与惊愕之色。 这时,望,忽然收回了匕首,脱下自己的外袍,猛然一扬。 黑袍缓缓落下遮掩住了司侍的身体。 也给了司侍最后一点尊严。 一时之间,这座小小的密室里只传来悉悉索索的沙沙沙之声! 这一幕恐怖又震撼之极。 待那黑袍下的声音小了。 望才继续道:“大人早就已经想好了,他便是死也会死在王妃的面前。便是王妃不接受他的好意也不行了。” 望的话音刚落,柳若言忽然闻到一阵剧烈的水腥气息。 这股气息竟然让她觉得十分舒服。 可是下一刻,她浑身上下开始痛痒起来! “言言!”情急之下,左长乐急速朝她飞掠而来,他的身影飞快几乎在空中形成残影。 第571章 男主人在上,请收下投名状 柳若言几乎是迟钝地看着左长乐唤着她的名字突然朝着她掠过来。 她整个人除了被一阵刺过一阵的痛和痒席卷之外几乎分不出其它的精力去关注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自然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缓缓的倒下。 她被左长乐及时的揽在了怀里。 而在此时,水池里的动静彻底湮灭。 那一袭黑袍漂浮在水面上,隐隐约约的还能显现出一点轮廓。 望看了一眼左长乐怀中的柳若言,冷静的开口:“王爷要救王妃吗?” 左长乐一手揽着柳若言的身子,让她尽量靠着自己,另一只手快速的给她切脉。 闻言将手放下,皱眉道:“你有什么条件。” 望从来就没小看过洛南王。 闻言也禁不住顿了一下。 而左长乐并未回头,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 “你方才说话的时候,第一声唤的是柳姑娘,最后一句却是唤的王妃。” “若没有猜错的话,司侍已死,你们心中已然将柳若言认作了下一任的主人。” “你方才唤她王妃,显然也是接受了她。” 望的眼神十分复杂,沉声道:“我只能接受她。否则,我和我手下的人将要何去何从呢?这么多年共事,无论我们是否生存在阳光之下,我不想这么多年心血就这么散了。” 左长乐知道柳若言只是一时毒发。 一边淡定的将自己手腕划开一道口子,将血去喂给柳若言。 另一边,左长乐带着威严淡淡道:“哦?是么,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去做那个领头的人?我要怎么放心,你日后追随她,却不会伤她呢?” 望眼看着左长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任自己的血流出,心情更加复杂了。 另一边的白则是瞪大了双眼小声嘀咕:我最讨厌长得比我好,还比我狠的人了! 少年术眼神莫测,一时看不出端倪。 望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当年毁容之后,司侍大人便收留了我。我跟在他身边,渐渐的虽然还是介意这张脸,但这时,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后来我成亲且有了一个孩子……” 望这句话说出来,不止是左长乐,便是连白和术都惊了! “你什么时候成的亲?什么时候有的孩子?”白连声发问,眉目间莫名忿恨。 便是那少年术一直都沉默寡言的,也禁不住说了一句:“你一直都瞒着我们。” 望的神情微微冷下来,眼里掠过一丝深沉的痛色和阴沉:“是我强迫的她。就连这个孩子也是强迫得来。也许这么多年我见惯了旁人心口不一的两副面孔,便是连自己也扭曲了。” “不过,我不后悔。”望说出这句话后,竟是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左长乐定定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愿意把她和孩子的行踪交给你,甚至你也可以将他们囚禁起来。只要你安心。”望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白与术的神色一变! 望在他们三人之中最是年长。 如今却没想到,望说出了自己最深重的秘密来做新主的投名状。 那么他们二人呢,也必然要说出一个自己最深的秘密才可以。 否则,便是左长乐不计较,就是望都不会允许他们两个旁听了如此重要秘密的人活着。 白隐隐有些暴躁,他干的就是杀人的勾当,早已视杀人如无物。 一旁的术忽然走上前低声道:“我答应效忠她,但我有个条件。” 左长乐看向他。 不等术说出来,一旁的望便抢先道:“术这孩子还小。如今王妃正是急需站稳脚跟的时候,便先让术跟着,等术成年之后,希望王妃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术毫不意外望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他看向左长乐等着左长乐的答复。 左长乐嘴角轻勾,却没立刻答应,反而看向了白。 “你,又有什么条件?” 白正在诧异术竟然会提出这般的条件。 冷不防被左长乐问点名问到。 白便毫不客气的说:“要我臣服很简单啊,只要你肯承认我的相貌着实长得比你俊俏,你自愧不如,我就跟着你婆娘!” 望厉声道:“白!不可对王妃无礼!” 左长乐将柳若言平放在地上,他自己起身将左手伤口随意处理了一下,目光便抬起来对上了白。 白见他沉默了这么长时间,认为他绝对不会这么说,正在得意。 却不想,左长乐忽然开口道:“你,确实长得比我俊俏。在下,十分,非常,自愧不如。” 白一愣,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的语气能达到这等吐字清晰说出来的话却跟字面意思相反的境界。 “你……你……”白你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说他没有按照他说的办吧,他办了。 可,可是这不是他要的效果啊! 白想了一下:“不行,你要当着至少一百人的面说出这句话!” 左长乐冷冷道:“ 那已经是第二个条件了。” 白不屑:“我也没说一个条件就答应你们!” 望皱眉看了白一眼,却在此时打断了两人。 “王爷身上的血便是有解毒的效果,却也是不能治本的。” 望斜睨了白一眼:“王爷还是先随我和术去清点一下大人的遗物。至于有些人……他不敢不从。” 白一下子就炸了毛:“你说什么呢?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到你们了就能提条件,我就不能吗?我就是喜欢旁人称赞我,如何?” 一旁的术向前踏进了一步,这一步看似没什么实则却是与望隐隐有遥相呼应的架势。 仿佛只要白再说一句,这两人就会联起手来逼迫他。 白很震惊,有些想不通了! 他呆站在原地,看起来颇有几分傻样。 望看向左长乐,左长乐眼神朝着白一瞟,微微颔首。随后便过去抱起了柳若言。 望很是恭谨的在前方不时回头领路。 等左长乐抱着柳若言出去了。 白反应过来,顿时炸了:“你们!你们这意思是我的想法就不重要是么!若是我有二心,你二人就会联手起来压制我对吗!” 术低头想了想,抬头道:“你应该打不过我二人联手。” 第572章 双修可解 实话总是难听的。 白心下却还是意难平。 术忽然问道:“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么?你可以跟望一样,选择成亲生子。或者像我一般,让她给个期限。” 白想了想,忽然讥讽道:“成亲生子?然后留下一堆把柄,等着随时被仇人抓去威胁然后掉脑袋么?还不如孤家寡人来得自在!先前我是觉得柳若言很是合适,可如今你看那个男人的做法。分明就是在为柳若言清扫障碍,好让她顺顺当当接管咱们!明面上是柳若言,背地里却是洛南王。我不想跟王族有任何牵扯。那样也会将咱们卷进去的!” 术有些不能理解:“可司侍大人在的时候亦是被卷了进去,我也没见你有任何不满。” 白叹了一口气:“司侍大人的倚靠是王上,无论大人做那些事目的为何,你可见过大人真正触怒过王上?没有吧!若是柳若言就不一定了。她已经是洛南王的王妃了,她自有她的立场。无论外界怎么变换,她都会站在洛南王这边。咱们就成了洛南王手里的刀了!这样的事,我不做!” 说着,白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术虽然觉得白说的有道理,却觉得他想太多了。 一切还得等柳若言醒来再说。 望将左长乐引到另一间小卧室,左长乐将柳若言放在床上。 望说道:“洛南王曾在古武前太子宫内中过蛊毒吧。这一点大人并没有说错。那蛊本是令人神智昏乱令人性情大变易受人控制的东西。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王爷竟解开了这毒。” 左长乐身上的蛊毒,自蛊引出来后本该立刻大变就如同现在似傀儡一般活在古武后宫的宣帝一般。 但左长乐却出现了失忆,性情大变,仍保留自己意志的情形。 这一点是令夜凌华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处。 而司侍当时留在古武的暗探传回讯息。 这才令司侍开始彻底的去查此事,不仅查左长乐,便是连柳若言也一并查了。 才有了后面司侍极力劝北狄王将左长乐接回来。 左长乐听出了望的意思。 “那蛊毒确实出自司侍的手,但柳若言身上的毒呢?又是怎么回事?” 望看向躺在床上的柳若言,“王妃身上的蛊毒,严格来说不能算作一种毒,只能算是一种后遗症。只要王妃能将内劲收为已用便能抵抗过去。” “毕竟,洗髓虫是十分罕见且难得的宝物,能将旁人的内功都吸纳储存在自己体内的虫子,只怕说出去,天下人都会来抢!” “不过,这虫子也极其难养,需要用最强的蛊毒来牵制。且一旦对人产生作用,它们便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掏空自己,而后便需要大量的进补。否则,这虫子不能陷入长眠,就会死。” 说到这里,望神情有些麻木:“司侍大人便是做了那些虫子的养料。现下那些虫子应该是已经陷入了长眠,只等下一个幸运的人再闯进去。” “封了它。”左长乐平静道。 望吃了一惊,不知不觉之间,他跟左长乐交谈数句之后已经隐隐有将他当做主子的心思在。 现下听到左长乐说出这话,却是犹豫了。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进去试试功力大增?” 望摇头:“我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望的语气十分黯然应该是想起了他的妻儿。 左长乐笃定掉:“既然那东西没用了,便封了。柳若言不会再需要那些东西。而那东西留在她手上,只会给她带来祸患。日后你们只要遵从她的意志便可以,也无需再惦记着司侍留下来的东西。” 望神色有些复杂道:“是。” 左长乐皱眉道:“心法武功,我都可以教她。可是这些事都并非是一蹴而就的。在她没有完全吸纳之前,我便要这样看着她日日夜夜的痛苦么?” 望目光在左长乐手腕处的伤口处一转,心道:是不能次次都放血! 随后望清咳了一声,对左长乐说道:“其实,自古以来想要尽快提升一个人的内劲,除了走正途,那是具有很多歪门邪道的捷径可以走……比如……双修。” 双修? 左长乐微微挑眉,眼带压迫的看着望。 望面上的黑布都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他立刻恭敬道:“也就是王爷与王妃已经大婚,望才敢提出这个办法。” 左长乐想了想道:“此法,对她可有什么伤害?” 望连连摇头:“断然不会,只要王爷按照口诀,在两人最亲密之时,同时带动两人体内的内息流转,便可达到修炼内劲化为已用的目的。” 左长乐嗯了一声又随意道:“那对本王,可有何损害?” 望想了一下,有些犹豫道:“这毕竟是要男子主动……但王妃体内本就有内劲,根本不需要王爷损耗自身修为,要说这个危害……那大概就是,王爷会格外的累。” 格外的累? 左长乐颦眉。 望补充道:“比较耗费体力。” 左长乐了然,眼前竟闪现出昨晚上他一个人苦苦隐忍和大婚之夜的靡丽美好来。 他嘴角不觉一勾。 望将眼神移开,当做自己没有看到。 接下来,左长乐又问清楚了一些事,才让望出去打点司侍已死的事。 司侍之前便有安排。 望出去寻了司侍的心腹来将司侍漂浮在池水中的遗骸取了出来。 这副样子是不能上报北狄王的。 好在心腹之前便有准备。 他寻来了一具与司侍有七八分想象的尸体放在司侍的府上,随后便进王庭上报去了。 此时的王庭内,正热闹得不可开交。 朝会上,众多臣子都纷纷抓住左长乐废了尚宫渊一事大做文章,大有尚宫渊既然已经不成了,便要两败俱伤将左长乐也拉下来的架势。 王后的死因有北狄王金口玉言,倒是没人敢当面质疑拿到台面上来吵。 便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宫人通传了司侍的心腹觐见。 北狄王得知了司侍已死的消息,登时心丧若死。 顿感大势已去。 第573章 以为你会求我保护 偏偏这个时候,他想退位了却不知该传位给谁了。 尚宫渊已经是个废人,北狄王担心若是将王位传给他,他本就扭曲的心性更加扭曲。 若是传位给左长乐,现下朝堂的局势,他几乎全无根基。 当真掌权,只怕要被这帮臣子架空了去! 北狄王原想着还能有个司侍帮着以上天之名震慑一下。 现下这般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了。 底下的臣子吵着吵着,居然当众直白的说出,不行就重新纳一个王后,让王后诞下孩子再扶持幼子上位。 北狄王顿觉更加心灰意冷。 他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和念头? 他这一生,这般就已经很好了。 北狄王下定了决心,他冷冷的失望的扫视了底下的臣子一圈。 底下的臣子似乎都感受到了王上的冰冷和高高在上。 虽然王上平日里处处都很高高在上。 可现下这感觉却是更为明显。 北狄王大手一挥:“十日之后,再议传位之事!” 随后北狄王便离开了朝会。 回到后宫满心的苦涩,准备着王后的葬礼,果真十日都未曾再开口提过任何一句有关传位之事。 左长乐得知这消息时,他人已经带着柳若言回到了王府。 他将柳若言安置在新房床上,给她褪去了鞋袜盖上薄被。 他方才又把了一番她的脉象。 脉象平稳,但却迟迟不醒。 她的气血有异,也不怪会这样。 原管事走进来说了今日朝会上的事,季礼常等他出去后便跟进来,嘴上抱怨着。 “你这主院真是越来越难进了,便是我想进来等等你,你这外面都围得好似铁桶一般!你防得这么严密,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左长乐没开口。 季礼常一眼看到床上的柳若言,顿时有些心虚。 他这个义父当得很是不称职啊,连义女病了都不知道!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的话,我便要开始准备给言言治伤了。” 得知这并不是一种毒,左长乐却还是不放心。 季礼常想了想道:“你爹让我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左长乐摸了摸柳若言额头,随手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又坐在床边,不以为然道:“他想给,能给得出去么?” 季礼常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是猜中了左长乐的心思,哪里有人不想做人上人,尤其还是北狄最尊贵的人呢。 他急忙道:“你放心,若是你真的想,你爹说了,他会用铁血手段镇压!” 左长乐站起来走到铜架子上将毛巾沾了水拧干,又坐回去为柳若言擦拭。 “怎么镇压?人都死完了,你让我如何统治这个国家。且,现下,是让位的好时机么?” 左长乐反问道。 顺手将柳若言额前的刘海理了理。 季礼常看得发愣。 左长乐真是细致啊。 这般细致的一个人,他说现下不是好时机,那定然有他的道理。 季礼常决定回去原话告诉北狄王。 “没事了吗?没事就走吧。接下来的日子直到十日朝会前,都不要派人来打扰我们。”左长乐眼中柔情四溢得几乎要滴成水了。 季礼常皱着眉:“没了,那我走了。”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终于是忍不住道:“难怪,你招人惦记,现下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只怕谁都想做柳若言躺在床上让你伺候吧。” 左长乐知道季礼常在说谁,他冷冷道:“你是说馨雨?你别忘了,柳若言才是你亲自认下的义女。” 季礼常一噎,但随后又叹道:“知道知道,你不用总是提醒我。我晓得的。只是馨雨这丫头跟在我身边也很多年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提!没别的意思。” 左长乐淡淡道:“你可怜她?不如也收她做义女好了。反正柳若言除了我以外,本就不需要旁的任何人来给她撑腰。” 季礼常当真是随口一提,也是想看看左长乐的反应。 当下肃然道:“那怎么行!既然认了义父女,那便是一生牵绊,日后我定然要将我手头的生意传给她。至于馨雨……她的年纪也到了该放出去的时候了。毕竟女孩儿家跟男子不同。” 左长乐淡淡道:“你做主吧。” 季礼常这才出去了。 左长乐看看天色,此时已到下午,但距离天黑总还有近一个时辰。 他俯身看着柳若言,仿佛她是清醒着的,他一一的跟她说着今日的事。 “……咱们从司侍府上走了以后,王庭里来人了。将那具假的尸体带走了。王上原准备厚葬他,只可惜王后的葬礼在前对比着,他不可能越过王后,北狄王只能让人简办,倒是重重的赏了他府上伺候的下人。” 左长乐眉眼间透出一丝笑意:“我替你将那些下人都遣散了,望和术目前看来大约是诚心归顺的。我将他们安置在了外面的宅院里,等你醒来后扮成守卫就跟随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不必担心他们是否会有异心,望的把柄我已经派人拿捏在手上,那个叫术的少年也并未全无破绽。他曾受过一个客商的恩惠,便是受了那客商的影响想要独自闯荡。那客商的行踪我已经抓在手里了。”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其实我知道,纵使你爹娘现下平安度日,你也未曾放弃过心中所想。我都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害你爹娘差点失去性命的幕后主使?” 左长乐低低一笑:“我都知道的。只是我以为,你会对我开口,你会求我保护,求我为你报仇。” 却没想到柳若言竟选择了自己亲手来。 左长乐低低一叹。 这样也好,这样她的生命就不用总是困在这后园里的一方小天地里。 “我已经从望那里拿到了心法口诀,与你双修十日。十日后,北狄王宣召,我带你一同去朝会,届时,你知道了我的真正决定,你会欣喜还是忧虑呢?” 左长乐轻轻靠近她,他的鼻尖差点就要挨到她的脸。 却见左长乐轻轻的在柳若言耳畔低语道:“柳若言,你想不想知道双修是怎么一回事?大婚那夜,那本秘籍,我们可并没有好好的参详过……” 第574章 夜探洛南王府,我就不该出门买 洛南王府闭府十日。 期间,雪蓝岑沉不住气还曾派人来求见。 但洛南王府的大门始终紧闭。 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若是起了心思想要硬闯,便有隐在王府各处的守卫凭空出现将人拦在府外。 闯又闯不进去,便是想抓个人来问又打不过。 雪蓝岑隐约察觉到也许是因为柳若言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那日左长乐他们一离开,司侍便传出了身死的消息,终归是有些奇怪的。 雪蓝岑派出去的人纷纷铩羽而归,她只得做罢暂时收了手。 但她派出去的人还带回了不少外界的消息。 比如王都之中近些日子涌进了很多陌生的古武人。 这些古武人很是低调并未大张旗鼓,反而是小心翼翼的在王都之中安顿下来。 若不是雪蓝岑的人日日去试探洛南王府,绝无可能留心到那些陌生的面孔在大街上经过。 雪蓝岑隐隐觉得这天似乎要变了。 “雪蓝家是断无可能再去支持洛南王了,他上次羞辱我一事也是断了两者再度联手的可能。不选左长乐,只有选了旁的弱势皇子,名声不显,才好突显出我雪蓝家的辅佐之功。” “只是,若是下次朝会,北狄王不能尽快将人选定下来,不仅是内乱,便是连外患都要有了。” 雪蓝岑一念及此,顾不得左长乐这边,好歹左长乐这边有一句诺言压着。 雪蓝岑消停下来,回到家中与家族之人商议如何应对北狄王的决议去了。 北狄王都最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充斥着与古武不同的风情。 夜凌风兴致颇高,一路走来左看右看仿佛十分新奇的模样。 而跟在夜凌风身边的朱明就有些微微的担忧了。 纵然夜凌风在面上做了伪饰,添了一道刀疤。 可夜凌风自打成为了皇帝之后十分的注重为帝的威仪。 就连弄一道刀疤也不肯弄得普通。 夜凌风选了一道十分深刻的伪饰在自己面上从眉心处划下去直直没入半边脸的鬓角深处。 看起来既凶且悍,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朱明常年经商在北狄内也有不少的人认识他,他倒是没有掩饰,只是跟在夜凌风的后面有些战战兢兢。 夜凌风带头跟着朱明看似是只有两人,在大街上转了一圈,才回到两人暂时租下来的院落里。 一进去,朱明这才松了口气! 院子里有人保护,要是夜凌风出了什么事,那可就跟他朱明没关系。 看着夜凌风一脸镇定自若,完全没有深入敌国腹地要收敛低调的自觉性。 朱明觉得,他的人生……有点惨。 他是怎么遇到夜凌风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忆! 柳若言大婚前,他借着生意上的往来托季礼常给柳若言送了几艘海船。 他是衷心的希望,柳若言能多出去走走在这世间多看看各处的风景。 然后……他就被警告了,甚至于被取消了前去参加婚宴的资格。 被取消了资格的他,难免忿忿不平,他独自抛开明溪和商队,自己一个人在王都里买醉! 却没想到居然被人掳到了一座小宅院。 抬头就看到了明帝夜凌风。 朱明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只呆了片刻便缓过神,夜凌风看似只是心血来潮随便问问。 这一问却将他的底都问了个光。 朱明不敢不说实话,便连自己跟柳若言曾经结识的事也说了出来。 等夜凌风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朱明便知道这是过关了。 怎么可能夜凌风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听听他在这里说了什么鬼话。 分明就是夜凌风在试探他。 试探过关之后,夜凌风的动作便更大胆了一些,开始带着他白天出门。 夜凌风美其名曰带上朱明是因为朱明对北狄十分熟悉,但依朱明自己来看,纯粹是因为他有钱,明帝想蹭他的钱。 这两天他和明帝的活动范围大了点,开始出王都了。 且慢慢的还朝着洛南王的属地方向逛。 北狄王划下了北狄三分之一的属地和子民给洛南王。 属地离得并不远,最尽头的洛南王府与王都仅仅隔着两条街道的距离。 他们距离洛南王府最近的时候仅仅只隔着一丈远的距离。 不过就是奇怪了点,洛南王府的大门是紧闭的。 且非常安静,安静到里面好像人都没有。 不过他们也撞见过好像是有一位北狄的贵女派手下来想翻墙硬闯。 却被打了出来的景象。 朱明当时就觉得不妙,果然夜凌风回去之后就专门派了人去盯住洛南王府以及去打听北狄王庭之事。 朱明摇着头,想驱散自己脑海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夜凌风忽然道:“朱明,今晚待在房里哪里也别去。” 朱明称是,回去之后却一直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到了夜半时分,朱明可算是明白了夜凌风是什么意思了。 这狗皇帝居然想夜探洛南王府,并且要带上他! 夜凌风还说了,他思前想后觉得既然柳若言认识朱明,那如果今晚行迹败露,而他们一行人又被洛南王发现了的话,那刚好就可以将朱明推出去。 朱明与柳若言相识,想来应该不会动手杀他。 还不等朱明有什么心理活动要表露出来在脸上。 他人就已经被拎起来跟着夜凌风飞檐走壁直奔洛南王府了。 朱明:我就不该出门买醉! 一行一共五人。 夜凌风自己的功夫本来就很好,在加上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落下武学方面的修为。 他搜集了很多高手跟在自己身边并且由他们指导自己。 五人轻飘飘落地,距离洛南王府的大门三丈远。 夜凌风睨着洛南王府,一挥手,手下便有一人悄无声息的从墙角处潜伏了进去。 朱明自己是会点三脚猫功夫的,被人拿着后颈这么在空中乱飞一通,落地时还有点头晕。 此时见夜凌风的人直接闯,不禁觉得有些危险! 但他没有声张,因为他看到夜凌风在夜色余光下缓缓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朱明闭上了嘴,皇帝想干嘛就干嘛!不多嘴也不干涉! 第575章 柳若言受伤?为何封府? 与朱明预想中不一样的是,潜入的那人很快就出来了。 仿佛一点没有跟洛南王府里的侍卫遭遇上一样。 那人冲着夜凌风一跪:“洛南王府里布满了暗哨。几乎五步便有一人。 但奇怪的是有一个院子外完全没有暗哨保护。” 夜凌风看向朱明。 朱明知道,用到自己的时候到了。 朱明想了想,又品了品左长乐这个人的品味。 于是他对夜凌风道:“他说的那个院子……应该是主院。” 他原先也看走眼了,不知道左长乐是那般着紧自己女人的人。 依照他对柳若言的独占程度来说,只怕他并不喜欢有陌生的人整天围在他与柳若言身边。 于是朱明补充道:“洛南王和王妃就在里面。” 夜凌风向他飞来一个“我不知道?”的嫌弃眼神。 朱明:…… 那人又道:“属下的隐匿术并不十分到家,不敢再行深入。只知道这诺大的王府里大约隐匿了百来名暗哨。” 夜凌风眼神一凌:“百来名?” 而朱明却是一脸的佩服看向那人,“百来名暗哨你都能探出来,真是厉害。” 那人是夜凌风新近收服的,性子还野,听朱明赞他不觉有些得意,便有些卖弄道:“我这双耳朵天生敏感,我也不需要进去与那些人对上,只要潜进去,集中注意力听听王府内有多少人的呼吸便可。” 朱明听得连连惊叹。 这人的确厉害! 王府里能拿来当做暗哨的必然都是内功绵长呼吸自如之辈。 在这种情形下,夜凌风的手下都能分辨出来人数,着实是厉害。 夜凌风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主院里,当真一点动静都没有?有没有可能是那些暗哨全部潜入主院内保护?” 那人想了想,有些犹疑道:“前往主院的那个方向倒是有几十人,可是主院门口附近确实没有什么人藏匿……要再往近一些探听也不是不行,只是小的功夫不够……还不能躲过暗哨的追杀往近一步。” 朱明在此时大胆的翻了一个白眼。 夜凌风冷笑着问道:“朱公子?你可是有什么看法?或者你想为潜进去探听洛南王动静而献身不成?” 朱明又不傻,知道夜凌风这是威胁他,但他此时有极其充分的理由来翻这个白眼表达他的不满。 因为朱明此时发现夜凌风是真的不懂。 人家洛南王洛南王妃将自己关在主院,也不一定是有什么图谋,而是可能在做夫妻之间爱做的那些事! 依照左长乐那厮的品性大概根本不会希望他和柳若言在做什么的时候被人听到,很有可能会遣散开主院的手下,让他们远一点保护! 因此朱明贱兮兮的笑道:“听说陛下还未选定皇后……” 夜凌风有过女人,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他一顿思量片刻,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今早柳若言回王府的时候是横着回来的。随后洛南王便封了王府。” 说到这里,夜凌风斜睨了朱明一眼:“这些你又怎么会知道?” 朱明心中一紧:“柳若言受伤了?这……这,不要紧吧!” 夜凌风看出点端倪,轻哼一声:“你想知道,进去看看就是了。” 夜凌风就是随口一说。 朱明一听却马上点头道:“好!陛下你可得罩着我!” 说着,真的挣开旁边的钳制,走到院墙外,费力的爬了上去。 然后,滚落。 接着就听到朱明的惨叫! “我认识你们王妃!我是她的朋友!你们可不准伤我!啊!是谁拿刀劈我?柳若言!柳若言!你出来看看我!” 墙外的夜凌风一凛,喝道:“跟上!” 包括夜凌风在内,五人从五个不同的地方潜进去。 一进去便将正在围攻朱明的暗哨注意力吸引开来。 朱明顿时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减少了。 他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试着跟身边的一人缠斗了几下。 发现这人不敢对自己下死手! 朱明心思转的极快,立刻道:“我真的是你家王妃的朋友,他们大婚我本来要来的!还托季礼常带了礼物!” 说到这里,对面的暗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朱明抓紧空档用手比划:“礼物!礼物只知道吧!我送了海船给你们王妃!你没听你们主子说过吗?” 对面的暗哨其实一直是在思考,听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必多言!王爷有令,外人不得擅入打扰。你若真的是王妃的朋友那就等王府大门开了再来吧!” 朱明心下一惊:“难道……难道,柳若言她,她出了什么事?她难道快死了么?” 想起夜凌风说得柳若言是横着回来的,那她的伤得多重! 朱明知道自己此刻不该打扰人家夫妻。 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忽然朱明灵光一闪,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我受柳若言双亲所托,若是王妃有任何危险都要出手帮助她!你们王妃若是需要任何名贵药材都可以告诉我,我都能想办法弄来!哪怕是挽心草!” 面前这个暗哨被说得有些心动,他犹豫道:“你……当真可以……”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夜凌风十分凶悍得从那暗哨背后冒出来,趁其不备狠狠的在他背心处来了一下! 暗哨应声而倒。 朱明:…… 夜凌风冷声道:“你不是说你与柳若言关系匪浅么,现下便是你证明的时刻到了。给我进去!” 说着,夜凌风带来的那三名手下,一边与周围跳出来的几十人缠斗,一边护着夜凌风与朱明。 那三人当真是有本事的,故意将整个庭院内的暗哨都一一惊动,跳出来跟他三人对打。 等到人数差不多时,猛地放出数十枚暗器。 几乎枚枚都有人中镖! 夜凌风便趁着这个空档带着朱明往里冲! 朱明惊愕:“人……都死了?” 夜凌风冷哼道:“怎么可能?暗器上有迷药,他们只会昏过去。” 说着,两人竟然一路奔到了主院前。 两人刚一停下,便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十几号暗哨! 朱明惊心动魄,便是他出海遇险也从未遇到过这般的刺激! 第576章 仿佛……有些误会?左长乐开门 但夜凌风丝毫不惧,相反越是这般的架势,他越是认定了洛南王必有图谋。 虽然北狄王庭捂得紧,但他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左家家主为何失踪不报? 他这样的人物远离故土前往北狄,夜凌风怎能不多一层心思。 在北狄境内便被掳走连洛南王大婚都未能成行。 可是昨日他又有探子来报说是左家家主又出现在边关正准备往金陵回转。 这便有些蹊跷了。 左长乐在金陵左家长大,至今还未曾改回尚宫的姓氏,夜凌风不信这件事与左长乐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夜凌华疑心,是不是左家主跟左长乐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在洛南王府出现异常时夜凌风第一时间便开始搜集讯息。 越查越是疑心。 左长乐大婚后便入王庭,回来时带着一堆尸体回来,且满身的鲜血。 而柳若言当时也在他身边。 夜凌风本想先联络上柳若言。 可夜澜儿那边迟迟不给回话。 夜凌风便找上了朱明。 也辗转听说了北狄王所说的十日之期。 算算时间,还有五日。 夜凌风细细一想总是觉得这左长乐回到北狄之后的一系列举动都像是他有意为之。 目的只怕还是为了王位。 夜凌风欣赏这样的人,他也忌惮这样的人。 他必须知道左长乐下一步打算如何,才好决定下一步古武与北狄如何。 他正是为了这个缘由在左长乐大婚之前悄然出宫,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将镇国将军留在了京都里。 夜凌风看着朝着他与朱明不断靠近的暗哨,心里笃定极了。 当下顾不得其他,只是坚定了要闯进去见上一见左长乐的念头。 夜凌风将自己的底牌在此刻亮出! 只见他忽然吹了一个呼哨。 三息过后,有数十个黑衣人从洛南王府的院墙外攀爬了进来。 洛南王府的守卫反应很快。 夜凌风刚拉了朱明一把躲开暗哨的袭击。 紧接着便看到原本漆黑一片的王府依次亮起了灯盏。 大批的王府守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与暗哨遥相呼应。 这架势,就是来个千军万马都能扛一会! 夜凌风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 看着越来越多的守卫涌出,夜凌风眼里渐渐兴奋起来。 他就喜欢这样的对手! 缜密!妥帖! 夜凌风在这一刻竟然感到的不是退缩明哲保身或者是招呼手下赶紧撤。 而是兴奋的冲了上去。 一边的朱明:…… 夜凌风好像是个皇帝吧?怎么这种时候不先想着保全自己呢? 是了,原先的夜凌风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当上皇帝,之前总是跟着镇国将军混。 倒是养成了这般的性情。 朱明也就来得及吐槽这么一下。 因为他紧接着发现,来的王府守卫太多了! 且他们不想那些暗哨一样会听人说话! 任凭朱明怎么大喊大叫自己是柳若言的朋友,都一点用都没有! 但朱明打架不行,人却机敏。 他知道刀剑无眼,但夜凌风身为一国国君,是断然不能出任何问题的。 他其他的也不管,就一个劲往夜凌风身边挤。 夜凌风目标明确就是要闯进主院去,朱明就跟在他后头往里面钻! 夜凌风在哪,那些黑衣人就在哪给他开道。 这时,洛南王府的守卫才反应过来。 这些贼人是要往主院闯啊! 于是一窝蜂的也不管其他人了,尤其是首领。 他大喝一声保护王爷王妃,就率先带着附近的守卫回撤干脆堵在了主院门口。 一时间,守卫纷纷回防,夜凌风抓住这个空档忽然打了个响指,回身对着朱明大喝一声:“把这个人扔进去!” 朱明:??? 这是在说谁呢? 下一刻,朱明就被附近的黑衣人联手举了起来。 嘿哈! 朱明体验到了平生第二次腾云驾雾整个人失重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的感受。 第一次是在他年少轻狂头一次出海落水的时候。 还没等他尖叫出声来,他整个人已经落地了。 咚的一声!朱明整个人都快散了! 在地上缓了好久,朱明忽然想起来个问题! 明明外面的黑衣人身手要多厉害有多厉害,为什么要将他这个在武学上造诣低下的二把刀给扔进来呢? 呵呵! 还真是送死让他来啊! 夜凌风身为国君这个为人还挺坦诚,不做作,他感觉还有点欣赏…… 正想着呢,朱明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主院内正中的那座房子,亮了! 有幽幽的灯光从窗户里泄露出来! 朱明顿时激动起来,可算是能见到柳若言了! 不过……就算这里面的人要出来,柳若言不是还受伤了么? 这亮灯出来的人也应该是……左长乐! 朱明瞬间弹跳起来,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哎哟一声,但速度是一点都不慢的往主院大门口跑! 笑话! 他得把门打开,让夜凌风的人进来,要不然他真的要嗝屁了好吗? 朱明废了半天劲将门栓打开,迎面就是一柄刀差点劈过来! 朱明赶紧往后退了退,外面差点劈中他的是一名王府的守卫,那守卫居然没有追,看了朱明一眼,果断的找别的对手去了! 朱明:…… 就在这时,只听们吱呀一声开了。 这一声开门声混在打打杀杀的声音里显得十分寻常。 但却让主院外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只因门开后,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今晚的关键—左长乐。 他清清淡淡的一声“住手。” 便让王府守卫缓了攻势,给了夜凌风麾下的黑衣人收招的机会。 夜凌风眼前一亮,大跨步走进了主院。 他本是满脸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 夜凌风也想好了见面该怎么解释。 可等他走近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左长乐应该是匆忙间出来的,只披了一件外衣。 这外衣堪堪能遮住他锁骨下的身躯,却遮不住他脸上淡淡的疲惫。 且走近了映着屋内的灯光一看,左长乐脖颈间,面上,甚至是露出来的耳朵上都泛着一层清晰又可疑的红晕。 再朝他的脸上看去。 一双眼清清楚楚映着欲念被打断的冷淡和分明就是在欢好之时才会有的靡丽之色。 这样的左长乐看起来似是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夜凌风:…… 第577章 警告,醒来 夜凌风一时之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夜凌风尚能保持冷静,但朱明却忍不住了。 他有些懵。 也有些疑惑。 左长乐出门前待在房里正在干什么,这里有眼睛的人只怕都能看出来。 只是柳若言不是受了伤么? 左长乐竟然还这般折腾她? 朱明上前一步就想说些什么。 他刚越过夜凌风,却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夜凌风竟然伸手拉住了他。 让他想说的话又堵了回去。 夜凌风面上带上了一丝笑,迎面朝着左长乐拱了拱手,“今夜贸然拜访,并非有意为之。实在是这位朱兄弟……” 夜凌风顿了顿,果断道:“曾与王妃有旧,听说王妃身体有恙便想着要进来拜访探视。” 说到这里,朱明有些愤怒的皱眉,夜凌风当左长乐是瞎子吗? 他不过是一介商贾哪里来的能力弄出这般大的阵仗。 但显然朱明忽略了夜凌风脸皮的厚度。 对面的左长乐尾音拖长轻飘飘的一声哦? 意味不明的打量着两人。 夜凌风面上有伪饰,此时又是半夜,便是灯火亮起。 在影与光的交错下,也很难分辨出他真实的长相。 夜凌风带着微笑迅速的后退一步,将朱明凸显出来,带着十二万分的谦逊道:“朱公子,我们都是你斥重金请来的帮手,咱们不是说好的吗?带你闯进来就算完成任务!朱公子可不要赖账啊!” 朱明:…… 左长乐轻笑一声,微微收拢脖颈间的衣衫。 却让对面两人的注意力落在左长乐还带着痕迹的锁骨上。 这般的动作做来,甚是撩人。 登时叫两人都生出一股尴尬来。 夜凌风重重的咳嗽一声,低声用只有朱明和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的身份不能泄露。朱明,朕会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现下担下此事。” 左长乐的目光在夜凌风的身上打了个转,幽深难辨。 随后又落到朱明身上,眼神一暗。 “你竟还在北狄?” 朱明呼吸一窒,想起左长乐先前在大婚前派人来警告他。 不等朱明开口,左长乐眉峰一挑:“还带了这么多人,在半夜闯入王府?” 朱明听得他话语里隐含的威胁之意,登时想起来了。 一直都是左长乐在威胁他不要靠近柳若言,但柳若言可从未表现过什么。 朱明想到这里便猜测,左长乐该是从未告诉过柳若言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念及此,朱明总算是觉得有底气多了! “误会,都是误会!打扰了!告辞!” 说着朱明就理直气壮的转身往外撤。 夜凌风跟着也往外撤。 左长乐眼神微微转冷忽然道:“你回去告诉明帝,就说本王眼下无心两国朝政。叫他不用派人来打探。” 朱明身后的夜凌风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脚步不停跟着朱明走出了主院。 两方人马互相参杂着僵持。 但以目前情形来看洛南王府明显是占了优势的。 天时地利人和都处于上风。 朱明不知该怎么出去,脚下一顿。 左长乐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将他们都请出去。一个也不许留,清点受伤人数,明日送到朱公子府上去。” 朱明叹了口气。 左长乐……够狠,他一句话便道出了夜凌风今夜的目的。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今夜唯有他是最倒霉的。 被夹杂在两个都惹不起的人物中间。 不仅赔了名声还会损失大笔银钱。 朱明想了想,其实今夜他有最想说的话还没问出口。 用他今夜的损失换一句话应该不过分吧? 于是朱明回身,定定望向左长乐,眼神复杂透着一股虔诚。 左长乐的注意力一直在朱明和装作朱明雇来的夜凌风身上。 见状眉头不觉微微一凝。 “对柳若言好一些,我十分佩服她与你在一起的勇气。” 朱明说完这话,便是连身旁的夜凌风都不由得微微侧目。 像是没想到朱明会在这当口说出这般的话。 “出去吧。”左长乐冷声道。 随即,左长乐一个转身将一切抛诸脑后。 心情微妙的重新回到了房中。 他一挥手,气劲涌过将房门紧闭。 而主院外的吵闹声渐渐淡了下去。 终于恢复成了先前的那般安静。 对着烛光,左长乐不由得自嘲的笑笑。 他设下这重重障碍本是为了防着北狄的有心人。 却不想,朱明竟是那个有心人。 他有心的却不是洛南王,而是柳若言。 想起柳若言,左长乐终于是慢慢平静下来。 他与她的双修已经进展了大半。 柳若言体内约四成的内劲已经收为她用。 只是,她一直都未醒来。 这五天里,白日都是他去厨房做些好吞咽的清粥给她喂下去,每次双修完毕,他都会打些热水来给两人擦拭身体。 在晚间尤其是利用阴阳气流颠倒为她收拢体内激荡的气息之时。 他这几日来都睡得不够,为她收拢气息亦是耗费了他极大的内力。 想到这里,左长乐不由得哑然失笑。 只是可惜了,柳若言在双修之时因为昏迷着,只是被动的在承受。 否则,这也该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眼瞧着夜色更是深沉,左长乐收敛了旖思。 重新回到床榻上单掌抵在柳若言背后。 默念口诀,气息流传。 渐渐入定。 柳若言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可是这梦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她仿佛漂浮在一片海上,海水温暖将她紧紧包围。 而她原本撕扯般痛痒的身体在浪潮昼夜不停地拍打下渐渐恢复了平和。 这感觉非常自在,柳若言简直不想醒来。 可她的意识亦能感觉到,包裹着她的这片海水仿佛是有自己的生命。 而她忽然便觉察出连日来拍打在她体内的浪潮力道似乎小了一些。 而她自己,体内的那股不受控的气劲则越来越强悍。 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体内? 柳若言这般想着便很是拼命地想去睁开眼睛。 终于在这日,她感到体内的气劲达到了一个顶峰。 而在她身边包裹着她的那片温暖,则悄然在消散。 不! 柳若言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着急之下,猛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前的却不是什么海水。 而是一双眼,一双夺人心魄满含璀璨的眼眸。 第578章 装傻,分明就是个懂的 那正是左长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柳若言情不自禁绽开一个欢喜的笑。 下意识的,就贴近他,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落在他嘴角边,浅浅淡淡,却灼热至极。 左长乐眼神忽的变了。 柳若言眼前一暗,就见左长乐将被子一拢,将两个人同时罩了进去。 直到左长乐亲过来,柳若言才察觉到一件事。 方才刚醒来时还不甚清醒,现下从被子里的热气里这么一进一出,她彻底清醒了。 柳若言伸手抵住左长乐压过来的胸膛,这时方回忆起了她昏过去之前的事。 她方才醒来惊鸿一瞥,她与左长乐分明正是在洛南王府的新房里。 在那张拔步金丝缠花的大床上。 而她身上要命的痛痒之感…… 全部没了! 且她觉得此刻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是否是真的无恙,她有着非常清晰的感知。 这定然是左长乐为她做了什么,才让她恢复了正常。 柳若言心情激荡,正想将被子掀开而后好好借着外面的光看看他。 才一动作,便觉得身体酸软,周身困沉。 就仿佛她连着做过什么重活一般! 这感觉非常诡异,她又觉得身体酸胀,又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登时就打消了她先前的自信。 柳若言颤声问道:“我,我难道还没好么?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 遽然眼前一亮,左长乐支着身体将被子掀开,很是严肃的用另一只手给她把了把脉。 神情一松,却见柳若言十分紧张的看着他,左长乐登时便宽慰道:“怎么会?不过是小问题罢了。应该无碍。你现下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小问题三个字,左长乐说来轻飘飘,落到柳若言耳中,立时便炸了。 柳若言咬着唇,极力克制住自己从高处重重跌落的心情,问道:“你别骗我!我是知道的,人在死前会有回光返照一说。我是不是不好了?否则我不会觉得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可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 左长乐愣了一下,就着从门窗外柔柔透进来的光,显得十分愕然。 “你竟不知道你为何浑身酸软无力?”左长乐语调古怪,顿了顿,又道,“难道浑身有力气不好么?你就认定这浑身有力气是回光返照?” 柳若言敏锐察觉出不妥,她伸手攀在他肩上,急切的看向他的眼,要追一个答案。 左长乐便懂了。 柳若言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了,许久未活动,对四肢的感觉都变迟钝了。 左长乐叹了口气,一只手肘撑着肩,另一只手探入她的寝衣下慢慢揉,捏着。 柳若言一僵,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左长乐,两手颤抖着制止住了左长乐那只肆无忌惮的手。 “我都晕了,你还对我这般?你就这样急切?” 柳若言说到这里,下意识的还弓了弓腿。 果不其然,某个地方难以描述的拉扯疼痛感让她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在昏睡的时候究竟遭遇了什么! 羞耻感扑面而来,光是想到自己昏睡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左长乐却可以借着她昏迷对她为所欲为。 这就很是让人惶恐!不痛快! 左长乐完全没想到柳若言会是这个反应。 但今日已经是第九日了,此刻柳若言体内的内劲皆化为女子的阴柔绵力储存在丹田以及四肢百骸处。 已经小成,若是想要大成,彻底无忧,那便需要最后一天的巩固。 左长乐的目光微妙的落在柳若言有些薄怒的面上,他觉得有的话等说清楚了让她她接受还不如换一种方式直接动手来得更清楚。 左长乐眼尾一挑,随即轻声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不可以这样吗?莫非你有别的想法?” 柳若言被他问得一愣。 便在这一空档时机里,左长乐低头吻住了那两片生动鲜艳的红唇。 没成想,一股大力忽然从他胸膛处推来。 猝不及防的左长乐被推出了被子,滚落床下。 停稳的左长乐皱眉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很是吃惊,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就是随便一推……” 见左长乐面色不善,柳若言忍住了接下来想说出口的话。 但她的眼神却明明白白透露出她的想法。 你这是纵欲过度啊,身体要不要紧…… 左长乐笑了两声。 而后缓缓站起,用赤果果的眼神将床上的柳若言来回打量。 左长乐一边重新回到床上,一边用一种冷静到克制的腔调慢条斯理道:“我连着九日为你平复体内气劲,伺候你用食穿衣,且你喝得每一口粥都是我亲手所熬。我这般日夜操劳下,身体虚些不禁事一些也是有的。” 柳若言听得一愣,什么平复内劲什么伺候?而且这平复内劲与房事有何关系? 她来不及细想,左长乐便已躺在她身边。 只听得左长乐一句长叹:“唉,没想到却因为这般遭了旁人嫌弃……” 柳若言一惊,这夫妻之道,首要便是不可自以为是。 她虽然没想明白左长乐所说的意思,但她亦能判断出来,左长乐所说应当句句属实。 这次换成了柳若言支起身子急切向他辩解:“没有嫌弃,当真没有!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左长乐打断她:“我确实有些虚,不如……换你来伺候我?” 柳若言就要答应,却一眼看到左长乐眼底似乎压着一丝笑,猛然间咂摸出一些旁的味道。 柳若言装作不懂,极是温婉的笑道:“好啊,既然你身子不舒服,那就躺着,我去替你寻些吃食补品来。” 说着,柳若言便直起身子,想要越过他下床。 只是她才跨出一脚,身下左长乐的脚一勾,她整个人站立不稳便直直倒在左长乐身上。 左长乐趁势禁锢住她的腰。 令她动弹不得。 柳若言立时就红了脸。 左长乐眼里闪过笑意,嘴里却柔声斥道:“装傻。你瞧,分明就是个懂的。” 第579章 初涉武学,混沌度日 左长乐一个倾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这次,柳若言身体力行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左长乐究竟是怎样帮助她平复体内气劲的。 这感觉十分奇妙,她和他不仅身体上做着最亲密的事,就连两个人的呼吸都一模一样。 内息相连。 就宛若两人同生同长。 这是个柳若言从不曾探知的领域。 内功,气劲,武学。 就在她与左长乐一次又一次的运转体内内息,紧密相连的时刻。 柳若言完成了对武学的初步启蒙。 察觉到左长乐是如何引导着她的气息运转周天。 甚至到最后,她竟能接过手,自行运转。 迷蒙之中,柳若言只觉得人生之诡莫过于此。 仿佛眼前将要出现一片新天地。 而她性情里的东西有什么亦要破茧而出。 要紧时刻,柳若言忍不住轻颤,两人赤诚相交已到尾声。 左长乐热吻落在她耳畔轻声道:“柳若言,日后你便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可我其实是希望你不要懂这些……” 他的气息十分灼热发烫,柳若言战栗起来,在这时刻却也不忘紧紧与他相拥,低声回复道:“我倒觉得这样很好……” 她低低的声音仿佛在他心间开出了一朵花。 又是一夜一日的时日过去。 王后的死讯已然昭告天下。 便是有无数人察觉出王后之死的诡异,却也无人敢去质疑北狄王说过的话。 只是纷纷有人叹息大皇子尚宫渊竟从此以后是个废人了。 北狄王庭内,尚宫渊的宫殿内。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善的盯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神情闲适的夜澜儿。 他断了一臂,现下还痛得厉害。 断掉的臂膀是接不回去了,他只能认了。 只是他双腿的脚筋被挑断,不得动弹。 寻过医士来看,只说是能恢复,就是恢复之后双腿会使不上劲,日后走不了太远的路。 尚宫渊回想着医士的话,心里便是一股忿恨。 左长乐为什么不杀了他? 如果左长乐杀了他,这样弑兄的东西,就更不可能得到王位了。 尚宫渊阴沉的想着,目光落在夜澜儿走动的腿上。 他心里掠过一阵厌恶。 夜澜儿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尚宫渊冷笑一声,忽然命令道:“本皇子要去如厕!你过来扶我过去!” 夜澜儿没理他,随手点了两个宫女给他用。 尚宫渊阴沉着脸将走上来的两名宫人拨开,看向夜澜儿:“你没听到吗?我在跟你说话!” 夜澜儿笑了开来,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恶毒。 “我现下肯让宫人继续照顾你的衣食住行便已是对你仁至义尽。你还想我怎样?当牛做马?你配吗?” 夜澜儿是个任性倨傲的人,但她自从来了北狄,就收敛起了自己的利爪,终于在今天忍耐不住了! 尚宫渊怒目相视,眼神里满是不甘和受了屈辱的扭曲。 夜澜儿这下连瞧也懒得瞧他,“不要以为王上会替你做主,你能再见到王上?尚宫渊,究竟是谁害了王后,这一点,王上可是比谁都清楚!他又怎么会愿意再记起你?” 尚宫渊,暗了眼眸,现下的情形他自然也明白。 想了想,尚宫渊冷道:“你跟我各过各的!” 顿了顿,尚宫渊想起了自己先前宠幸过的那两个夫人。 他强硬的唤道:“你把我的那两个夫人叫过来,再给我们拨上几个宫人。而后,除了衣食住行,便不要再来我眼前晃了!” 夜澜儿讥讽笑笑。 尚宫渊到了现下还舍不掉他的享受。 什么北狄大皇子啊,只怕日后就只能在这王庭里养老。 他想找人发泄就给他了。 且看他能再猖狂多久。 夜澜儿冷淡道:“既然你想要,我当然能将人送到你身边,可是,只盼着你不要后悔才好。” 尚宫渊没听明白,但他怎会在这种时刻表现出来,便硬声道:“你若是盼着我死,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想。你是我的皇子妃,我死了旁人也会跟着轻贱你!” 夜澜儿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跟他多说。 挥手当真将那两个夫人从终日劳作的下人里重新提拔了回来。 那两个夫人喜极而泣,面对着夜澜儿不停的磕头道谢。 夜澜儿看着那两个夫人,终于是彻底明白了柳若言当初给她出的这个主意究竟有多么好使。 夜澜儿淡淡道:“大皇子要你们近身服侍他,你们可要好好的伺候。” 夜澜儿留心观察,只见那两个夫人互相对望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夜澜儿忽然生出一个恶毒的心思。 不如就让尚宫渊跟这两个女人相爱相杀去好了。 呵呵,相爱? 不,他们连这个称呼都不配。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夜澜儿不着痕迹的柔声道:“大皇子现下脚下不能动弹,以后如厕行走穿衣喂食这些小事只怕都要劳烦二位,他在这等时刻,还能心心念念想着两位,可见两位是他心尖上的人。本妃亦是望尘莫及。如果两位不能回报大皇子的深情厚意,那么本妃也只好将二位杖毙永远留在这王庭里陪着大皇子了,明白了吗?” 那两个夫人一愣,似是没有明白。 她们二人遭了夜澜儿的厌弃,且尚宫渊又彻底对她们失了兴趣之后。满宫殿的宫人都来作践她们二人。 因此,她二人只知道尚宫渊受了伤,却是不知道竟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 此刻听夜澜儿的话音,竟是希望她们好生的伺候住尚宫渊。 两人心里同时一个咯噔! 夜澜儿将她二人送过去,便心情舒畅的等着了。 尚宫渊便这般与那两位夫人在偏殿中胡乱过了十日。 直到这天,天刚亮,尚宫渊从床上惊醒过来。 不想觉得有些胸闷。 却是那两个女人睡着的样子太难看,将脚搭在他的身上。 尚宫渊仅有一只胳膊能动,却受制于身上无力,等他费力将这两个女人推开。 天也亮了。尚宫渊想起了今日,正是北狄王修整十日重开朝会的日子! 尚宫渊沉了脸色,骂道:“贱人!还不快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敢偷懒?快给本皇子洗漱!我要去面见父皇!” 第580章 尚宫渊挣扎,莫太师出现 那两个女人睡眼惺忪的醒来,还不清楚状况,便被尚宫渊大骂一顿。 若是以前,两人心中是绝对不敢有怨气的。 可现下两人对视一眼,竟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疲惫和迷茫。 这胡天胡地的十日毕竟不是以往那般轻松。 尚宫渊要人伺候,夜澜儿除了厨房的人手没有克扣之外,其余的人手都撤了大半。 很多事还需要两人自己亲自来。 等两女收拾妥当,在尚宫渊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走出宫殿,前往正殿时。 朝会已经开始了。 在距离正殿尚有一段距离,便遇到一队侍卫。 王庭内的侍卫只扫了一眼尚宫渊坐在轮椅之上,那副暴戾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便毫不犹豫的拦住了他。 尚宫渊脸色一沉,待要出口呵斥。 便听到从王庭入口方向传来的响动。 尚宫渊抬眼望去,却是在看清来人之时,脸上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却见左长乐与柳若言两人携手并肩而来。 男的身姿挺拔,女的娇美端庄。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对让人心生欣羡的爱侣。 尚宫渊的呼吸粗重起来。 今日,他这便宜弟弟莫不是提前得知了自己将要登位? 不然何以这般的意气风发? 不行!若真是让他占了今日的时机,他日后哪里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尚宫渊命令两女急速推着他转回去。 左长乐经过他方才停留的地方,侧头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有些仓皇急促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柳若言跟着他一同看过来,轻声道:“夜澜儿虽然骄纵,但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也是委屈她了。” 左长乐轻声着搂过她肩,低声问道:“那你呢?你跟在我身边,委不委屈?” 顿了顿左长乐仿佛是解释一般:“如果我不做这个北狄王……,你待如何?” 柳若言抬头望向他,眼里只有他。 这十日之间的缱绻,她大半都已经不记得了。 但自打她醒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已经叫她的心口满涨,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她隐隐的有些失落。 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想要彻底放下的坦然。 反正她这辈子想要保全的人都能安然终老,她的一生本就是为此而重来,这样是不是就已经够了? 她今生剩下的时日便拿来还给他,偿还他的情意? 柳若言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亦是与你同进退。” 说着,柳若言从他虚揽的动作里挣脱出来,在他身边站定,轻声道:“只是王爷还需脚步小些,让妾能跟上。” 左长乐的目光里带着一种长久的悠远。 他慢慢敛了面上的神色,只让柳若言看到他眼里最后流溢在外的柔情。 转身,终究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王殿行去。 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两人并肩共同踏入王殿,一同向着北狄王下跪行礼。 彼此之间的动作一致,十分默契。 看得座上的北狄王不觉皱眉。 等两人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想北狄王忽然在这个时候开口:“洛南王妃?” 柳若言沉步走出。 座上北狄王遥遥一指某处,语气随意:“今日,本王邀请了古武侍者一同前来观礼。你且瞧瞧来人是否是你所识的?想你离家日久,遇到同乡人该是慰藉吧?” 北狄王也许是好意。 柳若言顺着他的手指朝着那人望去。 却见古武的侍者,一身古武官服,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威势,眼里淡淡扫过她,无喜无悲。 柳若言立时僵住了。 怎么会是他! 莫太师。 莫太师不仅是坐着的,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持刀护卫。 想来亦是北狄王特许的。 柳若言还如遭雷击,那边莫太师已经挂着一抹笑,看向了北狄王:“洛南王妃原是古武前丞相柳世忠之女,后来柳世忠激怒了圣上,被发到边疆去做个最末流的官。大约受不了这等落差,听说柳世忠上表辞官,我朝陛下一直未准许。那柳世忠也不管不顾,现下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顿了顿,莫太师微笑着看回来:“柳姑娘?不知,你可知令堂的下落?” 他当众将父亲辞官之事都推诿到柳世忠身上,旁的不明真相的人会怎么想父亲? 现下还想从她这里打听消息? 柳若言心头微怒,便要出声替柳世忠辩解,她要将他们遇到的两次刺杀说出! 便在这时,左长乐的声音响起:“本王在大婚前曾派人去寻过,可惜岳丈心中自有丘壑山水,来去潇洒,便是连本王亦是不能搜到下落。大婚之时,未能拜见岳丈岳母此事已经成了本王心中的遗憾,也是王妃此生的遗憾。不过,本王已经上表王上,即便王妃没有母族前来,亦是不能叫人轻看了她。即是本王的女人,便没人能轻辱王妃。不知莫太师,以为本王可做得妥当?” 随着这一通维护的言语。 左长乐仿佛如同在自家一般,闲庭散步走出众臣子,在柳若言身边站立。 他并未作出一丝一毫对柳若言维护或是安抚的动作。 仅仅是那一站,便已经令人感到了威慑。 北狄王面上毫无波澜,令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而莫太师缓缓笑了:“只要柳世忠还在这世上一日,他们一家必有团圆的时候。柳姑娘,你说是否?” 莫太师还是一口一个柳姑娘的叫着,显然是在提醒着柳若言,她并不属于北狄。 她即便已经嫁给了洛南王,可她骨子里却还是古武的子民,她与柳世忠的血脉关系永远斩不断解不开! 左长乐看了柳若言一眼,示意她退后。 柳若言却迎上莫太师,目光平静,声音平稳。 “没想到莫太师如此关心家父。但不知,莫太师权倾朝野,可曾听说过,家父在上任边疆小官的途中曾遭到两次刺杀!险些丧命?” 莫太师哦了一声,充满了疑问,像是全然不知。 但柳若言紧紧盯着他却察觉出了不对。 莫太师眼神虽然掩饰得极好,可他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像是极其满意自己曾经做下的事一般! 柳若言立时便心中有了数! 第581章 风雨欲摇,驻守边关 莫太师迎着柳若言有些愤怒的目光悠然道:“若真有此事,那必然是要查清好还柳世忠一个公道。此事竟连陛下都不曾听闻。” 因为连陛下都不曾听闻,所以便被你一人只手遮天了么! 柳若言此刻当真想问一句,为什么? 只是场合不对。 莫太师说完之后便安然的端坐在椅子上。 左长乐上前一步,带着浅笑回敬道:“既然如此,此事又牵扯到本王王妃,那就静待古武皇帝陛下给一个答复了。”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他在瞬间将此事上升到了两国之间的高度。 莫太师没有轻易接话,却是顿了下,轻飘飘道:“洛南王放心,此事且看我朝陛下如何定夺罢。” 莫太师这话说了跟没说一般,并未作出任何保证。 左长乐却是拿定了主意,要将这事当真。 便真的当众应了一声,还顺势夸赞了莫太师。 莫太师一向目空一切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波澜,视线在左长乐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左长乐很是自若的带着柳若言退回了属于二人的位置上。 王座上的北狄王将座下一切尽收眼底。 心里变踏实了。 左长乐还知道维护自己王妃的面子,且是当众。 说明他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担当。 这王位若是给他,他定然能承下来。 不过,此事不急。 北狄王改了主意,他有心要让左长乐在今日好好的看看这满朝的臣子。 因此,接下来,北狄王只是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王后的大葬在一个月后举行。 第二件事,那日王庭里发生的一切,尽数被北狄王揽在了身上。 换言之,北狄王当众承认是他自己错手杀了王后。 这两件事一宣布。 便是以莫太师这等旁观的立场都立时一滞。 古往今来,还从没有哪个帝王这么迫不及待的在自己身上安装罪名的。 除非他不想做这个一国统治者。 莫太师的目光掠过对面的左长乐,看到洛南王面上的神色十分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 心下升起了一个念头。 北狄王这是想退位,纵观朝堂上,适龄的皇子也就只有洛南王。 若是左长乐成为继任的北狄王,那么柳若言将成为国母。 如此一来,柳若言的话就是连夜凌风都要思量三分了。 莫太师嘴角的弧度微微加深,不辨喜怒。 莫太师这边是这般想的。 却在臣子里,有个站在角落的听闻了消息,忽然悄悄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很快便出现在了尚宫渊的面前。 这件事并未逃出尚宫渊的预料。 毕竟他才是王后亲生,而北狄王这么多年来对王后欺瞒的愧疚足以令他主动担下皇子弑母的丑事。 虽然刀子是左长乐拿着的,可撞向北狄王,左长乐的却是他,尚宫渊。 尚宫渊在一处僻静的偏殿里冷笑一声。 “以前那些追随的人呢?弹劾攻讦左长乐身世与柳若言出身的那些人可都准备好了?” 那名臣子恭敬回道:“都已经准备妥当。这些天,跟大皇子殿下联络不到,臣等都担心极了!” 尚宫渊没有细想,大手一挥:“不碍事。只要今日能助本皇子登位,你们就都是功臣!脚筋断了可以再接起来。手臂没了,本皇子还有另一只手!怎么就做不得王位,阅不得国事?” 尚宫渊这话说得又狠又漂亮。 这名臣子很是激动的下跪:“大皇子果然是真勇士。” 尚宫渊很是满意的将人放走,免得出来时间太长,被别人发现不妥。 只是这臣子才一转身,面上便露出了不屑。 王殿中,北狄王已经开始宴请众人。 因王后已薨。 这等宴请的规格上便清淡了几分。 北狄王坐下没多久便称要下去换衣服,离开了主位。 一时间,满王殿的臣子都活泛起来,唯有个别的有一瞬的缄默。 在心中思索北狄王这是何意?是当真要下去换衣? 莫太师嘴角一闪而过一抹意味深长,缓缓的喝着酒,眼眸低阖,似是不关心外物。 在殿中的众臣子里,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只将目光在莫太师与左长乐之间来回打量。 见二人都无动于衷,一时之间,殿里的气氛暗潮汹涌。 左长乐只是在与柳若言,两人小酌对饮,十分默契。 直到,左长乐手边的酒壶空了,有人极快的走过来给他换上一壶新的。 在新的酒壶下面,却是压着一张纸条。 望君遵守诺言。 左长乐抬手斟酒之间,便将这纸条收入袖口中。 没过多久,北狄王再进王殿之时,换了一身正装。 那是只有在他登位那年穿过的王服。 众人飞快的交换着眼色。 一时之间便是在这正殿的空间中勾织出了一副复杂的关系网。 左长乐视线投向柳若言,目光却未凝,嘴唇微微开阖。 柳若言看得分明,那是唇语。 左长乐在与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手下交流。 柳若言便微微倾身替他挡住旁边有可能察觉的视线。 左长乐很快交代完毕,与柳若言一个眼神交汇,两人心中了然。 便在这时,北狄王开口:“将宴席都撤了罢。孤要宣布一件事关北狄朝堂变动的大事。” 北狄王话音落地,王殿内便有宫人上来将小几等物尽数撤走。 众臣重新站立在大殿。 就在北狄王正打算开口之时。 柳若言感到身旁一空。 左长乐已然很快的走出列,朗声道:“父王,儿臣请求领兵三万驻扎边关!以修古武北狄两国之好!” 左长乐一语既出,最惊讶不是北狄王亦不是柳若言,反而是那些准备立时出手跟北狄王扯皮左长乐继位资格的臣子。 北狄王先是一喜,随后便是一惊。 左长乐几乎从未在任何场合公开唤过他父王,也未曾自称过儿臣。 现下当众唤出口,当真是让北狄王觉得有些讽刺。 只是,北狄王眼中蕴含着惊色,左长乐难道还在怨他么?竟是不愿意继位? 第582章 环环相扣 就在北狄王十分明显不悦的脸色下,就听到下面的臣子纷纷道。 “王上,洛南王一心为朝,臣附议!” “王上,洛南王自回归北狄之后便无甚建树,正可趁此机会好生历练一番!臣请王上答允。” “王上,洛南王在古武时日久长,对古武风俗熟悉,此去必对边关互市有所助益。臣亦支持!” “王上……” 这遥相呼应的应和声,差点让北狄王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这满朝的臣子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北狄王沉了脸色,竟有这么多人反对左长乐登上王位么? 一时之间,王殿里的气氛十分肃凝。 便是莫太师都有些诧异的情绪浮在面上,看着满朝北狄臣子,若有所思。 忽然,左长乐轻笑一声。 “王上,看来这是众望所归啊……,还请王上答应罢。” 左长乐这话语里的意味,旁人都能听得出来。 北狄王眼里闪过痛惜,怒气,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 “再议!洛南王跟孤进来!” 眼看着北狄王发了火,甩手走人。 众臣子这才声音小了点。 眼看着左长乐跟在北狄王身后走出了王殿。 莫太师不慌不忙的站起来。 众臣子看向莫太师的眼光无不透着忌惮。 因为莫太师进来的时候借口年事已高,不仅没有跪,且还能在大殿上讨到了一张椅子端坐。 这等高姿态,令北狄的臣子心生警惕。 柳若言盯着莫太师,心中却是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会是莫太师来北狄出使呢? 莫太师年事已高,且位高权重,将他派来看似是表达了对北狄的重视。 实则透着一股轻谩之意。 毕竟莫太师的声望资历虽高,官阶却是虚的。 柳若言正在思量间,却见莫太师环视一圈北狄的臣子,悠然开口道:“你们放心罢。你们的王上是一定会答应你们的附议的。” 北狄几个同样年事已高的老资历没开腔,只是示意身旁的臣子去问。 莫太师瞥了一眼柳若言,嘴角轻蔑笑笑,而后一脸肃容道:“此时根本不是洛南王登位的好时机。” 莫太师一语毕,柳若言蓦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声道:“莫太师!” 莫太师斜了她一眼,淡淡道:“这里本不是王妃该来的地方。王妃还是到外面去等洛南王吧?” 说着,莫太师背着手回到了座位上,仿佛他先前并未站起来,也并未说过那番话! 柳若言只感到怒火中烧。 莫太师这话何其毒辣。 一句话便点出了今日若是北狄王答应了群臣的附议,他们也不要太高兴,不过是北狄王暂时的妥协罢了。 而北狄王想要等到一个洛南王登基的合适时间,便需要替他铺好路。 那便是大洗朝堂。 试问,谁又愿意被轻易赶出权势中心? 这句话岂非立刻便为左长乐拉够了全朝堂的仇恨。 他做到这点还不够,还张口就说这里不是她一介女流该来的地方。 这分明也是要拉她下水,提醒众臣子,可以从她这里先下手。 柳若言站着未动。 果然,莫太师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今日洛南王上朝带着王妃确实不妥……,不过……” 那人终是没有将话说下去。 因为柳若言已经冷冷的回视那人。 那人缩了缩脑袋,闭嘴不说了。 “莫太师人在古武,这心却在北狄啊?真不知明帝陛下可否知道太师这般挂心北狄朝堂?” 柳若言冷冷回道。 莫太师,没说什么,却也没再看向柳若言。 直教柳若言觉得仿佛自己的反击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柳若言心中郁气,走到人少的一边。 就在此时,忽然灵光一闪。 无论莫太师做过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定要先拆去,明帝对莫太师的信任。 而莫太师,明日里在古武,根本寻不出破绽。 但借着这次出使北狄,对他们君臣挑拨离间! 柳若言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后该如何遣派望,白,术三人。 便是她在这般的出神之际,先前那名偷偷出去过的臣子,又借着大殿内的骚乱再次偷溜出去。 且毫无意外的去见了尚宫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尚宫渊有些激动:“那古武来的莫太师当真是这般说得?” 这偷跑出来的臣子忙道:“当真!殿下,看来今日洛南王是必然不能顺利登位的了。” 尚宫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地拍了一下轮椅扶手。 “好!只要不是今日便行!父王想给这孽种铺好路,再让他登位?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尚宫渊想到这里,忽然道:“你可联络上了那些先前支持我之人?雪蓝家呢?” 这臣子低声道:“殿下,我们都对殿下忠心耿耿,随时都可为殿下尽忠。” 尚宫渊有些狐疑道:“当真?本王都已是这般模样了!” 那臣子立马对天发誓:“臣所说句句属实!” 尚宫渊沉默半响忽然道:“若你们当真是忠心……那便让雪蓝家主过来见本皇子,就是现在。” 尚宫渊语气平静道:“你听明白了?” 这臣子也是狠角色,立刻道:“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叫人来!” 待这臣子从尚宫渊寻的那处不常有人来的私密偏殿处回来。 北狄王与左长乐还未回来。 那臣子悄然走到雪蓝家主身后,附耳低语。 雪蓝家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面上露出讽刺之意。 正待说什么。 这臣子却道:“现下还需安抚他,也需要他吸引北狄王的注意。” 雪蓝家主轻哼一声,却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大殿,跟一旁的宫人说了一声要去出恭,便出去了。 待雪蓝家主身影隐没在宫道中,北狄王与左长乐却现身在大殿外绿树掩映之所。 “雪蓝家主。”左长乐的声音透着一股坦然与毫不意外。 北狄王却是有些不敢置信。 雪蓝家因为在朝中势弱,在他的默许下已经被打压到了极点,几乎已经呈摇摇欲坠之势。 可现下,雪蓝家主还能在宫中这般行事,这说明他往日看走了眼。 第583章 明处的敌人,弃了他 “眼下这般局势,我若现下登位,立刻便会遭来反噬。王上不防将我发配边关,静看朝中有多少人能被卷进此事。”左长乐平静的给出建议。 北狄王终于被说服,他看看面前这个似乎有些命途多舛的孩子,又觉得幸亏他没有长在王庭。 北狄王终于开口:“你去往边关……若有机会,替孤谢谢左家家主。这么多年,是他替孤完成了一个做父亲的承担。你如今这般也很是令你母亲欣慰了。” 左长乐声音中似有回忆:“是……” 顿了顿,左长乐问道:“只是尚宫渊……,若你下不了这个狠心就尽快将他从王庭中送走。否则依照他的脾性不是要生事,便是会被人利用。” 左长乐说得云淡风轻。 北狄王这时发觉,他大概错过了这么多年与这个儿子真实的相处。 左长乐现下与他说起话来,满是像普通人一般的口吻,并无半点儿子对父亲的孺慕。 北狄王不免有些心酸。 他嗯了一声,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回应。 没有摆任何君王的架子。 左长乐忽然放低了声音道:“他三番两次想要我的命,我为何次次都没有下杀手?父王,他毕竟是在你的身边长大,这些我都懂。” 北狄王浑身一震,颤抖着看向左长乐。 却见左长乐眼中虽无半点孺慕,但他眼中却满是真诚与清朗。 北狄王忽然有些恍惚,这个孩子没有长在王庭当真是太好了…… 北狄王与左长乐回到正殿时,雪蓝家主已然回来。 他此番离去的时间十分的短。 但左长乐长身而立,并不忧心半分。 唯有能让他挂心的却是自他回到大殿上,便似有些沉闷的柳若言。 柳若言微微垂着眼眸,神情淡漠,人还在,那魂却仿佛不在了。 左长乐见不得她这般,猛然靠近她将她揽入怀里。 柳若言醒过神来,却迎上左长乐暗自警告的眼神。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柳若言刚要回答,北狄王已经座上王座。 四周立时安静下来。 柳若言微微挣开,左长乐却不绕过她,单臂从后面环在她腰间,将她紧紧箍住。 待柳若言再想抗议,左长乐却轻声嘘了一下。 北狄王的声音回响在大殿间。 “孤王准了洛南王所求,便赐洛南王五万精兵驻扎边关,一来,督促百姓互市,稳定边关民生。二来,距离边关相隔百里之处的寒峰岭开采一事,此事全部交由洛南王主理。若有任何需要,皆可直接上报内政,全力配合。” 北狄王话语落,首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莫太师。 他的目光平静中似乎还藏了一些深意。 而大殿中的北狄臣子,似乎有一瞬间统一的缄默。 接着,有一年老资历高的臣子前跨一步,脸上带着决绝的反抗之色正要下跪说什么。 北狄王开口道:“若是有谁不从此令,那就让位吧。” 说完,北狄王面向莫太师,面上十分的和蔼:“莫太师跟孤王在王庭中走走吧,北狄的景色不比古武秀丽,但也有一番奇骏之处。” 莫太师带着微笑起身谢过。 北狄王快速的带人离开了。 这么一打岔,朝堂上的臣子根本来不及说什么。 待北狄王与莫太师出门之后。 正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 柳若言清晰的感受到身边急着出殿门的臣子们,个个步履匆匆之间带着几分迫切。 迫切的不想与左长乐沾上关系的样子。 便在这时,柳若言猛然想起一事,她有些担忧道:“这些臣子都这般模样,更别提边关的将领了。你可还记得,王后死的那日,大皇子借来的兵,便是从边关将领达达尔手中借来的。” 那些武将怕是更加瞧不上你。 左长乐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淡淡的霸气:“这样不是正好么,知道你的对手是谁,总比躲在暗处教你摸不着头脑要好。” 柳若言仔细一想,觉得有道理。 两人待群臣走光之后才相携着出门,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 走出王庭入口,左长乐忽然轻笑着对柳若言道:“这个地方,你若不喜欢,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不用回来了。” 柳若言感受到他内心的坚决,亦是同样下定了决心,握紧了他的手,支持。 王庭内,正殿内一走而空。 却远远的两名女子急急的推着一架轮椅赶来。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尚宫渊。 尚宫渊面上有些不可思议,当他看到空无一人的正殿时,整个人阴沉下来,命令两女推着他四处走动,却不提干什么。 直到日头正午,烈阳灼热。 尚宫渊心头的暴躁再也按压不住,他一拳砸在扶手之上。 “不是说,散了朝便在外间等我,与我相商么?人呢?” 尚宫渊这句话出口后,整个人便无法抑制,甚至有些失控:“父王将开采矿产一事也交给了他。这是要完全将我手中的东西夺走!混账!” “他们怎么还不来!是在骗本皇子么!” 尚宫渊在正殿外的宫道上发泄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让这两女将他推走了。 待他走后,雪蓝家主从暗处走出,望着尚宫渊的背影冷冷一笑。 而在雪蓝家主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名不见经传,且年纪尚小,约有十岁的模样,看起来还是个少年。 雪蓝家主回头很是恭敬的对这少年道:“十皇子。” 少年面上似有些畏惧,开口道:“你们这样耍他,大哥哥会生气的。” 雪蓝家主笑眯眯的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事实上这十皇子本就还是个孩子。 “殿下,你别无选择。您是要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是被雪藏在这深宫王庭暗淡一生?相信没有哪一个人不会做这样的选择。诚然,我们弃了大皇子选择了您,这做法有些背主之嫌。可大皇子的性情,您也是知道的,当初选他本就是迫不得已。现下,他废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再重新选择呢?这对您对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最终少年默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低下了头。 第584章 莫太师此人,你猜到了什么? 相较于在王庭的波诡云谲,回到洛南王府的左长乐却是显得十分轻松。 一回府,便下令整装。 而柳若言也没闲着,她记得左长乐说过允她将望白术三人带在身边。 她心中有了计划,回府换了身衣服,便派人将这三人请来。 却不想来的只有望与术。 两人面上略有些尴尬之色。 柳若言默了片刻,问道:“白离开之前可曾说了什么?” 术看了一眼望,回道:“他做惯了主人的刀,现下并不愿意做旁人的刀。” 柳若言沉默。 望以为柳若言心有不悦,便开口道:“其实若论起杀人,白未必比我利落,若王妃有需要,属下亦可待劳。” 柳若言失笑:“罢了,你们二位不要多想。既然你二人愿意留下来,我自然不会让你们为难。从今往后,你们只当自己是在寻常人家做工即可。” 望与术的眼神微微透出些迷茫,望迟疑道:“何为寻常人家做工?” 柳若言不觉莞尔一笑:“你们不知道么?那从前你们二人是如何在司侍身边效力的?” 望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术想了想道:“我们三人各司其职,除了白会相对轻松些,我和望二人随时待命,且我们三人,是轮流隐在暗处跟随着司侍大人的。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现身。” 柳若言仔细一琢磨,便了然。原来他们三人已经习惯了这等高强度的跟随。 左长乐身边也隐着暗卫,那是季礼常给他安排的。 不过季礼常待手下一贯十分大方,轮换下去休息的暗卫,可以舒舒服服选择自由活动而不必每时每刻待命。 柳若言想了想便道:“那这样吧,我现下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二人去做。” 望和术望向柳若言。 柳若言道:“查清楚莫太师这个人。这些年来他做过什么,暗地里又有何谋算。” 望跟术对视一眼,还是望先跪下:“王妃,你想要这个答案并不难。司侍大人手中便有一部分,只是,您确定要看吗?” 柳若言沉默半响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我懂了。可我还是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望见柳若言坚定,便和术一起退下,没多久再度出现,手上已经拿着一沓颇有分量记录的纸张。 “你们下去,也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与王爷前往边关,也许会常驻很长一段时间。” 柳若言接过,神色淡然道。 望和术退下。 柳若言心中早有准备,但在看到纸卷上所记载的内容时,仍旧是深深被震撼了。 她前后翻动了三次,才理出一个头绪。 这件事要从司侍说起。 当年司侍头一次在北狄王庭崭露头角,莫太师私下里就曾派人来与他见过面。 目的便是为了打听他的来历。 这里涉及到司侍个人的秘密。 望没有直接告诉柳若言,而是将司侍入王庭以来的所作所为尽数记录下来供柳若言推断。 柳若言原先便有一个猜测,此时看到司侍所为,简直桩桩件件都是在遗祸北狄。 尤其是他一手推动了大皇子尚宫渊在时机尚不成熟的情形下动手对付左长乐。 造成如今北狄王进退两难的局面。 如今北狄王虽然压下朝中的浮动人心,北狄的王庭却也再不能回到当初的平稳。 而司侍能做成这么多的事,背后便是少不了莫太师有意无意的抬举。 比如,司侍能将人安插进古武皇宫便是少不了莫太师悄无声息的推波助澜。 司侍那一手令人神智昏聩的蛊便是莫太师通过一个宫女带入皇宫,再无意中教当初的夜凌华发现而起了心思。 柳若言将这些纸都烧了。 看着火苗一点点窜上来,柳若言心中冷到极处。 莫太师果然厉害,他先前便看出司侍此人的用意不明,恐怕不是北狄的救星,反而是祸害。 他大胆的与之合作,说是合作,但他自己根本就未露半分端倪。 今天便是她拿着手里这些纸张去找夜凌风,只怕夜凌风也是不信的。 而且,便是真的,看起来似乎对古武并未有什么危害,若是夜凌风再对莫太师信任一些,完全可以当这些纸张上记载的是莫太师的一腔忠诚。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让探寻莫太师此人的真面目,也需要更多的证据去发觉莫太师的动机。 司侍此人已经露出端倪,他在北狄的所作所为皆像是在报复。 但莫太师呢? 他身为古武最有权势的臣子,他想要什么? 想要黄袍加身?可他膝下的儿孙,除过莫小九以外,根本不成气候。 不对。 柳若言忽然想到,也许表面上看起来莫太师没有异常,说不定背地里也像是司侍一般另有图谋。 只是他藏得深便罢了。 单凭他排除异己,暗杀柳世忠一条,便可知他定然不是什么忠心爱国之人。 柳若言思潮起伏不定。 全然未曾发现,门已经大开,左长乐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娘子在想什么?”左长乐的声音清清淡淡传来。 像是凉风,吹醒了她脑中的杂乱。 柳若言手中的灰烬被封吹散,落了一地。 她若无其事的吹灭灯烛,“我方才叫望与术去查了一些东西,以后……或者能用得上。” 左长乐迈步进来,眼眸深邃:“是莫太师?” 柳若言不语,她忽然想起来,左长乐初初入古武京都之时,他是曾打算以柳世忠为跳板。 若是如此,左长乐其实对莫太师的关注,并不会比她少。 柳若言眼前遽然一亮。 左长乐看着她忽然亮起来的眼眸,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将话题岔开。 “此番去边关,我整日要去军营中报道,你若是随我同去,只怕平日里陪你的时间便要少了。” 柳若言本欲问他有关莫太师的事。 却被他这一句话吸引了心神。 柳若言沉吟道:“先前你说要以退为进,我还尚不能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现下总算有了些眉目。” 左长乐脚踩着那些灰烬,眼神意味不明,走进来在桌边坐下,淡声问道:“你都猜到了些什么?可能说与我听听?” 第585章 复杂局势,爱深计远 “去边关或许是你现下最好的选择。避开朝中人事。且兵力在手,旁人多少要对你忌惮几分。你若能稳住边关局势,进可对北狄王形成支援,退也可自保。” 柳若言想了想,说出这样一番话。 左长乐眼中闪过笑意,忽然朝她伸手:“还有一点,你也许想不到。” 柳若言朝他走来,冷不防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全身的重量倚在他腿上,柳若言有些不适,挣扎着想起来。 左长乐却按住了她的腰。 一双眼眸如星璀璨。 “还有一点便是为了你。你身上的内劲现下尽数收归于你。可你这副身体却缺少学武之人的灵敏与敏锐。你是一定要跟着我同去边关的。那倒不如跟着我同在边关历练一番。将你这副弱不禁风的体魄升上一升。” 柳若言吃了一惊,这意思便是要她女扮男装跟他一样混入军营里? 也许是她的吃惊模样太过难见,左长乐忍不住伸手过去,帮她将两片樱唇关上。 柳若言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刻从他怀里站起来,退到一边,这才清清醒醒的考试考虑这个问题。 “若我未能及时训练身体体魄,会怎么样?”柳若言反问道。 她要知道最坏的结果。 左长乐嘴角勾着笑,眼里却是郑重:“不怎么样,只是你这般千辛万苦在司侍那里得来了的内劲会逐渐消散罢了。” 柳若言犹豫一下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左长乐靠在桌面上的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慌不忙答道:“大约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若掌握得好,这一身的内劲,可发挥出九成。” 柳若言敏感抓住那四个字:“掌握得好?若是不呢?” 左长乐淡淡道:“若是不好,什么都有可能。你别怕,只管去,其余的万般皆有我。”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垂下眼眸,其实心里想得却是,左长乐这般笃定的告诉她必须要混入军营锤锻体魄,一定是她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只能出此下策。 也罢。她便装作不知,尽力而为吧! 左长乐从房中踱步而出,留下些时间让柳若言收拾行囊。 他走入书房,却见到季礼常神出鬼没的坐在书房里。 季礼常一见他便有些古怪道:“你当真要放她一个人在军营里?整日面对那般多的男子?” 左长乐横他一眼:“达达尔有个女儿,很是悍勇,我会上门请她前来单独教授。且她不会跟那些男子同宿一处,我会另外安排营帐让她夜宿。” 季礼常一愣,“且不说达达尔帮过尚宫渊,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你就是请来了达达尔的女儿,她当真会真心教导柳若言?还是在三个月内?” 左长乐面上一沉:“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季礼常呵呵干笑了一声:“就只有方才路过,听到了那么一两句。” 左长乐长长久久盯着他,直将季礼常看得浑身不自在,差点要站起来走人才收回视线。 “此番前去边关不是闹着玩的。”左长乐的语气透着一股少有的郑重。 “我在北狄毫无根基,贸然被王上派遣去边关统领事宜,原先的达达尔在官位上便要降下去一等。便是从前,他没有借兵给尚宫渊。单凭这一次,我这等毫无背景的人却要成他的顶头上司。你且说说看,他心中可会服气?” 季礼常一时不知如何说。 左长乐讽刺一笑:“更别提那些与达达尔亲厚的士兵了。” 左长乐说着,坐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 夜凌风。 “不过即使这般,达达尔也不过是小问题。真正需要耗费精力去探查的却是明帝。” 季礼常是知道那夜明帝闯入了洛南王府的。 “莫太师出使北狄,先前可谓是毫无消息。而明帝又隐瞒身份想查探我的态度。这对君臣,你不觉得十分有问题吗?” 季礼常先前并未将两者联系起来,只觉得有些怪异。 此刻听左长乐一提,便也跟着思索起来。 左长乐,目光平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担当。 “还有尚宫渊经手的采矿事宜,先前,我并未料想到王上会将此事全权托付于我。不过,幸好我已派人混了进去。尚宫渊心不死,不会心甘情愿的交接,接手采矿之事亦是刻不容缓。” 季礼常听他一一说来,也觉得事关重大。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柳若言若跟着我,只怕她亦会有危险。且她自己是个极有主意的,只是她有主意,却到底未经历过这等险恶。让她去军营里磨砺一番,一是让她知道凶险,二是……”说到这里,左长乐顿了一下,没再继续。 季礼常却顺着他的思路脑补了下去。 二是什么,当然是磨磨她的性子了。 若是柳若言承受不住,那自然要向左长乐求助。 季礼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等腌臜的地方,你也忍心?军营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而且,万一被旁的人识破她女子的身份,你可知会对她的声誉有多大的损害?你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磨砺?我手下那么多人,还有首领手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行?” 左长乐睨了他一眼:“在我身边,你们敢用全力下手磨砺她么?” 季礼常语塞。 …… 好吧,不能。 左长乐忽然道:“有时候我恨不得她是个男儿身,这样我去哪里都能带上她。可一想,若她成了男儿身,我却还怎么跟她绵延子嗣?这样的痴傻念头,还是算了吧。” 左长乐微一醒神:“所以,我会让达达尔的女儿来教导她三个月,她只是需要有个士兵的身份而已,三个月后,她会在外出时跟人打架斗殴暴毙而亡。” 季礼常不大明白。 不过,确实左长乐的思虑已然做到了周全。 忽而,左长乐闭上了嘴。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柳若言一身男装走进来,唤了一声:“义父。” 而后又看向左长乐,眉梢一挑,带着几分挑衅:“如何?” 第586章 好生解释,心软 左长乐眼眸一暗,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意味不明道:“尚可,只是你要去的地方是军营。你这样打扮虽然像极了男子,可细看之下还是有些许破绽。” 那边季礼常上下一扫,倒是有另一番见解:“这一身打扮不错,很是隽秀,至于破绽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顿了顿,季礼常又道:“不过,你虽说要去军营,但也不是整日与那些男子混在一处。这样打扮倒也没问题,最多会被人嘲讽像个小倌。” 柳若言被两人接连打击,没好气道:“既然要去军营磨砺,到时自然要穿军中发下来的衣服。到时,将脸上涂黑,根本就看不出来你原本的模样。我如今这身只是先打个样叫你们先适应一番罢了。” 左长乐随着柳若言的话,脑海中显出了柳若言穿着士兵衣服,将那一副花容月貌涂黑的景象。 不由得沉了脸色。 恰在这时,柳若言忽然问道:“我去了军营里面,可是要与其他士兵住在一起?那我穿成这般过去直接报到可好?” 这时,左长乐方才知,柳若言一进门那股有些挑衅的味道从何而来。 左长乐不禁有些扶额。 方才,他进门前恰听到暗卫来报说望与术刚下去。 待他进门之后,柳若言又未第一时间与他说清为何要召二人。 便忍不住将这等重要的事给忘了。 柳若言倒也沉得住气,居然到现在才发作。 换了一身男装,提醒他。 这教他如何能忍?自己的女人竟然直白的在他面前想着跟别的男子同住一起? 旁边的季礼常,见两人今天不知怎么,都不肯好好说话,急忙将左长乐的安排说了出来。 随后便赶紧出门了。 乖乖,这等酸醋的事情,他还是莫要留下来观看的比较好。 柳若言将季礼常解释的话在心中滚了一遍,问道:“你说你要请达达尔的女儿来教我?你认识她?你可是从前与她有交情?是个怎样的交情?” 左长乐嘴唇微微翕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沉吟片刻道:“达达尔的女儿是雪蓝岑幼年的玩伴。我依照那日的诺言并未答应王上登基为王。雪蓝岑私下派人来寻我,说可以答应我一个在她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要求。” “她既然如此说了,我便派人去将雪蓝岑的生平查探了一番。方才知,她与达达尔的女儿莫罕迪秋是旧时。且雪蓝岑曾救过莫罕迪秋,莫罕迪秋一直对雪蓝岑感激万分。” “如此这般,我才动了这个念头。” 顿了顿,左长乐道:“自然,你的身份我是绝不会透给莫罕迪秋的。只说你是我准备派给王妃的贴身婢女,需要训练出与士兵一般的体魄。” 柳若言眉眼淡淡的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半响,她一伸手:“将莫罕迪秋的生平拿给我。” 柳若言这般近乎命令的语气,忽然一下直击左长乐心中。 左长乐方才还强硬的态度,忽然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将书案上的纸笺递过去。 在柳若言仔仔细细观察翻动之间。 左长乐越看她神情便越是爱重。 只是他心知,柳若言往日看起来是个不爱打算的。 但若是她真的决定了要插手什么事,那便真的是认真以对。 左长乐隐约觉得今日这事,还完不了…… 他微微拧起了眉头。 要不要将望与术都暗地里收买过来。 以他的手段,很容易的。 可是…… 柳若言会不高兴吧? 左长乐思绪将将飘远。 柳若言忽然指着纸笺上的几句话道:“莫罕迪秋,以男儿自居,十六岁时,曾在军营中假扮男子与新兵同进同出共同训练三个月之久。后来被查出此事是她贴身丫鬟因嫉恨而造谣。莫罕迪秋虽然居住在边关,但从未踏足过军营?” 左长乐默了一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不带偏颇的说道:“这件事是真的,她身边那个丫鬟被达达尔做了替罪羔羊。达达尔只盼着用这个女儿的婚事来为他找一门合适的快婿。曾经达达尔想将她嫁给尚宫渊。” 柳若言明白了:“所以,莫罕迪秋不可以有洗不掉的污点。这般看来,她倒还是个性情中人。” 左长乐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哦了一声:“你竟能看出来她是性情中人?” 柳若言点点头:“她随达达尔生长在边关,想来必是不爱受那些规矩束缚。也许在世人眼中她这般是毫无教养。但对她自己来说,她只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你给我安排这个人,倒是安排的不错。” 他被夸了? 左长乐内心有些奇异的感受,试探道:“你不生气了?” 柳若言冷声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想怎样安排我我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这就是还在怪他了。 左长乐在心里轻轻叹一声,快步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道:“对不起。” 柳若言一僵,疑心是自己给听错了,“你说什么?” 左长乐又重复了一遍。 柳若言心里的讶异更深。 左长乐埋首在她肩膀道:“是我害你胡思乱想了,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一想到你要跟别的男子在一起,我怎么能忍受!连想一想都不可以!只是,我不喜欢看到你召见司侍留下的人,但我之前夸下过海口,允许他们跟在你身边差遣。柳若言,我没办法。所以,你就不能主动一些么?” 主动将你的想法,你想做的事告诉我。 柳若言的心软下来。 原本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柳若言迟疑了一瞬,问道:“我必须要锤炼体魄的话这是真的?” 左长乐闷闷的嗯了一声。 柳若言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将自己埋在他胸膛前:“我找望与术来,是要让他们去将莫太师的底细查个清楚。” 左长乐闻言,忽然将她的头抬起来:“要查清楚?你可知,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柳若言不禁哑然:“我知道有危险,可望与术不是擅长此事的么?且我并未要求二人以命为我做事,若有危险,自保为先啊?” 第587章 初至边关,遇险 左长乐摇头,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太师经历三朝,这样一个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还能作为古武使者出使北狄。 备受北狄王重视,只能说明此人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至少,目前以他看来莫太师此人的动机便是个谜。 无论北狄王也好,新继位的明帝也罢,都对莫太师十分忌惮。 可偏偏又抓不到什么把柄。 左长乐想了想道:“你想查清莫太师,也不一定要从他身上直接入手。先去查与他相关的人,比如,莫小九,再比如程夫人。” 柳若言嗯了一声,心想,程夫人那里虽然先前查过一些事,不过还可再去问问细节。 倒是莫小九这边,确实她疏忽了。 盖因莫小九一贯低调,几乎没有惹出什么是非来。 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只是左长乐这般一提醒,她分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见她想明白了,左长乐便松开她,让她下去准备。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左长乐将首领等人带了出来,除却他与柳若言、季礼常、首领等,随行的约有五十人。 其余的人都扮成了边关百姓的模样,按照左长乐的吩咐,提前一步先行前往边关落户。 一行人上路,半行半游,从天将未明开始,一直到日暮时分,终于带着北狄王给的圣谕抵达了北狄边关,内河城。 一行人行至城下,稀薄的月亮清晰的挂在天上一角。 左长乐怀抱着柳若言,坐在马上,忽然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达达尔必然是不会交权的。待会你只不出声便是。” 柳若言虽不知道左长乐要做什么,但她仍是点了点头。 身后首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洛南王带着王上的圣谕前来内河城。将领达达尔速速打开城门迎接!” 首领一口气喊了三遍。 城墙上的黑影才算是有了动作。 不多时城墙上亮起了光。 从城墙上传来急速的脚踏地声。 城门打开,一个威猛身穿铁甲的北狄男子便率先大步迎了出来,同时飘过来的还有他似乎十分爽朗的大笑声:“本将,还以为洛南王流恋路上风景,说不得要在路上耽搁个痛快才肯上任。倒是本将疏忽了!王爷快快请进!” 左长乐冷哼一声没接话,目光尘土飞扬的地上一转,翻身下马,将柳若言抱在怀里,又将她的脸埋进臂弯中,很有些傲慢道:“本王的女人身体有些不适,你快些安排下去。” 达达尔眼眸精光一闪,目光便在柳若言身上打个转,见看不出什么便很快收回目光。 仍旧是笑呵呵的应声,而后带着些歉意道:“王爷,您来边关上任,想必要常住于此。本将从昨日就已经安排了工匠要为您新盖一座府邸。明日就能动工,最多半个月一定完工。在此之前呢,就委屈王爷住在本将的府邸!本将的府邸能迎来王爷,那简直是蓬荜生辉!来来来,王爷这边请!” 左长乐什么话都未多说,抱着柳若言,面上神色一直十分冷淡。 一行人到了内河城内靠近城门的一处宅院前。 达达尔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得院门内传来砰砰哐哐的打斗声。 左长乐身后的首领、季礼常面色皆是一变。 唯有左长乐冷声道:“开门。” 这下,一直显得有些谄媚的达达尔面上难得的掠过一丝诧异。 洛南王竟然不怕? 达达尔随即心想,也是,他若是没有两把刷子还怎么当这个王爷。那就开门,让他亲眼见识一番,边关的残忍! 想着,达达尔毫不犹豫的推开门。 在夜色的掩映下。 院中的一切依然清晰可见。 只见一群护院打扮的人正在围攻五个蒙面人。 其中一个身量高挑,出手干脆利落。 见院门开了,毫不犹豫,提着原本要劈向面前护院的刀,直直的冲着左长乐怀中的柳若言砍了下来。 达达尔没动。 一阵快速的刀光剑影之后! 首领退了下去。 柳若言背靠着院门,在她面前是左长乐近在咫尺的容颜。 方才那一刻,左长乐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了将她放下,然后护在她身前。 首领配合得默契,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击退了那突然出手的蒙面人。 夜色下,看不清达达尔的面色。 只能听到他连连道歉和故作担忧的声音。 “真是对不住王爷了!这,末将实在没有想到,那帮该死的古武刺客竟然会在今日杀上门来!唉!末将本也是习惯了,没成想连累得王爷受此惊吓!末将有愧!明日,末将便修书一封向王上请罪!” 达达尔说得掷地有声。 柳若言听在耳中却只想笑。 她轻轻推开左长乐胸膛,露出半张脸来,嘴上带着微笑,眼里却满是嘲讽:“将军既然这么愧疚,还不赶紧上去抓刺客?或者说,将军根本就不想对付这些蒙面刺客,才让这些刺客日日都来府上叨扰?” 达达尔咯噔一下,暗道一声糟。 这点确实是他疏忽了! 没想到洛南王妃这般厉害。 达达尔眸中闪过暗芒,在夜色下,并未有人发现。 “王妃……教训的是!”说着,达达尔抽出自己的佩刀,大喝一声:“天杀的古武刺客!你等且别急着跑!快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几步冲进战圈,挥刀便砍。 可惜,他嗓门大,在夜色中更是给人提供了便利。 早在他说话的功夫里,那五个蒙面人就退到一边。 等他冲进战圈,蒙面人依次已经跃出了墙头。 这时,柳若言只听得左长乐胸腔震动声,他低沉清朗的声音隐含着怒气喝道。 “留下一人!” 便从左长乐身后飞射出数道光芒直直刺向那留在最后的蒙面刺客。 这蒙面刺客亦是方才出手打算砍伤柳若言的那人! 已经混在院中战圈的达达尔亦是来不及反应,便见几道银光一闪而过扎进了那断后的蒙面人背后。 蒙面人几声闷哼后,便直直从墙头栽倒了地上。 达达尔站得最近,立刻带着护院将那蒙面人围了起来。 只是这姿势倒并不像是捉拿,反而有几分保护的意味。 这时左长乐的声音遥遥传来:“将军?这贼人死了吗?” 第588章 曝尸三天不过分吧 达达尔背对着众人,沉默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 左长乐淡定如初,示意众人戒备。 达达尔转过身来,忽然笑声响起:“这贼人……当然是死透了!哈哈,末将,还要多谢王爷替末将荡平祸患,来来来,今晚末将为王爷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说着,达达尔便大踏步的走过来要迎接左长乐。 左长乐懒得与他再绕弯子,径直说道:“将军确定贼人死了?既然如此,本王想给将军一个极好的建议。” 达达尔微微躬身,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但那神态极为的恭谨。 左长乐语调微冷,“将军方才不是说这贼人是古武派来的吗?既然古武先行无视两国互市的和平友好,那这尸体挂在城墙上,曝尸三天不过分吧?” 达达尔一惊,不由自主抬起头来惊诧道:“曝尸?” 左长乐主动走上前,一脸的“将军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么个心慈手软的人,本王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威慑敌军”的神色。 一掌拍在达达尔背上,一副熟稔的模样:“不做这么做怎么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总是半夜潜入将军家中,骚扰将军的人?难道将军不想一次性解决此事?” 达达尔被问愣了,赶紧拒绝:“王爷!这是末将的私事,真的不劳王爷操心,再说,现下北狄古武两国情势刚刚有所缓和,若是因为末将的个人原因导致两国生乱,那末将万死难赎啊!而且……” 达达尔而且之后,几乎抓耳挠腮在想理由。 “……而且,未必这些贼人就是古武派来的!” 这话一出,达达尔后知后觉一僵。 他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左长乐浑然不觉,反而沉下脸:“那就更加要采取酷厉手段绝了那些妄图钻空子的小人行径!” 顿了顿,左长乐行云流水一般吩咐道:“来人,上去将这尸体给本王拖走,现下立刻去挂在西城头,让对面古武的将领好好认认是不是他们的手下!” 达达尔震惊了。 这洛南王是不是傻? 还带主动挑衅的? 虽然这黑衣人肯定不是古武那边派来的,但,保不齐万一古武那边也是存了心思想要与北狄一较高下,非要承认这尸体是他们的人呢? 古武的将领万一一口咬定从来没有派人去偷袭过他,反咬一口这尸体是北狄将领故意杀害栽赃嫁祸呢? 两国再这么扯起来…… 到时候……到时候,王上怎么会怪罪洛南王,分明是他达达尔要承担罪责! 达达尔心一沉,心思急转! 忽然扑通一声给左长乐跪了。 左长乐十分亲切问道:“怎么了?” 达达尔心一横语出惊人:“王爷恕罪!还请王爷不要参合此事!让末将来查清楚,再行处理此事!” 左长乐直起身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 达达尔只觉得洛南王分明很是欠揍!不明白为何不是都流传洛南王原先在古武时只是个只会读书的书生么? 怎么会有这般顽劣的性格? 便在这时,左长乐缓缓开口:“本王记得,就在不久前,本王的兄长尚宫渊曾来寻你借了一千精兵。你可知,尚宫渊要用那些士兵去对付谁人?” 达达尔故作不知,早有准备:“啊?王爷?大皇子那时修书给末将,只说是要借调一千精兵好去收管寒峰岭上的矿产一事。末将知道大皇子有此圣谕,自然不敢违抗。便借了!前不久,末将的属下回来时,死亡六十多人,重伤一百三十五人。这笔损失末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讨呢!” 黑夜中,左长乐故作讶异道:“怎么?你还未寻大皇子讨账么?那本王便要建议你快些了!那开采矿产一事,王上已经全权交由本王了!若是尚宫渊手边再无进项,只怕你这里他便顾不上了。” 达达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左长乐淡淡道:“那自然是因为,尚宫渊断了一臂又伤了两脚脚筋,他自然要遍寻天下名医来为自己治伤,哪有闲心顾及旁人。” 达达尔心下一惊,有些乱,急欲找人相商,便立刻道:“多谢王爷提醒!还请王爷移步休憩。剩下的事都交与末将吧!” 这次,左长乐没有再坚持,打了个哈欠便让到了一边。 达达尔站起来指挥着护院将地上那个黑衣人的尸体快速的扛着走出了院子,很快便走得看不见了。 达达尔将庭院里的奴仆下人都唤出来,霎时间,这处宅院灯火通明。 那些人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就将院子收拾干净。 一行人只留了季礼常,首领,蛮南在院中,剩下的人都被安排至附近民居留宿就近保护。 一番收拾过后,屋中便只剩下左长乐与柳若言。 柳若言环顾四周,这达达尔的住所外面看着朴实,里面却是什么金银器皿的都往屋中放。 这倒也很符合时下将领的风格。 柳若言坐在桌前,拨亮灯芯,瞧着左长乐从衣架后换衣出来。 一身淡青色常服衬得他多了几分淡漠。 “你有话要说?”左长乐扫了她一眼,挨着她坐下。 柳若言开口道:“那个黑衣人当真死了?” 左长乐一顿,看向她,眼里泛着异彩:“你看呢?” 柳若言想了一下,答道:“我听到她的呼吸了。她并没有死,但达达尔却说她死了。显然她对达达尔十分重要。而且,她是个女子,对吗?” 左长乐嘴角浮上一丝轻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这一身内劲没有白白替你收拢啊。” 这句话分明没有什么,柳若言只觉他最后的一叹叹到了她心间,不自觉的脸颊上飞上浮红。 左长乐给她倒了茶,意味深长道:“原本以为,还需要再花费些功夫才能接近莫罕迪秋,这下,倒是直接送上门的把柄。达达尔的女儿假扮刺客意图刺杀洛南王妃,呵!” 左长乐的语气透着十分的冷漠。 柳若言却忽然背后一寒。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那黑衣刺客是莫罕迪秋的?”柳若言声音紧绷,左长乐眉梢一挑,这是怎么了? 第589章 明明在意 柳若言没有等来答案,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现下并不能分辨出你究竟功力如何,可我却是知道定然要比我更加纯熟。我都能从黑衣刺客的呼吸步伐中听出她是个女子,更何况你。” “你先前抱着我下马是为了令达达尔放下戒心,只以为你是一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人。无论是你我大婚还是大婚之前你为我所做都在之前已经加深了这个印象。” 说到这里,左长乐眼里克制的闪过一丝怒意,他压低了嗓音沉沉开口:“你接着说。” 柳若言摇着头道:“其实你本没有必要抱着我直到达达尔的庭院的。可你还是这般做了。在那黑衣人挥刀砍下来的时候,你才将我放下护住。” 说到这里,柳若言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悲伤:“这令我觉得你仿佛是刻意一直在利用我来引起旁人注意的。” 接着,柳若言一字一句道:“你在北狄孤立无援,而我非但不能成为你的助力,还要成为你的弱点。而你带着我这个弱点在外行走,越是着紧便越是容易让人第一时间想到通过我来对付你。” 左长乐猛然挥袖起身,带着万分克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你觉得我今天在算计达达尔的同时将你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内顿时冷得像冰,仿佛谁再多说一句便要碎裂。 柳若言冷静道:“难道不是吗?你没有吗?” 左长乐隐在衣袖的手掌猛然攥成了拳,极力的让自己冷静。 没有什么比这等诛心的怀疑更令人难受的了。 而偏偏,他无法辩解。 柳若言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那黑衣刺客是个女子,你在那时便可以将我放下来的,可你没有。在那般短的时间内,你就已经谋算好了一切。” 毕竟从达达尔那时的反应来看,他的宅院里出现刺客,刺客还是女子,那女子很有可能便是莫罕迪秋。 若刺客真的是莫罕迪秋,必然不会当如真的刺客一般事败之后忙着逃走。 而会趁着这机会试探一下洛南王。 事实证明,莫罕迪秋确实也那样做了。 柳若言微微敛下眸光,“恭喜王爷,成功反将达达尔一军,伤了他的爱女。” 左长乐眸光明明灭灭像是想辩解什么,却又不屑于说。 左长乐冷声道:“你既然看出来了,那也没什么。” 忽然,左长乐伸出手拽住了柳若言的手腕,声音有些低沉道:“你要因此怨我,我也会说一句,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依然会如此选择!我有十足的把握,为何不能这般?” 柳若言猛然甩开手。 左长乐猝不及防下根本没有料到柳若言会用上内劲,竟被她甩开。 尴尬的气息在两人身周涌动,这时。 柳若言淡淡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喜欢将这些东西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毕竟……” 柳若言放低了声音,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你就算是真的算计了我,可你毕竟还是在护着我的。那一瞬间,你自然的挡在我身前,这一点却是骗不了人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水浇灭了左长乐所有的情绪。 他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 柳若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笑了,走过来将他抱住。 声音里满是温柔:“你这个人啊,原来也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呢。” 左长乐不觉反手抱住她,低声道:“你究竟想怎样?都告诉我好不好?譬如,现下,你是想打我一顿出气还是想让我也尝受与你相同的心境?都任凭你处置。” 柳若言心头有些发闷。 她挨蹭着左长乐的胸膛,认真道:“我要学武。” 柳若言的声音有些低闷,左长乐不假思索张口便答应:“我会立刻为你安排!” 是夜,深了。 一张床上的两人,轻酣入梦,仿佛睡得沉熟。 左长乐微微睁开眼,看向身边的柳若言。 明明今日是他故意这般引柳若言察觉的,可等到柳若言如他预想的一样质问他且闷声告诉他,她要学武时。 他还是……难受了。 他心爱的人要自己去闯,他又怎么能强行将人留在身边让她做金丝雀? 无论是今日下马抱着她的举动还是在达达尔的宅子里,抱着她面对那黑衣刺客的凌空一砍。 都是他的有意为之。 目的便是现下这般令柳若言产生危机感。 他在边关不能待很久,最多十日便要前往寒峰岭。 寒峰岭的矿产开采出了些问题。 北狄王密令要他出其不意提前赶去解决。 原本他有很多时间给柳若言留下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在三个月内锤炼体魄。 现下却是无法做到那般周密。 他来时一路之上便在思索究竟该怎么做。 若是他告诉柳若言要提前走,却是怕柳若言无法安心留在边关学武。 他又舍不得柳若言与他同去。 只能这般先斩后奏,等他离开之时再与柳若言说明一切。 这一夜,左长乐几乎无眠。 柳若言却噩梦连连。 终于到了东方天色发白。 柳若言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她梦到有人在追杀她,而左长乐一开始在一旁冷冷看着,直到最后才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左长乐的血惊醒了她。 而她坐起时,便发觉天色外已然微微发亮。 这是什么古怪的梦? 但却透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左长乐明明在意她,却为何要冷眼以对? 想着,柳若言扭头看去,便看到身旁左长乐那双越发幽深的眼眸。 两人意外对视,均是一怔。 半响,左长乐的视线向下几分,他的呼吸忽然带上了几分隐秘的粗重。 接着便听到左长乐带着几分魅惑的声音响起:“昨晚,我才做了春梦,今早醒来,娘子便迫不及待的要诱惑我了。仔细想想,我还真的是艳福不浅。” 左长乐话音刚落,柳若言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柳若言低头朝自己身上的寝衣看去,有些奇怪,她这是寻常的寝衣,怎么就诱惑他了? 第590章 日常嚣张 正想到这,左长乐忽然伸手在她腰间一拂,柳若言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随即往后仰倒。 顷刻间便滑入了左长乐的怀抱。 他想做什么昭然若揭。 直到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间,柳若言忽然莞尔。 她喜欢,现在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 …… 天色大亮之时,左长乐带着柳若言等十来人前去军营寻达达尔。 众人未坐马车,步行至军营。 不想,前来迎接的却不是达达尔,而是达达尔身边的参将。 “达达尔呢?”左长乐故作不满道:“昨夜本王不是说了,将那个敢行刺达达尔的刺客尸体挂在城墙上示威么?怎么今天毫无动静?难道连这点小事,达达尔也办不好么?” 参将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只是连连赔罪。 左长乐不耐烦道:“本王不管达达尔在做什么,你尽快将他给本王叫过来!” 参将职位颇低,本就是个辅助的角色。 见拖不下去了便寻了个借口,直往军营深处寻达达尔。 在一处不起眼的帐篷里,里面设了一处简单的床榻。 在床榻上躺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她双眼紧闭,神情痛苦。 参将走进去,亦是不敢多看,低声将外面的情形在达达尔耳边说了。 达达尔放下手中的药碗,沉吟片刻,忽然道:“你觉得,以你所见,这个洛南王看出来端倪了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参将颦着眉头,眼里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绪:“这个洛南王很是倨傲,行事也有些嚣张。以属下看,这洛南王分明是个脓包!” “您想,他原先在古武听说只是左家的一支庶出子弟,就算自己有几分才能,那又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如今封王之后得到的一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子弟,一朝之间攀上了这等滔天权势,难免有些自大,总想着旁人要敬重他!” 达达尔点点头:“本将也是这般想,况且……朝中来了密讯。这洛南王根本非王后所出,乃是王上与古武女子私相授受所生的一个私生身份。哪里比得上大皇子出身高贵。只是可惜……大皇子如今废了。” “不过,便是大皇子废了,也轮不到一个私生在外的野种,通知下去,日后,咱们要改支持十皇子了。” 参将一惊:“十皇子?他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年纪太小了!” 达达尔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十皇子是淑夫人与王上所生。在王庭中无权无势,正好方便拿捏。难道你想为一个处处不懂装懂,脾性暴躁的人卖掉这条命?” 参将瞬间明了,这说得是尚宫渊。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参将瞟了一眼床上的人,有些担忧:“将军,少主没事吧?” 达达尔瞬间沉了面色:“她很不好,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暗器。已经过了一夜了,还未找到方法将它取出来。昨夜幸亏本将抢救的及时,才堪堪保住了一命。” 参将想了想道:“我听闻内功高强的人是能运用内劲将人体内的一切毒素包括暗器逼出体外的。不如,属下立刻想办法在内河城中寻这样的高人?” 达达尔不禁苦笑:“内河城是咱们的地盘,有没有这样的高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咱们的功夫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哪里去正经练过什么内功?” 参将沉思道:“将军,洛南王身边的那些人里有不少是会武的。您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人里有内劲高强的人?” 达达尔摇头:“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高人,若是对方并非心甘情愿,你怎能确保迪秋无事?” 一时之间,两人俱都沉默。 参将忽然懊悔道:“都怪我!我不该答应少主,让她亲自去!” 达达尔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事已至此,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快去想办法吧!军中医士说了,若是不能尽快逼出暗器,迪秋恐有性命之忧!记住!你只有三日时间!” 参将领命:“是!” 达达尔眼眸沉下来,又道:“今日我就不出面了!昨夜已经给了洛南王好大的脸面,今日就让他自己去碰壁吧!你多派一些人暗中盯着他们一行人,若是有任何异动随时来这里报与我。若是……”达达尔顿了一下特意强调道:“他们中有内劲高强的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参将一惊,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随即低头道是。 参将出得帐篷,快速的前往主帅大帐。 帐篷外原先的守卫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左长乐带来的手下。 等他再进去,这种被人反客为主的感觉便越发强烈。 左长乐坐在达达尔往日惯常坐的位置上,他的女人似乎是叫柳若言的坐在他身边。 一个侍女和两个一看便知很厉害的高手随侍在两侧。 参将,心中腾起一股火。 这感觉,仿佛是他误入了旁人的地盘一般! 这洛南王怎能这般不要脸! 这般直白的抢了军中权利的象征! 参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还不等他发作,忽然,一阵凌厉的细风掠过,他只觉头皮一凉。 伸手去摸时,居然摸到了一处光秃秃的头皮! 参将惊了。 随即咣啷一声。 一枚军营里常用的小刀应声落在他身后的地上。 就见左长乐身边一个王府守卫模样的人带着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头一次见到这等精巧的小刀,便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了一番!这刀锻造得这样好,我便忍不住伸手试了一试!恰好你就站在我面前,这位置这样好,便忍不住那你当了靶子!” 试了一试? 拿他当靶子? 参将面部有些扭曲得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便在这时,左长乐开口问道:“本王属下的暗器使得还算可以吧?昨夜多亏了他,才能帮本王及时杀死那名刺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名刺客的尸体,你们究竟带到了哪里去?这么不敢让本王看到吗?达达尔,莫非有旁的想法?” 参将一惊,瞪大了眼睛朝着首领看去。 第591章 初初交锋,王妃所说正是本王所 这个就是伤了莫罕迪秋的人。 那么只要抓住他,再想办法让他为莫罕迪秋逼出暗器,莫罕迪秋就有救了! 参将正想着。 冷不防主座上的洛南王伸手递给了那人一个茶杯。 “在本王面前走神,该罚!” 首领接过茶杯,猛然一挥。 参将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当头泼了一捧水。 这捧水亦让他清醒。 参将立刻道:“王爷赎罪!昨夜达达尔将军回来之后自责不已,不过军中事务繁多,将军已将此事全权交由属下处理。” 顿了顿,参将咬着牙道:“属下这就将尸体悬挂在西城门处!” 说着参将就要走!他同时亦在心里忿忿想到,这愚蠢的洛南王,非要悬尸! 自古以来,悬尸都是极为严重的示威行为。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等下就去随便找一具死囚的尸体悬挂在西城门上,若是有百姓好奇问起来。 他便将这一切都推到洛南王头上去,至于昨夜洛南王妃的遇袭,他是不打算详细说的。 只要模糊不清的一句,这人得罪了洛南王,死后才遭到这般的下场。 就足以让百姓对洛南王心生恐惧。 这百姓的嘴可是最为犀利的武器。 在北狄,洛南王要是落下了一个残暴的名声,那他日后算是全毁了! 参将泄愤一般的想着,人都已经走出大帐了。 忽然听到洛南王慢条斯理道:“算了算了,死者为大。而且这刺客又不是冲着本王来的。达达尔想怎样处理便怎样处理吧。不过……本王要插手的是另外一件事!” 参将被他这个峰回路转的算了正整得有点懵。 又听左长乐说他要插手一件事? 参将一个激灵,赶紧倒回来,跪倒:“王爷想办什么事,都可直接交给属下!” 左长乐淡淡道:“是吗?那就请参将拨给本王一千人马。昨夜,共有五名刺客偷袭达达尔将军。一死四逃,一夜过去了,倒是不见达达尔将军有何动作,既然他事务繁忙。那这个辛苦便由本王来代劳吧!” 参将咯噔一下,问:“王爷想如何?” 左长乐盯着他:“本王要搜城。” 参将被左长乐的出尔反尔整得一头浆糊。 他不敢耽误,立刻去了那个毫不起眼的帐篷里,向达达尔汇报了最新进展。 达达尔有些疑惑:“他搜城干什么?” 参将也是有些不解:“他说要将城中翻个底朝天,找昨夜剩余的那四名刺客为将军出气。” 达达尔好笑道:“他这是闲得发慌罢?你去下等士兵里面拨出一千人给他,他愿意费这个力气,便去费罢。总归是一场空。” 参将点点头。 随即参将便去军营里挑了一千士兵交给洛南王。 左长乐从主帐中走出来,目光在面前的士兵面上一扫,脸色便沉了下来。 柳若言就跟在他身侧,一见之下也是颦着眉头。 这一批士兵面黄肌瘦,且身上的盔甲都是破旧不堪的。 北狄王先前允诺拨给左长乐五万人驻守边关,其实是从达达尔手中分出四万的兵力。 还有一万在寒峰岭。 现下,左长乐还未开口提起让渡兵权之事。 只是小小试探一番,便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这些士兵分明就是军中最底下的苦力。 上阵冲锋冲在最前面,安营扎寨又是干不完的活计。 只因这些士兵都是俘虏或是戴罪之人。 这些士兵眼中都透出一种茫然和恐惧。 这是对于未来下场的难以掌控所产生的情绪。 柳若言没有开口,这个时候,想必左长乐心中滋味更加复杂。 “去给这些人换一批新的盔甲。”左长乐忽然冷声道。 参将就站在一旁,当他看到左长乐眼中的沉色时,他心中很是痛快。 此时听到左长乐这般说,他早就有所准备,立刻装作为难的样子道:“王爷,军中均是一人一套,并无多余。这……实在是拿不出手啊!不过,若是王爷自己肯从私库中拿出一些钱财来,属下倒是能帮王爷在边关交易的区域买到这一千身新的盔甲!” 这下,就是柳若言亦听出来了明显的针对之意。 这参将毫不掩饰。 柳若言忽然开口道:“你需要多少银两?” 参将没想到这个一直没有开口的洛南王妃会接他的话。 “王妃,一千人的盔甲,大约需要两万两左右罢!” 左长乐微微颦眉,他看向柳若言,却没动作。 柳若言唤来蛮南,当真拿出了两万两银票递过去。 参将捧着银票立刻就走了。 左长乐眼里满是深沉幽邃之色,只是望着柳若言。 而身后的蛮南季礼常首领等人面上均是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 柳若言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站在那一千人的队列面前细细的将这队列来回打量。 而后她忽然开口:“王上派洛南王前来接管四万精兵。精兵人选均由王爷挑选。若你们愿意归顺洛南王,今日这盔甲便只是一份区区的见面薄礼。想必你们都知道,洛南王并非生长在北狄,因此在朝堂上跟任何势力都无牵扯。在王爷手下,你们不用担心难以出头,或是会祸及亲人。遇到任何事,王爷均会秉公处理。” “现下,王爷马上便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若你们能办好此事。那么王爷便允诺将你们收为已用,可享受王庭普通士兵正常的俸银待遇。” 柳若言话音方落。 左长乐便上前一步,温声道:“王妃所说正是本王所想。” 这一千人的队列有一瞬的静默,像是在消化柳若言的话一般。 忽然队列里有人掐了掐自己,很痛! 他高声叫道:“小人愿意归顺王爷!承蒙王爷不嫌弃!” 一个跪了,两个跪了,……,更多的人跪了下来! 左长乐就那么面无表情凝肃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柳若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不知是为谁。 若不是在达达尔手下太苛刻,这些人不至于此。 俘虏也好,戴罪之人也好,都是没有了根的人。 若是将他们依旧当做猪牛羊马一般,只会让这些人离心。 第592章 反转,王妃的提醒 参将走得痛快,回来的时候也很利落。 他带着十几人扛着一千士兵军需的盔甲大踏步的回到军营中。 盔甲往地上一堆,激起飞扬的尘土。 “王爷!属下已将东西买回来了!请王爷过目。”说着,参将便站到了一边。 铠甲好不好,用刀试一试便知道。 首领没有二话,上去就是一刀。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 在木制的铠甲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首领回禀:“王爷,这铠甲质量尚可。” 那参将眼中掠过不屑,他又不傻,当着洛南王的面搞小动作。 这一身木制的铠甲在普通士兵中间已然算是极好的装备。 至于背地里……呵呵呵,那就有洛南王受得了。 参将正在心中冷笑。 忽然冷不防,柳若言走到他面前质问道:“两万两银子就买了这些么?凭条在哪,拿出来让我看看。” 参将一听这话,便知她是个外行。 他从怀里掏出凭条递过去。 柳若言上下一扫,忽然变了脸色,厉声道:“这等材质的盔甲,三十两一套也不为过。你却以十五两的价格拿到手。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罢?” 其实,这参将将东西拿回来,且数量充足,材质尚可,虽然明知道他不敢当面玩花样,这已经令在场的人消了大半的火气。 此刻柳若言的一声质问,尽是凭空猜测,听起来颇让人觉得有些无理取闹。 毕竟,采买的人以低价购回来所需,这价格自然是越低越好。 哪里有这般追着人不放的。 场中的气氛登时有些莫名的诡异起来。 良久,左长乐身后的首领忍不住出声道:“王妃,不如先让属下将这些铠甲先分发下去。而后,再慢慢询问参将不迟?” 柳若言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叹一声,她就知道,她这般直白的问出来,怕不是会被人当成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柳若言正想回一句,不管了。 却没想,左长乐凛声道:“暗卫何在?” 登时,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这一千士兵的后方,跃出一人。 此人相貌寻常,走路极快,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此人。 暗卫低头复命。 左长乐淡声道:“讲。” 暗卫声音字字清晰可闻:“从方才,参将大人出了军营之后,属下便一直暗中跟随前往。参将大人的确去了附近的地下交易区里,花了一万五千两买下了这一千套的铠甲,比交易区的正常价格便宜了近八千两。参将大人确实未有任何小动作。” 此言一出,明明周围的人没有人敢看向柳若言,但柳若言分明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嘲讽她。 这还是被她最为亲近的枕边人伸手打脸! 这时,左长乐忽然伸手一捞将她揽在怀里,这意思竟是怕她走,他力气极大,手放的位置又极巧。 她动一动便要痒。 柳若言气恨之极,她哪里是这等脆弱之人!只是,左长乐就不晓得给她留些面子的么? 却在这时,那参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跪下道:“王妃怀疑本参将亦是应该……王妃身份高贵,说得话自然都是对的……” 左长乐出声打断道:“还有呢?” 底下跪着的暗卫继续道:“只是,属下尾随参将大人,虽然距离尚远,参将大人也足够小心,但属下还是听到参将大人在谈价之初,低声在摊主耳边说得话语。” 一边参将不觉一顿,抬起头望向洛南王。 洛南王神色不变仿佛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一番转折。 暗卫道:“……参将大人告诉摊主,这些铠甲是洛南王下令买的,只是洛南王就只给了一万两银票,达达尔将军好心,知道摊主手下尚有许多匠人要养活,便多拨出来了五千两……,便是因为这般,那摊主才只收了一万五千两。” 暗卫的声音仿佛一记巴掌打在了参将的脸上。 柳若言亦是没有想到暗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其实她方才会那般问参将,便是因为这一点。 一套铠甲所耗费的人工精力十分巨大。 若在底下交易的场所,会有这样的买卖,那定然是这人手下拥有一个完整的加工链。 人数必然众多。 在这样的情形下,价格岂能低。 左长乐没有说话。 在这等情形下,已经不需要他开口。 首领便忍耐不住的站出来:“你这个阴险小人!竟然在背后败坏王爷名声!” 在边关之所以会存在地下交易区,便是因为行军打仗有的时候未必能及时运转。 有这样一个地下交易军需的场所在,有时可以缓解燃眉之急。 若是洛南王坏了名声,只怕以后整个地下交易场所都不会接受洛南王的需求。 参将有些不甘心,看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你怎会知道这些!” 柳若言正想说两句。 左长乐却将她往身后带了带:“王妃要做什么也是你能置喙的?带下去,按军规处置!” 参将冷眼看着,这满场谁敢动他,谁会听洛南王的话。 只要洛南王自己带来的人打了他,他立刻就跑到将军那告状! 却不想,片刻的寂静之后。 在那一千人的士兵里走出来两人,跪下道:“王爷真诚以待,我等愿为王爷效力,请王爷将我二人收入麾下。” 说着,这两人径直去地上的铠甲里翻了两套出来穿上。 又到一旁兵架上取下罚棍便冲着参将走去。 参将震惊了。 这两个人,居然敢对他下手?? “你们两个人,忘了是谁收留你们,饶了你们的狗命吗?你们竟然背叛将军?” 参将忽然厉声道。 这两人一听这话,立刻一人上前按住他,另一人反手在他脸上就是一顿巴掌。 “投入王爷麾下便是背叛将军?参将大人,这等诛心之言可不能随便乱说!” 参将被一顿巴掌打得有些晕。 随后的一顿军棍,又令他痛得死去活来! 而后,左长乐彻底将他丢开并未管他,点了方才两人做伍长率领这一千人纷纷穿上了铠甲。 参将要晕不晕之中只听得洛南王下令,要这一千人立刻进入内河城大肆搜捕昨夜刺客。 第593章 她在乎的也是动力 “无论搜得到搜不到,此事必然要令全城的每个百姓都知道。” “若是有人问起,只管告诉他们,达达尔将军不是第一次遭到刺杀,虽然将军勇武不惧,但本王是决不允许有这等威胁北狄将军的人存在。定要彻底排查城中各处,以保将军安危!” 参将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只模模糊糊记住了这番话便痛快得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帐篷里,而达达尔就站在床榻边,皱着眉头看他。 “你怎么搞成了这样?是洛南王下的手?”达达尔双目灼灼问道。 参将一动屁股就疼,他急忙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达达尔。 达达尔忽然呵呵呵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要这士兵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些好名声给城中的百姓。只是,你也太蠢了些。本将要你去下等士兵中拨一些人过去。你竟什么都不做,白白让洛南王做了这好人收买人心。” 参将仔细一想,方才明白,登时懊悔万分。 只因他在心里压根就没有将这些下等士兵当成同袍的兄弟。 一心只将他们当成了一个麻烦。 达达尔冷声道:“你好好养着吧。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看着达达尔毫不留情的背影,参将心中有些难受,将军这是厌弃他了? 待这一千士兵出发,左长乐留了首领与季礼常在后面掠阵。 带着柳若言去了练兵场。 此时正是修整的时间,练兵场上并无一人。 左长乐带着她来到角落里一对石鼎面前。 柳若言疑问的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瞟了一眼离柳若言最近的一个石鼎,开口道:“你试试将它举起来。” 柳若言啊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 左长乐正色解释:“这个石鼎也就比上次王庭大门的门栓重一点。我当真觉得你可以。” 柳若言退开一步,认真道:“你是开玩笑的吧?” 让她将这个石鼎举起来,且不说她能不能办到,就是能办到,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都觉得有些令人凌乱。 柳若言很是抗拒:“不!” 左长乐眼里带着笑意:“你难道还当你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么?我说要带你锤炼体魄,你不会以为只要吹吹风跳跳舞就能将你这身体的耐受力提炼上来吧?我告诉你,那些只能强身健体,还远达不到容纳你这身内劲的需求。你想眼睁睁看着你的内劲消散么?” 柳若言抿紧了唇,她忽然有点后悔! 她为什么当初如同信了邪一般的要去找司侍,泡了那个黑水池子。 左长乐一点一点收了笑意,“你不是想要统领望与术么?他们二人武功高强,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你身边,有人抓住了他们最心爱的东西要挟他们背叛你杀了你。你要如何?” 柳若言呼吸一滞。 “若是有一日,我遇险,身边无人保护只剩下你,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柳若言眼神一暗。 左长乐这边还在加码:“还有你尚健在的双亲……,柳沐深……”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 左长乐停了下来,看向她。 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她会拒绝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你要一个人忽然拥有了以往十几年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且要转变十几年的生活习惯,这不亚于一场重生。 但他很早便知道,对于柳若言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便是她看重的人和事。 这些对她而言不仅是助力亦同时是动力。 柳若言平稳下心神,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走到一只石鼎跟前。 她弯腰蹲下,就像是抬桌椅一般的去抬这只石鼎。 但这石鼎依旧纹丝不动。 柳若言回忆了一下当日她伸手抬起门栓时候的感觉。 手臂忽然生出一股力气,她再次用力,石鼎摇摇晃晃地居然要被她抬起来了。 柳若言一喜:“太好了!” 身后左长乐瞳孔一缩,猛然上前,一揽,将人带入怀中后撤。 石鼎轰然落地。 柳若言惊惧的看着石鼎。 左长乐有些懊恼的情绪,他闭了闭眼,开口道:“你还未达到可以在用功之时随意开口的境界,不专心,譬如说话便会泄了力道。” 柳若言明白了,此番多亏了左长乐在旁,否则她刚刚失手之下,这几百斤重的石鼎非要把她的双脚砸成肉泥不可。 左长乐见柳若言面色有些发白,一张俏脸满是余悸。 他迟疑着开口道:“你……” 他想问,你还想继续吗?若是怕了,他另想法子。 可是他说不出口。 柳若言缓过心劲来,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却忽然笑了。 左长乐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有什么事如此好笑?” 柳若言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谁能想到我居然能搬动一只石鼎?我是不是很厉害?” 柳若言此刻的神色就像一只等着主人奖赏的大猫,十分可爱。 左长乐登时心都要融化了。 但他不想展露出来,只是微微单手伸出,在石鼎上推了一把。 就见那只被柳若言耗费了极大力气才晃动的石鼎就这样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在地上轻轻松松的滚了几滚。 左长乐将目瞪口呆的柳若言环抱在身前,低笑道:“确实,非常厉害。” 他的武功以轻功和内劲见长,这是因为只有这般在金陵左家不怎么通拳脚和箭术的他才能避开左家嫡子的锋芒。 归根结底,这世上任何一样事物走到极致它的道理却都是相同的。 他的过去就没必要跟柳若言细讲了。 于是这一日,便在左长乐手把手亲自教导的过程中过去。 等柳若言从练兵场回来,整个人身上又酸又累,简直如同一滩烂泥。 最后还是左长乐将她抱回了大帐,而她浑然不觉,因为那时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眼看天色已晚,进城搜查的士兵分成十队陆续回来。 左长乐正在大帐中听每一小队的兵长回禀城中的事务。 达达尔忽然闯了进来。 他双目灼灼盯着左长乐:“王爷今日和王妃在练兵场做什么?” 第594章 看穿,假意坦诚 细听之下,达达尔的声音里还透着几分急切。 左长乐隐约有种预感,却是不慌不忙,反问道:“将军有何指教?” 达达尔不说话了。 眼里的急切也慢慢缓了下来。 他忽然阴测测地笑:“原来王爷早就看出来了!” 左长乐抬手将桌案上的茶水随手斟了两杯。 又挥手令正在禀报的兵长退下。 淡然道:“将军请坐。” 达达尔心下叹了一口气,已经在心里认输。 是他从一开始便看轻了洛南王。 而他今日在练兵场看到洛南王正在手把手教导柳若言。 他才知道,原来洛南王是个高手。 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洛南王妃柳若言居然身怀内劲。 可她分明是一副不会武功的模样。 但紧接着,达达尔的心头就满溢起了热切,莫罕迪秋正是因为体内的暗器带毒,无法将毒素逼出体外。 正是需要人以内劲引导。 他方才急匆匆而来正是为了此事。 却没想到,他的急切与左长乐的淡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瞬间便看出了破绽。 洛南王这是玩守株待兔呢。 否则怎会这般巧,偏让他路过时注意到。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去求什么洛南王妃出手了。 “王爷回归不久,在朝堂上立足未稳,朝堂上的臣子多得是想算计王爷的。本将却不同,自幼生长在北狄,与朝堂之中牵涉颇多。昨夜得罪了王爷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王爷海涵!” 说罢不等左长乐摆出姿态。 达达尔又道:“不过本将到底是在边关多年,通晓各方利害关系。王爷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只要不牵涉朝堂利益,尽管来问本将。” 左长乐默然不动声色,嘴角一边轻轻勾起。 先是为自己辩白,后是软语威胁。 这达达尔并非没有头脑之人。 左长乐淡笑回道:“好说。” 达达尔心头一凛,这洛南王看来之前那些做派也都是装的。 现下能这么淡然的面对他开出来的诱惑,这怕不是个傻子就是胸有城府。 他更倾向于是后者。 眼看着话已经说开了。 达达尔正想提出要求,却见左长乐似是混不在意道:“对了,王上命本王率五万精兵与将军一起驻守边关。其中四万还需将军尽快交接才好。” 达达尔面色不变应道:“既然是王上的旨意,本将定然遵从。” 左长乐点点头,伸手一指:“倒也不急,一个月后正式交接。这一个月间,军营,操练场,这些都需一一布置。” 达达尔装作不懂开口道:“这些事只要王爷吩咐下去了,自然会有人替王爷办妥。” 达达尔与左长乐并非上下级,左长乐自然是吩咐不到他。 达达尔这话看起来是恭维,其实是在推脱。 左长乐轻轻一笑,他本就没想着让达达尔开口答应这些。 达达尔见时机差不多了,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恳切道:“王爷,既然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那小女……” 达达尔心中直想骂娘! 左长乐却轻飘飘来了一句:“将军这次可是求错人了。来,尝尝本王刚泡好的茶。” 达达尔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喝茶。 文绉绉的不行而且还浪费时间。 忍了又忍,达达尔放低姿态道:“那夜小女一时贪玩,假扮刺客惊吓到了王妃……呵呵,实在是,实在是,胆大包天,莽撞无知!她被王爷手下以暗器教训实在也是活该!只是,本将就这么一个孩子,王爷多少给些面子,让那个下毒的人来解毒吧?” 左长乐顿了一顿,反问道:“王爷想必也找了军中医士来诊断过了吧?” 达达尔连忙道:“不错,但医士说此毒其实很好解,只要有人用内劲为小女逼出毒素就可让小女化险为夷。只是这毒的毒性却烈,三日之内不解,只怕人就不行了。而小女自中暗器开始就已经昏迷不醒,饶是吃了再多的解毒丹药都无用。” 左长乐似笑非笑:“敢问将军,令嫒可曾结亲?” 可曾结亲? 达达尔震惊了,这是什么意思?洛南王是看上莫罕迪秋了? 不对,两人连见都没见过! 况且,不是说,洛南王极爱王妃的吗? 便在此时,左长乐开口解释道:“用内劲为令嫒逼出毒素?那便要肌肤相接。” 达达尔一愣,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实在是莫罕迪秋常年跟在他身边,他其实将她早就当成了一个男儿看待,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她女子的身份。 达达尔脸色一沉。 左长乐仔细观察着达达尔面上的神色。 却见达达尔似是在经历十分复杂的思想斗争一般。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难怪王爷方才说本将求错了人。”达达尔声音低沉道:“本将真正该求的是王妃。” 绕了一圈,左长乐很是满意达达尔此刻的觉悟。 “王妃身负内劲,不过,这解毒之法还得本王亲自教她。王妃最快亦要一天才能学会。将军,后日请早罢。” 话说到这里,达达尔终于明白了。 说来说去,这还是要让洛南王满意,他才能救爱女。 “那本将就不多打扰王爷了,告辞。”达达尔沉着脸回到参将栖身的帐篷。 参将急着起身见礼。 达达尔阴沉道:“不必多礼。” 深吸一口气,达达尔道:“现下本将麾下共有多少士兵?” 参将打起精神,躺在床上,过了一遍,然后开口道:“将军忘了么?当年,您亲至边关,此处只有两万残兵败将,您奉王命带来五万精兵。这些年,上报王上,招兵买马,还有与瑞阳国交战虏获的俘虏,前一任北狄王时期的罪臣合起来约有一万人。现下内河边关内外满打满算约有十三万精兵。” 顿了顿,参将抱怨道:“王上丝毫不顾念将军这些年来的辛苦,竟要这般轻易的将将军手中的兵权分出去!” 达达尔并不以为参将这话逾矩。 反而深以为然。 达达尔刻意低沉了嗓音道:“将那一万下等士兵划给洛南王,再拨三万精兵过去。军心不稳,且看他如何收拾这等乱象!让下面的人都注意些,这两天都不可得罪洛南王与王妃。今晚,将他们送回城内本将的住处安顿,务必要令洛南王满意。” 第595章 马车上的亲昵,哥哥的下落 “将军?”参将有些错愕。 达达尔却没有再解释,他的心已然坚定如铁,为何还要再听旁人的犹疑之言。 王上既然分他的权,那便是对他起了疑心。 他借给尚宫渊那一千士兵之日开始,他就已经料到了现下的局面。 达达尔冷哼一声,有些不屑:“王上年迈,王庭中遭逢大变,只怕他有心却无力。” 柳若言自昏昏沉沉中醒来,身下一摇一晃的令她非常不舒服。 不过一睁眼,却瞧见左长乐正半卧在她身旁,头顶下一盏悬挂的灯盏从车顶垂下,散发着幽幽的光,不由得安心许多。 “咱们这是在马车上?要去哪?”柳若言问道。 左长乐挑起她一缕发丝,淡然道:“达达尔说要送咱们去他在城中那处宅子里。我寻思着,何必要继续受他这个人情呢?便安排人去买宅子了。” 哎呦,柳若言望了望马车厢内昏暗的视线,这都天黑了,上哪买宅子。 左长乐从她微张的香口中读出她的心思,不禁一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在想什么?咱们今晚住客栈。只是才安排下去。瞧你这眼神……” 说着,左长乐在她鼻尖轻轻剐蹭了一下。 却没想到,柳若言原本就是个肌若冰凝的人。 这么一碰,倒让她的鼻子尖红红一片。 左长乐越看越是心痒难耐,禁不住一口便咬了一上去。 他的力道其实很轻。 但柳若言却觉得很痒。 她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忽然伸手用上了劲道,左长乐一个不察,便被反压在她身上。 接着,鼻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咬。 疼得他禁不住猛嘶一声。 柳若言一顿,心下有些微微的懊悔。 她方才的这个力道拿捏得不是很好。 左长乐眼中很快便浮上一层水雾,他有些气弱道:“娘子,真的好痛!” 柳若言心下一软,不知怎的福至心灵,她低下头便在他鼻端轻轻烙下一吻。 左长乐安静了。 只是眼里水雾未散。 柳若言便又落下一吻。 左长乐忽然沙哑着嗓子开口:“叫我长乐。” 柳若言不懂,怎么这个时候,左长乐提出这个要求。 但她从善如流,唤了。 随即,没想到左长乐双手摸上来,一个翻身在上又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娘子,你方才用的劲道不对。其实要这样……在这样……” 柳若言只觉得体内气息乱窜,左长乐吻住她,随即伸手探入她衣衫内,找准穴位,依次引导她体内的气劲流转。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 左长乐哑声道:“懂了么?便是这样运转周天的。” 柳若言回味着方才那股奇妙的好像自己体内的内劲在增长的感觉,点了点头。 随即奇怪道:“从军营到城内需要这么久么?怎么这马车一直在前行,还未停下?” 左长乐哦了一声,淡然道:“忘了说了,方才你一直未醒,我便叫蛮南他们驾着马车在城外绕了一圈。想来,她看咱们久未出声,便一直驾车未曾敢去往人多的地方。” 便在这时,马车外的车驾上传来首领憨憨的声音:“王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客栈了?” 左长乐一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 柳若言急忙道:“快走吧,我太饿了!” 左长乐果然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亲手给她整理了衣衫。 果然很快,便到了城内客栈。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下了马车。 等路过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首领时,左长乐淡淡道:“把耳朵堵起来。” 首领??? 一旁的蛮南一直坐在车驾上与首领同行,闻言不由得叹气道:“王爷最讨厌别人打扰他与王妃。你竟不知道么?非要出声提醒王爷才罢休?” 首领心好累:他尽忠职守难道有错么? 一行四人很快进了客栈,迎面季礼常笑眯眯走过来:“整间客栈都已经被我包了下来,老板和小二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王爷尽可以舒服自在。” 柳若言走过季礼常时,季礼常忽然出声道:“王妃,等下请来我房中,我有一事相告。” 这话当着左长乐的面说出。 柳若言一怔,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眉心一拧:“你看我做什么?既然他有事找你,想必是与我无关而只与你有关。你且去,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再来找我不迟。” 柳若言心下微暖。 不多时,一行人和暗卫等在大堂吃了晚膳而后各自上楼。 左长乐看了季礼常一眼,便径自施施然上楼去了。 季礼常笑了一下,对柳若言道:“他对你倒是真的好。” 柳若言也笑了:“义父,我想,他大概是猜出来了什么。” 季礼常敛了神色道:“那你呢?可猜出来了?” 柳若言想了想,轻声道:“柳沐深?” 季礼常点点头:“走吧,去我房中细说。” 左长乐上楼之后,整个房间被提前而至的季礼常布置得妥帖。 床褥换了自家的,就连茶具和桌椅也换了。 他原本以为要等很久。 没曾想,很快,柳若言便回来了。 左长乐坐在桌边十分淡定朝着她一推手边的茶盅:“发生了什么事?” 柳若言思量再三,道:“我哥哥他,现下就在边关,只是义父说,他本留了几个人在古武军营中照应哥哥,没想到的却是,哥哥失踪了。据说最后一次见他,是他背了一些东西要去边关的地下交易区售卖。” 柳若言将手掌紧紧攥起:“若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兄长,义父派人多加照看,放眼军营里,只怕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了不得,若是十天之内都没有他的下落,便会被军营里的人打上失踪或是死亡的记号。” 地下交易区。 左长乐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义父说了,他已经探到此处交易的地点。只是他没有把握能在里面找到人。” 左长乐点头:“这是自然,他并非万能。这么多年来他醉心经商,却大多走的都是白道,即便那些年接一些杀手的生意,亦是给自己设下了诸多规则,生怕枉顾人命。而这个地方地处边关,朝廷管辖力度薄弱。无论是北狄还是古武,都不得不允许其中有一些灰色的地带存在。” 第596章 达达尔心焦,参将激愤 越听心越凉,柳若言忽然道:“我要去找哥哥,焉知此事不是一场预谋呢?” 左长乐轻轻拍了拍她,“之前,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夜凌风也来了边关。” 于是左长乐将他与柳若言双修那几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出来。 “……所以,我倒觉得这不像是预谋。夜凌风纵使知道柳沐深在边关,又能怎样?他都已经将你爹逼退朝堂,且你哥哥在边关只是个品阶最低的小兵,他何必自降身份跟你哥哥过不去?” “若是你怀疑是莫太师做的,莫太师现下还在北狄王庭内,若说是他的话,还是那句话,要一个人痛不欲生的方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求而不得,生不如死。莫太师主要针对的人是你爹。他起了杀心的只有你爹和你娘,否则当初在京都大牢,他大可以名正言顺弄死你的哥哥,可他没有。而你哥哥如今有家归不得,报仇报不得,这份憋屈苦闷正是令他生不如死的。所以,不是莫太师。这不像他的风格。”左长乐娓娓分析道。 柳若言冷静下来:“那就一定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左长乐立刻道:“这样,我派手下进去好生探查一番。确定柳沐深的下落。你且安心。” 柳若言点点头,“多谢王爷。” 左长乐一叹:“莫要叫我王爷,我还是喜欢你私下唤我长乐。这才是我认可的名字。” 两人一夜无话,第二日早起。 两人一下楼,便看到一楼大堂内季礼常朝两人使过来一个眼神。 柳若言朝着客栈门口看去。 果然就看见达达尔手下的几个副将虎视眈眈的堵在门口。 季礼常道:“他们说是来请王爷王妃的。” 左长乐嗯了一声,视若无睹,神色如常的点了早膳。 待两人用过早膳,这几个副将亮出了他们身后的轿撵。 是两架四人抬的轿撵。 “王爷!这是将军特意为两位准备的,还请快快上轿,前去军营吧。” 柳若言冷眼看来,那八个轿夫分明都是军中的猛将。 柳若言心知肚明,若是她与左长乐坐上这样的轿撵在城内招摇过市,只怕洛南王一个不体恤边关将领为所欲为的名声便是跑不了了。 只是眼下这情形,若是左长乐出面不答应,便又会落人话柄留一个傲慢无礼的名声。 于是,柳若言忽然身子一软便朝左长乐倒去。 左长乐自是手疾眼快,将人捞在怀里。 他顺手便给柳若言把了个脉。 正有些奇怪,却见柳若言冲他暗暗眨了个眼。 左长乐了然,焦急道:“王妃体弱,坐不了轿撵,多谢将军好意。” 正在这时,眼见得不对的首领也将马车赶了过来。 左长乐抱着柳若言,便上了马车。 首领挥鞭长扬,马车驶动绝尘而去。 这一系列的配合简直可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这几个副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季礼常笑眯眯的在几人眼前晃了晃手。 “人都走了!你们还不赶紧去追?王爷可着紧王妃了,这马车本就是为了王妃安排的。” 这几个副将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个个黑着脸又打道回去了。 左长乐与柳若言到了军营,柳若言已然知晓左长乐跟达达尔之间的交谈内容。 今日,左长乐便要正式教她如何运转内劲,如何为旁人引导。 两人刚到军营入口,便有人来接。 “将军吩咐,王爷王妃可随意在军营内任何地方安置,不过最为清净,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自然还是将军的大帐内。” “王爷王妃这边请。” 来人很是恭敬,且一看面相便是长期做惯了此等伏低做小之事的人。 柳若言不由在心中叹一句:这达达尔倒很是会知人善用。 两人来到大帐,这大帐跟昨日亦有不同。 里面多添了一些日用之物。 左长乐与柳若言一走进来,外面便放下了帐门。 里面并不黑,在帐篷顶部已经开了一道口子。 天光泄下来,很是清亮。 左长乐忽然问道:“你当真想救莫罕迪秋?” 柳若言之前便与左长乐说起过,言谈之间对莫罕迪秋倒很是欣赏。 柳若言点头。 左长乐低声道:“好。” 他先细细讲解了一番内劲运转的一大一小两周天。 而后又解释了如何去为旁人引导。 “不过,你需要记住,你为旁人引导内劲逼毒,所损耗的内劲将是你自身运转内劲逼毒的两倍。” “且她已经中毒有近两天的功夫。这毒只怕深入血液,你要多耗些心思。” 柳若言再次点头:“好,我知道了。开始吧。” 左长乐不觉失笑,柳若言便是这样,若是认定了什么便会坚持去做,哪怕过程中会让她付出些代价。 这整整一日,左长乐与柳若言都待在大帐中未出来过,便是连送饭的士兵都不许进。 达达尔在莫罕迪秋的帐中阴沉地等到了傍晚。 参将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也过来了。 他急切道:“将军,怎么样了?” 达达尔看了床榻上莫罕迪秋一眼。 参将顺着达达尔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一颤。 莫罕迪秋的双唇已然隐隐泛着紫色的光泽。 参将急切的跟帐外的士兵了解了情况。 当得知,洛南王与洛南王妃整整一日都未曾出过帐篷,就连吃饭也是由洛南王妃的侍女送进去的时候。 参将气得浑身发颤。 “将军!洛南王根本就是跟洛南王妃在大帐里面风流快活!丝毫没有将少主的命放在心上!将军你能等得了,我却等不下去了!” 说着,参将竟然挣开了那两个勉强充当拐杖的士兵。忍着剧痛。 他走到了帐外! “来啊!来一百精兵,随我去大帐!今天,便是得罪了洛南王,我也要让他治好少主!” 大帐外本就围聚了很多士兵,闻言皆朝着参将涌来。 便在这时,达达尔走出了帐外。 他目含威严的朝着众多士兵一扫。 半数的人都受不住这威严,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若是去,本将会记住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日后必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达达尔说出这样一句话,参将一愣,却瞬间明白了。 第597章 心生阴暗 达达尔这是放任他们去做,但他又绝不可能让自己在事前知道。 若是洛南王怪罪下来,达达尔定然是不会承认自己事前知道的。 多半要惩罚他们这些人。 参将这时,激愤上头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将双手搭在两个士兵肩头,便一拐一拐一马当先的朝着大帐走去。 达达尔看着朝大帐涌去的士兵,淡淡一笑。 有时候可以顺势而为。 首领带着自己的手下守在大帐外。 远远看到这一堆人来者不善的样子,不由得沉了脸色。 他倒是不怕跟达达尔的人对上,只是大帐附近皆是达达尔的部下,若是让这一堆人真的跟他们对上,一个闹不好激发对方的敌对情绪,若是整个军营都闹将起来。 便是他再有三头六臂只怕都保不了王爷。 首领立刻凑近大帐口,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大帐内,左长乐与柳若言同一个方向一前一后面向北方而坐。 柳若言的掌心抵在左长乐背上。 门口处首领些微的响动,便立刻叫左长乐反应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 体内他刻意分出的一丝内劲,正在被柳若言掌心处传来的气劲缓缓归拢。 左长乐觉得柳若言的资质算是上乘,他并未废太多的力气教导。 只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娇弱,承受不住这等内劲在体内流转之时的猛烈。 他屏气凝神便能察觉出柳若言气息的不稳。 但她意志惊人,竟是堪堪维持住了。 除了中途两人停下来吃过午膳之外,并没有半点歇息。 等柳若言熟悉了气劲的运转,再休息一晚,便可着手为莫罕迪秋逼毒了。 左长乐回身看了柳若言一眼。 是他给她创造了这个机会,莫罕迪秋是个女儿家,首领暗器上的毒没有解药,只能靠逼毒。 而这军中现下只怕也是只有柳若言是有内劲的女儿家。 左长乐站起来,回身与她对掌。 柳若言的内劲不受控制的倒回,登时难以承受。 却在这时,一股温和的气劲涌来帮她化解了这份难以承受。 柳若言气血翻涌,一时之间到底是昏了过去。 左长乐接住她倒下的身子,探了探她的脉搏。 跟预想中的一样,睡一觉就好了。 大帐外的脚步声,他早已听见了,否则他不会这么冒险让柳若言停下。 想来是达达尔那边忍耐不住了。 左长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给柳若言盖好被子,大步走出帐外。 他本就不悦,走出去时,又刻意的带上了几分气势。 当他走出帐外,正好参将与那一百个士兵也闯了过来。 首领急忙带着人挡在中间。 左长乐带着杀意的目光在参将面上一扫。 饶是以参将此时的热血上头,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凉意。参将不想这洛南王今天看起来仿佛很不一样,一时之间,原本充满愤恨的心绪登时就是一凉,他冷静下来。 左长乐在此时淡淡开口:“有事?” 轻描淡写的语气,令参将想起了他是来干嘛的。 莫罕迪秋都快不行了,将军都跟他服软了,洛南王还推三阻四不肯救人。 这分明就是要拿莫罕迪秋的命来给将军一个下马威。 参将逐渐找回了方才的怒意,他尽量克制着自己道:“王爷先前承诺要为将军爱女莫罕迪秋解毒,却为何推三阻四?您与王妃在帐中每多耽误一时片刻,便要莫罕迪秋多一分危险!您可知道,您这是在草菅人命!莫罕迪秋是将军的爱女,身份高贵,您竟如此怠慢!就不怕事态无法挽回,而导致将军对您……离心!” 一番话说完。 首领等人面上露出了愤然之色。 这帮北狄的莽夫太无知了! 柳若言虽然能为莫罕迪秋解毒,但她自身身子骨较弱,根本承受不来那般激烈的气劲在体内运转。 左长乐多要的一天功夫,不仅是为了柳若言的身体考虑,更是为了柳若言在给莫罕迪秋逼毒过程中能更加安全。 左长乐面色不变,挑眉道:“这是达达尔将军要你来跟我说的?” “自然不是!跟将军无关!是我见不得莫罕迪秋小姐躺在床上马上就要咽气的模样!”参将自然不会将达达尔拖进来。 左长乐淡淡道:“你回去告诉将军,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他明日为莫罕迪秋解毒,那便就是明日解毒。他若是不信任本王,还派你们来试探来施压,那本王只能离开这里了!毕竟莫罕迪秋是为何中毒,便是告到王上耳中,怕也无人置喙本王的决定是否……是在草菅人命。” 说着,左长乐冷淡扫过参将身后的士兵,“身为马前卒,命可只有一条。这里不是战场,是你们将军的大帐,他都没有站出来指责本王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们身先士卒?是嫌命不够短么?” 说完,左长乐便回了大帐中。 参将气势汹汹的来,没想到三言两语便被左长乐的态度给浇灭。 他有心再狠狠激洛南王两句,大帐附近的王府守卫就已经一副如临大敌要拼命的模样! 参将纵使急红了眼,也没办法。 他不敢当真对洛南王动手! 若洛南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王上怪罪下来,达达尔定然会将他交出去的! 一想到这里,参将顿然冷静下来了。 洛南王最后有句话说的极对。 达达尔都没有说什么,他却偏偏要来出这个头,是嫌命不够短? 若真的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那他根本就没有日后将来,更别提与莫罕迪秋…… 参将一念及此,回身朝着这些跟随他前来的士兵看去。 只见离他近一些的士兵脸上均露出了后悔之色,见他看过来,都纷纷低下头去。 参将禁不住一口老血自己默默咽下去。 可是他是当真不甘心啊! 多拖一刻,莫罕迪秋便多一刻的危险。 忽然,参将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只要能早一点让洛南王妃去救莫罕迪秋,那不就行了。 何必在这里求洛南王? 只要他看准时机想办法将洛南王妃‘请’到帐中去…… 第598章 饭品这么好 参将心中大定,转身离开之时,朝着大帐入口快速瞟了一眼。 憋屈道:“弟兄们,我们回去喝酒!” 天色渐暗,军营四下渐渐飘来一阵清晰的饭香。 首领回身问帐内:“王爷,今晚是回城中还是……” 左长乐从坐着养神中清醒过来,看一眼床榻上的柳若言。 “就留在此。你去与达达尔知会一声。让他随便送些饭菜过来。” 首领领命。 达达尔暂住的帐篷内,莫罕迪秋仍旧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随着中毒时间的越来越长,她两侧面颊渐渐瘦下去,且隐隐发着暗黄的光泽。 参将回来了。 达达尔眼里掠过一丝精光,毫不意外的口吻:“你回来了。” 参将觉得,他甚至不用再多说了。达达尔就已经知道了整个经过。 达达尔带着威严的目光参将面上一扫,落寞道:“我的女儿,要怎么办呢?” 这样的一句话,饶是参将听了,心中都忍不住有所触动。 原本参将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此刻忍不住道:“将军,属下方才带人去闹一闹除了试探洛南王之外,还有拖延之意。” 达达尔猛然盯住他:“你说。” 参将指了指帐篷外的天色:“方才属下过去的时候天色尚早。若是洛南王那时带着洛南王妃离开军营回城内,咱们是绝对拦不住的。可是眼下,天色已经暗了,又到了用饭的时候。咱们令伙房备下一顿好酒好菜送去,就说是赔礼。洛南王不想撕破脸皮的话自然会留下。” 参将见达达尔沉默,便继续道:“将军,洛南王推三阻四,属下只怕到了明日少主会扛不住啊。早一些让洛南王妃过来为少主逼毒,那么少主就多一分生还啊!” 达达尔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有多大把握。” 参将立刻道:“十足十,他们便是不吃咱们的东西总得喝水吧,便是不吃不喝总不能不睡觉吧。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有法子。” 达达尔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但他语气极冷:“既然如此,本将就当没听见这番话。你自己下去办吧。” 参将自知达达尔是绝不会牵扯进来,便下去办了。 首领对军营不熟,等他绕七绕八找到参将的时候。参将那边已经将一桌好酒好菜送过去了。 左长乐算算时间,心中了然。 那几个送菜的伙夫年纪极小,将菜送进去退走时还特意往床榻上扫了一眼。 左长乐心知肚明,过去唤柳若言醒来吃东西。 柳若言睡得沉,不过左长乐也自有办法。 他俯身在柳若言耳畔低低道:“若是还不清醒,那咱们今晚就提前入睡。来,让为夫为娘子……宽衣解带……” 说着,左长乐便真的伸手去解柳若言腰间的同心束带。 “哎!你这人!”柳若言猛然睁眼,伸手制止。 左长乐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什么时候醒的?” 柳若言起身,目光落在那一桌饭菜上,眼睛都直了。 “就是方才,闻到饭菜香气的时候。”柳若言整好衣服就要下床。 左长乐一笑,便先坐到案几上给她舀好了白粥。 柳若言当真是饿了,坐下也不客气,但仍旧顾及着礼仪,一点一点的入口慢慢吃着。 左长乐撑着头看她忽然道:“若是我今晚便叫你去为莫罕迪秋逼毒,你可能撑得住?” 柳若言想了想:“你教我的我都记得,等下吃了这些饭菜,就有力气。若是今晚就去,应当无事。” 左长乐笑了笑:“好。” 柳若言已然觉察出什么,“莫罕迪秋的情况很不好?” 左长乐顺手给她夹一筷子:“那倒也不是。不过,达达尔的手下很是有些心思,我寻思着要给他一个教训。” 柳若言摇头:“是那参将吧?他竟敢得罪你。便是你不是洛南王,他都不该招惹你。” 左长乐不知被她那句话逗乐了,笑道:“原来在娘子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柳若言顺手塞进他嘴中一筷子菜:“那倒也不是,只是那参将不该逼迫你。” 左长乐不置可否。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 柳若言朝着左长乐看一眼。 左长乐瞧见她眸子中的兴奋颇有些无奈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柳若言便扬声将首领叫了进来。 这一大桌的饭菜,共有十六道。 柳若言与左长乐根本吃不完,且只动了几道菜而已。 首领进来之后不明所以。 柳若言指了指这一大桌的饭菜,低声道:“我与王爷已经用好了。等下你和你的手下便轮流进来将这些饭菜用光。一次进来两个,可以少,但不可以多。我估摸着这些饭菜应当是够了。” 先前达达尔的伙夫往大帐里送菜的时候,首领就很是羡慕。 此刻闻言有些美梦成真的意思。 他嘴上却是连连推辞:“小人不敢!” 左长乐淡淡道:“你敢拒绝王妃?” 首领一噎,改口道:“多谢王妃。” 左长乐站起来,柳若言紧随其后。 左长乐走过首领时,淡淡丢下一句:“趁热吃。” 首领是万万没有想到,还能从左长乐嘴中说出这样一句好似关心一般的言语。 且他记性极好,在他看来这满桌的饭菜除了紧挨着两人附近的饭菜都被吃光了之外,其余的饭菜一点变化都没有。 王爷跟王妃的饭品也太好了吧? 左长乐与柳若言走出大帐,身后跟着四名王府带来的守卫。 一行六人走入最近的一处帐篷。 不多时,六人又再次走出。 “洛南王”与“王妃”回了大帐。 不多时,夜色深沉起来,各个大帐都点起了灯盏。 大帐内也不例外。 且映出了两个人影模糊的影子在大帐内相对而坐,好似正在埋头苦吃。 参将亲自监督在不远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人从天光微微暗吃到夜色深沉。 参将不由得犯嘀咕,早知道他就不命伙房准备那么多的好酒好菜,你看看,把人都吃上瘾了! 而且奇怪的是,隔一段时间就有两个洛南王的手下进去,过一会再出来。 第599章 喂药,不想抱别的女人 也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参将的计划是等洛南王与洛南王妃吃喝完毕,然后进去送上他特意从先前打得胜仗里剩下的战利品中一些女子爱用的玩意。 先讨好洛南王妃。 参将见过很多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对那些美丽贵重的东西感兴趣的。 只要柳若言感兴趣了开始问这是打哪里来的,届时他就趁机将洛南王妃从大帐中引出来。 这些女子用的东西,男人没有喜欢的。 洛南王不一定会跟着去,只要洛南王不跟着便没事。 甚至他还会建议洛南王多派些手下护着王妃去看宝物。 以此降低洛南王的戒心。 届时他就主动将洛南王妃带到莫罕迪秋的帐中。 先来软的,奉上金银财宝,要她救人,若是她不答应,就威胁她要毁了她的容貌。 柳若言是王妃,他们不能以杀她为要挟,可是柳若言作为一个女子,这容貌却是最在乎的。 身为王妃要是容貌有憾,洛南王看腻了她那张脸,定然会将她废了。 这一点,想必没有女人不怕。 参将将自己心目中的计划又过了一遍。 决定不管账中的两人究竟有没有吃喝完毕,立刻进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于是他点了两个士兵捧着他精挑细选的一些女子首饰、水粉胭脂之类。 他自己倚靠着两根拐杖,缓缓的朝着大帐移动而去。 那边,金蝉脱壳之后的左长乐与柳若言两人换上了王府守卫的衣服。 走到无人之处后,左长乐又设法打晕了两个北狄士兵,两人换上了士兵的衣服。 这下在军营中走动才顺畅起来。 两人小心翼翼的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在夜色的掩映下,倒也没有人发现。 直到听到一声怒喝:“他们竟敢这般打本将的脸面!” 这分明是达达尔的声音。 两人在黑暗中均是锁定了目标方向,缓缓朝着一处帐篷靠近。 果然没有找错,那传出达达尔声音的帐篷便是他们今夜的目标。 柳若言一边小心的靠近,一边运起内劲,让自己的内息变得更加绵长且细微。 帐内,果然是达达尔在训斥手下。 两人听了一会便明白了。 原来是达达尔这两日也没有全将希望放在柳若言身上,他快马加鞭派人去地下交易区悬赏医者。 可惜令他没有料到的是,地下交易区的人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他拿出折合古武白银五万两白银的钱财来,才肯救人。 这不是明摆着打劫么! 达达尔派去的人又好生的软语相求,直接被人打了出来。 听到此处,两人皆是心中一动。 达达尔跟地下交易区果然有牵扯。柳若言想得更深一些,是否可以从达达尔这探听到哥哥的消息。 两人各有所思之时,忽然听得达达尔问身边的人:“参将那边如何了?” “回禀将军,参将大人已经将他多年的收藏都给王妃送去了,就是不知王妃过来了没有。” 达达尔沉默片刻开口道:“那柳若言出身古武,却坐上了洛南王妃的位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便是喜爱那些东西,却不一定会收下。” “将军,这是为什么?” 达达尔哼一声:“她好不容易走到如今,想必谨慎惯了。参将白日还对他们剑拔弩张,到了晚间态度忽然大变,岂不惹人怀疑?” “将军,那……这可怎么办?”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试一试!若是我儿活不了……”后面的话,达达尔没说完。 但两人均已从他阴沉的话语里读出了破釜沉舟之意。 就在这时,从军中大帐处忽然传来纷杂的吵闹声。 帐篷里的士兵惊慌道:“将军,是从您的主帐处传来的!莫非参将大人的计划出了变故。” 达达尔沉稳道:“走!派人守好这里,你随我去看看。” 说着便一前一后出了帐篷。 达达尔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指着左长乐与柳若言道:“你们两个负责进去看守少主,等下少主的药便要送来了,你们服侍她喝下。” 左长乐低声道:“是。” 柳若言不敢开口,低着头跟着左长乐做了一个同样的姿势。 达达尔大步流星带着人片刻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左长乐与柳若言正大光明的走了进去。 左长乐先是瞧了瞧莫罕迪秋的神色,而后又探了探她的脉象。 柳若言疑问的眼神看向他。 正在这时,帐外送来了汤药。 左长乐走出帐篷将汤药拿进来,闻了一下道:“这草药不对症,不过聊胜于无。” 柳若言终究细心一些,便去喂莫罕迪秋。 左长乐忽然你脸色一变,一语不发走上前,将莫罕迪秋身上的被子和枕头堆在她身后将她撑住。 柳若言有些诧异,小声道:“你很讨厌莫罕迪秋么?” 左长乐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想抱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也不想去喂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猝不及防,在这等情形下竟然被左长乐的话直击胸臆。 虽然不合时宜,但确实心中一甜。 柳若言抿了抿唇制住了笑,想办法去喂。 可莫罕迪秋的身子是被撑住了,头却不行。 柳若言几次都无法将药喂进去。 柳若言有些着急:“你快帮帮我,定住她的头就好。” 左长乐在一边袖手旁观了很久,闻言犹豫了一下,见柳若言实在辛苦,便走上前,勉为其难的伸手将莫罕迪秋的头扶正。 柳若言一勺一勺的将药喂进去。 也许是这一番折腾令莫罕迪秋睡得并不安稳。 她竟然微微的张开了眼。 她嘴唇翕动不知想说什么。 柳若言急忙凑近:“姑……少主,乖一点,先将药喝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莫罕迪秋微弱的视线在柳若言身上打了个转,而后又微微落到身旁左长乐身上。 头一歪,再度晕了过去。 幸而此时的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左长乐将她放下,恢复原样。 两人便出去在帐外守着。 而这时,大帐那边的动静渐渐小了。 不多时,有士兵过来传话,守好少主不得有误。 于是柳若言猜测,达达尔怕是不会过来了。 第600章 你出去,给我把风 月上中天。 整个军营内,肃然一片,除却要职人物的帐篷前留有士兵把守之外,其余的营帐内各自封好帐门,井然有序渐次入眠。 莫罕迪秋所处的这处营帐配有四名士兵在外守护。 夜更深了,深夜的风总是冷的。 左长乐微微侧过头,瞧见在帐门另外一侧的柳若言,眼中泛着柔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柳若言在帐门前站了很久,倒并不觉得冷,毕竟身上这身木制的盔甲不是假的。 贴身又颇有重量,倒还能让她感到一丝丝暖意。 就是长时间的站立,身上的负重感越来越明显。 她灵光一闪,有些明白,先前左长乐对她说过的锤炼体魄的意义。 若她将来遇到敌手,明明拥有着满身的内劲,对手一剑劈过来,她却因体力无法跟对方抗衡,那岂不是输定了。 便在这时,柳若言似感受到身侧左长乐那道炙热的目光,她有些不解的侧头去看。 左长乐却忽然走到另外两名士兵身后,同时出手,精准快速无比地砍在两人后颈处将两人放倒。 也没管这两人,便拉了柳若言走进去。 营帐中尚留着一盏灯。 左长乐见柳若言面上似还有些浮动便道:“方才夜里巡逻的士兵刚从咱们这边经过。下半夜之前不会再来这里。而莫罕迪秋毕竟是个女子,想来到了夜里是不会有人敢闯进营帐来的。” 柳若言随即便了然,左长乐已然给她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柳若言有些不解道:“为何我们不在明天一早按照约定为莫罕迪秋解毒?” 左长乐轻轻一笑:“你就相信我吧,这样做只会对你有好处。” 柳若言点点头,便上了床榻,费力的将莫罕迪秋扶起,摆成打坐的姿势。 全程左长乐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上前帮忙。 等柳若言做完了一切,便试着催动自己内劲涌到双臂印在了莫罕迪秋背上。 柳若言专心的闭上眼沉下气。 左长乐细细观察柳若言的气息,见和缓平和并无错处,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之间过了两刻功夫。 莫罕迪秋整个身子渐渐地开始发颤。 而柳若言面上也显露出了痛苦之色。 这正是到了要紧的关头。 莫罕迪秋身上的毒素已然被逼至一处,才会引起她全身上下的抵抗。 而柳若言那边亦是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大的阻碍。 左长乐轻轻一笑,走过去,单掌抵在柳若言肩头,将自己的内息缓缓渡了过去。 柳若言得了外来的助力,登时轻松了许多. 莫罕迪秋忽然睁开眼,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且连连咳嗽。 左长乐率先收回手掌,走向桌边。 柳若言这才收了内劲。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受,她竟然做到了。 柳若言刚想站起来,头部传来一阵晕眩,她重新跌回榻上,她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快速的被抽走!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发不出来。 前面的莫罕迪秋亦是同样力竭跌在一边,嘴里还喃喃道:“水……水……” 左长乐彼时正背对着两人,听到了一声低喃:“水……” 柳若言便无力的看着左长乐原本想去灭掉灯盏的手一顿,接着便去摸桌上的茶壶斟满了一杯茶。 柳若言:…… 左长乐端着茶走到床榻边,迎着莫罕迪秋的目光先往柳若言那边一扫。 顿时发觉了怪异之处。 柳若言面色十分苍白,且紧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手上的茶杯很是自然的就送到柳若言嘴边。 左长乐坐过去,将她掰过来靠着自己。 一边喂她喝水一边以掌给她顺气,低声轻哄道:“没事的,你是一时用力过度,收的时候走岔了气。所幸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必心慌。” 柳若言点点头,心头涌上满足。 这时,床上的莫罕迪秋虚弱的唤了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水……” 左长乐手上一顿。 柳若言随即会意。 她抬了抬手,发觉自己又能动了,便立刻下床倒了一杯茶给莫罕迪秋送去。 将莫罕迪秋扶起,又给她喂下。 左长乐全程又是只在一边旁观。 而莫罕迪秋的视线不断地瞟向左长乐。 柳若言将一杯茶喂完。 忽然听得左长乐冷冷道:“你再看过来一次,我就挖了你的双眼!” 左长乐甚少用这等语气说话,莫罕迪秋病体虚弱,登时被吓出了一个嗝。 柳若言帮她躺平。 用眼神示意左长乐别太凶。 左长乐回她一个哪有的眼神。 柳若言眼神再次飞过来—现在怎么办? 左长乐开口道:“告诉她,我们是谁。” 柳若言了然,低下头看向莫罕迪秋,发觉莫罕迪秋眼中也是蕴满来了疑惑。 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军营里的士兵。 柳若言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却有些冷,“我就是那晚,你凌空一刀劈下要砍的洛南王妃。” 莫罕迪秋眼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恐惧。 柳若言轻声却语带威胁道:“别怕,若是我有心对你做什么,你现下还能活着躺在这里?” 莫罕迪秋稍稍冷静一些,忽然张嘴试着发出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 柳若言此时便明白了左长乐的意思。 若是等明日白天,在达达尔的监视下将人救醒,那么与柳若言谈条件的就是达达尔而不是莫罕迪秋。 而莫罕迪秋明显更加好掌握一些。 柳若言想了想对左长乐道:“你先出去,帮我把风。” 左长乐:? 好吧。 左长乐虽然怀有疑问,却还是走出去了。 左长乐一走,柳若言顿时没有了压力。 她看着莫罕迪秋,眼睛里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莫罕迪秋登时惊了! “你……别……哭……,说……说话!” 柳若言指了指左长乐出门的背影,低声道:“他就是洛南王,我与洛南王的事想必你是听说过的,是不是?” 莫罕迪秋急切的想弄清楚原因,便眨了眨眼。 柳若言带着回忆的目光心碎的语气道:“王上并不赞成我与洛南王的婚事,但你可知王上为何还是答应了?” 莫罕迪秋猛烈摇头,但她毕竟虚弱,这个动作由她做来只是微微的晃了一下头。 第601章 说服莫罕迪秋,你怕疼吗 “乃是因为,洛南王自请被遣往边关,而他必定会带上我同行。我一个女子自然体弱,又没受过这种苦。若是跟着王爷,只会不断的拖累他,日久天长,王爷说不准便会对我淡了心思,或者我的身子出现什么损伤。到那时,王上再下令另给洛南王选一门亲事不就顺理成章了。” 说到这里,柳若言自然的流下了两滴泪水。 莫罕迪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想不出来。 “所以,今夜我过来冒险为你解了毒,就是想恳请你花上三个月时间,训练我手下的一命婢女,将她变得和你一样健壮?” 柳若言斟酌了一番,用了健壮两个字。 莫罕迪秋眼里划过一丝愤怒。 她天生喜动不喜静,身子骨就长得比一般女子大,也因此,没有男子注定上门提亲。 她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还是介意的。 先前她听这女人说自己这个洛南王妃多么不容易,还有点同情,这两个字一出,登时什么都没有了! 莫罕迪秋咬着牙道:“好……”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道:“你既然如此说,我便信得过。” 莫罕迪秋眼中又闪过一丝嘲弄。 那夜,她可是要挥刀杀了这个女人的,这女人居然没点脑子么? 她说就信? 莫罕迪秋正想着,就见柳若言面上带着笑意,拔下了她头上束发的发冠。 莫罕迪秋长发一散,乱作一团,她一惊,眼神就已经飘了过去。 柳若言微微一笑:“口说无凭,留点信物。听闻姑娘你曾女扮男装在军营中与男子同进同出三个月之久。最后被查明却是误会一件……” 莫罕迪秋的眼神凌厉起来。 柳若言就当没看见一般:“此事就算是无中生有的吧,只是姑娘也已经有了不可否认的过去了。若是姑娘敢毁约,本妃是奈何不得一个会武功的你。但我自然会用我的法子,一样叫你名声尽毁。” 这话着实恶毒,但柳若言偏偏说来带着一股非常笃定,非常自然的腔调。 好像她这么做很是正常一般。 莫罕迪秋咬住唇,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可惜她的动作幅度太小,不过柳若言从她已经服软的神色中看出来了。 她自然是不敢的。 柳若言要说的话差不多说完了,剩下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善后。 便走到帐外,去唤左长乐。 谁知,她一走出营帐,整个人被人一拽,失去重心,随即便被左长乐压在营帐边上。 左长乐轻轻朝她耳边吹了吹气,低声道:“你这女人,嘴里却也这么会编瞎话!” 柳若言毫不示弱,轻轻将自己红唇送上去寻他耳畔,“若不这般说,日后我假冒婢女,她若将怨气撒在我身上该如何。” 左长乐低声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我可从未嫌弃过你,日后也不会嫌弃你。” 柳若言软了腔调:“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快些进去,替我善后。” 柳若言说着将人一推。 左长乐便走入营帐中。 相比起柳若言,莫罕迪秋更警惕这人,因为这人身上具有更强烈的威严感。 尤其是,此人……不,是洛南王,明显极其排斥除了洛南王妃之外的任何女人。 莫罕迪秋一眼便落在左长乐停下来的距离上,眼神复杂莫名。 瞧瞧洛南王这眼神,又是嫌弃又是警惕,她身为一个女子动弹不得,都还没有什么好怕的! “今夜我与王妃过来是为了助她达成心愿,要她心安。此事,明日本王亦会同样告知达达尔将军。” 左长乐这样一句话便绝了莫罕迪秋坐地起价的猜测和念头。 莫罕迪秋心知肚明。 而后,她忽然听到左长乐问:“你怕疼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莫罕迪秋心中竟然涌上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实在是她可怜的刚中毒醒来,想喝口水,却眼睁睁看着洛南王本来是给她倒好的水,一错步便递给洛南王妃去了! 旁人恩爱,她就活该看着是吗? 这么着虐下来,竟然导致洛南王这个人随口一句好似关切的语言竟让莫罕迪秋心中有些微微的感动。 “不……不……”莫罕迪秋费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意图。 “那就好。”左长乐淡淡一笑。 莫罕迪秋惊恐的看着油灯朝着自己肩头砸来! 随即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左长乐处理完了之后带着柳若言悄悄潜回大帐。 之所以,他和柳若言能顺畅的昨晚这一切而没有被周围营帐中的人发觉。 这实在是要归功于达达尔本身的威势。 头两日夜间,达达尔请了好几个军医过来给莫罕迪秋诊治。 那两夜的动静着实不小。 惩治军医的叱骂声,底下士兵被迁怒的声音,叫附近营帐的士兵都视而不见。 便是方才左长乐与柳若言与莫罕迪秋说话声略略大了些,周围营帐里的士兵都不敢多管闲事。 左长乐与柳若言寻到隐蔽处将身上的盔甲脱了,内里是一身常服。 两人远远看着大帐内外都透着亮光,无不昭示着这里面已经被它原来的主人占了。 两人走近,便看到首领等守卫占据了大帐外的一侧,见左长乐与柳若言出现,登时便有了主心骨一般。 “王爷!”首领上前一步,随后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大帐外另一侧达达尔的近卫,低声将来龙去脉讲了。 原来左长乐走后,参将带着一大堆首饰水粉胭脂过来要送给王妃。 当时大帐里有四人。 一对是穿着左长乐与柳若言衣物的守卫,另外两人便是在桌前大块朵硕的其余守卫。 本来四人都是不想让参将进来的,可当时首领想到这是送给王妃的。而且里面有水粉胭脂,便想到自来了边关,一切穿用都不如从前,王妃定然有些委屈。 于是首领进去通禀的时候便使了眼色,要几人配合将东西留下。 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出了事。 左长乐淡淡道:“被人看出来了?那四人被参将指认,达达尔抓了起来,要来质问本王是么?” 首领低头道:“是……而且……当时那参将没认出来王妃,对着假扮的兄弟说了好些夸赞的肉麻话……兄弟们受不了那等酸一时没忍住,还抽了那参将一耳刮子……” 柳若言:…… 第602章 步步陷入,徒手碎成两半 仔细想想那等场面何等的尴尬。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左长乐面上看不出喜怒,便开口问道:“那四人在里面?” 首领点头。 左长乐大步一迈,已经率先走了进去。 柳若言紧随其后,却没想到,掀开了帐帘,里面的景象着实有些惨不忍睹,尤其一股酒菜混合的味道,尤其酸臭。 其中两人身上穿的正是白日时,左长乐与柳若言换下的外袍。 假扮左长乐的守卫还好些,那假扮柳若言的守卫喝醉了酒,嫌热就将身上衣襟敞开的醉态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头上用自己头发挽起来的发髻松成一团,看着极其的不伦不类。 柳若言这下可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假扮她的士兵忍耐不住要出手打人了,喝醉了。 达达尔正黑着脸坐在主座上,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左长乐一进去,顿时便显出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大帐里的主座只有那么一张,达达尔见他二人进来并没有让位子的意思。 反而挑衅的看向左长乐。 “这么晚了,不知王爷和王妃去哪了?怎么我军营的守卫都没有看到王爷王妃进出?莫不是王爷还会飞不成?” 尚宫渊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但他高明之处便是并未说出他怀疑什么,若真是做了什么心虚之事的,只怕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左长乐并不为所动,他只站在那,将四下扫了一圈,顷刻间便将坐着的达达尔给比了下去。 “本王去哪,需要向将军交代?” 说着,左长乐讥讽一笑:“看来将军并不是很诚心啊?怎么让本王相信明日之后将军会如数将兵权分给本王?” 达达尔眼眸一沉,没想到左长乐居然反将了这么刁钻的问题。 他扫了一眼此刻还被捆在地上的四名守卫,开口道:“王爷回来了就好,本将只是担心王爷夜深会迷路,还有王爷这四名手下,胆子着实有些大,竟敢假借王爷的名声贪墨参将原就打算送给王妃的礼。” 地上的四人都朝达达尔投来愤怒的目光。 左长乐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开口道:“这就不劳将军挂心了。” 达达尔站起来,路过左长乐,却是冲着柳若言微微行了一礼,才大步走了出去。 左长乐沉了面色,冷冷看着地上的几人。 外面首领进来将四人都解绑了,却没出去,而是恭敬对着左长乐道:“王爷,外面参将还未走,只说要见王妃。” 左长乐正想挥手打发了。 柳若言却问道:“先前,参将就是来找我的?” 首领点头。 柳若言微微一笑:“这倒是有几分意思,他竟过来讨好我?可我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呢?” 左长乐听柳若言的意思仿佛很有兴趣,便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参将在帐外看到达达尔出来了,却没管他,他便明白了达达尔并不高兴,但他心思转得极快。 这大帐里面已经被整得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如果洛南王与王妃要就寝的话,就该好好休整一番。 如果要休整,那便需要将两人请出来。 而两人出来之后,就有了将两人分开的机会。 参将捧着之前装着首饰水粉胭脂的盒子跪在地上献给柳若言。 柳若言上前一一翻动着。 整个大帐里味道十分难闻,尤其是桌子上的残羹剩菜还未被人撤走。 而柳若言就像是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将盒子里的每个东西都拿起来看了看。 “都是上好的货色。参将大人有心了。”柳若言没说收也没说不收。 参将默认柳若言是动心了,便将东西合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柳若言淡笑着问:“可还有事?” 参将一拍手,便有士兵进来整理大帐内。 柳若言眼眸微微转冷。 现在才来收拾,方才干嘛去了? 这分明就是想当面讨好。 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柳若言想着,便回头朝着左长乐看去。 却没成想,左长乐居然拿起了一盒胭脂打开研究。 翩翩公子,举止无双,这样的动作倒也不显得他过分柔弱,反而为他的面上添了几分柔和。 左长乐朝她望去,低声道:“这些东西虽好,但可惜放得时间太久,你若是喜欢,等明日我与你在城中去寻那刚做好的胭脂。” 柳若言没想到左长乐在一旁思考的竟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心中一暖。 这种被人一直惦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两人的互动被瞧在参将眼中,参将不由得有些急,便出声道:“王妃!这大帐里正在重新整顿,有些乱,不如王爷与王妃移步到外间走走。反正马上就会好了。” 柳若言盯着参将,忽然道:“大人有心,王爷,妾身出去透口气。王爷要跟来吗?” 左长乐似是毫无觉察,“本王就不出去了。” 参将一喜,待柳若言走出大帐,首领等人亦要立刻跟上来。 却见柳若言道:“来两人跟着便好。只是随便走走,不妨事。” 首领便派了两个守卫跟上来。 参将将柳若言引至一处偏僻的角落,忽然拔出腰间藏了很久的匕首,一刀抵向柳若言脖颈间,恶狠狠道:“你为何推三阻四不救莫罕迪秋!现下,我已经等不得了!你现在必须立刻随我去救人!否则,我便立时划烂你的脸!叫洛南王下半辈子整日都对着你这样一个丑八怪!” 跟在柳若言身后的两名守卫,立时拔刀相对! 柳若言自认不算是个对外貌过于在意的人。 实在是因为她本身已经拥有,丽质天成,她平日里花在外貌上的功夫便少了些。 可当参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若言浑身都僵住了! 她也不是没有被人剥去过脸皮! 可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今生,任何人都休想用她的容貌来做文章! 一念及此,柳若言眼眸中透出了狠意! 那参将还在喋喋不休,仿佛这样便能让柳若言害怕,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求饶! 柳若言忽然伸手握住了那匕首刀身,神情冰冷道:“我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威胁。” 话音刚落,参将眼睁睁的看着柳若言将那柄匕首刀身握紧从他手中抽走刀柄。 咣当一声! 刀身被徒手碎裂成两半! 第603章 他生气了 两半…… 这可是匕首啊!铁打的匕首!这女人居然轻轻松松的给掰成了两半! 这场景震撼得参将隐约才意识到,所谓王妃可以给莫罕迪秋逼毒。 这可不是仅仅因为王妃与莫罕迪秋同是女子的缘故! 原来这柳若言真的是个高手! 参将登时心口一凉,立刻跪下求饶:“王妃饶命!” 在这时,左长乐缓缓从参将背后踱步而出。 他淡淡道:“若你不是达达尔手下的参将,本王定然要你的命!” 说着,左长乐目光落在柳若言手上,他忽然一愣,快步上前,将她的手心翻上来。 却是方才,柳若言单手抓住那匕首留下的一道贯穿掌心的伤痕。 登时,一股骇人的怒意从左长乐身上散发出来。 跟在左长乐身后的首领见这是个好机会,便一挥手几个守卫上前将人按住了,立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参将隐约间听到左长乐的声音淡淡传来:“你与本王立场不同,做出此事尚情有可原,可你令她受伤,这却是你的不该!” “本王没喊停,便不准停。” 说着,左长乐便护着柳若言回了重新布置的大帐中。 左长乐拿出纱布药膏和清水。 “你便是要去教训他,也不用伤了自己。”左长乐语气里带着急切。 柳若言低声解释:“我将内劲灌注掌心,伸手去夺的时候并不觉得疼痛。也只是一点皮外伤。” 左长乐忽然停了手,有些生气道:“是么?那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今天能仗着自己有些内劲去握匕首,那想必明日就能徒手杀人了?” 柳若言知道左长乐是因为自己生气便道:“此事是我做的欠妥……” “不是欠妥!”左长乐站起来,缓缓开口道:“是你不要大意。有了内劲又如何?难道你就是最厉害的人么?今天参将多少还在顾忌你的身份,你露出这一手,镇住了他。若是你面对的是穷凶极恶之徒呢?你现下一不会武功,二不会轻功。若是一招落败,你又该如何呢?” 左长乐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柳若言:“这世间最怕的就是托大之人。柳若言,你本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顿了顿,便是连左长乐都察觉出了不妥,问道:“怎么了?何事让你冲动?” 柳若言开口道:“参将并非要威胁杀我,他想威胁我毁了我的容貌。” 柳若言淡淡道:“那我自然害怕自己色衰而爱驰啊。” 左长乐不由得气笑了:“你莫找这个借口。且不说我并非这样的人,便是你当真毁容了难道我还能抛弃你不成!” 顿了顿,左长乐还是有点气不顺,硬邦邦甩下一句:“快些睡,明早还要过去。你哥哥的事明日便有分晓。” 左长乐缓了缓这个心气还是不太顺,干脆便走了出去透气。 柳若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帐外的左长乐不觉一怔,反应过来颇觉无奈。 翌日一早,左长乐与柳若言如约前往莫罕迪秋帐内。 达达尔比两人来得早,他很早便看到今日的莫罕迪秋似乎有些不同。 她虽然还是紧闭着眼,双唇泛着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显觉得她人气色好多了。 “还请王妃快快出手吧。”达达尔此时到还能沉得住气。 左长乐却有心给他个下马威,便问道:“参将大人这两日对莫罕迪秋姑娘十分关切,今日便是逼毒的日子,怎么不见他人呢?” 昨夜参将被打成一个猪头回了营帐,达达尔大概知道是为什么,此时便不动声色道:“他做错了一些事,本将罚他在自己营帐中思过。” 左长乐轻轻笑一下,仿佛一切了然。 达达尔脸皮深厚,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左长乐便道:“将军随本王出去一趟,交割兵权罢,这里就留给王妃,莫派人进来打扰。” 达达尔没想到左长乐这样的直白,心下郁郁,便冷眼看向柳若言:“那就劳烦王妃了。” 左长乐给柳若言清了场,临走时冲她笑笑。 柳若言顿时便什么顾虑都没了。 左长乐替她想好了一切。 柳若言知道莫罕迪秋乃是因为昨夜被左长乐打晕的缘故。 现下便没了昨夜的艰难,她不过替莫罕迪秋打通了凝滞的气血。 莫罕迪秋便醒来了。 不似昨夜毒素初解时的难受。 莫罕迪秋虽被打晕过去,但也算是好好休息了一阵。 她此刻开口说话竟是流利无比:“我饿。” 柳若言点点头,随即便出帐吩咐守在附近的士兵去端些饭菜来。 莫罕迪秋一连躺了三天,多亏是她原本身体底子就好。 她醒来后一开始手还有些哆嗦。 等吃下去一些饭食之后,整个人手也不抖了,身体也不颤了。 柳若言在一旁看着她差不多有了精神,便吩咐去请达达尔。 莫罕迪秋忽然说了一句:“王妃救我?”随即她语气冷冷道:“我不喜欢旁人骗我。你明明自己就会武,昨夜却还诓我让我来教导你的侍女?” 柳若言淡淡一笑:“我确实不懂武,不过机缘凑巧有些内劲罢了。” 莫罕迪秋还有些不信,当下出其不意一掌拍向柳若言心口! 柳若言根本未能反应过来! 便在这时,门口处一明一暗,一道身影闪过直直冲向柳若言倒下的地方。 莫罕迪秋只觉得自己后背心一疼,便腾云驾雾一般的被扔到一边! 这一切快得连达达尔都没能看清。 等一切尘埃落定,达达尔定睛看去,便是左长乐抱住了脸色有些苍白的柳若言。 而他的爱女……竟然被摔到了一边,都咳出血了! 达达尔怒道:“把这里围起来!谁都不准出去!” 话音刚落,营帐外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果然四下散开将整个营帐围住! 达达尔心痛的扶起莫罕迪秋:“我儿,你感觉如何?” 莫罕迪秋咳咳两声,摸了一把脸颊边的血:“阿罕!我,我没事!别……别伤了和气!” 莫罕迪秋朝着柳若言的方向苦笑道:“对不起,我是当真不知。” 第604章 别样心思,她看上你了 “是当真不知,还是有意为之?”左长乐厉言厉语,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要随时杀人一般! 莫罕迪秋不觉看愣了…… 从昨晚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对柳若言极好。 眼里只有她…… 莫罕迪秋被左长乐这般一喝问,竟然有些委屈,她低声道:“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达达尔一愣,他还从没见过莫罕迪秋这般低声下气。 可是,她分明是第二次见到洛南王,竟能生出什么心思么? 左长乐抱起柳若言,冷冷道:“将军是想仗着人多么?” 达达尔挡在莫罕迪秋身前,冷冷道:“王爷如约将我儿救治,本将自然不敢对王爷做什么。只是,本将就这么一个爱女,王爷想伤她,只能先过我这一关!” 左长乐一双星眸眯起直直的落在达达尔身上,两人对峙而立这情势一触即发。 良久,左长乐怀里的柳若言忽然动了一动,出声道:“我们……走。” 左长乐点点头,再也没有看向这营帐里的任何人一眼。 莫罕迪秋竟然觉得有些羡慕。 达达尔带着担心过来将她扶起。 莫罕迪秋坐稳了低声道:“对不起,阿罕!这次是我鲁莽了!才害得阿罕处处受到掣肘。” 那夜,左长乐刚刚抵达内河城,达达尔虽然有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更多的还是希望这位王爷就是来玩玩,认识到危险之后就辞了不做的。 却没想到,莫罕迪秋的行动带来的意外的变数。 不过这变数也是好的。 “能看清楚一个敌人,到也值了。倒是你的毒,当真在昨夜解了?” 莫罕迪秋点头。 达达尔道:“方才出去,那洛南王跟父亲说,要父亲给他调遣人手,他要寻一个熟悉地下交易区的人。你看,让谁去比较好。” 莫罕迪秋有些意外:“他跟父亲说了昨夜便为女儿逼毒,难道父亲不生气么?” 达达尔笑了一下,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为什么生气,总归是你身体的康健来的重要。且他说了,这样对你本就有好处。能让你好生安睡一夜。那洛南王妃今早为你运气一周天,也是在探你是否还有余毒。父亲在战场上厮杀一辈子了,这点度量也还是有的。” 顿了顿,达达尔意味深长道:“不过,倒是父亲小看他了。若是今早他带着王妃过来为你解毒。我固然会感激他,但却不会像现下这般看着我儿安好有意外之喜一般。更不会应下帮他找人去地下交易场。” 莫罕迪秋,欲言又止,还不止呢,她这里还私下答应了要帮王妃训练一名婢女。 左长乐与柳若言从大帐中搬出来,命首领将东西都带回内河城的客栈。 “达达尔答应将兵权交割,可这么多的士兵该如何安置?”柳若言在帐内桌旁坐下问道。 左长乐道:“此事原该由王庭派人督建,不过,走之前,我已求了王上将季礼常派去专门做此事。就在离达达尔军营五十里往南的地方,很是靠近瑞阳国。” 柳若言闻言灵光一闪:“瑞阳国国小民弱,你可是想借此机会借助瑞阳地势在海上……” 左长乐笑眯眯道:“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了,这里到处都是耳目。” 柳若言了然。 不多时,首领回来了,左长乐便带着柳若言去寻达达尔。 达达尔自从将大帐移给左长乐之后,自己便重新寻了一处地方。 左长乐一进营帐,却没想到达达尔身边莫罕迪秋便看了过来。 柳若言恰好一抬头便瞧见了莫罕迪秋瞧左长乐的眼神。 虽然极其细微,但是眼里一闪而过细碎的星芒却是不容忽视的。 莫罕迪秋这才看向柳若言,将两人一并打量。 “我带你们去。” 柳若言心中一跳,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微微一拱手,眼睛却是看向达达尔:“此事便听将军的安排就是。” 达达尔身边的莫罕迪秋面上浮现一丝不自然。 柳若言却忽然开口,关切道:“迪秋姑娘,才刚刚祛除了体内的毒,将军便派她随我们外出奔走,是否有些不妥?还是以身体为重啊。” 莫罕迪秋一怔,隐约觉得柳若言这话是在相劝她不要跟着去,心里微微有些抵触:“多谢王妃关心,放心吧,我们北狄女子身体强健,不似古武的女子大多娇养深闺。我定然能帮到王爷,必不会拖后腿。” 柳若言哦了一声,也不生气。 莫罕迪秋心下才痛快了点。 左长乐淡声道:“我和王妃先到军营外等候。” 等两人出了营帐,左长乐忽然道:“达达尔特意派莫罕迪秋跟来,必然有他的用意。你出声阻拦,万一让他以为咱们别有用心该如何?” 柳若言狡黠一笑:“不会。” 左长乐看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倒是奇了:“为何不会?” 柳若言本想将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 但是转念一想,且不说现下还没有证据,便是跟左长乐说了,他也不一定相信,毕竟他从未跟莫罕迪秋有过好脸色,他怎能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惹得旁人起了绮思。 柳若言便笑道:“日后我再告诉你。” 帐内,莫罕迪秋还在沾沾自喜自己能跟上去一探。 达达尔看向她时,便是一叹:“方才,你就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吗?” 莫罕迪秋被打断了思绪,正了正色,奇怪道:“没有啊,一切都很顺利,洛南王也答应带上我,女儿去监视着洛南王自然比旁人要更让父亲放心才是。” 达达尔摇头:“我是说方才王妃关心你的话。” 莫罕迪秋有些不屑道:“那样的女子,婆婆妈妈的,自己弱不禁风,便将别人想得同她一样。还在洛南王面前假装关心我,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去。” 达达尔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些,他叹道:“你说你要跟着他们同去,你身上的毒才被逼出来。连洛南王妃都知道关心你一句,可你看洛南王说过一句?” 莫罕迪秋被父亲当面说中了心思,登时慌了:“父亲,我,我……” 她转念又一想,确实如达达尔所说,左长乐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莫罕迪秋忽然瞪大了双眼:“父亲!你的意思是,王妃关心我就是为了突显出洛南王的态度?” 第605章 同入地下,叹为观止 达达尔点头,自己女儿总算是明白了。 莫罕迪秋一时之间有些忿忿:“这洛南王妃竟然这般有心计。” 达达尔不禁好笑:“若你是她,只怕会做的比她更明显。她为当面说破只怕是已经给你留了三分颜面。” 达达尔停了一下,问道:“你还要跟去吗?” 莫罕迪秋正色道:“自然要去。” 达达尔仔细的将莫罕迪秋打量片刻,忽然摇摇头:“你到底是大了,父亲也猜不透你了。你自己去吧,照顾好自己,莫管旁人。” 莫罕迪秋语调中经不住的雀跃:“是!” 一时,莫罕迪秋换好了衣服与左长乐汇合。 她穿了一身利落干练的北狄春猎装束,一现身便觉得朝气逼人。 便是连柳若言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莫罕迪秋心下暗暗得意,忍不住便开始暗自期待左长乐的反应。 谁知,左长乐什么反应也没有,反而还后退一步站在了柳若言的身后。 莫罕迪秋面上登时便如火烧一般红了。 她怎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莫罕迪秋简直就想冲到左长乐面前大声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莫罕迪秋忍耐不住正想走人的时候,左长乐从柳若言发间取下一点毛絮。 而后看向莫罕迪秋:“劳烦少主带路了。” 莫罕迪秋心中的不快瞬间瓦解。 但又听他喊自己少主。 登时又皱起眉头。 这少主的称号,是她命军中达达尔的亲随士兵喊的。 这称呼本是十分的不妥,但达达尔想着莫罕迪秋毕竟是个女孩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且这称呼只在自己亲信部下间流传。 便是传到王都叫北狄王听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达达尔便由着她去了。 此刻莫罕迪秋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妥,这个称呼,由洛南王口中唤出来,怎么感觉有些折辱了他? 莫罕迪秋赶忙说道:“王爷王妃不必见外,唤我迪秋就好。” 柳若言同是女子,自然便将莫罕迪秋方才那一番纠结看在眼中。 此刻,她便刻意出声道:“迪秋?” 莫罕迪秋不情不愿应了一声,而后又期待的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眉头一皱,他觉得莫罕迪秋是在耽误时间,便冷声道:“一个称呼而已,还请你快些带我们过去。” 柳若言也看向莫罕迪秋,诚恳道:“迪秋姑娘,劳烦了。此行对我很是重要。” 莫罕迪秋这才有些了悟,原来又是为了洛南王妃柳若言。 莫罕迪秋顿时没了脾气。 走出军营外,左长乐忽然令自己身后的首领等人退下,去内河城客栈内等着。 莫罕迪秋不解道:“你怎么不要人跟着保护?” 左长乐道:“此行便是我们三人就够了,只为打探情形,其他的事,等打探回来再说。” 莫罕迪秋这才明白,犹豫了一下,她也跟着遣散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士兵。 莫罕迪秋一边带着两人穿过内河城从西门出去,一边给两人介绍:“地下交易,顾名思义便是古武与北狄之间的灰色地带。在这里,只要你想卖,不管你是何背景出身,都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他们?”柳若言反问道。 莫罕迪秋看了一眼柳若言:“是的,能组织起这样庞大的交易体系,背后自然不会是一个人。只是具体都是些什么人,这却是至今都不清楚的。” 左长乐来了兴趣,他沉思片刻,问道:“在明面上,这处地下的交易场所该是有人在负责打理吧。” 莫罕迪秋点点头,顿了顿忍不住道:“王爷真是一猜便中。我要带你们去寻得就是此人。正是因为有此人做中间人,任何人想买卖手中的东西都要经过他,他在整个底下交易区很是受人尊敬。” 这时,柳若言又问道:“这样大的交易场所,各处的买卖结果应该都有一个可以打听消息的地方。否则,来买东西的人怎能知道自己要买的还在不在呢?” 莫罕迪秋一顿,再次点头:“王妃……猜测得不错。确实里面有一处巨大的木板,上面登记着买卖交易的结果。没想到王妃看着弱不禁风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竟能猜测出这些东西。” 柳若言淡淡一笑没接话。 倒是左长乐看了莫罕迪秋一眼,道:“本王的王妃虽然是个大家闺秀,但也有着男儿般的心胸,她射猎颇杂,能如此并不为奇。” 莫罕迪秋闭上嘴。 不多时,三人已经出了城门,遥遥望去,对面影影绰绰能看到古武边关的城墙。 但在两座城池中央,有一大片的空地突兀的将中间相隔的树林一分为二。 莫罕迪秋熟练的朝着树林中走去。 左长乐与柳若言跟着莫罕迪秋来到一棵树下。 那棵树十分奇特。 合围足有三人合抱之势。 莫罕迪秋在树干上轻轻敲了敲。 不多时,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树根下忽然出现一阵松动,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凡进入此处者,一不得杀人,二不得随意盗抢。尔等可能做到。” 莫罕迪秋朗声道:“这是自然。” 而后,里面没了声响,莫罕迪秋松了一口气,便招手让两人跟着下去。 柳若言是平生头一次进入这等地方。 左长乐想了想便在柳若言之前下去,而后唤柳若言。 当柳若言整个身体没入这个豁口。 眼前有些不适应,缓了几息之后,方才看清,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墙壁上挂着灯盏。 而在走道尽头的拐弯处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和明亮的光线。 走在前面的左长乐伸手往后握住了她的手。 莫罕迪秋在最前面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三人正好走到了拐弯的地方。 一步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叫人叹为观止的地方。 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亮,毫不逊色与白昼的亮。 在这处空间顶上悬挂着许多的铜镜。 说是铜镜,每一面都比寻常的铜镜要大要明亮。 在每一面铜镜前都摆着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第606章 深入探查 若说见识,柳若言也是不差的,只是还是被这等豪气的布置给震到了。 柳若言恍然:“怪不得,先前进来时,曾有人讲明这里不得随意盗抢。” 她本以为是说得进来这处地方的人不得互相见财起意,现下却是明白了,这分明就是告诫每一个进来的人,不要妄想打这里的主意。 莫罕迪秋第一次进来时也被震撼到无语,闻言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你猜,这里从开设至今,可曾有人敢盗抢过这里的东西?” 柳若言想了想道:“能拥有这般大的财富,财亦能通权,只要不傻,便是再怎么贪婪,想必也无人敢打这些夜明珠的主意吧?因此,只怕是没有,又或是曾有一次,让来此的人见识到了背后东家的手段。” 莫罕迪秋沉默了,居然都被料中了。 顿了顿,莫罕迪秋立刻道:“这里确实曾发生过一起极其恶劣的盗抢事件……你往上边角落看。” 柳若言依言抬头望去,登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头顶上方的四个角落均挂着一两颗森然白骨头颅。 柳若言很快便镇定下来,“这是那些盗抢者的?” 莫罕迪秋摇头:“不止。还有那些无辜牵连进那次杀戮中的人。” 左长乐忽然在这时轻轻一笑:“不错,唯有对死的恐惧才能战胜贪婪。” 莫罕迪秋飞快的瞧了一眼左长乐,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这里整个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十几张大桌子一一分布在侧,在桌上摆着各人前来买卖的东西。几乎每一张桌子前都围着三四个人。 在这个洞穴相对两侧各有一个洞口,其中一个便是他们三人来时的洞口。 柳若言身在地下,辨不清方向,只是在她的左手边角落里那里果然看到了传说中,记载着有何新鲜买卖的物品。 在那块大的木板之前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莫罕迪秋指了指那人道:“那人便是这里的管事,周莫。我来过这里两次,他认得我。” 左长乐忽然道:“等下我们三人直呼姓名,不必泄露身份。” 莫罕迪秋点点头。 柳若言暗自留心。 等三人走上前,莫罕迪秋便跟周莫寒暄说明来意。 莫罕迪秋故意说了一样很难有的东西—挽心草。 “周管事,这东西是百消丹的主要原料,我与爹爹都急着用,还请管事的多多留心。” 周莫天生一张笑面虎的模样,闻言笑呵呵的朝着木板上看去。 这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 周莫仔仔细细的在上面找,良久才道:“沿着那个洞口,往里走,在三号洞穴里便有人在卖了。只是你们动作需得快些!万一被有些谋利的商人提前买走,那便不好了,怕是他们会直接在这里坐地起价!” 莫罕迪秋忙道:“多谢管事。”说着,熟练的掏出一张北狄通用的钱契,约是白银一百两。 周莫收了钱十分满意的转过去继续看他的木板。 莫罕迪秋便问道:“王……长乐大哥,咱们快点进去?” 左长乐眉头微皱,是他说的以姓名相称,但为何莫罕迪秋这般说来却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他将这点不舒放下,正要跟柳若言一同进去。 却见柳若言朝着那周莫管事的走近:“周管事好,小女子有一事想请教。” 这边莫罕迪秋变了脸色,立刻走近,用一种诧异,你不要再生事的眼神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却当做没看见,只看向周管事。 周管事一顿,漫不经心开口:“你是莫罕迪秋带来的人,说罢。” 一边的莫罕迪秋心里有些沾沾自喜,不枉费她与周管事好生结交一场。 只是她朝着左长乐看去,这点小心思顿时无影无踪。 只因左长乐此时的目光尽数都在柳若言身上。 柳若言指了指木板:“物品进出,这与在内宅管事是一样的。管事的为何不用账册记载,更为容易便携?” 周莫摇头笑道:“你说的这个法子,最早咱们便是这样做的。只是后来出现了乱子,便改用木板明示。” 乱子?柳若言淡淡一笑:“周管事是指,有人暗中在册子上做手脚?可用木板明示,无形之中却多出核对的辛苦。” 停了一下,柳若言又道:“想必是才改不久吧?” 周莫听到这话着实有些吃惊,这女子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柳若言道:“等管事的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察觉出问题,而改用木板与账册同时启用的手段。只要您将账册每日随身携带,以账册为主,便能轻松核对与公示。” 周莫哦了一声。 柳若言又道:“不过这样的改变过上一段时间,便又会出现问题,只要是来此买卖的人有心,总能钻到木板与账册不能同时进展的空子。所以,小女子有一个想法,还请管事一听。” 周莫正了正脸色道:“你请说。” 柳若言笃定道:“发放特制的白条给卖家,若是有买家买了这东西便将白条上写清楚是何物是在何人手中所买。走之前,将这白条统一收起来。” 周莫这时接口道:“我们本就给每一位前来买卖的人,编了号数。不过确实未像你想的这般细致。上个月,我们这里便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在十六号卖主那里买了东西,却来谎报说未曾拿到,要求那卖主赔偿。那天也是巧合,那样东西卖出去之后,我本该在十六号卖主那处勾掉。谁知有事却是耽误了,未能及时在账册上勾掉……” 柳若言哦了一声,:“那最后该是如何解决的呢?” 周莫苦笑:“这件事我是有印象的,但那时那买主一口咬定是我在账册上动手脚,便认为我是跟卖主串通一气黑了他的钱。那么多人看着,便只好当众承诺赔给他。” 柳若言哦了一声。 但周莫眼神躲开了。 他们做主地下交易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赔了钱?否则以后,众人都来闹,该如何? 因此,当时是将那人好生哄走了,可当那人再次来时,却被周莫带人将其一条腿打断。 第607章 寻到柳沐深,威胁 此事,周莫根本就没刻意遮掩,后来这事便在整个地下交易区传开了。 周莫笑面虎的名号又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也是自这件事后,周莫将所有交易的物品登记在了这块木板之上。 周莫细细一琢磨,柳若言所说特制的白条此举旁的地方做不到,但他这里要多少劳力便有多少劳力,制作出这等白条不难。 他可以将手下分散在每个交易洞穴中,只要有人买了东西,走之前需凭着这白条和卖主的同意才能离开。 一旦离开便是再无瓜葛,便是后面再来闹什么都是不作数的。 周莫再看柳若言便顺眼了很多。 其实任何一处的规则都是人为制定需要有人大力执行的,周莫并不认为自己就不能处理好。 只要手下的人盯得紧一些那便没有问题。 只是,毕竟是人,总有疏漏的时候。 周莫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更加亲切了几分:“姑娘快进去挑选吧。” 柳若言收回落在木板上的视线,淡淡一笑,跟着莫罕迪秋走到左长乐身前。 三人已经离那周莫远了几分。 莫罕迪秋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柳若言,你下次若要跟什么人攀谈,去之前能不能先告知我一声?你方才那般突兀若是周莫生气了怎么办!” 柳若言沉默不语。 莫罕迪秋有些生气,她看向左长乐:“长乐大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我这都是为了她着想。” 左长乐听了她的话,眉心拧得更紧,却是没说话,看向柳若言问道:“方才可是有什么发现?” 柳若言这才抬起头看向左长乐,回话,将莫罕迪秋彻底无视在一边。 “哥哥在地下交易区失踪,那么便要先想他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这里是买卖东西的地方,哥哥现下只是个小兵,每个月能有多少钱?那么很大可能,哥哥是来这里变卖东西而非买东西。” “方才跟周莫管事一番交谈,我倒觉得这里没有想象中那样混乱。” “方才我也趁次机会看了那木板上的公示。那木板上大约有近两天的物品。我在最上面看到了哥哥的名字。不过却是被划掉的。” “他是来此当卖主的。且卖出去过东西。” 左长乐点点头。 若说柳沐深来此当卖主,两天了还未出去,这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这地下交易区当真如此简单么? 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旁的莫罕迪秋咬了咬下唇。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局外人。 便在这时,忽然周莫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们三人其实是来寻人的吧?” 柳若言一顿,转过身。 她本没想过能瞒得过周莫。 她刻意跟周莫说话,但她的目光终究不可避免的要往木板上仔细的看。 周莫眼珠一转,忽然笑了。 柳若言在雷光电火之间想明白了什么,忽然暗自懊恼。 她当真是糊涂了! 这时,周莫笑眯眯地开口了:“你想找人直接来找我啊。只要你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什么人都能给你找来,便是个死人也能给你挖出来!” 片刻后,一行三人与周莫同时现身在最里面的排行第八的洞穴。 这一处与之前经过的洞穴不同,这里并没见到有任何的人在买卖交易。 这处洞穴很小,里面挨挨挤挤坐着将近二十来人。 周莫习惯性笑道:“在这里的都是打算买卖自个的。你要找的柳沐深便在里面。” 虽然得周莫亲口承认,柳若言心下还是忐忑。 她攥紧了手掌心,抬步便要进去。 左长乐忽然长臂一拦:“我来。” 一旁的莫罕迪秋原本完全的置身事外,见左长乐要去,心不知怎的轻轻揪起来。 左长乐脚步毫不迟疑,径直走了进去。 他只是私下扫了一圈,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 那里半倚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蓬头乱发,面色隐在垂下的发梢间,看不清样貌。 左长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 那人头部微微翕动,似乎隔着糟乱的头发朝他望过来一眼。 左长乐没有什么波澜,用如常的语气道:“你要多少银子?跟我出去。” 而此时的柳若言,已经有些颤抖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柳沐深会变成了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莫罕迪秋有些好奇的看向左长乐面前的那个人。 一时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左长乐将人带了出来。 柳若言颤抖着想去触摸此人。 等她的手抚上对方衣袖,方才发觉面前之人的僵硬。 “哥哥?”柳若言轻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柳若言的话仿佛是柄刀,一刀刺穿了柳沐深的伪装。 柳沐深反手紧紧握住柳若言的手臂,忽然狠狠的看向柳若言! 那双眼睛再也不见从前的温润诚笃,如今满是戾气! 柳若言忍着痛,毫不回避的与他直视! 一旁左长乐忽然轻轻一挥袖,一道气劲打来,激退了柳沐深。 柳沐深往后跌退两步,狼狈至极的坐在地上。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将他带走。” 周莫真心诚意的笑道:“古武白银一千两,再加上,先前我同你们亲自带路五百两,你们的身份我大致也猜出来了,保密封口费五百两。一共合计两千两。” 柳若言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钱了。 她毫不犹豫便从身上往外掏银票。 左长乐却从她手中捡出两张塞进周莫怀中。 周莫先前便看得分明,左长乐掏得乃是一张一千两,一张五百两。 他登时苦着一张脸:“这位公子,不够啊。” 一旁的莫罕迪秋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来这地下交易区的时候多。 经常看到周莫同旁人赔笑脸,这时,就代表着周莫心中已经开始记恨上此人了。 他越是记恨却越能放低自己的身段。 左长乐却负手而立,语调淡漠,“本王不需要你保密封口。若是当真今日我来此的消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本王自然会用本王的法子报复回来!” 周莫登时就被噎住了! 第608章 二掌柜朱明 也是,凶的怕横的。 周莫一时之间被左长乐说这句话时的气势所摄,竟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人从他眼前溜走。 等周莫反应过来,左长乐一行三人便已经出了这处地下的交易区。 周莫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岂是这般会轻易放过之人? 为什么这处地下交易区能存在数十年之久,被古武与北狄两国私下默认。 乃是因为其背后的靠山,有钱亦有权势。 周莫毫不犹豫的吩咐了一个手下看着,自己闪身往外走。 周莫却是从一处很不起眼的地下洞穴拐角处一路往上,最终来到了地面上。 这已经是那片密林的另一处所在。 周莫在地下待了许久,有些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等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迎着强烈的光线,他辨认了方向就朝着北狄边陲内河城的方向走去。 周莫堆着笑顺利度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在城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没错,他要找的靠山就在里面。 等周莫看到宅门牌匾之下那悬挂着的红色灯笼,他顿时就有些激动。 迫不及待的敲开门,就往里走。 等来到书房,一推开门,里面果然在书桌前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不羁男子。 周莫按捺住心情,跪地见礼:“小的见过二掌柜!” 桌案前的人走进,一张脸俊朗非凡,眼里透着几分精明和天真世故的交杂。 朱明笑嘻嘻的将人扶起来道:“周莫大管家别来无恙。” 周莫一脸诚恳,却不敢废礼,往后退开一步道:“都好都好!掌柜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吩咐了?” 上次朱明来还是一个月前,洛南王大婚之前。 朱明忽然说要几艘最好最快的海船,他要送人。 一般来说,朱明是不会将此事交给地下交易区的人来办。 他这么吩咐便是要走黑账了,不欲叫朱家得知。 周莫很快就给他办好了。 朱明听他这么问,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他面上顿然一暗。周莫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二掌柜?” 朱明被他一唤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笑道:“来陪一个朋友,你不必多心。近几日来,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是来过什么有趣的人物?” 周莫心道,这不就是巧了么? 这处地方地处两国交界。 当初周莫带着人在那些地下洞穴住下来的时候,朱明便告诉他,这处地方是不可能永远藏在暗处的。 但如果要走到明处,就必然抓住两边的把柄。 那些年古武的边关还是镇国将军在守卫,朱明便胆敢将主意打了过去。 这处地下交易区一开始只是卖一些寻常军中穿用的东西。 有时军中物需来不及发放,便有人来这处交易购买。 等镇国将军知道这处地方的时候,几乎有近半数的士兵都悄悄来过此地进行过交易。 若只是小规模偶尔的寻常交易,镇国将军犯不着为此小事耗费精神。 但直到他身边当时的副将也去过一次之后,镇国将军才引起了重视。 那里卖的很多东西皆产自北狄。 到最后,镇国将军亲自乔装来了一次,在见识到此处的丰盛物资之后,便打道回城,算是默认了这处存在。 北狄那边依旧如此,达达尔亦是同样默认。 以至于有很多人将此处描绘成了一处人间至阴险至毒辣的地方。 那又是因为,来这里交易的人,都默认放弃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立场。 这处地下交易区是专门模糊了每个人立场的场所。 也许,北狄的百姓辛辛苦苦将积攒下来的物资拿来这里交易,隔天便出现在了古武士兵的身上。 也许一开始来这里交易赚取钱财的百姓还不知,但这几十年间,边关虽无大的战争,却时时的小摩擦不断。 每当小小的交战过后,偶遇在地下交易区的两国百姓与士兵互相瞧一眼,哪里还不清楚呢? 也许昨天在战场上拔刀相向的人,今天就忽然成了买卖双方的关系。 这处地下交易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些头脑的人想也想明了了。 这就是这么几十年间这里竟然能存活的原因。 周莫将左长乐一行人的来意都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朱明有些吃惊,他当然知道柳沐深,他知道关于柳若言的一切。 “你可能查到这柳沐深为何会出现在此,还如此狼狈?可是在军中有人欺负他?” 周莫一噎,回道:“二掌柜,这就需要属下去查了。” 朱明这才知,自己问错了人。 周莫只是个账房先生的出身,哪里会懂这些。 朱明摆摆手:“好了,此事,我会另外交给旁人。近几日生意如何?可有人闹事?” 当朱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上神色是极为认真的。 周莫摇头:“没有。一切都好。只是……属下有一份担忧。” 朱明好奇道:“你说。” 周莫斟酌了下道:“原先咱们这处地下交易区,一开始只是为了大力处理手上的陈年积货。后来这事瞒不过两方主帅,才将两国士兵和百姓均牵扯了进来。” “只是,这洛南王来了边关,从此以后,边关就不再是达达尔一人独大的场面。这洛南王,我们是否也需要用同样的法子去结交一番?” 朱明一听此话,忽然眼前一亮,他嘴角扬起一抹少年明朗的笑:“你思虑的很是周全。这天下的局势在变,我们也需跟着一起变。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你只管顾好这处地下交易场所,若是无钱便来找我支取。洛南王那边,便交给我了!” 周莫闻言自然是放心了许多。 等周莫离开。 朱明立刻将自己重新打扮收拾起来。 他要去见柳若言! 而且,他手上可有一份大礼正好可以送给柳若言。 周莫心满意足的离开,他就知道这个二掌柜财大气粗。 待他离开之后,一道淡青色人影犹如鬼魅一般闪入这处小院。 停在房间外。 书房内的动静清晰可闻。 “不知柳若言喜欢男子什么样的装扮?” 只听到朱明这开头一句,书房外的左长乐便沉了面色。 第609章 带朱明回去 怎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左长乐和柳若言将柳沐深安顿在了内河城。 莫罕迪秋自告奋勇要出去给柳沐深买一套新的衣服。 而左长乐本打算出来吩咐手下去查清楚柳沐深的事,却不想看到了周莫,便一路跟着周莫来了这处宅子附近。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周莫进了这里的哪一处。 直到周莫离开,他才堪堪确定下来。 却不想竟然听到朱明的自言自语。 “左长乐那人,一贯喜欢装得芝兰玉树,柳若言怕是喜欢那般穿着的清贵公子。我看我干脆换上一身月白色的外袍,也好突显出我鹤立鸡群的气质!”朱明这般想着,便当真要去这么做了。 却不想,这时,左长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朱公子方才说什么?鹤立鸡群的气质?” 说着,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左长乐一步便迈了进来。 朱明手下一顿,心下便是一沉,周莫被左长乐跟踪了?莫非他跟周莫的关系暴露了? 朱明也不慌,微笑着转过来,立刻就有些酸。 左长乐的皮相是相当好的。 朱明之前曾经暗暗调查过左长乐。 听说左长乐先前在金陵左家时便经常因为过于出众的相貌而不得不在左家一直低头做人。 后来左家家主让左长乐去京都,明面着看着是将他排除出左家的权势中心,实际上还是放虎归山。 不对!为什么他要用放虎归山这个词? 朱明登时便被左长乐走进来的风姿给酸到了。 左长乐其实并不介意朱明对柳若言的小心思。 他查过朱明,朱明在朱家备受宠爱,从小也是养成了一幅骄傲的性子,断不会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还是得好好的敲打敲打他。 “没想到,你竟然还在北狄。”左长乐盯着朱明,朱明登时便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朱明挺直了身子放下了手中刚刚挑好的衣服,不屑道:“那晚可不是我故意闯入的,我是被人胁迫。再说,谁知道你那时正在跟她……” 跟她什么,朱明却是说不出来了。 左长乐眉梢一挑,敏锐的察觉出了一点不妥。 “他还没离开?” 朱明知道左长乐问得是夜凌风。 他笑了起来,无端的多了几分邪气:“他本来是要走了,那夜本是打算跟你好好商谈一番合作,却没想到合作没谈成,还差点暴露身份。” “……后来,他确实遇到了一些事,就在北狄耽误了几天。” 朱明嘴唇一勾:“这件事跟柳若言有关。” 左长乐颦眉,他印象里夜凌风跟柳若言的交集是很少的。 他看向朱明的目光变冷,朱明这是故意挑拨他与柳若言吗? 朱明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瞬间便懂了左长乐的意思。 “是柳沐深!左长乐,你待我去见柳若言,我要当着她的面告诉她这件事。” 朱明以为左长乐不会答应,毕竟他此时的脸色看起来想要吃了他! “走吧。”良久,左长乐清清淡淡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以柳沐深此时的状态,柳若言未必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还是将朱明带过去好点。 左长乐带着朱明回到客栈。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莫罕迪秋的声音:“真是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是柳若言的哥哥?看来,柳若言在古武也不是什么大家女子,我先前还以为柳若言其实在古武能得到亲族的支持,现下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莫罕迪秋最后几个字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蔑。 朱明听到耳中有些不舒服。 左长乐眼底的眸色一深,绕过朱明率先跨步进去。 莫罕迪秋眼前一亮:“长乐大哥!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王妃她去熬药了!” 左长乐心中不悦,先前是说过可以以姓名相称,但她现下叫他便是名字,叫柳若言便是王妃,这是生怕旁人不起疑心? 朱明已经狐疑的走进来:“长乐大哥?真是叫得好亲密?” 朱明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狼狈凄惨的柳沐深,他脚下一滞,便想退出去。 谁知在这时,柳若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额药进来了。 朱明一下子便撞洒了这碗药。 柳若言被药疼得嘶的一声,松了手。 药碗在地上哗的一声!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柳沐深竟是半分动静也无。 朱明看清是柳若言,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对不起!柳若言,你没事吧!” 左长乐比他伸出手的动作要快,立刻扑过去,将她的手抓在怀里。 一只纤纤素手已经烫得通红。 左长乐立刻将柳若言带进去,坐在桌边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沁了桌上凉茶的水轻轻的压在柳若言手上。 莫罕迪秋有些羡慕的看着柳若言。 朱明眼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酸,但他理智尚存,便看向柳沐深。 却见柳沐深当真对他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啧啧!柳沐深这下是被伤得极深了!” 柳若言闻言,立刻看过来! “朱明?你知道内情是不是?我哥哥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一个字都不肯同我说!” 朱明小心的看了看柳沐深,低声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 左长乐想了想便指了指隔壁:“隔壁便是我与若言的房间,我们去隔壁。” 三人立刻换了房间,莫罕迪秋正想跟进去。 朱明忽然停下,不客气道:“这位姑娘,我要说的是人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好跟进去听吧?” 莫罕迪秋一怔,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面上神色淡淡,一点要开口替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朱明极快的进去将门关上。 莫罕迪秋心下怎能服气。 她想了想又退回到了柳沐深的房间。 虽然她与柳沐深男女有别,但现下的柳沐深就跟个死人一样,她有什么好怕的? 莫罕迪秋将耳朵拼命的贴近了墙上,果然隐隐约约有些话语传入了耳中。 隔壁房间里,朱明坐下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柳若言。 “柳姑……洛南王妃,你有些消瘦,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你的父母可在默默的祝福着你过得比他们都要好呢。” 柳若言点点头,她现下也没什么旁的大牵挂,爹娘可以退,哥哥还年轻却是不能。 第610章 让柳若言自己想清楚,抓走了一 左长乐淡淡开口:“柳沐深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朱明原本还想再多问一问柳若言的近况跟她说些话。 左长乐这般打断,柳若言也没了再继续叙旧的心思,焦急的看向他。 朱明深吸一口气,罢罢罢,先干正事。 “这件事要说起来,还得从我知道你们即将大婚开始……” 朱明犹犹豫豫的想来又来不了,给柳若言送了礼物之后便巧遇上了夜凌风。 柳若言听到夜凌风的名字时,不觉一皱眉,他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独自跑出自己的国家。 朱明整个人陷入了回忆里。 “……那夜,我受夜凌风的胁迫从洛南王府离开之后,他并不放我走。他身边的手下都劝他回去……” 时间仿佛回到半月前。 从夜闯洛南王府回来之后。 就在内河城内的宅院内,夜凌风继续一副主人的姿态霸气的每日占据着朱明的地盘。 偏偏朱明什么意见都不能有。 他不过是个商人,决不能得罪夜凌风这样的一国之君。 夜凌风自洛南王府回来之后便一直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这天,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好夜晚。 夜凌风终于走出了房间,淡淡吩咐道:“我出去走走。” 这话,朱明知道是给夜凌风的暗卫吩咐的。 想了想,朱明决定不远不近的跟上,他一来确实有些担心夜凌风暴露身份,二来,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宅子里面对夜凌风那些面无表情的手下实在是太难受了。 内河城这里城门关得早。 但,夜凌风的脚步明显就是往城门外去的。 朱明不远不近的跟着绕了好大一圈,就眼睁睁的看着夜凌风在两个人的带领下从一处地上消失了。 朱明见多识广,当下就猜测这里定然是有什么密道。 果然被他发现在夜凌风消失的地方有一处隐蔽的地道。 朱明讲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朝着左长乐瞧了一眼。 左长乐心知肚明。 夜凌风能猜到这内河城内有地道,那必然是对边关内外的事宜都十分的清楚。 朱明既然跟地下交易区有关,夜凌风自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而这内河城内的北狄百姓在边关生活多年,既然要跟地下交易区的人打交道,在城中有这么一条密道直通向城外密林,便不足为奇了。 左长乐一想便知夜凌风为何会猜到有密道。 柳若言毫无所觉,追问道:“那处密道是通往何处?夜凌风想去哪?” 等朱明说,夜凌风最后是去了地下交易区。 柳若言忽然道:“内河城内居然有一处密道,通往城外……” 隐约的,柳若言生出一个念头,那古武的边关小镇上,说不定也有一处密道能通往城外密林。 这个念头有些荒唐,柳若言没有再多想。 朱明已经接过话:“不错。那夜凌风一路到了密林里寻到了地下交易区……” 其实,地下交易区并非是什么刻意隐蔽的场所。 只是,就算是普通人因好奇想进去,在入口处都会受到阻拦。 这处地方本就是相熟之人之间的一传十十传百。 夜凌风知道如何敲开入口处的暗号。 当地下的入口打开之后。 面对那仅容一个人进入的洞口,夜凌风居然毫不犹豫的就踏了进去。 朱明当场便被吓了一跳。 这处地下洞穴深的很,入口处经过修缮极其的窄小,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朱明是当真怕夜凌风会有什么危险。 而一直隐在夜凌风身边的暗卫,此时纷纷现身。 夜凌风在进去之前留下一句话,要他们不必跟着。 这十个暗卫守在入口处,便那般眼睁睁看着夜凌风进去了。 待夜凌风与朱明都下去之后,这十个人中有听风辨位的高手,立刻伏在地上仔细的倾听着这些地下的动静,顷刻后脸色很是难看道:“这处地方像是连环的洞穴,洞穴众多,但每个洞穴却不够容纳一百人。” 夜凌风身后现身的这十名暗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却也因为如此,气质举止跟普通人大不相同。 平日里在人潮开阔的地方还好,他们还能混迹在人群里分散保护夜凌风。 而眼下在地下交易区,入口处只能容纳一人,他们人数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再加上这地下的洞穴结构竟非开阔的独立洞穴,却是连环洞穴。 若是他们十人都跟下去,围在夜凌风身边,却反而更容易让旁人注意到了夜凌风。 朱明暗自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他现身大摇大摆的跟着走了下去。 当时,那十名暗卫看他的眼神都泛着希望的光。 柳若言听到这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夜凌风遇到了……哥哥?” 可是柳若言实在没有办法将柳沐深的模样跟夜凌风的到来联系到一起。 左长乐却隐约猜到了。 柳沐深父母双亲均已经远离,还有什么能让他受到如此的打击? 恐怕只有情了吧? 左长乐对于古武如今的形势掌握比柳若言多些。 他知道夜凌风一直迟迟未曾立后,他也知道镇国将军自从被召回京都之后便一直留在京都坐镇。 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预示着什么。 左长乐看了一眼柳若言,将欲涌上口的话咽了下去。 还是让她自己想清楚吧。 朱明点点头:“我并未见过你大哥,但我听夜凌风唤他柳沐深。而后他们二人不知怎的争执了几句。你大哥忽然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就跟着夜凌风出来了。” “而夜凌风跟着柳沐深出来之后,不知说了什么,便让你大哥像是傻了一般站立不动。而他带着手下就忽然离开了。” 朱明说到这里,顿时有点心虚,因为当时他看柳沐深身上并未有任何不妥,便跟着夜凌风的方向追过去了。 他那时明知道那是柳若言的大哥,可是两相权衡之下,他选择了跟着夜凌风。 这时,柳若言问道:“夜凌风去了哪?你跟上了么?” 朱明被柳若言这么一问,忽然又心生欢喜,幸亏他当时是跟着夜凌风的。 “柳……王妃!我看到了,夜凌风带着暗卫去了内河城外一处废弃的房屋里,抓走了一个姑娘!” 第611章 出风头,推断,抢女人? 一个姑娘? 柳若言有一瞬的错愕,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问题。 夜凌风为何要抢夺一个姑娘,柳沐深跟那姑娘可有关系? 她看向朱明,等着他说出答案。 朱明自己也不认识那个姑娘,他不小心低头之间却看到了柳若言的眼神。 明明有很多疑问,却隐忍着等着他再说得多一点。 朱明在心内一叹,开口道:“有纸么,我替你画出来。” 左长乐吩咐下去,不过半刻钟便取来了。 朱明擅长与人相交,各种场合都去得。 这琴棋书画自是懂的。 他寥寥几笔便已经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颜和身影。 柳若言皱眉:“你没看清么?”话一出口,柳若言便醒悟:“的确,你并未看清。那时是晚间。” 朱明有些不好意思。 便在这时,身旁传来轻轻的吹气声。 朱明侧身看向左长乐,却发现,左长乐自是在一旁也是用了一支笔,勾勒出了一副月下黑衣人抢掠女子的图画出来。 柳若言与左长乐对视。 左长乐淡淡一笑露出一个安心的意思。 朱明却已经忍不住爆发了。 这是什么意思?要跟他比画技? 朱明一把将画拿过来,哼道:“那晚并非是这样的破屋,你画的这月,这地方都不对!人数也不对!” 左长乐一顿,似笑非笑道:“这些都是我猜的,不对是正常的。” 朱明被噎住了! 左长乐伸出手指点了点画上那个被黑衣人掳走的女子身影:“你瞧瞧,这女子可是这样的?” 朱明仔细一看,倒与自己画的这张侧颜女子神态有几分神似。 他有些吃惊:“你,是看了我的画立刻揣摩出来的?” 左长乐淡淡道:“小意思。” …… 这不是小不小意思的意思,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可……你想做什么?”朱明疑惑道。 左长乐提起笔落下,在新纸上又刷刷刷数笔,勾勒出一幅朱明从未见过的女子赏花图。 画上的女子以蒲扇遮面,但露出来的半张脸分明很熟悉。 朱明更是一头雾水:“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在画这被掳走的女子。可,我不明白,你这是想做什么?” 柳若言仔细看着左长乐勾勒出的背景。 女子是站在长廊上,那样的长廊分明是古武所有。 且这女子所处背景越看越熟悉! 一个名字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想从他眼中求证。 但左长乐正在画着第三幅。 这一副便是一名女子的正面图。 只是,他勾勒完了衣饰发饰,却独独空出了那张脸。 左长乐看向柳若言,眼中深意拳拳。 柳若言看懂了,左长乐这是在告诉她,这就是她脑海中想的那个人。 林静嫣。 一时之间两人对视,柳若言心中惊涛骇浪思绪万千。 朱明眼看着两人又在他眼前深情凝视。登时就酸了。 他十分克制道:“你们究竟再打什么哑谜,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让我觉得我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顿了顿,朱明幽幽道:“总感觉自己要被过河拆桥了。” 左长乐淡淡一笑,下笔稳稳勾出鼻口,最后才落上眼睛。 “这便是那个女子了。” 朱明有一瞬的错愕,“你,你竟然推算出来那个女子的长相?” 他一贯晓得左长乐很有些神秘,但没想到这么神秘! 这都是通神的手段了吧? 柳若言见朱明被诳进去了便冲他摇了摇头。 朱明一顿,冷静下来,恍然:“你们……认识她!” 左长乐嗯了一声:“不错。不过……也不敢确认,才一点一点请朱公子辨认。” 朱明觉得明明今天他应该是柳若言关注的重心的,现下怎么有种被左长乐抢了风头的感觉? 人确定了是林静嫣,剩下的事,柳若言并非想不通。 明帝,多半是动了联姻的心思了。 只是,没想到林静嫣竟然能舍下在京都的一切来寻柳沐深。 而明帝竟然会查到人将她掳走。 “那你可知,明帝现下在何处?已经离开了吗?”柳若言问道。 朱明听见柳若言问他,总算抽离出心神,仔细思考一番道:“从那夜之后,明帝就撤走了原本在我宅子里的护卫。应该是回古武了吧?” 柳若言思量片刻,有些冷道:“可莫太师还在北狄呢。” 左长乐闻言便立刻明了柳若言的想法:“你觉得他是为了莫太师而来?” 柳若言点点头。 夜凌风给他的感觉跟夜凌华很是不同。 同样都是皇室血脉,因出身境遇不同。 夜凌风对于潜在危险的感知和应对就要比夜凌华要好一些。 夜凌风是靠了莫太师才当上皇帝。 可莫太师也太稳了些。 何以每一次都能正确的在宫廷争斗中顺利走到最后? 柳若言前世毕竟做过皇后,多少都懂一些皇帝的心思。 皇帝最需学会的本事便是掌控,即是有掌控便有怀疑在先。 莫太师给人感觉如此不能掌控,这是哪一个皇帝都不能允许的。 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夜凌风一定是因为莫太师此次离开古武出行,而设法跟踪想要亲自探查莫太师的行迹。 只是夜凌风,终究还是气盛了些。 竟然在未完成目的之前将林静嫣掳走,这很大可能会暴露他的行踪。 柳若言转瞬之间便已经想了如此之多。 不想,她抬头看向左长乐之时,左长乐眼里也是泛着同样的沉思。 不过,左长乐说出来的话却是比她要多一层考量。 “这位明帝只怕是要将林姑娘掳回宫中以作此行的掩饰。倒当真是一位狠人。”左长乐淡淡道,语气并无波动。 柳若言被左长乐一语惊醒,是啊,夜凌风身为皇帝不可能由着自己性子冲动行事,但他却偏偏如此做了。 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什么。 柳若言沉默了。 一旁的朱明听到林姑娘还不太明白是谁,但他听出了个大概。明帝掳走那姑娘是为了利用她,而柳沐深只怕跟那姑娘是有什么关系的。 所以换句话说,柳若言的哥哥很可能跟明帝……在抢女人? 第612章 寻夜凌风下落,劝说柳沐深 朱明的眼睛一亮,这可太刺激了。 虽然明知道隔着一堵墙,看不到那边的柳沐深,朱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朱明微微眯着眼看向柳若言,问道:“你现下都知道前因后果了,你打算如何去做?” 柳若言沉默不语。 朱明忍不住道:“要不要帮你哥哥将人抢回来?” 这句话问出来,其实朱明自己都绝不会这般去做。 夜凌风是国君,他一介商人是定然不能与之匹敌的,就是柳若言说想将人抢回来,他也只会从旁协助,绝不会将朱家牵扯进去。 左长乐看着柳若言,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柳若言终于抬起视线,缓缓摇了摇头:“林家姐姐,不能抢。但,我想见她一面。” 这回答并未脱出左长乐的期望,他点点头,眼里渐渐闪烁起他都不曾懂的星芒。 柳若言说完,便站起来走出房门。 朱明哎了一声没拦住好奇问道:“她要去干什么?” 左长乐瞥了他一眼,慢声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朱明:“???” 半天才反应过来,柳若言方才说了想见那林姑娘一面,那下一步自然便是应该去想办法寻夜凌风了。 可是寻夜凌风……她不与左长乐或是他商量,自己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柳若言走出客栈,用独特的方法向天空放出讯号,不多时,望与术匆匆赶来。 两人都扮成了寻常百姓的模样。 柳若言没想到两人真的就潜藏在他的附近。 将寻夜凌风的事交代下去,望与术均有些诧异。 等柳若言转身回了客栈,好半响,术问道:“上次,她本要我们去查莫太师,可后面又取消了。这次竟直接令我们去查古武的国君行踪。这些都是十分危险的事,一次比一次艰难。你说,柳若言是不是在试探我们?或者根本就不将我们的归顺当做一回事?” 望因面上有麻子太过引人瞩目,便在脸上贴了新的假面来矫饰。 因此他面上的神情便看不清楚。 望冷淡的说道:“既然是她下的令,给她办好也就是了。” 但望心里也很清楚,若是他们的主子依旧是司侍,两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疑问和动摇。 就在两人想离开之时,忽然又有人从客栈中走出来。 此人一看身形健壮有力就是个练家子。 定然是左长乐身边的护卫。 那护卫准确无误的来到两人面前,一拱手亮出了一袋古武白银:“王妃方才回去取了这些银两,是专程给两位在路上用的。另外,王妃还有一句话要我交代。” 望跟术目光落在银两上,面上神色倒是凝重倾听。 “王妃说了,两位,切记,自保为先。” 说完,这护卫干脆利落的将钱袋塞过来,转身就走了。 望接过这钱袋,意味不明道了一句:“走吧,今日之内给她查出来。” 术点点头,两人随即便隐没在人群里。 柳若言重新回到房间内,左长乐站在窗前,正好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朱明忍不住对着刚刚进来的莫罕迪秋道:“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有无婚配?看着这两人整日在眼前眉来眼去,你觉不觉得有些烦?” 莫罕迪秋是个直爽惯了的性子,冷冷回怼道:“不烦。” 默了默,莫罕迪秋禁不住将目光投向左长乐,但她却是对柳若言问的:“王妃,您兄长的事可有了眉目?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话,您尽管开口。” 柳若言坐下来,对面就是莫罕迪秋,她笑了笑,很是诚恳道:“多谢。” 便再未言语。 莫罕迪秋顿时有些郁闷,看来他们当真是不打算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她了。 她方才在隔壁偷听,已经都知道了! 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 莫罕迪秋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就告辞出去了。 不多时便是用膳的时间,柳若言带着一份清粥小菜,走进柳沐深的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宛如死人一般的柳沐深,柳若言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哥哥,林姐姐来边关寻你了是不是?她被夜凌风带走了,你很难过是不是?” 柳若言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她这个哥哥,现如今在想什么她是一点都不懂了。 便是柳沐深咬牙切齿的跟她说恨夜凌风,她都能觉得放心些。 至少柳沐深不会伤害自己。 可如今的柳沐深不将心里的感受告诉旁人便只能憋在心里自伤。 “我已经派人去寻明帝的下落。以我现如今的身份,我是不可能带走林姐姐的。我也不能让林姐姐再次置身于风口浪尖。” 柳若言顿了顿叹气。 “只是,我不懂,哥哥你在伤心些什么?是恨自己不能与明帝抗衡留下林姐姐?还是遗憾自己没有好好待过林姐姐?” “夜凌风位高权重,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你想断了与林姐姐的婚约,也不是早就下定的决心么?” “你现下这般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柳若言的话不可谓不刻薄。 床上的柳沐深睁开了眼。 柳若言就像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道:“林姐姐自已一人住在那处废弃的屋舍里,是在等哥哥回心转意吧?” “你还没给出一个最后的答复,夜凌风就已经将人掳走了。” “林姐姐在你心中未必没有地位吧?哥哥,你是家中庶长子,也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所以你在外行走总会在意你的身份。林姐姐大约是唯一不在意你身份的女子,可能你以后都不会遇到这样的女子。你当真要放弃她吗?” 床榻上的柳沐深忽然坐起来,沙哑着声音愤怒道:“那你是要我与一国之君争吗?我如何能争得过!” 柳若言忽然红了眼眶,她明白这种无力感。 “可是,哥哥,无论是你,还是夜凌风,你们都忽视了林姐姐的感受啊。林姐姐若是不愿意跟夜凌风走,那她这一生被困在宫闱该多么痛苦。若是林姐姐愿意,那你更该跟她见一见,将话说清楚,而不是留下遗憾!” “哥哥,跟我去见林姐姐!将话说清楚。最起码让林姐姐知道她没有爱错人。” 柳沐深狠狠的盯住了她。 第613章 未知结局 柳若言长相极美,是典型的遗传了白氏的温婉大气,而她的气质亦是大多形成于后天良好的教养环境上。 林静嫣便不同 ,她身上充满了很多随意的小习惯。但她大体上是不会错的。 他记得林静嫣抱住他不肯离开的模样,也记得林静嫣固执地想留下来陪着他一段时间的模样。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你瞧,这里跟京都很不相同,我想留下来多看看。” “柳沐深,其实我很是好奇,你的下半生便是这样了吗?” “你替周围的人考虑,那你何时替自己考虑?” “谢谢你对我说过的话,让我知道我没有白来一趟。” “你不用管我,以我的身手,寻常三四个大汉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想等你一句话,你知道的……” 柳沐深忽然有些混乱,原本很是坚定的内心,竟开始慢慢动摇。 他是后悔的,在夜凌风在他耳边说出,要带走林静嫣时,他怒极,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会出手杀了夜凌风。 夜凌风说他不配林静嫣时,他什么怨气都没了。 仿佛他一直以来极力掩藏的内心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他没有机会了是不是? 夜凌风这般的身份,气度,手段,都是他所不能比拟的。 他终究只是个寻常人! 可是……如果,林静嫣真的离开他,他这一生又将要如何继续? 柳沐深眼中的厉芒渐渐暗淡下来。 柳若言心知她说动了他。 “哥哥……你好好的考虑清楚这件事,我先出去。” 柳若言直到踏出房门,柳沐深都未曾开口说什么。 瞧着柳若言一脸沉重的踏出房门。 左长乐微一思索,便上前道:“我有事要与你兄长商谈,你且先出去准备。” 柳若言心事重重,慢了一瞬,才恍然问道:“你要跟他商谈什么?” 左长乐微微一笑:“自然是男人之间的事。” 柳若言点点头,被分了神,想起左长乐说得要另建军营之事。 便回身去找朱明。 左长乐踏进房中,柳沐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知道你会来。” 左长乐一顿,却是笑了,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左一右漫步在内河城大街上。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各处的商贩行人都行色匆匆的。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柳沐深闭了闭眼,停下来:“你是要为柳若言做说客?” 左长乐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说是,是我非常赞同她对你说的,你需要对林姑娘有个交代的话。说不是,那便是我自己,私心里其实并不想让你振作。” 左长乐像是不知自己这话有什么分量一般,在柳沐深逐渐沉暗的目光里淡淡道:“我不想日后与你为敌,令柳若言为难。” 柳沐深眸光一深,有些话不必多说,他已经明了。 左长乐自顾自的说下去:“她未必就猜不到我的想法。只是现下还不到时候,不愿去想。可我不行,我不能接受她日后有一天将要与我对立的局面。” 顿了顿,左长乐冲他笑道:“你想如何做决定?” 柳沐深从左长乐的微笑中竟然看出了另外的一种未来。 他沉默片刻,道谢:“多谢你。” 左长乐这是在提醒他,他身上的责任。 两人之后并未再说什么话,一路默默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客栈。 望与术的动作很快,当天深夜便将夜凌风的行踪打探清楚。 夜凌风果然没有回去,而是停留在了古武的边关小镇上。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将此消息传给了柳若言。 柳若言带着柳沐深乔装完毕,便扮成商人由朱明和他的人带着,不过一个多时辰便顺利抵达了古武边关的小镇。 夜凌风就借宿在一户人家里。 望与术两人办事十分牢靠,不仅查清了夜凌风的下落,还想办法再次拖延了夜凌风上路的时间。 且两人还买下了仅有一墙之隔的小院。 柳若言等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悄然而至。 隔壁夜凌风所在的小院十分安静,只有一盏孤灯透过窗摇曳。 望不敢靠过去,因为夜凌风的手下在四周也布下了暗哨。 朱明非要跟来,此刻便在屋中跟着一起犯愁:“怎么才能见到你们所说的林姑娘?” 柳若言低头默然想着,柳沐深却看向了左长乐。 左长乐起身一撩袍,走出了屋门,径直翻身越过了墙头。 那边的暗哨立刻随之而动。 嗖嗖嗖一阵暗器激荡之声,左长乐安稳落在隔壁院里,脚下满是散落的暗器。 “友人将行,左长乐特来一送。” 这一声话语清清楚楚传入了屋中夜凌风与墙头这边柳若言等人的耳中。 不多时,就听见有脚步声从隔壁屋中踱了出来。 左长乐淡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明帝可敢随我一同前去观赏月色?” 夜凌风说了什么,柳若言等并未听清。 但隔壁的动静却是清晰可闻。 顷刻间,隔壁的人手却是少了有一半。 那必然是随着夜凌风一同外出护驾。 人手少了,那便好办了。 望与术手上有许多迷烟迷药,便是为了打探旁人隐私,取旁人珍宝所辅助。 迷烟挥洒,隔壁院落里的人手猝不及防之下尽皆昏倒。 柳若言很想见见林静嫣,但也许此时的第一面应该让给柳沐深。 柳沐深站在院子中,望着正对着他的屋门。 屋门内的林静嫣挣扎片刻,将门打开。 方才外面那些动静,她岂能听不到。 待看清是柳沐深时,林静嫣忽上忽下的一颗心终于落定。 他还是追来了。 而柳沐深的眼中,此刻只有林静嫣的喜怒哀乐,旁的再也看不到。 两人进屋交谈,柳若言和朱明站在院中,望和术在外防风把守。 “真有意思。”朱明忽然感叹:“不知你大哥会怎样,林姑娘又会怎样选择?” 柳若言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此时闻言却不由冷冷笑了。 “有意思么?他们的结局只怕已经注定了……” 第614章 从此山高水长,互相惦念 朱明没再说什么,只是忽然道:“你既然能劝动你大哥来见林姑娘,为何不试着劝说你大哥带着林姑娘远走高飞?” 顿了顿,朱明自嘲笑笑:“也许我不该说这番话,我也知道你们柳家如今的境况。可是,你大哥惹上了明帝,他日后当真能看到振兴柳家的希望?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试着放下去另换一种活法呢?” 柳若言朝他看来,神情看不出喜怒。 朱明叹道:“这天下是很大的。我曾带着海船出海,最远在海上漂泊了半年。在那半年里,一处陆地也见不到,你可知,我当时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的船在一处海岛上搁浅,那里有大量的淡水补给,和可以采摘储存的瓜果。这才让我重新休整回到古武。” 顿了顿,朱明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他们送出海。” 柳若言听着朱明的言语,整个人已经出了神。 等他说可以将柳沐深两人送出海时,柳若言猛然回神,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你会这么说,定然是将我哥哥当成了那等没有担当,遇事只会退缩的男子。”柳若言眉心透着一股疲累。 “他与你不同的,他自小便是庶出,虽然这么多年来我娘未曾生下嫡出子。我大哥他出行在外,依然免不了受尽各种毁谤猜测。只是他从来不会在我与爹娘面前说罢了。他的生母和亲妹子,本该是他最亲的人,却丝毫没有为他考量过。她们只想着让我大哥极力巴住我爹,好让她们从中拿到些好处。” “这些,他也从未在我与娘面前说过半句。” 柳若言有些怒其不争,但更多的却是心疼:“他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姐姐。不是不敢争,而是他是当真怕自己给不了林姐姐想要的东西。” 柳若言看向朱明问道:“如果你是女子,在我大哥和明帝之间,你会如何选择?” 朱明一顿,“我自然选明帝,便是不说他的身份,就单说他的长相,气势,为人也是足够令女子心动的。” 柳若言摇头:“他生来便是皇子,怎能抛开出身不论?我大哥他……便是觉得林姐姐与明帝从小便相识,他们才应该是天作之合……” 朱明从小受到的家教便是做生意要懂得高买低卖,合作交朋友亦是要懂得门当户对,奇货可居。 让给柳若言这么一说,他顿时便觉得论起门当户对果然林静嫣与明帝更般配。 朱明倒是不觉得林静嫣之前与柳沐深的婚约是什么大问题。 因此,朱明彻底闭上嘴,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固然是在情感上倾向柳若言,但此时却实在摸不透这一对的走向了。 两个说话间,术飞快的掠回来。 柳若言扬声道:“哥!林姐姐!明帝要回来了。” 门打开了,柳沐深从屋中走了出来。 柳若言不禁向屋中望去。 却只见到一抹身影一闪而过。 不多时,果然隔壁院子中又重新下响起了匆匆脚步之声。 和明帝微微拔高的声线:“洛南王,我这满地昏倒的护卫是何意!” 左长乐淡淡一笑:“我与陛下商谈,王妃却想见见被陛下藏起来的这个女人,只是给她行个方便。” 夜凌风面色如何尚不可知。 但左长乐回来之后,面上总归仍旧一派云淡风轻。 朱明忍不住多看了左长乐两眼。 左长乐顿了一顿,冷冷回了朱明一记冷眼。 朱明:…… 柳沐深坐在桌边,仿佛对身边两人的暗潮涌动毫无所觉。 “妹妹,此番多谢你了。”柳沐深忽然开口。 柳若言望着柳沐深想问又不敢问。 柳沐深居然绽出一个有些轻松的笑意:“别这样,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柳若言抿唇问道:“林姐姐决意跟随明帝回京都是不是?” 柳沐深沉沉的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其实……她的选择在我所料里。” 他先前总是去镇国将军府上叨扰。 面对镇国将军的独女,他又岂会没有多加留意? 林静嫣是什么样的品性,他大概是除了镇国将军之外最熟悉的那个人了。 “就在昨夜,皇宫里发生暴动。镇国将军火速伙同禁军将暴乱镇压,具体原因尚未查明,镇国将军却受了重伤。”说到这里,柳沐深眼里的阴霾尽皆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清明。 “她说她必须回去。能在离开之前见到我来寻她,她很开心。” “至于,回去之后,明帝会不会下令她入宫封妃,她说,听天由命罢。” 柳沐深自嘲笑笑:“我想过带着她远走高飞,也想过带着她去求明帝或者是镇国将军。可……” 柳沐深没说下去。 柳若言却已懂了。 镇国将军的重伤令林静嫣省起作为人子的责任。 而镇国将军身在朝堂,在明帝继位不稳的时刻,林静嫣的婚事根本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柳若言喃喃道:“哥哥,你日后作何打算?” 柳沐深垂眸:“回边关。”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平静的结果。 次日清晨醒来,夜凌风等已经离开。 而柳沐深也似乎一扫之前的遗憾痛苦重新振作起来,虽然他面上没了笑容,但也没了先前那种沉重的颓唐。 很快便回到了边关,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柳沐深却单独要与左长乐说话。 柳若言尚不能从林静嫣的选择里脱出来,朱明便陪着她到一旁去商谈买卖。 左长乐冷冷收回在柳若言处凝着的视线,淡淡道:“若不是我现下已经和令妹成了亲。我倒要怀疑你是故意的。” 柳沐深一笑,却是上下将左长乐打量:“从前,我心事重重,并未好好打量过你。却不想今次倒是觉得你还算能配得起她。” 左长乐很是平稳道:“你还有什么话便一次性都说了吧。不必绕圈子。” 柳沐深微微一凝,正色道:“从前不知你身份,觉得妹妹嫁你很好。后来你身份变了,妹妹却仍旧要随你而去。那时我便知道,硬拆是拆不开你二人的。事到如今,我只愿将来若是北狄古武有一天生起战事,遇到的对手是你。” 第615章 他和她是天作之合,刁难 对手是你,或可在战事中手下留情对两国百姓多些仁慈。 对手是你,或者柳若言将来可少些痛苦。 柳沐深神色极为凝重。 左长乐忽然笑了:“从我知道柳若言还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开始,便一直觉得你很是优柔寡断,似乎也很是庸常,今日方知,倒是我错了。柳大人的孩子又怎会错呢?” 顿了顿,左长乐似是故意一般提起林静嫣:“我听闻林静嫣幼年便丧母,一直以来是跟在镇国将军身边长大。而你,从小便是庶出,跟在白氏和柳大人身边受尽教养。” 顿了顿,左长乐叹道:“原先我便猜测你对白氏的孺慕之思甚至胜过了你对亲母的渴慕。可也正是白氏教导你为人正直,你不愿割舍生母,亦不愿违背白氏的教导。柳沐深,这才是你痛苦之源。” 柳沐深不觉一顿。 却听左长乐又道:“你生母为了一己私欲在柳家为非作歹,而白氏却守心持正接连被害。这两人就好像你的两面。” 柳沐深闻言恍如遭雷击一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未曾看清的事却教旁人一语破障。 “你会喜欢林静嫣,也便不足为奇。她表面上端庄持雅,在京都里颇有名声。私底下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她会不顾旁人的目光抛下镇国将军来边关寻你,也会为了你甘愿住在一间废弃的屋舍里。” “但最终她选择了回京都,也许这么一回便是要割舍掉与你之间的私情。” 左长乐悠然道:“她跟你很像,你们俩,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柳沐深呆住了。 他从前心中只是在反复纠结与林静嫣的差距,却未曾想到这一点。 可是,她与他很像,这当真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听过最动人的一句安慰之言。 “谢谢……”柳沐深有些苦涩道:“我明白了。” 左长乐拍拍他肩膀,此刻真正的对柳沐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柳沐深忽然一顿,悲怆之感从他身上渐退。 他收敛起神色,忽然反手拍向左长乐:“我唤你留下不是为了让你安慰于我。” 怎么却被左长乐反客为主。 柳沐深正了正神道:“方才我问你之言,你还未回答。” 左长乐幽幽道:“你要我说什么?或者是保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未来如何。不过,我唯一能向你承诺的便是,柳若言的安危。只要她是我妻子一日,我定然会尽全力保护她。至于将来若是你我之间不幸两军相见……” 左长乐自嘲笑笑:“那我一定无所不用极其将你的命保下,记住,无所不用。” 柳沐深一怔。 便在这片刻时间,左长乐已然离开了。 那边柳若言和朱明正在一同看着手边的一个摊子。 朱明貌似无意道:“工人其实很好找,只要你在地下交易区喊一嗓子,便会有大把的人抢着来你这里,求你给一口饭吃。” “地下交易区……”柳若言低着头沉思:“可,若是让他们来打长工,地下交易区的掌柜免不了要抽取分成。那些人拿到手里的钱便会更少,我担心他们会生事端,到时,我又与那周莫掌柜的不熟,你说,那时我可怎么办?” 朱明正想抖出自己的身份。 这时左长乐从两人身后挤过来,将朱明挤远了些差点撞翻摊子。 他伸手揽住柳若言,灿然一笑。 柳若言看向他身后,并不见柳沐深的影子。 左长乐道:“他回军营去了。他无故失踪了这么多天,定然要受罚的。” 柳若言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柳沐深有自己的路要走,想来他并不希望旁人过多干涉。 左长乐像是才发现朱明一般,淡笑道:“朱公子,是要回内河城还是留在古武边关小镇?” 朱明,哼一声:“方才,我正和王妃说起督建军营如何招取工人的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左长乐哦了一声看向柳若言:“咱们先去跟达达尔辞行。” 随后便带着柳若言往先前落脚的客栈走。 朱明商人的瘾头被激起来了,依旧跟上。 现下古武与北狄之间关系微妙的很。 原本边关处的两边百姓平日里便交易不断。 先前虽然古武明令禁止过一段时间。 但边关毕竟地处偏远,随着莫太师出使北狄,这两处地方的互市交易便又悄然的复苏。 柳若言与左长乐正是扮成了商队才得以穿梭在古武边关小镇和内河城间。 一行人风尘仆仆回乐内河城。 却不想在城门处,莫罕迪秋正等在那。 她一见扮成商队的众人,立刻面上浮起笑容。 此时不能暴露身份。 莫罕迪秋唤道:“长乐大哥!” 左长乐微微皱起眉。 等一行人走到莫罕迪秋身旁,他出言道:“迪秋少主,我虽比你年长,但也是与你父亲平辈论交,你唤我一声大哥着实不妥,还是叫公子吧。” 莫罕迪秋一愣,随即心不甘情不愿的唤了一声:“左公子。” 左公子三个字一出,莫罕迪秋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推崇。 其实北狄百姓大多推崇强者。 左长乐虽然迟迟没有改回尚宫之姓,但他却昭告天下依旧沿袭母姓。 此举虽然挑战了王族世家多年以来以姓氏为尊,以血脉传承为主的传统。 但却赢得了许多女子的好感。 说到底这天地下的女子总归痴情的占了大多数。 莫罕迪秋便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正打算默默跟在左长乐身后,却不想,左长乐忽然停下,一把揽住柳若言的纤腰,一脸满足的朝着城门走去。 再未看向她一眼。 莫罕迪秋此行也是奉了达达尔的命令前来迎接,便只好收了别样的心思跟在后面进了城。 莫罕迪秋望着左长乐,一次也未回头的身影,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等到了客栈,左长乐跟柳若言方安顿好。 莫罕迪秋便下定了决心,总归是爹爹要为难他,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更无须有心理负担。 于是莫罕迪秋走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礼:“王爷,达达尔将军派我来为王爷接风洗尘,同时告诉王爷,四万精兵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就可交割。” 第616章 多方应对 左长乐一顿,看过来的目光十分凌厉,莫罕迪秋生怕被看出破绽,赶紧低下头去。 左长乐还有什么不明白,急着将人给他,却不问他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容纳之所。 现下若是让这些士兵跟着他过去,面对还未建起的军营,只怕要风餐露宿。如何能服众? 柳若言看向朱明。 朱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走上前,“王爷,建造军营只是小事,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财力,莫说一天了,便是一个时辰也是能立刻建造完毕的。” 安营扎寨的工事用才与帐篷等物均是必备。 若是达达尔不肯提供,那左长乐便只有向王庭报备申取。 只是那样一来,又需要等上几天。 左长乐冲着朱明点点头,随即冷冷道:“我随你去见达达尔将军,既然要交接,那便快些吧。” 说着左长乐便跟着莫罕迪秋出去了。 朱明看向柳若言,眼里又有郑重又满是兴奋:“王爷方才点头了,那便是说定然要与我做成这笔生意了!” 柳若言沉着想了想,此刻左长乐去见了达达尔,最快一两个时辰之后便要领兵出发前往新的营地。 此刻左长乐身边也便只有她了。 柳若言冲着朱明一点头:“跟我走。” 两人和首领一起向南奔驰,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先前左长乐曾给柳若言指出来看过的地方。 在意料之中的,季礼常带着人已经活跃在此地。 这里原本地上应是生长了许多树木,此刻均被一一砍下堆在一旁。 一大片的空地已经初初被整理出了雏形。 朱明颦眉看了看,忽然朗声大喊:“都住手!让我来算一算!” 季礼常挥手让手下的人停了手边的动作,看朱明想作甚。 就见朱明送随身携带的挎兜里拿出一副算盘,对着那些砍伐下来的树木念念有词,手中的算盘珠子打得劈啪作响。 良久,他停了下来:“王妃,这些木材可以抵一部分费用,你信得过的话,我立刻便叫人运上足够的帐篷来,再次期间还劳烦王妃命人将这些树木削砍成型。” 柳若言有些疑惑,这边关上下,无论是古武小镇还是内河城,这两处的物资都极为有限。 朱明就是再有钱,能将这两处的营帐都收拢了来。 那也是不够的! 毕竟是四万人的行宿问题! 季礼常闻言却是眼前一亮,他靠近柳若言,低声道:“快答应他。他既然肯揽了这个苦差事那再好不过!你是不知,达达尔根本就是在有意刁难,你们未回来之前,我派去在达达尔军营监视的人就来回报,说是看见达达尔派人在内河城大批采购军中营帐,连能寻常的御寒帐篷都一并采买光了!” 柳若言吃了一惊。 季礼常的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朱明未曾听到。 柳若言没想到是这样艰难,正想告知朱明实情,却发现朱明又拿起算盘不知在算着什么,面上眉飞色舞。 柳若言下定了决心:“朱公子,既然如此,那我现下就以洛南王妃的身份将督建大营采买的职责交与你。你,尽力而为便是。” 朱明从狂热的拨打算盘中清醒过来,冲着柳若言一点头,跨上马折身飞驰而去。 柳若言端肃了脸色,也骑上马,季礼常一怔:“你要去哪?” 柳若言沉着道:“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压在朱明身上,我要去达达尔大营与他好好分说一番。便是最终他依然赖着不给,我也要让他无暇分身去阻碍朱明!” 说着柳若言便快马离开。 首领不敢怠慢,跟上柳若言立刻离开。 季礼常望着柳若言的身影微微一笑,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 想了想,季礼常叫来自己的手下,低声吩咐道:“去城中最好的酒楼摆上一桌宴席,我要宴请这内河城地下最尊贵的客人。” 却说柳若言一骑绝尘快马扬鞭又回到达达尔的大营。 远远便看到,在诺大的练兵场上,达达尔正在与左长乐一左一右面向着高台下乌泱泱四万精兵不知在说什么。 柳若言正想过去,不想莫罕迪秋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拦住了她。 莫罕迪秋面上有些微微的得意之色。 “洛南王妃,你不能进去,若是你有事寻洛南王,那就请在大帐中等候吧。” 柳若言非常清楚,若是没有洛南王妃这个身份的加持,她今天是万万不能站在这里的。 可那大帐她也是去不得的。 她来的目的就是要当面质问达达尔为何要垄断了军需营帐,她要将此间的事一一记录下来发回王庭。 莫罕迪秋也不傻,看着柳若言来势汹汹的模样,虽然身后就跟了几个人,但一看那模样便是不好惹的。 两人一时之间便僵持住了。 柳若言眼看着远处练兵场,高台上,达达尔将什么东西递给了左长乐。 心知这交接马上便要接近尾声。 她心急之下,忽然推开几步往回走,没等莫罕迪秋松口气,就见柳若言绕路从另一侧又折返回来。 莫罕迪秋瞳孔一缩,柳若言所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军需堆放的方向。 那里的营帐格外宽大一些,且外间的看守士兵要比寻常营帐多。 柳若言不会注意不到。 正在这时,参将一瘸一拐的指挥着士兵将几辆大车上的物资往里面搬动。 莫罕迪秋暗道不好,立刻冲上去制止:“洛南王还没离开,你将这些东西先行藏起来,等他离开了再运进来!” 参将见莫罕迪秋脸色凝重,便又指挥着士兵往外面搬动。 冷不防,一个寻常护卫打扮的人跳出来拦在了面前。 正是首领。 “迪秋少主打算将什么东西藏起来?”柳若言的声音缓缓从莫罕迪秋身后传过来。 莫罕迪秋一阵懊恼,这实在太巧了。 若是柳若言来晚一步,或是她再早离开一步,两边都不会撞上! 当下,莫罕迪秋回身,挡住了身后的几辆大车,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王妃想必是听岔了,这些都是近日来将军下令采买替换的军需。需要好好的收藏起来。参将大人,还不快将东西运回去?” 参将虽不知道达达尔要他采购这些东西做什么,却看出了此刻柳若言与莫罕迪秋之间若有似无的暗潮涌动。 “慢着!”柳若言忽然喝止。 第617章 胸有成竹 莫罕迪秋脸色一沉,望着柳若言的目光带上了正大光明的敌意。 柳若言却忽而一笑。 “迪秋少主,不知这几辆木车中装的都是些什么?” 莫罕迪秋哼一声,柳若言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王妃,不管这些是什么,好像都跟王妃没有关系吧?这些是达达尔将军下令采买的,也是按照正常军中所需添置,王妃阻拦是何意?” 柳若言面上笑容不减,温言道:“迪秋少主误会了。我拦下参将大人,只是想问问,军中大营需要采买哪些物品,又不知参将大人是在何处采买?本妃好依样画葫芦为王爷分忧。” 莫罕迪秋心中冷笑,回头看向参将,参将会意,带着几丝轻蔑道:“这些物资只是其中一部分。军中所需数量极大,日常所需均是由王庭拨款下来将军在边关采买。我们与边关好几处商者均有固定来往。许多年了均是如此。” 顿了顿,参将又有几分得意道:“王妃,你怕是不知,边关这里随时可能战乱,那些商者都是只愿做熟客生意的。像您跟王爷这样后来的,这里的商者一共便那么多,被我们瓜分完了留给王爷的就实在是不多了!依属下看,王妃您还是赶紧回报王庭,让王上出面想办法给王爷从外地调些物资来罢!” 柳若言秀眉一颦,忽然开口问道:“你上次能一次在地下交易区购得一千人的盔甲,你与地下交易区的周莫掌柜也有来往?” 参将一窒,免上线显出不耐烦来,地下交易区,那里岂能是他能联系到的? 这时,莫罕迪秋接过话头,语气中满是嘲讽:“王妃?莫不是我带着你们去过一次,你就以为那里跟寻常商贩一样了吧?地下交易区还有一条未曾宣之于口的规矩那便是绝不做超过五万两的军需生意。呵呵,王妃看来不懂的地方还很多呢。” 不做超过五万两的军需? 柳若言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条隐形规矩的用意。 虽说地下交易区在两国之间游刃有余。 但若是惹得两国同时对其震怒出手,那便是自取灭亡。 但凡超过五万两的军需,那必然会壮大某一国的实力,打破现下的平衡。 柳若言颦眉,莫罕迪秋的话语里只说地下交易区不会跟任何一国做大宗的军需生意。 却并未说其无法承担。 若是达达尔命人将内河城内的营帐等军需采购一空,那她只能打地下交易区的主意。 便在这时,左长乐与达达尔两人缓步走来。 达达尔多年的铁血气势上十分的凌厉。 不想左长乐身上的温润又俊朗的上位者气势也是不落分毫。 两人这般并肩走来竟是分不出高下。 莫罕迪秋向达达尔施礼,目光却是落在左长乐身上。 却见左长乐快步走到柳若言身前:“你怎的走了又返,这般奔波?” 柳若言摇头,随即将红尘凑上左长乐耳畔轻声低语。 这一副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左长乐微微倾身,面上透着温柔侧耳细听,好一对璧人。 柳若言面上带着忧愁之色,左长乐低头向她看去,微微一笑:“不妨事。方才我与将军谈好了,待到夜间大军却才正式分离。而且……” 左长乐顿了顿,“有个很重要的人物需要我们前去见一见。” 柳若言不解,现下这般情形,有什么人物能比得上军需的急迫? 左长乐低声道:“就是为了军需。” 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说话,也未可以压低声音。 达达尔与莫罕迪秋参将将左长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莫罕迪秋大感失望,这人怎么不想着办法去古武边关抢掠军资却计划着请什么人物吃吃喝喝? 到底是享惯了尊贵,根本对军中一窍不通! 达达尔却是想着,这边关还能有什么人物? 便在这时,左长乐冲着达达尔道:“本王与王妃还有要事,最多一个时辰便可归来。” 达达尔眼中泛着捉摸不透的精光,面上自然堆出了笑意:“王爷慢走。” 等左长乐带着人远离大营,他与柳若言同骑一匹马在前面走着。 柳若言不禁问道:“你就这样出来了?那四万士兵呢?” 左长乐面上不复方才的轻松,而是低沉下语气道:“我方才用兵符下令,令那些士兵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一个时辰之后,新的大营便要造好。” “在咱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达达尔想必会鼓动那四万士兵。若是你我不能按时回去将他们带走,到时,还不知会发生何种动乱。” 柳若言闻言咦了一声:“如此说来,你既然知晓会有诸多变故,为何要刻意将这四万士兵留在达达尔大营一个时辰,大可以将他们带走再让他们原地休整?” 左长乐淡淡一笑:“你说呢?” 柳若言恍然:“你这是要收服他们的心……” 左长乐将下颚在她发顶蹭了蹭,柳若言身上的气息总是让他分外安心。 “那个人物其实我早就想会一会了……” 柳若言奇道:“他究竟是谁?” 左长乐低声在她耳边道:“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 顿了顿,左长乐装作无意道:“朱明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便是地下交易区的二掌柜。” 柳若言一怔,随即噗嗤一笑,“原来如此……” 左长乐微微一笑:“若是那人不愿意,我们就将朱明绑架了去要挟,好不好?” 柳若言含笑点头。 内河城外的密林里,朱明从另一条入口潜入地下。 今日的地下交易依然十分热闹。 朱明叫来周莫。 周莫有些奇怪,朱明从来不亲自来,他亲自来那定然是要出了什么大事。 “营帐、支木、厨具,军需日用这些东西,咱们这里有多少存货?”朱明正色道。 周莫一凛,小心问道:“二掌柜,你想要多少?” 朱明神色淡定,气定神闲的说出口:“约莫五万士兵的用量。” 周莫立刻拿起手边的算盘正要算。 朱明拦住了他:“方才我已经算过了,一个营帐住十人,最少也要五千个。剩下的东西零零碎碎加起来,若是能做成这笔生意,咱们虽然并非大赚,却能卖得一个人情。” 周莫神色却不好了,颤声道:“二掌柜,你这是要卖给谁?” 第618章 赌定,遇旧 “北狄洛南王。”朱明淡淡开口。 周莫皱眉,声音不抖了,人也不慌了,立刻拿出算盘开始盘算。 好半响,周莫严肃的抬起头道:“二掌柜,此事,务必要让大掌柜知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最重要的是,这也许会令古武的将领起疑。” 朱明不耐烦道:“这些我自然是考量过的,只是他踪影比我还飘忽,又岂能这么快找到他?他不在,难道我还不能做一回主么?” 周莫倒也不慌不忙,很是郑重的对着朱明行了一礼:“只要二掌柜肯承担此事的后果,周莫自然无所不从。” 朱明顿了一下,忽然长出一口气:“行罢,你让我再想一下。” 周莫一颗心提起来,嘴上却道:“二掌柜请便。” 朱明来来回回在周莫面前踱着步子。 在他脑海里一时闪过左长乐胸有成竹的举止,又一时闪过柳若言望向左长乐担忧又不愿让对方发现的眼神。 朱明很是烦躁的想着,柳若言都已经嫁人了。他这身为朋友又是送船又是跟着跑前跑后。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吧? 眼下,他还要为了柳若言去冒这么大的一个风险? 他这是犯贱呢?他图啥? 方才周莫一番盘算,算得是左长乐日后的地位和权势。 周莫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根本就是不看好左长乐的。 也是啊,一个连军营大帐都得自掏腰包出来采购,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的王爷,能有什么前途? 哦不,不对!朱明冷静了一下,他这么说就是在否认柳若言的眼光。 且不说柳若言的眼光好与不好。 便说左长乐这个人,放在一年前,谁能想到他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居然是个皇子。 谁又能想到他居然认回北狄王庭之后自请带兵驻扎边关。 朱明一念及此总觉得左长乐没那么简单! 那边周莫见朱明一个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道:“二掌柜?您想好了么?” 朱明回过神来,沉下心,下定了决心。 他朱家为何能屹立百年经商不倒,绝不仅是因为有钱,钱生钱。 还是因为他们懂得判断局势,依附强者生存。 就像他救了柳若言之后,便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女子绝对非同一般。 能护住柳若言的男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左长乐虽然现下看起来势弱,但焉知日后如何呢? 而且现下古武与北狄两国国力几乎相当,但却各有内弱。 古武新皇登基,并未能一统朝堂。 北狄眼看着将要大乱,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得到财加持力便能胜出一筹。 若他支持左长乐呢? 朱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快得漏了一拍。 那边周莫又催促了一遍。 朱明忽然清醒过来,他转过身面向周莫,以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对周莫道:“立刻准备调集,此事引起的一切后果均由我承担。若是我不行,难道我朱家便不行了么?” 周莫一凛,朱明这是拿朱家作保。 周莫顶着压力拿出笔墨纸砚:“既然如此,还请二掌柜将事情经过系数写下,我好呈给大掌柜知晓。” 朱明胸腔腾起一阵怒火,挥袖扫落了笔墨纸砚,“我会亲自向他解释。我说了,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还磨蹭什么?” 周莫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随即很快的掩饰下去,低声道:“是。” 他正要走,朱明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半个时辰内,要一切准备完毕开拔送往指定地点。” 周莫咬着牙,只觉得压力极大,“是!” 这边,朱明又岂能看不出来周莫的压力与不忿。 只是,他自小生活在经商世家中,知道在做决定时断断不能优柔寡断! 有时需要力排众议。 朱明想出去找柳若言,他这次做出这样的决定或多或少都是因了她,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谁料想,他才迈出一步,腿就是一软。 是了,其实他也是怕的。 尤其这次还将朱家绑了上来! 内河城中,最好的酒楼上,左长乐携着柳若言缓缓踱步而来。 二人刚上了二楼便有季礼常的人上来引荐。 到了雅间内,却不想内里满是一副风花雪月的景象。 六个衣衫秀眉飘逸的女子各自坐在内间。而一个青衣男子一副酒醉的狂态正靠在一名女子肩头。 见到这副景象,柳若言下意识便觉不喜,连那边的人看也未看便径直坐到了一边。 左长乐自知柳若言心思,淡淡一笑,便朝着那青衣男子走去。 柳若言在坐下,就看到有两个莺莺燕燕的女子扭动着腰身便朝着左长乐走去。 登时,柳若言一颗心便提了上来。 她不甘的咬住了唇。 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离开了左长乐的身边。 左长乐就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在离那青衣男子尚有几步之距的时候猛然一转身坐在了一侧桌前。 那两名女子扑了个空,神情有些忿忿。 忽然那两个女子朝着柳若言望了过来。 这一望之下忽然愣住了。 柳若言自知她们在看她,便低下头装作喝茶,并不想理会。 谁知,这两个女子竟朝着她走了过来。 “姑娘?你就是上次被我家公子从海里救上来的女子吧?你还记得我们?” 柳若言一顿重新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六名女子。 隐约的似有点印象。 她迟疑着点点头。 这一点头,倒像是给这六名女子释放了什么不良的讯号一般。 这六人纷纷起身围到柳若言身旁问东问西。 “没想到,还能再见啊?我听说我家公子不是还去找你了吗?怎么你这次却不是跟他一起?” “瞧你头上发髻盘起,难道你嫁人了?是嫁给我家公子?不对!没听说我家公子成亲啊!” “哎,你竟然嫁了旁人?这下公子可要伤透心了!” 柳若言被这些莺莺燕燕的快人快语整得头脑有些发蒙,反应半天才想起,她家公子就是朱明。 柳若言彻底想起来了,她带上笑,将这六名女子一一看过来,低声询问道:“好久不见,各位姐姐近来可好?” 第619章 谈定,他有些眼熟 “好好好,我们都很好。其实我们还要多谢你!” “对对对,我们一直都想再见你一面向你道谢。” 七嘴八舌的话说声响在柳若言耳边。 柳若言不觉有些头晕,她问道:“谢我做什么?” 这时一名蓝衣女子走出来:“你忘了么?当时我家公子请你教导我们如何媚而不俗。便是那一次,公子带着我们谈成了很大一笔生意,打那以后,我们姐妹的身价暴涨。有几个姐妹也因此相看了好人家嫁人去了。” 柳若言一顿,不想她当日的随手一举竟有这样的造化。 “是姐姐们有福气。” 而后这些女子热情的抓起柳若言的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什么“你的手真是柔软,你相公想必很是喜爱吧?” 什么“妹妹,懂得多,自然过得比我们好,我们真是羡慕妹妹。” 又什么“妹妹既然成了婚,那自然懂得房中术了,改天咱们好好切磋切磋。” 那边左长乐一直镇定的分神在柳若言身上,听到这些话,不由得面色就是一沉,正要发作。 那个一直躺在榻上的青衣男子忽然开口了,这一张口就是七分醉意:“你啊,倒是娶了一位美人。” 左长乐一听此人终于开口说话,当即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势又回到了他身上。 左长乐淡笑道:“你方才又没有看她一眼,又怎么知道她是个美人?” 青衣男子带着醉意笑了:“这美人啊,只要一出现我便能知道。你瞧见我这六个婢女了吗?” 左长乐不动声色淡淡道:“哦?这样的六位美人竟然只是你的婢女?” 那青衣男子面上浮现得意的笑:“我这样的六个婢女也只是旁人送的。就是那个家中世代经商姓朱的小子。” 左长乐哦了一声,道:“朱明。” 青衣男子点头:“对对对!就是他。谁知今天一听啊才明白,原来我这六个婢女是学了旁人的。哎……可惜可惜……” 左长乐淡淡一笑:“美人本是天成,旁人能学到一星半点已经是难得。” 那青衣男子咂摸了一下,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在朝着我炫耀呢?” 说完,青衣男子又喝下一口酒。 左长乐回以一笑:“不,在下是羡慕阁下有六名美婢。” 青衣男子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酒壶,这才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过来坐正了,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左长乐。 两人这么一随对视。 左长乐淡淡道:“你喝醉了。” 青衣男子醉眼惺忪的反驳:“没有!你说你是不是洛南王?是不是来寻我为你搜集军资的?” 左长乐微微颔首:“不错。” 青衣男子定了定神开口道:“我当然可以答应你。北狄王我看他撑不了多久了。至于这王位落到谁手上,就看谁的手底下更快。尚宫渊已经断了一臂,且此人先前就有些暴戾,受此刺激只怕更是性情大变。投靠不得投靠不得!” 左长乐斟了酒,举杯:“快人快语!佩服。” 不想,他正要先行喝下这杯酒,青衣男子便伸手准确的搭在了左长乐手腕上阻止了他。 “我话还未说完。” “你可知,若是今次我答应你地下交易区拿出这些军需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便会想了,原来这处地下交易区里竟然藏了这么大的物资,那么是不是要归位己用呢?” “洛南王,我所面临的这些困境,你可替我考虑过?” 青衣男子显然是早有考量,此刻就是醉态也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到了此时,左长乐方才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正是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了。 季礼常传信给他让他来见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据说此人神秘的很,这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不超过五人。 方才一进门见此人有些放荡形骸,左长乐对此人第一印象便是留了几分质疑的。 现下才相信了。 左长乐不慌不忙,取了两个茶杯,往两个茶杯里均倒入了一样高低的酒。 那青衣男子皱着眉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两个茶杯。 抬起头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喝掉其中一杯,将空杯子推到他面前。 “这就是阁下的军资。” 青衣男子愣着点点头:“我知道,被你吞了嘛。另一杯是什么意思?” 左长乐偏不将话说明白只留了两个字:“平衡。” 顿了顿,左长乐道:“此次,地下交易区的损失,皆算在我头上,今日我便给你打上一张白条。” 损失?平衡? 青衣男子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了。 左长乐这是要他将同样数量的军资想办法给古武送去。 这样以达到两边皆不得罪的目的。 青衣男子冷笑:“你这是让我做墙头草,两边倒?” 左长乐淡笑:“你们不就是这样生存的么?” 青衣男子一噎,仔细想想觉得好像也是。 罢了罢了! 他盯住了左长乐:“你方才说要给我打白条?你要是跑了怎么办?你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左长乐微微一笑:“不出一年,我便能将这笔钱连本带利还给你。” 青衣男子呵呵一笑,不信:“你拿什么还?” 左长乐哦了一声低声道:“我的大营就驻扎在北狄以南,瑞阳以北,临近海域……” 青衣男子眼中冒出火热的光:“原来你是要做海上的生意!好!那古武的损失就算我提前投资了!” 左长乐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便道:“既然你我说定,那今日便留个名号,以后好联络。” 青衣男子摆摆手:“我从不给人留名字。” 左长乐好脾气道:“那日后我该如何联络你?” 青衣男子想了想道:“你日后可跟朱明联络。我会将踪迹告知他。” 左长乐点点头。 两人又连着喝了几杯,左长乐当真写下了一张没有金额的白条。 青衣男子很是满意,他离了座位又躺回了榻上。 那六名婢女扔下柳若言围上来服侍那青衣男子。 左长乐过来低声道:“走吧。” 柳若言却将视线落在那青衣男子身上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 第620章 三叔,白的下落 眼熟? 左长乐一顿,目光落在柳若言面上,见她面上神色不似作伪。 便又朝着那青衣男子看去。 方才商谈之间,左长乐并未将对方的样貌放在心上。只粗粗一看,大约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美男子。 此刻仔细看去却觉得对方眉眼之间与柳若言有那么几分相似。 怪不得竟是有些眼熟了。 左长乐不动声色的又坐下,只等着柳若言。 柳若言收回视线,站起身便朝着那青衣男子走去。 还未走到跟前,便有貌美的婢女拦下了。 “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既然事情商议完了,还不赶紧走?” 柳若言微微福身,却是朝着那青衣男子,淡淡开口:“我姓甚名谁只怕早已传遍天下,三叔难道当真不知洛南王妃便是柳若言?” 那青衣男子微微合着眼,伸手示意,一旁的婢女便上去给他松肩捶腿。 半响才听得他缓缓开口:“你是柳若言啊,我知道你的名字,那又如何呢?你是柳家的人,我却早已经不是。” 柳若言点点头:“三叔说得有道理。只是,便是柳家亏欠了三叔一家,我爹却从未亏欠过三叔。还望三叔清楚明白。” 说罢,柳若言转身便走,左长乐抬眼看去,只见那青衣男子犹似毫无所觉一般,只觉万分有趣。 两人出了这处酒楼,一同漫步在街道上。 柳若言低声将此事的缘由娓娓道来。 “在我五岁的时候,三叔一家就离开了。我长大后问过娘,娘只说是,三叔不愿遵从老夫人的意愿去娶一房名门淑女,反而跟身边一个婢女有了首尾。三叔不愿意抛弃他们母子,便扬言要分家离开柳家。” “后来我听爹提起过,他给三叔曾偷偷送过几次银子。三叔颇有经商的才干,后来看准了几次机会将生意做起来,便举家离开了京都。” “三叔离开之后,还按时每年往家中送一笔银子。老夫人曾多次想将三叔找回来,帮衬家里。可三叔的消息不断,人就是躲着不见。” 说到这里,柳若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好笑道:“三叔这性情说起来也怪,人躲着不让找到,还偏偏总算往家里送银子,将老夫人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左长乐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三叔倒是个有意思的。” 柳若言低笑道:“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境况下见到三叔。” 左长乐顿了一下,看了柳若言一眼,“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自出现以来,便从未有人见过他身边有妻儿。那六名美婢也只是随之伺候并未被他收入房中。” 柳若言一怔,随之叹气:“想必三叔亦是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左长乐见不得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揽着她,低声道:“你莫想那么多,若是你当真担心,咱们派人多多留意一下便好了。望和术呢,你大可以叫他二人前去查看。” 左长乐话音刚落,术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王妃?可是有事要寻我二人?” 柳若言被吓了一跳。 她回头之后,面上的尴尬之色,令术好一阵恍惚。 他穿了一身常服,此刻距离柳若言不过几步之遥。 柳若言镇定下来,问道:“你一直都是这般贴身保护?” 术点点头,他也不傻,也不是此时才察觉不妥。 术的眼睛亮亮的,甚至眼里还有一丝隐秘的恶作剧般的痛快感。 哪里想到,预想中,柳若言大发雷霆或是冷言冷语的场面并未到来。 只见柳若言温温一笑:“辛苦了。” 便回身同左长乐携手而去。 倒是左长乐回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术将跟随的任务交给了手下,自己有些垂头丧气的回了他与望落脚的地方。 一间不起眼的屋宇就在挨挨挤挤的街道上。 望正坐在桌边喝茶,见术进来,随手就将面上的黑面巾蒙上。 术未察觉,一屁股坐下。 望奇道:“怎么了?” 术喃喃低语:“她居然能没有发火?” 术将他故意现身,让柳若言知晓他是随身保护,极有可能连她与洛南王私密的话语都听到的经过讲了一遍。 望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你为何要故意现身?你想惹得王妃不快?” 术点点头:“这一阵子,跟着洛南王妃,咱们也没做成几件事。而且她毕竟是女子,不像原先与司侍大人一般,无论何时都能与咱们商谈。她又成了婚,你我还要顾及洛南王的态度。你不觉得很憋屈么?” 望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种怜悯来。 “你忘了你的心愿了?” 术一怔。 望接着道:“现如今跟着洛南王妃,一来你我可受到洛南王的庇护,二来,其实你我是可以慢慢的放下了。” 术沉默半响道:“这就是你想通了的事?” 望点点头,“这天下的人有谁是不受人庇护的?诸如百姓子民皆由王君庇护他们安居乐业。你我从前受司侍大人庇护,为他做事以求生存。但现在……” 术眼中闪烁着思索,接过话道:“现下你我虽然是在王妃手下,但在北狄下一个有能力庇护百姓的便是……洛南王。” 望点点头,“所以无需介意王妃是女儿身。她与洛南王既然成为了夫妻,夫妻一体,为她做事自然也是为洛南王做事。她有自己的习惯,自然你我也应该重新尊重她,适应她的方式。” “术,别再想着司侍大人了。他……已经去了。” 术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道:“白的下落你打听到了吗?” 望摇头:“他跟咱们共事许久,你我有什么样的手段他难道能不清楚么?他将自己隐藏的很深,只怕是等着合适的时机出现!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这只有等他出现才能明白。” 术有些不解,“当初白说,他不愿做洛南王手中的刀,不愿与北狄王族有任何牵扯。他一个杀手,难道想自立不成?” 望眼神深邃:“他与你我不同,他手上的血染得太多。如果没有一个强者做他的靠山,他只怕会活不下去。显然,他并不觉得洛南王是他心目中的强者。” “且走着瞧罢,这世道的纷乱才真正开始。” 第621章 达达尔出得难题 柳若言随着左长乐在街上四处转了转。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好几拨人来禀告不同的事宜。 “王爷,内河城中有人大批采购军资,属下查明,是达达尔将军的人。” “王爷,一刻钟前,从地下交易区里出来十几人,分别潜入城中古武还有密林深处,此刻还未查清这十几人究竟要作何。” “王爷,地下交易区的周莫掌柜放出了一份飞鸽传书。” “王爷,达达尔将军派人来催问您何时回去。” 一连几人的消息,交织成一幅密不透风的网。 光是听着便觉得喘不过气。 柳若言望向左长乐。 左长乐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道:“走吧,达达尔既然等急了,那便去会会他。” 两人随之回到达达尔的大营中。 达达尔正在跟莫罕迪秋说着什么,见左长乐进来随即住了口。 莫罕迪秋眼里闪过一丝亮色的光芒随即深深的隐藏了下去。 达达尔命人搬来座椅摆在下首。 左长乐扫了那位置一眼,淡淡一笑,开口道:“将军客气了,此次本王来,是来将四万士兵带走。特来知会将军一声。” 说着,左长乐转身便跟着柳若言出去了。 左长乐来了又走,达达尔眼里闪过讥讽。 莫罕迪秋忍不住道:“阿罕!” 达达尔冷笑道:“走,咱们也跟去瞧瞧。” 先前离开之时,因着左长乐的话,柳若言心中早有准备,谁知此刻在练兵场上见到那四万士兵时还是大吃一惊。 只因这四万士兵竟然分成了两方,拔刀相向!而且两方人手里已经见了血,有人受伤了! 柳若言禁不住胸中升起怒意,达达尔,他怎么敢! 左长乐目色中亦是溢满了凝重,他大步走进练兵场,忽而身形快如闪电,出现在最正中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面前。 劈手便夺下了他二人手中的军刀! “住,手!”左长乐沉声喝道。 那两人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倒是没再敢动手。 左长乐环视一圈,一方约有一万人数,另一方约有三万。 他自然的将目光落在人数少的一方、 忽而在这一方人群里看到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正是之前达达尔从降兵败将罪臣里暂时借调给他用的一千士兵。 左长乐仔细看去,只见这一方受伤的多是那一千多士兵里的熟面孔。 而站在这一千士兵身旁的其余近两万士兵有些是看好戏的神色,有些是忿忿不平的模样,还有些满是漠不关心的模样。 左长乐心下了然。 先前,他离开军营之时,便是猜到了达达尔必然不会这般顺畅的将人交出来。 达达尔移交兵权之时,他还未察觉。 现下看到那一千士兵心下已了然。 这诺大的军营里必然有降兵败将与罪臣之人。 只怕达达尔就将那些本就心怀怨恨不是诚心归顺之人尽数分给了他。 单看那一千士兵,平日里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只怕其余的人也是同样待遇。 左长乐一念及此,又仔细将面前这一方的人马看清楚。 果然这近一万的人数里几乎有一半人身上并无铠甲且穿着草鞋。 先前移交兵权之时,人数众多。这些人混在人群,远不及现下这样清楚。 “为何争执?”左长乐问道。 立刻便有先前跟着左长乐去城中的士兵站出来激动回道:“王爷!求王爷为我等做主!” “王爷!我等不过是小国的残兵败将,投降只为能活着,却不想活得却是猪狗不如!” “平日里做些粗活便罢了!我等本就不是北狄人士,被人排斥自是应当,可今日,我等被达达尔将军分给王爷,王爷先前对待那一千士兵的好,我等是看在眼里的。” “不过说了几句要效忠王爷的话,却被他们嘲讽!说我等不自量力!还说王爷根本不会将我等看成是人!” “我们不服,只说王爷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打了起来!还……见了血……” 左长乐眼中浮现凝重。 他并未急着答话,而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万北狄士兵。 不同于降兵罪臣这一方的激动愤慨,这三万士兵就显得平静多了。 左长乐甚至在有的士兵脸上看到了隐隐的试探。 这三万北狄士兵现下只怕也在等着左长乐的认同。 若是左长乐现在为了这一万降兵罪臣怒斥了他们,他们人数众多,一旦与左长乐离心,日后还怎么御下? 若是左长乐站在这三万士兵这一边,对这一万降兵罪臣不管不顾,却是要寒了人心了! 先前,左长乐好不容易在那一千士兵心中积攒起来的那一点人气便要被尽数消磨殆尽。 左长乐嘴角轻轻一勾,原来达达尔在这里等着他。 就在这时,柳若言快步走进来,低声道:“达达尔过来了。” 左长乐伸手将柳若言揽住,两人朝着练兵场的入口处看去。 果然就见到达达尔正带着笑意走了进来,莫罕迪秋便跟在他身后。 “王爷,怎么耽搁了这么多时间?本将生怕王爷出了什么岔子!特意赶来相助!” 柳若言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将军原来是这样热心的人。王爷已经与将军提过,新建军营手中缺少物资,将军嘴上爱莫能助,转头却将内河城内的军资一扫而空,这是一分活路都不想给我们王爷留吧?” 达达尔面色一沉,他骇人的气势散发出来:“王妃说得这是什么话!是在说本将针对王爷吗!” 柳若言被这气势一迫,不由自主剧烈的喘气。 左长乐轻轻在她背后一拂,柳若言顿觉内息平和。 冷静下来的柳若言,也知道方才自己冲动了。 遂不再言语。 达达尔眼中闪过惊诧,洛南王好厉害。 左长乐安抚了柳若言,却是连达达尔看也未看,转身便踏上了高台。 他一人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面对数万的士兵竟是一分胆怯也无。 左长乐冷冷沉声道:“今日,你们既然移交给了本王,成为本王的人,本王不管你们先前听从谁的号令,这日后都要按照本王的规矩行事!” 底下达达尔朝着身旁士兵使了一个眼色。 左长乐话音方落,便有士兵高声道:“王爷!今日的事,你是打算包庇这些降兵罪臣么!” 第62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长乐站在高台之上,将台下情形尽收入眼底。 他冷冷道:“你站出来。” 那士兵一惊,然而,他怎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表现机会,当下大声讽刺道:“王爷为何独独要我一人站出来?莫非被小人说中了?” 那士兵嘴上这般说,行动上却不敢怠慢。当真站了出来。 左长乐环视一圈,朗声道:“你们还有哪些人也是做如此想的?都站出来,一次性让本王看清楚。” 说话间,就有好些士兵朝着达达尔看去。 那些士兵眼中无不流露着渴望回归达达尔麾下的眼神。 一举一动仍旧以达达尔为先。 达达尔露出讥讽的笑。 左长乐却在这时淡淡开口道:“怕什么?不服气的,想离开的都站出来。尽可以重新投回达达尔将军麾下,本王不会阻拦。毕竟,本王要的是忠心于王庭的士兵。” 这话一出,当真有人又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 柳若言看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险之又险。 左长乐无疑就是在兵行险着。 这么一等,两方的队伍便是一阵骚动。 最后走出去的挨挨挤挤约有几千人。 除却降兵罪民那一方几乎无人走出,另一方里剩下的人中还有好些面现犹豫之色,分明就是摇摆不定。 左长乐轻轻嗤笑一声,随即开口:“便是你们这些走出来的人觉得是本王在包庇?” 话音落,那些人一见情形如此,已经站了出来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头,便此起彼伏的卖力嚷嚷:“王爷你不辨是非!明明是这些降兵罪民心怀不满,平日里就诸多借口不听号令。现下不过说了几句,他们便动起手来了!长此以往,若是有压制不住的一天,只怕这些人就要造反了!” “对!这些人就是心怀不满,早就想着寻机会在军营生事!王爷你今天若是不给一个交代,便会让我们弟兄们寒心!” “真不知,王上怎会答应将四万的兵力分给洛南王!洛南王根本就没有带过兵嘛!他懂不懂怎么管这些降兵罪民!” “……” 底下七嘴八舌开始了争论。 而这些正是达达尔想看到的。 达达尔心里舒畅至极,他脸上挂着关切的假笑道:“王爷,您大约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在军营里,便是我多年带兵,也并非总是压制着他们,有时也需尊重他们私下里形成的行为方式。就好比这些降兵,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杀过几个北狄的同袍的,他们归降了便能了却这些恩怨么?” “再说那些罪民,哪一个不是犯了事,令王上震怒才发配到军营里做着最下等的活计的。” “王爷,您想按照您的规矩行事,但本将却认为王爷该先听听这些士兵自己的意见最好。” 达达尔一番话说出来,便是柳若言都觉得话语里却是有几分道理。 那些降兵来自不同的小国,各国各地风俗生活皆是不同。 要说到诚心归顺,谈何容易? 再说那些罪民,北狄的士兵在边关忍受清苦,他们却在后方生事,自然也在北狄士兵埋怨的范围之内。 今日的事,虽然北狄士兵有刻意侮辱之嫌。 但这可说是一道永远难以消除的裂痕。 柳若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左长乐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才能令两方都满意? 就在练兵场上个人各面各有各的心思之时。 左长乐的声音稳稳响起:“本王说了,从今日接手你们开始便自有规矩,且你们需遵从本王的规矩。今日之事,你们两方皆有过错!凡涉事之人皆军棍二十!以儆效尤!” 顿了顿,左长乐回以讥讽道:“什么降兵罪民,在本王眼里,凡是本王手下,在今日闹事给本王添堵的就是有错!” 柳若言眼前一亮,几乎要叫一声好。 左长乐没有去刻意强调两方之人那本就无法调和的矛盾,只是说了闹事者皆要受到处罚。 从制止闹事者的这个角度看来,十分的合情合理。 先前两方那几个带头打起来的人大约都是没想到左长乐会这般的一个态度。 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达达尔慢慢的沉下了脸。 柳若言将目光在两方人上来回巡视,忽而发现一个问题。 谁去执行左长乐的命令? 底下的士兵果然半天都没动静。 左长乐微微眯着眼,将目光落在了先前认识的那一千降兵罪民上。 “本王要惩罚闹事之人,需要有人承担起军中执法之职。谁愿出列?” 降兵这一方的人亦是不傻,立刻便有人站出来取来军棍。 北狄士兵一方纷纷变了脸色,面上都浮现起屈辱愤慨之色。 却不想就在此时,左长乐随手指了指北狄士兵一方:“你们也出来几人。” 北狄士兵这边呼啦啦站出来降兵那边多一倍的人数。 一共二十三人。 左长乐将那二十三人上下一打量,淡淡开口:“打。” 这二十三人互相对望一眼,而后竟是极有默契的走向了对方阵营的闹事之人。 两方都不愿意对自己阵营的人下手。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叫喊过后,两边住了手。 彼此互相看过去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莫名的恨意,但一想到自己也将对方狠狠按住痛打了一顿。 便又觉得十分舒爽,两方人马的心情便是这般诡异的仇视又舒爽着。 左长乐将这股变化看在眼中,忽然开口道:“列队!大军一炷香之后立刻开拔前往新的军营!” 底下安静了有那么一瞬的功夫。 忽而又骚乱起来。 “新的军营?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快?” “没听洛南王先前有动静啊?” “呵呵,早上将军移交兵权的时候我便开始担心,这洛南王该不会要我们亲自动手去修建大营吧!” …… 而此时先前就站出来的想重新回到达达尔麾下的北狄士兵更是卖力的吆喝起来:“你们难道偶都不知道的么?洛南王连一顶营帐都买不到,他现下叫咱们去新的军营,多半咱们得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想当初,达达尔将军可是为了咱们这些士兵先行督建大营一个月才招兵买马!至今都不曾亏待过咱们哪!” 第623章 忠于我,别有心思 底下的士兵面面相觑互相彼此热烈的交换着自己所知道的讯息。 忽然,高台上左长乐淡声道:“还有半炷香。” 这几个字一出,霎时间底下一片安静。 北狄士兵均朝着左长乐看去,将他来回上下打量着。 仿佛高台上的左长乐只要微微一退却,他们便要闹起来。 然而左长乐半步不退,他只是冷冷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半炷香的时间。” 底下有士兵动摇了,朝着达达尔看去。 却没想到,达达尔面上一派平静,半点要出声的意思都没有。 莫罕迪秋面上倒是有些急切,她终于忍不住道:“你们都看着我爹做什么?王上的命令,调拨兵力给予洛南王,谁敢违抗?” 是啊,洛南王可是拿着圣谕呢。 有好些士兵渐渐反应过来。 达达尔根本就不可能保下他们所有人。 柳若言眼见得情势如此,心下生了一个主意,走到达达尔面前,微微一福身。 “将军今日帐中的军务不繁忙么?若是不忙还请随王爷和大军前往王爷大营一道探视如何?” 达达尔深深看了柳若言一眼,道了一句好。 那边的北狄士兵见达达尔要随他们一道前去,当下心里又觉得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刻便在练兵场上列队。 只是这三万北狄士兵自成一队列,根本不管剩下的那些降兵罪民。 在左长乐不发一语的威迫下,那些降兵罪民自是不敢造次,便跟在后面排成队列。 自此,左长乐这四万兵力的大军总算是归集至一处。 达达尔没有再出声,眼看着这四万大军在左长乐的号令下,开拔浩浩荡荡出营离开。 柳若言与左长乐并骑一马,就行在最前方。 达达尔与莫罕迪秋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面。 趁着与大军有些距离,莫罕迪秋低声问道:“阿罕,为何你要答应那洛南王妃同去新军大营?她自知那些士兵未必肯听洛南王号令,邀请阿罕同去便是为了震慑那些士兵。哼,阿罕您何必给她这个面子?” 莫罕迪秋此时心态颇有些古怪,她一方面对左长乐抱有好感,另一方面却不能忍受柳若言全心全意为左长乐打算。 达达尔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我不该去吗?” 莫罕迪秋重重点头:“咱们今日过去是为了看洛南王笑话的,怎么到了后来却要跟着同去反而是在帮他?若是被人看出来,当真丢人!” 达达尔哈哈大笑:“好孩子,你忘了么?咱们要看洛南王丢脸的事可不只是这一件。” 顿了顿,达达尔道:“王上的命令,这兵力必然要给他,可是他自己无法掌控闹出事端便跟咱们无关了。” “他方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无功无过,那两方的士兵也未必服气。现下若是因新军大营之事再生事端,且看他如何处置。” 莫罕迪秋想了想问道:“阿罕,你确定洛南王无法在内河城或是古武采买到任何的军需吗?” 达达尔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仿佛已然能够确定,左长乐此番根本就不能翻身。 莫罕迪秋心情有些复杂,“恭喜阿罕,定然不日就能将兵权收回。” 大军行的很快,柳若言坐在左长乐身前,看着四周景色向身后流动,忽然低声道:“放我下去。你与我一起,共同步行。” 左长乐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 柳若言一本正经道:“你若是想真心收服他们就要以身作则,令他们觉得你是一名真正的将领,想必他们便会追随了。” 左长乐轻轻摇头,头发在柳若言耳畔微微晃动:“那是日后的事。而现下的他们还不配。” 柳若言眼里闪过讶异。 左长乐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你还未看出么,仍有许多人想着回到达达尔麾下。若不是他们本就知道这是王上的命令,再加上,你将达达尔一并请来。只怕他们根本不会跟上来,还要闹上一场。” 柳若言点点头,恍然道:“你要筛除那些忠诚于北狄的人?” 左长乐伸手在她腰上软肉上一拂。 柳若言没想到在这等境遇下竟然被他赤裸裸调戏,不禁恼羞:“你……” 左长乐却在此时正了脸色一本正经道:“你方才说错了,我要筛出那些忠诚于我的人……否则,你以为我耗费这般大的力气是为的什么?” “若是想要压制达达尔,搬出王上便行了。大不了,我这新军大营延后再建,自请王庭拨款拨物。可我并没有这么做,而王上亦是同样默认了。” 柳若言倒吸一口凉气。 左长乐趁她分神又是在她腰间一捏。 柳若言再次被打断,气恼得她恨不得提起拳头跟他拼上一拼。 左长乐按住她的手腕,将她自背后拥入怀里。 旁若无人。 左长乐身后全速前行的大军靠前的北狄士兵几乎将左长乐与柳若言之间的小动作尽皆收入眼底。 除了有些觉得这洛南王有些多情之外,便是觉得有些隐隐的愤怒。 方才左长乐确实是展现了一个为上者的威压,可他却并没带过兵啊!根本就是视军中规矩如无物! 大军前面的士兵便是在这样的心绪中步行半个多时辰。 直到视野所及,看到一大片的密林,仔细听去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 就在密林之旁的大片空地之上,近百名工匠打扮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将手中的木材敲打成型。 已经约有两千多营帐的骨架搭好。 大军停下,最前面的北狄士兵有些吃惊,但随即便是一种不出所料。 洛南王便是有本事叫来那般多的工匠干活,可是又从哪里得来营帐床褥等物? 柳若言忽而眼前一亮,立刻翻身下马,朝着那群工匠走去。 左长乐不明所以,跟着下马正要赶过去。 却不想此时达达尔跟莫罕迪秋赶了上来。 莫罕迪秋叫住了他。 “王爷!这里便是你新建的大营?有林有水果然是个好地方。” 左长乐并不想理会她。 这时达达尔走了过来,将面前正在热火朝天的景象细细一打量,随即微微笑道:“王爷好财力,但不知这营帐棉被等物何时能到?” 第624章 情敌朱明,抢了谁的? 左长乐停下脚步。 而柳若言已经在一个工匠面前停了下来,正跟对方说着什么。 左长乐转身面向达达尔面无表情道:“快了。” 达达尔脸上的笑意根本停不下来。 “那就好,否则此处靠水,若是天气返潮,今晚这些士兵若是露天而宿的话,只怕明日起来便会身体不适。” 说到这里,达达尔叹了口气。 “王爷,可千万不要落下苛待士兵的名声,咱们为将的就怕有人在王庭之中胡言乱语。” 左长乐淡淡应了一声,“将军之言甚是有理。” 达达尔微微笑着跟莫罕迪秋到一边休息去了。 父女二人均是心情愉悦。 而左长乐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景象之后,挥手召来在场中监督的人。 “你们主子呢?”左长乐问得是季礼常。 这人挠挠头,有点迷惑:“方才主子还在这里,不过有人送了信来,他便急匆匆走了。” 就在这时,柳若言手里拿着一张纸笺走了过来。 “这上面的四个地点便是朱明派人送来的。方才我正是看到那个工匠身上竟有朱明的玉佩,才过去问问。” 左长乐伸手将纸拿过来,在纸上轻轻一拂淡淡开口道:“这纸上的墨很新,才干不久。朱明应当就在附近,他为什么不自己拿给你,偏要托人给你?” 柳若言也觉得奇怪:“是啊。” 左长乐说完便想起,柳若言应当还不知道朱明地下交易区二掌柜的身份。 可想了想,又隐去了已经涌到嘴边想要解释的话语。 而此时柳若言已然陷入了沉思:“三叔的动作真快,只是,他为什么要让朱明将东西送来?” 在那酒楼看到那几名美婢的时候,柳若言就已经知道朱明跟三叔是认识的。 也是,同样都是在外经商,人脉自然宽广,朱明能结识三叔还送婢女讨好三叔也不足为奇。 但此刻左长乐已然隐隐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静静看着柳若言,心中只想叹气。 柳若言还未发觉吧? 她不知朱明隐藏的身份,因此便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奇怪朱明为什么没自己亲自前来。 而左长乐却是知晓的,那此刻朱明用这样的方式将军需地点送来,很明显便是在避人耳目。 能避谁的呢? 自然是柳三的。 这说明朱明在柳三尚未答应之前便已经开始着手收集军需了。 他左长乐自问,朱明跟他没什么交情,不可能是因为惺惺相惜他。 那就是因为柳若言了。 即便不全是因为她,那至少柳若言也是此次事件中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感砝码。 左长乐面上云淡风轻的看不出来心思,手上将纸笺快速一收。 他意味深长的盯了柳若言一眼,转身便朝着来路走去。 跟随在他身旁隐匿的暗卫都不敢过于靠近。 左长乐当即便吩咐下去立即将东西运过来。 暗卫领命正要离去时。 左长乐忽然顿了顿,吩咐道:“今日我与王妃在内河城酒楼内见得那个人。现下应当还在内河城内。你们且分出一人去寻他,替本王跟他说一句,危机已解,多谢。” 暗卫记下吩咐,立刻便消失了大半人数。 左长乐望着内河城的方向,心下一片冷然。 朱明这个人情自然是要担的。 只是柳若言却不一定非要知道,而朱明也该懂得一些分寸。 一个小小教训,且看天意吧。 左长乐回身,遽然瞳孔一缩。 他立刻急速掠回柳若言身旁,双指用力钳向柳若言手边,再猛然一甩。 一条拇指粗的小蛇便被甩向一旁。 柳若言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左长乐面色不善,冷冷朝着四周喝道:“出来!” 这一幕被对面的莫罕迪秋和达达尔尽皆收入眼底。 四下无人,莫罕迪秋不禁有些奇怪,左长乐这是在跟谁说话? 莫罕迪秋身旁的达达尔却是脸色一沉,眉眼之间满是狐疑,只疑心是否左长乐正在对他示威。 远处的草丛晃了晃,一个少年钻了出来。 柳若言只觉对方异常眼熟,她猛然一顿,不可思议唤道:“你?小高?” 来人正是一路伴着左长乐从金陵上京都的小高。 小高笑嘻嘻的走进来将那条小蛇收起,“主子,你好狠心啊,将小高放在边关许久都未召见。要不是季老爷通知我,我还不知道您跟女主子来了呢。” 小高说话这副没正没经的模样,倒让人生不起来气。 左长乐板着脸道:“没让你去北狄,我自是有另外的安排给你。” 顿了顿,左长乐语气发寒:“她是谁,你难道不知?竟敢放蛇?” 左长乐发怒,小高是有些怕的,他不禁缩了缩脑袋,又挠了挠头:“主子,许久未见了,属下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左长乐眼中的怒意更深了些,“玩笑?” 这时,柳若言刻意靠着左长乐,低声道:“小高在这等关键时刻前来,必然是有要事的,你先问过他来意再说。且那条蛇,我刚才仔细看了一眼,该是无毒的。” 小高赶紧朝着左长乐拼命点头,他自小便与蛇群接触,本就不将其视为毒物,自然便忽略了正常人的感受。 左长乐怒意淡了些,问道:“季礼常通知你做什么?” 小高听出他语气里的松动,立刻高兴起来:“主子,自然是季老爷让我负责押送军需来。” 左长乐眉头一皱,这整个边关无论北狄也好古武也罢,可用的军需都在柳三手上,季礼常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待他细问,那边达达尔已经走了过来。 他将小高上下一打量,便对着左长乐道:“王爷手下奇人异士真多啊,只是这军需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本将瞧着,这处大营已初具规模,就差营帐与日用等物资。王爷可要快些催催手下啊,不然……本将怕那些士兵对王爷心怀不满……” 达达尔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挑拨,左长乐淡淡道:“急什么?小高。” 小高高高兴兴走到一旁吹了一声呼哨,就见呼啦一阵阵,忽然从草丛里钻出来许多人。 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营帐等重物。 小高献宝似的指挥着这些人将东西拿过去,而后回禀左长乐:“主子,我等知道主子定然能够解决营帐军需的困境,这些只是属下们想为主子分忧的一点心意。还请主子笑纳!” 左长乐将那堆东西一扫便看出约有五百份营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怕小高……是抢来的。 就是不知,他抢得是谁的…… 左长乐的目光在达达尔身上一顿随即很快便收回。 第625章 怎么可能! “只有这些了吗?”柳若言一边看着那边大营处的工匠将东西一一拆开搬运过去,一边随口问道。 小高迟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很快过去。 几乎整个大营已经初具形态。 而左长乐先前说过的东西始终没来。 达达尔微微一笑,冲着莫罕迪秋招手道:“走吧!该回去了。” 路过左长乐时,达达尔忽然道:“王爷财力惊人,不知是否有意向跟本将做一笔交易?” 左长乐面上波澜不惊,哦了一声,问道:“将军想跟本王做什么交易?” 达达尔眯起了眼:“本将听闻,王爷麾下的季礼常,便是连王上都极为看重,也曾时常单独召进宫中伴驾。只因此人极为懂得经营,便是他为王爷赚下了进入北狄的根基。” “王爷放心,本将对这等人才并无抢夺之心。只是想问王爷一句,本将手中正好有一批新采买的军需,不知这季大人可愿意采买?” 达达尔一双眸子闪烁着精光,看着左长乐,心里却是笃定左长乐必买。 他自是给左长乐留了三分颜面,只说是询问季礼常是否要采买,并未直接问左长乐。 左长乐故作不知,十分讶异道:“将军竟然如此慷慨,真是令本王十分感怀。不过……本王手下已采买了足够的军需,还要多谢将军美意。” 达达尔面色又是一沉。 左长乐竟然还是一口咬定不缺那些军需。 怎么可能? 这么久了都不见有东西运过来,左长乐定然是在说谎无疑,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又不敢声张。 达达尔此刻倒不急着走了,他语调里带了些冷意:“王爷当真不需要?” 左长乐微微一笑:“本王财力雄厚,已经办妥此事。” 达达尔呵呵笑了两声:“有时候,便是有钱都未必能如愿。既然王爷三番两次拒绝本将,那本将也不再多言!” 说着达达尔便要迈步离开。 便在这时,一旁原地休憩的北狄士兵朝着达达尔的方向站了起来。 个个脸上露出了悲愤焦急之色。 “将军!” “将军!莫丢下我等!” 达达尔面上露出惋惜之色,什么话也没说,迈着步子便跟莫罕迪秋离开。 达达尔临走前面上那股惋惜悔痛的神色直教那些北狄士兵看得心酸不已。 “罢了……秋儿,等下我们回去,还是命参将将东西送来吧……” 达达尔忽然压低了声音对着莫罕迪秋道。 可莫罕迪秋却分明觉得,阿罕的声音虽低沉,却很是清晰。 距离阿罕不远的北狄士兵面上都是一震。 莫罕迪秋反应极快,急忙道:“可是爹爹!那些军需本是咱们采买过来要替换旧物的!王爷不愿意用财物交换,你就这般送出去?” 若说达达尔的声音低沉有力,那莫罕迪秋的声音便是又清又脆。 离得近些的人都听到了。 左长乐只是淡淡一笑,一旁的柳若言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将军,好大方。只是,你便不管你手下的九万士兵了吗?将军顾此不顾彼,若是传到王庭中去,只怕有心人会觉得将军这是在针对王爷!” 莫罕迪秋吃惊的叫道:“王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阿罕不忍心,一片好心好意,怎么到了王妃嘴里却是个玩忽职守要上报王庭的罪责了?王妃!你这样做,不顾大局不辨事理,是在给洛南王招惹是非!” 柳若言眼眸一沉,莫罕迪秋还真是军中的女子,一上来就给她扣了个不顾大局的帽子。 正待她出言反驳之时。 左长乐忽然上前一步将柳若言护在了怀里,冷漠至极对着莫罕迪秋道:“王妃说得极对。达达尔将军放着自己手下的兵将不管偏要来关心我麾下的士兵,知道的会说一声将军心慈,不知道只怕会觉得将军这是根本就不愿意放权。就不怕招来王上的猜疑么?” 莫罕迪秋听左长乐一字字一句句将柳若言所说的话又重复解释了一遍。 心里滋味莫名。 没想到左长乐并未停下来,却是朝着她看来。 莫罕迪秋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下次若本王再听到迪秋少主如此不假思索便出口伤人。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当年之事已过很久,你那丫鬟的家人,可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莫罕迪秋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待听清楚左长乐说了什么,心中又怒又羞。 其实当年她假扮男儿藏身军中端的是光明磊落,可是却不幸被小人攻讦。 她不得已才让丫鬟替她担了这污名。 那丫鬟的家人至今都不知晓她真正的死因。 她这么多年一直想办法暗中相助。 此刻听左长乐说起来,仿佛他竟是知晓里面的内情一般。 是了,左长乐并不是那些王庭里的人。 他有自己的手段。 莫罕迪秋只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惭。 可是等她打算抬头说上几句时,却发现,左长乐根本就没有再继续看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柳若言身上,非常的温柔。 柳若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有些失神的莫罕迪秋一眼,她虽然自己能够反击维护方才莫罕迪秋的话语。 但由左长乐说起来这意味又是不同。 便在这时,就听莫罕迪秋冷冷的语气响起:“方才是我未思索周到,王妃,对不起了。” 一旁达达尔见莫罕迪秋落了下风,出声唤道:“走。这里没什么看得了。玩忽职守的罪责轮不到本将,自有人承担。” 莫罕迪秋绷紧了双唇,跟在达达尔身后从左长乐与柳若言身前走过。 却不想左长乐忽然道:“慢着。” 达达尔心下不屑,脚步未停。 莫罕迪秋心绪却翻涌起来。 左长乐淡淡一句话从两人身后传来:“来了。” 来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令原本已不打算理会左长乐的达达尔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朝着眼前看去。 却果然,看到视野所及之处,渐渐出现了一大批的黑点。 那些黑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达达尔原本云淡风轻的脸渐渐凝重了。 若是他没有看错,出现在他视野前方的人,几乎个个都推着独轮车,而那些木车上,分明放着营帐与日用军需。 这也就罢了。 谁能想到,当那些人越靠越近,达达尔发现,这些人源源不断的出现,竟好似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般。 第626章 洛南王做到了,眼真红 达达尔的脚步几乎不能动弹分毫。 莫罕迪秋轻微的颤抖着,眼里有激动也有不可置信,她嘴上却喃喃道:“阿罕,他做到了。” 达达尔沉声道:“我看到了。” 莫罕迪秋低声道:“阿罕,我们走吧。” 达达尔伸手将她一挡:“不,留下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多军需?” 忽然达达尔一顿,道:“莫不是从古武边关处弄来的?” 达达尔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洛南王这就是在自掘坟墓了。 达达尔低声在莫罕迪秋耳边吩咐道:“你去办一件事,想办法通知古武边关将领,就说北狄的洛南王暗中大量采买了古武边关的军需。” “阿罕!”莫罕迪秋惊叫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是。” 达达尔冷眼旁观着左长乐的举动,心里隐约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 他吩咐给莫罕迪秋的这句话仅仅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可在这这北狄边关内河城内外,他便是这里的主子。 可以说他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因此达达尔自信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出错。 内河城内外的军需都被他一扫而空。 至于密林中的地下交易区里,那里倒是可能有,可一来洛南王不可能从地下交易区里获得认可采买到所有交易,便是洛南王真的做到了,地下交易区的规模在此,也不可能拿出五千份营帐等物。 绝不可能。 因此达达尔认为,洛南王此刻让手下送来的绝对是有量无质的赶工货,或者是以次充好的劣质品。 达达尔冷笑,他这一双眼睛早就练就得火眼金睛,不怕洛南王有手段,只怕洛南王不耍手段! 他要当众拆穿洛南王! 达达尔带着强大的自信,站在里不断涌过来的人人潮里。 一个又一个推着营帐军需的人再次经过达达尔。 达达尔听到洛南王淡淡对柳若言说道:“这些便是朱明那些纸条上所写的军需了。” 柳若言一眨不眨的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独轮推车。 心里默算着数量。 竟真的大约有五千份。 很快,场地上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先前那些闹着要离开的北狄士兵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人看着面前的壮观景象小声的交谈着。 “洛南王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倒也算得上令行禁止。” “虽不知他的领军才能是否能和达达尔将军相提并论,但至少现下,洛南王的魄力倒真是令人佩服!” “嘘!话可别说得太早,有件事你怕是还不知晓。达达尔将军未雨绸缪,提前采买今年军需备用,这内河城内外的东西都被将军采买一空,洛南王是哪里买来的?” “管他是哪里买的呢,咱们有的吃有的用便好了!” “你这愣头青啊!若洛南王的军需不是从咱们内河城的地界买的那便是从古武那里悄悄买来的,若是被古武的镇国将军知晓,你说他能罢休吗?” “天啊!总不会咱们刚跟着洛南王便要打上一战吧!” “军令如山,若是当真倒是因此事而有一战,你我能抗拒吗?” “为什么洛南王一定是从古武边关小镇采买?若他是从地下交易区采购而来呢?” 问话的人是个新人。 话音刚落,原本聚在一起私语探讨的几个北狄士兵登时停下了说话,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新兵。 “你也来了这么久了,你竟是不知道?” “达达尔将军一直想结交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可惜都没能如愿。你且说说,这洛南王才来了几天,就能有这么大的脸?” “哦,原来如此……” 士兵的探讨声并不小,不止是达达尔便是连左长乐也听到了。 达达尔便在此时,颇有些得意的走到那一堆军需前,随手拿起手下的一块布料,用力一扯,同时嘲讽的话便要出口:“让本将来看看洛南王运来的军需,呵呵,这手感,分明就是……咦?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达达尔用力的在手下的布料上搓了几下,这营帐的用料竟跟他在营中所用分毫未差! 他棱镜高下来,又往下翻了翻,竟是件件如此! 不,这不可能! 达达尔心中极为确信之事却在此时被推翻,他岂能甘心? 达达尔暗中运劲将这堆起来的营帐用力掀到一边,营帐散落一地。 达达尔这时忽然有些恨自己这双眼睛看得太清楚。 入目所及当真是件件都是绝好的用料。 达达尔沉着脸退后。 左长乐淡淡扫了达达尔一眼,挥手制止了一旁有些愤怒达达尔乱来的手下。 “达达尔将军也只是想看清楚罢了,不妨事,辛苦各位了,也不必再堆起,现下便分下去请匠人们做好吧。” “是!”那些运送东西的人中有一大半应声去了。 还剩下一小半的人,对洛南王的命令置若罔闻。 达达尔心下烦乱,但未失分寸,察觉异样,便朝着左长乐看来。 有人上前,对洛南王一拱手:“王爷,我家主人令我等相助,现下任务已然完成,我们便回去了。” 左长乐微微颔首:“替我多谢他,你们的二掌柜。” 为首的人一惊:“王爷……你,你知道了!” 左长乐淡淡道:“想知道这件事,又有何难。还请你们回去带句话。” 为首之人不敢怠慢,立刻道:“王爷吩咐。” 一旁达达尔有些吃惊。这又是洛南王的哪一股势力? “还请大掌柜不要为难他,他会擅自做主,完全是因为本王。还请给本王一个薄面。”左长乐道。 为首之人目光在柳若言身上一顿,随即道:“王爷放心,这话必然会带到。我家大掌柜还说了,日后若是王爷再有需求,可直接去地下交易区寻找周莫。” 左长乐正是要的这句承诺:“多谢。” 这一小撮人离开的很快。 达达尔震惊的看着不远处的左长乐,犹自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南王这真的是,真是从地下交易区买来的??? 而且,他还轻而易举的跟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攀上了交情? 达达尔的眼眶顿然充满了愤怒的红。 第627章 做嫁衣,耳鬓厮磨 他多方打听,费尽心血也只是跟周莫攀上交情,见背后大掌柜而不得。 现下,这洛南王,这般做,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尤其是……他竟然还假装不认识地下交易区的人! 可叹他还好心叫莫罕迪秋带他们一道去! 不…… 达达尔忽然想到一个最坏的可能,也许人家洛南王本就不认识地下交易区的人呢 他瞳孔一缩,那他岂不是给洛南王做了嫁衣! 这下,达达尔当真是内里要吐血了! 左长乐走过来,像是随意一般:“将军,若是不忙的话,不如随本王一同在此等候。天黑之前,本王麾下的士兵定然可以用上晚膳。” 达达尔冷冷道:“不必了。” 待达达尔转身走后,左长乐走到柳若言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角落,将两手放在她肩膀上,淡淡道:“此次的事情确实需要多感谢朱明,你怎么看?” 左长乐目光带着探究,柳若言岂能察觉不到。 但此时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朱明便是地下交易区的二掌柜的是不是!没想到我知道是最晚的,你为何不早点说?” “说什么?”左长乐不以为意:“你需要知道他的事吗?” 柳若言一愣,登时反应过来,原来左长乐是吃醋了。 她眉头轻皱,“我是与你说正事。你方才说我三叔会惩罚他?” “三叔?”左长乐淡笑道:“别急着认这个亲戚,你将他当成三叔,焉知他想不想认你。” 柳若言眉心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若言自从跟他成婚还甚少有生气的时刻。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左长乐淡淡道,说了一句无用但气人的废话。 柳若言别过脸:“他现下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不是旁人可随便攀附的,且我如今也并不需要去攀附谁。只是,我小时候,爹爹对三叔最好。三叔说过,无论日后如何他都是我三叔。” 左长乐的心情奇异的好起来。 她现下确实不需要去攀附谁,她身为洛南王妃自然就已经是很多人想主动攀附的对象了。 唔,他心情好多了。 “朱明,”左长乐顿了顿,看着柳若言因听到想听的内容转过来盯着他的样子,不禁嘴角微微一笑:“他不知季礼常与柳三相识,我能直接与柳三见面。你现下看到的那些用独轮推车推来的东西应该是他自作主张想尽办法从各处压榨来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 柳若言登时皱起了眉头。 “是了,便是咱们令三叔答应合作,可朱明却与三叔之间是互为合作的关系,他这样分明就是弃了与三叔的道义不顾。” “三叔定然不会放过他。” 左长乐轻轻用手在柳若言额头上一弹:“傻子。你还在担心他,我看你还是该好好的担心担心自己吧!” 柳若言眉头轻皱:“他为了帮你我还不知会面临怎么样的困境,怎能不担心他?” 左长乐用手指封住她唇:“打住。他要帮的人是你不是我。若不是因为你,我想他不会这么干脆利落。” 柳若言沉默了。 就在左长乐以为她没话说时,柳若言又重新笑着抬起头。 “你说的不对。北狄将乱,朱明若是想好好的赚他的钱,就该知道他下一个该拉拢的对象是谁。从这种思路说来,他是为了自己不是我。” 看着柳若言信心满满的样子,左长乐不禁低笑着凑近她耳畔:“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逃避了惩罚吗?”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暧昧的惩罚二字。 他说话之时,若有似无的触碰,都无一不暗示着他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柳若言登时跳了开来,面上浮现一抹薄红。 “你,现下可是白天……” 左长乐只觉得她的反应很是有趣:“白天又如何?” 柳若言横他一眼,这一眼却是眼波如斯。 但她也并非扭捏之人,犹豫了一下,面上更红,但柳若言还是低声道:“白天不行……晚上,晚上再……” 左长乐心中一动,面上不禁一乐,低头柔道:“原来,你也是喜欢的。” 柳若言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脸颊登时如同火烧一般通红。 喜欢什么喜欢! “你!”这下的柳若言是当真恼羞成怒!转身就要跑开。 却不想被左长乐从背后一把抱住。 他的胸膛宽阔有力,难得的是并无一丝多余赘肉。 从前两人未成亲前并未过多接触,自成亲之后,柳若言是彻底感受到了左长乐颀长身形下的有力。 此刻被他抱着,竟是难以挣脱。 挣扎间的触碰,又叫她想起两人晚间在一起的情形。 冷不防,左长乐唇又贴近她耳边:“跑什么跑?惹到了我,你还想甩手就走?” 说着,左长乐便在她小巧如玉的耳垂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慢慢的啃咬着。 柳若言只觉心里如同数万只蚂蚁在走,又痒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 脑袋晕晕乎乎的却是想明白了他口中的惩罚和惹是什么意思。 朱明做的事,左长乐全都按到了她的头上。 苍天在上,她便是知道朱明对她的心思也是在尽量避嫌的! 可是等她想好好的开口解释一番,刚一张口,却不想从她口中传出诱人的轻吟。 柳若言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然而她更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变化。 他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灼烫。 柳若言眼睛一闭,暗下决心。 算了,死就死吧,若是不让他发泄出来,只怕他还要继续这般咬她! 想到这里,柳若言径直侧身主动吻住了他。 从夜间两人探讨耳鬓厮磨出来的技巧还有些生涩。 左长乐浑身一震,随即伸手将她下颚抵住,仿佛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对她樱唇百般凌辱蹂躏。 两人好一阵情难自禁,直到柳若言浑身娇软靠在左长乐身上,方才得以喘上一口气。 半响听左长乐叹息道:“甚好。” 便在两人在新营附近隐秘处旁若无人的亲密之时。 在底下交易区里却是一片肃杀。 周莫跪在地上,在周莫身后跟着跪了一大片方才出去帮洛南王寻军需搬运军需的手下。 而朱明就站在一旁,一脸不解。 “我说了,一切后果皆是我的错,我来承担,你要他们跪下是做何意?” 第628章 红颜祸水,遭到反噬 朱明欲言又止,他并不是那等无脑冲动之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看向柳三:“其实,此次我自作主张,并非完全是为了柳若言。” 柳三微微眯起眼睛,挥手让周莫等人退了下去。 朱明见柳三被他说动,立刻接上:“咱们一直夹在两国之中,这样的局势迟早有一天要产生变化。” 柳三冷冷道:“所以,你因为偏向柳若言便将你我好不容易一手创下的地下交易区给提前推向了古武的对立面?明帝你也是见过的,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单凭他能在前太子逼宫那夜得到莫太师的支持,你便该知道他是个狠角色。” 朱明很是平静的点点头:“我知道。” “只是我想反问一句,既然明帝如此厉害,你为何不肯露面投靠明帝,却偏要我出来引起明帝注意?” 柳三呵笑了一声:“我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朱明眼里闪过狡黠:“理由,那便是说,你也在犹豫,也在观望。明帝并不是你心中理想的合作者,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柳若言呢?” 柳三笑了一下,这笑容说不出的危险:“你,想得到她?” 柳三问得太直白了。 朱明登时连连摆手:“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洛南王的对手。” 这话说得太轻易,顿了顿,朱明解释道:“她喜欢的人并非是我,纵然她双亲对我满意又有何用。” 朱明并未察觉,在提到柳若言双亲之时,柳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左长乐出身金陵左家,而这左家的生意一直以玉石器玩为主,左长乐自小在那般环境中成长,若当真放他去经营,未必就能比你我差了。” 朱明查过左长乐的背景,自认左长乐在经商一途并不会比他逊色多少。 “如果咱们与这样的人直接合作,只怕占不到便宜。”朱明很是冷静的分析:“若是柳若言就不同了。” “第一,我爱慕她,她是知情的,左长乐也是知情的。就算她能想到我会这般做并不全是为了儿女情长,可是她的相公占了我的便宜,这份情,她也得承。”朱明说得十分漠然。 柳三嘴角浮起玩味的笑:“你接着说。” 朱明更放松了一些。 “其二,柳大人曾说过希望她此生简单快乐。左长乐现下的处境注定了日后的动荡。但柳若言依然选了他。”朱明长叹:“我佩服她,也羡慕他。也因此,柳若言不可以孱弱,不可以躲在左长乐身后。她那样冷静镇定的人,又怎能想不到她的处境?她身后并无多余砝码可以支撑洛南王的路。若我此时提出合作,可谓是一拍即合。” “第三,咱们一直以来走海道,都只是小打小闹,如果能得到柳若言的相助,借助洛南王的名号往东与沿海北上或者是南下,那岂不是更有一番新天地?” 柳三眼里流露出欣赏。 这就是为什么两人明明年龄相差许多,他却跟朱明撑起了地下交易区的天。 就是因为朱明是如此的精明。 便是柳若言对他意义非同,他亦不会轻易失去冷静。 柳三站起来,“周莫对你已有怨言,该如何安抚,你自己去做。” 说罢,柳三抬脚便走。 朱明拦住了他,诧异道:“你……要去做什么?” 柳三奇怪道:“喝酒享乐啊,怎么了?” 朱明更摸不着头脑了:“你不罚我?” 柳三一顿,随即笑眯眯的,当柳三露出这副模样,简直跟方才判若两人。 朱明隐约感觉自己好像露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罚你?我原先还担心来不及给洛南王送过去,谁想你小子已经先行一步。虽然你这次没有坚守当初我们定下的规则,但还算没有误事,我本就打算训诫你一番就了事的。” 柳三说了这么一大堆,见朱明眼里的疑惑简直要撑破天了,便又补了一句:“大约是在你去逼周莫的时候,我去见了洛南王,跟他达成了一致。” 说到这里,柳三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忙道:“你身上还有钱吗?不够就问你爹要点。这次咱们给洛南王送去了那些东西,已经暴露了咱们的实力。古武那边,你最好送一些差不多的军需过去,以平衡两方。对了,提醒一句。不要送太好的,可以在数量上弥补一些。免得让他们以为咱们藏私。” 柳三噼里啪啦交代了一长串。 朱明脑子里就闪过一个疑问,好坑啊……可他到底是被谁给坑了? 左长乐轻轻松松就搞定了,现在受苦受累来善后的却是他! 柳若言,你还真是红颜祸水! 天色暗了。 达达尔早已回到大帐内。 只是他不在这半日,帐内又堆起来一摞琐碎的军务。 大至对洛南王分权的建议,小至军中发生的摩擦都要他一一过目。 达达尔心中带着气,坐下去挥毫便是一顿发泄。 等他看完这一摞,将下面的将士在纸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 一抬头,便看到参将一脸惶惶的站在帐门口。 达达尔皱眉:“你伤好全了?怎么了?可是军中出了大事?” 参将这才走进来,双腿打颤,扑通一声就跪了。 “将军,少主她,她人被扣下了!属下派人去营救,被古武的将士都拦下了!” 什么! 达达尔先是一惊,接着一怒! 他抬脚便朝着参将出踹去! “谁让你私下派人去营救的!” 莫罕迪秋被扣下,本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参将这么一派人,对方稍微留点心便能猜到莫罕迪秋身份贵重,且她的女儿身是根本瞒不住的,这么两厢推照,怎么着也猜到莫罕迪秋的身份了! 达达尔有些头痛,他闭了闭眼坐回去缓了缓总算冷静下来。 “迪秋为何会被扣下?”达达尔心中一凛。 他是让莫罕迪秋前去报信,如果被他料中,古武的将士不该是这个反应。 可他如果没有料中,古武边关小镇并未损失军需…… 这怎么可能! 达达尔感到一阵心焦! 第629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立刻派人带上这封信去见古武边关的将士,不可动武,务必将人救回来!”说着,达达尔已经挥毫在书案上刷刷刷写出了一封信,上面只简单说了一句,两军之怨不要祸及无辜。 但在信尾,按上了他自己的私印。 参将急忙捧着信去了。 达达尔有些心累的往后靠了靠。 便在这个时候,帐外又有人欲进不进欲言又止。 达达尔拧着眉心冷声道:“进来!” 来人便大踏步走进来,一进来又跪下了。 达达尔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 方才参将一跪,差点让他失去掌上明珠,这进来的亲卫这么一跪,又是发生了什么? 达达尔调整好心情,正襟危坐,“快说!” 亲卫眼神有些躲闪,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人!就在半个时辰前,咱们从边关搜刮来的这一批军需被人打劫走了大半!现下还不知去向!” 达达尔瞳孔一缩,下意识便喝问道:“你胡说什么!” 吓得他的亲卫径直开始求饶。 达达尔整个人就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半说:一定是洛南王!他新建的军营内前后共有两批军需,一定是前面的第一批从他这里抢去的! 另一半却说:这不可能,你的军需在大营中存放,安全得很,这亲卫是在说梦话吧? 达达尔陡然清醒过来,立刻问道:“他们是怎么劫走的?你们竟然没发觉?要你们有何用?” 地下亲卫连忙道:“将军!你是不知,实在是太可怕了!蛇好多的蛇!我们本想用火把驱赶那些畜生,可是没想到有人躲在暗处射箭,点起一个火把便有人一箭射落!就在这个空档,便有那些百姓模样的人跳出来将东西抢走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定然是那个名叫小高的人! 达达尔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可随之更大的屈辱感却升了起来。 洛南王分明就是幕后主谋,可笑他还以为他要丢个大脸。 岂不知,丢脸的人正是他自己! 想必当时,他跟莫罕迪秋在洛南王身边得意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此刻正被洛南王在心里不知怎么嘲笑呢! 达达尔半响没有说话,地下的亲卫坐不住了,他看着达达尔面上神色不似震怒,心下有些奇怪。 往日里达达尔最是严苛,有时面上说着饶恕,可私下里却还是严惩不怠。 亲卫求生欲极强,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道:“将军,属下已经命人四下散开去寻这批军需。这批军需是军中所用,旁人定然不敢沾手,可依属下看来,这洛南王却恰好正需要。只怕在洛南王处便能看到这批军需!” 达达尔思绪被他打断,黑下脸冷声道:“你能想到的事本将想不到吗?便是东西在洛南王处又如何?那批军需上你可打了印记?你凭什么便认为那些都是你的?” 达达尔嘴上如此说,心间却是恨极了。 自己这个亲卫没有半点脑子! 如果证实了这批军需在洛南王那,他是万万不能当面去要的。 毕竟先前是他跟洛南王说得,他军中也吃紧,这批军需根本就是私下采买的。 手下这帮没用的废物,却没保护好这批军需,让这批军需被弄到明面上! 这下他根本无法收场。 而底下的亲卫见达达尔变了脸色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噎住,急忙求饶。 达达尔看着底下亲卫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舒畅了许多,可紧接着,他便想到另外一件更为严重的事。 洛南王的军需先前他一直以为仅凭着洛南王自己是无法在边关采买到任何东西的。 现下看来,洛南王根本就是个有心计的。 若是这样……定然有东西被他忽略了。 一念及此,达达尔快速道:“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立刻去搜集内河城内外的消息。这几日,尤其是今日的异动都必须清清楚楚给本将报上来!快去!” 亲卫千恩万谢赌咒发誓的去了。 达达尔坐在座上却越来越沉重。 月上中天时,这亲卫回来了,他是达达尔亲卫的身份你替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亲卫一进大帐立刻道:“将军明察秋毫,这内河城外果然在今日有异动!” “地下交易区的周莫掌柜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跑遍了内河城内能凑到军需的各大店铺,凑了一批货。而那些店主都以为是为将军采买,干脆利落就给卖了!” 达达尔:…… 他心中隐约窜上来一股暴躁的情绪,然而他毕竟多年沉浮,深吸一口气,内河城的地图便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达达尔睁开眼:“不对,便是全城店铺都凑出来这些军需,也不够。” 达达尔斩钉截铁的语气让亲卫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达达尔说得不够是指什么。 亲卫擦了擦汗继续道:“将军,属下还没说完。今日密林处的地下交易区,暂停交易半日。里面据说空无一人,便是连入口都暂时封了半日,” 达达尔沉默了。 地下交易区的背后东家,他这些年跟周莫打交道,隐约也猜出来共有两位。 这两位均是财力惊人的主。 没想到现如今竟然被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的洛南王给搭上了! 这分明就是地下交易区的人为了洛南王那些军需,而想办法去筹集! 达达尔十分清楚,这地下交易区定然有个幕后的工坊。 否则,它无法保证光是寻常人的交易就能满足边关的军需。 能让地下交易的幕后东家,不惜动用工坊里的存货。 洛南王啊洛南王! 达达尔叹气,他做了一件蠢事。 他竟然自以为是的认为洛南王是想办法偷偷潜入古武边关小镇去采买的那些军需。 还将自己的女儿推入了火坑。 现下,救出莫罕迪秋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这样的话,先前他的那封信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达达尔这样想着,立刻便站起来去点兵就要出发。 就在达达尔一切准备就绪,打算带领一千精兵偷袭救人的时候。 却在军营口见到参将扶着莫罕迪秋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我儿!”达达尔罕见的失态,立刻冲上去抢过了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浑身上下都是狼狈的伤痕,不过才片刻的时间,莫罕迪秋竟然受到了这般的对待。 达达尔心内极度想杀人! 谁知,莫罕迪秋却抓住他的衣袖,强撑着一口气道:“阿罕!咱们都错了!” 第630章 报复,朱明怎么样了 是啊,是都错了!是他大意想错了,达达尔有些心疼自己爱女:“莫说了!阿罕先带你回去治伤!” 莫罕迪秋却摇了摇头,眼神急切的看向参将! 参将眼里流露着焦急,但他也未违逆莫罕迪秋的意思,而是跪下禀报道:“将军!属下去的时候有些迟,但还算及时将少主救下,保住了命。在我与少主离开之时,古武的将士说是地下交易区的人将东西卖给了洛南王,并且,地下交易区的二掌柜为了怕引起古武不满,已经许诺要将同样的物资给古武也提供一份!” 什么!这怎么可以! 地下交易区的人给洛南王提供了军需又不是给他,而古武那边拿到这一批军需,却是实打实的便宜了他们! 这一刻,达达尔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望着莫罕迪秋浑身的伤痕,虽然能看出来没有伤及性命的危险,但达达尔心中仍旧翻腾着一丝后悔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交织。 “你带着少主先回大营治伤。”达达尔沉声道,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洛南王他是动不得的,但一个小小的地下交易区,难道他还动不了么? 这么多年来,地下交易区能存活在此,靠得就是它识时务,能周旋在两国之间。 而他也还有用得到此处的地方。 现如今,古武、洛南王都得到了好处,他不仅什么都没有还将自己女儿的安危差点搭了进去! 呵呵,难道世人就觉得他达达尔是这么容易便能被算计的么? 当是时,达达尔率一千精兵掉转方向直奔密林! 长矛捣毁入口,干柴烈火全部丢进去。 达达尔犹不解恨,在里面留守的人手被浓烟烈火逼出来之后,又将里面留守的十一人一一折磨致死方才平息了心头这股屈辱和怒火。 黑夜里,大火犹如嗜人的巨兽将生的希望吞没。 大火燃尽,此地一片焦黑狼藉。 首领得知消息后,已然是清晨时分。 大营在昨夜便已建好,甚至在晚间还起灶做了一顿饭食。 季礼常诸事妥帖,将这四万人的吃食等物也送了来。 原本还有些士兵想借机挑事的,都被季礼常的人一一压了下来。 左长乐和柳若言几乎一夜未眠在细细商讨大营初定之后的事。 不知不觉,天色便已经亮了。 此刻。 他和柳若言正在大帐中给自己的大军想名字。 左长乐觉得无所谓,甚至名叫洛南军也无不可。 但柳若言却道,所谓起名乃是一件能令人产生联想的事。 起一个好的名称,他麾下的士兵每每念起,便都会不知不觉中多一分认同。 左长乐一顿,忽然笑了:“你有你的道理,那便由你起这个名称可好?” 柳若言只是随口一说给左长乐提醒,却没想到此事当真落到她的头上。 柳若言思量再三,问道:“长乐,你的志向是什么?” 左长乐目光落在她眉间,她的容貌总还是这般好看的。 初时,他便是为了这样一张脸上能永远这般温柔。 在他知晓柳若言暗中的手段之时,他分明是惊讶的。 可现下,他已然有了能力去和柳若言共同分担。 什么志向不志向的,他只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看遍天下。 左长乐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靠近,直到一尺之遥方才停下。 柳若言不觉一怔,这样认真的左长乐实在是有些令人……心跳加快! 左长乐嘴角微微一勾,出声道。 “自然是为了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妇人不再流离失所,男人不需背井离乡,老幼不再凄苦无依。” 这个志向么…… 柳若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她当初登上后位之时,也是憧憬过的,要做一代明君身后的女人,为他安抚后宫,贤良淑德,好陪着他流芳百世…… 左长乐饶有兴趣的看着柳若言因他的话陷入沉思,不觉心中一动。 原来柳若言心中竟有这般大的宏愿。 别想了,都是逗你的。 这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便在此时,首领在外禀报。 左长乐将他唤进来。 首领看了一眼柳若言,知道左长乐这是不避讳她的意思。 得了,王爷王妃怎么样他现下可管不着了! “王爷,密林处的地下交易区遭到达达尔的偷袭,一把大火将之尽数付之一炬。” 左长乐一凝,他沉声问道:“可有人伤亡?” “朱明他现下怎么样了?”柳若言忽然问道。 没想到两人同时问了出来。 左长乐眼底一沉,柳若言解释道:“他刚帮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忙,达达尔定然是将怒气全都撒在他身上,长乐,此事我们也有责任。” 见左长乐神色稍缓,首领赶紧道:“死了十一人,只是,据前去查探的兄弟们说,那十一人不仅被烧焦,且尸身是不完整的,可说是死状极惨。” 柳若言心中一紧,朱明明朗疏阔的笑浮现在她脑中。 左长乐见状问道:“里面可有朱明?” 首领犯难了,都烧焦了这还能看出来是不是吗? 不过,他倒是有另外的一个佐证。 “王爷,单从尸身上可看不出来。不过,那柳三在昨日跟王爷赴宴之后,曾去了一趟地下交易区。而后有人看到朱明跟周莫随后也离开了。至于朱明有没有再回去,后来天色已晚,属下便将人撤了回来。因此不知。” 左长乐微微思索,面向柳若言道:“朱明应当无事。你可还记得,咱们与你三叔见面之时,曾说过让你三叔将同样数量的军需也给古武送去一份。连周莫都跟朱明走了,只怕他将此事交给了朱明,朱明虽然是二掌柜,但不如周莫在此地年月时长更为熟悉此地,因此这两人才会一同离开。” 柳若言点点头,这个推断合情合理。 首领见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便小心的问道:“王爷,咱们可需要对此事做出应对?” 首领问出这句话后,便后悔了,他明显感觉到,柳若言眼中闪过光亮期盼的看向左长乐。 而左长乐身形微微一顿,随即便严厉的瞪了他一眼。 首领…… “达达尔此举显然是报复,眼下需先找到朱明,将此情况告知,且看他如何处理。”左长乐转而看向柳若言,眼中瞬间换上了一派柔情。 第631章 请你救他,算计 柳若言也觉得应该是如此。 左长乐见她意动,便又接着道:“此事,你便全权交由我处理,正好我借着此事还达达尔一个下马威。你将望与白二人借给我,待他二人回来,你自可知道详情。” 柳若言有一瞬的迟疑,但很快便释然。 难道左长乐会骗她?不会的。 柳若言将望与白两人叫出来,为了表示自己全然信任左长乐,也是为了向左长乐展示自己心中无愧当真与朱明没有私情,而后自己便出去了。 左长乐很想将柳若言唤住,让她留下一同听,但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他的吩咐里面多少还是带了一些算计的色彩在里面。 望与白经过前面两次波动之后,心内对左长乐十分忌惮。 此次见柳若言又不在场,均是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用不了几日,本王就要前去寒峰岭,此事她现下还不知道。本王既然要走,那必然要留给她一个便于掌控的局面。” 望心中一动,立刻接口道:“王爷,可是要我二人一同前去查探达达尔?” 左长乐点点头,淡声道:“两天之内查清达达尔跟王庭之中究竟是哪些人在勾结。” 望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看着左长乐。 白拱手应喏。 望忽然出声道:“王爷,王妃担忧的是朱明现下的安危,您差遣我二人去查达达尔的旧事,是否迟了点?” 左长乐面上丝毫未有被拆穿的尴尬,“此事,我另有主张,自然会保住朱明的命。若是王妃日后问起,你只管照实回答便是。” 望点点头,“如此,望倒是明白了。只是王爷不跟王妃说清楚么?望怕王妃会误会王爷出尔反尔。” 左长乐淡淡道:“只要朱明活着,她自然知道我有没有尽心尽力。” 望与白去了。 左长乐思量片刻,叫来季礼常,“你尽快通知柳三,由柳三定夺。由你的人想办法拦住朱明,先莫让他知晓回来。” 方才季礼常也是匆匆赶来在帐外跟首领互通了消息。 季礼常,在帐外听到了帐内左长乐说得话。 “此事,你确实不能动用人手前去帮朱明。但为了防止达达尔赶尽杀绝,我想想办法拖延他几日。且你这四万大军军心不稳,你王府里的人手与我手下的人亦不能贸然离开……但,你为何不跟柳若言说清楚呢?她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子。” 左长乐漫声道:“她方才看向我时,我便明了了。柳若言虽然事事明慧,这行军一事,终究跟她生活相差太远。若是她懂,早在首领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就会知道,我根本不能动用手下的四万大军。在她的经历里,只怕还是王权至上的意识。王上将兵权给了我,达达尔也将兵力交出,剩下的事,就会顺当。” “达达尔之前与尚宫渊勾结,便是存了二心。这样的人,将兵权交出,他会甘心么?这四万士兵又隐隐分成两派,我定然要花些力气才能将之收服,可绝不是现在。” “可我若是不出声将此事揽过来,她只怕又要亲身去犯险。” 左长乐说到这里,冷声道:“她现下视朱明为朋友,只怕并非想救下他这般简单。她想帮到何种程度?帮着他重新建起一个地下交易区?亦或者是向达达尔报复?也屠杀他手下的人手?” “只怕她自己心中都未想清楚明白。” “保住他的命,就已足够。其余的还是让柳三来费心吧。” 季礼常只觉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当真有些头痛,但有一点他比左长乐更清楚。 左长乐说了这么多,这心中还是介意朱明曾入眼柳若言双亲的事。 而且……只怕当柳若言真的开口要去央求左长乐之时,左长乐是知晓自己绝不忍心去拒绝的…… 季礼常搞清了前因后果,方走出大帐,在转角处,迎面便碰上了面色平静的柳若言。 “义父,你们方才说得话,我都听到了。” “他说得不对,我想得很清楚,此事因我夫妻二人而起,朱明是为了帮我和他,才惹上了达达尔报复。” “我既想要保住朱明的命,也希望这地下交易能继续做下去。只是我以为……他是懂得!” 柳若言说到此,微微低下了头。 就这么短短一瞬的时间,却让季礼常感到一阵心慌:“若言,你别乱想,左长乐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在乎你……” 柳若言忽然抬起头,面上的情绪尽皆被收敛而起。 “义父,还请你救他。” 季礼常点头:“这是自然,这小子家财万贯,救他只有好处。” 柳若言点点头。 “义父,请你送我回内河城客栈。我有些女儿家的东西想亲自去采买。” 柳若言语调寻常,季礼常想劝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好,我这就派人将你与南蛮送过去。再留二十人保护。” 对这样的安排,柳若言并未任性,应了。 时至正午。 左长乐一人枯坐在大帐中,将昨夜与柳若言商谈的许多问题都一一回顾一遍。 看完了,随手一伸,却摸到了一个空茶杯。 左长乐一顿,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少了什么。 待他正要仔细去想之时,忽然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便看到柳三一身青衣松松垮垮,面上却又多了几分郑重大踏步走进来。 柳三一进来便上下打量一圈,颔首:“朱明这小子办事很是牢靠。” 左长乐微微一笑:“坐。” 柳三眉宇间隐含着一股怒意,他当真坐了下来,动作十分随意,且目光放肆在左长乐身上上下打量。 “你不打算出手?毕竟朱明这小子可是为了你的王妃!” 左长乐淡淡一笑:“跟我谈定的人却是你不是他。” 柳三隐隐感到左长乐这是打算坐地起价? “你想怎样?我跟朱明这么些年也都是靠着平衡二字在边关两国周旋。这次分明就是为了你!才令我们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洛南王,此事,你需负上很大责任!” 左长乐漠然不语,手指却不断地在桌上敲打,忽而一停。 柳三一直注意着左长乐的小动作,此刻心情遽然一紧。 “要帮你,也可。只是这处地下交易区要改名换姓了。”左长乐随意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件极其轻松的事。 第632章 还是将人借了出去,负气追寻 柳三愣了一下,而后仰天长笑,“王爷,你真是自信啊,只是我想问一句,你凭什么?” 左长乐在这片刺耳的笑声中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便是你今天不接受我的条件,你想要去寻古武的将士,镇国将军未归,古武边关没有能做主的将领,你如何能说动对方?” 柳三哼了一声:“王爷莫不是忘了,朱明正在搜集送往古武的军需,我借着此次军需提出我的要求,大不了我再退一步让出一些利。岂能不成?” 左长乐鼓掌:“这么看来,我确实不占优势。” 柳三冷然:“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左长乐静静看着柳三,他从柳三眼中当真看不到半点有破绽的情绪。 相反,柳三眼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因为他当真这般做了,便是彻底站在了北狄的对立面,这日后地下交易区哪里还有前途可言。 左长乐吐出三个字:“柳若言。” 柳三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而是淡淡道:“不否认,我们确实存在血缘关系。但王爷出身金陵左家,该知晓,商人,最是无情了。” 用柳若言与他的血缘并不能成为这次交易上的加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左长乐静静等了片刻,淡笑着开口:“可我与她不是商人,至少她心里还是顾念着你,柳大人大约也是在心里惦念着你的,你不想跟柳大人的女儿有牵扯,难道就不想见见柳大人么?” “毕竟,”左长乐刻意顿了顿,“您在这世上的亲人大约也就剩下柳大人一家了。” 亲人。 柳三面上闪过一丝的嘲讽。 左长乐静静等着。 柳三忽然开口道:“我那侄女很是孝顺,你让她来跟我谈。” 左长乐听出了弦外之音,禁不住笑了。 “这件事,你只能跟我谈。” 柳三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不劳王爷插手了。” 左长乐一挥手,大帐外便走进一队士兵,堵住了帐门。 柳三心中一惊,看向左长乐,好哇,他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但柳三随后将这几个士兵仔细一打量,便笑了。 “王爷,这些士兵是你原本王府里的守卫吧?” 柳三一眼便看破左长乐的处境。 左长乐淡定道:“要留下你,却是足够了。” 柳三面色沉了下来,凝着虚空半响。 “行吧!我答应你,不过这件事你迟早都要让她知晓的。到时我要与她商谈细节。” 柳三郑重道。 左长乐摆摆手,遣退这队士兵。 “你想从她身上多一些好处,只要你能与她谈拢,自然可以。” 柳三顿了顿,问道:“我这侄女是什么样,我自己知道。倒是你,你想如何帮我们?” 左长乐将首领叫进来与柳三见过。 左长乐道:“我将他借给你,他是我麾下的人,只是他和他的手下决不能暴露。” 柳三微眯着眼:“合情合理。” 两人谈妥,柳三被护送出去,首领跟十人换了百姓常服亦是同样离开。 左长乐有些自嘲想着,原本计划好了,绝不插手,但还是将人借了出去。 这大营里人多嘴杂又与他并非一心,他这般做实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不过好在总算是结束了一件事。 左长乐又将书案上连夜写下整顿军营的条条框框再度看了一遍。 这一遍看完,终于是觉出了不对劲。 他的身边太安静了,这么久了。 柳若言呢? 左长乐走出大帐跟帐外的守卫询问。 谁知这一班守卫乃是刚刚才换上的,并不知道柳若言去了哪里。 左长乐眉头轻皱,想起蛮南,便挥手差人去寻她。 这下终于有人看到蛮南跟着王妃一道出了大营了。 出去了?柳若言一句话也未跟他交代,便出去了? 左长乐眉头轻皱,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 便在这时,有个士兵过来递给他一封信。 乃是季礼常留给他的。 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王妃负气前往内河城客栈小住。 负气?小住? 左长乐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他马上便要离开,在这个时候柳若言却不在他身边? 左长乐登时觉得一股冷意泛上心头。 他盘算了下自己手边可用之人。 首领已经借出去。 季礼常将柳三找来之后也亲自去寻朱明了。 算来算去,此时他身边便只剩下小高了。 左长乐安排下去极重的训练任务,将原先的王府守卫与季礼常的人打散暗中编入。 留下小高带着几名高手领了监督一职。 小高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可惜他却已经是老油条了。 且他极为擅长跟蛇类沟通,他一人全力发挥之时,身边的助力便不是人力可以抵抗。 左长乐又大笔一挥,拨了一笔钱财在伙食上。 一硬一软,两手准备。 而后,左长乐这才悄然出了军营,做一副寻常的贵公子打扮。 跟在他身边的便只有不到危急时刻绝不出现的暗卫。 左长乐原本气质偏向儒雅,在这一段时日的打磨之后,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股凛然不可亵渎的清冷。 他虽然做了寻常的打扮,奈何在内河城这等杂乱之地,忽然走进来一位这般清冷斯文的贵公子,登时便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而这位公子独身一人,更是惹眼。 左长乐走到先前曾与柳若言居住过的客栈内,抬手便定了一间上房。 左长乐这一路上思来想去,隐约有些猜到为何柳若言会生他气。 八成是他先前与季礼常说得那番话泄露了。 否则,季礼常不会留信给他,上面却一句为何都没有。 季礼常不是这样办事潦草之人,只告诉他柳若言下落却不说为何。 这原因定然是他自己知晓的。 左长乐直到走进自己客房之前,眉心仍旧是锁着的。 这间客栈,先前他带着柳若言来之时, 那客栈老板已见过左长乐,这次见他一人前来,不敢多问,只当他是寻常客人。 就在左长乐进房之后。 从二楼角落房间走出柳若言来。 柳若言身后跟着蛮南,她神情淡淡道:“跟我走,咱们换一家客栈。” 第633章 误会,惊变 两人早就看到了走进来的左长乐。 蛮南有心缓和两人关系,便开口劝道:“王妃……” 柳若言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蛮南被这一眼一惊,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柳若言瞧见蛮南这副被自己吓到的模样,心下一软。 一只手搭在蛮南手臂上。 “你莫要多想,这是他与我之间的事。” 蛮南忙道:“王妃,奴婢没什么的。” 蛮南还想再说什么,柳若言已经嗯了一声,率先下了楼梯。 这楼梯有些年头,脚步踏上去即使很轻也有着咯吱的响。 在楼梯接近地面的地方,有一桌客人,正在窃窃私语。 原本这是不干柳若言的事的。 可却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两人的嘴中溢了出来。 柳若言一顿,朝着楼梯下的那一桌客人望去。 两个面净的男子,坐在桌前交头探耳,不但毫无半分男子气概且举止之间颇有些女儿态。 柳若言静静看了一阵,走下楼梯出了客栈,却是上了客栈对面的成衣铺子。 这间成衣铺子有二楼,是专门供女子换衣休憩的地方。 柳若言坐在靠窗的座位前,视线落在客栈门口。 蛮南偷偷瞧了一眼,恰好能看到大堂中央。 蛮南在心中琢磨了一下,不禁偷偷乐了。 就连她也看出来了。 那在楼梯下方窃窃私语肆无忌惮谈论柳若言的两个公子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莫罕迪秋和她的婢女嘛! 王妃嘴上不饶人,但这心里还是担忧王爷的。 客栈里,柳若言走出去之后,莫罕迪秋停下了与婢女说话的动作。 她望着柳若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知道,阿罕将地下交易区的人都杀了,她怕那些还未杀净的余孽回来报复阿罕。 她十分着紧的潜在城内,派人观察。 只是没想到,柳若言也跟她选了同一家客栈。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左长乐也来了。 而且两人似乎还生了间隙。 莫罕迪秋嘴角浮上一抹笑。 这是一次多好的机会啊。 柳若言在成衣铺二楼处,盯着对面看了半响。 蛮南忍不住问道:“王妃?您可看出什么来了?” 蛮南本以为柳若言不会理会她。 却没想到,柳若言缓缓开口:“莫罕迪秋离开,应当是进了房间,她的婢女却留了下来。” 蛮南有些莫名:“啊?王妃,这又如何呢?” 柳若言淡淡道:“这就说明,她不会在房间里待很久。”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便见到那婢女站了起来,有个女子从大堂走了出来。 莫罕迪秋的婢女紧跟而上两人一起出了客栈。 柳若言面色一沉。 蛮南有些不可思议道:“莫罕迪秋……她,她怎么穿了跟王妃你一模一样的衣服?她想做什么!” 柳若言这两日穿得衣服均是在成衣铺子采购的。 并非什么量身定做的款式。 因此若要严格说起来,有人与她撞衫并不奇怪。 但奇怪就奇怪在莫罕迪秋,居然梳了与她同样的少妇发饰。 原本只是觉得莫罕迪秋出现在这里,怕达达尔有什么其他动作,才留心看一看的柳若言。 这下,是万万没想到,还能撞见这样的一幕。 蛮南比她以为的反应更快。 脱口而出:“她好不要脸,这是想扮成王妃,去迷惑王爷吧!” 柳若言眼眸中水波潋滟,不停翻涌。 蛮南说出了最坏的那种情况。 她正跟左长乐置气。 若是莫罕迪秋此时假扮成她,那左长乐他会不会一时心急无法辨认? 蛮南见大街上,莫罕迪秋主仆二人也未走远,就在附近来回转着。 更是心急了。 “王妃!她们就是在等王爷呢!你快回客栈去跟王爷相认,要是王爷认错了人,那,那可怎么办?” 说话间,就见莫罕迪秋在婢女耳边说了什么。 婢女飞快的离开,就只留下莫罕迪秋一人停留在一处小摊前慢慢赏玩里面的东西。 蛮南忿忿道:“王妃,你若是不愿意劳这个神,那便由奴婢代劳,奴婢马上叫那些保护咱们的守卫去将她赶走!” 柳若言耳边听着蛮南的话,但却一句都未往心里去。 她忽然出声,“蛮南,你且坐下,随我看上一出好戏。” 柳若言面上十分淡定,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人多么惊讶的话语。 蛮南忽然便觉得,其实王妃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时,柳若言忽然开口道:“他一定快出来了。” 蛮南朝对面客栈望去。 忽然,就像是四周的一切都停了下来一般。 左长乐走了出来,柳若言不觉一怔。 相处日久,她竟很久没有好好用这般的距离打量过左长乐。 不知不觉间,他还是与她初见的那个人,可不知不觉之间,他身上也悄然发生了许多变化。 原本便有的文弱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风华深藏在锦衣华服之下。 公子如斯,确然如此。 左长乐走出客栈的门,朝着四周环顾一圈,随即便朝着莫罕迪秋的方向走去。 蛮南惊呼:“王妃!王爷这是看到莫罕迪秋,还将她认错了?” 柳若言嘴角有些苦涩泛上来,但她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 从左长乐出现在这家客栈开始。 他身边就没有任何跟随的手下。 柳若言早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便是说,左长乐根本不是来找她的。 若是来找她的,只要派人将她身边保护的守卫召回去一问便知。 哪里会像现下这般?还要他亲自出来找? 身旁的蛮南没想到这些,很是紧张的与柳若言出主意:“王妃,奴婢现下便叫保护咱们的那些守卫去将王爷请过来?” 柳若言摇头。 她身边跟着的这些护卫是季礼常拨给她的,这些人极为忠诚,并不会主动离开半分。 而她也不想主动去找他…… 柳若言将视线落在了莫罕迪秋身上。 而此时,莫罕迪秋与左长乐在人群的掩映下,相距不过数尺。 柳若言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心中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忽然大街上,变故突生! 从一旁的巷子里窜出来十名黑衣人,挥刀便朝着莫罕迪秋砍下。 柳若言一颗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左长乐正挡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路线上! 第634章 我想杀了她 柳若言知晓,左长乐应该是能避开的。 她见过左长乐的身手,虽然后来左长乐已经很少有出手的时候。 可若是左长乐避开了,那黑衣刺客那一刀便要砍在莫罕迪秋身上。 这心思只是一念之间,柳若言还来不及纠结自己心中所想。 左长乐已然侧身闪过,并飞快的将莫罕迪秋拉到一边,随后松开了手。 这十名黑衣人扑了个空,立刻严阵以待将左长乐与莫罕迪秋围起来。 周围的路人大约是在边关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四下快速散开,显得极为有条理,且不慌不忙。 除了路边有个孩童在离开之时被自家大人不小心踩了一脚,发出震耳欲聋的哭泣声之外。 不过片刻,两边摊主弃摊而逃,路人不见踪影。 硬生生将此处留出大片的空位给黑衣人。 左长乐见状,眸光不由得深了深。 这时,莫罕迪秋惊魂初定,她有些意外的看着左长乐的背影。 他救她是在意料之内,毕竟她身上穿得可是与柳若言相似的衣服。 但她没想到的是,左长乐将她救下后,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就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一般。 莫罕迪秋眼珠一转,随即恍然大悟。 这不正好说明洛南王与柳若言之间确然发生了龃龉吗? 莫罕迪秋心下窃喜,她捏住了嗓子往左长乐身后躲了躲,有些惊喜又有些怯怯道:“王爷……” 左长乐身子一僵,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待看清身后之人的模样后。 眼里的震惊尽数散去,“是你。” 莫罕迪秋觉得她似乎从这短短两字之中听出了一丝冷意。 待她想要仔细分辨,却见左长乐从她身前让开,懒洋洋的抱臂站在一边,一派与己无关的模样。 莫罕迪秋简直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 他们北狄的男儿便是再怎么对女子粗鲁,但若是遇到危难,也都是抢着挡在女子身前的。 更何况,她可是达达尔的女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罕迪秋感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按照自己所想来,有些无措问道。 “这些黑衣人是来找你的,你拿了欠了抢了害了旁人什么事,便要自己承担后果。否则旁人干什么来寻你晦气?”左长乐轻飘飘一句话说出,莫罕迪秋一怔,她竟然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不对! 莫罕迪秋不可置信的将自己的衣袖提了提,“你……你怎么这般说话!” 左长乐冷冷上下将她一打量。 脚步还是半分未动。 “好,你不愿意沾染麻烦,我自己惹得事,我自己承担!”说着,莫罕迪秋便朝着那些黑衣人冲去。 左长乐轻轻松松脱出战圈。 但莫罕迪秋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趁着今天洛南王跟柳若言产生间隙之时博取洛南王的怜惜。 要不然,她根本没必要特意换上跟柳若言相似的衣服。 也没必要去让婢女安排了这样一出戏。 于是很快的,莫罕迪秋便‘越战越抵不过’。 莫罕迪秋一拳挥出隔开一个黑衣人,两人胶着,莫罕迪秋使了一个眼色。 面前的黑衣人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挥出划伤了莫罕迪秋的左臂。 “救,救我……”这疼是真的疼。 莫罕迪秋这一声救命唤的情真意切。 左长乐就立在原地负手而立,神情冰冷。 这时,那伤了莫罕迪秋的黑衣人,忍不住了,叫嚷道:“你到底是她什么人?怎么她总跟你求救?若你是来帮手的,要打就赶紧打!若你不是来帮手的,趁早离远一点!” 左长乐哦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便转身离开。 莫罕迪秋又惊又怒,她心绪激荡不已,情急之下,她大声唤道: “左长乐!你救我,我知道柳若言去哪了!我能带你最快找到她!” 左长乐果然停下了脚步,回身又走了回来。 莫罕迪秋窃喜,果然柳若言作为杀招是对的。 左长乐走进她,蹲下身来,双目直视着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被这样认真真切的眼睛盯着,竟有一瞬不觉得伤口痛了。 岂料,下一刻,左长乐眼里浮现出讥诮,冷漠开口:“不装了?” 这简单三个字像是一柄匕首直直插入莫罕迪秋心口。 她,她被看穿了? 莫罕迪秋面上带着羞赧之色,想为自己辩解。 左长乐站起来,目视前方淡淡道:“你找来的这批人与你先前要刺伤我的人,步伐呼吸均是一模一样。再者,你们打了这么大半天,他们竟然只伤到了你一条臂膀……太假了。” 被左长乐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莫罕迪秋先是一愣,下一瞬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解脱。 她按住伤口站起来,脸上那种臊热的感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恨意。 “是有些急了。洛南王,可我方才说得,知道柳若言的下落却不是虚言。单凭你一人之力,你是找不到她的。”说出这话,莫罕迪秋心里痛快极了,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狠狠挫伤这个男人面对她时的那种傲气! 左长乐没说什么,目光却停留在了莫罕迪秋身上。 莫罕迪秋穿得衣服与柳若言的极为相似。 柳若言身上的衣衫是在成衣铺子买的。 莫罕迪秋只有见过才能跟她买上相同的一套。 左长乐眼眸里的神色意味不明。 落在莫罕迪秋眼中便是左长乐信了,不敢开口。 莫罕迪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血,有些得意:“区区一件衣裳便将你骗了过来。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只要你有一句让我不满意的,我就会全部加诸在柳若言的身上!我伤了一条胳膊,就要柳若言断一只手!” 莫罕迪秋越说越是狠厉。 左长乐打断她:“她在哪里?你有什么条件?” 莫罕迪秋十分满意现在左长乐跟她说话的语气,她忽然笑了起来:“你狠紧张她,那么如果我说,我想杀了她,你会怎样?” 左长乐眸光一闪,淡淡道:“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莫罕迪秋想走近左长乐,可被他这样的眼神一刺,脚步终究没迈开。 第635章 救柳若言的条件 “条件。”左长乐冷冷道。 莫罕迪秋面上恢复了得意之色。 她不慌不忙扭头朝着身旁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道:“我因为她受了这一下,你去,也在她身上同样位置来一下。要与我的伤口一模一样,不能长一寸也不能短一寸。不能深也不能浅。” 说完,她便挑衅的看着左长乐。 那黑衣人一闪便走。 左长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逐渐闪烁着将要忍耐不住的光芒。 莫罕迪秋便在这个时候忽然大声笑道:“你别太紧张,只是个皮外伤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或是……她的清白……” 才说完这几句话,莫罕迪秋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 手指上一抹鲜红的血色。 左长乐放下手掌,淡淡道:“哦,准头差了点。” 莫罕迪秋捂住脖子,心惊不已,左长乐这哪里是准头差,他要是准头准,她还有命在么? 这个男人便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提醒她和威胁她! 就因为她方才无意中说得那句话针对柳若言的话? 莫罕迪秋不敢再硬气,这时她的婢女换回了女装冲了出来。 原本她的婢女是要一直在暗中跟她明暗配合的。 这下彻底拆穿了。 “小姐,这口子不重,就是在脖子上有些吓人。”婢女小声的将那小伤口处理了。 清亮的药膏抹在脖子上,凉凉的,十分舒服。 莫罕迪秋恢复了几分底气。 左长乐不敢杀她。 眼珠一转,莫罕迪秋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面上带着笑,对着左长乐道:“王爷不是要与我谈条件么?请吧!” 说着,莫罕迪秋指了指一个方向,补充道:“是我父亲在内河城内购置的宅院。” 左长乐眉头一皱,语气里有些隐隐的烦躁被很好的掩饰在冰冷的语调中。 “你什么时候放人?” 莫罕迪秋笑盈盈的:“王爷,你方才可是才吓了我一跳呢。便是谈条件也没有这般的吧。” 说着,莫罕迪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又道:“王爷当真小气,我不过才说了几句,又没真的派人去害她清誉。” 说着,莫罕迪秋已然低下头,她嘴角是微笑着的,但她眼神里已然流露出狠厉。 不管柳若言这次是不是在她手上,既然她抓住了这次机会,就一定要狠狠将柳若言打落王妃的位置。 莫罕迪秋抬起头,已然感知到对面男人不耐烦的神色就要爆发出来。 她何时见过这般的左长乐,原来他也并不全是温柔的,尤其是对着外人的时候。 “只要王爷随我前去那宅院,商谈好条件,我便立刻将人放了。保证还王爷一个完好无缺的洛南王妃。” 莫罕迪秋似笑非笑。 左长乐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点头,“走吧。” 这么迫不及待么? 莫罕迪秋冷笑。 那些黑衣人,在莫罕迪秋一个手势之下忽而又散开。 隐入街巷。 莫罕迪秋和婢女跟在左长乐身后,朝着内河城内的宅院走去。 路过成衣铺子楼下时。 柳若言清清楚楚的看到莫罕迪秋眼里的那丝算计和挣扎着的迷恋。 “莫罕迪秋。”柳若言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一旁的蛮南看到楼下三人走过,十分着急:“王妃!你还等什么呢?王爷这般模样应该是被这妖女给骗住了,竟要跟着她走!你还不赶紧出现抢回王爷!” 柳若言轻轻颦眉,她倒不觉得是左长乐被骗了只是方才他们在底下一定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左长乐对莫罕迪秋的出手十分的快,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再联想到莫罕迪秋穿了与她相似的衣服出现在左长乐身前,她觉得左长乐肯跟莫罕迪秋走定然是与她有关。 这一点她还是十分自信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不可大意。 “走。” 柳若言召集了那些护卫,一行人慢慢地吊在左长乐与莫罕迪秋身后,也一同朝着达达尔的宅院走去。 却说左长乐跟着莫罕迪秋走进了宅院里。 莫罕迪秋望着这院子中的一切,情不自禁道:“说起来,王爷,在这里还是我与你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左长乐停下脚步,就站在院中,淡淡道:“就在这里吧。” 莫罕迪秋笑了笑,开口道:“王爷,我提出任何条件你都会答应么?” 左长乐没有说话,只眼里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忍耐了下来。 “不会。” 莫罕迪秋一怔,随即笑了。 “王爷放心,你王妃的一条命能换取什么,这点分寸我还是晓得的。”莫罕迪秋笑的温柔。 她很聪明的在这个时候没有再次得寸进尺,以此来博取左长乐那仅有的一点好感。 “王爷只要将柳地下交易区大掌柜的下落告知我,我立刻就将王妃奉还。” 左长乐瞳孔一缩,并未开口。 莫罕迪秋笑盈盈道:“不过是下落而已。王爷能拿到那批军需定然是跟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有所往来。我阿罕将地下交易区毁了。我思来想去,为了阿罕的安全着想,这个祸患不得不除。” 莫罕迪秋朝左长乐走近,再一次柔声劝道:“王爷,您跟他也只是交易的关系,不过一个下落而已,跟王妃的安全交换,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王爷温香软玉在怀,那大掌柜的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左长乐淡淡笑了。 “你既然能猜到我与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有所往来,那定然也能猜到,他人还在这边关。出了那样的事,只怕他焦急如焚恨之如狂。试问,我又怎么能知晓他现下的下落?” 莫罕迪秋有些犹豫:“可是,近几年来,能与他见上一面的也就只有一个你。不如……你将他的画像画出来。对!怎么样,洛南王,只要是肯画,我就放了王妃。” 左长乐面色渐渐收敛,看那神色竟像是要答应一般。 宅院外的柳若言,正居高临下隐身在相邻的宅院房顶处。 她清楚听到左长乐在看了看莫罕迪秋一眼之后,开口道:“君子一言。” 莫罕迪秋眉开眼笑:“好好,王爷且等着,我这就叫人准备纸笔。请屋中先坐吧。” 第636章 放火 柳若言嘴边浮上淡淡的笑,眼睛却并未离开过地上二人的背影。 一旁的蛮南是平生第一次上屋顶,她抖抖索走到柳若言身边。 这般大胆的行为她还是第一次,她又紧张又愤怒道:“王妃!这女人究竟给王爷下了什么迷魂药!王爷怎么跟她进去了?” 柳若言不想跟蛮南解释那么多,斜睨了她一眼不禁笑道:“你倒站得稳当。” 蛮南脚下踩着旁人的屋顶瓦片,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叫屋主听到。 她一动也不动,有些羡慕道:“王妃,还是您的胆子大一些。奴婢当真是怕的。” 柳若言神情一滞仿佛想起了什么,回道:“如果你曾被人借力扔过很高的城墙,你大概胆子也会大一点。” 蛮南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不禁缩了缩脑袋。 随后蛮南便开口问道:“王妃,这下可怎么办?” 怎么办? 柳若言淡淡想着,她自己内劲虽然强,但手脚未经过训练,难免还是重,容易被莫罕迪秋或是左长乐发觉。 方才在屋顶上,她未听到全貌,但也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比如什么画像什么的。 莫罕迪秋找左长乐画一幅画像?如果不是存心消遣左长乐,便是这画像的人是个很重要的。 忽而,柳若言一滞,一个可疑的念头忽然不受控制的闪现出来。 莫罕迪秋总不至于要左长乐为她画一幅画像吧? 理智告诉柳若言不可能是她想的这样。 可是她心中却慢慢的被这个念头填满。 看今日的情形,莫罕迪秋必然是拿住了什么来要挟左长乐。 左长乐在这般情形下若是迫于情势答应了什么,也并非出自他的真心。 柳若言叹气。 不行,原本她想旁观的,可莫罕迪秋这个人实在叫她不放心。 望着底下这栋宅院,柳若言记得那晚左长乐在这里的保护。 可这里也是莫罕迪秋跟左长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思绪滑移至此,柳若言再难维持镇定。 她一把抓住蛮南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正好是宅院后面的巷子里,并未有多少人。 不过她的这番举动并未被多少人看在眼里。 底下是季礼常派来的护卫。 见到面前这一幕均是瞪大了眼。 只因,柳若言和蛮南方才上去的时候根本就是被这些护卫带上去的。 现下却自己跳了下来? 这王妃也太深藏不漏了。 然而只有柳若言知道,她自己跳下来的时候,体内的内劲掌握不好,在落地时,岔气了。 柳若言半响都没有开口。 一旁的蛮南自以为了解柳若言的心意,便出言道:“王爷就在里面,不过受了旁人的要挟不得已虚与委蛇周旋一二。你们现下便进去将王爷带出来。” 蛮南自己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谁料,柳若言在一旁冷冰冰的吐露出了两个字:“……放……火……” 蛮南离得最近,听到放火两字,先是一怔,随后却是一喜。 放火吗? 王妃终于看不下去,要给莫罕迪秋一个下马威看看了! 蛮南道:“放火,王妃说了放火。你们将王爷带出来之后务必要立刻将这处宅院一把火烧掉!为王妃出气!” 柳若言瞳孔一缩,她面上又是冷汗淋漓又是无奈。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的意思是用放火声东击西的法子将人逼出来就好。 可惜她现下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这些护卫都散去,柳若言身旁只剩下了蛮南一人。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终于哑着嗓子道:“方才我说的放火,并非是让你烧掉这处宅院。……罢了!” 她就是因此得罪了莫罕迪秋,只要她拒不承认,莫罕迪秋还能硬按着她的头要她承认不成? 何况,莫罕迪秋未必能找到证据是她。 这么一想,柳若言便安下心来,只等着结果。 宅院内,在书案旁,莫罕迪秋将珍藏多年的好砚好笔拿了出来。 “王爷,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别的女子靠近,这磨墨的活还是你自己来吧。” 莫罕迪秋的态度可以说是忽然一变。 左长乐眼里犹如沉渊寂寂,并未对此有任何反应。 莫罕迪秋不甘心,又刻意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王爷大约很是讨厌我这一身衣服吧?我这就换下来。” 说着,莫罕迪秋转身就走,她自己也很讨厌身上这身衣服,更别提她手臂受伤,衣服都破损了。 左长乐慢条斯理给自己研墨,同时道:“不必。” 是他的失误,他未给柳若言量身定做衣服,以至于让她有了跟别人撞衫的机会。 还引得那个别人以此为契机在他二人之间搞事情。 左长乐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墨水越见黑浓。 左长乐提起笔便开始专心作画。 莫罕迪秋被左长乐的态度弄得心中七上八下。 她忍不住猜测到,左长乐这个不必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穿得跟柳若言一样没关系? 还是将她当成了柳若言的替身? 莫罕迪秋想了想,还是觉得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说上两句话。 “这也不全是我的主意……我阿罕也是知晓的。” 莫罕迪秋话说到这里,又显出了自己的无辜又恰到好处的示弱。 虽然将达达尔扯了进来,但若是此事达达尔当真事先知晓只怕手段会比她更狠。 毕竟达达尔是说杀人就绝不会放过的人。 她很是满意,抬头朝着左长乐看去,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谁知,左长乐一心埋头作画,看那模样便是已经沉入进了画中。 莫罕迪秋一噎,随即讪讪离开。 将身上衣衫换了。 这一幕恰好落入,埋伏在宅院四周的护卫眼中。 这些护卫一看,莫罕迪秋出来,房中只留下左长乐一人。正要出手。 便见到一帮黑衣人从空中纷纷跃进。 这些护卫变了脸色。 这些黑衣人下落之时,脚步轻盈,武功造诣不俗。 虽然只有十人,但己方二十人对上他们只怕还是要有一番缠斗。 护卫拿不准,便回来禀告柳若言。 柳若言早就在外面看到了从空中略过去的黑衣人。 此时她的重点却在别的地方。 “你们说,莫罕迪秋走出来了?” 那左长乐为何不趁机逃走? 第637章 我是我家王妃的 “王妃,现下可要放火?”一旁的护卫问道。 柳若言点点头,眸中冷光点点。 护卫立刻分做两队,一队去吸引那十来名护卫的注意力。 另十人散入宅院。 在屋中的左长乐悠然画下最后一笔,吹干墨迹,将其轻轻卷起来拿在手中。 这份筹码,他自然不会轻易给出。 便在这时,他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紧接着,院中似乎多了不少人的脚步声。 左长乐打开门,缓缓走了出来。 整个庭院中已然是混战作一团。 但依稀可辨两方人马,一方正是在街巷上偷袭莫罕迪秋的自己人,另一方这十来人,虽然有些不熟但武功的路数却能分辨的清。 左长乐眼眸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却在这时,忽然一阵女子惊呼声传来,只见从柴房那边忽而窜起冲天的火苗。 且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桐油燃烧的气味。 换好衣服的莫罕迪秋同婢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两人身上有着好几抹黑色的痕迹,大约是在火起之后抹上的。 莫罕迪秋面上带着惊惶,看见左长乐就要下意识的扑过来。 左长乐微微一侧身,避开。 莫罕迪秋踉跄两步随即站稳。 却在这时听到左长乐淡淡的声音传来:“迪秋少主怕是忘了自己是个练家子吧?” 莫罕迪秋心中一凉,随即羞赧爬上面颊。 就在方才,她换好衣服之后想去厨房看看,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展示一番自己的厨艺,谁知就闯进来十个陌生的面孔。 莫罕迪秋自知自己不会是其对手。拉上婢女便朝着庭院里跑。 谁知那十人并未跟上来,而是反手便放了一把大火。 莫罕迪秋弄不清楚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心下登时就有些害怕。 再加上达达尔并不在身边给她撑腰。 莫罕迪秋便第一时间想起了左长乐。 当她看到左长乐从屋中走出来时,庭院中的乱象依然不能使他有半分的慌乱。 那是因为洛南王不仅有头脑亦是同样有身手。 莫罕迪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几乎有些忘情的朝着他奔去。 仿佛只要看到他,只要在他身边,她自己就不会再觉得害怕。 可,左长乐一句话,一个轻微的动作,便令她的心思尴尬无疑! 莫罕迪秋从幻想里跌回现实中。 她快速的收敛了神色,同样的语气回敬过去。 “王爷好淡定,我看是王爷忘了,现下谁跟谁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袭击我,便是在攻击王爷。王爷不想伸以援手?” 莫罕迪秋轻飘飘道:“那想必王爷是不在乎王妃了。” 这时从柴房方向又窜出来十名陌生的人。 左长乐冷眼看去,这十人的路数,他又是熟悉的很。 分明都是季礼常手下的人。 有了这十人加入战圈,庭院里的局势登时扭转过来。 原本持平的局面,立时令莫罕迪秋的人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败象已定。 莫罕迪秋焦急的看着左长乐。 却没想到在这时,左长乐用一种混不在意的语气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她,尤其还是她并不在你手上。” 莫罕迪秋没想到左长乐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登时一怔。 他是如何知道的。 等莫罕迪秋再次看向庭院,便知晓了。 她先前告诉左长乐柳若言在自己手上,这十名黑衣人立刻离开。 那么此时十名黑衣人回来时应当一同带着柳若言回来才是。 此时见不到柳若言,只要是个正常的人便会有两种猜测。 一种是柳若言被带来但又藏了起来,另一种便是柳若言根本不在莫罕迪秋手上。 莫罕迪秋没想到左长乐这么大胆,竟然直接便到了第二种猜测上。 “王爷,你怎么能肯定王妃不在我手上,你手中的画像未出,我自然要将王妃先藏起来。你这般说话做事便没什么意思了!”莫罕迪秋强撑着冷声道。 左长乐淡淡一笑,映着庭院中交错纵横的刀光剑影,道:“你的反应已然说明答案了。我从一开始就不信她会在你手上。” 莫罕迪秋沉默了,她此时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挫折感从她心头涌上,令她产生一种一定要征服面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罢了!既然事实已经败露。 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莫罕迪秋冲着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立刻便上前抱住了左长乐的腿! 左长乐眉头轻皱,这一下便是他也没有料到,这招数着实太下三滥了点。 莫罕迪秋在一旁大声喊道:“王爷!你敢挣脱?我明日便昭告天下,洛南王草菅人命而且连一个弱女子也不放过!” “将你手中的画交出来!”莫罕迪秋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左长乐面色极黑。 想他自从离开金陵左家一路走到现在,还从未有被人逼到如此境地过。 但不得不说的是,莫罕迪秋确实抓住了他的弱点。 无论他是那个一身书卷气的左长乐还是现下这个洛南王,他都不曾,也不屑动手伤害过女子。 这一点,他跟北狄男子分明就是两种不同的脾性。 莫罕迪秋倒是看得准! 左长乐想伸手点中这婢女的穴道,可一想起,他要沾上陌生女人的身体,虽然是隔着衣衫的,他就觉得一阵不适! 莫罕迪秋面上闪过得逞的笑意,她立刻上前伸手要夺那画像。 却没想到左长乐并不放手。 莫罕迪秋毫不意外正要再使同样的计谋,却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握住了一半的画像寸寸断裂。 碎成渣片,片片飞舞。 左长乐收回手,忽然飞起一脚,将那婢女震开。 自己快速的倒退两步远远拉开了距离这才站定。 莫罕迪秋画像没拿到手,又见侍女被重伤,登时怒了。 “洛南王!你踢伤女人,对柔弱无依的女子下这么重的手!你,那还算是个男人么!” 莫罕迪秋什么话都敢说出口,现下自是口不择言。 岂料,左长乐却淡淡一笑,目光落在宅院外,嘴里却是开口道:“我是我家王妃的,至于我是不是男人,也是她说的才算。” 第638章 猜疑,说清楚 莫罕迪秋再一次感受到左长乐对其他女子的冷漠。 她心下有些不甘,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 就在这时,便看到左长乐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而后庭院中的打斗立时停止了。 莫罕迪秋再一次震惊了,这些人是左长乐的? 可是他入城的时候分明身边没有带任何的随从! 左长乐见自己心中所想被印证,这二十来人果然是季礼常的护卫。 当下便道:“将迪秋少主和这十名黑衣人送回达达尔将军大营。” “将军爱女被歹人袭击,受了惊吓。现下本王将罪魁祸首送上,是打是杀任凭将军做主。只是此事极其恶劣,为了防止有人不怀好意再次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本王会立刻写一封请奏快马送给王上,让王上知晓将军的辛苦也好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左长乐一长串的话语说下来。 莫罕迪秋只觉后心一凉,这不是要逼着阿罕去杀了这些对她忠心之人吗? 然而现下她已经无力反抗! 莫罕迪秋神色复杂的看着庭院里的那二十来人,有些愤怒的问道:“这些人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其实今日与你的相遇也是你谋算好的吧?你故意在我面前出现,就是为了让我对你动手,然后你好借着我的手反击!” 左长乐淡淡道:“你在客栈难道没有见到王妃?我是为她而来。” 莫罕迪秋愣住了,随即眼泪涌了出来。 今日确实是她错了! 她错得太离谱! 莫罕迪秋痛苦的闭上眼任由自己被人拖走送回大营。 左长乐极其周到,除了莫罕迪秋还不忘指挥人将那个忠心的婢女也一并带走。 那二十名护卫本想留下一两人护着柳若言。 却谁知,左长乐轻轻给了一个手势,这些人便都走了。 一霎间,这处庭院内外走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了……烈烈燃烧的火光和是不是传来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火星爆裂声。 左长乐站着没动。 庭院外,柳若言和蛮南隐在门外。 蛮南倒是十分高兴:“王妃,方才莫罕迪秋被押着出来时,看到您在门外,那个神情惊讶得就好像见了鬼一般!” 蛮南一语说完,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岔开话题道:“其实王妃,那个莫罕迪秋的反应真的是有些奇怪,她惊讶完了怎么还冲着您喊,说您跟王爷联手算计她?” 柳若言隔着院墙望向里面的人。 淡淡应道:“大概是王爷的手笔。” 蛮南听出柳若言语气里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排斥谈起洛南王,便故意问道:“王妃,现下人都已经走完了。王爷怎么还不出来?里面的那把火可还烧着呢!” 柳若言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他在等我进去找他,连你也看出来了?” 说着,柳若言便走了进去。 就凭着方才莫罕迪秋的反应,她即使不知道经过,也不难猜出,方才一定是左长乐用什么法子戏耍了她。 门被推开了。 左长乐脸上带着微笑,神情丝毫不见意外。 “你来了。你总算愿意见我了。你既然心里有怨,怎么不跟我说清楚?”左长乐眼里闪动着犹如星芒一般的光华。 柳若言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纸屑上,嘴里淡淡应道:“我没有怨恨王爷。也不会怨恨王爷。” 分明是一句好似柔顺的话语,但柳若言在会这个字上咬重了语调。 听起来却好像多了几分不在意的冷情之感。 可越是这样冷漠疏离便越是说明她岂能心中没有想法? 左长乐静静看着她。 柳若言径直绕过他捡起了地上的碎纸片。 “莫罕迪秋想从王爷这里拿到什么东西?都不惜耗费自己婢女的清誉?” 左长乐眸色微微冷下来。 这时,柳若言已经缓缓蹲在地上,开始拼凑着手中搜集起来的十几张碎纸片。 蛮南就站在门后边看着里面两人不慌不忙的模样简直惊呆了。 那火已经烧过来了! 这里是清幽了点,且又是达达尔的房产,暂时就算有人能看到此处燃火,也不敢过来查看。 但这火要是还不熄灭,祸及周围的宅院,那只怕会引起众怒! 半张脸零零碎碎在柳若言手下成型。 左长乐终于动了,他缓步走过来一把将人抱在怀中。 柳若言有片刻的失神。 这样的怀抱无疑是她贪恋的。 无论是两人欢好之时,还是争吵之时,左长乐总爱将她抱住。 可是今日怎的忽然没了以往的那种安心? 那张画像上是她三叔啊…… “你画了我三叔?是要跟莫罕迪秋交换什么?” 柳若言的声音在左长乐怀抱间响起。 左长乐似被她发闷的声音吓到一般,一个停顿之后立刻便开始解释: “莫罕迪秋用你三叔的画像跟我交换你的安全。我一以为你在她手上,只是后面才慢慢察觉不对。” “我并未真心想将画像给她,你瞧,现下不是已经成了碎片了么?若我想毁了这画像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若言猛然挣开他怀抱冷声道:“左长乐!若没有我派人放火引开莫罕迪秋,你们会顺利达成交易。你可知,你这样是在害我!” 柳若言话说得有些重。 左长乐心下一沉,却仍是道:“我是画了你三叔的画像,可现下并未真的被莫罕迪秋得到。你且瞧瞧现下的结果。不是正好皆大欢喜么?” 柳若言摇头:“若是如此,你大可以另外画一人充数。何必如此冒险?你分明就是动了这个心思。若是没有我误打误撞的引开她,只怕你们现下已经达成交易!” 左长乐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有些热起来。 火舌已经烧过拐角朝着庭院里的主屋扑来。 左长乐没有否认。 这令柳若言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柳若言眼眶有些红了,语气却极力崩的紧:“朱明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也有责任,并无他想,只是想帮他一次。你怎能骗我,又怎能那般想我?” 柳若言知道自己不该这般的失控,但她当真是心怀有芥蒂。 “这件事也就罢了,谁让朱明与我之间却有遭人猜疑之处,可这画像的事呢?” 第639章 说开,不够 左长乐眼眸瞳影深深,皱眉看着柳若言,神情还是耐心的。 只是柳若言却很失望。 从他面上竟是看不出一点的懊悔之色。 难道,他就不觉得错了么。 那毕竟是她三叔啊。 左长乐反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你听我解释。” 柳若言见他语气还是如此淡漠,几乎就想甩手走人。 但心中到底是想听听看,看他能说出一朵什么花来。 柳若言别过脸,面上神色冷硬,但眼神里已经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左长乐嘴角微微勾着,不疾不徐开口道:“你认他做三叔,乃是出自于小时候的情谊。但你三叔这些年外出闯荡,至今身边却一个相伴的人也没有,甚至也无子嗣。” “这样的人,早就被伤透了心。你的心是热的,只是他却是冷的。” “从他并不愿意与你相认便能看出来,固然是怕给你惹来是非,但又何尝不是不想与你太多牵扯。” “你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都莫要对对方有太多期待的好。” “我先前当真花了他的像,而不是画了别的什么人,便是因为此。” “你三叔是个有本事的,这样的人若不能用亲情困住,那最好便是用利。若达达尔当真知晓了柳三是谁,到那时,你三叔身份公布,就只能投靠你我了。” “这样的柳三,可比你口口声声唤一句三叔要来得可靠多了。” 柳若言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左长乐说中的乃是她心中隐隐的忧虑。 却也是实情。 她自小便对这个三叔很是好奇。 乃至到了后来,虽然老夫人一概不许家里人提起他,但三叔敢一个人脱离柳家,这份勇气,她一直都很惦念。 前世,她三叔其实一直也是下落不明的。 就算她成了皇后,三叔都没有回来沾过家里一分光。 最后柳家灭门的时候,三叔也未现身。 当时只觉得三叔幸运,现下想来,只怕三叔当真是不将自己当做柳家人了。 他们之间的亲缘,现下也就是有个相同的姓罢了。 左长乐见柳若言又陷入了迷思中。 话锋一转道:“地下交易区此事,我已经与柳三商定,这次我会派人去协助他。只是我的人决不能泄露。如果泄露……” 左长乐顿了顿,没说出来,“总之,你莫要多想。在大营未全然安稳下来之前,与达达尔也好,古武也罢,谁都不敢先挑起这个头。便是我,也不能。” 柳若言回过神来,问道:“朱明呢?” 左长乐仿佛被什么东西打在了心上,整个人便是一顿。 良久才开口道:“他没事,我已经派人去拖着他,只是我已经与柳三谈妥,此事,他亦不易再参合进来。” 柳若言下意识便觉得这不可能。 “若是朱明不愿意置身事外呢?” 左长乐淡淡道:“他又有什么本事闹起来呢?摆在他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一是,他反杀回去,这一点,柳三已经着手去做了。二是,他再将地下交易区重新建立起来。” 柳若言颦眉,“不错,他若是选了第二呢?” 左长乐箍住她腰身的手更紧了些。语气也变得严厉了点。 “那就是他的事了,到时候你不许插手。” 想了想,左长乐还是说了:“且日后,柳三报了仇,等他打算重建地下交易区时,那时,朱明便不适合再担当二掌柜了。” 柳若言不解:“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有些糊涂,却忽然看进左长乐眼里去。 左长乐眼中是幽深难辨的复杂心思。 柳若言突然福至心灵,“你,你派人去协助三叔,定然不会白白这般做,所以,你……你……” 左长乐见她的模样惊讶里带了一点点的惧,不觉好笑,用空着的手抓住她手:“我怎样?你尽管说出来。” 柳若言定定神,她整个人被紧紧的贴着左长乐,也许是周遭空气越来越热,她心头掠过一阵烦躁。 她抽出自己手,有些泄气道:“地下交易区在此地多年,若能收为己用,定然是一大助力。你定然是与三叔这般提了。” 柳若言猛然抬起头,质问一般道:“望与术二人呢?” 左长乐见她一步一步的被自己说服,临到头了却又忽然精明起来。 不觉心中更是大爱。 左长乐伸手往旁边一指:“娘子,你看那边。” 柳若言被左长乐口中唤出来的娘子二字惊了一下。 但又意外的觉得十分顺耳。 她不由得顺着左长乐的手看去。 左长乐手指尖点处,乃是这座宅院里,那处被放火烧起来的厨房。 此时浓烟已经从起火的厨房处蔓延了出来。 只是两人身在院中上风口,这才没有受到影响。 柳若言惊醒:“天,我竟忘了。” 左长乐含笑道:“我可不想与你一道葬身火海,我还想跟你生孩子呢。” 柳若言面上轰的一下绯红如霞。 “谁要跟你生孩子!” 左长乐忽然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仿佛就是在惩罚她方才的话语。 而后,他带着柳若言跃出院墙落到了外面。 蛮南就等在外面,一见二人相拥从天而落,且柳若言面上还是绯红的。 便伸手捂住了眼睛:“王爷,王妃,奴婢可什么都没有看到!” 左长乐淡淡道:“你便是看到了也无妨,早晚将你发配给谁也就是了。” 蛮南一惊,立刻跪下:“王爷!王妃?” 柳若言心中正在着恼左长乐刻意避开望与术的下落,见他又要戏弄蛮南,便不由得恼恨道:“我身边的人都被你谴走了,你要我如何是好?蛮南我自有主张。” 左长乐嗯了一声,放开柳若言。 此时,这处宅院内的烟火气息已然逐渐弥漫出来。 左长乐悠然道:“走吧,剩下的事便让达达尔去头疼吧。没想到娘子今日倒是大显了一番洛南王妃的霸气。本王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是令人钦佩啊。” 柳若言面上绯红如云,轻叱道:“你够了。” 左长乐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当下否认道:“不够,怎么能够?” 第640章 为她考虑,衣衫破损 寻常的话语也被左长乐说出几分缱绻。 柳若言心下微微叹气,不过却是将左长乐方才说得,想要个孩子一事,真的放在了心里。 孩子?上辈子她没有这个缘分和福分,今生,她还会有吗? 左长乐没有急着带柳若言回大营,而是边走边道:“先前说得要为我大营取名之事,你可想好了?” 柳若言不意他问起此事,沉思了片刻心下有了主意。 这时两人走出街巷,身后终于传来救火的嘈杂声和脚步纷沓而来的乱声。 蛮南禁不住回头一看,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宅院上空已然能隐隐看到跳跃的火舌。 柳若言恰在此时回头也看到了这一幕,“烧了达达尔的宅子,烧了也便烧了!可若是牵连到旁边的人家,那便不好了!” 左长乐点头,却又调侃道:“方才你下令放火之时,可没有现下这般理智可人。” 柳若言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思,那是说她吃醋,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左长乐不等她发恼,便解释道:“现下是白日,且那处是达达尔的宅子,周围的人看到了都会前去帮忙灭火。否则被达达尔怀疑或是迁怒,这下场都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你放心,在这内河城中,达达尔几乎可说是横着走的第一人。” 顿了顿,左长乐又道:“你放心,便是此事你当真有做得不甚妥当的地方,我也会让你没有错。” 柳若言一震。 这人跟在她在一起之后说过很多情话,唯有这句话却是隐隐透着令人心悸的霸道。 身后的蛮南却是吓了一跳:“王爷?若是王妃哪一天,她,她杀人了,你也要说她是对的么?” 左长乐没有看她,却是淡淡道:“你家王妃在你眼中便是这般目无法纪,心性残忍之人么?她的为人,我信得过。若是她哪一天当真杀人,该承担的罪责也依然要承担。只是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柳若言轻声嗯了一声。 三人随后离开。 在内河城对繁华的大街上,左长乐寻了一处酒楼坐下点了一桌小菜。 酒菜刚上来,便忽然走上来一个人来到左长乐面前,放下一物便走。 这人穿着十分普通就跟个寻常的北狄百姓一般。 左长乐望向柳若言:“这下你可安心了,达达尔已经派了人来灭火。” 柳若言不觉有些吃惊:“方才那人……是你的暗卫?” 左长乐点头:“这些暗卫不会主动出现,除非我快死了。方才我暗中令他们留下查看,便是怕万一。” 柳若言心中当真是感动,左长乐这般做全然是为了她啊。 三人用过膳食,便随处在大街上闲走。 走到客栈对面的成衣铺子时,左长乐想到什么皱眉道:“你再进去挑一件,一想到莫罕迪秋竟与你身穿同一件衣衫,我便觉得心口不舒服。” 柳若言掩唇轻笑,其实她也觉得有些不适。 她进去跟蛮南随手挑了两件。 天色将晚,三人便在客栈住下了。 只是,柳若言坚持要与左长乐分房而眠。 站在柳若言房门口的左长乐眼神冷冷的看着躲在柳若言身后的蛮南。 蛮南根本就不敢冒出头。 “相公快回去睡吧。妾身也要歇着了。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妾身并不想伺候相公。” 左长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柳若言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他怎好再逼迫,再坚持下去,他成了什么人了? 为了一已之欲而不顾心上之人的身子? 虽然他当真是极想极想…… “好好好!今夜你与蛮南一同睡吧,睡前让她给你捏一捏。反正……来日方长。我等着你主动来寻我。” 左长乐意有所指道。 柳若言都不用深想便知晓左长乐在暗示着什么。 不就是生孩子么! 柳若言一时之间心烦意乱,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左长乐差点碰到鼻子,随即笑着回了自己房中。 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床,柳若言与蛮南将要更换新衣之时才发现,昨日太匆忙了。 买了新衣之后未仔细查看。 里面的衬衣竟有些破痕。 早上用过早膳,左长乐说他并不急着回去。 柳若言便道:“那就劳烦相公在此处等等,我跟蛮南过去好生将此事处理了。” 左长乐其实觉得有些没必要,这件衣服坏了重新买一件便是,何必要劳师动众一副找人吵架模样的过去理论? 但他没有开口。 因为他瞧着此时的柳若言倒是有几分生动有趣。 那便让她去吧。反正就在对面,有什么事他也能照看到。 柳若言带着蛮南进了对面成衣铺子。 两人找到掌柜,将两人的衣衫都展示出来。 那掌柜的看过之后,皱眉道:“奇怪,奇怪!我家铺面里的东西有从各处采买回来的,也有亲自画了样式委托绣娘制成的。每一件挂出来之前都要由我本人亲自过目,确认没有丝毫瑕疵才能展示售卖。何以 你们二人这件衣服会有这么大一处的破损。” 柳若言冷冷道:“昨日我们来买之时,你们分明说好了有任何问题今日都可以来寻,难道这话今日便不算数了?” 那掌柜的没吭声,而是又看了看那破损之处,忽然冷声道:“两位姑娘,你们打得好算盘!这两处断口平整根本就不是自然断裂,分明就是人为!看你们二人衣冠楚楚,生得好相貌却原来人品这般卑下!” 柳若言眉头一皱,目光落在那衣衫断口处。 她自然也发现了这断口处的异常。 但她并未多想,只认为这是掌柜的手下之人没有处理到位。 现下掌柜的这般说话,她没做过的自然是不会承认。 身旁蛮南容不得旁人污蔑,已经跟掌柜的争吵起来。 而柳若言却是快速的思量着这异常究竟为何。 如果对这断口说不出个原因,只怕今日就要跟这掌柜的你来我往的不停拉扯! 蛮南争了两句便被掌柜的羞辱气出了眼泪。 眼看蛮南处在下风。 柳若言面上一寒,冷冷道:“你说我们故意将衣服弄破来寻你赔钱?” 第641章 是我划烂的。 那掌柜的面上挂着敷衍的笑意,“那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柳若言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面额足有一千的银票。 那掌柜的当即眼睛便直了。 柳若言待他看清上面的面额之后,便将银票收了起来,开口道:“买这件衣服,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今日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这两件衣衫可以不退,但这衣衫上的破损,你必得将此事清清楚楚的调查明白。” 掌柜的愣了一下,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本来以为这两位是来找茬讹钱的,却没想到这两位是送钱来了! 掌柜的当下就要答应,却忽然又停下了,狐疑道:“你方才那张银票别是假的吧!” 若那银票是假的,用一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打消自己的戒心这一招确实高! 柳若言简直要气笑了。 她不过是想好好的将此事调查出来。 且她已经退让,这掌柜的却还是毫无诚意! 对她现下的身份来说,银钱损失已经不算什么。 柳若言当即便道:“掌柜的,你一再避让追查这两件衣衫的破损,且一再疑虑我的诚心,倒更是让人怀疑果然是你铺子里出了纰漏。今日,这两件衣衫你若不想追查,这两件衣衫的银子我可以不要。衣衫可以不退,只是日后你这铺面的名声怕是要受一受损了!” 这掌柜的眼里闪过窃喜,但他面上根本不惧:“用名声来威胁我?我在这内河城也算是多年的经营了!岂能你一句两句话就毁了?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掌柜的嗤笑不已。 柳若言不想用身份来压人,见掌柜的还是这般态度,很是冷静的吩咐道:“蛮南。” 蛮南早就在一边等着。 “将这两件衣服展开了,等在门口。若有人主动上前询问。你便说四句话。” 蛮南恭敬道:“主子吩咐。”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诧于柳若言此刻身上流露出的气势。 “我家主子买到这两件衣衫,内里有破损,便来铺子里询问。” “怕掌柜的误会我家主子是来讹钱的,主子吩咐了,钱不退,只要掌柜的查清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掌柜的却一再怀疑我家主子的退让是别有居心。坚持说这破损是我家主子所为。” “主子命我站在此处,想问问大家?是否这店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细查的?如有知情的,请尽数告知。” 掌柜的先前还满不在乎的语气,待听到最后一句,简直犹如炸了毛的公鸡一般。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娘子居然也会这等市井间的无赖招数。 “你这小娘子!胡说什么胡话!我打开铺门做生意,天地良心,你怎能这般胡说造谣!去去去!闪一边去!” 那掌柜的立时便挥手召铺面里的帮手过来轰赶柳若言与蛮南。 蛮南不可思议道:“主子!你还不亮出身份吗?” 柳若言没有理会蛮南所言,而是冷冷看向掌柜:“掌柜的,若你觉得我所言所语有不合理之处,尽管可以提出来。但你现下这般分明就是仗势欺人,店大欺客!” 掌柜的冷笑:“我欺负的就是你这样胡搅蛮缠的恶客!” 柳若言将蛮南护在身后,冷声道:“掌柜的,你且记住你这句话。” 说着,柳若言不等那些铺面里的帮手动手,自己便先转身走人。 蛮南将衣服收起来跟着走出。 成衣铺子的掌柜将店里的帮手都赶在门口,直直盯着柳若言重新回了对面客栈。 掌柜的见柳若言当真走得清爽,这才放下心来。 他吩咐伙计守好门口,自己哼着小曲走了进去。 就在成衣铺子的二楼,坐着一位带着幂篱的男子。 他从二楼看到柳若言的身影,放下手里的茶杯走下楼。 掌柜的一见这人下来当即眉开眼笑。 这人今早刚到就大手笔的包下了二楼休憩的雅间。 还叫了好酒好菜,俨然将他这里当成了酒楼雅座。 不过这有什么,客人给的钱够多!就算他要住在二楼雅间,也无不可。 掌柜的迎上前去,陪着笑脸:“公子这是要出门了?” 男子将蒙着的纱巾撩开,露出一张灿若晓月的面庞。 他面上挂着看好戏的笑,伸手指了指对面客栈方向:“你啊,实在是太没有眼力见了。难怪你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也就只有她这样对内河城不甚了解的人才会上当。” 掌柜的变了脸色,这男子这般说分明就是看到了全部的过程。 “公子这般说……不太妥当吧!那两件衣服当真不可能是小人铺子里失误,分明就是她们俩想讹钱!” 男子嗤笑一声:“讹钱?人家都说了!不要你赔偿,只要你查清楚这是为何。你都不敢么?” 掌柜的有些讪讪:“公子!我这店铺里的生意虽然不是太好,可也每月都有盈余,她们说是不要赔偿,可若是当真查出来是我店铺里的问题,这事要是传开了,于我铺子的生意更是损害!你是没瞧见那小娘子嘴里说的是什么话!她不是来讹钱的,她是来毁我名声的!她……她……” 忽然掌柜的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这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这匕首寒光闪闪,再配上这男子一脸坦然的促狭笑意。 掌柜的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听。 “你怪她本就没理,那两件衣服是我划烂的。” 掌柜的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抽过去! “你,你想做什么!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掌柜的说得愤愤。 这男子无所谓的将匕首收了起来,用一种淡淡的语气道:“此事错在我,但你店铺里看管不严,确实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顿了顿,这男子又道:“你放心,那小娘子会再来的。等她再来之时,我出去见她。你不必忧心。” 掌柜的登时转怒为喜,却又碍着这个人有钱,不敢多说什么。 这男子却眼中浮现出一抹沉重的色彩,显得原本他整个人光风霁月的气质多了几分忧郁。 他,正是朱明。 第642章 柳若言,我不甘心 柳若言回了客栈,却见左长乐正独坐一隅,他面前站着一人,低声说着什么。 她在一旁等了片刻,直到左长乐挥手遣退了这人。 柳若言带着笑意走上前问道:“可是有事?” 左长乐点头,眉心间隐约有着一股躁郁之意,“正是底下那些士兵。不过无事,我先前便已料到,小高尚能控制住局面。” 柳若言沉吟片刻轻声劝道:“你且回去吧。” 左长乐反问:“你跟我一起?” 柳若言笑笑没有回答却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锋:“长安营,长安军。如何?” 左长乐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柳若言说得乃是先前提过的为大营命名之事。 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却不答话。 柳若言便只好继续说下去:“想来是你大营里出了事,你此番回去若不能一鼓作气将之压服,那日后便更难了。在此时,以长安命名,有安定之意,亦同样有稳定军心之意。” 左长乐右手双指轻轻的摩挲着,他眼中幽深,半响,开口应了:“好。就听王妃的。” 而后,左长乐当真站了起来,嘱咐道:“那二十名护卫昨夜便已回来就在附近,你若不想现下就回,便在城中再逗留几日,总归,我是盼着你舒心的。” 柳若言微微露出一个笑:“你放心。” 等左长乐离开,柳若言张开手掌,手心处正是左长乐方才塞给她的一枚王制玉佩。 这东西正是她所求的。 柳若言不禁觉得有些巧合,左长乐什么都没问,就知道她要什么了? 走出客栈,蛮南在门外跟上,两人又再次踏入了成衣铺子。 那掌柜的见柳若言果然又来了,心下十分厌烦,只觉得这人也太难缠。 却没想到,柳若言伸手将一块玉佩扔在掌柜面前的柜台上。 掌柜的不屑道:“把你的东西拿走!小店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赊账。” 柳若言淡声道:“你且看清楚。” 掌柜的哼一声,目光随意落在那玉佩上,登时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王制玉佩。这玉佩分明就只有王族的人才有。 掌柜的惊了。他想伸手去拿那玉佩,好好的看看。 就在这时,带着幂篱的男子从二楼走了下来:“洛南王妃,想必是这掌柜的实在的太过欺压于你,否则你不会以权势压人。” 洛南王妃? 这掌柜的一把抓起那玉佩,翻到背面,果然看到洛南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洛南王妃? 掌柜的一下子就怂了。 王庭中的局势,这些底层的百姓可不懂,他们只知道北狄王新封了一个洛南王,很是宠爱。 而这位洛南王娶了一位出身古武的女子做王妃,且很是宠爱。 没想到竟然是面前这位! 掌柜的登时就变了脸色,堆上谄媚的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是洛南王妃亲临!早知道如此,别说是这样两件衣服了!就是您要店铺里的所有衣衫,小人都双手奉上!” 柳若言静静的没说话。 掌柜的反应过来,立刻气愤的指着朱明:“王妃!小人查清楚了!正是这个阴险的小人将小人卖给您的两件衣衫给划破了!小人就说嘛,我这店铺从来都是最小心的!不可能出现无辜破损的情况……” 待听到掌柜的说,是面前这个带幂篱的男子时,柳若言面上才出现了松动,她有些迟疑道:“朱明……?” 朱明摘下幂篱,笑容淡淡的:“洛南王妃。” 相比于此前朱明对她的态度,现下的朱明可算得上是疏离。 柳若言一时情绪翻涌,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那掌柜的倒是极有眼力见:“王妃?您跟这位公子是旧识?那便好办了。小人二楼有雅间,不如您二位上雅间聊聊?” 一般而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合规矩的。 但此时,掌柜的只一心想讨好柳若言,顾忌着她的身份高也没人敢对她怎样,便热情的邀请二人上二楼雅间去谈。 朱明眼里多了些柳若言不想看懂的东西,他还是那般爱笑,笑起来令人觉得恍如春风拂面。 他嘴里说的话却是冰冷的。 “请吧。在下正有一些事情要与王妃商谈,否则,我不会用划烂你衣服的方式来留下你。” 说罢,朱明率先走上二楼。 蛮南面上有些焦急,她为柳若言清誉着想,紧随柳若言其后,两人进了雅间。 朱明就站在桌边,神情有些疏离看着她。 柳若言声音有些苦涩,她觉得自己是有愧于他的。 “你是昨晚回到内河城中?” 朱明神色更冷:“王妃是想问,我为什么能得到消息赶回来?又是怎么摆脱那些拖延着不让我知晓的人的?你果然知道。” 这最后五个字简直诛心。 蛮南轻声叱道:“朱公子!请慎言。” 柳若言平静的望过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这件事起因还是因为我,你若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满足你。只是……” 柳若言犹豫了一下,“此事,他另有考量,也已经派人暗中相助。” 朱明面上的冰冷有一丝破裂。 他问道:“王妃的意思是因为此事他出手相助,便叫我不要记恨他是不是?那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柳若言很是平静道:“我知晓。他越过了你,直接与柳三商谈,你现下即便千难万难赶回来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朱明没想到,柳若言竟能说中他的心思。 他眼里浮现怅惘。 “当初我遇见柳三的时候,他年长我十一岁,那时我一心想外出靠着自己闯荡。恰好因为一件契机令我与他相识。我二人一拍即合,才大着胆子建了这处地方,我出钱,他调遣人手。我家的情形你或许不知,虽然我从小备受家中栽培,可往后要做什么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柳三于我,亦兄亦父。” “他与洛南王交易的事并未瞒我。这地下交易区,日后将有一半要归在洛南王名下,以此换来对达达尔的报复,换来在边关的立足。” “柳三这般做,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只是,柳若言,我不甘心。” 第643章 跟踪,主仆情谊 柳若言眼中不自觉随之流露出为难之色。 朱明别开头淡声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顿了顿,朱明重新带上了幂篱,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仍旧带着笑意:“有缘再见吧。柳若言。我要去找明溪了。她还在一户农家等我回去,她还想让我带着她再次出海。” 说到这里,朱明是 一阵长久的沉默,忽然他笑出了声。 “出海,出海。我明白了。” 朱明声音冷淡下来,“我送你的海船,希望你当真懂得怎么用。” 说完之后,朱明迈开大步离开了这里。 柳若言心情很是沉重,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里,最先出局的却是一片赤诚的朱明。 也只有同样赤子之心的明溪才能抚慰他了。 柳若言走出成衣铺子,蛮南跟在身后,一语不发。 朱明也不知去了哪个方向,待她走出来,竟是一点踪迹也看不到。 柳若言想回去,她跟蛮南经过一条巷子口的时候,仿佛觉得有人在看她。 待她回头,一个干瘦的身影却忽而一闪躲入了一旁巷子里。 内河城街道交错纵横,这些小巷子四通八达,若是真的有人监视着她,她倒不一定能找到人。 柳若言心中有了计较,与蛮南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将那二十名随身保护的护卫叫出来的。 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摊子,蛮南渐渐被四周的热闹给分了神。 “主子,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还有那个!那是怎么做的,我怎么在北狄没见过!” “主子!这个东西是奴婢家里母亲在时常给做的吃食,没想到也能拿来卖啊?” 蛮南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眼睛红了。 “母亲做这个做的最好,可这种吃食在街坊四邻里都不算什么贵重物。却没想到竟能拿来卖?若是早知道这些可以卖,那时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到边关来……” 蛮南说完了这句话,抹了一把眼泪:“让主子见笑了。” 柳若言用衣袖给她擦拭泪水,柔声道:“几年之前的边关尚未互市,便是这内河城也只是一些打猎为生的人们住着。清冷的很。也是到了近几年古武的百姓渐渐与这里往来,两国才开始互通有无。这样的吃食啊,并非是卖给北狄人的。而是那些在内河城落脚的古武商人,或者是前来售卖毛皮的古武猎人。” 蛮南点点头,神情乖巧至极,“我知道的,主子是不想让我太难过。” 柳若言直起身,忽而一顿。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这次,她没有回头。 蛮南丝毫未觉。 柳若言装作新奇的环视四周一圈,见到不远处有一处玩杂耍的。 那里已经聚拢了一圈的看客。 她便拉着蛮南朝那里走去。 蛮南有些慌:“主子,那里人多眼杂,若是有人冲撞了主子……” 柳若言淡淡道:“没关系,那最好。” 这杂耍的是几个穿着短打的青年。 他们三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胜在年轻,三双眼睛明亮富有朝气。 他们大约是急于混口饭吃,今天在这里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 胸口碎大石看起来简单,但要想拿到赏钱。 靠的是个快准狠。 柳若言跟蛮南就停在外围,将将能看到里面两个人正在艰难的搬动大石。 柳若言忽而一笑。 蛮南问怎么了。 柳若言不想坏人财路,压低了声音道:“胸口碎大石,要的就是个出其不意。你不能光有真功夫,还得会装。” 蛮南一愣,再看向场中的两人,仔细瞧着他们二人将大石搬到了躺着的人身上,才迟疑的开口:“主子,这大石,该是很重才对。可我怎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柳若言低声道:“脚印。” 蛮南一看,果然,地面上凌乱的脚印,居然粗浅深细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说明,那大石定然是没什么分量或者干脆就是中空的。 只是地面上脚印凌乱交叠,那两人一边搬动大石又一边说着话引起围观百姓的注意。 一般人不细心查看,分明是注意不到的。 蛮南有些佩服:“主子,还是厉害。” 柳若言淡淡一笑,她这下的感觉更加敏锐。 就在她跟蛮南低头说话之间,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要比之前更加的强烈一点。 柳若言不动声色握住蛮南的手,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胸口碎大石开始到了精彩的部分。 躺着的人开始面色涨红发紫。 而那拿大锤的人却还在挑三拣四的挑剔手中的工具不合适,不称手。 旁观的人都为那被大石压着的人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柳若言跟蛮南闪身出现在旁人跟前,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就有些人心生不满。 但她每经过一人便都会客气的说一句:“烦请让一让。” 见柳若言跟蛮南衣着富贵,倒也没有人为难她们。 两人挤到一处,柳若言停了下来,“就是这里。” 蛮南仔细一看,原来两人竟已经从另一边挤出来了。 柳若言带着她闪到一边,“就在这里看看,有谁跟着挤出来,那边是谁在跟踪我们。” 蛮南忽而道:“主子,现在咱们可以打信号将护卫都叫出来了么?” 柳若言摇头:“不,我觉得这个跟踪咱们的人仿佛没有恶意。她的跟踪太拙劣了。浑然不似受过训练的样子。” 正说着,就看到有一个干瘦身材的人低着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这时的杂耍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柳若言她们已经挑起了众人的怒火。 这人这般挤着一出来,简直就有人开始出声谩骂了。 且这人一直低着头,又不似柳若言那般出言温声解释。 等这人一出来人群,柳若言很快便看到了此人。 只是柳若言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扮成男装的杜鹃。 杜鹃满脸的尴尬,挤出来还没长呼一口气,便急切的四处张望。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看到了一脸激动之色的柳若言。 杜鹃一怔,待目光落到蛮南身上之时,却是一暗。 几个月不见,柳若言身边已经有了亲密的婢女。 却不知,柳若言还记不记得她们之间的主仆情谊? 第644章 执念 柳若言快步上前,拉过杜鹃细细打量。 良久,她眼中终究是晃出了泪意:“杜鹃,你,近来可好?” 杜鹃再也忍不住,这一路的辛苦委屈仿佛都有了人分担,她抱住柳若言颤抖着:“小姐,我,我不好,我是来找他的。” 柳若言很快便冷静下来,蛮南此时乖巧的上前道:“主子,咱们寻一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三人寻了一处小酒馆的雅座,坐下来慢慢听杜鹃讲这一路的事。 杜鹃却有些局促了。 实在是她现下身上的形容实在太狼狈。与柳若言,不,就是蛮南比起来都不如。 柳若言看出了她的心思,对蛮南道:“你去买一身衣服和一些用的东西。” 蛮南看看杜鹃点头去了。 杜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嘴角泛着苦涩:“小姐……大少爷现下在哪?” 柳若言平静望着她:“他在边关军中,日子很好。先前,王爷曾告知于我你的下落,只说你离开住处北上,后面就再无踪迹,却不想你真的来了边关。你来了多久?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杜鹃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半响才道:“我到此处已有一段时日。只是身上盘缠用尽,不得不给人打零工赚些钱财。每日里忙得很,根本无暇分身去打探大少爷的消息。” 柳若言其实心中还有更多疑问,只是忍住了,等着杜鹃说出来。 杜鹃一路扮成男子模样,因她削瘦,扮出来的模样倒也不差什么。 再抹上一些草灰更是便于遮掩。 杜鹃便这般到了古武边关,钱都花在了路上,她没钱住客栈,到了晚间便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窝着。 原本杜鹃是期盼着,能在边关小镇上见到柳沐深的。 虽然知晓军营里规矩森严,但万一呢,万一,柳沐深有出来办事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撞上了呢? 杜鹃便抱着这样的希望混着日子。 但前几天,有人来小镇上大量采购军需用品。 跟军营有关,杜鹃便多了几个心眼。 来买东西的人看着是古武人氏的打扮,但杜鹃却亲眼看到他们伪装成商旅,将军需假作成寻常的用品,一路过了关卡要去北狄。 杜鹃悄悄跟着,听到了几句字眼。 洛南王什么什么的。 她便跟着来到了北狄的地界上。 在内河城里,比在古武要难混许多,她人生地不熟又没办法跟旁人套近乎,差点就要过不下去。 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柳若言的消息。 达达尔宅院被烧之后,有人看到洛南王跟王妃曾从达达尔的院门处走出来。 杜鹃便想投奔柳若言。 也是巧了。 内河城里总共没有几处客栈。 杜鹃亦是运气好,守在此处终于等到了柳若言。 柳若言听罢,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知我大哥心里只有林静嫣。” 杜鹃低低笑了起来:“我知道的,小姐。但是我自从家中生变之后,便到了小姐身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谁知我竟然还有自立女户的一天。本以为我又会这样过一辈子,谁知却听到京城中的消息。大少爷跟林家小姐又是不成的了。” 柳若言颦眉。 她大概懂了,杜鹃是个极其傲气的人。 从前柳沐深自有林静嫣的婚约在身,杜鹃便是有这个意思却从未真实的表明出来。 就连她也只是猜到一点。 现下,传出柳沐深与林静嫣解除婚约的消息,杜鹃这才真正的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了。 柳若言看着她良久,心里不得不说是钦佩的。 杜鹃仅仅凭着一个消息便敢北上寻人。 若柳沐深之前没有婚约,若杜鹃不是这样才敢表露心意…… 但,自林静嫣跟着柳沐深前往边关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杜鹃一来不知,二来,又注定了柳沐深只怕这辈子都逃不开林静嫣这三个字。 杜鹃想跟柳沐深在一起,不说别的,只说柳沐深的心意。 那便是难如登天。 不过…… 柳若言并未急着替杜鹃下判断,想了想道:“他现下心中除了好好在军营里待着,暂时也没有旁的什么想法。再者,我现下的身份以及跟他的关系终究是尴尬。也不好去寻他,若是你想见他,只能靠你自己。” 杜鹃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根本不可能从柳若言这里得到任何帮助与认同。 她眼里闪过一丝幽深,忽然道:“小姐,我会自己保重的。” 柳若言一怔,这话分明好像没有什么旁的意味,但又似乎有些生分。 下一刻,柳若言便知道,绝不是自己想多了。 只见杜鹃忽然站起来,低着头道:“王妃,祝你一世顺遂。” 说着,杜鹃便大步走出去。 柳若言又惊又气,立时跟上追了出去。 却没想到杜鹃竟然不见了踪迹。 柳若言心下一阵焦痛。 杜鹃这是误会了的模样,她不是反对,而是很清楚,柳沐深对林静嫣的情谊绝不像杜鹃想的那样轻易就能断了。 迎面走来买了满手东西的蛮南。 蛮南见柳若言一脸急色,忙道:“王妃,您是找杜鹃姐姐吗?奴婢看着她朝那边走去了,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柳若言一惊,她这是要去寻柳沐深? 柳若言仔细想了一遍自己方才说得话。 方才她说,只能靠杜鹃自己,是说想要争取到柳沐深的认同只能靠她自己。 却不知她想到了哪里去?她方才差蛮南去买衣服等物。 就是要给她置办,将她先留下来从长计议啊。 柳若言忽然道:“得将杜鹃找回来。” 且不说杜鹃照着自己的方式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柳沐深。 就说柳沐深,他只怕根本就不记得杜鹃,更别提想到杜鹃对他起了男女间的心思。 再者,杜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若是出了什么乱子…… 柳若言摇摇头,不会的,她现下既然有了能力,便不会让身边的人出这等事。 她将二十名护卫全都散出去找人。 杜鹃走得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带了回来。 杜鹃面色十分平静,被带到客栈内,柳若言的房间里。 单看柳若言的举动,她便知道方才是她想错了。 且她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 有一句话柳若言说得对。 那便是柳沐深的想法。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怕还没有正眼看过她。 第645章 同共进退,很般配 杜鹃想通之后,便主动央求柳若言留下来。 柳若言自是答应不提。 处理完这些事,柳若言只觉有些疲惫,放眼看去四周却没有他的身影。 是时候该回去长安营了。 柳若言有极其的自信,左长乐会采用长安营这个称号。 三人掉转方向自是出城回营。 出城之后,有护卫牵过来两匹马。 先前柳若言与蛮南离营之时便是快马离开。 此时,柳若言毫不犹豫道:“杜鹃,你与我同乘一骑。” 杜鹃真要推辞,便听一旁的蛮南笑道:“原来杜鹃姐姐不会骑马,主子,奴婢可与姐姐同骑。” 蛮南眼带真诚,笑语晏晏,柳若言顿了顿,便答应了。 倒是杜鹃意味深长的看了蛮南一眼,到底沉住了气翻身上马坐在蛮南身后。 很快到了长安营中。 下马之后,柳若言便是眉头一皱。 空气中有一股凝肃的气息,整个军营里十分安静。 柳若言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快步走进军营。 左长乐给她看过长安营的大致构建图。 柳若言经过一处一处又一处的营帐,凝神静听之下,里面都是没有人的。 那么所有的士兵就只能在练兵场。 柳若言循着记忆快步走进军营深处。 终于看到了左长乐。 左长乐就站在练兵场的高台之上,下蹲扎马步,神情坚毅孤冷,又带着几分傲气。 柳若言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左长乐。 而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左长乐已然褪尽了身上属于书生的儒雅温弱。 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有承担又有魄力的男人。 柳若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温柔之色,她紧接着目光落下看到高台之下。 原来左长乐在跟四万北狄士兵亦是在一同蹲扎马步。 只有小高一人站着十分显眼。 这时,身后的杜鹃语气有些惊讶道:“小姐,姑爷他……不,是王爷他,跟从前真的太不一样了。” 柳若言回身认真道:“杜鹃,我现如今已然嫁人。从今往后,我与王爷自当福祸相依。现下我唯一惦念的就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你可明白?” 杜鹃一怔,点点头:“小姐……,王妃,我,奴婢知道了。” 柳若言一摆手:“你的卖身契已经还给你了。你不用自称奴婢。你现下来此就只当是我的朋友。” 杜鹃却摇头道:“王妃,杜鹃岂是占人便宜之人。王妃允我不用自称奴婢便已经很是好了。就让杜鹃再伺候您一段时日吧。” 柳若言见她神情坚定,却有几分钻牛角尖的姿态,便暂时放下了。 她的目光在最近的士兵脸上一转。 心下有了个猜测。 只怕是这四万士兵不服,左长乐便亲自上去,以身作则。 正想到此,靠前一些的士兵都看到柳若言来了,个个眼里忽然来了精神。 却仿佛是一种隐隐要看好戏的笃定神色。 柳若言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便在这时,蛮南忽然低声道:“王妃,王爷他还要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您不上去劝一劝么?” 柳若言心中一动,问道:“我为什么要上去劝他?劝他什么?” 蛮南认真道:“王妃您不是北狄的女子,大概是不清楚,在北狄就从来都没有有封号的王族领军的。这些事多是他们手下的人去做。而王族就只需要在出征之时下达命令就好。” 柳若言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蛮南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怀疑奴婢吗?奴婢出身贫寒,但被分去洛南王府之前,王庭里也是派人来提点过的。” 柳若言若有所思,若是蛮南所言不差。 那她倒是能明白了。 这些北狄士兵眼中看好戏的神色大约是对她抱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希望她上前一展贤妃的架势劝诫洛南王无需自降身份跟这些北狄士兵混在一处。 想来,左长乐定然是之前说过什么话。 柳若言沉稳一笑,她又怎会做出自打左长乐颜面之事? 其实她反倒觉得此时的左长乐当真是百看不厌。 即使他的目光专注得没有朝她这里扫过一次。 柳若言一直不说话,只看着洛南王。 杜鹃谨慎,没说什么。 蛮南却有些急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北狄人,当下便认为这是一件大大有损洛南王威严的事。 蛮南犹豫再三,壮着胆子提醒道:“王妃?” 柳若言没说话,只冷冷看了她一眼。 蛮南缩回头。 柳若言的声音随即响起:“本妃要在这里站着陪着王爷。” 蛮南一听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按理来说军营是不许女子出入的。 柳若言身份特殊自是可以例外。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代表柳若言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抛头露面。 若是旁的北狄贵女倒是没什么,她们自小便是如此。 唯独柳若言这般,会更加被人所挑剔。 蛮南想劝柳若言谨慎一些,可她实在不敢,她看来看去,忽然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杜鹃。 杜鹃一直都在沉默。 但此刻蛮南眼里责备的意味太浓,她想忽视都难。 “王妃,需要给您取个椅子吗?”杜鹃忽然开口问道。 柳若言没有回头,淡淡道:“不,我要这些北狄士兵看到的是本妃跟王爷共同进退的决心。便这般站着。” 问完这句话,杜鹃便彻底当做蛮南此人不存在。 蛮南一听此言,方才明白,杜鹃这是问给她听呢。 蛮南只好作罢,便是有些不情愿也只好陪着站在柳若言身后。 时间很快一点一滴的过去。 三炷香功夫后,蛮南便觉得自己脚上有些胀痛,她不由得看向柳若言。 却见柳若言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般,站在练兵场入口处,仿佛一副美丽的画卷。 而那些看到柳若言之后,便等着看好戏的北狄士兵,眼里逐渐浮起疑惑,最后渐渐转化为无暇旁顾专心扎着马步。 蛮南将视线又移向洛南王,却见洛南王目视前方,当真像是从来没有发现过王妃来了的模样。 这两个人……当真是极其的般配。 这一刻,蛮南心里只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第646章 左长乐的对策 练兵场内,小高虽远远看到了柳若言,但他此时身上担着事,并没有多分心思在柳若言处。 日头渐渐西斜。 练兵场内,士兵已经收腿变成了列阵操练基本功。 左长乐收了扎马,站着脚步像生了根一般,稳稳的站立着,一双眼睛里透出迫人的威严感。 底下的士兵却渐渐绷不住了,左长乐在高台之上,看得分明。 最后排的士兵仗着距离高台较远,举手投足出招之间均是划水散漫的花架子。 旁边的士兵看到了,纷纷效法。 左长乐嘴角勾起一丝笑,心下有了对策。 他本就在想着怎么惩处这些士兵。 这下当真是给他送上了好机会。 时值正午,左长乐目光随意一瞟,不觉一怔。 他看到了柳若言? 她回来了?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为什么不开口唤他? 左长乐目光逐渐幽深炽热。 有汗滴从柳若言发间缓缓的落了下来,她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面上神情仿佛有些厌弃自己的汗水。 一旁的蛮南正抬手自己抹了抹汗。 倒是蛮南旁边,站着的是……杜鹃? 左长乐不觉眉头一皱。 不知不觉间,柳若言已然站了一个时辰。 蛮南站得双腿酸麻无比,直想动上一动,她偷偷看向杜鹃,杜鹃眼神游离,显然是在想事情出神而不觉得痛苦。 蛮南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杜娟被她的动作惊醒,杜鹃看了蛮南一眼,忽然低声开口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王妃。” 蛮南以为杜鹃是要开口劝柳若言,急忙附和:“王妃,现下咱们可以过去跟王爷见礼了吧?” 却不曾想,柳若言开口道:“再等等。蛮南,你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等我与王爷回来再过来伺候不迟。” 蛮南先是一喜,想了想还是垂头丧气的认了,“王妃……奴婢还不累。” 杜鹃则是诧异的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是大家闺秀,她什么时候身体这么好了? 方才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是站了一个时辰的样子。 而柳若言此时心中亦是跟杜鹃一样的想法。 她站了一个时辰,气血不通,本该双腿难受才是。 却不想,她方才才有这个念头,她体内便自发的开始有一道气息在运转。 隐约间,柳若言觉得自己仿佛悟透了什么道理。 她现下倒是真心实意的想在这里站着了。 便在这时,高台上的左长乐开口打破了底下无人开口,只闻脚步纷沓,铠甲摩擦发出声音的局面。 “停!” 所有的士兵停了下来。 看向左长乐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期盼。 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左长乐口中听到一个散字。 左长乐此时倒不着急了。 他忽然伸手一指高台下角落边的石鼎。 “今日是本王第一日陪你们操练,也是最后一日陪你们操练。有个规矩现下便教你们知晓。” “以后,每日操练之后,本王会派人挑选出十人来举鼎。” “举鼎成不成均无惩罚也无奖赏。你们可听清楚了?” 此番言论一出,登时便叫底下士兵一阵哗然。 那个鼎足有五百斤重,军中力气最大的人在吃饱喝足的情形之下准备充足,才能一举将之举起。 洛南王却偏要他们在操练完毕之后去挑人举鼎。 这是何道理? 左长乐却不管台下的士兵如何诧异,下令变换阵型。 随后,他径直用脚尖掂起脚下的石子,飞向高台下队列的前排。 正是之前操练中在后面偷摸划水的人。 那人被飞来的石子砸中,待看清是洛南王时,简直呆住了。 他抬头看向洛南王,洛南王眼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听王爷淡淡道:“方才你不是在后面挺卖力的么?本王看你眼中有神,神色轻松,想必定然是尚有余力,便赏你第一个上去试试。” 这人一听就慌了。 洛南王这是在说反话刺他,他方才明明就是在偷懒。 但也正是他方才偷懒他现下才有余力。 这人忽然就明白了洛南王是什么意思。 他日后根本不必每日来辛苦的陪着他们操练,他只需要在每日的操练过后,问过监督的人,点上十人出来。 单看这十人的表现,谁偷懒谁已经用尽了全力,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无赏也无罚,乃是为了不令旁人为了利益钻这个空子。 然而,当着这么多同袍的面,若是被看出来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旁的同袍在全力以赴时, 你却在划水偷懒。 这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了。 这士兵想明白了,抬头看向洛南王,噗通一声就跪了! “王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不尽全力了!小人定然日后认真操练!” 左长乐眉眼冷了下来,开口道:“命是你们自己的,上了战场,也是你们在战场上互相扶持。” “对本王有怨言,便拿着自己的命和旁人的命当做儿戏一般随意对待?这能对本王有一丝一号的损害吗?” “你们记住,现下你们在这里用尽的每一分力,都是日后你们在战场上多一分存活希望的根基!” “这与你们心里认同本王还是达达尔将军,没有丝毫关系。” “听明白了吗?” 左长乐说话间带上了内劲,一时之间,就连入口处的柳若言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听到这里,心里悔恨自己的轻忽,却也开始认同左长乐的说法。 就在他以为洛南王只是拿他当个筏子给旁的士兵看的,现下洛南王已经达到了目的,应该不会再拿他动手时。 便听到左长乐喝道:“你怎么还不出列?你不出列,如何给旁的士兵做一个榜样?” 话说到这里,这士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洛南王是道理也要讲,杀鸡儆猴也要做! 这士兵只能暗叹自己的倒霉。 他自己走到石鼎面前,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石鼎挪动了一丈,随后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大呼自己不行了,知道错了。 左长乐见目的达到,这才冷声道:“散!” 那士兵为了搬动这个石鼎,用光了力气。 而旁的士兵经过他身边时,眼神复杂,认同也不是,不认同,也不是…… 第647章 一起出海 士兵从入口处依次退出,柳若言主动避让到一边。 等了许久,这四万士兵方才走光。 练兵场内,便只剩下了左长乐一人,但左长乐并未有所动作,他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之上,他站得越是笔挺却越是让人觉得他仿佛在承受更多的东西。 柳若言也没有动,她在猜,左长乐在想什么。 良久,小高笑嘻嘻的走近:“王妃安好!” 小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柳若言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但一旁的蛮南却有些害怕的往杜鹃这边躲了躲。 这点细微的动作怎能瞒过小高。 小高装作不悦的样子问道:“你怕我?咱们好像无冤无仇吧?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蛮南急忙摇头,想了想又咬着唇道:“你,你别过来!你身上有那等东西,别污秽了王妃的眼!” 小高自然知道蛮南在说什么,他嘿嘿脸上便是一阵恐吓的笑。 “明明是你自己怕得要命,你竟然敢攀扯王妃?” 吓得蛮南立时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没有!我不是!王妃?” 话是这般说的,蛮南还是不敢站出来。 小高只是随口这么一逗,见她是真的怕,当下也没有追着闹。 小高重新看向柳若言:“王妃,在看王爷吗?为什么不走过去呢?想必王爷是很开心见到王妃的。” 柳若言摇了摇头,笑道:“夫妻夫妻,如果不知对方心中的忧愁,那也只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罢了。” 说着,柳若言这才迈着步子朝左长乐走去。 小高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向蛮南,蛮南垫着小碎步赶紧跟上柳若言。 等他看向杜鹃,杜鹃只是十分有礼的朝着他颔首,也跟了上去。 “天哪,这王爷在想什么,我已经看不懂了。现下连王妃在说什么,我也不明白……看来我天生就不适合跟人打交道!” 小高无所谓的耸耸肩,去军营里找左长乐埋下的暗子煽风点火去了。 左长乐在高台之上,很容易就看到柳若言过来。 他神色一暖对着柳若言道:“上来。” 柳若言却摇摇头,神色间满是顽皮倔强之色,仿佛在说偏不,要你下来。 左长乐嘴角一勾,方才的烦心之事抛诸脑后。 他盯着柳若言,脚下的步伐却是信步闲庭一般的自若。 他当真走了下来。 柳若言却是没有想到,左长乐连点抵抗都没有,就这么下来了! 她心头一慌。 实在是左长乐此时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有力的掠夺之色。 这禁不住让她面上飞红。 她又不是什么酥饼点头,为什么这么瞧着她! 这时,她身后的杜鹃忽然开口道:“王妃,奴婢初来乍到,想让王妃贴身侍女给奴婢安顿一下。还请王妃在此等候,奴婢很快便回转。” 说着,杜鹃拉起蛮南便走出了练兵场。 蛮南自然是知晓杜鹃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面对小高,分明是杜鹃比她更为得体,现下王爷跟王妃想单独相处,又是杜鹃抢先一步出了风头,在主子心里记了名。 杜鹃斜睨蛮南一眼 ,她知道蛮南在想什么,“劳烦你带我去安顿。我的住处,王妃定然会过问。若是你做的好了,王妃一样会记住你。” 蛮南的那点小心思被人都看穿了。她掩饰了心中的尴尬,堆着笑容:“杜鹃姐姐是王妃身边的旧人,自当为姐姐效犬马之劳。” 诺大的练兵场遽然一空。 柳若言朝南走了几步,淡淡道:“这处练兵场想来是北狄各处的军营里能容纳人数最多的了。 但不知王爷,打算像今日这般训练他们到几时?” 闻弦歌而知雅意。 左长乐眉心不觉一展。 他方才看着这四万士兵一一走出去。 当即就在心中算计着这些士兵操练一日所需的军粮伙食。 在达达尔的军中,他自己有些手段,大约每隔三天便要操练四天。 这般下来,一年的军需王庭中就拨去了不少。 但达达尔自打前年开始便向王上进言,让王上派人去他身边,在民间征收粮草,这样可减轻王庭负担。 北狄王自然答应这等好事。 且达达尔主动向北狄王请人,亦是打消了北狄王的戒心。 但只有左长乐这几日从望与术传回来的消息里才知道。 那北狄王派来帮达达尔的人是大皇子尚宫渊派去的。 尚宫渊在背后隐匿着,自然少不了一些阴私的手段为尚宫渊自己储存着粮草。 可说是这才是达达尔跟尚宫渊之间真正的利益牵扯。 左长乐手中钱财不缺,但缺得是切切实实看得见摸得着的粮草。 季礼常已经备下一个月的粮草。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便已经花光了他手上存贮银钱的半数。 左长乐方才正是为了这件事有些微微的担忧。 却不想,柳若言竟然好似看出了他的危机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左长乐心中其实有几分计较,只是还没有想好,闻言便问:“若言,你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吧。现如今,我身边能商量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柳若言微微一笑:“长安营建起来,最想看笑话的就是达达尔。你怎能让他如愿?这粮草乃是大事。虽然现下非战时,这件事,你还需提前考虑。先前,你不是提起要坐海船出海么?海上的货物比内陆里要多赚些,现下趁着你手中尚有盈余,还需尽快谴人出海。” 左长乐心中一动,低声道:“我确然是这般想的。” 柳若言面上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会这般说得模样,不自觉带上笑意。 “今日这些人,我瞧着气焰也总算是被削下去了一些。不枉费你陪着他们一道操练。等再过几日,军中规矩定下来,你和我一起出海寻一条新的商机,可好?” 左长乐有些意外,柳若言会说出这般的话语。 紧接着,他眉头一皱。 柳若言一生之中从未见过海,唯有遇见朱明之时在海上停留了几日。 难道说,便是这样几日就令柳若言恋恋不忘? 朱明竟然对她有这般大的影响? 第648章 最后一盏灯烛灭了,剥去身上白 左长乐心中不舒服起来。他原本打算告诉柳若言他过几日便会过去寒岭峰的事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难道忘了?先前与莫罕迪秋商定的三个月之约?” 左长乐见柳若言神情一滞,显然是将此事抛诸脑后的模样。 便不由得语气重了些。 “先前我花了那么多的力气便是为了让你能达成心愿。”说着,左长乐伸手搭上了她的脉腕。 “你体内内劲已经开始消散了。” 左长乐一顿,忽然轻飘飘道:“或者,你还是想让我用上次的法子再来一遍?” 柳若言连连摆手:“不用,真的不用。” “不过,你确定要将我送过去?”柳若言心有余悸:“这几日,你已经将她得罪得狠了!” 左长乐微微一笑,接口道:“你再过去,她会将你大卸八块!” 说着,左长乐悠然越过柳若言,丢下一句:“那就祝你好运喽。” 柳若言:“???” 左长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夜,在蛮南的再三催促下,柳若言才缓缓踏入大帐内。 左长乐洗浴毕,在身上单衣外松垮披了一件外袍,弓腿坐在床榻边看兵书。 随手一指一旁放置的一个大木桶。 “军中用水是有份量的,为避免滥用破坏此地。这里的每一次用水都需登记在册。” 左长乐神色看不出暧昧,很是正经道:“便是我也只有一桶水,给你留了大半桶。” 柳若言本以为进来会是一番尴尬局面,却没想到没有更尴尬,只有最尴尬。 她眼神凉凉的在他身上打个转,问道:“你不出去?” 左长乐将手中的兵书移开:“娘子想让相公去哪?” 这倒是他第一次自称相公。 柳若言顿时没了脾气,只是有些嫌弃道:“那你至少隔开此处,否则,我怎么好宽衣?” 话一说完,柳若言顿觉不妥,仿佛是有几分嫌弃左长乐一样,便又道:“与你无关,我从小在家中便是贴身婢女服侍洗浴的规矩,只是我不喜欢,都是自己一个人动手的。” 隔开此处? 左长乐眉头一颦,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画面,忽然笑了。 “这是你要求的,可别后悔。” 柳若言心道,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蛮南和杜鹃进来支起了架子,挂上了白纱。 柳若言从容的走入白纱后。 白纱隔断了视线,左长乐一挥手,灯盏灭了两盏。 只留下幽幽独盏。 柳若言站在白纱后,看着自己的影子悠然落在上面。 不禁面上有些发烫。 先前在王府里,在客栈里,都是有单独的浴房。 她嘴上说得再硬气,她也不傻。 左长乐话语里的调戏意味,她岂能不知。 衣衫一层一层的褪下。 白纱上的影子,一层一层变得纤薄而越发清晰。 左长乐放下手中的兵书,心中生出一个奇异的感受。 柳若言这分明就是在诱惑他。 但,左长乐没有轻举妄动。 万一是他误会了呢? 左长乐弓着腿躺下,单手支撑起头,视线落在白纱透出的影子上。 脑海中不觉回想起之前两人共度的每一个夜晚。 不想还好,这般一动念头,只觉一阵热流在腹下萦绕。 他的身体自然的起了变化。 说起来,自打来了边关,他们二人一直有事在身,除开第一日,后面两人一直都没有机会在一起。 左长乐眼神一顿,想到一个可能,他嘴角微微挑起。 其实她也是想他的吧。 便在这时,木桶那边,传来入水的声音。 仿佛水花都溅到了他心上。 左长乐不觉滚动喉结。 忽然之间,他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 天大的事,怎比得上这一刻? 灯烛幽幽,撩水声声声入耳。 左长乐忽然开口道:“若言,你确实不后悔。可我后悔了。” 说完,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白纱后的柳若言懵了。 左长乐居然出去了? 紧接着,柳若言便听到左长乐低声喝退帐外守军远离十丈的命令。 脚步声响起,左长乐又撩起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柳若言心中像是被烫了一下。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左长乐并未朝这边走过来,他反而信步闲庭的坐回了床榻上。 柳若言身子一僵,还没等她一颗心落回实处。 便听得左长乐悠悠道:“你慢慢洗,我不急,反正,你总要出来的。” 这话一入耳,柳若言伸手摸上自己嘴角。 她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左长乐啊,这个人当真是…… 从不吃亏。 他是看穿了今夜她的心思。 偏要自己主动一些么? 柳若言垂下眼睫,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水珠慢慢滑落。 笑容逐渐狡黠,这一局,她可不一定会输。 水声变得大了些,动静也清晰了许多,柳若言起身一脚踏出木桶。 用一旁准备好的白布擦了擦身子。 身上原有的衣衫,她不想再穿,此时才发觉,蛮南跟杜鹃竟是忘了给她准备寝衣。 不,寝衣是在床榻上。 这一点小小的变故倒是让柳若言有了一个新主意。 她伸手扯过支架上遮挡的厚厚白纱,裹在了身上。 这白纱厚,一层一层蓬松又紧致的将她身体包裹起来。 左长乐侧身向里,一直假寐着。 忽而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了。 左长乐支起身子回头一看,就见柳若言将自己裹得像个虫茧一般寸步难行。 她正费力的想伸出脚。 左长乐一顿,起身走到近前,将她上下打量。 这白纱厚得令人遐想万千。 他忽然打横抱起柳若言,将她放在床榻上,随后他亦在旁边躺了下来。 只见一道气劲闪过,帐中的最后一盏灯烛也灭了。 柳若言不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今夜两人便这般并排躺着睡了? 便在这时,左长乐忽然一个翻身,压了下来。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气息萦绕不休。 就连他的双手也不甚老实,按在白纱上便一层层的去往里探。 白纱粗粝,磨在肌肤上除了微微的痛感,竟有一丝丝的舒爽。 柳若言皮肤娇嫩,禁不住他这般逗弄。 在他一层一层的侵入之下,她整个身体不由得战栗起来。 第649章 此行必须 她被动的承受这种折磨,心中只觉得有股奇痒蔓延。 忽然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她身上的什么要害被拿住了。 左长乐却在这时微微带着喘息,一向清朗的声音里带着些欲的低沉,在她耳畔道:“一会,你可能忍得住?” 柳若言正想反驳,还不知是谁能比谁更能忍。 便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浑身上下又被一种滚烫的热度所裹挟。 左长乐掐着她的纤腰缓慢的展开了他的攻势。 在奇异的韵律里,柳若言只觉得这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且她很快便知道了左长乐方才的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 她如何能忍得住? 一点一点破碎的娇喘从她唇间溢出。 左长乐按下她的身子,倾身去吻她的唇,将她的呼喊尽数吞吃入腹。 只是他的动作却未见停。 柳若言被逼迫的满身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气息,都是他的存在。 左长乐用身体力行向她证实了什么叫做夜还长…… 好容易,一夜过去。 次日一早,柳若言舒缓着有些僵痛的身子醒来。 却见左长乐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后。 柳若言忽然心中一凛。 昨夜,两人闹得太晚,现下看着外面的日头落影定然已经日上三竿。 左长乐却还在这里,显然是为了陪着她,只是,这般的举动只怕会招来那些士兵的不满! 好容易,昨日才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去了。 今日若是因为这件小事毁了,那可是她的过错了。 ……不对! 怎么是她的过错? 她为何要将错往自己身上揽? 柳若言想是这样想,但心下还是替左长乐焦急。 也不顾什么羞涩不羞涩了,立刻将散落的白纱裹上,去装衣服的匣子里新取了衣服来穿。 整个过程,柳若言都不敢朝着左长乐那边看一眼。 等她穿戴整齐,给自己安下心,定下神,便转身时,却没想到,正看到左长乐一脸坦然的将地上她丢弃的白纱收拢起来。 左长乐一边将白纱装进匣子里,一边道:“这东西可不能丢,万一下次,你还想与我隔开呢?” 柳若言面上飞起嫣红。 隔开是这样的结果,不隔开也是这样的结果。 真的要论起来,其实她比较喜欢昨夜的的效果…… “你还有心情贫嘴?”柳若言有些娇嗔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你怎能为了我不去监督他们操练?你才将他们的气陷压下啊!” 面对柳若言的‘苦口婆心’,左长乐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他将柳若言拉到身前坐下。 掀开,面前蒙着的白布。 白布下,是两份米粥,和两样小菜,一碟白面馍馍。 “你还在睡着时,我便去过了。只是昨日是必需,今日便不必。否则,还真是让他们觉得我这个王爷,压不住他们?” “你放心,他们只会认为我这是故意的给他们下马威,不会多想在你身上。” “这份早膳是新起的伙房做的,你且尝尝。” 柳若言听他已经安排妥当,便坐下来。 这白粥倒还罢了,天下的白粥都是一样的滋味,熬出浓稠米脂便是好的。 那两样小菜却是滋味分明。 普通的胡瓜和野菜也有一番鲜香。 左长乐见她喜欢,便将两份小菜都推到她面前。 他自己一人吃着馒头,忽然低声道:“我真的很想将所有我觉得好的东西都捧来给你,只是我知道,你要的并不多,也不会喜欢那么多。” 柳若言冷不防听他说起如此交心的话,脸上一热,开口道:“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安排的已经很好了。况且,现下我当真觉得很好。” 柳若言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非但没有让左长乐释怀,反而让他面上带着一丝无奈。 “当真觉得好?那好,你答应我。” 左长乐眼中带着真诚:“听我安排,去达达尔营中莫罕迪秋麾下。三个月时间,不多不少。” 其实柳若言对此事无可无不可。 但此刻听他说得郑重,好像不去不行一般,不由得有些疑惑。 她直觉有哪里不对。 而此时,左长乐已经先用完了,他喝了口水漱口。 而后眼神明亮的看着她:“我好像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我接过一道圣谕。不日便要去寒峰岭。” 柳若言皱眉:“这是为何?不日?具体是何时?” 左长乐眼神暗了暗,随即道:“后日一早。” 柳若言一惊,站了起来:“王上怎会给你这般的圣谕?他明知道你才初初接手?” 左长乐眼神中透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在寒峰岭,尚有一万兵力未收回。我若是过去定然会快些处理。” 柳若言却没被他的话骗过,她不觉有些激动:“你说这话是欺我不懂王庭局势?寒岭峰的矿产开采原先是大皇子的人在主理。既然北狄王现下派你去,那便是让你过去处理此事。三个月?开采矿产,收服那些有异心的人,你的时间够用吗?还有,你早便同我说过的,要扎下根基随我出海,现下王上这般的一道圣谕,便让你心甘情愿的放下自己的谋划?” 左长乐眼中忽然掠过深沉的痛色:“那我该如何呢?若言,王上需要有人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柳若言更是激动了:“此事,让你去处理,分明是出力不讨好。王庭之中还有尚宫渊残余势力。你去接手尚宫渊的残局,做得好得罪的还是王庭那些人,那些人会千方百计寻你错处!若是做得不好,你的名声一落千丈!更是正中旁人下怀!怪不得你不愿跟我说……” 柳若言还从来没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左长乐终于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此番我定然要去。为了两件事,一是矿产,那些矿产若是开才出来足以将我现下手中的士兵装备再升一个台阶。二,便是达达尔这些年私下藏下的粮食。内河城内外我都派人探查过了,没有分毫线索,且柳三又不是他们的人。只怕这批粮食就藏在寒岭峰!” “所以此行,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第650章 安排好了一切,换脸 左长乐将话说到这等地步,柳若言还能再说什么。 她方反应过来一般,低声道:“所以,你先前说过要为我安排这三个月的锤炼体魄时,就已经定下了此时的计划?你为何不带着我?” 左长乐沉默了,但他的眼睛却未沉默,直直看着她。 眼里有清风明月一般清澈干净的情感和担忧。 柳若言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因为现下问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了。 柳若言觉得有些委屈,她竟然一直被瞒着。 “那里的情形你也知道,我不想你跟我同去受苦。一个月,我答应你一个月之内将那里的事处理完赶回来好不好?”左长乐放软了语气哄道。 柳若言沉默一会,幽怨道:“你就不怕我身在达达尔的军营之中,若是一朝生变,他们会拿了我来要挟你?” 左长乐摇头道:“不会。难道我便放心将你一人留下?” “只是,若将你一人留在长安营中,也是不安全的。我这么一走,只怕达达尔同样会趁机分化这些士兵。你便是首当其冲。若是将你留在内河城,无论我留给你多少人手,你都抵不过达达尔大军的一击。思来想去,你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来是将你送回古武,或是金陵左家或是岳丈大人处。只是这般一来,若是你有何事,我依然不能及时顾看到你。那么便是这二了。” 左长乐将她面前的碗筷推远一些,用手指在案几上指点。 “先前我耗费了那么大力气,与莫罕迪秋做了这等交易,那么现下只要将你大张旗鼓的送进去,将此事换一种方式宣扬一下,他们便不敢对你怎么样。” “再者,我会令人假扮成你,在边关四处放出风声。达达尔若是有心拿你要挟我,注意力便会被分散,到时候哪里还会有心思去关注你一个小小的婢女。” “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愿跟你分开。也不想将你留在此处。可眼下看来,当初的无心之念倒是正符合眼下的局势。” “我再留上二十名好手,暗中在达达尔军营外保护。你万事小心,只要你自己不会无心说漏了身份,达达尔也好,莫罕迪秋也罢,他们不会发现你的身份。” 说着,左长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足有他手掌大小。 柳若言接过,打开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只觉得有一点淡淡的幽香转瞬便消散。 左长乐很是郑重道:“这样东西足以将你面上的伪饰固定住,今日你就必须卧病在床,明日便会传来我送你入内河城的消息。而你要扮成我从王府里刚刚调来的婢女,在今日就外出走动。” 原来左长乐早已经安排好了,看他说出口这般的顺畅,定然是早就暗中准备了的。 柳若言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倒也不是怨怼左长乐,而是,她没想到,左长乐要承受的太多,却还替她考虑得这般周全。 将她送入达达尔的大营也着实是一步险棋,但比她独自身份暴露在外也要安全太多。 毕竟,达达尔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重视的是名声。 想来确实不会为难‘她’一个婢女。 用过早膳,左长乐将柳若言按坐在铜镜前,他用了很多东西在柳若言脸上。 柳若言只觉得面上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东西。 有的地方厚些有些地方浅些。 她想笑一笑,却听到头顶上的左长乐低声道:“现在还不可动。等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将这一层伪饰彻底跟你的肌肤融合,放才可以。” 说着,左长乐忽然沉默了。 柳若言有些着急:“我不能动,总能睁开眼看看我现下的模样吧?你究竟是将我的脸化成了何种模样?” 左长乐道:“你睁开。” 柳若言不敢动作过大,小心翼翼睁开眼。 铜镜里,一个面色蜡黄,但眼神清亮的女子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她。 “这感觉真是奇怪,我明明知道这是我,却不能肯定。”柳若言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自己,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我这张脸是谁的?” 左长乐忽然一笑,淡淡道:“是我娘的。不过你放心,便是北狄王来了也看不出来。毕竟人的眼睛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我将你面上又多涂了一层蜡黄色,这么两厢改变下来,你这张脸只怕这世上还不会有人与之相同。” 柳若言心中感受更加奇妙。这张脸竟然是照着未曾见面的婆婆做成的。 收拾完毕,左长乐将那个瓷瓶打开,涂了一层薄薄的膏脂在柳若言脸上,叮嘱道:“这东西足够三个月的量。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一个月内赶不回来。你且记着,机灵一些。莫罕迪秋自持身份尊贵,多半平日里不会与你多说什么。日常足以令你混过去。这伪饰水火不侵,只是怕旁人的碰触。切记你自己净面的时候也不能太过用力。” 柳若言一一记下。 左长乐冲着帐外吩咐道:“进来。” 这时便走进来一个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对方走进来一抬头,柳若言没想到竟然见到了熟人。 竟然会是馨雨。 左长乐神情冷下来,不复之前的温柔。 “馨雨,你三番四次对王妃不敬,这样的人,本王原是不会再用的。只是王妃为你求情,要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馨雨,这机会,你要是不要?” 馨雨立刻跪下,浑身都在颤抖,这机会她怎能不想! “与王妃将衣服换过来,假扮王妃,现下便躺到那张床上去。”左长乐说完,馨雨眼里便闪过震惊和了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左长乐令她假扮婢女一路走进来不可抬头,原来是为了金蝉脱壳用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愿意! 便是顶着柳若言这女人的名号甚至是脸,她也愿意! 柳若言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眼里是翻涌的情绪。 馨雨曾在季礼常手下,她与左长乐接触原本就多。 上次,新婚之夜,她还以为左长乐已经发落了她。 没想到…… 难道左长乐对她犹有怜惜? 柳若言用力摇了摇头。 第651章 知你最深,惨遭打脸 不多时,两人便换好了衣衫。 馨雨有底子,很快就给自己易好了容。 柳若言看着馨雨的脸,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样。 而左长乐这时才转过身来。 只是令两女都没有想到的是,左长乐竟然毫不犹豫,没有半分恍然的径直走向了柳若言。 即使柳若言现下并非是她往常的容貌。 即使馨雨顶着柳若言的容貌就站在一旁。 左长乐冷声对有些发愣的馨雨道:“去床榻上躺着。” 馨雨一怔,竟是凭白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暧昧。 她尽量的模仿着柳若言平日里的仪态和言行,极力控制住面上的神色,语气抑制着激动哑声道:“是。” 柳若言面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馨雨竟然连声音都能仿得跟她一模一样! 单看现下馨雨的神色与举止,柳若言自己也分不清谁真谁假。 左长乐忽然眉头一皱,语气更比方才冷了几分:“你不需要连声音也去仿照王妃,不说话便是了。” 尤其是,柳若言从未在他面前像下人一般称是。 馨雨快速的躺在床榻上,展开被子将自己裹好,将头埋进被子中。 左长乐没再开口,仿佛终于是满意了。 而柳若言却觉得心头微微有些不舒服。 这床被子可是她与左长乐用过的。 不过…… 既然要馨雨假扮成她,那么必然要接触她与左长乐贴身的东西才是。 左长乐看向柳若言,柳若言眼神中微微有些躲闪。 她此时面上的容貌不仅陌生且平常。 对上左长乐那双潋滟若星的眸子,她竟生出了自惭形秽之心。 却不想头顶传来左长乐的轻笑,他忽然低头凑近,轻声漫语道:“本王就这么好看?你竟不敢看我?那昨夜那个不仅盯着本王不放还咬住本王肩头的又是谁?” 这个人……柳若言浑身一麻,这等私密的事竟被他当着两人的面说了出来。 柳若言不知自己面上有没有血色,但若是没有这一层伪饰,她定然要羞红了脸被左长乐看去笑话。 还好大帐内就他们二人,唯一一个馨雨还在床榻上,想来应该是听不见的。 柳若言羞愤之下,连言语回击都放弃了。 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想不到的举动。 猛然伸手揽住左长乐的脖子带向自己。 在左长乐微微诧异的神情中,带着微微的得意仰头咬住了他的唇。 一触即分。 不过饶是柳若言已控制住了力道。 这一下,太过突然,仍旧在左长乐唇上留下一道红印。 左长乐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却是带上了一抹玩味的惊喜之色。 他伸手在自己唇上一抹,带着一点可惜之色:“若是见血,我要你亲自为我处理伤口。可惜。” 不过淡淡一句话,又让本觉得自己扳回来一城的柳若言再度红了脸。 若是伤了嘴唇,该怎么处理? 柳若言自己不争气的想到了旁的地方。 然而这一丝暧昧还未入心,一股难过之意便涌上心头。 “你,你戏弄我……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安心?”柳若言忽然冒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来。 左长乐面上的神色渐次收了,盯着她的神情格外专注,像是要看清楚她这个人一般。 见柳若言神色间隐隐有几分委屈,还想要说什么。 左长乐一伸手将柳若言揽住了,掀开帘帐,两人走出帐外。 还没等柳若言反应过来,左长乐忽然在帐外守卫的士兵未来的及反应过来之时,用衣袖罩住柳若言,用轻功将人带出了大营。 就在左长乐和柳若言出去营帐之后。 床榻上的馨雨将被子掀开,易容的面上是一派死气沉沉的苍白。 只有馨雨自己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左长乐有意无意展露出的对柳若言的爱意,那是藏不住的。 而他分明就是在警告她。 要她不要痴心妄想。 为什么左长乐要选她来假扮柳若言,便是因为她是季礼常手下仅有的会武功的女子。 馨雨有些发抖,左长乐是知道她武功程度的。 他根本就知道就算隔着被子,隔着距离,她也是能听到两人在大帐门口的交谈。 否则,他方才根本不会将柳若言带走。 只因为柳若言那似是而非的幽怨话语,他不想让她再继续探听下去了。 得不到,她真的得不到这个男子…… 柳若言被他挟在身边,又被蒙住视线,不觉有些着急。 一时忘却了方才自己的心情,“你要带我去哪里?别忘了,我现下是一个侍女,而王妃正在大帐里呢,你跟我这般亲密的走出来,未免不太合适吧!” 左长乐充耳不闻。 直到他身形极快的掠进河边的树林,这才停了下来,将她放下。 左长乐不觉微微一怔,忽然笑了:“现下看着你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倒有几分我背着你在做些什么的古怪感觉。” 顿了顿,左长乐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舍不得我?” 柳若言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回想方才,她确实是被左长乐逼得难过不已。 她本不是那般容易动情绪的人。 “方才,是有几分。不过,你也太冲动了些。我现在身份可是你的侍女。” 柳若言认真道。 左长乐不觉莞尔,柳若言入戏还真是快。 她大概不知道,就算她容貌再怎么变化,她的眼睛都是不会变的。 一样的蕴含着如水如星的情感。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我需要跟谁解释么?”左长乐淡淡道,神色间带了几分认真:“与你相识越久,便觉得你冷静的不似寻常女子。虽然我自恢复记忆以来,也知道了你口中所说的……” 左长乐没有将前世那两个字说出来,顿了顿又道:“或许你自己不觉得,你对我总是留有克制的。不过就在方才,倒是让我觉得你是真的活在我身边,真的会被我的举动牵动喜怒哀乐。柳若言,你自己未曾察觉吗?” 柳若言浑身一震。 她竟无法反驳一句。 左长乐这番话,像是揭开了她最阴暗的一面,毫不留情。 第652章 身份变化,善后 柳若言深知自己的心结,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左长乐见她哑口无言,上前一步,低声道:“你方才那般,我很是开心。虽然只有极短一瞬,倒也让我窥到了你的心意。你也是怕失去我的,对吗?” 柳若言听到最后一句,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怕,她怎能不怕? 前生就是为了情爱她毁了自己一生,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像前世一般毫无保留去珍惜眼前的人。 左长乐不忍心再逼她,抱住她,什么也没说。 河边树林里,两人久久相拥…… 不多时,左长乐带着柳若言回到了长安营中,柳若言倒是彻底进入了侍女的身份,跟在左长乐身后,只觉得十分有趣。 她一路走进去,因她寻常的容貌,往日里见惯了柳若言真容和左长乐出双入对的士兵都纷纷朝她看过来。 在见到柳若言此时易容后的模样,眼中都纷纷露出了诧异。 原来就是这般普通模样的女子居然让王爷扔下王妃跑出了大帐。 柳若言扫一眼便知这些士兵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看左长乐如何收场。 却见左长乐走到大帐前,却并未走进去。 挥手便召来士兵去请军医。 军医正是王大夫,他被左长乐从王府中接了过来坐镇。 王大夫步履匆匆走过来,瞟了左长乐身后易容的柳若言一眼,便进了大帐。 不多时出来禀报,“王爷,‘王妃’水土不服,昨夜受了风寒,再加上王妃原本就体弱,可说是情形极其糟糕,需要寻一僻静的地方好生调养一段时日才是。” 左长乐脸上浮现出‘焦急’,立刻下令道:“立刻送王妃去内河城买一处宅院调养。你开好药方,本王即刻派人抓药。” 王大夫点头:“是!王爷!”顿了顿,王大夫目光又在柳若言身上落了落,语调有几分刻意道:“王爷,但不知王妃这次前去调养了,谁来照顾王爷的日常饮食?” 左长乐就等着他这句话,好将柳若言现下的身份揭露出来,便道:“本王身旁这位,你可看见了?” 王大夫狐疑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柳若言。 柳若言很是大方的上前施礼。 左长乐微微一笑道:“这名女官乃是王上派来打理本王和王妃日常事宜的。既然王妃现下要调养,就辛苦女官在本王和王妃之间两边跑了。” 柳若言屈膝行礼。 王大夫只觉面前这个女官举止透着一股熟稔。 想问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毕竟今日,奇怪的人不止是这个女官。 王爷忽然携着一名婢女急速奔出大营,不言不语不交代,现下又带回这名婢女还吩咐下来说她是北狄王派来的。 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更别提,那在大帐里一直躺着的洛南王妃了。 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神色冷淡。 更奇怪的是,大帐里躺着的那个‘王妃’体内不仅有内劲,那脉搏也是有力的很。 根本就不像生病的模样。 不过没办法,是大帐里的‘王妃’交代一定要他这么跟王爷回禀的。 无论如何,若是出了事,跟他可没关系。 王大夫这般想着,便快速离开了。 左长乐手下的速度很快,才吩咐下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大帐里,‘柳若言’便缓缓走出来。 馨雨不敢与左长乐对视,径直朝着准备好的马车上走。 柳若言不动声色走上前,去搀扶了一把。 两人对视,馨雨很快便移开视线。 “王妃,慢走。”柳若言淡淡道。 馨雨低着头钻进了马车车厢。 马车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如此的大张旗鼓,左长乐就是要馨雨假扮成她,去吸引达达尔的注意的。 馨雨走后,左长乐自是回了大帐不提。 只是柳若言还需以女官的身份在大营中走动。 柳若言脚下没有迟疑,朝着蛮南与杜鹃的帐篷中走去。 先前,左长乐其实提起过,将蛮南和杜鹃一并送去馨雨身边好更让达达尔相信馨雨假扮的柳若言。 可,柳若言并不放心蛮南跟杜鹃待在一个会武功的馨雨身边。 还将馨雨当成是她一般毫无防备。 故而,在她明日去见莫罕迪秋之前,必须先将蛮南和杜鹃安排好。 蛮南跟杜鹃正在自己的营帐前跟看守的士兵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见王妃?我方才分明听见你们说王妃病了!” “我是王妃的贴身侍女,我要去伺候王妃!” “你们竟敢拦我!小心王爷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什么!你说这是王爷的命令?我不相信!王爷对王妃的情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到眼里,王爷绝对不会放任王妃一人离开大营!” 蛮南正吵得起劲,杜鹃忽然拉了拉她:“别吵了,我想他们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王爷的命令,他们怎么敢拦住我们还这么理直气壮?” 蛮南不甘心的停下来。 杜鹃放柔了声音问道:“这位大哥,敢问王妃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是王妃的侍女,便是现下不让我们二人伺候,可总有一天王妃想起我们了还是要召我们前去的。况且,这位蛮南姑娘一直都很受王妃宠信。王妃不可能不记得她的。” 那士兵一听也是啊,王妃只是出去养病,虽然王爷不让这两人跟着但等王妃回来了还是要这两人伺候的嘛。 于是便道:“王妃水土不服又加上风寒,方才被王爷送去城中调养了!这大营里的内务事宜,王爷全都交给了一个王上派来的女官。” 士兵说完这,又压低了声音道:“这女官来头不小!我有兄弟看到王爷今早抱着这女官冲出了大营不知去向,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柳若言就在蛮南等人的营帐之后,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由得就想叹气。 左长乐今早确实是冲动了。 白白给营中众人留下个这等轻浮的印象。 也罢,都是因她而起,那就让她来善后吧。 柳若言缓缓从隐身处走了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背后议论王爷,可是重罪。” 第653章 蛮南杜鹃 柳若言这般的模样一出来,果然杜鹃和蛮南都没有认出来。 且因柳若言面上伪饰毕竟非真人的肌肤。导致柳若言此时面上的三分笑意硬生生便被削减成一分。 衬着柳若言此时的话语,便令人觉得柳若言在给人下马威的姿态。 这士兵见柳若言仿佛来势汹汹,扭头便离开了。 毕竟这些北狄士兵跟蛮南与杜鹃的交情并不深。 柳若言看着蛮南,却没想到,往日里看着温吞胆小的她此时竟然敢直视她的眼睛,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分明……就是将她当成了想要勾搭洛南王的女人。 柳若言不觉嘴角微微一勾。 这一点动作如水纹掠过,很快便没了。 蛮南跟杜鹃并未发觉。 “王爷不让你们过去大帐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想听什么,可以问我。私下跟军中士兵打听消息,这一点最是为上位者忌讳。” 柳若言说完这番话,杜鹃眼里闪过讶异。 蛮南面上涨得通红。 杜鹃眼里很快闪过一抹情绪,随即道:“敢问女官,现下王妃在何处?” 柳若言眼里闪过赞赏,杜鹃的身世她一直没有去调查,但从杜鹃的种种反应来看,杜鹃从前一定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柳若言忽然起了要好好查查杜鹃的心思。 “王妃重病,需要调养,王爷已经派人将王妃送去内河城。之所以没有带上你们二人,是王爷想着,我才来军中,不懂得王爷日常喜好习惯,还需你们提点。我便让王爷留下了你们。” 这番话说出来,蛮南登时便气得脸红了。 杜鹃眼里闪过一丝冷漠,两人看来都是气得不轻。 这就好办了。 柳若言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 “你们二人若是想追随王妃而去,我当下便可以求王爷将你们二人放出去。” 柳若言话音刚落,蛮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个字好! 没想被杜鹃拦下了,她抢先道:“女官大人,王妃身边不能没有人,但王爷身边也需要人照顾。这样吧,便让蛮南去王妃身边,我留下随女官一同照顾王爷起居。” 杜鹃这番话一出,蛮南才明白过来。 柳若言哦了一声,嘴角轻笑出言将杜鹃的建议击个粉碎:“我听闻杜鹃姑娘你,卖身契并不在王妃手中,那么严格来说,你并不算是王妃的侍女,再者,你才来王妃身边不久,又怎能比得上蛮南姑娘熟知王爷的喜好习惯?” 杜鹃无法反驳。 柳若言看向蛮南,“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蛮南姑娘随本女官留在军中的好。” 杜鹃沉得住气,道:“也好,我的身份既然尴尬不便留下,那我去照顾王妃。烦请女官跟王爷通禀一声。” 柳若言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掏出一样自己的贴身饰物。 杜鹃见了那玉佩,登时狐疑了。 柳若言道:“杜鹃姑娘,王妃知道她这么一走,你们二人定然要牵挂,便留了这个玉佩为信物。只说若是我实在劝不动二位的时候再拿出来。她此行本就是养病,身边有王爷专门请的医婆照顾。人若是多了反而对她恢复不好。” 杜鹃与蛮南二人面面相觑。 柳若言见自己话已经说到这地步,两人好似还有些犹豫的样子,便又道:“还要请教二位,今日午膳该如何准备,这军中膳食往日里可需要王妃过问?” 柳若言这般一问,杜鹃眼里的神色便坚定下来,“女官大人只管顾好王爷的需求,军中,包括王爷膳食均有我二人承担。” 柳若言微微一笑:“如此极好,想必王上也能安心了。” 待柳若言转身走后。 蛮南不解的问杜鹃:“让咱们二人留下我能明白,可你怎么还让她去贴身照顾王爷!” 杜鹃有些犹豫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但这女官是王上派来的,你不让她跟着王爷身边,若是她计较起来在王上面前告上王妃一状怎么办?” “再者,既然王妃不在,那么你我二人就更要替她打理好军中事务,好让这些士兵都记得是王妃的恩惠。别被这女官抢去了名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蛮南这才明白了。 柳若言缓缓踱步假装自己是个新来的,跟每一个人打着招呼。 她僵着一脸的笑回了大帐。 左长乐坐在书案前看着公文,一抬头便见一个容貌陌生的女子走了进来。 柳若言正想像往常一样在床榻上歪一歪。 却看到左长乐的神色间透着一股古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柳若言登时便觉得心头有些不顺,她站起来径直闪到一边,微微有些赌气。 左长乐轻轻一笑,从后面揽住她腰身,低声道:“只是见你容貌陌生,举止却熟悉,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新奇便想多看看你。你怎么就生气了?” 左长乐这般一解释,登时柳若言便没了脾气。 柳若言将自己对蛮南和杜鹃的安排说了一遍。 左长乐点头道:“也好,她二人在军中互相帮扶,便是你我都不在,也可替长安营运转下去。只是她们二人毕竟是女子,还需想办法替她们安排好安全事宜。这样吧,等你我走后便让她二人去伙房帮忙。我再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若有不对便立刻掩护她二人逃走。” 柳若言连连点头,她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为了安住现下军中士兵的人心,她和左长乐决不能走得太过突兀。 身边的人也不可尽数撤离。 有些委屈她二人了。 柳若言神色认真道:“她们二人的安全便托付给王爷了。” 左长乐点头:“你放心,我不在,季礼常还会在暗中帮我盯着些。” 说完这话,左长乐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忧虑。 柳若言正是心满意足之时,并未察觉。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 长安营中仿佛只是缺少了一个洛南王妃而已,其余一切照旧并没有什么不同。 做戏做全套。 晚间,柳若言走入左长乐单独给她安排的营帐中正准备就寝。 却忽然烛光闪闪之下,营帐上幽幽映出一个人影。 柳若言不由得一惊,随即又想到该不会是左长乐吧。 第654章 龙形玉石,生疑 只是帐外人多眼杂被人看去便不好了。 柳若言走过去正想将他叫进来。 却不想一个声音响起:“女官,你睡了吗?” 这声音,分明正是季礼常。 季礼常一直隐在暗处,在大营之中也甚少当面出现。 柳若言沉下心,掀开营帐。 季礼常走进来,见柳若言一脸生疏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好义女,义父都是知晓的。你在我面前可放松一二。” 柳若言松了一口气,请季礼常坐下。 季礼常看着柳若言斟茶倒水,忽然道:“你方才一定是疑惑为何是我而不是左长乐。” 柳若言直觉季礼常有话要说,便道:“义父,您今夜来此有何吩咐?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 季礼常微微笑了,眼神里透着沧桑:“义父今夜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季礼常从怀里掏出一块形似飞龙的玉石。 柳若言不觉一惊。 季礼常看出她的惊诧,笑道:“不过是块形似飞龙的玉石而已。这样东西,古武北狄瑞阳三国的国君皆知晓。” 柳若言有些犹豫:“您是要将这东西给我?” 季礼常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往她跟前一送:“不错。这样东西是义父的信物。不过近几个月,义父为了左长乐这小子的事奔波,我名下的财富都尽数转移到了这小子手中。现如今,这块玉石只能调动我名下的海船和人手而已。” 柳若言又惊又喜,先前季礼常便说过,朱明在她大婚之时送过两艘海船,一直在季礼常处保管。 而后,左长乐也透露过早有出海的志向。 这般下来若是她接过了这块玉石,那她日后便可调船出海? 柳若言总觉得不太真实,她没有接过那玉石,反而伸手在上面抚摸了几下。 玉石触手生温,不论别的,只说这本身的价值便是连城。 季礼常又道:“从前,我的清风阁里,还有一批养来替人收命的人,不如也一并给了你?” 柳若言吃惊抬头,这句话竟像是要全然撒手不管的样子。 “义父是想离开吗?”柳若言问道。 季礼常叹气:“义父毕竟老了嘛。且近来,我在暗中看着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模样总是心里有些羡慕的。我把这些留给你,是为了给我前半生一个交代。毕竟那小子是我前半生的执念。” 听他说起这些事,仿佛有些隐情在里面,柳若言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接受。 季礼常看出她心思:“若言,等这次左长乐从寒岭峰回来义父就要离开了。下半辈子,义父不想再遗憾。这些东西,我交给你,便是知道你定然能胜任。” 说着,季礼常站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径直走了出去。 只剩下桌子上那块形似龙的玉石。 柳若言沉默片刻,忽然很想追出去大喊一声:义父,这玩意怎么使用,你总得告诉我一声才是啊! 正在这时,左长乐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看见桌子上的玉石,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 柳若言问道:“你都知道了?” 左长乐点点头,他拿起这玉石,递给柳若言:“他既然给你,你便收好。知道他为何没有直接交给我?便是因为他觉得我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东西了。你也该拥有一些东西傍身。你有了这块玉石,日后出海事宜便全权交托给你了。” 柳若言这才接过玉石,这块玉石当真漂亮而没有杂质。 且最难得的是,她一只手掌便能将其握住。 左长乐忽然一叹气,坐了下来:“季礼常这是打算去找他年少时的遇见过的女子。我不能不放他走。” 柳若言隐约间也知道一些季礼常的过往,正想劝解两句,却不想,此时帐外又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蛮南的声音响起:“王爷,奴婢们前来伺候王爷就寝。” 左长乐眉心一拧看向柳若言无奈低声道:“这便是你安排好了的?” 柳若言又是无奈又是觉得好笑,只是蛮南和杜鹃分明就是对她现下的身份起了疑心,而她们要维护的也正是她这个王妃,她还当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柳若言便去推他:“你快走吧!她们二人如今可是将我当成了大敌对待。你要是当真在意我,便不要在此处多待。别让她们生疑将事情闹大了!日后我身份换回来损害的还是你我的清誉。” 左长乐如何不知,只是明日就要将柳若言送去达达尔的大营。 实在是跟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左长乐缓缓站起,忽然凑过去,在她鬓边落下一吻,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 柳若言哭笑不得,明明是夫妻现下还要偷偷摸摸的防着自己的贴身婢女! 帐外,蛮南一脸的视死如归半跪在地。 她已经认定了王上派这个女官过来是来勾引洛南王的。 虽然这女官长得不怎么样,但论起身材却很能跟柳若言都有的一比。 蛮南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谁知,左长乐走出来只淡淡说了一句:“本王不需你服侍,你将洗脸的水打来便下去吧!哦对了,给女官也打一盆水。” 说着,左长乐便回了大帐。 只剩下蛮南忍气吞声的给柳若言打好了水才下去睡了。 一夜无话,次日醒来。 左长乐便立刻遣蛮南去召柳若言过来用早膳。 蛮南面上极力忍耐,甚至在早膳时分还装作不知的站在大帐里伺候。 柳若言不好说什么。 左长乐面色逐渐沉了。 他不过是想跟柳若言再吃一餐饭,等下他就要将柳若言送去达达尔的大营了。 左长乐忽然将手中碗筷一放,发出重重的响声。 蛮南吓了一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 柳若言笑道:“看不出来王爷还是个这般有威严的人。” 左长乐轻哼一声:“你瞧我何时这般对过你的侍婢,还不是这次她太过没了眼色。她就不想想,本王是那般容易移情别恋之人吗?” “便是你当真卧病在床,本王也不会找什么女官来代替你的位置,” 柳若言低头轻笑。 不多时,早膳用毕。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随行有一百士兵出了大营。 一行人走后,杜鹃站在军营里遥望着左长乐的背影不觉有些生疑。 第655章 莫罕迪秋的酸涩,化身文女官 便是王爷当真中意那女官好了。 可今早的膳食是她按照柳若言的口味准备的,柳若言是古武人,口轻清淡,不似北狄饮食油重。 可为何这女官竟一句话也没多说? 王爷也一句话都没提? 杜鹃若有所思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达达尔的大营中,莫罕迪秋正在跟达达尔商议事情。 内河城宅院被烧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可莫罕迪秋还是恹恹的。 达达尔心疼爱女,便将莫罕迪秋叫进来陪着她一起看公文。 莫罕迪秋看了没几份便自去发呆了。 达达尔关切道:“吾儿,你可想出去散散心?” 莫罕迪秋正想回答不去,便在这时,外面的士兵来报,说是洛南王左长乐来了,点名要找少主。 便见莫罕迪秋闻言眼前一亮,激动得立刻跳了起来。 随即莫罕迪秋反应过来,神色迅速黯淡下去,忿忿道:“洛南王过来找本少主,可有说什么事?” 达达尔眉头轻皱,挥了挥手,让这士兵先下去。 他很是严肃看向莫罕迪秋道:“吾儿,你究竟做了什么,何以洛南王会说要单独找你?” 莫罕迪秋心头涌上酸涩,就在前几日,她将自己身为达达尔爱女的自尊和骄傲都尽数放下,要去拉拢洛南王。 谁知洛南王转身就打了她的脸。 她回来与达达尔说起,以达达尔的小肚鸡肠自然是要报复回来的。 却不想,洛南王真的一封奏疏发回王庭,一天便是个来回,王上的批复便回到了达达尔的手中。 王上还好生的安抚了莫罕迪秋,且慰问了达达尔的辛苦。 这下明面上,达达尔便是什么举动也不好做了。 恰在此时,达达尔暗中派遣手下士兵出去采买军需的队伍却暗中遭到了掠夺和报复。 对方不仅将他派出去的几十人杀得无一人生还,还将那一批军需都抢走了。 那些银钱和物资本就是暗中购置,也根本不能报上王庭。 但死了几十个士兵这么大的事,也必须上报王庭。 达达尔郁愤之下便只好随便写了个理由,只说这几十人被流寇所伤,为了保护军中物资而战死。 以此还骗取朝廷的赏赐。 莫罕迪秋在父亲遭受这等莫名屈辱的情形下,也不好总是将自己那点挫折拿出来反复说。 见达达尔此刻问起,便答道:“女儿也不知,不如,让女儿出去会一会他。” 达达尔思索片刻,就在莫罕迪秋以为达达尔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如此也好,你去试探试探洛南王,看昨日咱们大营中士兵被杀军需被抢一事可与他有关?切记不要说漏了嘴。” 莫罕迪秋自是知道达达尔私下里的那些会被王庭视为叛逆的举动,知道里面的风险,点点头便出去了。 远远的便看到一男一女立在大营入口处。 莫罕迪秋此刻的心情十分的复杂,不过,在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之后,莫名的,莫罕迪秋竟是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左长乐身边没有站着柳若言,她就有几分欢喜。 莫罕迪秋面上冷淡至极,走进了开口问道:“何事?” 左长乐微微一笑,就像是忘了前几日他是怎么算计她一般,反而道:“几日不见,迪秋少主风采依旧。” 莫罕迪秋一愣,心里明知,洛南王这般说必定是有什么图谋,前几日还联手柳若言算计了她。 可她心中还是泛起微微的甜。 风采依旧?这说明他往日里是觉得她风采过人的? 莫罕迪秋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左长乐的目的。 她心里倒真是有些佩服左长乐的厚脸皮。 莫罕迪秋淡淡回应:“洛南王,客气了。” 谁知,左长乐当真点点头:“不错,本王就是要跟迪秋少主客气一番,免得迪秋少主记恨本王。毕竟前几日是迪秋少主算计本王在先,用本王爱妻的名号来威胁本王,迪秋少主不妨想一想只怕是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这等事情。所以,这件事本王不放在心上,还望少主也不要放在心上。” 莫罕迪秋心下狐疑冷声道:“是个男人就不会容忍?所以,王爷你就派人暗中跟踪边关大营的动静,截了我阿罕的军需?还杀了那么多士兵泄愤?” 左长乐皱眉,故作不解:“迪秋少主这是何意?本王连那日你的手下都未曾伤害,显见得是不愿与达达尔将军为敌,我又怎会暗中做这些事?怎么?将军的军需被人抢了?可上报了王庭?可否需要本王援手?只是若需要本王出手,那达达尔将军可就欠了本王一个人情了。” 莫罕迪秋有些迷惑了,左长乐说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承认还是没承认? “不必了,小事一桩,我阿罕已经上报了王庭。”莫罕迪秋急忙解释撇清。 左长乐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那神情颇有几分可惜。 这下,莫罕迪秋倒是有几分相信不是左长乐做的了。 洛南王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此事,可惜也是在可惜不能用此事抓阿罕一个把柄。 这般想透了之后,莫罕迪秋疑虑顿消,看向柳若言问道:“王爷今日来是为了……” 柳若言方才就在旁边看着莫罕迪秋跟左长乐你来我往。 她发觉,只怕莫罕迪秋自己都未察觉到。 她跟左长乐说话之时,神态间满是女儿家的娇柔坚强神色。 颇有几分在心爱男子面前硬撑赌气的模样。 柳若言心下颇有几分叹息。 她上前一步行了王庭中的礼节:“见过迪秋少主。” 莫罕迪秋诧异:“这位是……王庭中的女官?” 柳若言点头:“在下正是,少主可叫我文女官。” 若言便是文。 左长乐不由多看了柳若言两眼。 莫罕迪秋不疑有他,心中戒备顿时便少了几分。 左长乐道:“这位文女官便是上次本王与王妃向迪秋少主提过的。派来保护王妃的女子。只是文女官仅仅是力气生得比旁人大些,并没有多少根基,还请迪秋少主在三个月之内不吝赐教,尽管用军中的手段磨炼文女官。” 莫罕迪秋哦了一声,面上露出打量的神色。 第656章 双重保护 莫罕迪秋忽然意味不明的问道:“文女官是来保护王妃的?” 柳若言很是平静的点点头。 “那日后若是有得罪文女官之处……”莫罕迪秋故意拖长了音调。 柳若言自然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先打招呼后折磨人。 她走上前,淡淡笑道:“迪秋少主乃是女子中的豪杰,必然不会随意去欺辱同为女子的在下。只要是军中锤炼体魄的手段,少主尽可以施展。毕竟要在三个月内能达到保护王妃的目标。这一点还需少主多多费心了。此事一过,在下必然会上报王庭,对少主大行嘉赏。” 莫罕迪秋一听此事还要上报王庭,登时也没了什么其他心思,有些应付道:“好说好说。” 顿了顿,莫罕迪秋装作才发现一般问起:“王爷?文女官都来了,怎么不见王妃与你同行送文女官一程?” 左长乐看向柳若言,口中淡淡道:“王妃受了风寒,又加上体弱,已然病了。现下被本王送去内河城中调养。” 柳若言病了? 莫罕迪秋顿时来了精神,“王妃病了吗?王爷你怎么不早说?文女官,想必你是知道王妃在何处调养的,等我挑一些礼物,你带我前去看看王妃!” 莫罕迪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实在太明显。 柳若言还未说什么。 左长乐便已淡笑着拒绝了。 “王妃这是重病,需要静养。等她好了,迪秋少主再过去寻她吧。” 莫罕迪秋听左长乐的口气明显就是不放心她。 她自然也是知晓为什么,不过转念一想,柳若言这是自己不争气,居然病了。 短时间内,自是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且要静养,那洛南王必然不能整日里同她待在一处了。 莫罕迪秋只觉得心思活络起来,前路又充满了希望。 只是直到现下,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她心里隐隐是有这个想将左长乐据为已有的想法。 莫罕迪秋主意已定,登时便显得得体大度。 “王爷的托付,我必然会好好对待。请王爷放心吧。” 左长乐点点头,忽然又道:“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误会,文女官的安危还请少主务必放在心上。” 莫罕迪秋一怔,心头起疑。 左长乐淡淡道:“她毕竟是王庭中出来的,不似寻常奴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本王定然要屠杀贼人满门才能给王上一个交代。” 屠杀? 莫罕迪秋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洛南王向来都是温润如玉英武俊朗的模样,此刻说出这样两个字,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莫罕迪秋却不愿意背负这个责任便道:“王爷的托付,我先前便答应了,此时自然是要做到。可军中毕竟人多眼杂,难免有我照顾不周的地方,若是因为旁人的冒犯而得罪了文女官,难道也要我负责不成?” 左长乐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随即掩饰掉,出声道:“你放心,你只需派给文女官单独一间营帐,本王会派二十人在帐外保护。其余的,迪秋少主只要保障文女官在大营中日常行走的安危即可。” 话已经说到此处,好像再也没有旁的理由拒绝了。 莫罕迪秋忽然想到,这文女官来自王庭正好可以向她讨教一些关于女人之间的手段。 登时,莫罕迪秋便颇有几分高兴的应下了。 莫罕迪秋有心做样子,便上前拉住柳若言的手,笑吟吟的将她往大营中请。 柳若言没想到分别来得这般快。 只听得身后左长乐忽然开口道:“文女官万万要顾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报与本王知晓。” 这话是说给莫罕迪秋听得。 现下还无人知道左长乐即将离开大营。 柳若言强忍着自己想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任凭莫罕迪秋拉住。 莫罕迪秋算是看出来了洛南王对文女官的极度重视,不住口的承诺道:“王爷放心。文女官不过是一介女子,在大营中有我看顾,必然没事。” 左长乐一挥手,身后带来的百名士兵中走出二十人。 这二十人是原本季礼常为他培养的手下,本就忠心,且武功高强专门学得杀人技。 这二十人跟在柳若言身后走了进去。 听得身后跟上了凌乱的脚步声,柳若言终于是忍不住借着这个当口,悄然回望。 便看到左长乐眉目温朗疏阔静静立在原地。 就像曾经一样,她无论何时转身,左长乐都留在原地看着她,等着她。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却已经互相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你能守我便能等。 等柳若言的身影和那二十名士兵走入深处看不见了。 左长乐这才淡淡吩咐道:“你们剩下的人立刻扮成北狄百姓散入内河城,将文女官是王上派来的,现下被王妃派遣进入达达尔大营与莫罕迪秋交好一事尽数宣扬开来。” 达达尔多疑,便是莫罕迪秋也不能尽信。柳若言进去之后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若想彻底让柳若言取信于达达尔,除了靠柳若言自己,还得他在外面给柳若言造一些势才行。 只要达达尔彻底相信了柳若言。 柳若言在达达尔军中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那他也可以放心了。 只愿柳若言随即应变聪明一些。 不过,想到方才两人对视的那个眼神,左长乐有十足的信心。 在现下的时刻,他所定下的每一步都需要旁人的支持。 而柳若言正是那个能互相给予他支撑的人。 莫罕迪秋一路抓着柳若言的手笑吟吟的一路往里走。 这路柳若言认得是去达达尔大营的。 只是她又怎能直说,只好故作疑问道:“迪秋少主要带在下去往何处?” 莫罕迪秋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既然文女官来了军中,怎能不见过我父亲呢?来,随我见见阿罕。” 柳若言皱眉,她从莫罕迪秋的话语中已然察觉出了一丝试探之意。 柳若言忽然甩开莫罕迪秋的手,语气微冷,面上带着傲然道:“迪秋少主!请放开我的手。若是想带本女官去见达达尔将军便请直说,何必这般拉拉扯扯!” 第657章 取信 莫罕迪秋眼里闪过诧异,这女官的架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因自己中毒一事答应左长乐要为王妃身边一名婢女训练体魄。 此事达达尔也知道。 原本父女俩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当时还在猜测是不是蛮南。 却没想到,左长乐送来的是王庭里王上亲自指派的女官。 这一下,就不得不让人多思量几分。 所以莫罕迪秋才急着带这文女官去见达达尔。 一来达达尔毕竟老谋深算,或者能套出什么话来。 二来,也好震慑这文女官。 因此,莫罕迪秋心思数转之后,倒对柳若言假扮的文女官先入为主的多了几分信服。 她立刻道歉:“女官大人不必多疑。虽然今日不知是女官大人前来,但我与洛南王承诺过此事,阿罕也是知晓的。我一见到女官大人就觉得亲切,这才想快些引荐给阿罕。” 莫罕迪秋的态度变得极快。 若是没有经验的人只怕又要受宠若惊露了马脚。 而柳若言神色倨傲,仿佛早就习惯了。 莫罕迪秋不自觉的又被折服,来到达达尔的大帐前,当着柳若言的面吩咐道:“快些为女官大人准备好一间单独的营帐。里面用的比照我的用度就是。” 柳若言知道这是莫罕迪秋刻意的讨好了。她却不能不接。 于是柳若言这才面露喜色,十分欢喜的模样:“真是麻烦迪秋少主了,往日里在下在王庭之中可是经常听到你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迪秋少主爽朗有度,做事令人信服!” 莫罕迪秋不疑有他,当下便在心里将这文女官当成了一个知心人。 却不知,柳若言却早已看穿了莫罕迪秋的假客气。 若是真的在意跟左长乐的承诺,又何必当面吩咐给她的住处。 分明就是先前并未放在心上。 柳若言面上笑着,心中却暗自警惕。 随莫罕迪秋进了大帐。 大帐内达达尔看过来的目光果然透着几分疑惑。 莫罕迪秋毫不避讳柳若言,上前跟达达尔耳语一番。 但柳若言看得分明。 达达尔并未被莫罕迪秋的解释所打消疑虑。 他眼里闪过极深的晦暗。 柳若言不由得心中一紧,是否是别的地方出了什么破绽? 达达尔听完莫罕迪秋的话,挥手让两人都坐下。 帐外走进亲随给添了茶水。 达达尔一边端起自己案上的茶盏一边貌似不经意问道:“王上派女官过来照顾洛南王与洛南王妃?那为何不直接派一名会武功的女子过来伺候?” 达达尔的质疑一出来,柳若言便觉得后心一凉。 达达尔那边还没完,笑吟吟的放下茶盏,又问道:“或者从洛南王的暗卫中选几人,也是可以的。为何洛南王要舍近求远啊?” 短短几句话,便问得柳若言手心沁出了冷汗。 莫罕迪秋看这文女官十分顺眼,其实私心里想从这文女官处讨一些女人间如何争奇斗艳的招数,便道:“阿罕,我看啊文女官来之前是不知情的,都是那个洛南王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当初洛南王跟女儿做交易的时候,便没说清楚要派哪个婢女来。显然他也在考虑,谁知道洛南王究竟在想什么,又为什么非要王庭派人来照顾他的王妃!说不定他就是想借着文女官的身份给洛南王妃长脸呢!” 达达尔语气里微微带上了冷意:“这般便更是说不通了。文女官是王上派来的,若是洛南王没有告知王上真实原因,你觉得王上会随意的将王庭中的女官派给一个王爷?再说给洛南王妃长脸,又何必折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文女官,你说是吗?” 便是这么一当口的功夫里,达达尔便在言语间抛出了好几个陷阱。 柳若言心中极快的闪过数种念头。 最终面上带着惶恐之色,从座上起身,跪在了下首。 “将军说了这么多,小人似乎只听懂了一件事。便是将军怀疑小人。”说到这里,柳若言情真意切的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恳求:“小人的确是王上派来的!只是在来之前小人曾不小心……不小心打碎了王上最心爱的琉璃盏。小人是对洛南王撒谎了!其实小人根本就不是王上最宠信的人!那洛南王去信给王上,言语间的确是透着要给王妃长脸的意思。只是小人昨日到了长安营里,王爷一见是小人,便神色间有些不虞。今日一早我便被王爷送了过来!” 说完这些,柳若言还十分动情的补充道:“将军!小人其实并不想在边关这等地方!若是将军能助小人回王庭,小人愿意献出毕生积蓄供给王爷!” 达达尔一边深思一边听柳若言这番胡扯。 待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由得心动,问道:“你毕生积蓄?瞧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王庭里,女子年满二十五也是要放出去的。你这般说来也不算错。你且说说你手上有多少?” 柳若言十分肉疼咬牙切齿道:“一千两古武白银!” 达达尔愕然睁大了眼睛,眼眸里不觉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这女官掌握了什么敛财之道,最少有个一万之数。 才一千,对这女官的毕生积蓄来说算是一笔巨财,可对达达尔来说,那真是九牛一毛,达达尔顿时没了兴趣。 只是这么被一分神,这盘问也没了兴致。 达达尔一挥手便让人下去休息。 莫罕迪秋想了想道:“阿罕,这文女官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依女儿看,她应该是因为做了错事被王上厌恶。而恰好洛南王要王上派个人去伺候王妃。王上便顺势将她打发了来。洛南王看到是文女官这等名不见经传的人自然是有些失望,便不怎么重视文女官,这才将文女官打发过来让女儿折腾。” 达达尔略一沉思:“你若是这般说也不甚对。方才在外面你不是说了么,洛南王为了文女官还出言威胁于你?” 莫罕迪秋笑了:“阿罕,你想想,文女官毕竟是王上的人。洛南王若是事先不说清楚文女官的身份,日后若是女儿下手重了,王上问起来,女儿可是要全部推到洛南王身上的,洛南王也不好交代!” 第658章 彻底取信,流言蜚语 达达尔拿莫罕迪秋没办法,毕竟,这文女官一来,莫罕迪秋不仅向着她说话,脸上还露出了笑容。便是冲着这一点,达达尔便有心留下文女官。 不过,达达尔毕竟谨慎。 他嘱咐道:“既然你心中有了判断,这文女官日后又是在你身边,你便多多留意些就是了。便是这洛南王有什么图谋,人总归是落到咱们手上。她是生是死,都凭你心情。” 莫罕迪秋咯咯娇笑:“阿罕,你说得怎么这么吓人。女儿不是那般任性的人。” 又应付了好一阵子,莫罕迪秋才从大帐里出来。 莫罕迪秋面上有几分沉重,虽然方才她极力劝说阿罕将文女官留下来。 可是,现下这文女官真的留下来了,她又觉得有些不妥。 仔仔细细将文女官自出现到方才回忆了一遍。 又找不出什么破绽。 莫罕迪秋半信半疑的过去找文女官。 到了安排下的大帐外,却见到一副奇怪的景象。 大帐外,洛南王为文女官安排的那二十士兵围在帐外,一副誓死保卫的模样。 而达达尔麾下的士兵不知为了什么又将这二十人团团围住。 莫罕迪秋便是心中再怎么怀疑,但先前柳若言留给她的好感还在,她急忙抓着一个士兵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对文女官如此不敬?” 营帐里,柳若言听到莫罕迪秋的声音,提起一口气便撩开营帐走了出去。 柳若言神色满是冷淡,但细细听去语气中还有几分惶恐怒气。 “迪秋少主,我现下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你们跟洛南王不合!洛南王将我送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备受折磨的!我真是造了什么孽了!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莫罕迪秋皱眉:“文女官,你且别急。洛南王将你交到我手上,我自然会遵守承诺。只是,你身边这士兵是怎么回事……” 莫罕迪秋不觉得是自己边关大营中的士兵有问题,看模样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柳若言一听莫罕迪秋提起这话,登时便气得脸上微红,只是这女官显然是有几分教养,便是气得脸红,那红也是薄薄一层,更多的在文女官脸上看到的是镇定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冷。 “我方才说我想寻你,想去你营帐中等着。谁知门外的士兵就拦着不让我走。天可怜见,我又不是要逃跑,只是想跟迪秋少主你多亲近亲近!你瞧瞧他们一个一个拔刀相向的样子!这回倒是多亏了洛南王给我留下的这二十名士兵忠心!要替我出头!” 柳若言说到这里还十分逼真的抹了一把眼泪,连连摇头:“不待了,不在这里待了!这分明就是一个苦差事,我就算拿着我那些银子回王庭去求人给我疏通,回去当个洗脚婢我都不在这里待了!” 莫罕迪秋连连皱眉。其实她站在文女官的角度想一想倒是能理解。 本来在王庭中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日子舒畅无比,不想因为做错事被王上发落给洛南王。 洛南王又二话不说将人扔到一个陌生的大营里还要遭受每日的操练折磨。 若是她,她都无法接受! 不过,这文女官是绝对不能走的! 瞧她这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还指不定回去怎么胡说呢。 于是莫罕迪秋赶紧喝令大营士兵放下兵器,遣退这些人。 随即好生安抚文女官。 柳若言并非真心想走。 她方才的一番唱念做打,都是照着启嬷嬷先前在柳家老宅里的样子做的。 因此,莫罕迪秋给了一个台阶,柳若言便跟着下了。 柳若言为了取信莫罕迪秋,将一颗受到惊吓的心演绎出来。 连曾经云姨娘,柳书琪在老夫人面前哭诉的样子都做出来了。 莫罕迪秋常年跟男子打交道,最多她自己跟达达尔耍一耍小心思。 根本就不懂这里面太深的一些门道。 便被柳若言缠住了。 等莫罕迪秋好一番安抚出门来。 已然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 莫罕迪秋只觉非常疲累。 但她这下再不敢忽视文女官。 毕竟文女官代表的是王庭的面子,眼下看来,这文女官应该不是洛南王刻意派来的。 这个早上便在这等哄哄闹闹的气氛中过去了。 整个边关大营里的人都知道了,从王庭里来了一个文女官。 文女官是来大营锤炼体魄好回去保护王妃的。 开玩笑,洛南王是什么人?哪里用得着王上派人? 那么此举便大有深意了。 不过一个中午,午膳的时间。 整个达达尔麾下的大营里都流传着一种说法。 说是这文女官轻易开罪不得,那是王上派来给洛南王妃做面子的人。 没看到就连迪秋少主都好言好语的跟对方说话吗? 没看到达达尔将军都对早上那一番动静视若无睹不问对错吗? 莫罕迪秋用过午膳,跟达达尔在大帐中继续看着文书。 却不想,外面的探子回来了。 这探子回禀道:“将军,自地下交易区被将军冲毁之后,倒是再没有见过周莫。而内河城里近来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的人倒是有不少。只是,咱们真的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查吗?这样去查岂不是会引起旁人警觉?” 达达尔脸色一沉,反问道:“那照你的意思便是本将不需要去管此事了?这份屈辱和损失本将就该忍了?” 实际上,这次的损失都已经被达达尔从王庭中讨回来了。 只是莫罕迪秋和这探子都心知肚明,却不敢开口提。 达达尔顿了顿,冷声道:“悄悄的查,慢一些也无妨。十日的时间,该够用了吧?” 这探子赶紧点头:“属下明白。” 说完这句话,这探子又有些犹豫的看向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问道:“怎么?城里难道还有跟我有关的事不成?” 探子点点头,有些无奈道:“少主,洛南王送了一位文女官来您身边是不是?现下城里已经传遍了。” 莫罕迪秋有些愕然:“城里面传遍了?这等事有什么好传扬的?” 探子无奈道:“王妃将王上派来的女官送在少主身边,好些不明就里的人都纷纷说,这是王上对少主……对少主看重!” 第659章 变了味道的流言蜚语 莫罕迪秋不太明白为什么达达尔脸色瞬间变了。 这个看重仿佛有什么旁的意味。 达达尔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莫罕迪秋不明所以的看着达达尔将探子遣出去,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登时被自己的念头给惊到了! “胡说!他们怎么会这么说,贱民!想死吗?”莫罕迪秋一下子就被气红了眼眶。 这帮贱民居然敢这么肖想,王上是有心纳她入后宫。 只是借着洛南王妃的手来与她交好? 达达尔眉心间隐隐透着戾气。 他与莫罕迪秋乃是一样的看法,认为是这些贱民胡言乱语。 这些北狄百姓仰仗着他的保护,现在却来编排他的女儿。 北狄王年事已高又没见过莫罕迪秋几次,就是听到了莫罕迪秋的传言也不可能这般做。 更何况王后新死,北狄王根本不好做出这般的举动来。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散播这样的谣言。 可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达达尔眉心拧成一块,思索着。 莫罕迪秋在下首见达达尔还不说话,心中已然是愤恨难平。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莫罕迪秋激动的抓着达达尔:“阿罕!我知道了!定然是洛南王妃这个女人在城内散播的谣言!” 达达尔皱眉,怎么跟洛南王妃扯上了。 莫罕迪秋冷静下来,道:“洛南王说洛南王妃重病在城中静养,她身边必定有好些人手,她来做这件事当真是轻而易举。洛南王妃她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我真是没有想到,洛南王妃看着好声好气像是个大度的人。却没想到手段竟这般厉害。” 达达尔不解:“你在说什么?洛南王妃为什么要针对你?” 莫罕迪秋仔细回想在内河城内,柳若言带着人放火的事。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记恨上她的。 洛南王跟洛南王妃故意争吵分开。 柳若言明明就在暗处,洛南王还装出一副着急寻找的模样。 若不是如此,她怎会上当起了用柳若言当幌子诱骗洛南王的念头。 而柳若言那个女人就在暗中窥伺。 洛南王反手教训她,她其实并不是很怨怼。 因为她一半是私心,另一半却是公心。毕竟找到地下交易区的大掌柜对阿罕是大大有利的事。 洛南王因此反手设计她,让达达尔无话可说无处可寻损失。 这是她算计失误。 但柳若言就不同了,仔细想想,上次她现身出现并非一定要放火烧宅院的。 毕竟,那时柳若言带着那些护卫,趁着她那时没有防备,将洛南王带走完全不成问题。 可柳若言却多此一举命人放了一把火……这把火不是普通的火,分明就是柳若言的妒火! 莫罕迪秋想到这里,才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达达尔看着她自己面上的神色变换不停,显然是在想什么要紧的事。 过了好一会,才听莫罕迪秋通红着眼眶,恨恨道:“我不过是站在阿罕的立场做事罢了。又没有当真伤害你。你却要毁我的声誉!我的声誉已经被毁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就是在逼我去死!好!好一个洛南王妃!” 达达尔心下依然有些不明,这件事怎么就是洛南王妃的手笔了。 只是他不再多问,让莫罕迪秋下去,他来处理这件事。 达达尔沉思片刻,召来那天被莫罕迪秋带走的几个士兵一一询问。 方才知晓,原来那天莫罕迪秋利用洛南王妃下落不明的事去威胁洛南王。 后来,洛南王妃当真出现了,不仅揭穿了莫罕迪秋没有绑架成功,还是洛南王妃命人放火烧了他在内河城的宅院! 达达尔有些头痛,他大概有点明白为何莫罕迪秋要隐瞒那日宅院被烧与洛南王妃有关了。 因为她,心虚啊! 只怕这孩子并不是单纯像她自己说的去威胁洛南王为他分忧,一定还做了什么让洛南王妃吃醋嫉恨的事。 人洛南王妃这才放火烧宅院。 达达尔脸色阴沉下来。 如此这般,洛南王妃已经对莫罕迪秋造成了威胁,甚至还有害她的心思。 这个洛南王妃是再不能留了! 达达尔吩咐这几个士兵道:“少主近日若是心情不好,你们就多陪着。还有那个文女官,叫你们其他的弟兄都离远点,别去招惹她。眼下城中流言甚多,文女官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太引人注目了。” 这几个士兵连连称是下去了。 达达尔又叫来探子:“你即刻去查清,洛南王妃在内河城中何处调养。等找到了地方,不要打草惊蛇,先埋伏下来,等本将的号令。” 这探子心知肚明达达尔想要做什么,领命而去。 达达尔吩咐完这些,心中对那新来的文女官到底是生了疑虑。 难道王上当真有这个心思想纳莫罕迪秋? 达达尔一念及此,只觉得这答案应该就在这文女官处。 他悄然起身,出了大帐,问了文女官的下落。 有士兵看到莫罕迪秋寻了文女官一同往操练场去了。 达达尔制止了想通传的士兵,一路悄然跟上。 却说,内河城里,关于文女官和莫罕迪秋的流言满天飞。 左长乐的手下听到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可不是这么传的,难道有另外一股势力在干扰? 手下不敢怠慢,立刻回转长安营告知左长乐。 左长乐颦眉,直觉此事不同寻常。 原先他令手下传扬的只是为了引导百姓注意到文女官此人。而后,令百姓言语议论,使达达尔不敢对文女官做什么。 现下的流言竟是矛头对准了北狄王和莫罕迪秋。 虽然两种流言都是保住了柳若言假扮的文女官地位。 可后一种明显有挑拨的嫌疑。 “你们可查出这背后是谁在引导?”左长乐皱眉道。 手下纷纷摇头:“属下走街串巷暗访,可寻根究底查下去。几乎议论的人,人人都这么说,根本找不到源头。就连属下安排下去散播风声的人也不知为何流言会变成这样。” 左长乐面色显出凝重。 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明日就要离开边关,究竟是谁在背后? 第660章 孤影,徘徊 季礼常从大帐外走进来,连声抱怨道:“那两个丫头当真难对付,差点我就说漏嘴了。咦?你在烦心什么?” 左长乐将内河城的怪事说了出来。 季礼常略一思索,倒是给左长乐宽心道:“总之,只要不是针对柳若言便好。这么一来,达达尔该去烦心怎么给他爱女洗刷名声。毕竟这等事要是传回王庭被王上知晓,只会引起王上猜忌。” 左长乐点点头。眼下寒峰岭那边的事才是大事。 季礼常递给他一张纸。 左长乐接过,是一张地图,以及寒峰岭上的兵力分布。 “明面上说是派一万士兵去寒峰岭驻扎,实则是让这些人去开采矿产。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尚宫渊召集起来的手下。我担心你无法将这些人收为己用,反而有可能陷入危险。” 季礼常忧心道。 左长乐将地图铺在书案上,手指在上面微微摩挲着,漫不经心道。 “不然你以为王上派我是去做什么?” 季礼常一怔。 “若是这些人我不能收为已用,那就只能就地格杀。但我并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左长乐神色很平静,仿佛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赞美和诋毁,鲜血和地位,这都是不容易得来的。 季礼常虽然也是冷心冷情的人,但他唯独对左长乐和与之有关的人事特别宽容。 饶是如此,季礼常一想到那个画面,登时都要打个冷颤。 左长乐像是在承诺一般开口道:“我会想办法。尽力而为,直到最后一刻。” 说完了正事。 等到了天黑,季礼常将先前便已经准备好的两百人交给左长乐。 原本,北狄王在密谕里也是同样嘱咐过左长乐,可以带兵前去寒峰岭收服那里的万数士兵。 可左长乐计算过来回需要耗费的粮草和物资,最终决定只带两百亲信。 这两百人一部分是王府首领手下的人。 另一部分是季礼常早前培养下来的。 其实经过最近一段时日的磨合,两方人马磨合的十分好,无论是在暗处做事的还是在明面上安插进长安营里的那些手下,都纷纷认同了对方。 现下只是首领还未回归,不然的话,左长乐定然会当众将完全属于他自己的这两支人马编为心腹,放至明处。 最终,便是选了这两百人出来跟随左长乐前去。 天黑了整个长安营已经陷入安静。 两百余人在远离长安营十里的地方跟左长乐汇合。 左长乐到达的时候,地上燃着篝火。 两百人身穿整齐的士兵铠甲站在地上等候左长乐。 不远处拴着两百匹马匹。 左长乐身穿便服而来,一下马,便有一旁跟着的季礼常,当着两百手下的面将一整铠甲递过去。 左长乐干脆利落的束起发,穿上与这两百名士兵同样的铠甲。 登时他整个人的气势从沉稳温武变得凌厉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剑。 气势极盛。 “这一趟,本王跟你们同去同往!只要拿下寒峰岭的万众乌合之众,王庭便会传开你我的名声。本王在王庭便能站稳脚跟,而你们日后的荣耀也都将随本王而高升!” 这两百名手下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召唤。 从此刻起,他们这两百人就不再是江湖上的游兵散将,也不再是隐在暗处的利刃。 他们将跟随着洛南王走入这世间众人的视线!在这世间留下自己的名姓! “谨听王爷吩咐!” 两百人异口同声! 左长乐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月色。 月色尚可,下弦月。 才出地头。 “一个时辰后出发!” 说着,左长乐上马飞驰而走。 季礼常被左长乐这措不及防的一手整得差点抓狂。 修整一个时辰?还有什么好修整的? 人都在这等了好长时间了! 季礼常心中是这般吐槽。 但他又怎敢真的不管,他无奈的看向这两百人。 吩咐道:“原地休整。” 左长乐策马离开,绕过了长安营,直奔达达尔的边关大营。 他就要离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柳若言,最牵挂的还是她。 在边关大营的不远处,有他留下的八十王府护卫。 左长乐的突然出现,叫这八十人只觉有些惊讶。 “今日文女官无事?” “回禀王爷,并未有什么异样。” 左长乐目光遥望着不远处的边关大营,在黑暗中,那里像是一处沉睡的墓穴。 “这是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左长乐再三确认。 王府护卫恭谨答道:“王爷英明!” 左长乐盯着边关大营,冷声吩咐道:“今夜本王来过之事,不必记录。” 这几个王府护卫点头称是。 左长乐纵马离开,他在一处隐蔽的山丘停了下来。 这小山坡并不算矮,左长乐将马拴好,徒步走了上去。 不过走了十几步便到了最高之处。 饶是如此,边关大营大半的景貌都已展现在他眼前。 他大概能判断出达达尔的大帐在何处,也大约能猜到莫罕迪秋的营帐在何处。 可唯独,他现下根本就不知柳若言在何处。 黑暗里,时间流逝极快。 左长乐站起身,非常平静的走下山坡,上马,疾驰而去。 边关大营里对此一无所觉的柳若言正在莫罕迪秋的营帐里。 莫罕迪秋已经当着她的面说了柳若言半个多时辰的不好了。 柳若言从一开始的惊诧,到最后听得麻木。 甚至现下她还能十分淡定的劝莫罕迪秋两句。 “迪秋少主,气大伤身,尤其是女子,气得狠了很容易显老。” 说到这里,柳若言一顿,又不解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这般愤恨洛南王妃?” 这是柳若言自己发自内心的疑问,她是真的奇怪,她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莫罕迪秋对她喋喋不休的控诉,大有她是她仇人之感。 莫罕迪秋盯住了文女官,将那流言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柳若言第一反应就觉得荒谬。 然后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莫罕迪秋的试探。 她现下的身份毕竟是从王庭里来的女官。 柳若言面上带着不屑,冷傲道:“这流言纯属无稽之谈!我看分明就是有人想挑拨离间!若是王上真的有这个念头,根本不必假借洛南王妃之手。这则流言分明就是在挑拨达达尔将军和王上的关系。” 第661章 都是洛南王妃干的!月难常圆 柳若言本是为了自己脱身,才随口一说,她说出口之后自己一怔。 竟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毕竟,北狄王若真是想纳个后妃夫人什么的,想来只会私下派人问询,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现下这样大张旗鼓的流言蜚语在内河城里传扬,会造成什么后果? 令人纷纷议论莫罕迪秋,调笑揣测北狄王的用意,损害王上威严。 对达达尔将军来说,莫罕迪秋被人这样议论,也是有损他一贯在边关建立起来的威信。 这流言就是一次一石二鸟的计谋。 柳若言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次的流言并不像是左长乐的手笔。 莫罕迪秋听她这么一说,心下算是放心了。 只要王上没有这个意思就好。 流言蜚语又伤不了她。 至于,王上跟达达尔之间的嫌隙,自从大皇子尚宫渊成为了一个废人,原先跟大皇子走得颇近的阿罕就已经被王上忌惮了。 左右不差这一件事。 柳若言在一旁盯着莫罕迪秋,见她神色忽然转为平和,不由得大感奇怪。 “迪秋少主,怎么你似乎听见王上与你阿罕之间被人算计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就不怕这流言传到王庭,王上万一误会这流言是你阿罕放出来的?” 柳若言试探道。 莫罕迪秋一笑:“王后新丧没几个月,王上为了避嫌,就算这等流言传到王庭,他也不会做什么,反而还会极力澄清。我还要多谢你,只要王上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就好。” 柳若言淡淡一笑:“迪秋少主,你只怕还是将此事想简单了。万一……” 柳若言一顿,“王上为了避嫌将你许婚了?” 这句话恍如一道雷霆劈在莫罕迪秋脑海。 莫罕迪秋登时脸色难看之极,“你说什么?” 柳若言重复道:“许婚。” 这是柳若言将自己放在王上那个位置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作为北狄国的王,哪怕是边关发生的事,只怕王上都有手段探知。 等何况出现了这等有损王族威严的流言。 其实,都不必王上示意,若是达达尔识趣一些,都该主动将莫罕迪秋嫁了来避开这等流言蜚语。 不过瞧达达尔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有这般自觉的人。 莫罕迪秋冷声道:“我的婚事必然要由我自己做主,就是王上的命令我也不会听从。” 顿了顿,莫罕迪秋面上带着不屑:“文女官,我要多谢你。总算是你让我看清了洛南王妃的为人!” 柳若言:“???” 她做了什么,怎么让莫罕迪秋的恨意加重了? 有人恨她倒没什么,只是总不能这般不明不白。 那边,莫罕迪秋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才知晓。这等流言蜚语就是洛南王妃针对我的婚事所设。她就是想让我嫁人!” 柳若言只觉有些好笑。 她确实是看出来,莫罕迪秋对左长乐有意无意的欣赏和喜欢。 在放火烧毁达达尔宅院的那次,尤为明显。 但眼下她还没有功夫去对付莫罕迪秋。 不过…… 柳若言忽然心头浮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假如是她,当真起了心思去对付莫罕迪秋,让莫罕迪秋断了对左长乐的念想…… 她确实是会想办法逼迫莫罕迪秋不得不去考虑她的婚事。 这般说来,这次流言蜚语的幕后人所想与她其实同出一源。 仔细一想,竟有熟悉的感觉。 柳若言不觉心头警惕。 只可惜现下望跟术不在,否则,她派他们二人去查,定然能查出一些端倪。 莫罕迪秋毫不避讳的在柳若言假扮的文女官面前又说了许多跟柳若言有关的话语。 在她的叙述里,柳若言已经成了一个心机深沉,靠着深沉的心机成为了洛南王妃的人。 柳若言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配合莫罕迪秋一起在背后说自己。 这感觉实在是奇怪。 莫罕迪秋一直说到柳若言哈欠连天,这才走了。 走之前像是无意一般说到:“白日,我与你在练兵场时,我阿罕来过了。他说文女官身份贵重,怎能任由洛南王随意蹉跎。且洛南王身边也不是没有会武功的人能保护王妃的。何必这么折腾女官?阿罕说了,明日起女官只需每日训练一个时辰便可。可不要太辛苦了。” 莫罕迪秋很满意看到‘文女官’脸上露出感激惊讶的神色,她淡淡挥手:“这不算什么,女官需知道,我和阿罕都是诚心结交女官这个朋友。” 说完,莫罕迪秋真的走了。 柳若言面色却凝重下来。 白日莫罕迪秋带着她去练兵场,有意无意的让她见识了达达尔的训练士兵的手段。 她当时还试了试好些石鼎兵器。 却没想到,这些竟然被达达尔看在眼里? 达达尔是不放心她这个女官的身份,亲自要来看看她是否私下会露出马脚。 她为了符合文女官力气大这一点,确实当时捡了几个比较沉重的石鼎。 不过她当时也随口抱怨了几句。 却不想被达达尔当真了。 这可不行,一日若是只有一个时辰的训练,她如何能让身体强健? 她得想想办法。 柳若言带着这想法正要吹灭了烛火入睡。 却忽然心有所感。 明日便是左长乐去寒峰岭的日子,今夜他会来吗? 可他便是来了,又如何能进来? 这里不是王庭,还能安插他自己的人。 大营里到处都是达达尔的人。 柳若言这般想着,原本还有些困倦,现下却是睡不着了。 便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帐外轻声唤道:“女官?” 这声音,正是在她帐外护着她的二十名王府护卫。 柳若言走过去,那护卫没有进来,只是伸手将一张纸笺递了进来给她。 柳若言心头突突乱跳。 这一定是左长乐给她的。 柳若言展开信笺,不过短短几行。 连夜奔走,身在千里之外。然心挂念,只能抬头寄望明月。可惜此月不满,下月月圆之前期望与卿相见。 他已经走了。 下月月圆之日么? 柳若言忽然快步走出营帐,抬头仰望此时之月。 月难常圆,人却可常聚,不过一次分别,柳若言按捺下心头怅惘。 第662章 莫罕迪秋的困境,柳若言顿悟 次日醒来,柳若言将左长乐给她的那药膏细细抹在脸上。 打理妥当,柳若言踱步走出营帐,唤来一个护卫低声询问,左长乐离开长安营的事,是怎么安排的。 这二十名护卫本来不知文女官就是柳若言。 但昨夜,左长乐临走之前,不去城中看据说称病的王妃,反而来了这里看文女官。 人进不来,走之前便留了一纸信笺给文女官。 这样的情形下,这些护卫看到左长乐对文女官的重视。 隐约间亦是有了些猜测,对柳若言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 这被单独点名的护卫回答得便很谨慎:“回女官,王爷昨夜趁夜便走了。此事暂时并未声张。” 柳若言了然。 此事,既然是王上下的令,左长乐便是搬出王谕也属正常。 既然现下尚未声张,那自然有他的考量。 达达尔大营里的饮食果然将她的用度跟莫罕迪秋视作同样。 吃过早膳,柳若言等了半天都没见莫罕迪秋来寻她。 她只怕莫罕迪秋当真想着敷衍自己,便迈步出去自去寻莫罕迪秋。 却不想莫罕迪秋已经不在她自己的营帐里。 柳若言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莫罕迪秋回来了,她普一出现,便直接来找柳若言。 “文女官,我打听出来洛南王妃休养的地方了。” 柳若言心内一惊,随即惊讶道:“迪秋少主这是打算做什么?” 莫罕迪秋冷笑道:“不打算如何。只是想拜会一下而已。” 柳若言颦眉,却没再说什么。 莫罕迪秋此刻已然将这个‘文女官’当成了自己人,在她看来文女官能被洛南王发配来边关大营受苦经受磨炼,心里必定是不情愿的。 谁愿意放着王庭里的好日子不过来受这等罪。 说不准这文女官你心底对洛南王和洛南王妃都是有怨怼的。 “你只管放心,这里不是王都。在这里,我跟阿罕说得话才是圣谕!” 莫罕迪秋有些好笑的看着‘文女官’的反应。 却见文女官眼里只微微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后便转为正常。 莫罕迪秋便更是坚定了拉拢的心思。 “走,咱们先去练兵场,你先将今日的功夫做了。等我选上个合适的日子带你去找洛南王妃!” 柳若言暗中记下,然后跟着莫罕迪秋前去练兵场。 莫罕迪秋再三问她当真要她按照军中的训练强度来在她身上施展。 柳若言想了想道:“迪秋少主,此番我若是不当真训练一番。就怕日后洛南王考较起来,我不好交差。哎,毕竟日后我要在洛南王手下讨日子过。再者,我昨夜也想通了,左右都是为自己自保傍身之用,何必敷衍?” 莫罕迪秋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轻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文女官,本少主跟你无冤无仇,既然你有这个心思,我倒是也不会藏私,我也怕洛南王那里不好交差。只是,你若忍受不了这份辛苦,我可是不会停手的。毕竟你今日这番话可很是让人敬佩呢。” 柳若言如何听不出莫罕迪秋这句话里的轻视和戏弄之意。 她认真点点头,“迪秋少主只管放心。” 莫罕迪秋心里惦记着城里的流言,便道:“今日大军休整,不会有士兵过来。你绕着练兵场跑吧,若是累了便去那边歇息一下。到了该停下的时候我会派人来唤你。” 说完,莫罕迪秋便折身走了。 她一路来到了达达尔的大帐里。 昨日,文女官跟她说得那些话,她看似混不在意,实则心里有些忐忑。 她这么些年虽说也有自己努力的成分在,但更多的各方人马还是看在她的阿罕是达达尔的面子上。 她的婚事一直没有定下来,她知道阿罕在想什么。 因阿罕择主未定,她不能轻易婚配,否则日后定然会令阿罕为难。 她这么些年来也一直自视甚高,不认为有谁能配得上自己。 不过现下,倒是出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那便是洛南王。 这是她认真思考过后,认清了自己心思。 如果真的要因为这次流言蜚语而嫁,那她定然要嫁给洛南王。 因为洛南王在这里位置上已然是不得不争,不得不进。 否则连命都会没了。 而且,洛南王的品性跟北狄的其他男子都不一样。 不仅有北狄男子的武力,还有脑子,有耐心。 更能折下身段去哄洛南王妃。 想到上一次在内河城她吃亏,其实她心里更多是羡慕。 她还从没在一个男子处吃过这等亏。 她其实早就为洛南王所折服。 一念及此,莫罕迪秋掀开大帐走了进去。 却说柳若言在练兵场,当真迈步跑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衫是北狄女子样式,很是能伸开手脚。 最初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抹不开。 可等跑开了便发觉旁人的目光根本就不算什么。 有谁会理会她? 她又认识谁? 围着练兵场跑下来一圈之后,她跑得满身大汗淋漓。 柳若言刚想停一停,抬头看看日头。 似乎她这一圈下来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莫罕迪秋不可能这么快就来找她。 她不能停下,就这么停下实在是太打脸了。 柳若言咬牙又跑了起来。 如此这般,柳若言断断续续坚持了半个多时辰。 这才走到练兵场的角落抬手去搬石鼎。 这时,柳若言便觉出自己的问题来了,明明拥有内劲,左长乐曾跟她说过,她应该能轻松举起百斤重的东西。 可是她不懂怎么调动体内的内劲,也就无法搬动石鼎。 柳若言犯难了,左长乐要她锤炼体魄容纳内息,那她该如何在锤炼体魄的过程中将内息调动起来呢? 柳若言一时之间想得入神整个人手放在石鼎上,动也不动。 莫罕迪秋从大帐中出来,脸色十分难看。因为,今日达达尔虽然没有要将她许婚的意思,可参将却向达达尔提了出来。 这个参将,对她早就有歪念头,她原先一直不远不近的试探着他,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比不过洛南王。 最近她对参将有所疏远。 却不想方才在大帐里那番话,这参将竟然恨上她了。 第663章 打消疑虑,恨柳若言 莫罕迪秋愤恨的走到自己营帐里,还没坐定,忽然身后一个人影窜进来,从后将她紧紧抱住。 “你放开!你放开!你敢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你!”莫罕迪秋气急败坏。 可惜,男子的力气到底是比女子要大,莫罕迪秋很快便被来人压倒在床榻上。 却正是参将那张快扭曲的脸。 莫罕迪秋心中恨恨,面上却不得不虚与委蛇道:“你现下这般对我是何意思?方才你不是还想着向我阿罕进言将我许婚么!” 参将见她笑颜如花,心中的戾气不觉消散了大半。 “将你许婚,仓促之下,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到时候,你再向你阿罕进言,我便可以正大光明娶你为妻!” 莫罕迪秋面色一下子变了。 参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莫罕迪秋见他松懈,猛然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参将原本便不是那般霸道的人,方才只是一时情难自禁。现下见她生气,不由得又跟以前一样将她的喜怒哀乐捧在自己掌心。 “你别生气!这次是我错了还不行吗?都怪我刚才太粗鲁,没有弄疼你吧?”参将关切两句又道:“方才我说的事,你意下如何?” 莫罕迪秋强压下心头的怒气,面上浮起笑意:“我还不想这么早便嫁人。” 参将跟她相处日久,亦是能看出来莫罕迪秋这笑意下的勉强。 登时,参将又心软了。 “你先前总说,你我二人身份相差太大,这次的机会是我千辛万苦想到的。你好好想想,能找到这样一个机会,当真不容易。” 莫罕迪秋冷声道:“你今日也占够了便宜,现下可以离开了吧?” 参将见她真的气了,连连道:“好好,你且再想想。” 而后大摇大摆的从莫罕迪秋的营帐中走了出去。 莫罕迪秋看着他的背影简直恨极了。 若不是上次因内河城的宅院被烧毁,达达尔将她的贴身婢女给撤了,没有人替她跑腿。 她真想现下便召集她的心腹士兵将参将给杀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配的起她么。 阿罕现下没有用她婚事来解决流言的意思,但这参将若是日日在阿罕耳边提醒,王庭那边若是再有一点风吹草动,这将她嫁出去可就真成了唯一的解决之道。 那可真正的就变成了她的危机。 莫罕迪秋没了贴身婢女在身边,便想找个人诉说心中的烦恼。 很自然便想到了文女官。 柳若言不在自己营帐中,莫罕迪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说得让文女官独自在练兵场训练一事。 “这文女官嘴上倒是说得很有骨气,却不知当真是个怎样的人呢?”莫罕迪秋起了兴致,兴冲冲便过去了。 练兵场上,柳若言正在试图举起她手边一个百斤重的石鼎。 她先后已经试了好几种法子来试图调动内息。 憋气,生气,假装自己现下受到了威胁…… 种种方法。 忽然她感到了体内的气劲似乎有所波动…… 柳若言猛然提起一口气,双手卡在石鼎两侧,用力向上一提! 这石鼎居然被她轻轻松松的提起来了。 之前好几次她无意中运转内息时的畅快感觉又再次出现在了身体上。 柳若言生怕这种感觉消失太快。 举着这石鼎不敢松手,她举着石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在四周绕着小圈走动起来。 莫罕迪秋到的时候恰好便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惊呆了。 以她的臂力,这百余斤的石鼎自是不在话下,但绝对不能像这文女官一样面容轻松,还能四下走动。 莫罕迪秋渐渐收回张大的嘴巴,眼里逐渐浮起疑惑。 文女官当真只是力气大而已? 她当真是不情愿来的? 以文女官的身手,还需要在她这里经受折磨吗? “文女官。”莫罕迪秋语带冷意走上前。 这一声喊将柳若言从恍如入定的状态中惊醒。 柳若言费力的将石鼎放下,一转身看到莫罕迪秋冷冷的面色,心中一跳。 随即,柳若言装作毫无所觉一般,带着一丝炫耀道:“迪秋少主,你看到我方才在做什么了吗?” 莫罕迪秋没想到文女官会先发制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便答道:“我看到了,文女官好厉害。比本少主都要厉害三分。” 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意味深长,柳若言焉能不懂。 柳若言装作受了夸赞的模样,得意道:“本女官在王庭中时经常与侍卫们比拼,有时我也能赢上一赢。迪秋少主当真觉得本女官厉害吗?不如与我切磋一番?” 莫罕迪秋淡淡道:“不了。不过倒是没想到,文女官如此深藏不露。倒不知本少主还有什么可训练文女官的。” 柳若言心知肚明,莫罕迪秋这是疑心上了。 等柳若言回到自己营帐中歇息,立刻想办法来补救。 她命护卫通过大营的士兵去寻一些跌打损伤的药酒,还将此事闹得极大。 很快便传入了莫罕迪秋的耳中。 莫罕迪秋听着手下的士兵禀报,不觉心中一动:“跌打损伤的药酒?她扭伤了?” 若是文女官当真像她自己说得经常跟王庭中的侍卫切磋,那她自然该知道如何发力,如何收敛自己的力气,甚至于如何对敌。 莫罕迪秋仔细一想柳若言当时说话的神色,忽然笑了:“原来是个好夸口的。” 于是莫罕迪秋亲自寻了一些药酒命人给文女官送去。 柳若言收下这些药酒之后遂才放心。 只是经此一事,她亦是不敢在莫罕迪秋面前表现的太过主动。 白日里,莫罕迪秋给她布置下去的训练目标,她懒懒散散只完成一半。 等到了夜间睡过子时,柳若言方才起来在自己营帐内将白日未完成的目标继续练习完毕。 随后几天,柳若言在莫罕迪秋的指点下,却也掌握了许多负重跑步,原地跳动,举鼎各种花样的锤炼身体的方法。 这日,莫罕迪秋忽然来找柳若言,面上又是痛苦又是愤怒。 “文女官,王上下圣谕为我许婚了!” “我阿罕明明下了禁令不许内河城的消息流传到王都。可王上还是知道了!你说,内河城内的有如此手段的除了柳若言还能有谁?” “我恨她!” 第664章 天下局势变数,威胁‘柳若言’ 这才几天的功夫,消息就传到王都,并且能让北狄王这么快就下了圣谕。 要说这背后没有推波助澜的人,就是柳若言都不信。 这事跟她本无关系,就是莫罕迪秋人冲到内河城里去找‘柳若言’的麻烦,她也无需出面。 但这件事透着诡异,更是说明在内河城这里,还有第三方的势力存在。 会不会是三叔或者朱明? 柳若言有些不确定,若是事关这两人,那她可一定要过问了。 “迪秋少主,究竟是不是洛南王妃做的,只怕还得咱们亲自去查探一番才是。若是有证据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甚至,你可以直接呈给王上!” 柳若言问心无愧,自然不怕说出这种许诺。 莫罕迪秋冷笑,“文女官,难道王上对洛南王的包庇爱护你没有看在眼里吗?就算我找出证据,只要洛南王几句话,王上也不会对她定罪!更何况,柳若言会傻到留下把柄吗?” 柳若言皱眉,这莫罕迪秋是认定了是她做得,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啊。 “既然如此,那本女官就陪少主走一趟,跟洛南王妃当面对质如何?”柳若言平心静气道。 莫罕迪秋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帐,却不想迎面走来参将。 参将的眼神痴痴的,在看到莫罕迪秋的时候忽然激动起来。 竟然不顾还有‘文女官’在场,径直拉着莫罕迪秋又躲回了大帐里。 柳若言惊呆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四周可还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啊! 这时,大帐里传出一些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文女官!你……你,唔唔……帮我守在外面,我……有些……事情……唔,要处理……” 柳若言稍稍走开一些,很快便听到刺耳的一巴掌从自己营帐中传来。 “混账!”片刻,参将失魂落魄跌跌撞撞从营帐中走出来。 这一看便是一对痴男怨女,柳若言无意参合进旁人的私事里。 可,莫罕迪秋现在是待在自己的营帐中。 柳若言犹豫再三,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莫罕迪秋却是一改往日的朝气蓬勃,整个人都好像散了架一般。 她身上衣服完好,只有衣领处有些凌乱。 同为女子,柳若言心下有些恻然。 但理智告诉她,此时,她不能上前。 “迪秋少主,方才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柳若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莫罕迪秋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 “你想置身事外?哼!你都已经看到了,知道了,你说,我怎能相信你不会透漏出去!” 柳若言淡淡笑了:“迪秋少主,不知王上的圣谕里将你许配给了谁?又是几时完婚?而我,只怕还要在你这里待上三个月之久。又能做些什么呢?” 莫罕迪秋只是一身狼狈被人看去了,心中郁气难消,找人发泄。 听‘文女官’这般说,逐渐恢复了理智。 “圣谕上,要我待十皇子成年之后,嫁给他做正妃。”莫罕迪秋冷冷道:“王上果然是王上。阿罕猜到了王上要赐婚解决这件事,却没想到是赐婚给十皇子。” 柳若言不觉心中一凛。 北狄王的这一步棋走得好生微妙。 但仔细想来,却对如今整个局势有着不可磨灭的平衡作用。 若说现如今,洛南王成为了天下人关注的重心。 那么十皇子这一纸王上的赐婚圣谕,便在名义上将达达尔归入了十皇子的阵营。 可十皇子还是个孩子啊,等他成年,等他要长成足以服众的年纪,只怕又是七八年时间。 在这七八年的时间里,北狄王王权仍在,便是达达尔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旁人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跟达达尔结交。 此举无异于将达达尔这一支势力孤立! 等于也给左长乐又拖延出了几年时间。 也为这天下多了几分变数。 柳若言定了定神,开口道:“恭喜迪秋少主,日后就是十王妃了!” 莫罕迪秋面上却带着不屑:“什么十王妃,连个封号都没有!我如花似玉的年纪竟要为这小孩子守活寡吗?” 柳若言盯着她,“看来,迪秋少主是不满意这婚事,想改变了?” 莫罕迪秋眼中闪过阴冷,她从床榻上走下来,来到柳若言身边。 “我本无意嫁入王族卷入纷争。这也是我阿罕时时刻刻提点我的。可眼下既然我这婚事已经做不了主,已经入了这局。那么我就不能坐以待毙了!” 莫罕迪秋猛然掏出身上隐藏的匕首,对准柳若言的脖颈,面上却笑道:“文女官,你是王庭中来的,定然知晓很多王庭秘密。只要你归顺了我,我日后若是坐上了那王后之位,定然不会亏待你!” 王后之位? 柳若言冷冷看着她,莫罕迪秋怕是不知,虽然她这几日身体上的锤锻尚不足以引起质变。 但她已经找到了暴起伤人自保的内息引动之法。 莫罕迪秋对‘文女官’的镇定大感意外。 她收了匕首,又是笑吟吟道:“方才只是试试女官的胆识。女官不要介意。” 柳若言垂下眼眸,复又睁开:“迪秋少主说得当上王后之位是何意?” 莫罕迪秋不想多说,只冷冷解释道:“总之不是嫁给北狄王这个老家伙!你且等我片刻!” 说着,莫罕迪秋便走出了营帐。 而后,她便命令边关大营士兵盯住了文女官这处营帐。 莫罕迪秋再次踏入大帐,达达尔面沉如铁,一抬头看到爱女走了进来,不禁关切道:“你方才不是很难受么,怎么此时看起来好像没事一般?” 达达尔一顿,微微一笑:“莫非,女儿你已经有了对策?” 莫罕迪秋很是平静道:“阿罕,女儿已经想清楚了,女儿要成为王后,女儿要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轻贱于我!” 王后?达达尔一惊。 莫罕迪秋摇头:“阿罕,不是今上。” 达达尔眼里闪过厉芒:“你说得是十皇子还是大皇子?” 莫罕迪秋展颜:“十皇子太小,培养他太耗费力气。大皇子人已废,且他已有正妃。” 达达尔眼神中带着压迫盯着莫罕迪秋,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第665章 天真,做饵 “为什么父亲没有想过洛南王呢?”莫罕迪秋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达达尔颦着眉头,眼深如井,看着莫罕迪秋。 “女儿,你别忘了,洛南王也同样有王妃。” 莫罕迪秋反驳道:“可咱们北狄百姓都是知道的,那洛南王妃是古武出身。若是洛南王真的有心王位,日后柳若言的出身便会成为臣子们攻讦他的把柄!” 莫罕迪秋得意道:“若,洛南王妃是我,届时局面可就不一样了。再者,柳若言手上无兵无权也不能给洛南王提供任何娘家亲族的助力。若是我,那又不同。” “且不说,我一直都与王都中的贵女保持交好,便是我自己手下都练就了一支骑兵,随时可接应支援。” 莫罕迪秋看向达达尔,又有几分讨好道:“而且我身后还有爹。” 达达尔哼了一声,眼里倒没有明确的反驳。 莫罕迪秋暗喜,又接着道:“眼下,这洛南王将柳若言送进了内河城,虽说派了人手保护。但到底是脱离了他自己的视线。若是这洛南王妃因水土不服生了重病,一病不起。那可怨不得旁人。” “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呀!阿罕!” 达达尔经不住自己爱女热切的眼神,站起来斥责道:“胡闹!” 莫罕迪秋却不急了,笑眯眯道:“阿罕好好想想吧。我现下要好好的进城去探查洛南王妃的下落了。” 达达尔眼里有无奈,更多的便是对女儿的宠溺。 等莫罕迪秋出去了。 达达尔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太天真了。我若是现下转而扶持了洛南王,只怕大皇子的旧部,那些王庭里的老臣立刻就能拿着阿罕的把柄去上告王上。你还怎么去扶持洛南王?” 莫罕迪秋出得大帐,只觉得达达尔一贯爱护自己,自己的这个提议,便是现在不同意,阿罕仔细想过之后定然会答应。 谁叫阿罕最是疼爱她。 莫罕迪秋回到柳若言营帐内时,又是一副言笑盈盈的模样。 “文女官,我瞧你近几日训练得辛苦,且随我出去走一走。” 柳若言仔细瞧过莫罕迪秋的神情,却是不知这达达尔究竟答应了没有。 有心想探得达达尔的态度,便跟着莫罕迪秋出去了。 临走前,给这营帐外的二十护卫使了个眼色,令这二十人想办法传讯出去,将王上的圣谕和莫罕迪秋的态度尽数告知左长乐。 内河城内,人来人往,一派平和景象。 柳若言已经好一段时日没有得知外间的事了,因此一路之上左看右看十分开怀。 莫罕迪秋也是一样。 不过因为莫罕迪秋经常在城内走动,很多店铺的老板都认得她。 这一路之上,有不少人都悄悄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莫罕迪秋不以为意,只是回头吩咐跟着的士兵将说她闲话的人都记下来,找机会处置。 莫罕迪秋吩咐完了,却见柳若言面上什么波动都没有,只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文女官,你也看到方才我做得了,怎么?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柳若言顿了顿,奇怪道:“迪秋少主是想我阻止你还是附和你?若说阻止,只怕我根本没这个能力。若说附和,这又不关我的事,我为何要开口?” 莫罕迪秋皱眉:“我也不知怎的,凡是你跟在身边,便总想听听你的看法。谁让你是王庭里来的女官。” 两人闲聊着。 忽然路边走出来几个人径直来到莫罕迪秋面前,避开柳若言交谈了几句。 莫罕迪秋眼前一亮,整个人欢喜至极。 “文女官,我的手下来报,保护洛南王妃的人不知何故撤走了大半。现下正是她身边防护最为薄弱的时候。我带着你去见见这位古武来的洛南王妃!” 柳若言不动声色,唇角一勾:“好啊。” 果然,莫罕迪秋带着柳若言七拐八拐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子。 最终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果然,院门外空无一人。 推开院门,便看到院中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下了许多士兵。 身上并没有血迹,想来该是被迷晕了。 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服饰分明就是长安营的。 柳若言外表尚算镇定,内心却有些疑惑和担忧。 左长乐早就料到馨雨假扮的她会有危险,早就防着被人发现。 怎么今日这么轻易就被莫罕迪秋得手? 而且还有边关大营外的八十暗探,怎么?竟然没能及时将莫罕迪秋要来的消息传过来?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 莫罕迪秋已经大踏步的走进了里屋。 柳若言猜测,或者馨雨已经逃走了? 却没想到,莫罕迪秋走进去之后,她尚在门外便听到屋里传来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声音。 “迪秋少主,好久不见。” 柳若言皱眉,馨雨这是什么意思? 莫罕迪秋语气里都是兴奋:“你真的病重了?可看过大夫了?” 床榻上的‘柳若言’虚弱道:“看过了,正是大夫要我在城中静养。迪秋少主,我房门外那些士兵可是被你的人害了?” 莫罕迪秋撇嘴道:“怎么会?这些人是来保护你的,可更是洛南王的手下。我又岂敢伤他的人?” ‘柳若言’有气无力道:“那就好。我在这城中已经过了几日清净日子,却没想到,被你找到了。我劝你赶紧走,否则,王爷会为了我跟你拼命!” 莫罕迪秋乐了,上一次她威胁左长乐失败,乃是因为她手上并没有真正的柳若言,而如今,活生生的柳若言就在她面前,她想不相信都不行! 莫罕迪秋得意道:“真是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枉费我还以为洛南王布下的保护圈有多么铁桶一般,谁知这般容易就破了。看来,你也并不怎么得洛南王爱重。你们私下里一定不如外面流传的那样恩爱。” 床榻上的‘柳若言’微敛眼眸,掩盖住眼里的阴霾。 这里的保护本来就不是铁桶一般!她本来就是为了柳若言在这里做饵! 第666章 馨雨背叛 想到这里,‘柳若言’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莫罕迪秋身后的‘文女官’身上。 ‘柳若言’勾唇一笑:“迪秋少主是不是爱慕王爷?其实……本妃有个秘密要告诉你。王爷他对你……” 这‘柳若言’说话声音越说越小,莫罕迪秋听得心动,急忙上前。 而在莫罕迪秋身后的柳若言却忽觉眼尾处一片寒光闪过! 馨雨要杀莫罕迪秋! 雷光电闪之间,柳若言疾声示警:“小心!” 莫罕迪秋也是习武之人,身体反应敏锐度高于常人。 在柳若言出声那刻,便身体急速往一旁一扭,躲过了致命的位置。 莫罕迪秋可从没吃过这样的亏,愤怒之下,不顾自己左腰已经被刺进去一刀。 一掌便打向‘柳若言’胸口。 ‘柳若言’竟然不闪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掌。 柳若言直觉有些不妙,就见‘柳若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待‘她’抬起头时,视线正好与柳若言对上,却见‘她’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这一刻,柳若言心中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馨雨是故意的。 就连她自己不抵抗也是故意的。 馨雨……究竟想做什么? 莫罕迪秋到底是冲动了些,带着伤反击的这一掌让自己也更加的痛苦。 柳若言上前扶住莫罕迪秋,眉眼间却满是警告之色,盯着馨雨。 馨雨却笑了,笑得疯狂。 “迪秋少主!你觊觎王爷之心真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啊!” “真是可惜,今天本妃布下这样一个瓮中捉鳖的好戏却没能将你杀死!” “莫罕迪秋!你根本不配跟王爷在一起,别妄想了!” 这馨雨是疯了吗? 柳若言颦着眉头。 莫罕迪秋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她捂着伤口静静看了看‘柳若言’,忽然出声道:“你,不是柳若言。” 这句话仿佛如一道光闪过柳若言脑海。 柳若言冷冷看着馨雨,心中瞬间明了馨雨所做的一切。 馨雨又是暴露踪迹,遣开保护她的人手,又是刺杀莫罕迪秋,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都是破绽。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莫罕迪秋在此刻说出这样一句话。 而馨雨最狠的地方还在于,这一切都是在她这个真正的洛南王妃面前发生的。 莫罕迪秋转过头很是感激地对柳若言道:“文女官,多谢你。” 而后,她便撑着自己坐到了桌边。 半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而屋外,莫罕迪秋手下的人一点也没发觉屋中的动静。 柳若言心下一沉,这说明莫罕迪秋心里是认为自己能掌握现下的局面的。 莫罕迪秋嘴唇有些发白,但她眼睛却十分明亮,她盯着‘柳若言’,“你何必假装要受这一掌,从你吐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她。” 床上的馨雨硬撑着坐起来,眼里满是冷漠,却不开口。 这时,柳若言再也忍不住。 虽说馨雨是故意的,可若是今天馨雨真的被抓走,那这件事便闹大了。 内河城的百姓会知道,洛南王将一个假扮洛南王妃的人送进城里迷惑世人。 这是为了什么呢? 继而,他不在大营的事便会被很快发现。 柳若言上前一步,佯装愤怒道:“你们究竟是何人?将王妃掳到了哪里?你们知不知道,掳走王妃是要杀头的!你这张脸,还假扮成了王妃的样子,实在是太大胆了!” 柳若言这般说着,却是冷冷看向馨雨。 馨雨面色一白,她自然是明白的。 柳若言这是在威胁她,要她立刻伪装成掳走洛南王妃的贼子。 柳若言的身份不能败露。 否则,馨雨这条命是一定保不住的,便是柳若言都会杀了她。 馨雨咬着牙站起来,一把便撕掉了面上的伪饰,冷笑道:“你们敢杀我吗?杀了我可就没人知道王妃的下落了!” 莫罕迪秋没有说话,面色沉沉一直盯着馨雨。 柳若言有心放馨雨走,便佯装愤怒的样子,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要向馨雨刺去。 馨雨,立刻便是一闪,从床榻前离开,几步便到了门口。 等柳若言假装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莫罕迪秋才缓缓道:“文女官,别追。” 柳若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咱们快些回大营吧,这院中的士兵醒了若是不见了王妃,定然要以为是你我将王妃掳走的!” 莫罕迪秋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又出了庭院。 候在外面的北狄士兵立刻上前禀报:“少主,方才有一名女子从屋中窜出来,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莫罕迪秋一顿,面上一丝古怪的笑意:“不必,将人撤回来吧。” 北狄士兵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莫罕迪秋微微一笑:“咱们可以回去了。今天果然没有白来,真是一番好收获。” 柳若言心下一沉,莫罕迪秋竟然连做样子都不愿意了。 看来,是当真要对‘洛南王妃’下手了! 果然,柳若言跟莫罕迪秋回了边关大营。 莫罕迪秋当即便令人在城中散布洛南王妃失踪的消息。 柳若言心下焦急,便谎称有些不舒服,便回了自己营帐里。 好歹营帐外是洛南王府的二十护卫。 柳若言立刻修书一封。 令他们想办法将这消息传回长安营,好及早让季礼常应对。 今日之事,虽然不至于让柳若言暴露身份。 可是却令她堂堂一个洛南王妃有了失踪的传言。 若是不能尽快找回,就怕有心之人拿她的清誉生事。 再者,她‘失踪’的传言一出,洛南王必然要做出应对,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事也需季礼常好生考量。 柳若言将此番变故写清楚了,便立刻交给帐外护卫。 令他们想办法传讯。 虽然现下,这二十名护卫还是在达达尔的大营之中,但到了夜晚时分,总还是方便行事的。 而这洛南王妃失踪的传言今日传出去,最快也需明日才能边关人尽皆知。 一晚上的时间,够季礼常布置了。 柳若言方定下心,仔细将今日之事再想了一遍,馨雨的背叛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便在这时,莫罕迪秋派人来请。 柳若言以为是去莫罕迪秋的营帐。 却没想到来人将她引到了达达尔的大帐中。 第667章 自己咒自己 莫罕迪秋也在。 柳若言向二人见过礼。 达达尔开门见山便问道:“文女官,你对今日洛南王妃失踪一事有何看法。” 柳若言一顿,心下剔透。 这是要她表明立场了。 有何看法,这几个字,看起来少,真要是想回答,那真是能将一个人的心思彻底的暴露。 柳若言想了想道:“王妃失踪,洛南王必定焦急寻找。此事事发之时,迪秋少主也在当场,只怕不好推脱。” 达达尔料到这文女官不好对付。 竟是一派为莫罕迪秋着想的样子。 达达尔淡淡道:“文女官也在当场,只怕是也不好推脱。” 柳若言淡淡一笑,竟是十分的谨慎,并不回答。 达达尔面上笑容收敛了些,看向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走上前,带着几分平日私下交谈时的腔调道:“文女官,先前我同你说得事,可不是在说着玩的。” 柳若言记得,莫罕迪秋说自己要做王后,却又不是要嫁给北狄王。 她分明也不满意与十皇子的婚事。 柳若言瞳孔急遽一缩,莫罕迪秋又这般针对‘洛南王妃’,莫不是莫罕迪秋想取代她成为左长乐的妻子? 柳若言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却又是猛然想到一点,她一直以为达达尔会出手对付‘柳若言’是为了对付左长乐,却不想,竟演变成了这个目的。 那达达尔现下将她叫来大帐,目的便十分明确了。 这次,‘柳若言’失踪,清誉必然有亏。 这正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或者将人找到然后杀了,或者,留她一命,等着左长乐回来逼她让出王妃这个位子。 柳若言一瞬间便想通了这许多事,佯装失声道:“难道……少主先前与我所说,要做王后,是指和洛南王一起……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洛南王已经有了王妃了!” 达达尔眼前一亮,此番是真的对这文女官另眼相看。 莫罕迪秋笑吟吟上前威胁道:“文女官,你无需管旁人啊!我只问你,本少主难道对你不好吗?在我身边,你就是日后我的亲信。可你回到王庭或是待在洛南王妃身边,那就只能是旁人的奴才!” 不得不说,这句话若是当真对着一个王庭来的女官,是很有吸引力的。 尤其是,被远远的派遣到洛南王妃身边,脱离了王都里的名利圈子。 柳若言佯装心动,问道:“敢问将军,现下该如何行动。为表我的诚意,我愿意为将军和少主效力。只是,这洛南王妃要么就不抓,要么抓了便要一击即中!” 达达尔点头,眼里带着赞赏:“不错,文女官说得不错。” 莫罕迪秋却有不同的看法。 “阿罕,文女官,我瞧着,这洛南王妃也不是非抓不可。就说王妃被歹人掳走,失了清白,下落不明不就完了。” 莫罕迪秋满不在乎道。 达达尔皱眉:“你觉得洛南王会信吗?此事虽是一个机会,但也需好好筹谋一番才可。” 这时,柳若言忽然开口了:“既然迪秋少主和达达尔将军都没有什么好主意,那本女官就斗胆说一说看法了。” 柳若言在这当口说出这话,十分的吸引人的注意。 达达尔和莫罕迪秋正想看看这文女官能说出什么好看法。 柳若言面上淡定,心内却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若说王妃被歹人掳走,便是王庭里不过问,洛南王寻不到王妃踪迹。迪秋少主想坐上那王妃的位子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不如,最好的法子是捏造一具尸体出来,对内对外皆宣布洛南王妃已死。” 达达尔眼眸深沉,似在思量此事。 莫罕迪秋忍不住道:“伪造尸体?若是被洛南王发觉了,或者是真的柳若言又回来了,那又该怎么办?” 柳若言微微一笑:“既然是伪造,那便要伪造到极处。至于洛南王会不会发觉,只要王妃的尸身不是咱们找到的。那就算日后柳若言回来了,洛南王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柳若言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是想着。 她这一招十分的险,等于是直接伪造了自己的死讯。 左长乐远在千里之外,这快马加鞭赶过去也需两天一夜。 只希望传讯的护卫能尽快的将消息传过去。 免得令左长乐担忧。 毕竟眼下,因为馨雨的背叛,她必须想办法要让洛南王妃身死,才能免去达达尔总想从她这里开刀下手的念头。 达达尔在此时又开口道:“你这主意有妙处,但,你还忽略了一点。” 柳若言点头:“我知道,将军说得正是那些掳走王妃的贼人。但,请将军想一想,若是您是那些贼人,掳走了洛南王妃,却被告知,洛南王妃已死。这些贼人会站出来说明洛南王妃就在他们手上吗?” 莫罕迪秋眼前一亮,看向柳若言的目光中带着惊喜:“文女官,若是我,我是不敢的,我只怕会怀疑这是个局!” 柳若言又道:“那些贼人掳走洛南王妃,必定是有所求的。可当他们知道外间已经有了一个死了的,且已经昭告天下的洛南王妃。那他们手里就算有个真洛南王妃,还能去威胁谁?而当洛南王妃没了用处,没了身份,谁会信她是洛南王妃?到那时,洛南王妃是生是死便不好说了。” 莫罕迪秋连连点头:“毁掉洛南王妃的身份……这确实是一步好棋!” 达达尔颦眉思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柳若言咽了咽口水,自己咒自己,真是心慌啊。 她又继续道:“将军是在担心洛南王吗?” 莫罕迪秋一经提醒也反应过来。 “不错,这洛南王是最大的变数啊。咱们这些假设都建立在能瞒过洛南王的情形下。” 柳若言淡声道:“这就要看将军能否寻到合适的尸身了。” 达达尔点点头:“这并不难,边关外的苦力营里,总有人熬不下去。” 说完这句话,达达尔便挥手召来帐外的暗探,吩咐下去。 一是在今晚探查洛南王的动向,二便是去寻合适的尸身。 不想,还没到晚间,暗探便来报,他刚才问了手下的探子,这几日一直潜伏在长安营外并未看到洛南王出入大帐。 达达尔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思索片刻,吩咐下去:“密切注意洛南王的动向。若是到了明日晚间,还不见洛南王出现,便速来通知我。” 第668章 发现左长乐不在营中,城中流言 达达尔这边散去,柳若言回到自己营帐中。 不多时外面的护卫来报,密信已经传了出去,今夜季礼常就能知晓。 柳若言坐在书案前,颦眉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莫罕迪秋训练手下的方法她学得七七八八,只是苦于时日短暂再加上训练强度不够。 只怕是当时左长乐也未曾能预见到今日。 莫罕迪秋为了拉拢她对她示好,大幅减少了她每日的训练。 尤其是莫罕迪秋现下有了想成为洛南王妃的念头后,只怕更是不会对她严格要求。 再者,馨雨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自己假扮洛南王妃的事拆穿。 这一步极为棘手,她当着莫罕迪秋的面将自己面上的伪饰去除掉。 这样,便是季礼常再派遣人去假扮洛南王妃,莫罕迪秋也不会相信这就是真的洛南王妃。 除非她本人出现,如假包换。 可这样一来,她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 不管达达尔现在抓了她是想威胁左长乐还是想杀了为自己女儿铺路。 她都不能现身。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馨雨了。 馨雨会不会向莫罕迪秋透露她的下落? 她今日向达达尔提议寻一具死尸来向天下人宣告自己的死讯,便是堵死了馨雨背叛后利用她王妃身份的可能。 除非馨雨当真不想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直接站在莫罕迪秋面前揭穿她的身份不是文女官而是柳若言。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还是极小。 柳若言摸出那小瓷瓶,抹在自己面上,将这张假面更加稳固了些。 这几日她一直变换了自己的声音与人交谈,就连嗓子都沙哑不少。 等‘柳若言’的死讯传出来,她的处境就能更加稳固许多。 一夜过去。 早晨柳若言起来之后,正在用早膳。 莫罕迪秋便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文女官,我有话要问你。”莫罕迪秋语气中竟透着焦急。 柳若言奇道:“何事?” 莫罕迪秋狐疑道:“文女官被洛南王送来之前在长安营中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柳若言隐约猜到莫罕迪秋大约是查到了左长乐不在军营中。 果然莫罕迪秋等不及柳若言开口说话,便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洛南王并不在军营中,若是按照探子们的说法,只怕这洛南王送你来之后,便离开了。他会去哪里?文女官,你当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瞧莫罕迪秋的样子,又是将她怀疑上了。 柳若言淡笑一下道:“迪秋少主,你觉得洛南王会将行踪告诉我么?” 莫罕迪秋眼中说不出的失望。 柳若言淡淡道:“少主,洛南王不在,不是更好吗?这样,咱们寻来死尸,最熟悉柳若言的洛南王不在,其他人不就更好蒙混过去吗?” 莫罕迪秋被这句话提醒,想起了自己的目的,自己的目的可不是短短的眼下,她要的是日后。 “不错,文女官,还是你提醒的对。洛南王不在这正好。” 莫罕迪秋便等着柳若言,两人一同进了内河城。 果然,今日城内,流言已经起来了。 说是在城内养病的洛南王妃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 且已经过了一夜,这王妃还不知有没有受到怎样的侮辱。 莫罕迪秋听得津津有味,“文女官,咱们寻一处酒楼坐下好好的让人讲给咱们听。真是没有想到啊,这百姓尖酸刻薄起来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柳若言面上淡淡道:“的确很是让人开眼。” 两人坐在了酒楼里。 莫罕迪秋大手笔,扔给了小二一笔北狄钱币。 现下在内河城内,因白银铜钱使用方便,比北狄的刀币携带起来不知道方便多少。 因此流通的大多都是白银铜钱。 眼下莫罕迪秋扔出来一堆北狄刀币,立时换得这小二另眼相待。 “那洛南王妃,大家都猜测莫不是之前在古武的仇家来寻仇了!” “今早酒楼的人满座,大家都在好奇这些事,就看谁能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小的方才听到有位客人说起,她有亲戚正是在达达尔将军手下做事。据说啊,达达尔将军,已经派人去寻了。” “这内河城附近的宵小近几年被达达尔将军的威名震慑,已经好久都没有出来作乱了!” “今次掳走王妃,不知这是针对洛南王呢,还是挑衅达达尔将军呢!” “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这洛南王妃柳若言在古武便是一个仗着家里权势十分的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跋扈之人。来了北狄了,倒是没听到她有什么传言,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莫罕迪秋笑得不能自已。 柳若言面上笑容极淡。 这小二还以为柳若言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精彩。 便道:“您还别不信。这柳若言在家中时,生生断了自己庶妹的出路,用计将她赶出了柳家,后又逼着自己亲生父亲闹分家。这家分了之后,便对那柳老太太不闻不问。最后她这庶妹在外过得落魄,知道悔过了。上门去求柳若言,柳若言也是根本置之不理。” 莫罕迪秋这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柳若言在古武的事,很是惊讶:“是吗?” 柳若言回忆起往事,在旁人口中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这小二很是得意:“那可不,再者,别说这柳若言之前的事了。就单说,她能留在洛南王身边,还能通过北狄王室为洛南王选拔王妃的比试。这女子啊,就很不简单!” 这件事莫罕迪秋知道的要比这小二清楚,便道:“你们倒是对洛南王妃的事很清楚。” 这小二神秘的笑了:“您别看咱们都只是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但这有时候,大人物之间的纷争,咱们百姓口口相传,比权贵都也许知道得更清楚呢!” 这小二说完就下去端菜去了。 莫罕迪秋有些失落道:“方才听了这么久,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洛南王为何如此喜爱柳若言。这传言都说是柳若言如何如何有心计跋扈遭人嫉恨。可,洛南王当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柳若言微微一笑:“不错。” 莫罕迪秋又高兴起来:“眼下,大家都在议论这柳若言失踪一事,已经过了一晚,她的名节已经有污!” 第669章 被馨雨利用 两人正在说着,忽然就看到街上来了一队士兵。 正是长安营的人。 这些士兵走到街上,见到妄议的人便抓住警告一番。 不多时,这队士兵过去,街道上已经是人仰马翻。 莫罕迪秋瞳子里满是精光一闪。 “左长乐明明不在,这些士兵却还打着洛南王的命令行事。这样倒是便于遮掩。这长安营里定然还有人在坐镇。文女官,你可知道是何人?” 柳若言垂下眼眸:“不知。” 莫罕迪秋不在意道:“这倒也无妨。只要今天能找到合适的女尸,你的计谋便可以施展了。” 柳若言开口道:“我昨夜又想了许久。等宣告洛南王妃身亡之后,还需加强护卫防守。那些掳走洛南王妃的人,未必敢现身,但却一定会派人来探查是否属实。” 莫罕迪秋连连点头:“文女官,你在王庭里只做一介女官,当真是屈才了。不错,这一点确实是我和父亲疏忽。” 柳若言又与莫罕迪秋说了几处细节。 正要离开之时,忽觉腹中内急,便道:“迪秋少主且等我一等。人有三急。” 莫罕迪秋点点头,“我在街上等你。” 柳若言转到酒楼后厨的如厕间。 正要进去,却忽然后颈一痛,被人打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被关在一处狭小的房间内,从窗户处透着微光,已不知是何时光。 柳若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这便罢了,她身上还捆着绳索。 对方显然是个谨慎的人,下了蒙汗药不够还要再捆住她。 就是不知对方是谁。 不多时,门开了,来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居然是杜鹃。 杜鹃后面还跟着一人……,却是馨雨! 馨雨眼里闪过算计的光芒,面上却镇定得很。 杜鹃一见‘文女官’便满腔的怒火:“文女官,你为何要跟莫罕迪秋商定,要宣判王妃的死讯?王妃明明只是被人掳走了,并没有确切的消息说她死了!不知你为何这么肯定?还是说,王妃就是被达达尔将军掳走的!?” 柳若言明白了。 这定然是季礼常在大营中商议此事被杜鹃无意中得知。 杜鹃担心她,这才走了出来在城中打探消息。 可是,没想到却碰上了馨雨。 定然是馨雨花言巧语蒙骗杜鹃让杜鹃以为文女官是背后出谋划策要陷害柳若言之人,馨雨定然一直在注意着莫罕迪秋的行踪,今日她与莫罕迪秋来到此处酒楼定然也是在馨雨的掌握中,这才让杜鹃暗中听到了她与莫罕迪秋的谈话。 柳若言心想,不若就告知杜鹃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柳若言遂用本来声音唤道:“杜鹃。” 可话一出口,却没想到她嗓子十分的哑痛,分明就是被人灌下去了什么损伤嗓子的药。 她方才未开口说话还不觉得,这么一开口,便察觉了。 柳若言怒视着馨雨,馨雨反而挑衅一般回视过来。 还不知这馨雨打算利用杜鹃做什么,柳若言当机立断就要撕下自己面上的伪饰。 谁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莫罕迪秋带着几分焦急的气急败坏声:“人呢!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怎么人就不见了!你们快点给我找人,否则本少主派人来将你们这些窝藏文女官的贱民都杀了!快去!” 杜鹃眼里闪过厌恶,随后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本摸上自己脸颊的手顿住了。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取下面上的伪饰,她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文女官穿戴过的。 只怕被莫罕迪秋发现她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原来馨雨打得是这个主意! 这时,馨雨低声对杜鹃道:“杜鹃姑娘,这里是酒楼后厨,那莫罕迪秋很快便能找到这里来。” 杜鹃眼里闪过坚定,走向柳若言,厉声道:“今次我不伤你性命,但你回去之后,要收回你先前出的计谋,劝告达达尔将军尽全力去寻王妃。若是传出王妃的死讯,我就算深入敌营舍去我这条命,我也要先杀了你!” 柳若言默然,没想到杜鹃对她这般有情有义,她点点头。 杜鹃给她解开了绳索,只是柳若言还是动弹不得。 馨雨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故意凑过去对着杜鹃道:“杜鹃姑娘,既然你出来了,便不要急着回去了。我原本就是季大人的手下,这几日奉了密令在城内寻找王妃。不如你就跟我一路吧。你是王妃信得过的人,也是除王爷外最亲密的人,有你相助,想来定然能快些找到王妃。” 杜鹃想了想,点点头。 柳若言心下焦急,馨雨还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怎能跟着她走。 可是她却一点警示都发不出来。 柳若言只能急切的看着杜鹃,只希望杜鹃能回头再看她一眼。 馨雨冷冷回头一笑,将门关上。 过了没多久,门被一脚踢开。 莫罕迪秋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瘫倒在地的‘文女官’,赶紧将人扶起来。 “文女官,你怎么了?可是贼人给你下了蒙汗药。” 柳若言微微张了张嘴,咽喉中发出啊啊的声音,以示自己说不出话。 莫罕迪秋奇怪道:“又给你下药又害了你的嗓子,这是为何?” 眼见得莫罕迪秋眼里的狐疑之色越来越重,柳若言却无法出声打消。 危急之间,柳若言只好拼命的眨眨眼。 莫罕迪秋颦眉道:“莫非你知道了什么?方才将你掳来的人是不是长安营中的?” 柳若言眨了两下。 莫罕迪秋不明白是何意,但她此时已经认定,柳若言身上必然有有价值的消息在。 莫罕迪秋以暗号唤来手下,将柳若言带回边关大营。 待军医来看过后,莫罕迪秋吩咐道:“这里就交给本少主了。你们都退下。” 柳若言试了试开口说话,嗓子如同火烧一般疼痛,但好歹是能开口说话,也有了力气。 莫罕迪秋迫不及待问道:“究竟是谁将你掳去了?你可看到。” 柳若言眼底闪过一丝痛恨,馨雨既然这般背叛,就莫怪她出手对付了。 柳若言快速写道:正是那天假扮王妃意图行刺你之人。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她会提前来打探消息。 此女比想象之中的胆子要大许多,只怕我们宣布了王妃的死讯之后,她会不甘心一无所获前来捣乱。 为今之计,便是延迟宣布王妃死讯,同时设局将她擒获。 第670章 ‘危在旦夕’ 莫罕迪秋盯住柳若言道:“文女官,莫非你有什么好方法?” 柳若言提笔写到:已寻到洛南王妃,王妃危在旦夕。 莫罕迪秋皱起了眉头:“这跟宣布洛南王妃身死有什么区别吗?” 柳若言凝眉不语。 如果宣布死讯,只怕馨雨会觉得杜鹃没了利用价值,虽不知馨雨会不会下狠手,但她冒不起这个险。 如果是她危在旦夕的消息。 这便不一样了,杜鹃定然会担心她,总要亲眼见一见她。 馨雨的借口是带着杜鹃寻她,如此一来,馨雨必定得带着杜鹃来边关大营一探究竟。 馨雨啊馨雨,你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仅仅是因为嫉恨我与长乐?若是嫉恨我与长乐,为何早些时候不发作非要等到现如今?这背后必定是有什么诱因的。 柳若言转瞬便想了这么多,但落到笔下写给莫罕迪秋看便只有一句话。 令贼人愤怒,一探究竟,好一网打尽。 莫罕迪秋眉头舒展开来。 “好,就这么办!毕竟你与那贼人接触过,应当对她有所了解。” “不过……”莫罕迪秋顿了下:“长安营那边又该如何?阿罕已经知晓洛南王不在大营中,现下正四处派人去寻洛南王的踪迹。若是长安营里派人来接王妃……” 柳若言摇头,写到:王妃病重不宜搬动。 莫罕迪秋点点头,眼里闪过精光:“好。” 借着此事,也能将洛南王不在大营中的事一并宣扬出来!届时,长安营中必然军心不稳!若是再出些乱子,阿罕便有借口上报王庭将洛南王的兵权收回。 若是能顺利让洛南王被拿去兵权,届时,她再向洛南王表明心意,把握便更大一些。 只是这些心思她并不想全部告诉文女官。 莫罕迪秋走后,柳若言又写下一张信笺。 命外面的人尽快交给季礼常,等不到晚上了。 上面写着,若是达达尔放出消息说王妃寻到,危在旦夕。 便立刻派人去内河城内外大肆搜寻贼人。 声势越浩大越好。 且还要放出消息,洛南王也带了一队人马在城外搜寻为王妃报仇。 果然,达达尔的动作很快,在傍晚时,内河城外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说是将洛南王妃找到了,只是洛南王妃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这消息很快就刮进了城里。 也传进了季礼常派进内河城制止百姓的士兵耳中。 长安营内,季礼常听闻消息之后,眉心紧皱。 馨雨忽然暴露,下落不明,杜鹃也跑了。 真正的柳若言就在达达尔的大营中。 这从哪冒出来的又一个洛南王妃? 只是他也不能不管,在外面百姓的眼中,柳若言可是被贼人掳走的。 而眼下,洛南王该是最着急寻到洛南王妃下落的才是。 可是这正主偏偏又去了寒峰岭。 哎,太乱了! 季礼常颦着眉,他收到达达尔放出的消息已经有一刻了。 假装洛南王在的话,此时也该做出应对了! 只是,季礼常只觉得眼下局势纷乱如麻,他丝毫没有头绪啊! 这洛南王按理应该出现去看一看洛南王妃,可眼下他去哪里给变个人出来! 正在这时,他手下的亲信跑进了大帐,递过一张信笺。 “大人,这是从边关大营传出来的密信。” 季礼常急忙展开一看。那正是柳若言的字迹。 “好好,这般足可以暂时应付过去。” 季礼常立刻便点了五千士兵分成十队,趁着城门未关,入城分方向搜捕。 且在外带队的人里,有一队便是‘洛南王’亲自上阵。 这人自然是小高装扮。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达达尔的大营里,主帐内灯火幽幽。 达达尔、莫罕迪秋、‘文女官’、军医均待在里面。 床榻上躺着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的‘洛南王妃’。 柳若言十分冷静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跟她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这女子倒不是用了什么伪饰在脸上,而是她的眉眼本就生得跟她有五分的相像。 莫罕迪秋十分惊奇的将此人上下打量。 帐中的灯烛明明灭灭,映在达达尔眼中,满是低沉的算计。 柳若言心下一沉,却没想到达达尔找到了一个跟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人。 瞧他的样子,像是又别有心思。 一时帐中竟然无人开口。直到外面士兵来报,长安营派人来接王妃。 莫罕迪秋轻轻一笑,这果然在文女官你的算计中。 “好生回话,就说洛南王妃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之间,实在不易挪动。” 士兵回去了。 不多时,士兵又回来了,这次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柳若言朝那人瞧了一眼,立刻便认出来,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一进来,眼睛就落在‘洛南王妃’身上。 “回禀王爷,我家王爷听闻王妃找回来了,立刻便派出小人前来看诊。王爷心痛王妃伤势,立刻率兵出营搜剿贼人去了!” 达达尔颦眉,没有说话。 莫罕迪秋沉不住气不禁质问道:“你们王爷不是很爱王妃么?怎么,王妃受伤了不赶紧过来瞧瞧?反而去追剿什么贼人?莫不是你们王爷……” 王大夫急忙打断道:“迪秋少主有所不知!王爷听闻王妃被掳走,现下又是危在旦夕,心对贼人早已是恨之入骨,欲生啖其肉!王爷说了,让小人过来给王妃看诊,他立刻去捉拿了贼人来为王妃报仇!” “实在是王爷对王妃爱之深切!” 莫罕迪秋讥讽一笑:“王爷连面都没露,却是这样诸般多的借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家王爷……根本就不在军营中呢。” 王大夫憨憨厚厚的一笑,只拿眼神朝着床榻上的人瞟。 达达尔没有发话,王大夫并不敢随意上前。 但从他现下的距离来看,床榻上的人隐约间似乎就是柳若言的模样。 王大夫来之前,季礼常便说了,要他查清楚,这个受了重伤的‘柳若言’究竟是谁。 季礼常言之凿凿,这受了重伤的‘柳若言’绝对不可能是本人,却又不告诉他是为何。 王大夫心下叹了医生给,眼神无意朝着一旁一瞟,正好看到了柳若言假扮的文女官。 第671章 上钩 不知怎的,王大夫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落在此人身上。 王大夫杵在原地不肯走,那意思也很明显。 达达尔伸手一挥,让人搬来一扇屏风,隔着屏风让王大夫金丝诊脉。 看不到病重垂危的‘柳若言’,王大夫自然不肯。 达达尔面色一沉:“洛南王妃千金之躯,岂容你亵渎。或者说,在长安营中,你便是这般不顾尊卑,男女之防?” 王大夫正想张口反驳,在北狄哪里来这么多规矩。他就见过不少贵女跟男子嬉闹追逐。 却见文女官开口道:“王妃性命要紧,王大夫先行救治吧?” 这文女官嗓子不知何故沙哑,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有一种从容的气势,不由自主叫王大夫便转移了注意力。 按捺下心头的疑惑,王大夫坐在了屏风前。 金丝缠腕,床榻上躺着的人确实脉搏微弱,气息紊乱,乃是性命垂危之兆。 当下,王大夫也忘了床榻上的人究竟是谁,沉下心来,仔细辩听。 不多时,便报出了许多药材的名字。 全是止血化瘀的吊命药材。 达达尔立刻派人去城中抓药。 王大夫出于医者的仁心,便说要留下来待一晚上,只要熬过今晚王妃无碍他就回去禀告王爷。 达达尔自然无所谓。 只是在众人离开大帐前,王大夫忽然道:“文女官。” 柳若言脚步一顿,她走在最后,达达尔已经出去了。 莫罕迪秋转过身来看着王大夫,眉头轻皱,有些不悦。 “王大夫是在叫我吗?”柳若言大方转身问道。 王大夫越发觉得,这‘文女官’说话的感觉与举手投足的气质都有些似曾相识。 之前在长安营中匆匆一瞥,还未曾觉得,现下近距离接触,这种感觉越发清晰。 “没事……”王大夫终究不善言谈,憋出这样一句。 柳若言笑笑,丢给王大夫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大夫:“……” 入夜,王大夫就守在大帐外, 有士兵唤他去歇息,他也不肯,只说是要看着王妃保护王妃。 莫罕迪秋的营帐里,柳若言也同在。 挥手遣退了前来禀报的士兵。 莫罕迪秋语气不乏讥讽道:“没想到,还有人对柳若言这般忠心。只可惜是个假的。” 柳若言心下却有些担忧,今夜还不知杜鹃会不会出现,而馨雨又会如何前来打探? 莫罕迪秋半响没有听到柳若言的声音,有些奇怪道:“文女官?你怎么不说话?” 柳若言从走神中反应过来,淡淡一笑,声音沙哑中透着从容:“我在想今晚,究竟那贼人会不会来。” 莫罕迪秋眼里浮现凝重:“洛南王妃命悬一线的消息放出去了。洛南王那边不管他本人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在边关,至少长安营里已经做出了应对,派遣了那许多的士兵在外。这声势嘛,已经起来。若是那贼人不来岂不是天理不容?” 柳若言只是要引开莫罕迪秋的心思,闻言便笑道:“那贼人曾想杀了你,你这般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莫罕迪秋闻言果然道:“那人居然扮成柳若言的样子!单凭这一点她就可恨至极!要不是你出言提醒我,我只怕身上要受伤!” 柳若言一顿,装作无意问道:“为何她扮成柳若言的样子便可恨至极?” 莫罕迪秋哼了一声:“我本以为我已成功围住柳若言。却没想到,柳若言落入了旁人的手里。你觉得我怎能不恨!” 柳若言微微一笑:“不知,若是这次少主将人擒获,打算如何处置?” 莫罕迪秋道:“先将她关起来,再拷问出同伙,问出柳若言真正的下落!” 柳若言闻言并不慌张,反而点头道:“少主理应如此。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莫罕迪秋很感兴趣:“哦?” “若是今夜当真有幸抓到那贼人,”柳若言摸了摸自己脖颈:“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罕迪秋点头:“这是自然,那人居然残害你的嗓子,令你言语不畅,便是本少主也是愿意为你出气的。” 柳若言低声道:“谢过少主,不过,今日来的那王大夫听闻倒是个有本事的,我想去问问看可有解决的法子。” 莫罕迪秋挥挥手:“去吧,就是小心些。现下大帐附近已然尽是埋伏。” 柳若言出了营帐快步朝着大帐走去。 走出去才发现,外面整个大营内,仅有达达尔的大帐是亮着灯火的。 柳若言走到外间,仅有四名守卫拦住了她。 柳若言刚想说明来意,脚下走动间,忽然踢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却正是在外面倚靠着营帐睡着了的王大夫。 柳若言皱眉。 不管如何,王大夫是不知情的,他这份尽心尽力却是因她而生的。 柳若言没有惊动王大夫,而是转身去自己营帐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给王大夫披上。 就在这时,守着的士兵忽然低声道:“有贼人来了。” 柳若言还未及时反应,大帐内的灯火忽然灭了。 整个营地顿时暗了下来。 便是连莫罕迪秋那边的灯火也看不到。 柳若言心生警兆,便立刻退远了些。 这才发觉,虽然大帐外的守卫少,但四下里当真如莫罕迪秋所说,埋伏了不少的士兵在四周暗处。 而这时,从大营入口处的动静才清晰的传了过来。 但这动静也是很轻的。 真不知这些士兵是怎么发现和传讯的。 下一刻,柳若言便明白了。 原来是暗中埋伏的士兵,沿着提前埋伏好的通往大帐的路线,一路以兵器的声音传讯。 大帐这边刚熄了灯火,便又有人以同样的声音传讯回去。 柳若言心下暗叹,若是她今日在此她是不会踏入大营一步的。 就在这时,大营入口处忽然喧闹起来。 夹杂着兵器敲击声和阻拦的声音。 柳若言神色十分凝重,这等布置十分的逼真。 不过,来的究竟是不是馨雨? 若是馨雨就只有她和杜鹃,哪里会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忽然,一句女子俏生生的话语响起,夹杂着担忧和凝重:“方才我瞧见这边有灯火在我们闯入之后就灭了!一定是伤重的王妃!” 这声音……是杜鹃! 第672章 馨雨被抓,泄露身份? “因为王妃伤重,危在旦夕,定然会有医者来为她治伤,小心照看!这灯火定然会亮一整晚!” “可现下为何却灭了?不对!这大营里怎么到处都熄了火把?” 两个女子对话声,顺着风声却是清晰的传入这里每个人的耳中。 正是杜鹃和馨雨的声音。 不过,看这些动静,并不只有两人,还有一批人替两女挡住了大营入口处的伏击。 想来应该是先前随馨雨出去驻扎在内河城中的那批护卫。 杜鹃的焦急的声音忽然提高了:“王妃!我是你的侍女!王妃!” 一旁馨雨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情形十分诡异,你没看出来吗?你想引来达达尔的士兵落在他们手中吗?” 杜鹃的声音冷冷道:“那也比你这般鬼鬼祟祟要好,我先前就说过了,只要报上名号,我是王妃的侍女,他们不会不让我进去的。可你偏偏要弄得这么复杂。非要夜探,我从前流落江湖,也见过你这样的人,只怕你多半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心虚罢了。” 馨雨冷哼了一声。 柳若言自然明白馨雨这般做的意思,没想到杜鹃这般敏锐。 “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在这里吧!”忽然馨雨冷冷出声,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出掌风声! 杜鹃哇的一声,吐血摔倒。 大营入口之处的嘈杂声越来越明显。 馨雨的身影快速朝着大营掠近。 猛然出现在埋伏着的士兵眼中。 柳若言心下焦急,双掌死死的攥紧,她方才听到杜鹃的呼喊声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 现下看到馨雨的身影,心中怒火中烧。 她几乎算准了杜鹃。但馨雨,她只猜到馨雨暂时还不会跟杜鹃翻脸,怕是会利用杜鹃闯边关大营。 却没想到杜鹃当场跟馨雨翻脸。 馨雨恼羞成怒出手伤人。 正在馨雨的身影越走越近的时候,柳若言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边埋伏的士兵均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冲出去将人拿下。 却见馨雨身影往后一折,快速的退后沿着原路很快消失了。 柳若言没想到馨雨这般机敏。 发觉不对,立刻退走。 只是杜鹃…… 柳若言再忍不住,快步走出,将地上的杜鹃扶起来。 杜鹃被打了一掌,气血震荡。 索性,馨雨是气急之下出手,掌风凌厉力道却散了,杜鹃吐出一口血后便晕了。 柳若言探了杜鹃鼻息,立刻唤住了一个士兵随她一起将杜鹃抬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这女子方才说她是王妃的侍女,这可不能大意了。先救下再说。” 随后,柳若言点燃了烛火。 过了一会,莫罕迪秋有些气冲冲的冲进来:“文女官,你怎么点燃了灯火?阿罕还没有下令呢。” 莫罕迪秋一眼便能看到床上的杜鹃,不觉奇怪道:“她是谁?” 柳若言站起来十分平静道:“少主,这人是洛南王妃的侍女,被今夜闯入的贼人掳来。方才我与士兵们一同埋伏在大帐附近,亲耳听到这女子说自己十分担忧洛南王妃。想来跟贼人并不是一伙。” 莫罕迪秋哦了一声并不以为意,反而有些轻蔑道:“一个侍女而已,还不知是不是生出了异心。你不用这般在意。对了,我来是来通知你,阿罕亲自出手已经将那假扮王妃的贼人抓住了。” 柳若言心头猛然一跳:“这么快!” 莫罕迪秋以为柳若言担心这贼人落不到自己手上,便保证道:“你放心,阿罕问询完后,我就将人要来给你出气,届时,你想下药鞭打都可以!” 原来方才馨雨一路退到大营,却没想到达达尔已经带着人将那些随行馨雨的人给抓住了。 原本想趁乱离开的馨雨立刻被达达尔抓住了。 柳若言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看看。” 莫罕迪秋点头,柳若言给杜鹃盖好被子才随之出行来到了大帐处。 一路行来,大帐四周的营帐陆陆续续点起了灯烛。 等到了大帐内,里面已是灯火通明。 大帐里的人十分多。 不仅有床榻上的‘洛南王妃’还有正悄然打量馨雨的王大夫。 达达尔坐在主座上,神色不明,盯着在地上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馨雨。 馨雨的神色不知为何十分的镇定,一点也不惧怕。 反而闭上眼,一派闭目养神的悠然模样。 柳若言一走进去,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而馨雨也仿佛有感应一般,听到动静,立刻回转身子回头看来。 与柳若言对上。 柳若言嘴角冷勾,立刻快步上前,捏住了馨雨的脖颈。 馨雨立刻觉得不能呼吸。 柳若言沙哑的嗓音出声道:“你三番四次对我下手,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馨雨眼里闪过了然,柳若言意有所指,在场的人只怕都看不出来。 “呵呵……咳咳,我,我落到你手里,没什么……只是,你们……你们就不想知道真正的洛南王妃下落么?” 柳若言手上猛然用力! 馨雨几乎闭过气去! 达达尔皱眉道:“文女官?” 柳若言方才慢慢松开了手,神色间透着无尽的肃杀:“这贼人十分的张狂,带着区区几十人就将将军的大营视作无人之境随意进出。眼下被抓,还妄图拖延时间。你说,你有何目的?” 柳若言先行给馨雨扣上了无视达达尔的帽子。 达达尔闻言,果然神色间更冷了几分。 “真正的洛南王妃就躺在床榻上,危在旦夕间。区区贼子,还想危言耸听?” 馨雨愣了,她不明白达达尔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慌,今夜来之前她其实也盘算过,若是自己被抓了该如何? 但她对左长乐留下护在她身边的人十分信任,只觉得带着杜鹃去夜探一番边关大营该不是什么难事。 且她有私心是想利用杜鹃让真正的柳若言慌乱露出马脚。 只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到了最坏的一步。 杜鹃居然看出了端倪当场跟她翻脸。 她并不怵,毕竟大不了鱼死网破。 在她那日撕下自己面上伪饰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走不了回头路了。 只是她能活命的依仗居然在达达尔眼里不值一提? 达达尔莫不是听错了? 于是馨雨又再次说了一遍:“将军,您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我说我知道洛南王妃的下落。而且只怕现在在场只有我一人知晓!” 第673章 超出掌控,馨雨诛心 达达尔面色沉凝,盯着馨雨,眼神里流露出玩味。 馨雨被达达尔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立刻看向一旁的王大夫。 王大夫直觉不妙,正想说自己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 馨雨已经开口:“看这位的打扮,想必是医者?但不知,这危在旦夕的洛南王妃是何症状?” 柳若言心中一动,之前王大夫住在王府里,几乎跟馨雨没有打过照面。 但馨雨在王府里隐匿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该是见过王大夫的。 馨雨现下却装作不认识王大夫,这既是说明,馨雨心中并不想将此事牵连到左长乐。 王大夫是真的不记得见过馨雨,当下便道:“这位姑娘,王妃的命经过我晚间的诊治现下已然吊住性命,算不得危在旦夕。只要过了今晚,王妃没有发热,那便能彻底保住性命。” 馨雨拿眼角冷冷瞟过柳若言,忽然笑道:“我叫馨雨,敢问医者,你在为王妃诊脉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一些异常的情形么?比如,王妃的脉象?” 王大夫面色迟疑起来,随即坚定道:“没有。” 馨雨冷然:“撒谎!” 随即馨雨又软了腔调道:“您是医者,难道您就不愿意救我一命吗?” 王大夫实在不擅长与人争论,而他现下也已经明了馨雨的意思了。 这床榻上躺着的人确实不是柳若言,因为柳若言身上是有内劲的。 而床榻上的女人虽然长得像,但却丝毫内劲也无。 王大夫先前诊脉之时,出于医者的仁心只作没有发现。 秉持着先救人的念头,将人救下。 现下馨雨这般问,着实让王大夫承担了莫大的压力。 他如果如实说出,虽然保住了馨雨一命,但馨雨手上握有柳若言真正的下落。 瞧达达尔虎视眈眈的模样,只怕要对柳若言不利,否则也不会养个病就送到内河城去。 可他要是不说,那这个叫馨雨的只怕今晚是逃不过了。 不过…… 王大夫皱了皱眉,这馨雨不知是何身份,她说自己知晓柳若言的真实下落就一定知晓吗? 王大夫想通了,自然还是以维护柳若言为主,便再次开口道:“姑娘,我所言句句属实非虚。” 馨雨有些讶异,以她之前潜伏在王府里的观察来看,这王大夫分明就是一个医者仁心的人,没想到为了柳若言……竟然会说谎! 便在此时,柳若言开口:“馨雨姑娘,这床榻上的王妃,是将军亲自派人找到。馨雨姑娘口口声声说将军找错了人,是在质疑将军?再者,你确实是假扮过王妃,可谁也没有看见是你将王妃亲自掳走的。你当初假扮王妃,便不知有何目的,现下又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王妃在何处?若你所说是真,那我倒要质疑一句,馨雨姑娘这般行事恍惚,究竟是为何?” 柳若言一番话,成功将达达尔的疑心激起来了。 达达尔心下一沉。 忽然想到,当初在内河城,其实谁也没有亲眼看到柳若言被人掳走。 只是当时,莫罕迪秋说自己亲眼看到‘洛南王妃’将自己脸上的伪饰揭下来。 这才给人一种柳若言被馨雨掳走,然后馨雨又假扮成了洛南王妃的感觉。 而一开始,莫罕迪秋去寻柳若言的晦气,这并非是提前算计好的,而是莫罕迪秋临时起意的。 那么馨雨又怎么可能刚好就算到莫罕迪秋要去寻柳若言晦气,然后守在那里等着刺杀莫罕迪秋? 那么答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馨雨其实等的是别人,跟洛南王妃亲厚的也就那么几人,馨雨假扮成了柳若言便是为了刺杀那几个人。 但……还有一种可能! 达达尔将目光落在王大夫身上。 那就是,馨雨假扮柳若言,这是一种障眼法,实则是在保护柳若言。 而真正的柳若言早被洛南王不知道安排到哪里去了。 如果是后一种,那这洛南王的心思也太深沉了吧? 这王大夫身在长安营中,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一点内情呢? 柳若言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几乎引得达达尔快猜出了真相! 这时,一直在一旁听着在场之人你来我往的莫罕迪秋,终于开口了。 她语气凝重道:“阿罕,我怀疑这馨雨有诈!” 达达尔点点头,馨雨做事的确匪夷所思,不过…… “本将就给你个机会。”达达尔眼神中透着威严:“你说你知道洛南王妃的下落?” 馨雨眼里重新闪起光亮,“不错。我今夜只要活命。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不成问题。” 达达尔猛然抽出他身旁兵器架上的刀,放在案几上,淡淡道:“你说。” 柳若言在一旁,吃惊极了。 达达尔居然能耐下性子要听馨雨说什么?也就是说达达尔可能要放弃床榻上伤重的‘柳若言’,转而去想别的办法? 以往的情形来看,达达尔不是那种宽宥的人,很容易因为疑心而对一个人弃之不理。 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 柳若言手心隐隐沁出冷汗,偏偏她此时站位尴尬,就在莫罕迪秋身旁,十分的显眼。 馨雨站起来,慢慢转身,视线逐渐凝在柳若言身上。 柳若言整个人一凛,心中慢慢镇定下来。 她已然开始考量最坏的结果。 无非便是她被认出来。 却没想到,馨雨眼里闪过奇异的狠意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痛快。 “文女官,那个叫杜鹃的侍女是不是在你的营帐里?” 柳若言心下一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晚间,她将杜鹃带回自己的营帐是很多士兵都看到的,她便是想抵赖都没办法。 “将军,那个叫杜鹃的知道王妃的下落。您想,洛南王妃进城养病,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侍女?而那侍女是跟王妃走散了,才叫我利用带到了将军营中。您抓住她就说此人护卫王妃不周,要杀头以儆效尤!这洛南王妃便会出现了。” 达达尔没开口说什么。 莫罕迪秋嗤笑道:“不过一个侍女,也值得洛南王妃冒险?” 馨雨眼睛看着莫罕迪秋,嘴上却是对着柳若言说得:“少主怕是不知,这杜鹃是柳若言在古武时就跟过的丫鬟,情分匪浅呢。” 第674章 馨雨之过,去喂狗 馨雨这是要诛心! 她没有当场揭出她的身份,却将她放置进了这般两难的境地里! “此计不妥!”柳若言按捺下胸中翻涌的情绪。 “杜鹃是洛南王的人,若是将军这般贸然下令处置,即便是假,也会惹来洛南王的猜疑。” 柳若言看向莫罕迪秋,“少主,且那杜鹃本就受了馨雨一掌,现下还昏迷着。” 王大夫闻言皱了皱眉,他也不管现下是何局势,便问道:“杜鹃在何处?老朽去看看。” 柳若言点头:“正在我的营帐中。” 王大夫朝着达达尔一拱手:“将军,这杜鹃是我家王妃的人,受了重伤,老朽自然该去看看。” 说罢,也不管达达尔是何种表情,径直便出去了。 莫罕迪秋有些奇怪道:“文女官,为何我觉得你对这叫杜鹃的女子格外上心?” 有王大夫出言为杜鹃维护 ,柳若言安心了许多,便道:“这叫杜鹃的能明知危险却偏要闯进来看王妃,这份情谊倒是好生让人敬佩的。再者,不管将军是放是杀,这人总要活着才是。” 达达尔看向馨雨。 馨雨见柳若言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把王大夫给支了过去。 这王大夫身份是医者,本就特殊,这杜鹃暂时等于是被保下来了。 现下就看达达尔的了。 馨雨整个身体伏低下去:“将军!这医者对杜鹃都有几分另眼相看。必然是因为洛南王妃宠爱的缘故。正是因为如此,将军难道不想搏一搏吗?” 达达尔没有开口,但他的目光已然落到了桌上的刀身上。 馨雨看不到达达尔的动作。 但亦能感觉道此时大帐中的凝肃和一股杀意! 馨雨忽然心尖一颤,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达达尔便是想借着柳若言对付左长乐,也不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可以妄自揣度的! 她竟犯了这般致命的错误! 达达尔冷冷一笑:“本将军要博什么?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你一个小小的贼人也知晓?” 柳若言看着馨雨颤抖的身体,心下却并不感到痛快。 馨雨固然该罚,若是真的要处死她,也该由左长乐亲手来了结。 她的本意只想挫一挫馨雨的自以为是。 再者,馨雨竟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供出她来。 这是馨雨的机会,她为何不用? 达达尔猛然抓起了案上的刀,冷声道:“将馨雨留下,把她带来的那些人,都杀了!” 柳若言瞳孔猛然一缩。 便是地上的馨雨都大吃一惊! 那些人是长安营里的士兵啊! 馨雨急忙分辨道:“将军!那些人不是贼人,他们是洛南王派来守护洛南王妃的!” 达达尔眼里闪过意外之色,“哦?” 柳若言心下一沉,暗道不妙。 馨雨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劲的解释:“将军,他们是为了保护杜鹃姑娘才随我一道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曾假扮王妃,刺伤迪秋少主!将军明察!” 达达尔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冷淡:“你的意思是说,你先前孤身一人就能闯入洛南王守卫重重的院子,再一个人假扮成洛南王妃,还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等你行迹暴露伤了我儿之后又安然无恙的离开,视这些守卫如同无物?”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且你其实也并不知晓洛南王妃真正的下落?” 呵呵呵。 达达尔站了起来,厉声道:“一个小小女子就妄想着将本将玩弄于股掌之中?从一开始,到现在,洛南王妃就不见踪迹,她被抓被掳,都是凭你一张嘴在说。你说自己是贼人,我且问你,你见过孤身一人就能成事的贼人吗?” “今天的事,若本将没有料错。只怕你根本不是什么贼人!” 达达尔说这话时,紧紧盯着馨雨。 馨雨来不及掩饰眼里的慌乱,眼底那抹心虚被达达尔看了个正着。 达达尔微微笑着,笑容里说不出的残酷。 “洛南王妃现下都不见人影,只怕这正是洛南王的安排。洛南王并不在长安营中,这既是说明,那柳若言只怕真的得了什么重病需要调养。左长乐,生怕本将擒了柳若言来威胁他,便命你假扮成洛南王妃。而这真正的洛南王妃只怕正在什么地方好生的调养吧!” 柳若言心口处噗通直跳。 达达尔猜出了大半! 跪着的馨雨,低下了头,整个人慌乱不已。 这时,达达尔面容冷酷道:“来人,将今夜随馨雨闯入大营的那批人,全都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如有重担压垮了馨雨。 馨雨身子一歪,跌在了地上。 不只是馨雨,便是柳若言都惊骇欲裂。 该如何是好? 达达尔的这道命令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筹谋! 柳若言眼睁睁的看着莫罕迪秋出去传令。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外面忽然响起数道惨叫声! 莫罕迪秋复又走了进来,一脸轻松。 “阿罕,人已经杀了。是埋了还是拖到山上去喂狗?” 达达尔意味深长的看了馨雨一眼,“人都死了还留着身体做什么?” 莫罕迪秋点点头吩咐道:“来人,将那些人的尸身拖去喂狗!” 帐外有士兵领命而去。 帐内,馨雨痛呼:“不!不!我没想过害他们的!没有!” 达达尔冷酷一笑:“你果然是洛南王的人。” 那么多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柳若言只觉得手脚发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起左长乐,渴望左长乐在她身边。 然后告诉她,她该怎么出手救这些无辜的人? 也是在此时,柳若言终于意识到,她或许与达达尔无冤无仇。 可两方人马迟早要不死不休。 这是死仇,已然结下了。 达达尔见馨雨这般模样,顿时笑了:“馨雨?这是你的本名?既然你是洛南王的手下,这件事就更加好办了。想必你知道很多洛南王的秘密吧?怎么样?说出来换你一命。” 馨雨现下已经没有了半分想着引达达尔去害柳若言,将自己摘出来的心思。 她的心头都被这近百的人命所占据。 是她害了他们! 而那些人是左长乐的人!她等于间接的害了左长乐! 如果达达尔真的因此想到什么方法去害左长乐,那她…… 第675章 保下馨雨,别有用意 达达尔十分笃定的看着馨雨。 眼看着馨雨整个人越来越慌乱。 达达尔放低了声音,道:“你是左长乐的人,在我这里却三番四次的提起要帮我寻找洛南王妃。仿佛,你对这洛南王妃很是不服。” 馨雨的心乱了,整个人低下头去,她此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扒光了一般,自己的心思竟然在达达尔眼里无所遁形。 此事不怪达达尔能猜的准,只能说左长乐这个洛南王太特殊了。 在北狄,虽然男女之间大防并不像古武那么严。但王族与平民百姓之间却是不能通婚的。 这洛南王在北狄一来却打破了两个界限。 一来迎娶的洛南王妃出身平民,并非什么王族贵胄。二来柳若言还不是北狄的女子。 先前洛南王大婚之时,便有百姓提起柳若言便是无尽的羡慕。 就连莫罕迪秋自己的爱女都起了心思。 这柳若言也许自己还不自知,她已然成了全北狄女子最羡慕也是最痛恨的人。 明明北狄王最疼爱的孩子是洛南王,最亏欠的也是洛南王,可惜他却娶了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的妻子。 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替洛南王可惜那个位子。 若是洛南王妃是个北狄贵女,只怕现下大皇子残废之后,北狄王会立即下令立下储位给洛南王。而不是要像如今这般,洛南王要自己亲自领兵驻扎边关,为自己博得名声。 达达尔看向帐中环视一圈,微微笑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文女官,我的爱女。馨雨姑娘,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我想,洛南王那边你怕是回不去了。不如馨雨姑娘就此投靠我,如何?” 馨雨心中只有左长乐,她抬起头,眼神逐渐坚定,缓缓摇了摇头。 达达尔一点也不急,反而轻笑笑:“那方才这近百人的性命,不知你怎么向洛南王交代?” 馨雨愣了,眼里浮现内疚,羞愧,挣扎。 达达尔微微笑着,看着馨雨,成竹在胸。 柳若言身在其中,对达达尔的这人又有了一个新的评价。 达达尔看起来仿佛是那等以杀人为乐的人,但凭着他在大皇子一事当中几乎能全身而退,便可知,他的城府亦是颇深。 这样的人,左长乐想要对付他,恐怕需得找到他的破绽。 柳若言心中一动。 便在这时,馨雨已经停止了纠结,再度与达达尔的视线对上。 “我若是因为自己的命而投靠了旁的人,那即便是我日后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馨雨视线落在达达尔手持的刀身上,忽然猛然冲向达达尔。 达达尔瞳孔剧缩! 他下意识的就挥刀自卫,而馨雨一点要变换方向的意思都没有! 她一心求死! 电光火石之间,柳若言快速的闪过一个念头。 她飞身上前,扑向了馨雨。 两人一起滚落一边。 馨雨头晕目眩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文女官’心下诧异。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柳若言一把推开她,面上冷冷的:“你还有价值,将军未开口让你死,你怎么能死?” 馨雨怔住了。 柳若言上前,向达达尔请罪。 达达尔意味深长的看着柳若言:“文女官,你倒当真是懂本将的心意。” 柳若言心知自己的举动刚才有些冲动,她尽量让自己做出有些害怕的样子。 “回禀将军,这馨雨姑娘已经死过一次了。想来,她不会再死了。不正好可以为将军所用?” 达达尔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凡是求死之人,大多冲动之下死志鲜明,可若是被拦下来,再要寻死就难了。 毕竟,体会过一次死的滋味,便很难主动再去寻死了。 馨雨不明白柳若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确实如柳若言所说,方才她是一时激愤,若是再让她寻死,她只怕没有那个勇气。 达达尔道:“将馨雨带下去,给她单独寻一处营帐,看牢了。” 馨雨随即便被士兵带下去。 柳若言正想也跟着离开回去看看杜鹃,却不想达达尔出声道:“文女官,你和莫罕迪秋留一下。” 柳若言只好停下脚步。 达达尔走到床榻上的那名女子跟前,开口对两人道:“这洛南王妃现下究竟在何处,不知你们二人有何想法?” 莫罕迪秋方才一直冷眼相看,看到馨雨现下安然无恙的离开,心下很是有些不屑:“我看还要着落在馨雨这个人身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柳若言的下落。” 顿了顿,莫罕迪秋又道:“不过,馨雨这人我是信不过的,她身为仆随竟然出卖主子的下落,她说什么我都不信。要我说,还是要从杜鹃下手。这柳若言不是据传对身边侍女极好?我倒要看看要是咱们用杜鹃的命来赌,这柳若言到底出来不出来!” 柳若言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少主,这杜鹃眼下还重伤在身。而且先前咱们的计划是放出洛南王妃的死讯。给洛南王致命一击……” 莫罕迪秋岂能忘了,她还盼着王庭里正式宣告洛南王妃的死讯,而后趁机上位呢。 只是,莫罕迪秋有些恨恨道:“这柳若言究竟在何处!她人一日不出现,这终究是个祸患。她不在贼人手里,那便必然是被洛南王保护得极好。只怕咱们到时候是一场空!” 达达尔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柳若言’身上。 “那个王大夫就别回去了,严加看管。事已至此,便双管齐下。一面为散布洛南王妃死讯做准备,一面放出风声要杀了伺候王妃不力的杜鹃。若是柳若言当真不出现,这杜鹃就真的杀了。” 莫罕迪秋点点头:“阿罕,这样的安排确实不错。文女官,你觉得呢?” 柳若言幸而带着伪饰,她的真实表情总是显得淡淡的。 柳若言道:“将军和少主说得极是,不过,我有个想法,这馨雨这里也不能放过,将军和少主与馨雨立场敌对并不好说话。不如就由我前去劝说馨雨,想办法套一些洛南王的消息。” 莫罕迪秋点点头,笑道:“文女官,我能不能成为洛南王妃就看你的了。” 第676章 一封密信,让这边关乱 柳若言点点头退下。 待她走出去,达达尔忽然问道:“这个文女官,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了。” 莫罕迪秋笑道:“阿罕,文女官已经被孩儿说服了,您就放心吧,她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女儿定然会看着她。” 达达尔又看了看床榻上的‘柳若言’,皱眉道:“她怎么还不醒?” 莫罕迪秋道:“军医来看过了,说她原本就体弱,被咱们这些手下发现的时候,几乎处于濒死状态。现下虽然是一日三餐的用米汤吊着,但终归伤了元气。” 达达尔冷冷道:“让那些军医快些,一个半死之人我还怎么利用?” 莫罕迪秋点头。 柳若言出现在关押馨雨的营帐里,馨雨手脚之上都被锁上了镣铐。 帐外都是达达尔的士兵,两人互相对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好半响,馨雨终于忍不住了,她犹自不敢置信问道:“跟我来的那些人,他们,他们……” 柳若言平静道:“方才在大帐中,你一点也没有听错。我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将那些人的尸身往大营外运走。” 不仅是她看到了,一直在边关大营中保护她的那二十名士兵也看到了。 进出大营,散在营外保护她的那近百名士兵亦会同样看到。 不必她吩咐也不必她多言语,自会有人想办法将那些人的尸身抢下来。 馨雨听懂了,她面上又显出懊悔之色。 柳若言静静看着她,直到馨雨冷静下来。 “方才在大帐里,你为什么要救下我?”馨雨不解问道。 柳若言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死呢?” 馨雨被这句话戳到心窝里,又想起是因为她才导致那些人的死亡,她不由得愤怒道:“我寻死是因为那些人是我害死的,我没有脸面再去见王爷!” 柳若言冷冷道:“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在谈什么!” 馨雨一下被噎住,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柳若言平静道:“你既然已经犯下大错,但念在你终究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暂且,你先好好活着,等王爷回来,你亲自向他解释吧。” 一提到左长乐,馨雨便有些犹疑。她犯下这样的错,左长乐还能原谅她吗? 馨雨抬起头,迟疑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你?” 柳若言看着馨雨,心头却是涌上万千思绪。 馨雨对她生了嫉妒之心,没有直接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 可却因为她的轻慢,害死了那么多人。 柳若言有些想叹气,“你想借此机会让我自乱阵脚自己暴露出来落入达达尔手中。这样,你在左长乐面前不用承担任何的罪责。是吧?” 馨雨默然,柳若言说得一点也不错。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柳若言扮成的文女官竟然很受莫罕迪秋的信任。 莫罕迪秋探得她的下落竟然连柳若言也带来了。 原本可以将她的暴露都推到莫罕迪秋身上的。 不过,眼下,她是已经死过而没死成的人,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柳若言救她是别有用意。 馨雨忽然冲着柳若言跪下:“文女官,你方才救我一命,你想令我如何,馨雨都绝无怨言。” 馨雨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柳若言开口道:“眼下你需要取得达达尔的信任。但又不能真的将王爷的事透漏出去。” 说到左长乐,馨雨是维护的。 馨雨赶紧道:“还请文女官指点。” 柳若言低声道:“达达尔已经知道王爷不在军营中,只是他并不清楚王爷去了何处。你可以将王爷的下落告知达达尔。” 馨雨迟疑道:“这……” 柳若言摇头:“你不必担心,王爷走之前并没有下令封口,即是说,此事他并不担心泄露。只是未免局势动荡才没有主动公布。我想达达尔定然也在查这件事,这件事并非秘密,他派人回王庭查一下卷宗便知王爷去向。因此,你若提前将这个并不重要的秘密告知……” 馨雨点头:“是。” 一夜过后,白日照常亮起。 达达尔方进入大帐又看过‘柳若言’的状况,随后在主座上坐下。 莫罕迪秋高兴的走进来:“阿罕,馨雨招了。” 达达尔一顿,“哦?说了什么?” 莫罕迪秋道:“洛南王的去向。” 莫罕迪秋话不明说,达达尔便明了几分,这是女人要让自己猜。 达达尔微微一沉吟问道:“洛南王来边关原本王上是给了分了五万的士兵。但从我手中仅仅拿去四万。此时他应该最要紧的是集中他手中的兵力。” 莫罕迪秋不说话了,看起来有几分惊诧几分不悦。 达达尔微微一笑:“这些消息也只是阿罕猜得,等探子回来就知道真假。” 莫罕迪秋这才接上话:“不用!阿罕,馨雨都招了,洛南王就是去召集剩下的那一万士兵去了。您猜猜地点在何处。” 这个达达尔却有些犯难,他不动声色道:“你说来听听。” 莫罕迪秋兴冲冲道:“就在寒岭峰啊!那里原本有大皇子的一万士兵,王上好像是疯了一般,竟然让洛南王去收服他们。” 寒峰岭? 达达尔亦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王上这究竟有何用意? 便在这时,探子进来了。 是达达尔先前派去王都探查左长乐下落的人。 探子掏出一封密信道:“将军,属下在王都打探之时,被人拦下,交给属下这封密信。” 达达尔皱眉,会是谁,这般大胆又知晓他的人。 难道是大皇子的人? 达达尔将信接过,看完之后沉默不语。 莫罕迪秋小心问道:“阿罕?” 达达尔将密信交给莫罕迪秋,莫罕迪秋看完之后却是有些气愤。 “是大皇子的人!他们竟然用这等命令的口气跟阿罕讲话!” 达达尔等莫罕迪秋冷静下来,问道:“你说,阿罕要答应他们吗?” 莫罕迪秋却是怔了怔,“阿罕!你,你当真想反了?可是若是我们全力对付洛南王,这边关岂不空虚?若是古武的人马趁着此时攻打进来……” “那就让这边关乱!”达达尔冷冷道。 第677章 谁说柳若言大度? 柳若言将从馨雨那里得来的消息转告给了莫罕迪秋之后,便一直在自己营帐中等着莫罕迪秋过来。 谁知,莫罕迪秋接下来几天都未来寻她。 隐隐的,柳若言觉得似乎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几日她并未拉下她留在达达尔军营的目标,每日在营帐中并不出去,借助帐中的桌椅等重物进行身体上的锤炼。 她营帐外那二十名自己人皆是尽心尽力替她看守。 杜鹃那日被王大夫带走,这几日也是费劲心力救治。 柳若言日日都留心跟送饭菜来的伙夫打听杜鹃的消息。 过了三日,听送饭的伙夫说杜鹃已然能下床走路了。 柳若言便打算去看看。 谁知走出自己的营帐周围,却被一队在营地里巡逻的士兵拦下了。 “文女官,将军有令,这几日严禁全军私下走动。” 柳若言一顿,问道:“这禁令是何时下的?” 士兵道:“昨夜。” 柳若言眼眸里闪过一瞬而逝的不安。 这几日,她见莫罕迪秋没来寻她,便专心在自己锤炼身体上。 又加上整个军营里,并没有异样,她直觉有所问题也并未放在心上。 却不想错过了这样一道禁令。 这样的禁令一下,即是说,达达尔那边必然是有了什么筹划开始动作了。 而莫罕迪秋没来找她,这既是说明,达达尔定是提前嘱咐过她了。 柳若言故作生气道:“禁止私下走动,难道连我去寻迪秋少主也不行?” 这士兵是知道这段时日文女官跟在莫罕迪秋的身边的,正在犹豫间。 柳若言已经转身拂袖而去。 柳若言又回了营帐。 这禁令是昨日下的,可是前两日,莫罕迪秋都没来寻她。 这既是说,莫罕迪秋要么是被禁足要么就是去办正事。 这禁令一下,便是万事俱备。军中一切尽在掌握中。 她跟外面士兵的对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入莫罕迪秋的耳中。 届时就看莫罕迪秋来还是不来了。 现下她的消息来源也只是莫罕迪秋。 不过幸好,她猜得不错,没过多久,莫罕迪秋便亲自来了。 “文女官,这几日在军营中憋闷坏了吧?等过了今日,我带你去城中好好的玩乐一番。”莫罕迪秋的心情十分好。 柳若言心中一动,“少主怎么这么高兴?” 莫罕迪秋很随意的坐了下来,“还不是洛南王妃的事。哦对了,那个杜鹃,今早已经绑出去了!” 什么!柳若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莫罕迪秋觉得有些奇怪:“文女官?这不是按咱们计划行事的么?” 柳若言定定神,心道不能让莫罕迪秋看出破绽。 既然将杜鹃绑出去了,那季礼常那边…… “长安营中,可有人来找麻烦?”柳若言问道。 莫罕迪秋无所谓道:“人来了又能怎么样?杜鹃护主不力,绑在大营外,便是洛南王来了,也有道理。” 顿了顿,莫罕迪秋道:“阿罕说了,若是真正的柳若言不出现,那么这杜鹃必死无疑呢。” 柳若言心里剧烈的激荡着。 仅仅是为了掩护她的下落,虽然是馨雨之过,可也已经死了几十人了。 现下,还要搭上杜鹃一条命吗? 莫罕迪秋奇怪道:“文女官,怎么我感觉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宁?” 柳若言急忙道:“这几日未得你和将军召见,我都差点怀疑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了你和将军厌弃。” 莫罕迪秋放心了:“这几日,阿罕有大事要做,他……”莫罕迪秋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妥,笑了笑,转开了话头。 “文女官,那馨雨可还说出洛南王旁的什么事没有?” 柳若言说道:“要紧的便是这一件,在洛南王回北狄之前,她也没见过洛南王几面。” 嘴上是这样说的,可柳若言心中却想的是,达达尔有什么大事? 莫罕迪秋忽然眼前一亮,径直起身走到营帐外,随便叫住一名士兵:“你去将馨雨给我押送过来。记住要捆紧了再送过来。” 等她回到营帐又像没事人一样。 没多久,馨雨被送来了。 营帐里馨雨和莫罕迪秋大眼瞪小眼。 柳若言隐约猜到了莫罕迪秋的几分用意,果然,莫罕迪秋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洛南王的?”莫罕迪秋用一种极力想不在意,却略显紧张的语气问道。 柳若言有些酸酸的,她没开口。 馨雨一怔,倒是瞬间明白了,她天然的对喜欢左长乐的女人都有一种敌视的心态。 馨雨不屑道:“你是想问洛南王的喜好生平吧?” 莫罕迪秋眼睛更亮了:“说出来,重重有赏!” 馨雨嗤笑:“你们不是抓住了洛南王妃么?问她好了。”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讽刺了,莫罕迪秋顿时冷下脸来,她再豪放也是一个女子,被馨雨这般当众下脸,自然恼羞成怒的。 莫罕迪秋一脚将馨雨踹倒,拔出随身的匕首:“你不想脸上划一刀的话,就乖乖说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再说了,你那天差点伤了我,我可想着要报复回来呢!” 柳若言有点担心,虽然馨雨有过,但现下毕竟是一致对外. “迪秋少主,馨雨还有用。” 莫罕迪秋收了匕首:“放心,我就是吓吓她。谁让她都到了这般田地还不老实!” 柳若言淡笑:“我来对她讲。” 柳若言便站了起来:“馨雨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下被绑成这般模样生死都在迪秋少主一念之间,该如何选,你心中该有数吧?” 馨雨这下是真的佩服柳若言了,这莫罕迪秋可是在觊觎你的夫君啊。 这下馨雨便没了顾忌。 “其实先前王爷在古武王都遇难时,我便跟过去了……” 馨雨正想从头说,莫罕迪秋便急不可耐的打断道:“他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用什么墨?平日里在王府的时候都做什么消遣?” 馨雨想了一下道:“王爷常喝的是香山云片,用徽墨……” 莫罕迪秋听得专注,只是馨雨才说到徽墨,柳若言便出声打断了。 “王爷在大营里的时候明明用的是宫廷御墨,喝的是六安瓜片,这是我,亲眼所见。馨雨姑娘?你是否记错了?” 馨雨一怔,不对啊,就是在大营里她被左长乐带过去时,桌上摆着的正是香山云片啊? 柳若言怎么睁眼说瞎话? 第678章 吃醋,刺伤'文女官' 莫罕迪秋对文女官自是深信不疑的,当下立即沉了脸色:“你莫要跟我耍花样!” 馨雨当真是有口难言,她不由得看向了柳若言。 却没想到,柳若言面上一派淡然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正在这时,柳若言目带警告之色抬头看了她一眼。 馨雨恍然大悟。 柳若言哪里是记错了,分明就是吃醋了。 根本不愿意让她透露出左长乐真实的喜好。 馨雨顿时有些心塞,她顺着柳若言的话语说道:“不错……方才是我在耍花样……我们王爷爱的是六安瓜片,用宫廷御墨。” 莫罕迪秋反问道:“洛南王先前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喜好如何?这些你们做下人的总该打听清楚主子的喜好吧。就比如说他在古武的时候,每日习惯几时起床,洗漱时都喜欢用什么?可有喜欢的吃食?” 这些,馨雨自然是知晓的。 季礼常在清风阁多年,后向左长乐坦白了身份。 从那时起,每次左长乐来寻季礼常,他喝了什么茶,用了什么点心。 馨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只怕柳若言都不甚清楚。 馨雨不想说。 莫罕迪秋却以为馨雨是不知道,她忍不住发脾气道:“你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到,还留着你的命有何用!” 馨雨狠狠盯着莫罕迪秋,却不回答。 柳若言清晰的发觉,自己的心下竟然有一丝愉悦。 不是愉悦馨雨惹怒了莫罕迪秋,而是莫罕迪秋无法套出来一丝左长乐的日常。 “迪秋少主,敢问,你为何执着于得知洛南王在古武的经历?”柳若言岔开话题。 莫罕迪秋还是忍不住又踹了馨雨一脚。 忿忿道:“洛南王是个什么样脾性的人,现在北狄的王庭中还没有人能说得清。但我想若是能从他从前的习惯中推敲一二,说不定能更全面的了解他。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 这样的说法也没错。 柳若言便试探道:“难道你没有派人去古武探查讯息么?” 莫罕迪秋正欲说什么,忽然帐外有人唤她。 这声音颇有几分耳熟。 莫罕迪秋脸色一变,一掀开帐帘便出去了。 柳若言依稀看到那等在外面的人却是……参将。 柳若言在自己帐中来回的踱步。 她没有忘记莫罕迪秋说得达达尔要做什么大事的话语。 达达尔的大事,恐怕跟王庭有关。 可眼下,却下了禁令。 柳若言着实想出去。 她预感到自己不能在边关大营里这么继续待下去了。 馨雨见她走来走去的,便问道:“你在想什么?想着怎么救杜鹃吗?你眼下救不了她,就算你亮出了身份,达达尔也只会抓住你,而杜鹃的命还不一定能保住。” 柳若言知道馨雨说得不错。 眼下,达达尔手中有杜鹃,王大夫,馨雨,还有那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洛南王妃…… 柳若言瞳孔猛然一缩。 若她是达达尔,手中有这么多张底牌可用,张张都指向左长乐。 他要对付的人就是左长乐。 这大事只怕就是跟现下的长安营有关。 达达尔究竟想怎么做? 柳若言从没有这么急切的想离开过。 馨雨看着柳若言走来走去,心里滋味莫名。 她有几分对眼下情形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庆幸。 正在她胡思乱想着。 忽然柳若言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果决。 “馨雨,此番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馨雨不觉一怔。 却说达达尔正在大帐中,谋划着前去长安营策乱一事。 正在这时,便听到有士兵来报,只说是馨雨又有密报要呈上。 达达尔不觉讶异。 馨雨被带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文女官。 却见文女官一走进大帐便是一脸邀功之色道:“将军,经过在下劝说,馨雨姑娘已然决定将洛南王最大的一个秘密告知将军。这个秘密有关北狄接下来二十年的财运!” 财运? 达达尔不觉瞳孔一缩,自古财帛最动人心。 “说。” 馨雨却四下看了看,不说话了。 达达尔的营帐中此刻只有躺着的“柳若言”和几个守卫。 他略一思索便让这些守卫退下了。 除了“柳若言”,帐中不过三人之数。 馨雨不觉紧张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达达尔的目光隐隐蕴含着警告的威严。 馨雨按照进来前柳若言吩咐的话说道:“将军,请将我身上的绳索解了。反正我也跑不掉。被绑了这些时候,当真是难受得紧。” 大帐中只有达达尔和‘文女官’,达达尔未开口阻拦,便是默认。 柳若言上前一步帮馨雨解开身上的绳索。 馨雨得以脱离桎梏,心中一阵高兴。 达达尔沉声道:“说罢!这洛南王可有什么赚钱谋生的法门?” 馨雨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忽然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猛然举高,亮出一柄匕首来! 达达尔并不畏惧,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馨雨,想看她要做什么。 馨雨二话不说,反手就将‘文女官’拉到了身前,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 达达尔眼里闪过一阵嗤笑:“你莫不是以为区区一个文女官的命就能威胁本将放了你吧?” 馨雨眼里闪过决然:“不,我只是要看将军是否真的有诚意。这文女官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她明明是王上派来辅佐王爷的,现下却投靠了莫罕迪秋,该杀!” 达达尔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不信:“这文女官可是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般报答她的?” 馨雨眼里闪过狠厉:“呵,那就下辈子再报答她了!” 说完,举起的匕首重重落下,捅进了‘文女官’的腹中! 达达尔惊诧道:“大胆!” ‘文女官’惨叫一声,捂住伤口慢慢滑落在地。 却见‘文女官’捂住的伤口处缓慢的渗出血迹来。 饶是达达尔沉稳却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馨雨早就有心里准备,不过此时还是难免有些心慌。 她定定神,对达达尔说道:“王爷打算出海打开商路。” 只这一句,便让达达尔恢复如常。 他果然赌对了。 第679章 另有用意,假死脱身 馨雨正打算按照原计划,开始大声叫嚷,将原本就跟在柳若言身边保护的那些士兵引过来。 柳若言在跟她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安排,拨出一人在大帐附近等着动静传来。 却没想到,此时,达达尔忽然发问:“这海商之前并非无人想到,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洛南王有何资本?你说出这样一句话,仅仅也只是废话罢了。” 达达尔语气严厉,眼里闪过杀意。 馨雨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急忙道:“将军有所不知,王爷在古武长大的金陵左家本就擅长经商,人脉广布。再加上这天下最出名的富商朱家与王爷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王爷大婚之时,朱家还派人送来两艘海船。为王爷省了许多的事!您说,王爷想出海如何不成?” 达达尔震惊了。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从前是多么轻视洛南王。 他只是听闻左长乐曾是一介书生,还因此入了太子麾下做过一段时日的文书。 金陵左家从头至尾也未曾对此人有过一丝半点的帮助。 再加上他的身世。 怎么看都是将此人放弃的模样。 却忘了,他现在的身份已然不同。 抛开这些情感因素不谈,便是单纯利益相关,也足够成为左长乐日后谋划的助力了。 再者,还有个什么朱家? 他隐约有点印象,前几年古武与北狄关系最为不好的时候,北狄边关民生吃紧。 他曾暗中在朱家手中交易过几笔买卖。 达达尔眸光一沉,问道:“洛南王的海船在何处?” 馨雨心中一凛,方才柳若言与她商议,便说了可以将消息透露给达达尔,只是这海船的地点却是万万不能的。 馨雨下意识便想去看柳若言,这才发觉,她方才只顾着应对达达尔,却忘了还有一个重伤的柳若言。 “文女官!文女官!”馨雨这一声呼喊倒是发自真心的着急。 帐外的士兵听到了急忙按照约定好的冲进来。 一见文女官倒地了,赶紧叫来其余的十九名兄弟。 进入大帐,将重伤的柳若言抢了出来。 达达尔面色铁青。 他的注意力此刻已经被移到了这文女官身上。 这二十个士兵实在太狂妄了,竟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这文女官,要不是莫罕迪秋一心想要此人的相助,他根本不屑留一个女人。 柳若言被送回自己的营帐内,王大夫被匆匆的拉来。 一见到床榻上躺着的文女官,登时也愣住了。 赶紧上前搭脉救人。 这么一搭脉,王大夫愣住了。 这脉象,他似曾相识啊! 尤其体内还有一股强力的内息! 再联想起,左长乐送走王妃时让他进去做的那个假脉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大夫激动的话都说不清了。 “王,王妃?” 说完,王大夫才反应过来,赶紧施针给柳若言止血。 馨雨此时倒镇定了,吩咐这二十名士兵把守好营帐。 几针下去,柳若言便醒过来了。 醒来的瞬间,柳若言眼神还有些茫然,看到馨雨,逐渐恢复了记忆。 “你快回去,你怎么,怎么跟,过来了。” 馨雨不知为何,内心竟然被击中了,淌过一丝暖流。 柳若言说过,此举冒险,她要确保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在安排她说完这个秘密之后,要馨雨用海船的下落勾着达达尔以保住自己的命,等着柳若言逃出大营之后来营救。 可方才馨雨,竟跟着伤重的柳若言出来了。 馨雨上一刻才要准备杀文女官,现下就关心成了这样? 就怕达达尔起疑怀疑馨雨。 馨雨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出来。 果然外面站在达达尔的亲卫。 那亲卫冷冷说道:“将军说了,若是你超过一刻钟不出来,我们可随时将你绑着去见将军!到时候,将军还会不会给你好脸色那可就说不准了!” 馨雨心中一凛,默不作声的跟着走了。 营帐内,王大夫连连感叹:“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王妃你受苦了!只是,现下这个局面,该怎么处理才好。” 柳若言虚弱的撑起来,断断续续道:“我这是没法子的事。杜鹃要救,我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又要让达达尔深信我活不成了。 不当着他的面来刺这一下,我根本无法挣脱!” 王大夫不解道:“杜鹃?” 柳若言没有回答他,却是问向了身边的士兵:“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这士兵面上一派凝重:“您放心,在您跟馨雨姑娘进入大帐的时候,我们便将消息传给了外面的兄弟。令他们去救杜鹃姑娘。眼下,人,应该已经救下了。” 柳若言点点头,面色苍白,从身上掏出一册书简:“我身上的伤,并非这么重。馨雨只是,刺破了我身上的皮……” 那书简被刺穿了一个洞。 不过眼见得却是替柳若言挡了一命。 柳若言将书简交给王大夫:“烧了它。然后,宣布我的死讯。将我带走。” 话已经说到此处,王大夫立刻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王大夫也立刻认真起来,他又捏出几根银针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做戏做全套。” 柳若言点点头,眼里全然是信任:“王大夫……一切就拜托你了。” 王大夫点点头,猛然出手,连扎柳若言三处穴。 柳若言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王大夫又在她腹中扎了几处,柳若言很快便陷入了内息状态。 外表看起来就如同假死一般了。 王大夫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士兵说道:“做一个简单的支架,将王……文女官放上去。就说人已死了。我们需将人带回长安营。否则无法跟王上交代。毕竟,文女官是王上派来的人。” 这士兵迅速叫进来一人,在营帐里简单的做好了一个支架,将人放了上去。 王大夫脸色凝重,吩咐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她。一定要将她安全的送走。” 这两名士兵也是知晓轻重的。 当下,便抬了柳若言走出了营帐。 王大夫一马当先,其后跟着四人抬着支架,两侧护着十六人。 陡然出现在军营里,颇为引人注目。 第680章 生疑 迎面不想碰上了闻讯赶来的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一脸的诧异和凝重,“慢着!” 王大夫在心中极快的盘算一番,停下了。 莫罕迪秋不敢置信:“这上面抬得是文女官?你们要抬她去哪?” 王大夫语气冷冷道:“文女官死了。便是方才在大帐中被馨雨刺中要害。我匆匆赶来时,她已经咽气了!迪秋少主可上前一试。” 莫罕迪秋听到文女官被刺死就已经走了上来,一把掀开蒙住头的布。 果然见‘文女官’面色苍白,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而在她腹中果然是鲜红一片沾染在衣衫上。 莫罕迪秋探了探她的脉细,喃喃道:“一丝气息也无!我,我不过离开片刻,怎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莫罕迪秋心中已然全然相信了文女官,已然将其当成心腹。 此时‘文女官’的突然离世对她的打击简直巨大。 “你,这是要带她去哪?”莫罕迪秋忽然扭头问道。 王大夫还未回答,便看到莫罕迪秋声音带着颤抖道:“今天,你想出去可以,但必须将她的尸身留下!” 王大夫感到一阵棘手,但他也是占了道理的。 “文女官为何来此处,迪秋少主,你莫忘了,是洛南王将人送来由你训练好日后回归王妃身边保护王妃。文女官非你个人的奴才!” 王大夫这话就已经相当于撕破脸皮了。 莫罕迪秋有些生气。 其实文女官已死,便是她留下尸身也没有什么用处。 只是,她心中一时无法接受,王大夫这般一说,她便更加不肯放手了。 “文女官既然是在边关大营中出的事,那便该由我阿罕上报给王庭。你现下带走是何意?若是王上问起来,文女官是如何死的?原因为何?可将凶手伏法?你要我跟阿罕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么?” 王大夫不善与人争辩,莫罕迪秋这般一说,王大夫一时想不出说辞,便狠声道:“迪秋少主,文女官身份不同!她出事,王爷第一个便要拿我们是问!若是少主有任何疑虑,只管去跟王爷说罢!” 说着,王大夫竟不管不顾的在前面开路,朝着大营入口走去。 莫罕迪秋气极,倒不是当真对文女官有多少眷恋,而是这王大夫居然态度如此强硬。 她猛然抬起手,正要一声令下,命身边的士兵将尸体抢回来。 忽然达达尔一掀帘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住手!” 达达尔沉声喝道。 莫罕迪秋没想到达达尔会制止她。 “阿罕!文女官死了!”莫罕迪秋语气里还是有几分怨的。 这整个大营里,按说达达尔身份最高。 区区一个馨雨都看管不了么? 达达尔却望着王大夫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说,王大夫对文女官是否太过关心了些?” “除非,他早就知道了在大帐里的‘柳若言’是假的。” “那杜鹃明明是王妃身边最宠爱的侍婢,为何王大夫只顾着将文女官的尸身运走,却不来向本将求一求杜鹃的性命?” 达达尔连着三问,将莫罕迪秋问了个正着。 莫罕迪秋如何能回答。 达达尔沉吟片刻道:“罢了,死了一个文女官也便死了。我将你贴身的侍婢还给你,仍旧随身伺候你。” “真的?”莫罕迪秋心中好受了些。 这文女官再好,自然比不过自己从小跟在身边的侍婢了。 “阿罕,是否需要探子去探查一下?”莫罕迪秋心情好转,立刻便问道。 达达尔微微一笑:“好女儿,你莫忘了,咱们手里还有一个馨雨。” 莫罕迪秋立刻便有些冲动:“阿罕,我去问她!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内情!” 正说着莫罕迪秋便要往大帐中去,却不想在这时,一队士兵匆匆过来禀告。 “将军!今早押送在大营门口的杜鹃,就在方才,被人救走了!” “你说什么?再说得详细一点!”达达尔面上迅速沉下来。 原来,杜鹃被绑在木柱上,只等着时辰一到,真正的柳若言未出现,便将人杀了。 却不想,忽然从四面八方都涌来了二三十个赶着猪牛的庄稼汉。 那猪牛像是没有眼睛一样直往围着杜鹃的队伍里冲! 那些猪个个身膘体重往地上一坐便如一堵小山一般。 那些牛就更别说了,明明挡住了路,士兵们要去拦着,这些牛偏偏不让。 再去扯尾巴,这些牛就能掉转头过来用犄角来顶撞人。 一帮士兵都被整得手忙脚乱。 便是在这时,又窜出来一伙人冲过猪牛群上去将杜鹃抢了下来。 那些庄稼汉原来跟这些人是一伙的。 人到手后,那些猪牛也不要了,径直替那些动手的人杀出一条路。 对方仅仅有几人受伤。 而看守杜鹃的士兵却被那些牛撞伤不少。 不过,杜鹃被抢走之后,探子已经悄然跟上了。 “混账!”达达尔听完忍不住喝道。 莫罕迪秋听完也感到十分匪夷所思。 达达尔冷声道:“将此次看守不力的士兵,军法处置!没有求情一说!” 那士兵长冷汗涔涔:“是!” 惩罚过了人,莫罕迪秋将达达尔劝回了大帐里。 大帐中,馨雨和‘柳若言’都还在。 馨雨望了这两人一眼,随后忽然疑惑道:“阿罕,杜鹃被救走了。王大夫也带着人回去了。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达达尔本应该早点想到,只是他方才急怒攻心,竟是没有察觉。 达达尔脸色阴沉的难看。 莫罕迪秋立刻道:“阿罕,您留守军中,这王大夫和杜鹃二人便由女儿亲自去抓回来吧!” 说着,莫罕迪秋也不等达达尔回答便径直出了大帐,拿了自己的信物去调兵遣将了。 莫罕迪秋此举正合达达尔心意。 达达尔望着莫罕迪秋的背影有一瞬的发怔。 他这个女儿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这般懂得替他分忧,着实是合格的继承人。 达达尔的目光落在了馨雨身上。 馨雨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在耳中,达达尔忽然冷笑一声:“你果然是洛南王的好暗卫。方才你刺伤文女官便是你早有预谋的吧!” 第681章 柳若言怀孕,追兵 馨雨十分紧张,她到此刻方才晓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杜鹃和柳若言皆被顺利救走,就剩下她一人。 不不,馨雨摇了摇头。 柳若言是怎么跟她说的? 她说,她刺伤文女官,杜鹃又被救走。达达尔一定会震怒。 这般情形下,她只要能自保,可以说出海船的下落。 总归,柳若言只要一离开便会派人调开海船。 只要达达尔不知道柳若言就是文女官,文女官还活着便可。 一念及此,求生的欲望令馨雨立刻就跪下了。 “将军!馨雨只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本就无可奈何!” 达达尔眼里已经闪过杀机。 “你,受何人指使。你身在我边关大营里,还能接收到你主子的命令?你这是在羞辱本将还是在嘲笑本将大营无人?” 馨雨冷汗直流,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漏洞。 她说受人指使那就必然要抓出一个人来挡着。 谁呢?说谁才会信? 雷光电火之间,忽然达达尔怒叱一声:“洛南王究竟派了多少奸细混在我军中!” 达达尔这是震怒了! 馨雨迎面感受到达达尔的怒火,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她连死都不敢。 “是,是王大夫!王大夫命令我的!” 馨雨抖抖索索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谁! 王大夫是跟着左长乐来北狄的,平日里在王府中并不爱抛头露面。 跟馨雨也没什么交集。 她,她竟然说了他? 馨雨有点后悔,可这个时候,达达尔却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那个大夫?” “呵呵,很好。本将要他死!杀鸡儆猴!”达达尔的杀意有了目标,顷刻间便从馨雨身上转开了。 达达尔立刻叫来一个士兵传令:“快马赶上少主,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馨雨手中攥着一把冷汗,只想着,应该不会被追上的,应该不会的! 半个时辰都不用,王大夫就能回到长安营。 是不是? 可惜无人能够回答她。 达达尔这一口恶气总算出了大半,他回头看向馨雨,眼里多了一层轻蔑。 他派人将馨雨再次捆绑起来。 只是这次,馨雨的待遇彻底不比从前。 随便被人扔进外面角落,便没有人管她了。 莫罕迪秋一路急行,身后队伍端的是威风凛凛。 可是急行了一刻钟后,莫罕迪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还没见到人? 况且,王大夫带着文女官那些人他们都没有配备马匹,怎么可能走得过她? 一念及此,莫罕迪秋忽然一顿,马匹? 如果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急着赶回长安营呢? 那么唯有内河城是最方便他们藏匿休整的。 莫罕迪秋停下马,大喝道:“回去,前往内河城!” 这一队又陆陆续续从路上经过。 在莫罕迪秋彻底回返之后。 路旁的树林中,忽然才呼啦啦的走出一帮人。 正是王大夫等人。 二十个护卫四下散开,王大夫低头查看着躺在地上的柳若言。 “怎么还不醒来?” 他们一走出大营,王大夫便立刻给柳若言解了假死的状态。 柳若言醒来过一瞬,却是说了一句话:“快走,边走边掩盖住脚印,若发现莫罕迪秋追上来的时候,就立刻躲起来。” 说完这话,柳若言却是晕了过去。 王大夫替她把脉,却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柳若言怀孕了! 先前,那一剑刺伤柳若言小腹,虽不致命,但却流血过多。 王大夫把脉的时候,首先察觉到的是柳若言体内的内息。 而正是这股内息将柳若言和她腹中的胎儿护住。 柳若言这孩子还十分的弱小,几乎令人察觉不到。他才没有在下针的第一时间发觉。 而他将柳若言内息封闭,令柳若言呈现假死状态。 待给她解了针法,她体内的那口气散了出来,腹中的胎儿被引动生机,这才脉象比先前清晰了些。 随后,王大夫便找了一处树林令所有人都藏了进去。 莫罕迪秋跟他们也不过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等莫罕迪秋离去了,王大夫这才定下心来细细的查看柳若言的状况。 万幸的是,柳若言的内息护住了这孩子。 王大夫手腕上不禁有些颤抖,他十分的后怕。 若是他再发现晚了一步,这恐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王大夫一念及此,立刻又重新施针。 柳若言猛然咳嗽起来,人已然醒过来。 王大夫不知为何,很是替柳若言高兴。 待柳若言平静下来,王大夫正要告诉她,要她日后小心些。 忽然,柳若言急切的声音已然响起。 “这里是何处?我们怎么在这里?” 王大夫一凝:“怎么?有何不妥?” 柳若言沉声道:“莫罕迪秋行军打仗经验丰富,跟她对上亦是需要同样小心。这一片树林便于藏匿,便是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以为咱们去了内河城,只要她在路上仔细查探一番,便能知道,是被咱们骗了。咱们的目的始终是回长安营,她若折回来在沿路搜索,岂能找不到。这里地势毕竟平缓根本不利于藏匿。” 这么一大番话说下来,王大夫大汗淋漓:“王妃,我,我失误了!” 柳若言缓缓站起来,将自己脸上的伪饰撕下:“我现下决不能用文女官的面貌出现。” 伪饰撕下,柳若言苍白的脸色露了出来。 这倒让她有种柔弱又坚毅的美感。 柳若言随手将身上外袍除下,而后重新理了一下发髻。 林中很静,王大夫看着柳若言,那二十名护卫看到她醒来均是朝她望了过来,等着她发号施令。 “继续前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王大夫点头,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柳若言想了想道:“若是当真没有骗过莫罕迪秋跟她遇上,那便只能期望她对文女官还有几分主仆情。” 言语罢。 一行人便急速的往长安营方向赶。 众人都未曾备下马匹,走了没多远。 果然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次传来。 柳若言想了想挥手令这二十名护卫都藏了起来,只留下她一人在路上。 第682章 暴露身份,同样的手段对柳若言 王大夫见柳若言这般孤注一掷的架势,有心提醒她有身孕了。 但又担心此时提出来会让柳若言分心,只能干着急。 最后,王大夫心一横,也留了下来跟在了柳若言身边。 果然,视线尽头传来莫罕迪秋纵马的身姿,很快,莫罕迪秋带着十人来到了柳若言面前。 她一见柳若言便大吃一惊:“柳若言!怎么是你,你从何处冒出来的!” 顿了顿,她又看向了王大夫,眼里隐隐愤怒:“你早就知道柳若言没死,是不是?这么多天,她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和阿罕如何的打算利用她的名声来算计她?” 莫罕迪秋看着眼前的两人,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尤其是柳若言。 她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天,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 她究竟想做什么? 柳若言却不接她的话,只是将手中的衣袍一扬,恢复了自己的说话声音:“迪秋少主,你看这是什么?” 莫罕迪秋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文女官的外衣么! 莫罕迪秋一惊:“你这是何意?文女官的尸体呢?怎么就剩了一件袍子?” 柳若言盯着莫罕迪秋眼里的动容,此刻她能看出,莫罕迪秋眼里是当真在关心文女官。 “文女官已经死了,是个累赘,我们在路上想尽了办法都躲不过。自然为了加快行程,将她抛下了。这会,只怕已经招来豺狼野豹了!” 莫罕迪秋只觉得一阵明晃晃打脸。 柳若言已经知道了自己对文女官的宠信。 她这样对待文女官的尸身,分明就是在向她示威! 莫罕迪秋气急:“扔在了哪里!” 柳若言却笃定了,面上露出淡淡的笑。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莫罕迪秋怒视着柳若言。 柳若言等她看够了,才缓缓道:“我可以将文女官的下落告诉你,只是,她不过是一个下人,值得你转身去寻?” 莫罕迪秋冷冷道:“我听闻你是个人对身边下人侍婢都极好的人。没想到今日却是百闻不如一见。文女官确实在大营中跟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若是对她尸身不管不顾,我麾下的其他人还如何服信我?” 柳若言平静道:“我们将她埋在了边关大营外,你瞧哪一处的土刚被翻新过。她便在哪一处。” 莫罕迪秋立刻打马回头! 柳若言望着莫罕迪秋的背影,竟然有几分微微的触动。 然而这感觉只是微微升起,便被强行压下。 “走!” 柳若言一行快速往长安营赶。 莫罕迪秋一边快速赶着马,心里的怒气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回去她要将馨雨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便在这时,忽然莫罕迪秋的前方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一个士兵快速骑马奔来。 “少主!将军有令,必杀王大夫!其余人等皆不留一个活口!” 莫罕迪秋猛然停下马匹:“这是阿罕下得命令?” 这士兵点点头。 “好!”文女官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达达尔,莫罕地区转身又朝回赶去。 这一次,很快就和柳若言等相遇了。 看到莫罕迪秋来势汹汹,且身后的士兵又多了几倍。 她便知道这是出了变故。 王大夫也不傻,立刻将柳若言护在了身后。 莫罕迪秋在她面一丈处停下,冷漠中带着一丝恶意道:“用文女官便想支开我?如今我的人马是你的几倍有余,柳若言,我当真抓了你在手上,可不比弄个假的在身边好。” 王大夫等都已经做好了搏命的准备,柳若言被围簇在中间,很是镇定。 “你去而复返,不知为何?” 莫罕迪秋缓缓举起了手:“将军有令,杀!” 说着,这个杀字仿佛就如一句命令一般, 莫罕迪秋身后的士兵从两侧包抄了过来。 这个关头,便是什么智谋计策都用不上了,唯有硬拼。 王大夫护着柳若言往后走,他几次想开口告诉柳若言怀孕的事。 却都被身旁的打斗所截断。 罢罢罢,反正过了一段时日,柳若言总能自己发现。 王大夫一念及此心下已经生出了要舍命保护她的念头。 “王妃,咱们这样不行,莫罕迪秋要杀的是咱们所有人,所以,现下,他们替你我挡着,你我才能走到这里,可咱们人数少,根本就没有胜算!” 柳若言一边躲过横刺里劈来的刀,一边道:“救杜鹃的人在城中休整一番过后,便会来了。只要再坚持坚持,咱们是有活路的。” 柳若言这话说得声音很大,便是故意让周围的护卫听到。 果然,柳若言这句话一出,身周的拼杀声更加激烈起来。 王大夫却摇了摇头:“王妃,若是他们赶不及呢?你先走!快!你的腹中……” 柳若言忽然伸手推了王大夫一把,一柄刀刺中方才王大夫站着的位置。 王大夫话未说完,却冒出来了一头冷汗。 柳若言沉声道:“我腹中的伤不打紧,你莫长他人志气,咱们一定能等到援兵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莫罕迪秋高声道:“柳若言!只要你站过来,我就饶了你的手下,只杀你一人!怎么样!” 柳若言回身望去,正看到莫罕迪秋一刀刺中一名护卫。 那名护卫当场身亡。 柳若言放眼望去,却发觉她身边的护卫已有半数都被擒下。 莫罕迪秋眼里带着讽刺:“方才你问我会不会为了文女官放过你们。那么现在我倒要讨教一番,不知王妃会不会为了你的手下而主动就擒呢?” 场中一时停了下来,剩下幸存的护卫都纷纷聚集在柳若言身边。 王大夫沉稳道:“方才莫罕迪秋还说奉了达达尔的命令要杀了所有人。现下却变了话语,分明是哄骗!” 莫罕迪秋冷笑道:“我阿罕会下这样的命令是他并不知道洛南王妃也跟你们在一起。而现下既然洛南王妃出现,用洛南王妃换你们所有人的命自然是可以。” “胡说八道!”王大夫叱道:“王妃,你别轻信她!” 柳若言静静望着莫罕迪秋,忽然出声问道:“你当真会放了我的护卫和王大夫?” 第683章 渐生疑窦,你究竟是谁 莫罕迪秋笃定道:“当然,毕竟你的命要更有价值一些。” 柳若言眼里忽然闪过坚定的光。 她正要迈步。 一旁的王大夫却是急了,他虽然来边关大营日短,但据他观察,达达尔却是个暴烈的性子。 莫罕迪秋毕竟只是他女儿,她能劝说得了达达尔? 而真的等达达尔起了杀心的时候,莫罕迪秋会保住柳若言? 未必吧? 王大夫心下着急,忽然脑中一闪而过什么想法。 他朝着莫罕迪秋望去,见莫罕迪秋正饶有趣味的看着柳若言,但同时,她眼里也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疑惑。 疑惑? 王大夫有了主意。 他伸手拦住了王大夫。 柳若言眼里带着疑问看向他。 王大夫随即堆出一张笑脸。 伸手将方才文女官的衣衫外袍拿了出来,顺手披在了柳若言肩上,嘴里关切道:“王妃,你要多多保重你的身子啊。” 柳若言低头一看,这可是文女官的衣服,王大夫这不是胡闹么!若是被莫罕迪秋认出来了,她去了边关大营就是必死的局面。 柳若言在这一瞬间就明了了王大夫的苦心。 这是想让莫罕迪秋当场认出她就是文女官,这样,便是莫罕迪秋都不敢保证一定会放过她。 如此一来,柳若言就没有了为他和这些护卫舍命的缘由! 柳若言不动声色,将外袍除了下来,冷声道:“一个死人的衣服,晦气。” 果然,柳若言此话一出,莫罕迪秋立马怒目相视。 她对文女官虽然没有多深感情,但毕竟也是曾经陪伴过她的人。 她当下便死死的盯着那件衣服,看神情颇想拿回来。 却是一点都没有朝着柳若言就是文女官这件事上想分毫。 王大夫只能对莫罕迪秋表示无语,可他又不好这么明目张胆的提醒莫罕迪秋。 王大夫索性豁出去脸面了,心想,莫罕迪秋不就是没有眼色吗? 那他硬要柳若言穿,她总能看出来吧。 更何况,柳若言现下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文女官惯常穿得衣服。 王大夫按住那件外袍硬是往柳若言身上披过去。 柳若言不管再怎么横眉怒目,王大夫都当做看不见。 “够了!柳若言,你把文女官的衣袍还回来!”莫罕迪秋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个人推推拉拉的感觉,就好像文女官是个什么物件一样。 没错,文女官确实是个物件,那也得是她本人才能享用的物件。 莫罕迪秋这般情形,仿佛下一瞬便要为文女官出头。 柳若言轻轻在王大夫手上拍了拍,低声道:“你们保护我这么长时间,我总要也为你们做一些什么。” 这一句话入耳,王大夫竟然心头有些酸热。 柳若言迈步朝着莫罕迪秋走去。 越走越近。 莫罕迪秋眼中的怒意这才缓缓消散了。 她正想吩咐,让人空出一匹马来,给柳若言一匹马。 目光自然的落到了柳若言的脚上。 整个人一顿。 柳若言行走间露出脚上的靴子,不正是文女官的吗? 文女官身上的衣衫大半都是她自己带来的。 多为王庭内的服制。 就连靴子也是同样如此。 文女官身上换下的每一套衣服,她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这双靴子,正是文女官的。 柳若言堂堂洛南王妃,总不至于去抢文女官的靴子穿吧。 这是怎么回事? 莫罕迪秋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有点乱。 她抬起头,极目望去。 就见王大夫身后的那二十名护卫。 这二十名护卫这些天来在边关大营里可谓是一道特殊的存在。 他们日日守在文女官帐外,就连歇息也是十人一组分两批在营帐外睡下。 现在却跟在王大夫和王妃的身后,文女官死了,靴子出现在洛南王妃的身上 ,他们面上的神情竟然毫无波动。 甚至还有一点焦急,他们对柳若言这般忠心?对文女官就一点情分都没有? 莫罕迪秋越想越觉得眼前一片迷雾。 她素来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直直望着柳若言便问了出来:“站住!你身上为何会穿着文女官的靴子?” 这句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王大夫则是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天啊,莫罕迪秋终于开窍了! 柳若言停下脚步,心中一凛,方才情况危急,她能想到将身上衣衫和头饰换掉已然不易。 这衣服下摆长,不走动时将脚下遮掩的很好。大步走起来便有一星半点的样子泄露出来。 是她疏忽了。 柳若言很是平静的望着莫罕迪秋。 而莫罕迪秋发现了一个疑点,接着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你身上这衣服分明是内穿的衣衫,怎么看起来也有点眼熟!你,你的发髻,怎么会如此不规不矩?你,你究竟是谁!” 莫罕迪秋越看越惊! 柳若言此时距离莫罕迪秋已然只有几步之遥。 王大夫紧张的喊道:“王妃,你快回来啊!” 这时,一直在王大夫身后,紧张看着局势变幻的几名护卫,忽然高声喊道:“兄弟们!反杀!” 话音刚落! 只见被莫罕迪秋擒住的那几个护卫登时挣脱了桎梏,出其不意的将自己身边士兵的刀抢了过来,纷纷反杀! 一切变故都是在轻咳之间! 局势立刻便转了过来。 王大夫飞步上前,就将柳若言往后拉! 莫罕迪秋回头发现身后的乱象,整个人气懵了! “柳若言!你方才跟我交谈是在分散我的注意!你,你好阴险!” 莫罕迪秋说着,翻身下马挥刀加入后面的战团。 柳若言回头看了一眼。 这样的局面,是她也没有想到的。 她身后的护卫低声道:“王妃,我们是训练过的暗卫,自然不会让王妃轻易涉险。” 柳若言点点头。 莫罕迪秋带着一股凶性加入乱战,顷刻间便扭转了战局。 柳若言高声道:“撤退!” 莫罕迪秋杀出了性子,根本就不给机会。 一番恶战过后,不过断断几息。 被擒住的护卫又是死了过半。 等所有护卫逃到柳若言身边,人已经剩下了八人。 柳若言心下痛惜。 是不是,她再想得周全一些,这些人就不会死? 第684章 柳若言就是文女官! 莫罕迪秋杀红了眼。 她带了这些兄弟出来,也是没有想过会折损这一兵一卒。 现下竟然被柳若言反杀了这么多! 莫罕迪秋狠狠瞪向柳若言! 而柳若言同时太投诉朝她冷冷看过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对,仿佛瞬间便是一片刀山火海! 莫罕迪秋人数多,即使损失了十几个人,她身后的人数依旧是柳若言这方的数倍。 可是即使是这样,莫罕迪秋也收起了轻忽的心思。 毕竟,人被逼到极处玉石俱焚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正在这时,忽然从莫罕迪秋的身后又传来大批的马蹄声。 柳若言心中一动,莫非是救杜鹃的那批人。 莫罕迪秋也是满脸期待,难道是达达尔见她久久不归,派人来援手? 谁知,她放眼望去,一马当先的就是看到打头的马上坐着一名女子。 而那名女子,她还很眼熟,正是杜鹃。 杜鹃身后的马匹上坐着的都是一群百姓打扮或是紧身衣打扮的人。 莫罕迪秋心中莫名一沉:“这帮人,果然是早有预谋!” 显然,达达尔派出去的人定然是没有追踪到这批人的下落。 而这帮人在杜鹃的身后急速奔过来。 莫罕迪秋下意识的便退到了路边。 她一退,身后的士兵也跟着避开了。 杜鹃跟身后的士兵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越过莫罕迪秋的人来到了柳若言面前! 路过莫罕迪秋的时候,竟是连一眼也未看过去。 莫罕迪秋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的生出一股郁气。 柳若言见到杜鹃,自是大喜过望。 待杜鹃下马过来,瞧见她身上处处的伤痕,又是一阵自责。 杜鹃还以为柳若言就是达达尔救下的那名女子,此刻见到柳若言并未有分毫的怀疑。 柳若言这边,两方人马汇合至一处。 顷刻间,莫罕迪秋在人数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莫罕迪秋暗自懊恼,自己为何不多带一些兵出来! 哪怕被旁人嗤笑! 莫罕迪秋蕴含着怒气看着他们这一副欢聚的模样,忽然出声问道:“柳若言,你告诉我,你跟文女官究竟是何关系?” 柳若言看向她,淡淡道:“你说呢?其实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吧。” 莫罕迪秋眼里闪过震惊,可仍是觉得匪夷所思,她迟疑着问:“你,你就是文女官?” 柳若言没有说话,但眼里的微微歉意却是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莫罕迪秋一阵后背心发凉! 她居然跟柳若言曾经这么亲密,还向柳若言寻求帮助? “你,你脸上是用了伪饰?你的声音也是变了的。就连王庭那边,也是被你做过手脚的!是,是王上,不!是洛南王!他居然替你办下了这般的大事!” 莫罕迪秋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但她却是将整件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她现下觉得柳若言十分的可怕,居然潜伏在她身边,柳若言想干什么? 若是没有杜鹃这件事,是不是,柳若言会一直潜伏下去。 直到她完完全全的信任柳若言! 直到阿罕也被柳若言蒙蔽! 莫罕迪秋细思极恐! 越是清晰便越是愤怒,这一段时日,柳若言就这样躲在暗处,大概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她跟阿罕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莫罕迪秋越想越愤怒,她面上神情都有些扭曲。 “柳若言!,你今天能逃出我和阿罕的手掌心,算你有本事!不过,你别忘了!还有馨雨在我和阿罕手中!她刺了你一下,令你假死逃脱。只怕这也是你们串通好的伎俩!你且等着,我回去就将馨雨大卸八块!” 莫罕迪秋愤然回转!她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回转,看样子就要这样放弃立刻回转大营! 柳若言心下一沉,馨雨刺她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若是馨雨因此而被害死,还是她的过错。 柳若言猛然扬高声音喝道:“来人!快马加鞭回长安营,传王爷的令,立刻出兵解救馨雨!” 柳若言话音一落,王大夫便是一默,他没想到柳若言会这般说! 柳若言说这话是为了给莫罕迪秋听。 当下她轻轻一拍身边的护卫。 那护卫也是机灵,立刻高声道:“王妃!属下愿往!” 说完,便抢过一匹马,快速的前行而去! 莫罕迪秋回过身来,简直要疯了,这柳若言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都要跟她对着干? 她被她蒙骗这么长时日,今日不过是提出要杀一个小小的下人,柳若言连这点面子都不肯让? “柳若言,你,你!”莫罕迪秋愤恨至极! 她几乎就要失去理智,立刻下令跟对方搏斗在一起。 然而,她残存的理智,终究是让她冷静下来。 柳若言是文女官,这件事王庭内王上必然也是插了一手。 这个消息必须立刻带回给达达尔,好让达达尔快速做出判断! 再者,柳若言这方刚刚加入了新的人手,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她犯不着跟柳若言在这里决一死战! 莫罕迪秋冷声道:“就为了一个馨雨,你就要这般大动干戈。且不说,这么做值不值得,我只问你,就凭你一个人能号令长安营的士兵?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我边关大营出去的。战场上相见,只要阿罕一声令下!只怕那些人都会掉转过来对付你们!” 柳若言毫不为所动,淡声道:“迪秋少主,你怕是忘了,就连你父亲手中的士兵皆是王庭的。若是达达尔敢越过王上,这,怕就是拥兵自重。你觉得,王上会不管不顾吗?再者,若真是这些士兵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忽然掉转方向杀向我。这样的行为,会被天下所容吗?除非,你跟达达尔已经决意,要反。” 柳若言的话不重,却句句都在将莫罕迪秋往造反的路上引。 莫罕迪秋心中憋屈,对于王庭局势她看得没有达达尔深。 柳若言这么一说,登时就将她唬住了。 莫罕迪秋不甘心道:“这馨雨,我是绝不会放的!” 柳若言冷声上前一步,气势逼人,“你必须放!” 莫罕迪秋气得一阵脸红,就是达达尔还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第685章 想告诉柳若言她怀孕了怎么这么 莫罕迪秋,气恨的看了柳若言一眼,径直掉转马头,快速的往回走。 她身后的北狄士兵亦是同样回转。 她就不信了,柳若言敢跟着她回去? 果然柳若言眼中迟疑了。 她现下身后的人不过七八十,最好的办法便是她等待季礼常的援兵过来一同前往。 王大夫再次上前,想告诉柳若言,她怀了身孕这件事。 还没开口,就见柳若言十分坚决的一挥手,转过身来,看向所有的人。 “我欲出发,前往边关大营,这一路上需要你们招摇一些,前去将馨雨救出来,不知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王大夫的话又被噎了回去,他赶紧劝阻:“王妃啊!你的身份既然泄露了,你这会回去不是羊入虎口么!您三思啊!” 柳若言不赞同道:“王大夫,话您只说对了一半。不错,我现下身份败露,自然是会让达达尔愤怒不已。但我现下已经是洛南王妃的身份。且咱们一路招摇过去。闹得城外人尽皆知。这点消息相信很快就能传回内河城里,他若是对我出手,一定不敢这般光明正大的动手。难道他当真想掳了我,正大光明的反?” 王大夫仔细一琢磨似乎也有道理……但是。 还是很让人不放心啊! 王大夫开口:“王妃你腹上的伤,还有你腹中……” 柳若言摇摇头打断王大夫:“这点伤真的不碍事。不过,确实,我腹中的内息有些不稳。等这件事了了,我回到长安营里,定然会好好调息一番。” 王大夫“……” 我就不该说话。 柳若言将目光投向身后这些护卫,这些人才是关键。 尤其是他们已经见到了这地上的兄弟们的尸身。 这些护卫都是在季礼常那里培养出来的,对左长乐是绝对的忠心。 此刻低头见到地上兄弟们的尸身,也不禁默然。 良久,柳若言开口道:“去,还是不去?” 柳若言没有逼他们,因为这一去是在冒险,她愿意,旁人未必愿意。 尤其是这一次在达达尔手上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了。 还都是因为馨雨的缘故。 这些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默默地朝着柳若言跪了下来。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柳若言不觉眼眶有些湿润。 一行人再次上路。 柳若言坐上在城中买下的马匹,跟杜鹃王大夫并行在前。 身后的护卫分成三批,一批留下来将死伤的兄弟一把火烧了。 另一批已经急行至内河城,高调的宣扬洛南王妃还活着并且出现在边关大营要人的事。 最后一批人便跟在柳若言身后默默保护。 杜鹃坐在马匹上,她身上的伤并不重,在城内已经包扎过了。 她默默地看着柳若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而柳若言面上越发的显得沉稳。 王大夫一路上都用一种老母鸡护犊子的心态和眼神死死的盯着柳若言的一举一动。 而这一路上,因为柳若言有心事,却并未察觉。 这般赶至边关大营前,正好跟分头行事的护卫们汇合。 默算时间,莫罕迪秋已然回到大营一刻钟。 这一刻钟内足以发生很多事了。 人已经来到了边关大营前,直面这危险,王大夫便不好再抱怨什么了。 馨雨虽然确实有过,但她毕竟是洛南王的人,要杀要剐也该左长乐回来亲自动手。 柳若言放眼望去,只觉得大营内一片正常的景象。 这一刻钟,达达尔该不敢杀了馨雨吧? 柳若言沉稳的吩咐:“上前,以我的名义,拜访达达尔将军。” 这句话是说给身后的护卫听得。 但杜鹃却上前一步,抢先下了马。 “王妃,让奴婢去。馨雨姑娘毕竟对我是好的。虽然死了那些人,但我想,她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 柳若言点点头,却是没想到,杜鹃竟然会跟馨雨产生情谊。 杜鹃上前高声呼喝一番。只是她毕竟受了伤,力气不足,喊了一阵之后,便由其他护卫上前代替。 柳若言出现在边关大营的第一时间,便有人通报了达达尔。 彼时大帐中,达达尔已然听莫罕迪秋说完了来龙去脉和其中的关键处。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达达尔的沉默令莫罕迪秋也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她被柳若言骗过了。 可阿罕也被骗过了。 她的脸面不算什么,可达达尔的脸面却是必须要的。 就在莫罕迪秋不知怎么开口的时候,却听见底下的士兵来禀报。 只说是柳若言已经带着人马来到了边关大营前面,明晃晃的说是要拜见。 莫罕迪秋没想到柳若言真的来了。 “柳若言!她这贱人!这分明就是在示威!仗着自己的王妃身份来逼迫阿罕!”莫罕迪秋气得口不择言。 达达尔挥手推了前来通禀的士兵,冷冷道:“她是来要回馨雨的?将整个边关大营玩弄在手掌之中,她还想将她的人全身而退?” 莫罕迪秋眼前一亮,眼里闪过狠色。 “不错!馨雨不能放!放了,不就让人觉得咱们怕了她吗?” 达达尔却冷冷开口,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更加低沉:“不,给她。” 把馨雨还给柳若言? 她没有听错吧?莫罕迪秋有点不敢置信。 达达尔眼里闪过诡异的光芒:“孩子,你说,馨雨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俘虏,有时候在男人多的地方,碰上这么一个可人的尤物。有哪个男子不动心呢?她若是因此受到什么蛊惑,又能怪谁?” 莫罕迪秋瞬间就明白了阿罕的意思 ,登时红了脸。不过她心里也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只见达达尔的目光犀利的在她身上一转,语调里透着漠然:“此事,派参将去。” 参将? 莫罕迪秋心中一凉。 达达尔这是要断了参将的心思! “其实,他本是我看好的人。只可惜他对你太过迷恋。这不是什么好事,女儿。” 达达尔淡淡道。 莫罕迪秋心里明白,她并不敢对达达尔这个决定有什么意见。 只是,为何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爽? 第686章 若是馨雨不想走了呢 达达尔一边派人将参将跟馨雨关在同一处,一边派人去回柳若言。 莫罕迪秋拿过桌上的茶杯不自觉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达达尔在思索着什么,忽然问道:“明日,你再回一趟王都。你亲自去跟那些老家伙谈。问问他们如果要反,究竟谁先动手。” 莫罕迪秋心中一默,点点头,她在这一刻是终于明白了。 她跟左长乐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而这一刻,她脑海里想得竟是参将,他将要跟馨雨发生的事。 也许,阿罕并不是为了断掉参将的念头,而是……她的! 莫罕迪秋深吸一口气:“阿罕,我现下就去!” 达达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自己这个女儿有什么样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让她去吧。 大营外的柳若言等来了达达尔派来的士兵回话。 对方的说得十分客气,只说将军现下不在营中,有什么事,还请王妃等一等或者若是等不了了可以改日再来。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说谎了。 柳若言不禁佩服达达尔的沉稳,在知道了她就是文女官之后,竟然还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跟她虚与委蛇。 达达尔没有撕破脸,倒让她不好动作。 不过…… 达达尔没有当面撕破脸也正是说明了她这个洛南王妃的身份还是有用的。 这时,杜鹃走过来,望着马匹上的柳若言低声道:“他们,会不会是在拖延时间。” 柳若言点点头。 她想到了,说不定正是要趁着这点时间对馨雨不利。 柳若言翻身下马。 正在这时,之间距离边关大营不远的大路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来了一些百姓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看。 王大夫率先发现,便指着柳若言要她回头看。 柳若言一见,心下立刻松了一口气。 已经有好事的百姓来围观了,这就好。 这样,即便达达尔他有任何举动,都有百姓看着。 柳若言迈步朝着边关大营走进去。 其实很多人都未真正的见过柳若言。 柳若言在边关大营里并非是人人都认识的人。 至少那些底层的士兵便未必熟悉。 柳若言现下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待她走到大营入口时,便被拦了下来。 这其实也是达达尔暗中交代的。 柳若言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下来。 她先前的设想均是达达尔会震怒会直接撕破脸,然后她再接着王上的威严来想办法救出馨雨。 她全然没想到达达尔会这般狡诈。 大营入口的守卫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柳若言淡淡道:“我是洛南王妃。” 这守卫嗤笑:“洛南王妃伤重不治,正躺在我们将军的帐中,命悬一线。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冒充洛南王妃!” 话音刚落,柳若言身后的一名护卫就立刻上前,甩了那守卫一耳光。 “放肆!你眼睛瞎了吗?敢对王妃不敬!” 这守卫捂着脸,眼里也是冒火。呼啦啦一下子,他身后就站了很多虎视眈眈的北狄士兵。 齐刷刷亮出兵器对准了柳若言。 柳若言知晓,此番她根本没有胜算。 她算漏了一点,就是达达尔的无耻。 既然这样那便只能硬闯了! 就在柳若言眼神一变,立刻就要下令的时候。 却没想到,莫罕迪秋整装待发从里面走了过来。 她一走过来,那些北狄士兵纷纷自觉的主动放下了兵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莫罕迪秋眼里满是讽刺,方才的一幕全都在她眼中。 她神情倨傲讥讽道:“怎么?方才跟我说话不是很威风么?怎么现下竟然没有人认识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这滋味十分的难受啊?哈哈哈!” 柳若言眉头一拧,只觉得莫罕迪秋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日的相处,可以说,莫罕迪秋未必了解她,可她却十分了解莫罕迪秋。 莫罕迪秋远没有看起来的这般强硬。 看着柳若言不说话,莫罕迪秋走上前佯装训斥一般对那守卫说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人家可是洛南王的爱妃,你竟然不认识!你说说,想怎么死啊!” 莫罕迪秋这一番话,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那守卫何曾见过这种阵仗,立刻吓得跪了。 柳若言盯着莫罕迪秋淡淡道:“当然是杀了好。少主快动手吧!” 莫罕迪秋一听这话,心里的气又不顺了。 她说这话只是为了讽刺柳若言,柳若言还敢附和?还敢让她动手杀自己的人? 莫罕迪秋一挥手:“你站起来,恕你无罪。” 那守卫整个人都懵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怎么忽然就要死了,忽然又不用死了。 莫罕迪秋眼里原本闪着愤恨的光,这一点心恨,她亦是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的眼神忽然变了。 变成了挑衅和得意,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 “王妃,你来拜访我阿罕,不就是想求阿罕绕了馨雨那小浪蹄子的吗?可是呢?如果馨雨她,走不了呢?如果馨雨不想走了呢?哈哈哈哈!” 说着,莫罕迪秋眼里闪动着疯狂大步踏出大营,身后跟着几名一看便是好手的普通装束的人手。 馨雨要去哪里? 柳若言暂时按压下心中的疑惑。 注意力被莫罕迪秋方才说得,馨雨若是不想走了呢所吸引。 馨雨怎么会不想走? 柳若言横眉冷对! “让开!” 随后,柳若言身后的护卫均上前替柳若言开路。 围聚在大营门口的士兵都听到了方才莫罕迪秋跟柳若言的对话,自是不敢再阻拦。 而那些在不远处的百姓也是看到了一出好戏。 柳若言快步走进径直往达达尔的大帐中走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忽然,她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护卫也停了下来。 因为,她听到了一丝十分不和谐的女人的轻吟声。 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似是欢愉又是愤怒的骂声! “你这小浪蹄子!不要脸!你怎么能跟我心中的女子相比!我恨你!我恨你!啊!” 接下来的声音越发的令人脸红心跳。 王大夫急忙捂住了杜鹃的耳朵。 杜鹃面上已然嫣红一片,可是紧接着她面上便惨无血色。 杜鹃颤抖着看向柳若言,却发现柳若言整个人也好像陷入了一种战栗。 第687章 都以为柳若言没有这个胆子 那女子的声音分明就是馨雨。 柳若言的目光落在声音散发出来的营帐上,却是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大帐中走出来一个士兵,走过来,眼神中似乎带着轻蔑和挑衅。 而这种轻蔑和挑衅根本不像是他一个小小的士兵能有的。 分明便是达达尔的态度如此,才令他身边的人也这般轻视柳若言。 这士兵回禀道:“将军说了,他此刻公务繁忙,就不多留王妃了。想必王妃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女子,将军说了,只要这女子愿意走,他绝无二话,也算是给王妃您一个面子。” 柳若言心下发凉,忍不住怒斥道:“怎么!你家将军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自己也知道没有脸面见我了吗?” 这士兵一噎,登时要为自家主子反驳。 “王妃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大营里都是铁铮铮的新鲜汉子。您这手下一时忍耐不住与人苟合,又岂能怪我们!” 柳若言冷如刀剑的目光刺在这士兵的脸面上。 他自己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般说有些无耻,便闭上了嘴。 柳若言恨声道:“你去告诉你家将军,既然事情发生了,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这件事传出去,日后,还有谁愿意跟着本妃!” 在这一刻,柳若言是当真将自己当成了洛南王妃。 在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了王妃这两个字有多重。 她也意识到,无论前世因如何,今生果,仍旧在继续着。 她无法逃避的是她新的身份和真实生活对周围人的影响。 柳若言话音刚落,这士兵就搬出了套话。 “王妃请放心,将军必然会严惩这个恬不知耻的奴才!” 柳若言已经下定了决心,她面上却是十分平静,冷声道:“本妃有这个能力亲自惩处。你且去禀报。” 这士兵嘟嘟囔囔着不情不愿的去了。 而柳若言双腿发沉,站在那营帐前,简直就如同站成了一根木桩。 柳若言身后的护卫和杜鹃都纷纷别开了头。 王大夫虽然跟柳若言认识日久,但也越发的捉摸不透柳若言的心思。 柳若言说要自己动手惩处。 这不是在打人家的脸么。 在北狄,尤其是军营里的汉子,有时无战事,去勾栏之中逛一逛,跟姑娘胡混的大有人在。 此事,达达尔从不禁止。 王大夫并不认为,达达尔会给柳若言这个面子,自己动手去惩处自己的士兵手下。 而现下他们的人连一百都不够。 柳若言却说出要自行动手替馨雨出气的话。 王大夫着实有些担心。 这达达尔一贯无耻,别又在这件事上给柳若言下套子。 那营帐里传来的异样声音渐渐小了。 柳若言死死的盯着那营帐的入口。 片刻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的衣服穿得还不甚齐整,边走边在打理。 尤其是他一张脸上,神情极为复杂。 又似乎有欢愉过后的满足与放松,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心事重重。 这让这个刚刚睡了馨雨的人,显得十分凉薄。 似乎,他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睡了一个姑娘,毁了旁人的清白,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 柳若言一句话也未讲,反手缓缓拔出了身后护卫的刀。 刀身与刀鞘摩擦传出的声音,令参将警醒,他抬起头带着惊讶朝柳若言望去。 柳若言面色沉肃,浑身的气势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 这是浓浓的杀意! 参将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周围的同袍。 有一个胆子大的士兵跑过来在参将耳边附耳道:“洛南王妃要带走馨雨,正好撞见你对她……” 参将听完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人毕竟还活着。 再者,他也是奉了达达尔的命令。 参将原本还有些心虚的模样,立时便理直气壮起来。 他正要上前说什么。 谁料柳若言一刀就斜刺里横了过来! 参将根本就没想到柳若言会突然出手,在柳若言出手的时候,也是存了轻视的心思。 等他反应过来时,柳若言已经将刀架在了参将的脖子上。 寒刃在侧,参将清晰的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 柳若言一边将文女官的外袍抛过去,一边冷声道:“杜鹃,将馨雨,带出来。” 杜鹃接过外袍,快步朝着营帐里走去。 而这时,参将似乎终于认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洛南王妃是当真想杀了他? “王妃,这件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我,我爱慕的人是迪秋少主!这是整个大营人尽皆知的事。” 柳若言冷冷看着他,眼里丝毫的波动也没有。 就在这时,先前去禀报达达尔的那士兵回来了。 那士兵眼里重新带上了傲慢和审视。 “王妃,将军回话了。将军说,只要王妃不怕手上沾上血染了绣花的绷子,尽可以动手。” 这士兵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的轻谩。 可想而知,说出这话的达达尔本人想必更加的轻谩无礼。 大约谁都不相信柳若言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会举刀杀人吧。 柳若言对士兵所说的话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将一双目光落在面前参将脖颈间。 参将本有些忐忑,他确实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士兵所说的话,他听懂了。这是达达尔在讽刺洛南王妃不敢杀人呢。 女人拿刀,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参将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他很快便收住了。 这一点神情的变化,一丝都没有逃过柳若言的眼睛。 柳若言在这一刻,心若磐石般坚硬。 她手上猛然加重了力道! 参将的思绪原本已经有些飘了。 他正在盘算着,这件事到底该不该让莫罕迪秋知道。 他心里不管上了多少的女人,只有莫罕迪秋是他最想得到的。 等莫罕迪秋回来之后,他一定要…… 思绪就在这个时候断了。 因为参将感到了一阵空虚,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快速的逃离。 他惊恐的摸向了自己的喉咙,却发现,正是那里一片粘稠的液体在不断的涌出来! 第688章 杀人正名,馨雨的恨 柳若言抽回了手中的刀,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她将剑尖朝下抵住地面,才尽力的克制住了这样的颤抖。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人看出她的波动。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 第一次以洛南王妃的身份宣判并且亲自动手杀了一个人。 杀得这般光明正大。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何各自坐拥权利的人都想暗中培养杀手。 因为在暗中杀人不必遭受太多人审判的目光,不必在明面上给自己做下许多的铺垫。 她终究跟达达尔这样的人是不一样的。 柳若言到底稳定下了心神,松开手,让那刀径直掉落。 而后,她淡淡的转身看向方才对着她回话的士兵:“回去禀报你们将军,本妃,处理完了。” 这士兵满是不可思议,一直都未能合拢上自己惊讶的嘴。 而围观的士兵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复杂。 一方面参将方才做了什么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这样的行为,纵然他们觉得没有什么过分的。 可却当面被洛南王妃撞见,这就很尴尬了。 另一方面,纵使洛南王妃杀了参将,他们却也是无法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气。 洛南王妃杀人的理由都十分的正当。 这士兵连连后退两步,立刻转身去禀报达达尔了。 柳若言的目光没有落在那士兵身上半分,而是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营帐出口。 终于,营帐帘,被掀开。 杜鹃怀里依偎着将头埋在她胸前的馨雨。 柳若言忽然使了个手势,跟在她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将馨雨杜鹃团团围住。 杜鹃一怔,随即明白了用意,她低声在馨雨耳边道:“你抬起头看看,王妃已经命人将你挡住。没有人敢看你。” 杜鹃又耐心说了几句,但馨雨仍旧死死的抱着她,不肯抬头。 馨雨身上原本的衣衫已经被扯破,杜鹃带去的外袍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心中极为不忍,她大约也能看出来馨雨对左长乐的心思。 杜鹃将自己换做是她,若是遭遇了这样的事,被柳沐深知晓…… 杜鹃心头一颤,忽然脑中闪过极为清晰的一个念头。 不,若是她遭遇了这般的事,她根本不会寻死。 她会远远离开,平静的过完此生。 柳若言见杜鹃馨雨等已经走了过来,一语不发,转身走在前面往大营入口走出。 她浑身上下满是凝肃之气,将她整个人衬得威严无比。 每一个看到柳若言的士兵,都不敢再将她当做以前的那般模样。 洛南王妃,也是个狠人,果然无愧于王妃的称号。 就在柳若言等就快踏出入口之时。 达达尔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他从背后瞧去,也是意外于柳若言如此的干脆利落。 “洛南王妃。你跟小女之间的这笔帐,来日方长。” 达达尔扫了地上参将的尸体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柳若言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坚定地迈步走出去。 达达尔微微眯着眼,看着柳若言等走出边关大营。 随即冷声吩咐道:“着人快马加鞭,将参将已死的消息传给少主。” 达达尔折返回身。 面上方才的沉稳淡然缓缓沉了下来。 他眼里闪过怒气。 不过却在看到床榻上的‘柳若言’时,眼里终究慢慢平静了下来。 文女官就是柳若言的事实虽然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几乎令他原有的谋划要推翻重来。 但此次也并非全无收获。 这个跟柳若言相像的女子就是他手上最大的赢面。 而想起莫罕迪秋,达达尔不禁叹了口气,下了一个决定。 将她远远调开。 柳若言一行出了大营,便立刻上马快速往长安营奔。 好容易离开了边关大营的范畴。 路过一片树林时,馨雨忽然大叫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 杜鹃跟她共骑,措手不及之下,被她整个人都带下马。 两人的位置在队伍中间。 这一下跌马。 登时将周围的士兵都吓到了。 勒马缰的勒马缰,呼喊的呼喊。 身后一片乱象。 柳若言面沉如水,立刻翻身下马。 却不想一眼就看到了,抱着一条腿在地上隐忍的杜鹃。 柳若言看得仔细,杜鹃面上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的腿定然是坏了! 柳若言急忙上前扶住杜鹃。 杜鹃眼里既有感激,又有替柳若言的担忧。 “小姐……我,我的腿,没什么,你,你先去看看,馨雨。”杜鹃勉强说出这样一句话。 随后,王大夫赶来,立刻替杜鹃救治起来。 柳若言抬起头,四下找寻着馨雨的身影,却冷不防一眼撞进一双泛着仇恨的眸子里。 那眼睛,是馨雨的。 馨雨看她看过来,立刻垂下头,情绪激动的喊着,“让我死!” 柳若言这才注意到,馨雨从马上跳下来,滚落一旁,身上的衣衫越发不整,她跌坐在地上,方才那一下并没有让她死成。 而她如今的模样,又让这些护卫顾忌着男女大防不敢上前。 柳若言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替她理好衣衫。 馨雨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的泪,“王妃,我,我没有脸再活下去了!你不要管我,你去照顾杜娟,就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好了!” 柳若言看得分明,馨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不止有怨,还有恨。 只是很快就被馨雨自己流出的眼泪遮掩过去了。 看来方才,她果然没有看错,馨雨对她有恨。 柳若言心下一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刚才她跳下去将杜鹃也一同撞倒……是故意的? 柳若言不由得语气里就淡了几分,“说什么傻话?你要死在这里?那死在达达尔大营中的那些兄弟们该找谁去讨回公道?你别忘了,你还没有在他们坟前上过香呢。” 馨雨啜泣着:“我没脸活了……我不去死还能怎么……嗯?” 不对啊,方才柳若言在说什么?她说她还没给那些死在达达尔大营的弟兄们上过香?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在讽刺她不配寻死? 凭什么!是谁害得她被人毁了清白的! 馨雨眼里闪过怒火,若是柳若言能来的早一点…… 第689章 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柳若言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眼里不禁闪过讽刺的笑。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赶得及时了,但却没想到还是让馨雨受到伤害。 而她才刚刚跟馨雨缓和了几分的关系又再度陷入尴尬。 馨雨心里对她的怨恨,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吧。 “我扶你起来。”柳若言开口。 馨雨只觉得柳若言在惺惺作态,是柳若言,定下的计策,是柳若言留下她跟达达尔周旋,而自己却全身而退! 如果今天留下的是柳若言,那么被侮辱的人就是柳若言! 根本就不会是她! 馨雨心中满是委屈的疯狂念头。 她下意识便很抗拒柳若言的靠近,一巴掌打掉了柳若言的手。 柳若言缓缓站了起来。 她们二人站得离众人远,两人这一番小动作并未被护卫和杜鹃王大夫察觉。 馨雨自己将衣服拢好,而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她眼里的恨意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来。 “柳若言,是我错信了你!”馨雨低低的说着,“我日后不会再这么傻了!” 说着,馨雨避开柳若言的搀扶,一瘸一拐的朝着王大夫走去。 柳若言心下一沉,紧紧盯着馨雨的动作。 却见馨雨走到王大夫身边。 杜鹃的左腿被摔断了,王大夫正在替她正骨。 馨雨忍着羞涩难堪,轻声道:“王大夫,请你给我一些……止疼的药。” 杜鹃眼里闪过讶异。 却见王大夫头也不回指了指自己的手边的医药箱。 “快,打开,白色的瓶子,取出两粒。” 馨雨依言打开箱子取出白色药瓶。 馨雨是识货的,她将药丸倒出来闻了闻便知这大约就是百消丹了。 她欣喜得正要服下。 王大夫紧接着吩咐道:“都喂给杜鹃。” 馨雨一怔,正对上杜鹃痛得只有渴望之色的眼睛,默默地,一语不发将药喂进杜鹃嘴里。 杜鹃自是将馨雨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她气若游丝的轻声道:“谢谢。” 馨雨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她打开瓶子正打算再倒一颗,却发现,没有了。 馨雨登时气急。 她恨恨看了王大夫一眼,转身便朝着先前的那匹马走过去。 每走一步,双腿之间便如同被刀割一般。 而每一次的疼痛难忍都在提醒着她,她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屈辱的占有了! 而她明明可以反抗,却受制于人反抗不了。 馨雨走到马前,双腿仍然在打着哆嗦,可她心里要强,此刻不愿意让人看出她的尴尬。 抬起一条腿登上马镫,可腿上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一着急,眼泪便涌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柳若言的声音轻轻传来:“我扶你上马。” 此刻,身边都是护卫,馨雨并不敢太过放肆,她冷冷看了柳若言一眼,狠狠用力借着柳若言的手上了马。 柳若言的手腕被她这一下带上了内劲的一抓攥得通红。 柳若言神情淡淡的,仿佛不甚在意。 这副模样更让馨雨气恨。 柳若言轻轻拍了拍马头,声音放的比方才更轻,她一双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睛紧紧盯住了馨雨:“你若是觉得这一切都怪我,就冲着我来。这次是杜鹃,下次你还想牵连谁?” 馨雨心下一颤,没想到,柳若言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没错!方才就是她有意拉着杜鹃一起寻死。 而杜鹃断了一条腿,已经算她手下留情了。 否则,她只要使一点巧劲,杜鹃便死得连渣都不会剩下。 馨雨咬着牙,带着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柳若言面上却很是平静。 她眼里仿佛知晓了一切,却没说出来。 馨雨最讨厌柳若言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淡定模样。 她恨声道:“我的主子永远都是王爷!柳若言!你不配!若今日是我跟王爷被俘,他断断不会让我受这样的委屈。柳若言,分明就是你好算计,想要将我当成弃子!” 柳若言眉头一皱,反驳道:“我若是想将你当成弃子,我就不会折返来救你。” 馨雨呵呵冷笑两声:“那是因为,有百姓在大营外围观。你为了自己的名声。若非如此,你不会来得这么晚……你,明知道达达尔这个人没有人性,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脱困之后,却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还将你的身份泄露给莫罕迪秋。枉我这么相信你,还替你圆谎。原来你早就将我丢弃了!你分明还是嫉恨我曾经跟王爷那般亲密!” 馨雨口口声声将她跟左长乐如何如何亲密挂在嘴边。 柳若言不觉有些怒意,若是她当真有这般说的跟左长乐亲密,她岂能不知道。 馨雨三番四次这般说着,却分明是一点都不顾及左长乐的名声。 柳若言没有再多跟馨雨解释,转身便走过去看杜鹃。 杜鹃那边终于将骨头接好了。 王大夫擦了擦汗,看向馨雨:“馨雨姑娘,杜鹃骨头断了,我替她接骨花了好些时间。你身上如何?” 馨雨想起方才自己受到的冷遇。分明是自己受到的委屈最大,可是一摔下马,王大夫最先跑过去看得是杜鹃。 “我没事!只是一些擦伤!你多看看杜鹃吧,若是她日后瘸了腿只怕就没人肯要她了。”馨雨冷冷道。 王大夫觉得这话刺耳,不过皱皱眉,想到馨雨大约是心情不好,便作罢。 柳若言扶着杜鹃上了自己的马,两人共骑,将馨雨单独丢在一匹马上。 馨雨又是暗暗将这一茬记在心上。 杜鹃坐在柳若言身前,柳若言一声令下,众人又快速的往长安营赶。 杜鹃忽然轻声道:“小姐,是馨雨将我拉下去的。她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 柳若言点点头,沉稳道:“我知道。否则不会她跟你同时跌下马,她不过身上的小擦伤,而你,却摔断了腿。” 杜鹃有些疑惑:“我并未得罪她。” 柳若言却猜到了几分,低声道:“只怕她将你跟我都记恨上了。你忘了么,是你担心我的安危定要她带你来边关大营的。不过……却是她算计你和我在先。你无需愧疚,若是她有怨恨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第690章 长安营的异常,暴起杀人 柳若言的目光落在了杜鹃的断腿之上,皱了皱眉:“还疼么?” 恍惚间,杜鹃的眼泪却下来了。 柳若言急忙问她怎么了? 杜鹃却哽咽着说:“没什么,小姐,我只是,想起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柳若言知道她说的人是柳沐深。 她刚想安慰几句,却没想到杜鹃已经快速的收敛好了情绪:“不,小姐,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便是他知晓了又能如何。” 柳若言瞧她那副样子,不禁苦笑:“我的好杜鹃哪,你这般样子叫人如何安慰?” 杜鹃一怔,不由得笑起来,仿佛腿上的伤痛也减轻了许多。 杜鹃这次跟她再度重逢之后,只在两个人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喊出小姐这个称呼。 而柳若言也默认了杜鹃的叫法。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长安营。 长安营,入口处是一队士兵把守着。 柳若言远远看见,便挥手停了下来。 她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方才危急时刻,她派了一个人回来报信。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见人折返。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现下,留守大营的是小高和季礼常,这两人难道都不在么? 柳若言看着这座由她取名命名的大营,却觉得有几分陌生。 柳若言虽然在这里迟疑,但大营外巡逻的士兵却很快就发现了众人。 “王妃!王妃回营了!”那队士兵一见到柳若言不仅准确无误的认出了她,还立刻回转去大营里。 柳若言的迟疑全部被馨雨看在眼里,馨雨冷笑一声,骑马走过柳若言和杜鹃,低声道:“这是王爷的长安营,王妃难道还不敢走进去么?” 说着,馨雨率先便朝着门口处的士兵走去。 对于,馨雨能这么快便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还能恢复往日对她的冷嘲热讽,柳若言只能说这个女人不一般。 不过,馨雨既然走了过去,她也就没必要迟疑了。 毕竟,她是洛南王妃,难道还当真不如馨雨有底气吗。 柳若言下马,待有士兵过来牵好马,便走了进去。 她身后的护卫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休憩。 馨雨毕竟身份为护卫,等柳若言走过她身边,才跟上。 只是跟上之时,面上不禁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柳若言询问身边士兵:“这一段时日,大营里的是否一切尚好?本妃半个时辰前曾派人来求救,那人现下在何处?季礼常季大人又在何处?” 这士兵眼神一慌,随即回答道:“王妃,你还是去大帐中看看便知晓了。季大人在大帐中。” 柳若言在心中做好了一切准备,随之走入大帐。 在大帐前,柳若言顿住脚步:“王大夫,你且再看看杜鹃和馨雨的伤势。我一个人进去看看义父。” 王大夫应了正要离去,却不想馨雨却忽然阴沉着脸道:“王妃,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柳若言淡淡瞟了她一眼,“你想跟着便跟着吧。” 杜鹃见状生怕馨雨对柳若言不利,也想跟着,被王大夫尽职尽责的拉走了。 大帐前,剩下了馨雨和柳若言,馨雨不急着进去反而冷笑。 柳若言十分笃定的看着她道:“看来你一定是在达达尔的大营里知道了些什么。” 柳若言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觉得馨雨的反应很奇怪。 她遭受了这样的事,竟然心境能这么快便恢复过来,还能冷下心肠去暗害杜鹃。 杜鹃跟她无冤无仇,唯一被馨雨当成假想敌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这一下只怕还是馨雨冲着她来的。 馨雨什么也没说,反手替她掀开了帘子。 营帘掀开,季礼常正躺在床榻上。 柳若言一惊,快速走了进去。 “义父!你这是怎么了?” 季礼常却双眼紧闭,躺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回应。 柳若言心中有一刹那的慌乱。 难怪,季礼常对她的求救毫无反应,难怪,整个长安营看起来透着一丝古怪。 这时,方才那个引着柳若言进来的士兵,一掀帘子不经过通传便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下了。 “王妃!,现下长安营里情形十分复杂!我等是诚心顺服王爷的那批残兵俘虏。季大人这般模样已经有两日了!” “我们兄弟生怕这消息泄露出去便会引起慌乱,便自作主张将大帐周围保护了起来。” “只是,季大人久不露面,那会调遣蛇群的高人也出去为季大人寻药去了。那些有二心的人已经察觉出了不妥,今日不停的以军中事务试探!” “我等群龙无首,实在束手无策,幸而,王妃这时候便回来了!” 柳若言没想到现下长安营里情况这么复杂。 而且,面前这士兵说得也未必就是真的,真相还需她打探一番为好。 柳若言正想说什么。 忽然只觉得后心一凉,她下意识的便身子往一旁一闪。 却不想,一道利光越过她,径直奔着这士兵而去。 干脆利落,一刀便结果了这士兵的性命。 那士兵到死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他犹有一口气在,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指着馨雨:“你,你……” 这士兵最后倒下去的那一瞬,看向了柳若言,眼里除了焦急还有万分的担忧。 柳若言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冷冷的看向了馨雨。 “你疯了吗?” 馨雨眼里透着猩红,却用自己的衣衫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 她的声音里满是悲凉,凉凉道:“我没疯。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已经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便是王爷回来,他也不会护着我,更别提季礼常这个唯王爷是从的狗!” “馨雨!”柳若言这一声满是愤怒,愤怒于她竟用狗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季礼常。 馨雨悲凉的冷笑了一声:“我根本回不去了!原本只是不想让你这么顺利的等到王爷回来。却没想到终究是你算计的深!” “我没有算计你,我出来之后就立刻回去救你。”柳若言到这时候,竟然还十分的平静,在解释。 馨雨眼里却满是不信。 “你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安抚我,想知道我究竟从达达尔那里听来了什么消息罢了!” 第691章 选择了他的心上人 馨雨冷冷的神情,摆明了就是不愿相信柳若言。 但不可否认,柳若言确实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柳若言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竟然能让馨雨暴起杀人! 不惜背叛左长乐。 柳若言也十分清楚,现下自己的处境。 馨雨都当着她的面杀人了,定然是不会再留她活口了! 柳若言轻声道:“我之前说过,等王爷回来再商议你的事,此言绝非虚。” 馨雨眼神有一霎的停顿,接着又转为坚定:“不,不必了。我已没有面貌再见王爷!” 一言至此,柳若言终于明了,馨雨的意思。 原来馨雨是觉得自己已然不配待在左长乐身边。 柳若言想说,左长乐根本就不会关注这件事,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 这样说话,总像是她在炫耀什么一般。 总像是她轻飘飘一句话扎在馨雨心头间一般。 柳若言叹了口气:“你杀了王爷的麾下的士兵。” 馨雨咬着牙,却不回答。 柳若言轻声道:“所以,你已经决定了?你要离开王爷?然后就这样一辈子躲避着?” 馨雨眼里有片刻的挣扎,“你,不必再说了!我自杀了人开始,就没想过再有回头路。” 顿了顿,馨雨冷然一笑:“柳若言,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拖延时间是不是?你认为,我会杀你?” 难道不是?柳若言没想到馨雨会这般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馨雨笑容随即变得倨傲起来:“我想,生擒你!” 说完,馨雨扔掉了手中的匕首,的动作快如闪电,立刻扑过来,直往柳若言身上扑来。 柳若言虽然有防备,却没想到馨雨是这样的招数。 等馨雨将她抱住,却反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柳若言才恍然大悟。 她的反应和应变果然还是差了从小学武之人。 馨雨动手之前扔掉匕首正是为了麻痹她的注意力。 馨雨要点她的穴道,纵然她读过一些医术知晓人体经脉如何,在危机关头,她终究是反应差了一步。 “我生擒了你,将你交给达达尔,便可活命。”馨雨在她耳边冷冷说道。 柳若言试了试,发现自己还是能开口说话的。 可她现下什么都不想说了。 馨雨瞧她这下竟主动不理睬自己,登时便如发狂一般,自己反而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是那个男人凌辱我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他说,达达尔已经想到了办法分化离间长安营中的士兵!在加上边关大营里本来便有的人手,达达尔一定能令长安营内乱。届时,王爷不在这里,这整个边关怕是要重新纳入达达尔的掌握!” 柳若言眼神幽凉。 馨雨想起那不堪的一幕,越发恨。 “我不想死!可是王爷回来之后我必死无疑。我又没了任何待在他身边的希望!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珍惜我这条命呢?只要我用你向达达尔投诚,我定然会活下去。届时,就算王爷回来了,也来不及了!你已经在达达尔手上了!哈哈哈哈!他日后就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馨雨说得咬牙切齿,分明已是着魔的状态。 柳若言静静看着她,眼里平静如水。 就在这时,大帐被人从外面掀开,却是小高,兴高采烈的走进来。 “老头,我给你找来了一味药,你试试能不能解……” 小高登时愣住,地上一具尸体,和一柄匕首。 但他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看向了馨雨,眼里闪出怒意。 馨雨冷冷道:“你的武功根本不济,唯一厉害的便是那些蛇。可惜,柳若言就在我手上。你敢用那些腌臜的东西,我就让柳若言第一个尝受!” 小高眼里立马带上了惧意。 馨雨冷喝道:“滚出去!” 小高浑身一颤,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出去吧。” 小高有些不甘心,可他外出找解药,也确实很累,应变不及时,他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去找人来救柳若言。 便立刻出去了。 馨雨冷哼一声,“走吧,王妃,别想着等人来救你了。” 说着,馨雨便推搡着柳若言往外走,她将匕首重新捡了回来,横在柳若言脖颈间。 就在两人要踏出大帐的时候,忽然,馨雨身后床榻处传来低沉又带着一丝痛心的声音:“馨雨!你真令我失望!” 馨雨浑身一震,但她仍旧未放松对柳若言的钳制。 慢慢转身却是见到季礼常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努力的半支撑起身子。 若说这世上,柳若言最渴望的是左长乐,那么她最尊重的人便是季礼常。 没想到季礼常在这个时候醒来。 馨雨眼里闪过一丝不舍,然而却狠狠的摇了摇头:“我没错! 我也只是为自己着想罢了!” 季礼常眼光极快的从柳若言身上瞟过。 “王爷不会杀你的,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替你消去暗卫的身份。将你流放成百姓罢了。你日后会遇到一个良人,而后生儿育女。将你自身的血脉延续下去。你的退路,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这些事都是先前柳若言在边关大营的时候递出来的消息。 那时,季礼常便着手替馨雨谋划这些。 馨雨摇头,而后再摇头。 “义父!你现下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今天你要么让我带着柳若言走!要么就杀了我,救了柳若言!我要你一个选择!” 馨雨几乎是吼着的说出这句话。 季礼常身子有轻微的摇晃,他在床上佝偻着问道:“你真的不能回头了?即使是我说的?” 馨雨此刻心乱如麻,根本如法卸下心防去相信任何人,她只是冷笑:“你,不敢说出你的选择。那便是你已经做了选择!” 季礼常眼看着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便只好叹气:“是的,我自然会选择柳若言。她毕竟是他的心上人。你听清楚了。” 馨雨听得很清楚,他救柳若言不是因为柳若言是洛南王妃,而是因为柳若言是左长乐的心上人。 馨雨忽然就失了力气。 第692章 自救,下一步 季礼常咳嗽两声,有些虚弱的硬撑道:“馨雨,达达尔保不了你的命。” 馨雨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了。 她忽然心中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她猛然将柳若言脖颈间的匕首收紧:“废话不要多说,你若是选择了柳若言,那就尽管来吧!今日便是我死了我也不悔!” 说着,馨雨挟持着柳若言干脆利落的转出了大帐。 身后,床榻上的季礼常颓然重新跌在床上,无力去阻止。 馨雨挟持着柳若言,十分的紧张。 这长安营里便是有达达尔的人在,但左长乐这段时日也渗透了不少自己的势力进去。 她生怕遇到先前跟自己一同在左长乐身边办事的人。 馨雨带着柳若言一步一步警惕得朝着入口走去。 出得大帐之后,外面的士兵见到馨雨挟持柳若言这一幕都纷纷停下了脚步,目光随之而动。 一时之间,馨雨压力倍增。 快到入口之时,柳若言忽然出声道:“慢着。” 馨雨一惊,随即有些愤怒道:“你想干什么!” 馨雨丝毫未觉,她已然停下了脚步,紧张的关注着此时忽然发声的柳若言。 柳若言将馨雨的心态拿捏得极准,此刻淡然道:“你挟持我回去找达达尔,却不知,你是否提前与达达尔商议过了?” 馨雨人未说话,持匕首的手却微微一颤。 柳若言再度轻声道:“还是,这些是跟你欢好的那个男子诱你做的?” 馨雨被她提到恨事,手上不自觉便加重了力道。 一道红线缓缓在匕首刀背上出现。 这时,猝不及防的小高声音紧急响起:“馨雨!你手下留情啊!别伤人!” 馨雨大惊,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却正发现是小高打扮成了普通士兵的模样,正藏身在距离她最近的士兵身后。 馨雨登时大怒,这要是她一时不察,岂不是被小高偷袭了! 这样想着,馨雨手上的劲道丝毫未泄。 柳若言不得不再次提醒道:“馨雨,你且小心些。若是你再用些力道。只怕我就跟你说再见了。” 馨雨手一抖,这刀刃好歹算是偏离了柳若言的脖颈。 那边,小高的眼神落在柳若言脖颈的伤痕上,眼神里都要冒出火了。 王爷不在,着他们看顾王妃,他们就将王妃看顾成这样? 柳若言感到自己脖颈处一片湿润,便提了衣袖一抹,看到染了大片血的衣袖,这才感觉到受伤的恐慌。 这时,馨雨又干脆利落的威胁道:“王妃,我是知晓你有内息的。但你不会武功没有招式心法运转,还是别妄想从我手中逃脱了!” 柳若言一顿,淡淡一笑:“馨雨啊,你这话该早点说的。” 馨雨一惊,登时,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持着匕首的手腕有些酸软。 柳若言与馨雨贴的极近,已然发觉馨雨的呼吸变得极为粗重。 她缓缓抬手将那匕首轻松的从自己的脖颈旁拿开了。 馨雨整条胳膊都垂了下去。 她心中一凉,这下是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阵小小的骚乱过后,众人围住在大帐内。 季礼常勉强靠在了被子叠成的枕靠上,杜鹃在一边正小心的替柳若言擦着脖颈的伤。 小高在帐中生出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锅水,蛮南坐在一边时不时往锅里加一些菜和佐料进去。 王大夫独自坐在一边苦思冥想。 而馨雨已被五花大绑且口中塞上了布条扔在角落。 馨雨眼中已经较之前平静多了,只是她眼中犹有疑惑,柳若言是何时给她下的药,才令她手上身上劲道全无? 杜鹃给柳若言上好药,用纱布包好。 幸而此时虽是薄夏,但北狄气候多寒,柳若言身上的衣衫多是带高领的。 这才将伤口遮住了。 杜鹃有些恨恨:“真想杀了她!” 柳若言心中一暖,馨雨伤害杜鹃的时候,杜鹃反而很是平静,倒是馨雨伤她,杜鹃却愤怒至此。 杜鹃从柳若言眼中看出她所想,摇头道:“小姐,不是你想的这样,馨雨是想要你的命。而我,她只是想拿我泄愤罢了。我能受什么伤害呢?倒是你,差点就没命了!” 柳若言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杜鹃的手背。 那边蛮南好奇道:“王妃,您究竟是如何将馨雨擒住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蛮南,便是连王大夫都停下来,看过来。 小高更是着急:“王妃,你就说说嘛!” 柳若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众人皆好奇的看过来。 王大夫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仔细的闻了闻,惊奇道:“这里面的东西……有些意思!” 柳若言点点头:“这是王爷给我的,它原本是用来加固每日涂在我面上的伪饰的。我被馨雨挟持,空有内息,在她近身时却反应不及。但幸而,让我摸到了这个。” 王大夫闻言,又仔细的闻了闻,这才一脸恍然,又是庆幸又是佩服:“王妃,你却是怎么想到的?” 王大夫一脸我懂了的样子,却搞得其他人更加心痒难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快说啊!” 柳若言不再吊众人胃口,解释道:“我面上的伪饰,不必每日取下,只要每日涂上这药丸便能保持我本来的肌肤如常,且能让我面上的伪饰越发真实。我便因此想到,这药瓶里装着的,只怕是一种渗透力极强的药物。又能让我真实的面容跟伪饰越发贴合,这里面一定有麻痹的作用。” 说到这里,众人自是明了。 蛮南当时不在,便问道:“王妃,你又是怎么将这个下在她胳膊上的?” 柳若言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开口道:“在我提袖子去摸自己伤口的时候。” 蛮南叹了口气:“王妃,你实在是受苦了。没想到你竟一直瞒着我们去了达达尔的大营。” 柳若言摇头,“还是有收获的。” 说到这里,柳若言看向王大夫:“义父的毒能解吗?” 王大夫点头:“我正在琢磨药方,小高已经将最关键的药物拿来了。很快就可以制出来。” 这时,榻上的季礼常终于缓缓开口:“王妃,你瞧着接下来咱们这么多人该如何走下一步?” 第693章 王妃这是何苦,要受这种屈辱! 季礼常一言既出,众人便都看向了柳若言。 柳若言不觉一怔,不知不觉之间,她这个王妃的位子在众人心间亦算是坐稳了。 柳若言看向小高:“这两日义父中毒,你在军中可有发觉什么异动?” 小高一见众人的注意力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登时有些紧张。 他挠了挠头有些茫然道:“这两日我都忙着给季大人寻药草,没管过军中事务。不过,我想不必紧张吧?王爷走之前那可是在军中安插了咱们自己的人。我看轻易不会有问题的。” 小高话音刚落,柳若言的面上便是一紧。 季礼常也是直拧眉。 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毕竟当初按照左长乐的安排,小高便只负责协助。 柳若言轻声道:“义父,现下军中还该是你来统领大局。馨雨先前所说绝非空穴来风。” 季礼常点点头,只是他刚想站起来,便又跌回床榻上。 王大夫赶紧过去给他把脉。 “你啊,就别硬撑了!王妃,季礼常这把老骨头是动不了了。这一次大伤元气,等解了毒只怕也得休养上好一阵子。” 季礼常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忽然他单膝跪在床榻上,冲向柳若言。 “若言。义父怕是要将这个重担交给你了。” 柳若言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她看着季礼常此刻面上生机淡薄的脸,不禁有些唏嘘。 她跟季礼常这个义父女,并非是感情深厚下结成的。 更多是出于义气,以及季礼常对她的维护之心。 而今日,她分明能感受到季礼常对她的愧疚。 馨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却险些让大家都陷入险境。 柳若言一念及此,轻轻叹了口气:“义父,我都明白的。”她一眼便看到季礼常绑在腰间的令符。 她转身朝着帐外走去,路过小高时低声道:“你随我来!” 大帐内的众人一时之间都默然不语。 不多时,便听到了外面传来号令士兵集结的鼓声。 “这是要全军集合?”王大夫皱眉道,“这个时候这样做,安全么?” 季礼常仿佛早就知道了柳若言会这样做,他重重的咳了几声,才道:“无论达达尔有什么样的阴谋,此时,整个长安营里,还是完整的一块。就必须要听从王妃的号令。” “王妃是女子,他们会听王妃的话么?”蛮南有些担心道。 杜鹃想了想终归是不放心,“我想过去看看王妃。” 蛮南一听也要去。 季礼常点点头。 于是二婢也出去了。 王大夫实在是不知道如果有士兵当面不服柳若言的管束,柳若言会如何应对。 他有些心急的看向季礼常:“你可知道柳若言会如何应对那些士兵的刁难?” 季礼常奇怪的看他一眼,“这我如何得知?且北狄的士兵比古武的汉子更为彪悍,更喜欢以武力服人。我猜想大约是要王妃以武服人。” 王大夫都惊了:“这不太好吧?王妃不会武功啊!” 季礼常摇摇头:“你忘了?王妃从司侍那里得来的内劲。只要有内劲在,王妃便能力大无穷。她也不必跟那些人比武,只需要做几个动作将人唬住。哎,你当我不为王妃着想么?我亦是充分考虑过了后果才恳求她。” 王大夫差点没唾他一脸! “你这个老王八!你怎么不先问问我!这就是你的充分替王妃考虑?” 季礼常无缘无故被人骂做王八,当真是一股火气就升了上来:“怎么了?若是换做你是我,你不会这般做?再者,柳若言是洛南王妃,这个称号难道就是给她摆着看得吗?必要的时候,她亦是不能退让,必须要像王爷一般能够挺身而出!” “我呸!”王大夫这回是真的吐出来了! 季礼常行动不便,躲闪不及,这一口唾沫硬生生砸在他脸上。 “你这王八蛋!你竟然敢!” “她怀孕了!”王大夫冷冷一句话说了出来。 季礼常当即面上就傻了,“谁怀孕了?” 王大夫不说话,冷漠的看着他。 季礼常反应过来,眼里闪过浓重的懊悔! 天哪!他都做了什么! 然而季礼常还有些不死心,他颤颤巍巍的问道:“王妃怀了王爷的孩子?” 王大夫气笑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王妃还跟别人有染不成!” 季礼常当即气血翻涌,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王大夫一愣,简直又惊又怒! “你个王八蛋!怎么在这时候晕倒!你说我是先去保王妃还是先救你?混账!混账啊!气死我了!” 王大夫嘴上这样说着,却并不能当真丢下季礼常不管。 毕竟季礼常是危在旦夕命悬一线,而柳若言那边…… 或许他手脚快些,赶过去,还能及时劝阻柳若言。 哎!都怪他,刚才人还在的时候就该将此事当众说出来的! 可是他数次被打断,方才那种情形,实在是他给忘了! 柳若言命小高敲起集结的鼓声,她一个人连衣服都未换便站在那高台上。 她的手中拿着令符,便已经足够。 不过一炷香时间,长安营里的士兵便已经集结完毕。 只是这四万的士兵站在练兵场上,看到站在高台上的不是季礼常也不是小高,居然是柳若言时。 不少人的脸上当即就表露出了不屑和轻视。 但更多的人面上是一种精明的打量。 柳若言心知肚明,她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代表了洛南王,代表了左长乐。 这一刻,她的举动意义重大。 她其实心里也没有把握。 柳若言隐在左袖中的手紧紧攥住,缓缓开口:“长安营众将士何在!” 一语毕,站得离她最近的许多的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当即有好些士兵忍不住竟笑出了声! 前面的士兵笑了,后面的士兵不明所以,登时不满,乱嚷嚷起来。 不过片刻,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登时就变得散乱起来。 此情此景,恰好被赶来的蛮南和杜鹃看到。 两人看到这景象,就连她们两个外人都替柳若言觉得难堪。 杜鹃的登时便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蛮南哭了出声:“王妃这是何苦,要受这种屈辱!” 第694章 艰难收服,泾渭分明 这时,偌大的操练场上,有人已看到了杜鹃和蛮南,登时便嘲讽道:“洛南王妃,你快跟你的丫鬟回去吧!这里是男人待的地方,要是你一个不小心伤了自己,洛南王都算在我们头上那可怎么办!” 更有甚者,有人高声喊道:“一介妇人!还是回去生孩子去吧!” 登时,操练场上一片哄笑乱象! 杜鹃听得直皱眉头,她腿上如今还绑着夹板。她这一路走过来十分不易。 本想劝退柳若言的,却在听到这话时,停下了。 蛮南红着眼睛,“等见了王爷,必然要让这些长舌的人好看!”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杜鹃语气有些凉。 蛮南心中有些不满,她这是心疼柳若言,怎么杜鹃还总是泼凉水。 杜鹃闭了闭眼,随后坚定的走入操练场。 这时台上的柳若言胸脯微微起伏显然被底下的乱象气得不轻。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乱。 柳若言狠狠攥着自己的掌心。 又再次高声喊了一遍:“长安营众将士何在!” 这一次她用上了自己的内劲。 于是高台下的众将士忽然便觉得柳若言的声音怎么一下变得绵长浑厚。 就连站在最后的士兵都听得十分清楚。 这么一诧异,便没有先前那般吵闹。 柳若言这句话后,她面上虽仍是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但依旧稳稳的站在高台上,看着高台下。 无论如何,柳若言坚持撑到现在,也是出乎这几万士兵的预料了。 这一回,好些人渐渐冷静下来,却是一副不为所动,任你怎么呼喊的架势。 事不过三。 柳若言很清楚,自己的气势力量底下士兵的耐心都只能有给她三次的机会。 她已经用掉了两次机会。 这些士兵依然在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杜鹃忽然走近出声道:“王妃!我在!杜鹃虽是一介女子,可任凭王妃差遣!” 说着,杜鹃朝着柳若言施了一礼,站到了一边。 杜鹃的举动无疑是变数,让这些士兵都被震撼到。 可是,还不够! 在这时,一道少年人的笑声响了起来:“嘻嘻,王妃!我小高也愿供差遣!” 小高不知何时出现在操练场上,大步朝着杜鹃方向走来在她身旁站住。 柳若言懂了小高的意思,她带着期望看向了高台下的士兵。 杜鹃不明白小高的用意,却觉得他来的有些晚了。 小高自然早就看懂了杜鹃的神色,他笑嘻嘻的朝着身后的四万士兵一指。 就在这时,从柳若言这里看去,便看到高台下的士兵人群中,逐渐的分隔出界线。 约有四分之一的士兵站了出来走到小高身后。 杜鹃看着这变化简直惊呆了。 小高调侃道:“你看看王妃,早就猜到了!” 杜鹃抬头看向柳若言,果然柳若言面上只有预料之中的平静! “这一万人是达达尔军营中的残兵败将战俘罪臣子女。跟达达尔是不相融的。只是他们人少,若是要站出来非得有人逼一把不可。” 杜鹃恍然:“所以你来了。” 小高点点头,随后又郑重的看向剩下的那三万士兵。 高台上,柳若言见她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更是屏气凝神看向剩下的三万士兵。 她在赌,赌达达尔还没能那么快将命令传达下来。 长安营的士兵还不能那么快的完全被达达尔同化。 柳若言第三次提起气息,正要高喝。 却在这时,大营入口处传来士兵通禀:“王妃!边关大营达达尔将军派使者前来求见洛南王!” 柳若言瞳孔急剧一缩,达达尔来得好巧! 这个时候派人来分明就是来传达达达尔的意思,甚至这些人不必说什么,只要出现在这里,便足够让那些心怀动荡的士兵重新投向达达尔! 便是这雷光电火之间,柳若言做了一个决定。 她看向了小高,小高也看向了她。 两人对视一瞬,同时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和果决! 身后几万士兵叛变的压力太大! 小高当即站出队列,振臂一呼! “王爷受王上之命前去寒峰岭,此刻并不在大营中!达达尔早就知晓却在这个时候打着拜访王爷的旗号。这其中必然有诈!来呀!是长安营的人就随我前去剿灭贼人!” 小高说完之后,生怕冷场,立刻走近身后的一万士兵里将平日里与自己相熟,铁了心要跟随左长乐的几个人拉出来,带头朝着大营入口杀气腾腾的走去。 小高的动作太快,等高台下的士兵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小高又是去准备干嘛的时候。 小高带着人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高台下,那三万本就居心不宁的士兵登时骚动起来,有好些已经用怨毒的目光看向了柳若言。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柳若言并非不怕。 若是此时有人带头将矛头对准她,她便是身具武功,也难以在这么多士兵的围攻下存活! 更何况,她并不会…… 柳若言心念急动,大声道:“长安营众将士何在!今日便是长安营扫除奸佞,重整旗鼓之时!便是长安营只剩下一人,也必是留下忠诚于王爷,忠诚于王上的人!” 柳若言在这里小小的利用了一下心计。 她将洛南王跟王上划为等号,这样很容易便让人想起,洛南王跟王上的关系。 毕竟现在皇子中最有希望的成年皇子就只有洛南王了。 就算洛南王根基浅薄,王上若是非要传位给他,他也占了一个大统正义! 柳若言整个人非常定。 她站在高台上,就好像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正义真理一般。 再加上此时,高台下的杜鹃也反应过来了。 柳若言这是在给小高拖延时间! 杜鹃猛然高声呼喊道:“听从王妃差遣!忠于王爷!忠于王上!” 杜鹃呼喊了两三遍之后,她身后稀稀拉拉跟着喊起来。 喊着喊着,近万人都热切的看向柳若言,把最深切的支撑想借此传达给柳若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旁边站着的那三万士兵。 有些人面上犹豫,有些人面上依然不为所动! 两方态度泾渭分明! 第695章 置之死地 但这近万人的热切呼喊着实为小高争取了时间。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高便带着人回转。 他手上的刀锋上还染着血色,整个人的气质与先前明显发生了差别。 那是杀了人之后才会有的一种心理乃至外在的变化! 小高的面上也收敛了先前的嬉皮笑脸,面上尽是凝肃。 他走到高台下,猛然将手中的刀一举,在傍晚的光线下,这红色的血迹柔和中又泛着诡异的冷。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奇异的安静下来。 小高猛然单膝跪地冲着柳若言。 柳若言一下子心就定了下来,小高作为左长乐身边的人,这份实力果然没有叫她失望。 “发生了什么?何以你的刀锋上还沾着血。” 柳若言故意这般问,便是给了小高一个回答的机会。 小高冷然抬头,“来人十分狂傲,只说是达达尔将军派人来拜访有要事相商,定要见王爷。我婉拒三次,来人还是不肯走。竟要直接冲进来。擅闯军营者死!管他是什么身份!” 小高话音刚落,那三万士兵那边顿时哗然。 有好些看向小高的目光里都是愤慨。 “好狂傲的人!你随随便便就杀了达达尔将军派来的使者!将军震怒要杀过来该如何是好!你要我们这么多人去跟将军数倍的兵力对抗吗?” “你这是挑起两军纷争!挑拨离间内讧!” “我建议杀了此人,然后亲自送到边关大营向达达尔将军赔罪!” “对!杀了他!杀了他!” 杜鹃这边的近万人也不甘示弱。 “放肆!王妃现下拿着令符,长安营众人皆要听她的!你们却要擅自做主,莫不是想反!” “是达达尔的使者无礼挑衅无视两军规则在先!死得不冤!” “此事应当立刻上报王庭,由王上做主!” “……” 两边就这么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看着底下的情形,柳若言只觉十分心寒,她原以为自己能掌控住局面,却没想到,局面比她想得要更糟糕! 柳若言猛地一举令符,冷然道:“都住口!” 这一声出又是带上了几分内劲。 所有士兵这次都确定并非自己的幻觉,而是当真听到柳若言的声音响彻练兵场的前后。 渐渐的,这些喧闹的士兵都纷纷安静下来,看向柳若言,等着柳若言开口。 柳若言连着催动两次内劲,她并非专门练武之人,这两次催动之后,都觉得自己身体仿佛不像之前那般轻松。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脉而后冷然道:“方才小高已然将缘由说得分明。觉得该杀的,站到小高身后去,若是不该杀的便原地不动!” 柳若言说出这话,几乎所有人都惊诧了。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站队么! 柳若言还不如直接问,你们谁想继续跟着本王妃和王爷,谁想跟着达达尔! 事到临头了,那三万士兵明显又犹豫了。 有大胆的仍旧问道:“王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我们觉得不该杀难道你还要惩罚我们不成?若是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不该杀,你难道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这人说到最后,话语里的讽刺之意十分明显。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法不责众,就是这三万人若是齐心协力反起来。 柳若言都招架不住! 所以,这三万士兵几乎都觉得柳若言这是疯了。 只有极少数的人看着柳若言手中的令符却是犹豫了。 柳若言冷冷回答道:“问得好。既然你问了,又没有人反对,那想必有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柳若言轻笑一声,语气中仍是冰冷无比。 “就连我这个女流之辈都明白一个道理。身为士兵,一朝入军营,便该尽忠职守,效忠王上,听从手持令符之人差遣。现下,我吩咐小高去斩杀贼人,你们便有诸多疑问,那便是说你们并非一心效忠!” “本王妃与王爷,夫妻一体!自当以王爷的利益为先。” “达达尔对王爷三番五次的挑衅,你们并非无知。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置王爷的意愿与利益不顾。今日我倒要替王爷好好分辨分辨!” 第696章 自相矛盾,引起她的注意 那人就跟没听见一样,还想继续走。 小高猛然一伸手将人拦住。 “没听见王妃说话吗?你要走,身上的东西可不能带走!这些都是长安营的东西!” 这人脸上涨得通红:“脱了这兵甲,我身上就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人本意大概是想说,没了兵甲自己感觉自己就是个菜。 却没想到话说出来就有些占便宜的味道了。 小高登时反应过来,立刻将人揪住嚷嚷道:“怎么?还想霸占这这一身军营里的东西?你且问问我答不答应!” 这人方才话说得绝,现下不好当众打脸,只愣了一下,便利索的将身上的兵甲等物脱下,而后板着脸道:“东西已经还给长安营了!我如今身上什么都没有了。总该给我一双靴子吧!” 小高乐了,他见状依稀已经明白了柳若言的意思。 他越发的来劲,一手按住对方肩膀,一边恶狠狠道:“不行!脱!” 这人气愤异常,脱口而出道:“若是我现在在边关大营,达达尔将军必然不会让我将靴子也留下!将军,爱兵如子!” 这人这一句话说出口,整个练兵场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若是没有这人的话提醒,绝大多数人还都非常期盼着回到达达尔的边关大营里去! 可这人的话一出,倒是让众人都想起来,达达尔可不算是什么善茬! 当初他们从边关大营调往长安营的时候,可谓是‘净身离开’, 来了长安营之后,才由季礼常安排将全员的兵器以及身上的兵甲重新更新了一番。 而达达尔这般做才是不合规矩的。 发到每个士兵手中的兵甲和武器均是由王庭提供。 是属于个人的。 是达达尔先破坏了规矩。 可诡异的是,当初因为有不情愿的情绪作祟,许多的士兵竟然丝毫不觉得达达尔这般做有任何不妥。 反而到了柳若言这里,就开始觉得柳若言太苛刻了! 这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达达尔根本就不是什么爱兵如子的好人。 他连忙补救道:“达达尔将军是北狄的大英雄!他多年以来驻守边关,可谓是尽心尽力。我先前便在他麾下都快成百夫长了!” “而王妃你呢,出身古武,谁知道是不是个阴谋!说不定你嫁给洛南王就是为了谋害我们北狄的土地!” 这话一出,柳若言脸色瞬间变了。 她在北狄,最大的弱点便是出身古武。 果然此言一出,激起了许多士兵的同仇敌忾的情绪。 当下又有几十个士兵站出来,主动开始脱身上的兵甲。 人数虽不多,但显然这些士兵的数量,极大的动摇了军心! 高台下的小高杜鹃,练兵场外的蛮南都有些担心的看着柳若言。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立刻便会造成真正的军心分裂! 柳若言面色平静,这一幕,她早就预料到了。 她拧着眉头,平静的看向高台下的士兵。 “先前不是说,本妃只是一介女子,当不得大任么。怎么现下又觉得本妃能以一己之力祸乱北狄了?” “现下王爷不在,这长安营里诸多动荡。本妃出面只是为了帮王爷平稳局面。可笑有些人却以小人之心来揣测本妃!” “本妃现下在这里立誓!绝不会插手军中军务,只是暂代王爷行监察之责!” “今日,你们在座的各位,是否有异心,心中又是在打量着什么的,可比本妃的心思隐藏得深的多了!” “本妃敢说出来,你们,敢吗?” 柳若言一句一句的砸过去。 有好些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人面上露出了思索。 本来么,军中煽动人心这一步,是断不能让士兵有时间思考的。 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要考量,一旦给了时间让对方自行考虑这么多人便会生出无穷的麻烦和变故。 柳若言问得掷地有声。 真的敢站出来回答的却没几个。 这时,原先站在小高身后的一名士兵,他便是先前在达达尔营中的罪臣之子,当初也是他第一个决定要跟着左长乐离开的,后来也是他极力促成这些罪臣降兵投向左长乐。 他在军营里人称丁刺儿,也是个轻易不好惹的人。 丁刺儿,站在这里看了半天了。 他也是没想到柳若言能把局面坚持到这样的地步。 丁刺儿忽然高声开口:“你们这些人,想回边关大营去。可曾想过后果!达达尔没有王庭手谕,他敢接手吗?” “咱们这里肯定有人是达达尔的眼线吧!嘿嘿!你们怕是忘了,达达尔是北狄的将军,要听命于北狄王的!他今天要是敢接手了你们,我只怕达达尔有异心,想造反!” 丁刺儿说得话简直石破天惊! 这些话也是柳若言想说的。 也是柳若言给自己准备的杀手锏。 不过却没想到这人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且这话由此人效果说出来正好。 只是,这人先前却在一直看戏。 柳若言看向众士兵。 “洛南王是王上的皇子,虽然先前流落在外。但他身上却流着王室的血。这一点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的。他若是无勇无谋,根本就不会被王上派往寒峰岭收服那里的大皇子降兵。你们可想清楚了!跟着洛南王或许需要你们去适应一个全新的将领,这过程会有些困难。但跟着达达尔,下场便是被打成乱臣贼子!” 柳若言这话,却是从侧面印证了那丁刺儿说的话。 洛南王妃已经一口咬定达达尔有谋反之心了! 已经解下兵甲的那些士兵当然不愿意被打成乱臣贼子,立刻反驳道:“你这是污蔑!这是胡说!达达尔将军驻守边关多年,都没有反叛之心,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一朝成了反贼!” 柳若言冷静的等着这些人说完,正要出言驳斥。 却不想这丁刺儿又开口道:“达达尔不想谋反?那他为什么要暗中与你们接触,要你们煽动军营里的人心?难道他不知晓,调遣兵权这是王上的圣意吗?他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做你们的主?” 丁刺儿话说得很难听,却是实在。 而柳若言却是心下一沉,这丁刺儿,这是故意在引起她的注意。 第697章 你怀孕了 一旁的小高没想这么多,只是这丁刺儿,他是认识的,便十分利落的走上高台低声告诉了柳若言这丁刺儿的来历。 丁刺儿是北狄前边关大将的儿子,可以说是本跟达达尔便有深仇大恨。 他原名也不叫丁刺儿,叫哲若。 先前左长乐前去达达尔营中交接时,丁刺儿并未冒尖只是追随在旁人身后。 但左长乐将这近万人的底细都清查了一遍,特别与达达尔有利害关系的几人,小高都记了下来。 柳若言点头,心里有了底。 高台下的士兵又吵了起来。 柳若言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给众人一个统一的更高目标,让这些士兵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否则,今天的事根本没办法收场。 而这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目标,能暂时放下芥蒂隔阂又能远离达达尔的便是…… “你们都吵够了吗?”柳若言冷冷道。 她的目光落在丁刺儿面上,眼里蕴含着警告。 丁刺儿便是现下站出来是为了帮她,他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瞅准机会便要冒头,这人可见的也是有大野心的。 丁刺儿一愣,随即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闭嘴退了下来。 争吵的人里面吵得最凶的便是丁刺儿。 丁刺儿一退便好比没了对手,不多时整个练兵场上便静了下来。 柳若言目光并未退缩,定定看着下方,扬声道:“话已至此,你们做个选择吧!” “明日,长安营便要开拔离开此地,全力朝着寒岭峰前进与王爷汇合。愿意留下的,这便是向王爷投名的功劳!不愿意留下要离开的,觉得达达尔将军那里更好的,现在就离开吧!” 说着,柳若言走到高台下,站在了小高等人那里。 柳若言的动作已然表态。 她是定然会跟着长安营的士兵一起的。 小高心下有些惊疑,柳若言竟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大军开拔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现下的小高可没有功夫去质疑,因为在柳若言说完这句话后,竟又跟着走出了大批的士兵。 初时,柳若言还尚显镇定。 但当她面前由士兵脱下的兵甲堆成了一座小山时,柳若言身影不觉微微一晃。 顿时便觉得胸有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额头处还有些晕眩之感。 一旁小高略显紧张的盯着人数。 待到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开,这士兵流动的趋势终于制止住的时候。 小高缓缓报出了一个数字。 “王妃,约有八千人离开。” 柳若言定定神,这个结果其实还算可以接受。 她转身朝着剩下的二万二人走去。 在他们面前站定,柳若言将面前士兵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得十分清楚。 这留下的人看向她时,面上并非是对她的信服,而是有别的心思。 柳若言正想开口,忽然身子明显的晃了晃。 只觉得一阵晕眩难受。 身旁伸来一只手快速的将她扶了一把。 柳若言以为是小高,便借着这股力量,站稳了。 却不想一抬头,却是丁刺儿从她身旁若无其事的退后。 柳若言低垂下眼前睫羽将情绪尽数收进心中。 再次抬头,她已然是那个冷静无比的柳若言。 “你们知道选择留下是何结果?” 站得离她很近的一个北狄士兵答道:“洛南王妃,我们这些人留下,并不是因为你。” 柳若言淡淡一笑:“这我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们。” 这士兵眼里闪过诧异随即很快恢复平静,再次回话便多了几分尊重。 “王妃,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北狄的士兵,并非是一人的。再者,洛南王确实比达达尔将军更加名正言顺。而且在洛南王这里,我等也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说着,这士兵当即跪了下去:“明日大军开拔,还望王妃,一视同仁,也给我等报效王爷的机会!” 柳若言似是信了,点头:“好。” 顿了顿,柳若言道:“既然如此,现下你们便自行散去,准备行军,明日以鼓声为号!” 说罢,柳若言第一个转头便走。 剩下的兵甲如何处理,这剩下三万多的士兵如何收归人心,柳若言统统管不了了! 因为,她已然感到自己身体仿佛出了问题。 再不离开,只怕要晕厥在当场! 柳若言一路快步走。 杜鹃急忙跟上,蛮南也想跟着,却被小高叫住! “蛮南,你回来!我这里需要人帮手!你替我跑个腿!” 蛮南跟小高全无交情,但蛮南有些惧怕杀了人的小高,闻言,只好停下脚步回去帮忙了。 柳若言一路疾行,杜鹃发觉她的异状,但并未出声。 就看着柳若言一路快步走进大帐内。 柳若言一走进去,看见王大夫,虚弱的冲他一笑,随后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季礼常。 干脆利落的倒在了地上! 王大夫连惊诧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蹲下给她把脉。 天,这是动了胎气了! 这时,杜鹃也跟了进来,两人一起将柳若言搬到了地上的坐垫上。 就连躲在角落里的馨雨眼里都显出了几分诧异。 王大夫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吩咐着杜鹃抓药煎药。 等一碗药入了柳若言的口,杜鹃的面色才好了许多。 “王大夫,王妃她这是怎么了?先前在练兵场便有些不对劲!” 王大夫现下心情十分复杂,他想了想还是道:“等王妃醒来,我一并告诉你们吧。” 杜鹃只好耐下好奇。 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将晚。 小高终于踏步走了进来,他一掀帘子:“王妃……” 随即大吃一惊。 王大夫问道:“军营里的人事可都稳定了?你不在外面看着?” 小高急得抓耳挠腮,“我让蛮南去做吃的了。还有好些咱们自己的人在军营里看着。那些士兵现下踏实了许多,应当不会有大乱子了!哎!可是,王妃说明日要大军开拔前去寻王爷!这,这可怎么行!我这才进来找王妃商量!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在说话间,柳若言被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睛,虚弱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我体内的内劲?” 王大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开口说出真相的时机! “你怀孕了!” 第698章 各有谋算 怀孕? 柳若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大夫却是笑着看向她,等着柳若言或是狂喜或是吃惊的神情。 然而下一瞬,王大夫却是发现,自己又再一次的误判了,他完全看不懂柳若言此刻面上的表情。 为什么,他从柳若言眼里看到了震惊和逐渐快要涌出眼泪? 那表情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真真切切的悲伤! 王大夫急了,孕妇的情绪可不能太大起大落! 他求助一般看向周围的人,却见各人有个人的不同的反应。 小高登时便跑出去,像风一样,只说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 杜鹃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挂上了真心替柳若言高兴开心的笑容。 蛮南面上还有些心有余悸。 床榻上的季礼常还晕着呢,不过怎么感觉他的手指头似乎动了一下? 王大夫揉了揉眼,自己这一定是压力太大,幻觉了。 “王妃,你为什么这种难过的表情?若是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尽管说出来!”王大夫只能自行揣测。 柳若言此刻却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周围的一切她都忽略掉了。 前世,她其实心里也是有过遗憾的。 她曾怀过孩子,可惜很快就掉了。 若算上后来发生的事,不难猜出,这个孩子的失去并非偶然。 是柳书琪也罢是夜凌华也罢,她后来包括重生之后都再没有想过这件事。 现下,这孩子却来了。 她既喜却又悲,个中滋味实在复杂至极。 偏巧这个时候,左长乐又不在身边。 柳若言从思绪中清醒,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样?” 王大夫总算被问到了自己的专长上。 “王妃,这孩子还小,只是在头三个月,胎儿在母体还未坐稳,正是需要你多多小心的时候。这次你会晕眩,是因为你运转了体内本就没有完全消化的内劲。两相冲突,便产生了不良反应。” 王大夫尽量轻描淡写的将这件事说过去。 柳若言点点头。 这时,小高又回来了。他十分高兴的看向柳若言的小腹方向,道:“我方才已经派了人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王妃,你就等着吧,王爷必然会高兴坏了!” 真的么? 不过才近一个月未见,不知为何,柳若言想起左长乐竟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他现下在北狄的处境并不顺利,她在此时怀孕,怕是又要让他分心了。 只是,这孩子来都来了。 柳若言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 以往的柳若言并非这种情绪极其容易外露之人。 偏巧现下最为年长的季礼常还未清醒。 这里怕是无人能劝得了柳若言了。 这时小高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敢问方才你在大军面前说明日要开拔去寻王爷是真是假?” 柳若言的思绪迅速被拉回当下。 “难道你们都以为我是随口说着玩的?”柳若言有些诧异,看向周围。 果然除了王大夫只关心孩子之外,其余人的脸上均是有些尴尬。 柳若言冷静片刻,随即解释道:“眼下长安营快速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一来,达达尔确实有二心,咱们留下来迟早要跟他发生冲突。二来,这里是边关,达达尔与长安营若是发生了冲突极易容易将古武的注意力引来。原本只是达达尔跟长安营之间的矛盾,再掺杂进古武的势力,到时候局面便会复杂起来。” 顿了顿,柳若言又道:“更别提我原本就是古武的人。更容易被人当成靶子。到时候连累的还是王爷。” 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不得不感叹,柳若言当真是思虑周详。 还偏偏是在那般紧急的情形下。 柳若言不自觉的眼波温柔,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虽然那里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知道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感觉还是如此的不同。 “现下,我知晓了自己的身孕,更是要去寻王爷了。这个孩子想必也会欢喜我这样的安排。” “这,便是我自己的私心了。” 柳若言很平静道:“我想他了。”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再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是夜,长安营内外严防死守,禁止一切的人员进出。 这是柳若言的意思,尽量杜绝消息的外传。 而在长安营外,先前出走的近八千士兵也在天黑前一股脑赶到了达达尔的边关大营。 彼时,达达尔正在主帐里,听到下面的士兵来禀报,登时面上有怒意。 “怎么来了这般多的人?这是从长安营里被赶出来了?这般大张旗鼓,难道他们就不懂得避嫌么!” 达达尔话是这样说的,但他并不敢当真将这些士兵晾在外面。 毕竟这些士兵人数众多,若是造成边关动乱,对他的计划也不利。 达达尔几乎是黑着脸将这许多人重新放了进来。 只是他疑心重,生怕这八千人里面有洛南王的卧底的奸细。 他权衡之后并未让这许多人恢复原貌,而是将这许多人派遣去做军中的苦力。 这八千人,听闻消息的时候,登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中的苦力,那可是先前那些降兵罪臣之流才做的活。 许多人都不信,达达尔竟然会这般对他们! 底下的士兵将这八千多人的不服吵闹之言尽数上报给达达尔。 达达尔毫不在意,他手下兵力强壮,便是这八千多人反了,他难道还压制不住么。 若是寻常时候,他倒是有心思慢慢跟这些人玩和柔手腕。 现下却是没这个时间了。 他须得尽快拿下长安营! 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擒住柳若言以及现下军营中的主事之人! 达达尔深思之后,核算了一下兵力,当即调拨出五千精锐。 “寅时初出发突袭长安营!” 等达达尔制定好了突袭方案,这才睡下。 长安营内,大帐中,只剩下季礼常一人躺在床榻上。 柳若言另寻了一处营帐,王大夫正细细的跟她把脉。 大帐中,除了季礼常,便只有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被人忽视彻底的馨雨。 馨雨忽然抬起头,她已经耐心的等了很久。 第699章 忽如其来的梦 夜已深,柳若言临时居住的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王大夫说,她体内的内劲因她怀着胎儿的缘故,会影响到她体内气血的平衡。 每日她除了要喝一些保胎药,还需要饮用王大夫精心调配的调理气血的汤药。 且半个月就要重新开一副新的药方。 王大夫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其实,我可以用银针将你体内的内劲都散出来,这样,这胎儿便会无碍。” 柳若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给我散功,可,我听闻散功之后的人身体都非常的虚弱。” 王大夫肯定道:“不错,但你的身孕并未超出三个月的限制。我自然是有把握给你调理好身体。” 柳若言语气有些凉:“若是我不愿意呢。” 王大夫其实很不能理解,柳若言此时的拒绝。 因为她并未从小学武,身体的柔韧与承受力是远远比不上那些自小练武的人的。 散掉内劲不过是让她回归到从前罢了。 王大夫想是这般想,嘴上却是恭敬道;“王妃不愿意也无妨,只是怀胎十月都需老朽陪伴在侧随时方便把脉。” 柳若言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她不是不为体内的小生命考虑,而是莫名的,她觉得自己有内劲傍身反而更能好些。 这是一种直觉。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未到子时她便有些困倦。 等王大夫煎药回来时,她已然睡着了。 王大夫想了想,大军几个时辰之后便要开拔,便让柳若言多睡一会吧! 他放下药碗,给柳若言熄了灯,吩咐好营帘门口的士兵守好,便离开了。 黑夜里,星月无光,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 柳若言翻来覆去睡得不踏实,可人的双眼却是紧紧闭上的。 她已然陷入了梦魇里。 一颗花树下,坐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背影纤弱而美好。 柳若言直觉便知道那不是自己。 该是个陌生的女人。 这女人面上很是柔和,正轻轻抚摸着肚子,低低的轻喃。 也许是同样为母的心情一下子击中了柳若言,她仿佛能感受到这个女子的心情。 那是一种喜悦,和担忧混杂的心情。 柳若言不知道为何对这女子心生亲近,想靠近她。 却在这个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个小男孩,男孩还有些稚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 可他虽然小,那双眼睛却出奇的镇定。 那小男孩走进那名女子,依偎在她身旁,神情平静却又充满着渴慕。 柳若言定睛一看,却是发觉那名女子的面容比之方才又老了几分,且小腹平坦不像有身孕的样子,而且就连身上穿的衣衫也忽然变了。 就在方才短短的一眨眼间,仿佛这女子便已经经历了生子和抚育孩子。 这个小男孩……便是方才这女子肚中的孩儿? 柳若言越发的迷糊。 那女子对这小男孩说了什么,小男孩十分斯文的起身,还冲着这女子施了一礼这才慢慢的走开。 柳若言从未见过这般玉雪可爱的男孩,这般的懂事和有礼。 她不由自主便想上去问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可她连着喊了几声,别说是越走越远的小男孩了,就是连那女子都没有回头。 柳若言恍恍惚惚的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这是在做梦么? 就在她一错手间,周围景物再变。 却是一个熟悉的青年背影立在这花树下,远远的眺望着。 柳若言只觉得心惊肉跳,这背影很像左长乐! 是他吗? 柳若言不由自主靠近,却在这时,吹来一阵风。 风过,花落,洒了面前男子一身。 男子轻笑一声,转过身望向柳若言,仿佛早就发觉柳若言在这里一般。 他张嘴说了一句什么话。 柳若言没听清,她此刻的心神全部都被震惊所取代。 左长乐,当真是左长乐! 可是,为什么左长乐的面容却在急速的变老? 这是怎么了! “左郎!”柳若言情不自禁急唤道! 左长乐终于成了鹤发鸡皮的老者,他佝偻着身子,目光平静,仿佛仍是年少。 他望向柳若言,一眼万年。 “不!” 柳若言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她猛然坐起来,心惊不已! 这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梦到的那个女子该是左长乐的娘,她从未见过左长乐的娘亲,现下想来她根本也记不清梦 里那女子的长相了。 可左长乐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的左长乐向她展示了一生的变化! 这仅仅是梦吗?还是在寒岭峰的左长乐遇到了什么难以摆平的事? 柳若言心情复杂,再也睡不着。 她起身,并未吹亮烛光,走出营帐,外面守夜的居然是小高和杜鹃。 小高警醒,立刻站起来笑嘻嘻道:“王妃怎么醒了?这才丑时末,连寅时都未到!” 大军定下卯时出发,现下确实还早。 柳若言沉默了一下,她不知该怎么说。 “王爷跟你们可有书信来往?” 小高一愣,随即挠挠头:“没有啊,王爷走之前说要保证王妃你的安全,要我等每两日便需传讯过去。根本便不用传书信。” 柳若言又问道:“那他呢,可曾传讯回来?” 小高登时摇摇头:“没有,王爷说了,他现下的行踪不宜告知旁人。除了季礼常传给他的讯息,旁人的他只是看看便是。” 柳若言没有再开口说话,夜太黑,看不清柳若言的脸,小高以为柳若言忽然在意起左长乐没给她回信,便开解道:“王大夫说了,有孕的女子比平日里更加的容易胡思乱想,看来这话当真说得极是。王妃,你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他原先在金陵左家的时候,曾被那些嫡系的左家子弟暗算过许多次,都一一化险为夷。我小高对他的信心比旁人更加充足!” 柳若言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方才梦见他了。还有他娘,应该是我的婆母。” 这句话说完,柳若言便住了口。 她看到小高的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她再说下去,也只会被认为是有孕女子的多思。 于是柳若言思量片刻,忽然开口道:“我等不急了!现在,立刻,唤醒大军马上开拔!” 第700章 遭遇突袭!柳若言昏厥! 小高非常的不赞同,这次他忍不住终于开口反驳。 “王妃,这军令如山,并不能随意朝令夕改,否则的话,会导致军心动摇的。” 柳若言微微一笑:“现下的军心难道还不够动摇吗?再动摇又能如何?只要能早点见到他,那这些士兵还有什么敢动摇的?” 小高一噎,登时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对! 小高急忙让自己冷静下来,“王妃,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您毕竟是女儿身,现下更改大军出发时辰,只怕是会让这些士兵在私下对您更加的诟病!” 柳若言语气转冷:“是么。就因为我是女子?若是今日下这命令的是义父,是王爷,他们就不会有怨言了是吗?” 小高很想说是,但目光在柳若言肚子上瞟了一眼,终究是闭了嘴。 柳若言知道小高不敢放肆,她的目光带着压迫感死死盯着小高。 小高欲言又止,欲走未走。 终于是决定算了,就按照柳若言说得去做。 看着小高的背影,柳若言忽然有一股冲动将小高叫回来。 小高说得不错。 她不该感情用事,可这时小高却已然走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就已经听到营帐外的大军快速走动集结的声音。 没想到小高的行动力如此的迅速。 柳若言只好作罢,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更改命令。 同时,却是心中一横。 她便这般命令了!现下她是这军中的统帅,她的所思所想就是这大军的所思所想! 既然她上苍让她做了这样的梦,那必然就有其用意和预示! 柳若言收敛好自己的心情,立刻唤来蛮南整装。 堪堪赶在时辰到达前休整好一切。 长安营的马匹并不多,加上从内河城回来时采购的马匹也不过几千之数。 柳若言尽数都拨给了小高,带着人先行前行,为大军探路。 她随大军在后前行。 柳若言已经换上了一身骑装,上马之后,却发现身边只有杜鹃蛮南,不见了季礼常和王大夫。 其时,天还未亮,在黑暗中,柳若言的神色莫名。 杜鹃见她迟迟不开口,猜测道:“王妃,你是在等季大人和王大夫?” 柳若言开口道:“他们人呢?” 杜鹃放了心,语气轻松道:“小高派人去安排了。不过,季大人还昏迷着,也不知他会怎样安排?” 柳若言想下马去看,可她才一动作,在她身后的士兵里就传出了一声冷哼。 “王妃,大军开拔的时辰已经到了,您不是说大军开拔不允许任何人耽误么。怎么?现下您自己倒是要违背自己的命令?” 其实作为一军统帅,虽然令行禁止。但若有突发情形,也是可以先行处理的。 只是柳若言因是女子的缘故,在大军中并无天然的威信。 因此,柳若言若是想让这些人听从她的号令就必须对自己更为严苛才可。 杜鹃当机立断跃下马,“王妃,您与大军先行,我去看看就跟上。” 杜鹃的腿伤还没好,她这般跃下马,伤腿处传来钻心的痛。 杜鹃咬牙一瘸一拐的去了。 柳若言的心随着杜鹃一高一低的身影猛然一颤。 随着杜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柳若言逐渐冷静下来。 她强逼着自己回过头,用一种冷酷克制的声音道:“出发!” 在她这一声号令下,她一马当先,率先进入状态。 身后的大军随即而动。 在黑夜里倒是颇为壮观。 柳若言在脑海里回响着方才说话的声音。 虽然她看不见是谁,但是,她记得那声音。 那声音,是属于丁刺儿的。 丁刺儿,究竟是敌是友? 柳若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骑在马上,任风吹过她有些削瘦的脸庞。 这时,就从大军最后方像滴入水中的水纹一般,传递过来一阵又一阵的慌乱叫喊! “天哪!后面有马蹄的疾驰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 “是古武的士兵么?是古武的人杀过来了?” “不对!两国暂时交好,他们不敢!” …… “是古武的士兵!他们都穿着古武的士兵服饰!” “怎么会这样!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装备竟然都这么强!” “快跑!” “快去……通知前面的人!” 嘈杂的声音,不断的传入耳边。 柳若言心中即是愤怒,却又悲哀。 她身后的士兵,混乱中,只知道跑,却没人想到立刻通知她,由她向大军全军号令! 越是混乱的时刻,就越是需要人统一号令!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快去通知王妃!” 立刻就有人驳斥道:“还通知什么王妃!你没看到这些追杀过来的人都是古武的士兵吗?王妃,她就是古武人氏!” “咱们大军开拔,她一再的改动时间,真正的开拔时间只有柳若言知道,为什么古武士兵还能这般准确无误的找过来!” 是了! 柳若言心中一震,他们认为是古武的士兵偷袭是有人勾结,而她是古武人! 这句话就是要将她拉下水! 暗示全军,她是一个那个居心叵测的人! 柳若言高声道:“敌军突袭,立刻列阵应敌。谁再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力斩不赦!” 柳若言这句话隐隐带着内劲,自是响彻四周。 只是她才说完这句话,便有人反驳道:“呵呵,应敌?王妃你可是古武的人,我们当真杀了那些古武的士兵,你就忍心?” 柳若言隐隐觉得此事奇怪,此刻却被此人一言诛心,登时胸中气息紊乱。 偏偏此时,王大夫又不在身边! 一旁的蛮南眼看着柳若言摇摇欲坠,急得立刻大喊一声:“王妃!” 这变故,令整个大军更是不成气候。 柳若言从马背上滑了下去。蛮南还在马上,根本来不及救她。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身影窜过来接住了柳若言。 却是丁刺儿。 丁刺儿抱住已经有些急怒攻心的柳若言,不觉一愣。 这洛南王妃,好轻的身子。 他真是无法想象,这样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是怎么在昨天用气势力压大军的。 不过此时,丁刺儿无心多想,将柳若言放到蛮南的马上。 他自己振臂高呼:“管她是真心是假意!既然古武的人杀过来了,为了咱们自己的活路,都要一战到底!兄弟们!是北狄的好男儿!就拿出血性来!杀!” 第701章 柳若言昏睡,蛮南的绝望 丁刺儿这样的表现无疑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他一马当先,亮出兵器冲向大军尾部。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出现就仿佛给迷茫犹疑不定的众人指出了一条明路。 且他动作极快,根本就来不及让周围的士兵思考,就直接点出了要害关系。 身为一个士兵的职责是什么? 就是保护北狄的百姓。 且周围的士兵对丁刺儿并没有那么多反感的情绪。 丁刺儿冲上去之后,周围的士兵也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场面上的胜负迅速的被扭转过来。 杀戮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剧烈又快速的蔓延。 柳若言并未晕很久,很快就被这震天响的声音所惊醒。 “蛮南……”柳若言虚弱道:“停下,现下不可离开……” 是的,此时的蛮南正带着柳若言骑马往远处逃离。 蛮南听见身后柳若言的声音,她眼神却是坚定:“王妃,这次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下你的!你有孕在身,应当保住自己才是第一。我将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立刻回转。等季大人醒了,全军由他做主便是。王妃,对不起,但蛮南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柳若言一时之间却是没有想到,蛮南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竟是这般想的。 这便是蛮南跟杜鹃的不同之处了。 杜鹃总是以她的意志为先。 而蛮南,毕竟不是跟她跟惯了的人。 柳若言伸手抚上了小腹。 那里的确是有些隐隐作痛。 微微有凉风吹过她面颊,令柳若言清醒了一些。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因腹中的孩子而产生了犹疑。 她是否也该为这孩子考虑一二? 现下身后战场混乱,她待在那里也根本无济于事。 不过,若是蛮南当真是为了她考虑,那便由蛮南传一些话回去。 “停下!”柳若言平静道:“就将我放在这里,你立刻回转。” 蛮南勒住马,扶着她下来。 将马匹上原本就带着的薄毯放在路边树下,让柳若言靠着休憩。 蛮南忽然道:“王妃,小高带着人马先行探路。这里是必经之路,你坐在这里休憩,不要乱走。” 柳若言头脑有些晕眩,未察觉出蛮南话语里的异样,闻言只觉得有些道理,便点头。 随后柳若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头脑冷静清明下来,快速道:“你莫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一个人潜回去千万小心。王大夫先前说过义父今天便会醒来。只希望你回去时,义父已然清醒。那埋伏在后的古武士兵十分蹊跷!我虽没有证据,但却觉得能这么快便探知长安营内动向,还能带人提前埋伏的,这个人应当是达达尔。你告诉义父千万稳住局面,若是跟我走散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将人带到寒岭峰跟他汇合!” 至于为什么,柳若言没有细说,说多了怕蛮南记不住。 现下的局面看来不管那些追伏的人是谁,都不能被打乱步调。 否则那才是落入圈套。 尽快离开边关,将边关的驻守压力彻底的压在达达尔一人身上,这才是上策。 届时,达达尔如有异动那才是前有古武,后有王庭百姓。 才能安稳才能当真暂时压制住他的心思。 耳边传来蛮南上马离开一气呵成的声音。 直到蛮南走得远了,柳若言才觉出一点孤寂。 这一遭,她身边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柳若言仰望头顶苍穹,明明是黎明前了,却越发黑的叫人深陷其中,仿佛要将人吞噬。 想着想着,柳若言不知不觉便觉得有些困倦,头一歪,竟睡着了。 蛮南一路策马回转。 战场厮杀的声音依旧胶着。 但长安营的人数毕竟众多,蛮南从后方绕回大营里,便直奔主帐而去。 却在快步走到主帐前时,顿住了脚步。 没有任何的光亮。 蛮南不由得有些退缩了。 方才她能有勇气带着柳若言离开一段已然是她的极限。 这般再骑马回来,又耗光了她的勇气。 现下明知有异的场景,她却怎么也不敢一探究竟了。 就在这时,主帐的营帘却是被人掀开。 一双有些凶狠的眼露了出来。 蛮南不禁一哆嗦,这天色昏暗,看不清人,却能看到对方的眼。 这,这…… 却不想那双眼的主人半点也没有停顿,竟是扛着一人便走了出来! 蛮南震惊了。 这人竟然是馨雨。 馨雨身上的血腥味她太熟悉了。 那被扛着的人是…… 一闪而过的远处火光中,蛮南看清楚了。 居然是王大夫。 蛮南心头一阵恐慌,大军开拔,居然都忘了处理馨雨。 或者柳若言本就是打算带着馨雨一起上路。 但季礼常的突然昏厥不便出行,让柳若言也忘了还有馨雨这号人物。 或者小高杜鹃都是记着的,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蛮南不由得一步一步的倒退着。 下意识就想躲开。 馨雨在被捆住之后,王大夫给她喂过一种药令她暂时失去反抗能力。 但现下的馨雨却不像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鹃呢? 蛮南一边退一边冷汗直冒。 那边馨雨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 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扛着王大夫一步一步朝着大营外走。 在馨雨距离蛮南最近的时刻,蛮南不自觉的停下了倒退的脚步,紧张的看向馨雨的方向。 却没想,馨雨只是冷笑了一声,便带着昏厥的王大夫离开了! 蛮南手脚发软,缓了好一阵才走进大帐,急忙摸到桌上的灯盏点亮,就看到季礼常仍旧躺在床上。 而杜鹃小腹中了一刀血流了满地。 蛮南心口发凉,馨雨带走了王大夫! 她带走了王大夫! 季礼常需要王大夫来医治,杜鹃现下的伤亦同样是需要王大夫,王妃柳若言的身孕依然需要王大夫。 可馨雨却将王大夫这般重要的人带走了! 她这一手简直比正面动手残害众人还要狠绝。 蛮南一边去捂杜鹃身上的伤口,想给她止血。 另一边却又无助的看向季礼常。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可恨的是,她根本就不是个聪明机智的人,现下王妃又不在,她根本想不出办法! 就在蛮南心慌意乱,生怕两条人命因自己而死的时候,这时,却有人窜进了主帐。 却是丁刺儿的声音。 “王妃人呢?怎么是你?” 第702章 杜鹃难救 丁刺儿此时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血渍,就连脸颊上都满是血痕。 蛮南见一个人型的血人就这般冲了进来,简直吓得花容失色。 “王妃,我将王妃,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下意识的,蛮南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丁刺儿低头却是一惊,季礼常还未清醒,而地上还倒着杜鹃。 不过他跟两人没有太深的交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在阵前跟那些埋伏的士兵刚一交手,便觉出有些违和。 便是那种总是觉得不对劲的感觉。 直到在他手上的人命多达四五条之后,他方才知道,违和感是什么。 是一种对战双方本不该有的互相熟悉感。 他的出手跟敌方的出手,都似乎没能瞒过对方双眼。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于是丁刺儿悄然从阵前退下,他要去找柳若言,将他这个发现告知。 “她,怎能临阵脱逃!”丁刺儿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径直就将话说了出来。 蛮南皱眉,“你怎能这样说王妃!她在阵前又不能上阵杀敌,留在这里不是徒增危险!” 丁刺儿眼里闪过不屑:“她现下是一军主帅,怎能擅自离开,这会导致军心动摇,幸亏现下还未天亮,无人看见。” 蛮南反驳道:“军心不是已经动摇了吗?他们都觉得王妃是古武的奸细!” 丁刺儿肯定道:“王妃不是!” 相反,这又是达达尔的一次算计。 蛮南狐疑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丁刺儿摇头,“你莫管,你告诉我王妃走得远不远,我去追。” 丁刺儿说得这般清楚,蛮南反倒有些不放心。 她看了看季礼常,“王妃说季大人应当已经醒了,可是,王大夫却被带走了……” 丁刺儿皱眉,目光落在季礼常身上。 这段时日,季礼常代为处理大军事务,倒是另有一番手腕,丁刺儿对此人无所谓好坏感。 他想了想,忽然道:“既然王妃是昨夜宣布要大军开拔,那么王大夫应当会提前喂季大人喝下解药。” 说着,丁刺儿走向季礼常,伸手便朝着季礼常身上摸去。 而地上的杜鹃他一眼也未多看。 在他看来,这季礼常此刻可比杜鹃要重要多了。 蛮南又惊又慌,不知该不该阻止丁刺儿。 她在看到丁刺儿伸手的那刹那,惊呼出声:“你要干什么!” 丁刺儿并未因她的阻挠而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点了两处穴位。 而后认真的观察着季礼常。 季礼常并未有任何反应。 丁刺儿便一点一点的试着。 蛮南总算是看明白了,放下心来。 她立刻忙碌起来,四下搜刮药材,想给杜鹃止血。 可大军出发之时,所有东西都搜集完毕,都在外面厮杀胶着的战场上散落。 蛮南心下一沉,她隐隐觉得杜鹃是活不了了。 便在这时,季礼常忽然咳嗽两声,猛然坐了起来。 丁刺儿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没有判断错。 季礼常一清醒便焦急的看向杜鹃,待看到杜鹃一副难以为继的模样,登时不可置信的样子。 丁刺儿,这才将目光移向杜鹃。 看这模样,杜鹃重伤该是跟季礼常有关。 果然季礼常下一刻便挣扎起来要去看杜鹃。 蛮南见这一幕心下也有些悲戚。 “季大人,杜鹃,不行了。王大夫被馨雨带走了!” 季礼常眼里闪出复杂的情绪,“我知道,我虽然昏迷,但王大夫开的药在我体内正慢慢作用。我对外界是有感知的。杜鹃是为了我,当时馨雨想利用我的命逃出去。王大夫哪里会武功,他根本拦不住。可这个时候,杜鹃冲了进来,抱住了馨雨的腿,要王大夫立刻带我走。” 说到这里,季礼常忽然猛地一拍大腿,面上十分痛惜难过:“她太傻了!太傻了!她根本不会武功,便只能用命来拖住馨雨!她以为馨雨对她有几分愧疚,不会对她下杀手。她错了!馨雨已经回不了头了!死在她手上的人便是再多几条又如何!” 就连丁刺儿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蛮南怔住了,“怎么办!王妃是最喜欢杜鹃的了!她不能死!季大人!王大夫不在,就只能靠你了!你想想办法啊!蛮南愚钝,不比季大人智慧!季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啊!” 季礼常只是摇头。 这时丁刺儿却忽然开口道:“你看杜鹃,她流血这么多该早就死过去了才是,可她的胸口却还有一丝起伏。我且问你们,她是否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执念?” 蛮南伸手在她脖颈上动脉一探,确实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跳动。 可是杜鹃双唇发白眼瞳涣散,分明已经是将死之兆。 这时,季礼常忽然道:“杜鹃的事,我知晓一些。” 那边丁刺儿点头道:“现下便是你们这些上位者该去考量的事了,我不懂医也没办法。我必须追上王妃,外面偷袭的士兵极有可能是达达尔派来的。” 说完这话,丁刺儿便径直出去了。 季礼常脸色一变,蛮南将事情的经过尽数告诉了季礼常。 季礼常微微合了合眼,眼下真是棘手。 不过按照蛮南所说,这丁刺儿确实是在一开始便发挥了大作用的话。 那么外面的战事倒是不足为惧了。 季礼常命蛮南多找了几盏灯过来,将整个主帐里弄得极为明亮。 这般做完,蛮南也多少明白几分。 这样是给外面拼杀的士兵们暗示,季礼常已经醒了。 随后,季礼常慢慢移到杜鹃身前,仔细的探她的脉象。 最后幽幽一叹。 蛮南有些着急:“季大人,你若是有办法就快说。杜鹃眼看着就不行了!” 季礼常面上显出愁容:“我这里有一套银针吊命的法子,这是王大夫那个老头教给我保命的。” 蛮南一喜,“那就麻烦季大人了!” 季礼常哼一声:“那有这么容易!吊命之后,只能维持十天,十天之后气绝身亡。杜鹃的伤看似严重,但若是能有人立刻给她诊治,她也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蛮南不由得气笑了。 “季大人,您瞧现下还有谁能来得及救治杜鹃?” 第703章 难以接受 季礼常看着杜鹃,显然内心犹豫非常。 蛮南忽然一咬牙,抱起杜鹃。 季礼常一惊,“你干什么!” 蛮南回过头认真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季大人既然说了,能有人立刻给她救治,就能让她活命的话。那奴婢也只好试试了。” 季礼常脸一黑,“你想怎么试?” 蛮南指了指外面:“进城找大夫。” 季礼常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呵一声:“胡闹!”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走过来,接过手,将杜鹃放平。 没错,按照杜鹃现下的模样,等蛮南将她拖出去,她就已经失血而死了。 根本支撑不到找到大夫。 该死! 馨雨竟将王大夫这样绑走,留给了他这样的难题。 而,此刻,季礼常发觉,他也不能再犹豫下去。 外面已经成了战场的杀戮之地上,喊杀之声已经渐渐减小。 他要尽快出去主持大局。 一念及此,季礼常眼里闪过痛惜。 柳若言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承受不住。 蛮南在一边站着没有说话。 季礼常忽然伸出手,手指间已然夹中了几根细如毫毛的银针。 他快速在扎在伤口附近给杜鹃止了血。 又猛然扎在心脉。 杜鹃忽然猛咳一声,睁开了眼。 只是双眼涣散无神。 季礼常拔下心脉银针,又在她头顶上扎了几针。 然后,季礼常摇摇欲坠的站起来。 蛮南有些惊讶:“这就完了?” 季礼常却浑身一软应声倒地。 他中气倒还十足,软绵绵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这银针下去是附带了我的内力。若是这么简单便能续命,王大夫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话音刚落。 杜鹃猛然直直坐起来,“馨雨呢!方才我看到馨雨想杀季大人!是王大夫挡了一下!她人呢!” 她这么一说话,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嘶的一声。 蛮南急忙道:“你别说话了!你身上有伤!” 杜鹃低头看向自己小腹间,血已经被止住,但银针清晰可见。 且杜鹃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生命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凝固住了。 这感觉十分怪异。 杜鹃有些慌:“我,我这是怎么了?这么重的伤,这些血,都,都是我身上流出来的?我,我怎么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我,我这是怎么了!” 蛮南于心不忍,但她面上的神情已经清晰的表现出了,杜鹃此时的状况分明就是有问题的。 季礼常缓缓站起来,语调沉重:“若是我方才不用银针出手,你现在已经血流而亡。馨雨将王大夫掳走,这里没人能救你。只不过,我这个法子并不能彻底救治好你。反而会让你的死无可避免。杜鹃姑娘,对不起。你只有十天的命了。” 季礼常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太残忍,便大步出去了。 蛮南轻声道:“若是方才不出手救你,你便会在昏迷之中死去。杜鹃,你别怨恨季大人,也是我求他救你的。” 杜鹃狠狠看向她,“你闭嘴!” 杜鹃心情很乱很复杂!以至于她在这一刻连柳若言也未想起。 她脑海里思绪全部都围绕着柳沐深和她自己。 “我该怎么办!”杜鹃低声喃喃道。 蛮南忽然想起方才丁刺儿所说的,杜鹃的未了心愿。 便问道:“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这剩下的十天,我帮你。我陪着你。” 杜鹃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会蛮南。 蛮南倒也是好脾气,她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外面太危险了。等季大人稳定住局势,到时候,你想继续追寻王妃或者是完成你的未了心愿,都可以。” 说着,蛮南站起来:“我去给你准备一点吃的。” 说着,蛮南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长安营可以说别处空无一人。 战场处已然渐渐熄了战火。 蛮南走到一处营帐后,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火弹。 点燃放到空中。 蛮南选的这处地方地势极低,且背向着长安营。 在这晨光乍破的时候,并未引起远处混战场地的注意。 蛮南静静的站了一会,等着天色逐渐清晰起来,这才转身走向营帐里。 这时候哪里有什么吃的,该有的吃的都被大军带走。 但她在自己的营帐内还留了点干粮,这时候正好拿出来用。 蛮南很轻松的走回主帐内。 却发现主帐内没人了。 她有些紧张,登时还有些心虚,杜鹃不在,方才没有看到她在做什么吧。 她自问一直隐藏的很好,若是在这次暴露了,那可有些得不偿失了。 蛮南找了一圈,才发现,杜鹃正在用力的拉着一匹马。 那马正是蛮南回来时的坐骑。 蛮南的心放下去了,皱眉过去:“你想离开?” 杜鹃什么话也没说,但她身上伤口不断的在渗血。 然而她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这景象分明让人觉得诡异。 蛮南忍不住上前牵住马缰,“你别用力!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杜鹃停下来了,她低头看到了自己小腹的伤口。 蛮南放轻了声音道:“我去给你寻一套新衣服。你将伤口遮住。” 杜鹃忽然一把握住蛮南的手,眼里透着热切:“蛮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能说话,能站在这里,还能用劲!我只是这伤口流血了需要包扎而已!你帮我寻一些药材,我把伤口包扎住,我就没事了,对不对!对不对!” 蛮南被杜鹃摇晃的头晕恶心。 但杜鹃就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力气有多大一样,还在摇晃着她。 蛮南拼尽全力挣脱开来,眼里带着些惧意:“杜鹃,你小腹中的那一刀是馨雨刺的,她是暗卫,一出手绝无错漏。我瞧你的伤口之深,分明是已经被斩断了生机。” 这话一出,杜鹃的双手忽然失了力气垂在身侧。 蛮南面露不忍:“季大人应该是用银针锁住了你的伤口伤势,再配上银针激发你的生机,才让你多活十日。你现在感觉不到伤口疼痛对不对,而且力大无比是不是?” 杜鹃木然的点点头,已然绝望,接受。 第704章 蛮南的背叛,杜鹃离开 蛮南瞧她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忽然杜鹃看向她:“王妃呢?其他的人都可还好?” 蛮南心中一动,却是答道:“我本带着王妃离开,但王妃要我回来。我将她放在路边隐蔽处。王大夫被抓走了,但季大人一定会将王大夫找回来的。” 杜鹃缓慢的点头,伸手轻轻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 “等我彻底死了以后,你告诉小姐,让她不要难过,这十日我会死在一个我愿意终身渡过的地方。” 在杜鹃心中还是认为柳若言是她仍旧侍奉的那个主子。 蛮南小心问道:“你,想去哪里?” 杜鹃摇头:“小姐知道的。” 说着,杜鹃猛地跃上马,眼神中满是决绝:“再见。” 杜鹃纵马朝着人少的地方赶去。 周围树林浓密,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蛮南拿不准杜鹃的踪迹,马又被蛮南带走。 她便只好待在原地。 天色渐渐大亮。 蛮南身边响起士兵回营的脚步声。 季礼常一马当先,率领剩下的士兵大步走了回来。 “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季礼常路过蛮南的时候,顿了一下,他没看到杜鹃。 蛮南点头跟上。 一走进主帐,季礼常便软倒在地。 蛮南下了一跳! 但更令她惊讶的却是,她刚刚靠近季礼常,季礼常便伸手猛然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 “蛮南,我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一语识破天惊! 蛮南心下便是一抖!季礼常怎会知道! 她本就是个胆小的人,并不是做惯了阴私的。 便是她这一点小小的反应,落在季礼常眼中,便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季礼常刚刚经过了馨雨的背叛,现下看蛮南这般,心中的冷漠之意较之之前便重了些,没有那般心软。 他冷冷道:“我的中毒来的蹊跷,能悄无声息下毒在我身上的,只有我身边的人。小高天天忙着军务,断没有这个机会和时间。便只有你能近我身,悄无声息下毒。我原本只是一试,却没想到当真就是你!” 蛮南羞愧得面颊通红,但季礼常心思如铁,一点也不为所动。 “蛮南,你是要我用些手腕,还是你自己说?” “你要知道,现下长安营正是非常时刻,我对待背叛者从不留情。对于馨雨,我深恨自己一时之心软才害了杜鹃。我是断不会再允许第二个馨雨出现!” 蛮南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又说不出什么,毕竟她确实做了这些。 蛮南心下一横,径直跪了下来:“季大人,你惩罚我吧!” 季礼常冷笑一声:“惩罚?那太便宜你了。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说?好。那你就等着王妃处置吧!” 蛮南一惊:“季大人!你,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王妃!你,你直接杀了我都可以!” 季礼常眼睛一眯:“你还在乎王妃的看法吗?” 蛮南不知怎么说才好,半响才道:“王妃可能不觉得我在她身边有过什么照拂。可在我而言,我在府外行走的时候,旁人都会因我是王妃的贴身侍婢而高看一眼。杜鹃来了以后,王妃虽然重视杜鹃,我是清楚的,论情分,我并不比杜鹃多。虽然有些人觉得王妃更看重杜鹃而对我轻视。” 季礼常敏感的抓住了这一句话:“所以,你便背叛了王妃?你可知道,你的行为就是背叛!” 蛮南双目含泪,有些颤抖:“不,我没想过要背叛王妃!我只是,只是需要做一些事!而且,我没有伤害到王妃一根头发!” 季礼常喝道:“狭隘!” 蛮南低下了头,显然此时,她也明白了。 她给季礼常下毒,牵连到的还是柳若言。 可是,她还是不能说。 季礼常忽然猛然一放手,连连叹气。 他不是对蛮南心软了,而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蛮南,我会将你交给王妃,你随我一道起程!” 蛮南点头。 季礼常问道:“杜鹃呢?她去了哪里?” 蛮南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季礼常猛然一怔,想起什么,皱起眉头。 “这两件事都需立刻处理,走!” 大军再次踏上路途。 不同的是,这次,蛮南就已经成为了阶下囚。 长安营众人离去。 战场上残留了许多身穿古武服饰的士兵尸体。 一刻钟时间过后,达达尔身穿铠甲纵马出现在长安营外的战场处。 在他身后是紧赶慢赶都还被拉下百步之上距离的士兵。 达达尔眼里闪过冷峭,以及一丝嗜血的欲望。 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厮杀了! 他定下计策提前突袭,却不想长安营竟早有准备。 两军恰好对阵,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五千精兵,被杀得只剩下两千逃回。 呵呵,他到真的是对长安营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一会,他身后的一万士兵赶到。 探子很快就过来回禀:“将军,长安营已全员开拔。他们将长安营死伤的士兵尸首都尽数埋在了林中。” 达达尔冷声道:“看长安营留下的痕迹,你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这探子回道:“将军,长安营的主帐地面上似有血迹。而长安营外的大路上有马蹄的来回践踏痕迹。” 达达尔点点头,忽然又问道:“长安营中的探子可有留下什么?” 探子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 达达尔接过,扫了一眼便将纸递回去,“烧了。” 探子照做。 达达尔颦眉,没想到长安营提前开拔的命令是柳若言下的。 难道柳若言竟然如此有带兵的天赋? 达达尔心中将柳若言列入了与左长乐同样危险的地位。 只是达达尔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冷声下令:“将地上的尸体都带回兵营,上报王庭,就说长安营无故离营,古武偷袭,本将率兵抵抗,终于将敌人尽数灭掉。” 他身后的士兵不疑有他,立刻上来搬动地上的尸体。 达达尔冷笑。 死了的人也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就是为他所用为他挑起两国争端! 只怕到时候,左长乐若是知晓柳若言成了他的垫脚石,不知会是何种神情。 而王庭里的那些人,的确也是安逸太久了! 第705章 对峙丁刺儿 日头明晃晃的,太阳光刺在柳若言眼前,终于将她唤醒。 柳若言睁开眼,好半响才想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这时,肚子里却忽然传来一阵饥饿的咕咕声。 柳若言捂着肚子站起来,心情低落。 她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竟然如此寸步难行。 她身上除了简单的首饰之外,没有半分的银钱傍身。 柳若言一念及此,忽然顿住。 她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不由得有些狐疑。 蛮南说将她放在路边,若是季礼常醒来带着大军走过,应该不会忽略她才是。 柳若言走上大路,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路面上根本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说明大军并未经过。 在长安营外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偷袭。 柳若言并不觉得长安营会输。 尤其在她离开之前,丁刺儿已经调动起了全军的血性。 那为什么,都已经快午时了,她还没有看到大军经过呢? 柳若言静静的站着,忽然像一个心境苍老的女人。 “蛮南?是你?” 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条路不是大军的必经之路。 蛮南将她放在了附近的路上。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蛮南…… 柳若言这才想起,先前司侍还活着的时候,那时蛮南便小小的背叛过她一次。 只是蛮南生性柔弱,她以为司侍死了之后,蛮南就不会再继续背叛。 这才给了她一次机会。 现下看来,蛮南背后的人不是司侍。 肚子又传来叫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若言总觉得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这肚子便饿得越发快了。 且非常难以忍受。 柳若言叹了口气,还是想办法先活着吧。 现下是盛春时节,草木生发,可惜还没有果子。 “找一些嫩叶来吃。”柳若言暗想。 她刚迈步走进路边的树林。 却不想,鼻子便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 这附近居然有人,还恰好有人在烤肉? 柳若言立刻心中便起了警惕之心。 她站了半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可以忍,只怕她这双身子忍不了。 柳若言小心翼翼的顺着香气找过去。 视线铺开,却在这时,发现了一个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居然是丁刺儿。 他坐在一堆火跟前,简单的火架之上,正串着一只去了毛皮的兔子。 兔子肉外面那一层已经被烤得很是焦黄,正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丁刺儿警觉,或者说他其实早就看到了柳若言,他并不觉得意外。 相反,在他看到柳若言之后,便大方的冲她一招手。 “你,快过来吃吧!这是专门给你烤得!” 然而柳若言眉头一皱,冷冷看着他,脚下却不动分毫。 “你想引起我的注意。你有何目的。”这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这般的开门见山,倒是让丁刺儿微微眯起了眼。 但他怎会将心中所想真的坦露出来。 丁刺儿身上还穿着木制的兵甲,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是干净的。 一看便是从战场中走出来的。 他笑了笑,忽然挑起嘴角,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态:“王妃,你这是在质问我?” 这句话一出,柳若言陡然感觉到一股危机感。 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丁刺儿看她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他变本加厉恐吓道:“这里,极为偏僻。若不是我仔细留心地上的马蹄印记,我也不敢相信,你那好侍女会将你送到这里。” 丁刺儿拿起烤兔肉,面上带着三分讽刺七分冷笑:“现下这里只有我,只有你,你若是还把自己当成是什么洛南王妃,想要摆王妃的谱。那我只能说你蠢。” 说着,丁刺儿又带着恶意笑道:“哦,忘了告诉你了。我追着你来的时候,将地上的马蹄印记扫去了。只怕现下,谁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还是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处。” 随着话音落下,柳若言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白。 丁刺儿瞧着柳若言的模样,心里只觉得痛快。 但他笃定,这堂堂的洛南王妃在下一瞬就会丢盔卸甲,露出女子脆弱的模样哭着求自己不要伤害她! 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武力值相差的实在太多了。 纵使这洛南王妃身上有一些蹊跷之处,但看身形步伐分明是没有练过武功的。 丁刺儿,得意的晃着手中兔肉,颇有猫逗老鼠的恶作剧快感。 柳若言眼神落在那烤好的兔肉上,那兔肉的色泽,令她越发的饿了。 忽然她,眼前一亮,脑中灵光一闪。 柳若言果断的摘下自己的耳环,平静道:“我跟你交换。” 顿了顿,柳若言又很肯定道:“我想,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便是我落到了你手上,你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如果你不想手上沾染上两条人命的话。” 丁刺儿:…… “你怀孕了?” 柳若言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什么话也没说,却代表了千言万语。 丁刺儿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懊恼。 他就是再不择手段也不会对一个孕妇怎么样! “你吃吧!我不要你的东西!”丁刺儿将兔肉插到地上,转身就退开。 可是退开之后,他心中的懊恼还是不能消散。 “你,你怎么就怀孕了呢?”这句话一出口,丁刺儿就觉得自己蠢得不行不行的。 柳若言缓缓走上前,取下兔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撕着兔肉一点一点放进嘴里咀嚼。 丁刺儿现在越看柳若言这模样便越心烦。 干脆走远了些。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难得的安静。 柳若言很饿,却吃不完一只烤兔子。 她将剩下的兔肉重新放回架子上,对着丁刺儿的方向道:“你若对洛南王有所求,可尽数告诉我。或者,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与我与王爷之间,或者可以是盟友。” 丁刺儿盯着柳若言。 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有求于你呢?说不定我是想拿你威胁洛南王呢!” 柳若言上前一步,拉近两人距离,满脸坦荡:“好啊,你尽管威胁。” 第706章 交锋,这女人要成精 丁刺儿目瞪口呆看着此刻咄咄逼人,仿佛是她在威逼他一般的柳若言。 “你,你怎么这样!” 你怎么不害怕?还是我现在都不能让人害怕了?还是我不够可恶? 丁刺儿目光落在她小腹上。 神色尽显纠结。他不怕女人,但他怕不要命还怀了孕的女人。 明明柳若言什么都没做没说,却让人感到她分明就是不怕的。 柳若言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眼神淡淡的。 “你要是有本事,当着他的面威胁他。我必定让他留你一命。” 什么? 丁刺儿惊了,这女人……太狂妄了! 瞧瞧这是一个弱女子在这种情形下该说的话吗? 尤其是,她语气里那种十分笃定的相信洛南王的意思,听得他简直不舒服! “呵呵,你的命都在我手上,除非洛南王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命。否则,就是神仙来了都不能从我手上将你抢走!” 丁刺儿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柳若言却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她抬头仔细的打量着丁刺儿。 忽然开口道:“你还未及冠吧?” 柳若言这没头没脑的话一出来,丁刺儿就是一愣,随后沉了脸。 柳若言随即又道:“想必你这多年待在军中,家中应当并无婚配吧?” 说道此处,柳若言面上浮现一种微微的讽刺:“难道说,我现在这副身怀有孕的模样,还能令你心动不成?” 柳若言话音刚落,丁刺儿心中原本有些微微异样的倾向便被顷刻间熄灭了。 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 丁刺儿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我会喜欢你?我是为了接近你,再跟着接近洛南王!” 柳若言嘴角微讽:“是吗?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丁刺儿原本有些面红耳赤,闻言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洛南王妃,不必套我的话,我会带你去见洛南王。我也不会伤害你。” 丁刺儿面上变得无比认真,跟柳若言这一通交谈,让他意识到这女人的不简单。 也让他产生了一点轻微的挫败感。 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要沉稳。 柳若言轻笑:“我知道,你要是真想用我威胁他,不必在这里烤肉等我醒来。毕竟,俘虏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丁刺儿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柳若言眼神在他身上一转,又问道:“我可否认为,你现下跟我坦白的意思便是你打算这一路之上,任我差遣?” 丁刺儿眼睛一瞪:“你做梦!” 柳若言不疾不徐:“可是,我可是个孕妇呢。这一路之上,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胃口还会变大,若是难受了只怕还会耽误路程。身边没有人照顾可不行。” 丁刺儿极为聪明,立刻便察觉柳若言的意思,这是在引他去想着给她将身边伺候的人引来。 可惜啊,现在柳若言身边那个杜鹃只怕都要死了吧? 丁刺儿正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柳若言,可转念便打住了。 为何要告诉柳若言?告诉了她,谁知道这个女人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再者,杜鹃只怕是已经死了,便是这女人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一年及此,丁刺儿冷声道:“你以为我傻?我告诉你,这一路就你我二人。这个机会是我在军营里等了许久的,你别想泄露行踪。” 柳若言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闻言并不失望,反而温言轻声道:“那日后这一路之上,就麻烦你了。未免麻烦,这一路之上,还麻烦你继续扮成我的侍从吧!” 又要低人一等?丁刺儿忍不住又想反驳。 柳若言轻飘飘来一句:“反正你这一路之上都要负责照拂于我,这样明确一点,对你我也好。” 丁刺儿翻了个白眼:“狡猾的古武女人!” 两人在树林中分吃完了兔肉。 柳若言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卸了下来。 “你拿着,等会路过城镇,想办法卖掉。寒岭峰很冷,我受不住。” 柳若言这一句直白的示弱。 倒让丁刺儿心中仿佛一块柔软的地方被拂动了一般。 “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你出钱也是应该。”丁刺儿大方接过。 等两人准备上路去寒岭峰寻左长乐。 却发现只有一匹马。 柳若言有些迟疑:“等会到了前面,你能否再多买一匹马?” 丁刺儿眼前一亮,自觉机会来了,便冷嘲热讽道:“我说王妃,现下是非常时期,不让你走着去就不错了!” 柳若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共乘一匹马。 柳若言先上马,丁刺儿正要跟上去。 柳若言忽然双脚一蹬,猛击马肚。 马儿长嘶一声,快速朝着前方奔去! 这变故令丁刺儿措手不及。 “这女人……当真是狡诈!” 丁刺儿面上气得青一阵红一阵,还夹杂了微妙的懊恼。 他已经在她手上吃了两次亏。 是他太年轻还是这女人已经成精? 不过,他气了一会,很快就消气了。 虽说,柳若言走得方向不错,可惜她对地势不太熟。 这条路是条死路,尽头乃是一片断崖。 丁刺儿就冷冷的站在原地,等着柳若言自己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柳若言不一会就回来了。 而且回来的速度比他预料的快。 柳若言若无其事道:“我许久未骑马,方才只是练练手。你不介意吧?” 丁刺儿冷笑一声,“不介意。” 但经过这一遭,丁刺儿也不愿意跟柳若言共骑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这女人不愿意的,哪怕是小事,都能折腾出花来。 丁刺儿不由得对洛南王有些微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伟岸的男子才能忍受得了柳若言这般的女子? 随后,丁刺儿便牵着马,柳若言坐在上面。 远远看去倒真的像是一对主仆出行的样子了。 丁刺儿果然对地势十分熟悉。 两人一前一后的拐上了官道。 明显的变化便是,在地面上能看到先前探路的五千兵马留下的痕迹。 在看到那些痕迹的第一瞬间,丁刺儿便冷声道:“王妃,我是不会跟大军共行的。你要见洛南王,只能由我一人带你到他面前!” 第707章 你娘子? 丁刺儿知道自己意图终有被猜出来的那么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悻悻道:“当然,我凭借一己之力找到你,若是对你早有坏心,早就杀了你。拿着你的信物去骗骗洛南王也不是不可。” 柳若言没再开口说什么。 只是任凭着丁刺儿带着她一路走走停停。 原本去寒岭峰不过几天的路程,硬生生被拖长了一天。 眼看着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寒岭峰了。 丁刺儿松了一口气,有些高兴的回过头去看柳若言。 这一看却有些吃惊,柳若言不知何时起,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且双唇发白,秀眉紧蹙。 直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丁刺儿登时急了,赶紧上前问道:“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肚子难受?要不要我给你请大夫?你要是难受要请大夫你跟我说啊!你可千万别噎着!” 柳若言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这里四下并无人烟,你从何处找大夫?还是快些赶路,说不定,我见到他……就好了。” 丁刺儿简直傻眼了,这女人太不可理喻。 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 身体出问题了,难道不用治疗,只用想着情情爱爱的就好了吗? 丁刺儿正想出言讽刺,可是转念又想到,柳若言说得也没错,他现在就是想找大夫也找不来。 还不如,让她自己靠着自己的意念扛过去呢? 这念头一出,丁刺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然一拍自己脑袋。 “她傻了,你也傻了不成!” 丁刺儿望向柳若言,很是认真道:“不然,我将你送回大军那里。想必季礼常那里总是有药可以帮你的。” 这话已经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了。 柳若言虚弱的点头道:“我的命都掌握在你身上了,你做主吧。” 丁刺儿定定看了柳若言半天,忽然神情放松:“那就继续赶路吧!” 预想中柳若言暴跳如雷的模样并未出现。 反而柳若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很快被她掩盖去。 “好。” 这一声好听的丁刺儿十分舒泰,他就说嘛,这女人这般狡诈,不会这么容易出问题,多半是诈他的! 丁刺儿放心的在前面走,马背上的柳若言却当真开始觉得身体上的不舒服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她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她就该再对自己下下狠手,弄点血出来,让丁刺儿慌乱将自己送回季礼常那里。 她相信丁刺儿不会加害自己,可她不认为丁刺儿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会照顾好有孕的自己。 “你,你停下……”柳若言想伸手拉住他,却没想到,她这么一伸手,立刻头重脚轻,径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丁刺儿纵使耳力过人,反应极快,也只是堪堪转身,待他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事。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他的思绪做出了应对。 丁刺儿脚下发力,整个人重重趴在了地上! 这时,柳若言砸了下来。 丁刺儿双目瞪得溜圆,面部表情瞬间扭曲! 柳若言缓了好一阵子才将将爬起来,她也清楚此番确实是丁刺儿救了她。 “你,你没事吧?” 关切的话语才出口,柳若言便觉得肚子里的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她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你,你快送……送我回,回季礼常那里……”柳若言颤抖着双唇说出这样一句话。 丁刺儿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真诚的付出定然会换回柳若言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同情吧。 却没想到,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用怀孕的事大做文章! 有他垫在地上,柳若言能有什么事? 骗子! 丁刺儿头也不回,冷冷道:“我擅自离开大军,现下根本就是逃兵的身份。我带着你去找大军?我是嫌自己命长吗?” 说着,丁刺儿站起来,朝远处看了看,心里觉得这女人实在是很烦人,他冷冷丢下一句:“我去前面买些吃食,你要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呵,那也不是我的过错。自己受着吧!” 说出这番话,丁刺儿方才觉得十分解气,让这女人骗他! 丁刺儿来到路边的吃食摊子上,看着有肉干,便买了一些,却又看到居然还有羊奶卖,便一并买了打算给柳若言。 却不想,他这一番举动被不远处的两个探子尽数看在眼里。 丁刺儿身上原本穿的是兵甲。 但长安营里的木甲都是从地下交易区里想办法买来的。 这在边关很是常见。 甚至有有钱人家给自己手下的护卫也会人手一套配上木甲。 丁刺儿身上穿着的这套木甲,他自己刻意将长安营的兵甲标志挡住。 根本看不出来分别。 这也是柳若言调侃两人像主仆的缘故。 而丁刺儿此刻,大摇大摆前去买吃食,立刻就被人盯上了。 他心神不在此,浑然不觉。 等他回到柳若言处,却发现,这一次柳若言是真的痛晕过去。 她倚靠着马腿,紧闭双眼,动也不动。 丁刺儿心下一慌:这么好的机会,柳若言居然都没想办法逃走,显然她是真的出问题了! 就在这时,两个不同的陌生脚步声,一左一右刻意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丁刺儿神情一冷,转过身来。 “是我们挡了道,这就马上离开。” 那两个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却开口道:“这位兄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贼人。而是看兄弟长得一表人才,也像是会武功的样子,想介绍兄弟去一个好去处!” 丁刺儿傲然道:“不需要。” 这两人也不急,将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 “这位,想必是你的内人?你看她都已经晕过去了,看你二人风尘仆仆,只怕不是本地人。你知道该去何处请大夫?” 丁刺儿之前便打探过,当下冷笑道:“这里人烟稀少,根本就没有大夫,最近的也在王都里。你们想骗人,只怕是找错人了!” 这两人摇头:“非也,我二人想带你去的那个地方,正有可以医治你娘子的人。” 丁刺儿犹豫了。他此行是为了在洛南王面前露一手。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将他招揽过去。 丁刺儿的沉默看在这两人眼里便是他动心了。 第708章 误会,都是误会!大兄弟! “你也说了这附近没有大夫,还不知你娘子能否撑到你带她去王都……”那人循循善诱,点到即止。 丁刺儿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却是笑了。 “只要你没有骗我,当真可以医治我……我娘子的身子。那么我可以跟你们去一趟。只是若是被我发现你们二人骗人。那就休怪我,便是我被万人围攻,我也会先取了你二人的性命!” 丁刺儿说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一变,当真变得凛然无比。 端的添了几分邪气。 这两人一愣,随即立刻上来打圆场。 “哈哈,我们二人也不是那等坑蒙拐骗之辈。” “这位兄弟,你多虑了!” “走走走!” 这二人说着便上来要搬动柳若言。 丁刺儿皱眉,“内人还是由我来吧。” 他第一声娘子叫出了口,接下来便再无心理障碍。 他很是坦然的将柳若言抱起来,放在马背上。 可现下柳若言昏迷,坐不起来,若是将她横放在马背上,马儿跑起来太颠怕是会让她不舒服。 若是竖着趴放,又怕她会掉下去。 再说,人还怀着孕呢,万一她那个肚子颠出点毛病…… 这女人估计会找他拼命。 斟酌一番之后,丁刺儿将柳若言扶上马背,自己径直坐了上去,环抱着柳若言。 心想,这下,这女人该不会说什么了吧,他这可全是为这女人着想。 不过…… 这感觉怎么有点奇怪?丁刺儿发觉自己鼻腔间充斥着的全是柳若言身上的气息。 她也是奔波了许久,却奇怪的依然有一股难以解释的香气。 原本打算对洛南王妃保持距离的丁刺儿,不由自主的将一只胳膊环上了她的腰腹。 丁刺儿变得很奇怪,心跳猛然剧烈起来。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形。 纵使他再没有经验,也知道是柳若言让他有了非常奇怪的感觉。 他心中竟然涌上了一股偷香窃玉般的欢喜。 丁刺儿浑然不觉他这一番动作在外人看来有多奇怪。 那两人看着丁刺儿这般的举止,不觉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人这般犹犹豫豫。 但丁刺儿的气势一看便是个出众的,这两人只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一行人离开了正路。 没想到在附近的一片荒地尽头,出现了一处小山坳。 绕过山坳,丁刺儿清楚的看到几间房屋错落在此。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人想隐居,这处地方倒是当真隐蔽。 不会有人想到在这大片的荒地处还会有人生活在此。 到了这两人的地盘,这两人登时便轻松了许多。 “这位兄弟,你看,我们二人的老本营都叫你得知了,现下你可知我们的诚意了吧?但不知,小兄弟你的诚意何在?” 丁刺儿哼一声,他自然知道这话是何意。 既然都来了人家的大本营,那自然不能轻易的走。 丁刺儿也不见外,当下将柳若言抱下来问道:“给我和我娘子准备的房间在哪?” 那两人相视一笑,一人带着丁刺儿去寻房间,另一人回去通知其他人。 等丁刺儿进了房间将柳若言安置好,见柳若言面色好了许多。 不觉松了口气,丁刺儿问道:“大夫呢?能将人请来吗?” 这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现在,恐怕还不行。” 丁刺儿听到一个不行,登时一股火气就窜上来了。 “你骗我!” 这人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这事有些复杂,哎,你等会过来我跟你解释吧!” 话一说完,这人赶紧溜了。 丁刺儿瞧他关门走人的架势不对,越发觉得这就是个坑! 这时,他忽然非常想问问这女人有什么看法? “不对!我为什么要问这女人?难道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么?”丁刺儿一念及此,立刻开始打量这间房屋的内外情形。 “敢将我骗过来,小爷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不将这里大闹一番,小爷还不走了!” 想到这里,丁刺儿便开始对房间内的布置进行了修改。 在最短的时间内,布置成了一处有利他攻防的模样。 丁刺儿浑然不怕一星半点,就那么坐着等着外面的人出招。 却说这人跑出去以后,立刻便跟先前那人汇合。 随后两人又挨家挨户叫出来二十几人。 一帮人围在丁刺儿房门外不远处。 终于有人问了出来。 “这人你们俩是从哪里找的?若是他不听咱们的,咱们可怎么去投靠洛南王?” “这人一身家奴的模样,别是哪个大人物手下的逃犯吧?” “还带着个女人,啧啧,这人靠不靠谱啊!” “你们都静一静!”先前从外面回来的人说话了。 “我和老二为什么要招揽这人,还将他骗过来?那是因为,这人的眼睛里有一股不屈的神采!这样的人,就是为奴也是终有一日要反的!若是能跟咱们去投靠洛南王,我看日后建功立业少不了他。再者,这人还是挺有情有义的,对他的那个主子……咳咳,不,是他的娘子也是非常疼爱的。你们没成亲,不晓得,这对女人好的男人,才是有担当的好男儿!再说,这女人是他的拖累不也正好由着咱们拿捏么?” 这一番话下来,这帮人才终于安静了。 良久才有人小心翼翼问道:“那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带头的想了想道:“既然是我带他回来的,那就由我去向他解释。走!” 这一帮人便跟着来到了屋门前。 没等他们叫门,丁刺儿便从里面打开了。 待看清此刻房间的模样,众人不由得都惊了。 原本房门里面的长椅和桌子被堆叠到了门口两侧。 丁刺儿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正中,冷睨着看着众人。 “躲在房门外鬼鬼祟祟的商量什么呢!商量好了,就放马过来吧!小爷早就手痒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异口同声道:“不不不!小兄弟,你误会了!” 丁刺儿沉下脸:“小兄弟?” 众人试探:“大兄弟?” 丁刺儿:“……?” 众人赶紧道:“只要你肯好好听我们说话,就是叫你亲兄弟都没问题!” 第709章 咫尺之遥 丁刺儿虎着脸听完了这帮人的解释。 他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冷冷道:“我不关心别的,就想问问,大夫什么时候能来?” 为首的人赶紧道:“现在,马上!我这就派人去请!” 说着,这人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随后快速的退出了这间屋子。 这为首的人还贴心的给丁刺儿关上了门。 等众人走到偏僻处,才有人问:“大哥,你刚才怎么不告诉那个人咱们是要去投奔洛南王?洛南王在寒岭峰驻扎近一月了。经常帮助周围的百姓,你为何不说?” 为首之人长叹一声:“你们没看到那间屋子里是怎么被摆设的么?那是行军之人才有的布阵意识。这个人,八成是个逃兵!” 逃兵?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之人继续解释:“你瞧他们来的方向正是边关那处,这人怕正是从边关大营逃过来的。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谁的家奴!” “这可怎么办?大哥!窝藏逃兵可是重罪!” 为首之人紧紧的颦起了眉头,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容我想想……,现下还不知那人的能力如何。要是能不损咱们一兵一卒就把这人拿下,那才是好。” 丁刺儿是这为首之人极力打包票拉拢来的,自然他此刻想如何解决丁刺儿时,便有些愧疚,不愿己方的人受到丝毫伤害。 众人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咱们没办法安然无恙的将此人拿下,但是王爷可以啊!大哥!” 为首之人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可是,洛南王会听咱们的么,再说,咱们去求见王爷,王爷就能见咱们吗?你看咱们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身上只有蛮力的人,洛南王会看得上么?” 事到临头,这为首之人反而思虑更多起来。 原本只是想简单的寻个出路,却没想到现下反过来还要去求人。 这为首之人登时便没了底气。 “大哥,要不然……咱们再想想办法?” 有人这般说道。 为首之人不动声色问道:“什么办法?” “大哥,咱们可以告诉洛南王,这人是个恶霸,武力惊人将咱们原本安生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还扬言要咱们都给他做奴隶。咱们实在是受不了的,就来寻王爷的帮助。” 为首之人点头:“这个主意有些意思,一来,王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起了爱才之心,那必然是要来看一看的。再来,咱们也有了投奔的借口,到时候都跪下求王爷收留。王爷说不定一心软就答应了!” 这一番话一出,众人都纷纷点头。 于是当下,这为首之人便吩咐众人稳住丁刺儿,丁刺儿有任何要求都满足他。 他便带了亲信连忙赶往寒岭峰下去了。 丁刺儿在军中多年,对于战事十分灵敏。 见外面的人迟迟不找大夫来,也不冲进来擒拿。 便知道定然是有诈了。 他其实无所畏惧,他自信能在外面的包围中,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可唯独这柳若言……却是个累赘。 她怎么还不醒! 丁刺儿在房内走来走去,心情十分烦乱。 他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冲出去,自保为上,可是却一再因为这个女人违背了自己的判断和心意! “外面那帮人分明就是在消遣我,要是按照我的脾气定然是要好好出去教训他们一顿。可我为什么现下还在这里?” 丁刺儿使劲的挠了挠头,他的不对劲终于被他自己清晰的察觉了。 “难道……是我对这女人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丁刺儿扪心自问,若是今天跟他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会替这女人考虑。 “不!不对!”丁刺儿否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柳若言是洛南王妃,她的丈夫是洛南王。我会对她有所不同,根本就不是因为之前在军营中对她的过多关注,而是,她是洛南王妃啊。” 丁刺儿茅塞顿开。 他自然要让这女人活蹦乱跳的来到洛南王面前! 一念通达,丁刺儿不再犹疑。 他立刻上前就要伸手摇醒柳若言。 却没想到,他一抬眼便撞进了一双幽然清澈的眸子里。 柳若言醒了! 丁刺儿的心跳在这一刻咚咚的逐渐加深起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柳若言缓缓的坐起来,上下打量着整个房间,而后又慢慢的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眼睛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淡定。 “这是哪?外面有敌人?” 丁刺儿忽然就有些明悟了。 为什么柳若言是柳若言,那是因为她身上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遇到任何困境都是这般坚韧。而奇怪的是,旁人在经历风霜雨雪之后身上总是会给人感觉有种沉重。 而这女人身上却没有,而都藏进了那双眼睛里。 所以她只要愿意,要是当真用那种眼神看他一眼,他就会沉沦。 沉沦…… 丁刺儿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跟她对视。 但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站好,很是认真的将情形讲了一遍。 末了,丁刺儿很是愤恨的道:“他们敢骗我这里有大夫,我离开之前定然要将他们好好的教训一顿!” 他看向柳若言,想从她眼中得到一种赞同。 却不想柳若言却陷进了自己的思绪。 这里已经是寒岭峰的附近了,他们要投靠的人是谁? 会是他吗? 柳若言一念及此便很自然的吩咐道:“你请个人进来,我有话要问。” 丁刺儿见柳若言说话中气十足,显然已经是恢复了,不禁觉得孕妇就是奇怪,但他心底是十分高兴的。 他很也很自然的点点头,摩拳擦掌:“我这就去办。” 丁刺儿将柳若言这话当成了认同。 柳若言说请,他便当成了是一种暗示。 丁刺儿打开门,眼里的戾气将外面的人都惊了一跳。 还没等外面的人问他想要什么。 丁刺儿就已经痛快的随手抓了一个人返回房屋里,将门关紧。 外面的人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了悲伤,悲伤的看着这间屋子,仿佛这不是屋子而是什么吃人的野兽。 第710章 左长乐的困境 柳若言皱眉看着丁刺儿擒着来人的手。 那架势就不是请,反而带着浓浓的胁迫。 柳若言不觉之间眼里便带上了不赞同,此刻她哪能还猜不到问题之所在。 “放开他,我只是有话要问,并不是要结仇。” 丁刺儿很敏锐的察觉到柳若言语气里的不悦,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便道:“你的身份当得起这里任何一个人对你毕恭毕敬。你犯不着委屈自己。” 柳若言没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沉淀进这世间所有事的目光瞧了他一眼。 丁刺儿只觉得浑身一震,那只手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来人立刻便转身朝着屋门处逃去。 柳若言眉头一皱:“抓住他。” 丁刺儿简直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但他下意识还是按照柳若言的吩咐去做了。 来人还没跑到屋门口就被后发制人的丁刺儿给抓了回来。 柳若言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先前都是做什么的?你,又叫什么名字?” 这人面上露出挣扎之色。 但柳若言只是温和的看着他,不知不觉便让此人产生了一种信任感。 丁刺儿在一旁奇异的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又对这女人产生了一点改观。 “我,我叫王胜。我们都是北狄的百姓,家里穷,我们想拉这位小兄弟入伙,不是想做什么恶营生,而是想带着他一起投军。本来以为这位兄弟是个家奴,却没想到看走了眼,却是个……是个……” 逃兵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来,丁刺儿就站在他身后。 投军? 这里是寒岭峰附近,也就是说这帮人打算效力左长乐麾下。 柳若言不觉陷入沉思,这帮人既然有这个念头,那便说明左长乐定然在寒岭峰附近的名声很好。 “你们……像你们这般的人多么?”柳若言问道。 王胜一愣答道:“寒岭峰附近本来是没有什么百姓定居的。咱们是因为在王都附近的田地被人强占了,实在无处可去,这才往寒岭峰附近迁徙。这位姑娘,你大概不知道,整个北狄也就只有寒岭峰附近因地处贫瘠,这才不会引起任何冲突。” “那你们怎么讨生活?” 柳若言越问越详细。 丁刺儿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你一个洛南王妃,手上又没有实权,管的还真宽啊。 那王胜叹口气:“我们这般的情形不是偶然啊,姑娘。我们这二十七人本是互不相识。都是因为没了田地流落至此才团结起来!我们这段时日会在寒岭峰边缘试探捕捉些猎物,或者是想办法守在官道上,给来往的行人提供一些干净的水和吃食。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想着投军呢。” 柳若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话语温和,不知不觉便让王胜产生好感,这便出去了。 丁刺儿待他走后,有些疑惑道:“你竟对这帮人如此关心。” 柳若言看他一眼没开口。 丁刺儿不禁乐了,他语带讽刺道:“这帮人说投军,你怕不是以为是你家王爷吧?” 丁刺儿想了想,“还真有可能是洛南王。” 柳若言眼神里分明是有些激动的。但她克制的极好,语调淡淡道:“你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丁刺儿不满道:“喂,你是要寻丈夫不是我要寻丈夫。” 柳若言看着他。 丁刺儿唯一抿嘴:“我去办。” 哦他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可是有求于洛南王的。 丁刺儿走到门外,双手叉腰立刻高声喊道:“小爷说得大夫怎么还不来!” 正当丁刺儿大声吼叫,将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之时。 这帮人里为首的大哥已经带着人顺利的潜进了寒岭峰矿地。 也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最近一段时日在寒岭峰中讨生活,这才无意中深入腹地,发现了左长乐洛南王的营地。 他们心里直打鼓,但他们也不敢径直闯入而是就在营地外面晃荡不停。 寒岭峰深处依旧很冷,甚至有些高处山巅还有着陈年旧雪。 这处营地十分特殊,均是将住所挖在地洞之内。 而在营地后方,则是开挖出来的矿产。 左长乐此刻正一身鎏金黑衣站在地洞口。 在他身后则是今日巡逻的士兵远远站立着。 他正低着头看手中的信笺,边看边吩咐道:“季礼常就快到了,若是他们到了便令他们重新驻扎在寒岭峰外围,等候我的号令。” 有士兵得令而去。 “首领离开的时日太久了,传密令令他从柳三处速归。” 又有士兵领命而去。 “王妃的贴身护卫望与术进展如何,必要时可派人协助。” 再次有士兵领命而去。 “王庭之中有人弹劾本王,说本王在此处一月有余仍未见矿产增加,该治本王的罪。呵,尚宫渊还是未死心么。继续盯着王都中的异动。” 左长乐身后的人又少了一个。 “古武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速令探子回报。” 左长乐身边的人犹如幽灵一般消失。 处理完这些事宜,左长乐很清楚的看到手中的信笺已经剩下了一张。 他看到上面的记号时,不觉手上顿了一下。 这是季礼常给他的密令,是关于柳若言的。 信笺很短,左长乐很是平静的看完了。 信笺上说,柳若言失踪,季礼常难辞其咎,他将大军安顿好后便会去寻柳若言。 让他不要担心。 呵呵,不要担心? 左长乐缓缓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里很快便闪过一丝暴戾。 让他如何放心? 这时的左长乐,经历了这一个月的蜕变,浑身上下已经褪去了先前的那种温雅。 反而多了一丝在军中常驻的戾气。 可唯有左长乐自己才知晓,在他心中,柳若言已是唯一的软。 正在这时,忽然有士兵急匆匆从后面矿地处跑来,着急禀报。 “王爷!那一万士兵又闹起来了。大肆说着王爷的坏话,说王爷不将他们当人看,他们要回家见妻小,不想在寒岭峰待下去了!” 左长乐瞳孔遽然一缩,这样的事这一个月以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几乎隔几天便会上演一次。 第711章 两个百姓 他来时,只带了两百人。 初到寒岭峰,他便上报王庭,要求拨放一应军需。 却被王庭中大皇子的人阻挠迟迟无法放到手中。 寒岭峰越往深处的山脉便越高,山脉越高便越冷。 没有御寒的东西便很容易冻坏身体。 左长乐隐忍不发,只将证据收集齐全,已备后用。 他立刻吩咐人调来了一应物资这才深入腹地。 来到了矿地处,也一颗不得消停。 这一万多士兵被扔在这处地方,早就怨气横生。 再加上大皇子在王庭中失势后,将一切缘由都推到了左长乐身上。 这里的士兵便认为左长乐根本就是来对他们不利的。 对左长乐下达的命令,一概不理会。 左长乐和手下人逼急了,这些士兵才动一动。 左长乐一直在想收服这些人的办法。 这些士兵忌惮他的身份并不敢闹出人命,但士兵人数众多,也没有办法以武力镇压。 两方僵持不下已有数天。 此刻听到这讯息,左长乐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往日的镇定,反问道:“上一次他们这般闹是什么时候?” 手下回答:“前不久,就在前天。” 左长乐嘴角不觉勾起一丝冷笑:“你可还有什么发现?” 手下想了想不确定道:“咱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曾经闹过一次,此后便安静下来。似乎是最近十天,他们忽然又闹起来,且闹了有四次。这中间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左长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不错。” 随后左长乐挥手:“你下去吧。”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这说明,定然有人在背后操控。 这寒岭峰与外界隔绝,还能煽动这些士兵,这样的手段除了尚宫渊之外不做他想。 只是他们究竟是如何传递讯息的,左长乐还未想通。 但用不了几日了,等季礼常带着长安营的士兵跋涉过来。 他的计划便可以展开了。 左长乐眼里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他微微低下头,脑海里闪过一个倩影。 柳若言这次也会跟着大军过来,短短月余时间,他都极力的不敢去分神关注她的讯息。 只令季礼常每隔几日便传递消息过来。 呵呵,柳若言,却不知,你最近是胖还是瘦,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每日里可有一刻时间用来想想他? 左长乐嘴唇轻轻翘起,霎时间这淡淡的微笑便似暖阳驱散了他身上的冷。 便在这时,又有把守入口处的士兵回来禀报。 “王爷,寒岭峰来了生人。是两个百姓打扮的人,他们说有要事求见王爷,希望王爷能见一见他们。” 左长乐微一凝眉,只觉有些奇怪,问道:“他们,是百姓?” 这士兵答道:“两人穿着都属寻常,且手掌心手指上皆有厚茧。应当不是说谎。” 左长乐沉思一番:“将人带进来。” 这士兵却犹豫了:“王爷,小人是先前王府里的侍卫,因此斗胆说一句。王爷您不觉得太巧了吗?今日矿地再起暴乱,此时却有生人求见王爷。小人只怕有诈。” 说完,这士兵便跪了下来。 左长乐知道这人,是王府侍卫首领的得力手下之一,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你起来。” 随后一顿,左长乐道:“先前在入寒岭峰之前,我曾调过来一批御寒军需,你可记得?” 这士兵点头。 左长乐淡淡道:“那批军需足可千人使用,可是,你瞧这里可有多余?” 这士兵被问蒙了,“王爷,小人不懂。” 左长乐淡淡笑了:“剩下的军需我拨出两人在寒岭峰外的荒地处驻扎,将物资发放给往来路过的百姓。” 士兵大惊:“王爷,您这般做不是自己吃亏了吗?” 左长乐摇摇头,吩咐道:“将那两人带进来吧。他们两人也许便是领用过军需的百姓。” 至此,这士兵方才明白,心下又惊又是佩服,“王爷英明!” 说着便下去了。 左长乐轻笑,这哪里是他英明,不过是他在收买人心罢了。 寒岭峰附近荒芜贫瘠,来这里讨生活的百姓无一不是心存怨怼的。 这些人若能为他所用凝成一块,便是他最好的棋子。 左长乐嘴角弧度渐平。 等那两人进来之时,左长乐已然端坐在上,满是威严。 这为首之人一见左长乐这般模样,心里却放下心来,原因无它而是因为,洛南王眼里分明是有戒备的。 若是洛南王一上来便摆出爱民如子的模样,那他倒要仔细打量这桩事成不成了。 为首之人倒头便拜:“王爷!小人本是从王都里迁徙过来的百姓。见王爷仁厚特来投靠!” 这样的事很是出乎左长乐意料之外。 他料想过很多,却没一个猜中这两人的心思,居然是想跟随他。 左长乐微微眯起眼睛,却不言语。 他的举动令跪着的两人产生了极大的压力。 主帐中久久未有人说话。 为首之人急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话。 他一头磕到底,“王爷赎罪!” 左长乐不动声色,“讲。” 为首之人不敢怠慢急忙将事情经过说了。 “王爷,您有所不知,小人身边不止这一人,还有一帮兄弟。小人侥幸被推为大哥,便要担起这些兄弟的营生。小人并不是一个人来投王爷,而是替我身后的那帮兄弟来投。” 左长乐见他神色郑重不似作伪,便道:“本王知晓了。” 为首之人一喜,立刻又道:“王爷!昨日小人在寒岭峰外遇见一男子,其男子身材伟岸,且十分勇武,当时小人便起了心思要拉他入伙。可谁知,他与他娘子感情深厚,同意入伙只是为了他娘子的身子不爽快。可小人这帮兄弟没有一个懂医理的。小人怕留不住这人,便许诺替他找大夫。” 说着,为首之人再次磕头:“这便是今日小人来寻王爷的第二件事,小人确实有所求,但小人也知自己身份低微,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左长乐双目微凝,这汉子的鲁莽直爽倒很是令他欣赏。 尤其他方才提到的那个人,跟他娘子感情深厚。 很是令他心生好感。 第712章 没脾气,再见不自知 不过,这军中却并无精通医术之人。 除了他自己,只是,这两个百姓难道值得他走上这一遭吗? 左长乐手指在桌上轻敲,忽然问道:“那人比起你来如何?” 为首之人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问丁刺儿。 “王爷,小人看那汉子孔武有力,也很擅长马术,带着他的娘子一路奔波,虽然风尘仆仆双目却仍旧有神采。此人一定非同一般。而且一看相貌便知他是北狄的男子。” 顿了一下,为首之人不知该不该说,他怀疑丁刺儿是逃兵的事。 他这么一犹豫,左长乐在高座上看得清清楚楚,他淡淡开口:“这样厉害的人物,定然不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护院便是从小在什么地方学过武学。只是,若是大户人家的护院,他岂能擅离职守?若是他自小学武,却又为何流落在外?这些,你都没有查探过,便邀请这人加入你们?” 左长乐这样一番疑问发出来,登时让为首之人冒出了冷汗。 洛南王当真不好糊弄。 可他现下根本就不敢随意开口,万一洛南王认定他有心隐瞒呢? 为首之人压低了身子伏在地面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左长乐轻笑一声,又问道:“你见到他们之时,他们是从何处来此?” 为首之人赶紧回答:“回王爷,是打从边关来的方向。” 边关? 左长乐瞳孔微缩。 内河城内有不少的大族,若是说此人是从内河城出来的也说得过去。 但心中的疑虑已然起了,左长乐无法再维持镇定。 他很快便做了决定:“即刻,本王随你们出去,你们便将我当成大夫即可。” 直到左长乐换了一身衣服跟着这两人骑着左长乐安排的马匹纵出数里路。 两人都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不真切。 怎么了?他二人一句话便让洛南王跟着他们走了? 也许是洛南王的坐骑当真了得,三人一路行得极快。 在半夜时分总算出了寒岭峰。 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地方。 为首之人,心下紧张,洛南王只身前来,这魄力他佩服,但他同时又怕他的身份,心中还隐隐的有一丝担心。 洛南王连随侍都不带,他就这般自信能收服那丁刺儿? 屋门就在眼前,那些人还围在门口处七歪八扭的就那般躺着睡了。 左长乐皱眉。 为首之人赶紧解释:“王爷,您别误会,这是因为……怕他跑了,或是忽然反悔。不过,这人的娘子在这里,他除非扔下他娘子自己一人冲出去。否则,他想两人一起走是绝无可能的。” 左长乐淡淡一笑:“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胁迫的意思。” 为首之人心中一紧,“不不不,王爷,当初小人是问过他,他自情愿来此的。” 左长乐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屋门前站定,为首之人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指,随后上前敲门。 屋内的丁刺儿一个惊醒方才发觉自己竟睡了过去。 他下意识的看向柳若言,却见黑暗中,柳若言的身影依旧在,且仔细听去,还能听到十分清楚的呼吸声,她正好好的躺在床上,睡着了。这才安心。 丁刺儿嘀咕道:“这里的饭菜实在太差,难为她居然能吃那么多。” 说着,他颇为没好气道:“干什么?想打架吗?行啊!小爷早就等得着急了!” 为首之人赶紧摆摆手:“不是的,这位大兄弟。是大夫,大夫给你找来了!” 为首之人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左长乐,又道:“这大夫是一位妇科圣手,很能治你娘子的病的。” 丁刺儿闻言一喜,就过来开门。 屋内没有亮灯,屋外却是一轮缺月。 丁刺儿打开门,他自是听出了为首之人的声音,他此刻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为首之人身后的大夫。 朦朦胧胧的暗夜之下,丁刺儿只觉得对方的身影十分修长,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倒是能看清他胳膊上确实挂了一个好似箱子一样的东西。 “慢着!”丁刺儿忽然出声。 他上前一步,忽然伸出脖子,仔细的闻了闻,随即冷下声音来:“他身上没有草药味。” 为首之人一惊,这位大兄弟好细腻的心思。 他暗暗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便在这时,左长乐坦然开口:“我确实懂些医术,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给人瞧过病了。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我的医术,你大可以带着你娘子前去王都,那里有全北狄最好的大夫。” 左长乐语调平稳,全然没有之前与为首之人说话之时的威严压迫。 丁刺儿一时之间也听不出来左长乐这是讽刺呢还是真心话呢? 丁刺儿皱眉,挠头:“行行行,就你了!你赶紧的吧!我娘子……她身上很是不舒服。” 丁刺儿故意不说柳若言有孕,就是想试试这’大夫’。 左长乐也并不在意,他大步便踏进了房间。 丁刺儿砰得一声将屋门关上。 碰了为首之人一鼻子灰。 为首之人欲拦未拦,最终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兄弟们身边远远瞧着这里。 左长乐夜视极好,虽然丁刺儿将门关上,阻挡了所有视线。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床榻上躺着一位女子,且该女子正在熟睡。 而这里的整个房间的家具均被摆成了放手的姿态。 左长乐扫了一眼,这屋子里现下根本就没有可以下脚休息的地方,便随意问道:“你还学过行军布阵?” 丁刺儿就站在左长乐身后,闻言心中一凛。 这样的一个大夫会懂这些? 他静静看着左长乐的背影,漫声道:“主家教过一些。” 左长乐嗯了一声,指着床榻的方向:“那位便是你的妻子?那么你想让我怎么给你娘子把脉?是金线悬诊,还是直接探脉?” 这是左长乐的好意,他一看这房间的布置便知这人对这床榻上的女子极为着紧。 丁刺儿傻傻问道:“这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啊,你可别仗着我不懂就胡乱用话搪塞我?” 左长乐见他是真的不懂,便道:“金线悬诊在下就不必触及你娘子的肌肤。懂了吗?” 第713章 柳若言失踪 丁刺儿想了想便道:“那般麻烦做什么,反正这屋子里没有光亮,你就上去把把脉,告诉我什么情况便是了。” 两眼一抹黑,他就不信,不过是把个脉,柳若言醒来知道了还能寻死觅活不成。 左长乐顿了顿,心下又觉得有些怪异。 这真的是他娘子? 不过,这跟他并无关系。 左长乐走到床榻边,道:“烦请你帮我抬张椅子过来。” 丁刺儿不乐意了,他感觉这大夫在使唤他,“你自己就没手吗?” 左长乐淡声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而阁下又将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架到了桌子上。” 丁刺儿往旁边一瞅,这大夫说得倒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为了布下防守,将桌椅都堆在了一处。 丁刺儿爽快的将椅子搬下来放到左长乐身后。 左长乐一撩袍子坐下。 这才仔细的朝着床榻上的女子看去。 可惜,这女子的头发将脸挡住大半。 他纵使目力再惊人,此时也是黑夜里,光线太差。 左长乐将一只皓腕拿过来,伸出三指细细的探脉。 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 这是怀孕了。 左长乐不觉微微一怔。 他很快便收回了手,顿了顿,冷声道:“她怀孕了,你为何不先告诉我?” 丁刺儿见他这样问,显然是诊出来了,有几分真才实学,他语气间便客气了许多。 “您不是都诊出来了嘛?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来这里之前她在路上晕过去两次。” 左长乐眉头一皱,虽然丁刺儿看不到,但他能感到,这大夫周身的气息忽然变了。 “她为什么晕过去?难道你不清楚吗?她初次有孕,又是前三月,你却带着你娘子在路上奔波。她如何不晕?” 左长乐已然是质问的语气。 丁刺儿一愣,讪讪道:“这么严重的吗?我,我没生过孩子,我不知道啊!” 这话一出,听在左长乐耳中,却觉得好似在推卸责任一般。 她是你的娘子,你还知道她怀有身孕,现下却说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一个孕妇? 若不是他当真有急切的要事要办忽略了他娘子的感受,便是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娘子。 那方才那个百姓所说,这人不仅勇武还非常疼爱妻子的话便值得商榷一番! 说不得,这人是别有目的。 左长乐转瞬间已经想了如此之多。 他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左长乐拎起药箱抬脚便出去了。 “好好照顾你娘子,她身子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万不可劳心劳神。” 丁刺儿啊了一声,伸手拦住左长乐。 左长乐冷冷看向他。 丁刺儿苦着脸道:“麻烦您给开上几服药安胎。她这身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左长乐有些意外。 以他的目力,很容易便看清了丁刺儿的样貌。 见他这次言语间颇有些真诚之感。 左长乐回头望了床榻上的女子一眼。 不知为何,他方才坐在床榻边,看不清这女子的样貌,却心下渐生柔软。 这是不该出现的事。 左长乐微微一敛眸,也许是他跟柳若言分开太久,这月余来又都是跟男子打交道。 所以才会碰到女子便有异样的感觉。 月余而已,他却觉得好似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左长乐微微一叹:“好吧,我去开张药方留给你,只是药材还需要你费心去寻。” 说罢,左长乐便出去了。 他一出去,丁刺儿便要跟上,却忽然,床榻的方向传来重重咚的一声!。 好似是什么重物跌地的声音。 丁刺儿身影极快的便折回去。 左长乐脚步一顿,心下又是一叹。 为首之人见左长乐一人出来后,屋门又再次关上。 便赶紧迎上来。 “王爷……” 左长乐抬起手制止:“不必说了,我会留下药方,让此人好好照顾他娘子。至于你们,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所擅长之事,写在信笺上,等几日我派人来取,这几匹马也暂且留在这里,烦你好生照料。你们便在这里等着消息吧。” 为首之人大喜过望。 左长乐又回身冷冷望了那屋门一眼。 “至于我的身份,就不必告诉他了。” 为首之人一惊这话的意思是指洛南王并不看好此人? 左长乐没再多说。 他寻了一间屋子,留下安胎药方,正要停笔,忽然脑海中响起那咚的一声。 想来应该是那个有孕女子从床榻上跌下来了吧。 应该无大碍,否则此刻外面该会闹起来了。 想了想,左长乐又留下一瓶外敷的药膏。 打开门径直离去。 为首之人并不敢拦,其他的人不知左长乐身份,也未上前。 左长乐走出此处,在夜色中踏上官道。 没多久,就听见有马蹄声传来。 左长乐凝神听去,分辨出这正是他留在寒岭峰的马匹。 他心中一凛,能令他的人这般急切的赶过来,定然是大事。 左长乐端直站在官道中央。 来人身上带着琉璃盏,灯芯被保护得极好,丝毫不因速度紊乱。 借着这光线,来人看到了左长乐,立刻下马上前禀报。 “王爷!季礼常大人率长安营现存全部人马已抵达寒岭峰外围。季大人说大军的物资军需王爷不需担心。只是他有几件跟王爷相关的大事要禀报。” 左长乐在微弱的光线下站得犹如木雕一般。 仿佛这样便能经受住一切打击。 而无人能发觉,左长乐此时内心的慌乱。 跟他有关的大事?季礼常从边关来,唯一跟他有关的事便只有柳若言。 左长乐半响才语气如常道:“讲。” 那人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 “王爷,王妃她失踪了!” 左长乐只觉心脏处猛然被一只手攥紧,只这一下便痛得他呼吸不过来。 “将话说清楚!” 左长乐厉声道。 “是!王爷,长安营内众士兵因达达尔暗中挑唆之故,王妃为了破局便让那些心怀二心的人离开。随后下令带着大军朝寒岭峰来。却在出发前遭到了达达尔假扮的古武士兵偷袭。王妃身边的侍女将王妃带走。可后来战事平息,季大人再次出发之时,却遍寻不着王妃下落!” 第714章 混蛋啊!得知她怀孕 “侍女?是谁?”左长乐声音里透着寒意。 这属下脱口而出:“正是蛮南。” 蛮南! 左长乐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蛮南居然在关键时刻稳准狠的做出了这样的事。 尤其最关键的是,他还查过蛮南的底细。 左长乐默然站在原地,整个人面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懊恼以及后悔愧疚。 他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 他以为他能够保护好柳若言,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这背后之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手伸进了洛南王府。 “调动人手,搜寻王妃下落!”左长乐猛然抬起头,眼尾一抹惊人的血红之色。 这名手下犹豫道:“王妃失踪,若是要在短时间内探寻王妃下落,必然要派出大量的人手……” 后面的话,他未说下去。 左长乐已然懂得。 这句话仿佛如一盆冷水将左长乐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泼个正着。 半响,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如今正是他最难的时候。 他孤身伏在寒岭峰内,王庭之中,边关达达尔,还有一个大皇子随时等着他的错处。 他若是不能破局,便连现在仅有的权势也无法拥有。 还何谈去保护柳若言? “王爷……,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自然是羡煞旁人。王妃的下落,属下以为不如就派几个兄弟暗暗的在周边查访。一来王妃身份特殊,二来,若是不惊动旁人,咱们兄弟还是有把握的!” 这名手下热切的望向左长乐,他跟随左长乐,自是希望建功立业的。 断然不想让左长乐跟他们这些兄弟的努力半途而废。 左长乐的面容在昏暗柔和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忽然,左长乐问道:“若是你跟王妃站在一起,忽然有人向你刺来,要杀你,你会如何做?” 这名手下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属下会立刻上前应敌!为王妃扫除障碍!” 这句有些像豪言壮语的话语并未令左长乐动容。 反而叫左长乐面上逐渐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不过是一小小侍卫,站在王妃身边,旁人向你刺来,也许是虚晃一招呢?他真正的杀招是她呢?” 左长乐眼中逐渐沉淀进黑暗,转化成手下看不懂的深沉。 这名手下,这才恍然明白。 他们这些侍卫,只是听命行事,对主子要求保护的对象是谁根本毫不关心。 但左长乐就不同了,王妃,是他的妻子。 也只有王爷能在危机关头,还将柳若言的安危挂在心上,洞察一切。 这名手下,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理由能安王爷的心。 “王爷……您,要三思啊!” “三思不了。”左长乐说完这几个字,忽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他就是想亲自去寻她。亲自将她接回自己的身边。 心意已定,主意已明,左长乐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现下速速折返,令季礼常主持大局。他带来的人手足以控制寒岭峰的士兵。让他务必撑上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寒岭峰的异动已经有所预示。 只怕他这一离开,王庭边关一定会发生变故。 但,只要季礼常与他保持联络,便是他不在也是可以的。 毕竟,现下大军兵权尽在季礼常之手。 这手下神情复杂的看向左长乐,“王爷!” 左长乐挥挥手,忽而一笑,又恢复了往日镇定自若的强大气势。 “快走吧。本王不会置你们的性命于不顾的。” 这手下一愣,忽然激动起来。 他就知道,洛南王不是那等只为美色昏了头的人! 这手下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带一天一夜之后,快马加鞭回到寒岭峰,将左长乐的话转述给季礼常。 季礼常当场就愣住了。 “他,他,真的这样说?” 季礼常激动起来:“这个混蛋!他怎能将一切都推给我?我是洛南王吗?我是北狄皇室吗?混蛋!” 季礼常只觉得满心的憋屈急于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他来回不停的走动着。 将报信的手下看得噤声不已,不敢出言打扰。 “好!好!好!你这般做,就是在扎我的心哪!那我可也不客气了!” 一言毕,季礼常撩袍在书案后坐下,奋笔疾书。 不多时,便写出了一卷小纸笺。 “拿飞鸽来!”季礼常杀气腾腾的说道。 送鸽子进来的小高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可是王爷没有回来?我就说么,王爷不会抛下王妃的。” 季礼常狠狠地瞪了小高一眼,而后将书案上的纸笺快速的在鸽子腿上绑好。 “去找那个人!”季礼常阴沉着脸道:“给我稳准狠的找到他,将东西带给他!” 鸽子飞远了。 小高不禁好奇道:“季大人,你这纸笺里说了些什么?” 季礼常冷笑一声:“你猜?” 小高肃然道:“猜不着。不过,矿地那边好像又出事了,死了两个人!” 什么!季礼常简直瘫倒在椅子上。 寒岭峰内暗潮汹涌之时。 左长乐人已经折返回了边关。 他换做从前最擅长的书生打扮,将自己面容上做了一些修饰。 一眼看过去,便不像他。 左长乐走过长安营原先的痕迹,心内的失控感从来都没有这么明显过。 他走到一处地面已被踩平的地方,默然不语。 便在这时,忽然他听到一声鸽子叫。 不由一凛。 之间天空中一只雪白的鸽子冲他落下来。 这只鸽子翅膀边缘还有一圈淡淡的黑色。 这正是季礼常私下专门训练跟他单向联络之用。 “出了什么事?”左长乐眉头一皱,伸手将鸽子接下来。 快速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纸笺。 看完之后却是如遭雷击! 柳若言……她怀孕了? 这纸笺上,季礼常先是十分客气的表达了自己对他抛下大军独自寻妻的问候,和真诚的祝愿。紧接着说出柳若言其实已经怀孕了的事实。 左长乐只觉自己掉进了冰窖里! 从头寒到脚! 柳若言居然已经有了两个人的孩子!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头一次,左长乐心里生出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 第715章 那大夫是洛南王的人 奇异的,越是这般失控的时刻,他越是能很快冷静下来。 他现在更是有了充分的理由去寻柳若言。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左长乐冷静下来之后,又将季礼常的纸笺细细的看了一遍。 将上面的每句话都牢牢的记住。 这一遍再看着纸笺,他倒是看出了更多其他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柳若言有孕此事必然不是这两天才发现的。 在大军拔营之前,他就该发现了。 但季礼常直到现在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可想而知,他这次被气得有多狠。 左长乐很快回书一封,真诚的道歉。 而季礼常也很快受到了回复。 那鸽子寻左长乐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回去的时候却很是灵敏,很快便找到了归途。 季礼常收到信笺回复的时候,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但他接过手,顿时也明白了左长乐的压力。 这近万数的士兵在矿地时间越长,便对左长乐的怨气越重。 尤其是两日前出了人命。 更是令矿地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两日,季礼常好说歹说,甚至许诺额外的补偿,这些顽固的士兵仍旧坚持罢工且油盐不进。 季礼常实在没办法了,若是这件事安抚不下来,那他便只好上报王庭,让王庭派人来处理。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季礼常收到了左长乐的回信。 季礼常满怀期待的展开,却见上面只有两个大字。 抱歉。 季礼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张信笺,而后又将纸笺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查看,甚至还用了油和水,他生怕左长乐其实写下了应对的法子,却想办法用特殊手法加密。 可是,没有,什么字迹都没有显现出来。 季礼常不信邪,他将鸽子拿过来,一寸一寸的找,甚至将每根羽毛都检查了。 仍然都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他这是铁了心哇!”季礼常现在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说是眼前一片黑也不为过。 他如何能当得起这个责任? 左长乐一个人独自去寻妻,这要是被人发现了,那还得了! 不过…… 季礼常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对。 左长乐不是这般冲动的人。 他既然敢走,定然是做好了安排。 现下就是不知这安排是怎么个安排。 季礼常深吸一口气,赶紧唤来小高:“你速速去将这里负责王爷行程的人找来。我要知道他究竟这一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小高看着几乎要崩溃的季礼常,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赶紧溜出去找人去了。 却说左长乐在边关处逗留的时刻,柳若言已经调养了两日。 那夜,丁刺儿说是来了一个大夫来看诊。 不知为何,柳若言在昏睡中竟是感觉到了一阵熟悉之感。 她拼命想醒过来,可深沉的梦魇令她无法睁眼。 直到那大夫起身要离开,柳若言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硬生生起身,却从床榻上摔落在地。 当场吓得丁刺儿没跪下磕头求神拜佛的保佑柳若言。 好在柳若言运气好,掉下床的时候将被子一起带了下去,只是头撞到地面上。 待她醒来,喝了安胎药,先是稳固住了胎气。 再用了那大夫留下来的药膏,柳若言这才缓了过来。 柳若言养胎这两日,这帮流民除了送饭没人再管过两人。 便是丁刺儿几次出去碰到那为首之人,也不见这为首之人像先前那般对待他。 丁刺儿自觉在这里待的没意思,就想离开。 可柳若言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丁刺儿实在受不了柳若言这样,便借着送药进去,问道:“我说你,究竟是怎么了?我听说这个孕妇心情不好也会对孩子有所损害的。” 这句话还是他听那帮流民私下里窃窃私语得知的。 柳若言坐在床边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手掌心打开,掌心处放着的正是那瓶药膏。 “这个是那个大夫留下的?” 丁刺儿点点头。 “你可看清他的长相?”柳若言急切问道。 丁刺儿摇头:“天黑呢,看不清,而且那大夫后来一直背对着我,我倒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圆是扁。” 柳若言无语,“那他说话的声音呢?你就没觉得有些熟悉么?” 丁刺儿皱眉:“熟悉?我为什么会感觉到熟悉?” 柳若言觉得没有跟他问下去的必要了。 她将这药膏举到丁刺儿面前:“这是洛南王府出来的药膏。那夜来的大夫是洛南王的人。” 丁刺儿愣住了。 他是极其一根筋的人,先前柳若言对为首之人提到的投靠之人便有所怀疑是左长乐。 但那时的丁刺儿根本就没朝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丁刺儿在军中多年,大军招募都是很严格,而且声势浩大的。 像为首之人这般说法,丁刺儿根本不会往洛南王去想,他只会觉得是不是从哪冒出来的山匪头头。 丁刺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冲出门去了。 不多时,就见他怒气冲冲的提溜着为首之人进来了。 丁刺儿怒不可遏,一把将人惯到地上。 为首之人摔得极痛,对丁刺儿怒目相视:“你这人,忘恩负义,你别忘了,这几日是谁收留了你们!你竟不知感恩!与畜生无异!” 柳若言皱眉,这人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先前不是对丁刺儿欣赏有加的吗? 丁刺儿也察觉到了为首之人的变化,他恼怒道:“当初是你硬要拉着小爷我来的,不是小爷自愿来的!现在嫌我忘恩负义了!当初你怎么不觉得是麻烦呢!” 为首之人自那夜,洛南王明确给出了指示,不会要丁刺儿之后。 便暗自后悔,早知道洛南王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招募他们这帮兄弟,他就不必再费心思去找外边的人。 他这几日就对丁刺儿的态度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转变。 丁刺儿也不傻,自然是有所察觉,这才打算离开的。 却没想,这为首之人居然当面把话挑明了! 丁刺儿正想踹他两脚,却没想到屋门被人撞开了!先前那些百姓流民都齐刷刷的站在门口,对丁刺儿怒目相视,大有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你就是再厉害,也休想再在我们的地盘上逞强!实话告诉你,洛南王已经答应招募我们了!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他,瞧不上你!” 第716章 那是他装的 丁刺儿懵了:“你说谁?谁要招募你们?” 为首之人以为丁刺儿是怕了洛南王,便傲然道:“你没听错正是洛南王,北狄王失散多年的爱子。” 丁刺儿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这几天你一直跟我说的要投靠的大人物就是洛南王?你为什么不早说!” 为首之人哼一声:“你自己也不动脑子想想,这寒岭峰附近有谁能当得起?” 丁刺儿喃喃道:“这话倒也不错……但,你们误了我!” 为首之人一愣:“怎么?你要找的人就是洛南王?” 两下里,双方都是一愣。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为首之人。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严肃道:“大兄弟,其实,你见过洛南王了。” 柳若言心中莫名一悸,她想起了那夜那个大夫。 她当时极力想醒过来,却还是未能如愿。 便是因为,那个大夫令她的觉得熟悉。 她紧紧盯住为首之人,想听他怎么说。 丁刺儿要投诉:“不可能!我见过洛南王的。他要是出现我定然能……” 丁刺儿顿住了。 他震惊道:“你说得该不会是那个大夫吧?” 为首之人看他还不算太笨,点点头。“正是王爷本人。” 丁刺儿手都有些颤抖:“你没骗我?你怎么可能请来洛南王呢?” 为首之人瞟了一眼柳若言:“王爷听说你跟你娘子感情深厚,再听了我等的志愿,便只身来了。” 柳若言:“……” 柳若言缓缓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当真是他?” 为首之人虽然觉得柳若言语气有些奇怪,但看她是个孕妇也不容易,便道:“我没必要用此事来骗你们。” 柳若言身形晃了晃,丁刺儿手疾眼快赶紧上前扶了一下。 柳若言站定。 那为首之人看着丁刺儿,眼里满是可惜:“王爷那夜来了之后,并未相中你。你啊大兄弟,就不该带着你娘子奔波。定然是你儿女情长将正事耽误了!” 丁刺儿真是哑口无言欲辩无语。 “我不是……我没有……” “你方才说洛南王答应了招揽你们?”柳若言忽然出其不意问道。 为首之人点头,神情有些得意:“王爷看到了我和这帮兄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不日即将派人来接我等。” 丁刺儿听到这里,眼睛又亮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走了!我与你们一起等着洛南王派人过来。” 为首之人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你可是洛南王亲自不要的人。我怎能违背王爷意思!” 丁刺儿好憋屈,半响才道:“你别管那么多了!那夜是我没有认出王爷,其实王爷跟我是认识的。再说,我手上可有一个杀手锏,王爷不会不见我的。到时候,我亲自跟王爷解释便是。” 说完,丁刺儿也不管为首之人同意不同意,便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凝眸轻轻一点。 若是能跟着左长乐派来的人一起进寒岭峰,那自然是再稳妥不过了。 为首之人不满了,指着门口自己的兄弟们,大声道:“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了!赶紧速速离开吧!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为首之人这话便说得有些绝情。 不待丁刺儿发作,柳若言便上前一步道:“你当真要赶我和他走?” 为首之人点点头,有些厌烦:“当初要不是看你有用,我们也不会收留你们。” 柳若言哦了一声,淡淡道:“可,我是洛南王亲手医治过的人。你赶我走,就不怕日后王爷问起来吗?若你想撒谎蒙混过关,只怕也很难逃得过王爷的双眼。” 为首之人一愣正想反驳,王爷怎么会关心一个小小的民女,况且也不一定就能发现。 但这话他终究没说出来。 说出来了便好像是他认为洛南王根本就是一个昏聩之人一般看不出他的把戏。 为首之人这样一犹豫,丁刺儿趁机补上一句:“我们今天还真就不走了!就是你们全部都上,我也能坚持到洛南王派人来。到时候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现下的作为告诉来人吗?你们就是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的?” 话说到此,为首之人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是,你莫要牵连我们。以后便是入了王爷麾下,我们与你也不可能同在一处。” 丁刺儿心想说,他早就是长安营的人了。 不过此时,顾全大局,他并未开口。 为首之人便带着那帮流民退了出去。 柳若言松了一口气,便安安稳稳跟丁刺儿在此处继续待了下去。 却没想到,这么一等便是四五天。 为首之人天天掐算着时间,按理来说,最快两天之后便能见到洛南王的人。 可现在都第五天了,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丁刺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打开屋门径直走到为首之人面前嘲讽道:“你该不会是在说谎吧?你说洛南王只身前来便有些令人不敢置信。更别提,他还假扮大夫专门给我娘子看病!我看,你就是在说谎,你根本就没见到洛南王!那个大夫是你随便找来糊弄人的!” 为首之人气急,这几天他等得也很心焦。 这么多人的生计都系在他一人身上,他怎能踏实。 此刻被丁刺儿这般一挤兑,他登时也发了脾气。 “你不信,你可以立刻带着你娘子滚!我们相信洛南王!” 丁刺儿顿时没脾气了,他回到屋中跟柳若言商量。 却发现柳若言心事重重的样子。 丁刺儿想了想道:“王妃,我觉得这帮人就是在胡扯。洛南王怎么可能只身前来,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看诊。” 柳若言摇了摇头:“你不懂,他不是生来就是洛南王的。在古武之时,他也不过是个摆摊替人写字为生的书生罢了。” 左长乐的来历,丁刺儿多少也听过一点。 他倒是没有想到左长乐从前会是那般窘迫。 “王爷之前真可怜啊!”丁刺儿不禁感叹道。 柳若言微微一笑:“你也无需可怜他,那些都是他装的。” 丁刺儿:“???” 第717章 孤身入林,别做梦了 柳若言淡淡道:“他当时在金陵左家,金陵左家家主对他也称得上是一日三餐,有书有银。便是他一个人前往京都,身上也挂着赚钱的营生。” 丁刺儿:“……”原来是这样,他自作多情了。 “那你为什么愁眉不展?”丁刺儿问。 柳若言叹气:“我在想,他为什么没派人来?我想一定是出了大事才令他忘了。” 丁刺儿闻言心中一动。 他想要出人头地,就非得帮洛南王办成几件大事不可。 一念及此,他热切的问道:“王妃,你可知是什么大事?” 柳若言瞧他一眼:“我现下身边并无可用之人,也就只有一个你。” 丁刺儿一愣:“可是,我,我在王都里没有势力,查不出来啊。” 柳若言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他答应旁人的事从不食言。他没有及时赶来招揽这些人,定然是他遇到了十分为难的事。” 丁刺儿不觉有些失望,随口问道:“去哪?” 柳若言笃定道:“进寒岭峰。” 丁刺儿闻言忍不住跳脚:“王妃啊!寒岭峰不是说进去就进去的!你还怀着身孕,万一出事了呢?” 柳若言嗯了一声:“我自有分寸。” 丁刺儿看她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忍不住道:“要不……我替你走一趟?” 柳若言不觉有些诧异。 丁刺儿脸上微微一红,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很自然的便将话说了出来。 “王妃,你别这么看着我。眼下你身体不便,还需静养。再者,洛南王也好,季礼常也好,都不知道你的下落。为今之计,得赶紧让他们知道你身在何方。” 柳若言问道:“然后好给你赏赐是吗?” 丁刺儿一愣,立刻点头:“对对对!想要出人头地,一步也不能登天,我还是从小事做起好了。” 这话说完,两人皆是沉默。 之前丁刺儿的话还历历在目,现下的态度居然大变,虽然还是同一件事,可是怎么听都觉得有一丝别扭。 柳若言想了想:“也好。只是,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丁刺儿也不放心将柳若言一人放在此处。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从这里离开。 其实二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不过是带上了安胎药,又找为首之人‘借’了一点银子罢了。 在柳若言的执意坚持下,丁刺儿将银子大半买了御寒之物。 只是柳若言不肯去王都,只说要在寒岭峰外等候。 寒岭峰外荒原一片。 丁刺儿觉得这女人可能是疯了。 可是柳若言平静又充满一丝哀愁的眼神生生令他觉得,干脆就陪她一起疯吧。 丁刺儿在树林外围寻了一处避风的土洼地,将御寒的棉被衣裳在里面铺好,又留下一堆干粮和清水。 “你是孕妇,每日要多在外走走。幸而此处还算安全并无野兽出没。” “你切记,要静养。” “如果你待不下去,便回去,将你的身份说出来。那些流民心肠并不坏,一定会收留你的。” 柳若言眼里有些诧异,丁刺儿对她的态度这一路上,一直都在变化。 直到此时,柳若言觉得若是自己再不说些什么,也许丁刺儿当真会不知不觉陷进去。 “多谢你,你的这番话我会尽数告诉他的。王爷若是知道你这般着紧他的子嗣定然从此以后会对你另眼相待。” 柳若言轻轻柔柔说出这样的话。 丁刺儿反应过来,却是大叫一声,吓得赶紧要走:“王妃!你可千万别这么跟王爷说!我哪里是关心王爷子嗣,不过是尽我的职责罢了!走了走了,属下这次定然拼死也会潜进寒岭峰,见到王爷,尽快来接回王妃!” 柳若言淡声道:“去吧!” 丁刺儿骑马一溜烟跑了。 柳若言安静的坐下来,靠在丁刺儿给她铺好的棉被之上。 身上便没有那般硌人,柳若言轻轻叹气。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定然便跟着进去了。 可是现下有了这个孩子,她就不能再任性。 她其实也不必自苦待在这种地方。 可是,比起这里她更不放心留在那些流民的地盘。 洛南王久久不至,丁刺儿临走之时又抢了人家的银两,那些流民不来报复就算不错了。 再者,只怕时间长了,他们心中要生出怨气。 她一个女子待在那里总归是不甚安全。 还不如在这里待着,也能离他近一点。 她身上毕竟还有内劲傍身,自保之力还是有一点的。 柳若言慢慢缩在被子上,渐渐陷入浅眠。 天色逐渐黑了。 忽然三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朝着寒岭峰直掠而来。 其中一人腋下还挟裹着一人。 三人到了寒岭峰外,没有急着入山,也未燃起烛火。 而是将手里的人质往地面上一丢。 那人痛得一声惨叫。 这声音惊醒了不远处的柳若言。 柳若言心脏跳动得极快。 她立刻一动不动,放低了呼吸之声。 那人质又被踢了几脚,惨叫连连。 柳若言惊愕的发现,这声音竟是那帮流民为首之人的。 隐约之间,柳若言觉得此人被抓跟丁刺儿和自己有关。 “你进寒岭峰便是走得此处?”忽然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 流民头子哭诉道:“英雄!壮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千万不要错杀好人啊!” 紧接着,流民头子又是一声惨叫。 “废什么话!” “你四处招摇说你将要被洛南王招揽,此事可真?” 流民头子一惊,千真万确,他没有往外透露过一点讯息。 而听到此处,柳若言顿时惊觉自己的疏忽。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被孩子折腾得狠了。 她竟忘了临走时嘱咐流民为首之人,且不可将此事泄露半分。 他们毕竟人多嘴杂。 柳若言耐下性子侧耳倾听。 那流民头子硬着头皮回答道:“壮士!此事,是,是真的!” 黑衣人从流民头子这里得到了确认,集体都沉默了。 流民头子以为这三人怕了,抖抖索索道:“英雄!我们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承蒙洛南王看得起。洛南王说了,不日就会派人来接我等……” 黑衣人仿佛是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冷笑一声道:“别做梦了!” 第718章 被逼无奈 “洛南王此刻根本就不在寒岭峰,他五日前从你们这里离开,没有回去也没有派人来接你们。他一心想着王位,根本就没有将你们放在心上。” 黑衣人语气里充满了可怜与嘲讽。 流民头子怎能接受,他结结巴巴起来:“不,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还会只身前来为一个陌生女子看诊,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透露了巨大的信息。 黑衣人瞳孔一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流民头子抖抖索索又说了一遍。 “英雄!我知道的都说了!求你们饶了我吧!我,我不去投奔洛南王了!我带着,带着兄弟们回家放羊……” 流民头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停了下来。 柳若言心中一悸。 半响,才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黑衣人轻哼一声:“你到地底下放羊去吧!” 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掠过,彻底归于静谧。 数步之外的荒原上,却已经留下了擦洗不掉的人命痕迹。 柳若言犹豫再三,等了很长时间,还是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她孤身一人来到那具尸体前,本该是跟她无关的一幕。 柳若言却生生觉得有些悲凉。 不过是因为他起了念头想投奔左长乐,便陷进来了。 柳若言朝地上流民头子微微一颔首,聊表敬意。 待她正想回身回去。 却没成想,一抬头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三个幽幽的黑影。 柳若言心下一沉。 此时,天色已晚,视物不明,根本便不适合她逃跑。 此处,她身后便是寒岭峰外围,树林众多,且繁茂。 她一个人跑也跑不过三个。 冷风一吹,柳若言头脑彻底清醒过来。 不禁后悔,方才她为什么要走出来。 更何况…… 这地上正躺着一个死人,她看到了这个死人。 那三人就算不怀疑她,也会杀她灭口。 柳若言攥住了手心,似乎即刻便感到一股生死威胁扑面而来。 果然,对面那三个黑衣人二话不说亮出兵器,柳若言只觉得寒光一闪,便有利器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柳若言急切间用力往旁边一闪,竟躲开了那黑衣人的第一招攻势。 那三个黑衣人站住了,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然能躲开我第一招?你……是女子?” 柳若言雷光电闪之间,便下了决定。 “我,我是来寻我夫君的……” 柳若言的声音怯弱极了,再加上天黑看不见她面上细微的神情。 这三个黑衣人不觉微微松了口气。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能躲开我这第一招!普通百姓可绝对做不到!” 黑衣人说着,高高扬起手中兵器。 柳若言显得很是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我夫君从军去了,他,他在家时,曾教过我一些防身之术。” 黑衣人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答案。 三人面面相觑。 “你说谎!三更半夜,你不在家睡觉,却一个人跑来寒岭峰外这处人迹渺茫的地方。呵呵,倒看不出你孤身一人还挺有胆量!” 这人这般说着,凶相毕露。 杀意再起。 柳若言这次就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低声解释道:“我的夫君就在寒岭峰内,被王庭招去矿地开采矿产,原先去的头几天还时不时有书信来往,近日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未有消息。我,我担心不过,婆婆催促,我这才赶来,打算进寒岭峰寻他。” 黑衣人是什么神情,柳若言看不清楚。 但她明显感到她这番话说完,这三人的杀意弱了许多。 不过,这三人还是有些怀疑。 “你一个弱女子,还真的敢孤身一人进寒岭峰?你就不怕死在半道?你就不怕你找寻不到地方?” 柳若言急忙回道:“不,不会的!大军月前才去,寒岭峰内寒冷,想必定然是有足迹脚印留下,我只要沿着痕迹跟去便是。再说,我带了棉被和干粮,我不会死在半道的。” 柳若言说得合情合理。 这三个黑衣人也问不出来什么。 但,这三人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眼里均是一寒。 就算如此,这女人看到他们杀人了,一样也该死! 却不想三人才露出这想法,便听柳若言道:“三位是官家人吗?” 管家人? 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面容冷漠看着柳若言,“你从哪里看出我们是官家人的?” 柳若言怯怯道:“三位身手不凡,又披星戴月千里奔波,只为了杀此人。一定是此人做了什么恶事。再者,你们不是没有对我这个弱女子下手么?你们一定是好人,才会盘问我盘问得这样细致。就怕冤枉了人!” 柳若言神态虽然怯怯,但这话说出来却十分的笃定。 三个黑衣人难得起了恻隐之心。 三人居然犹豫了。 良久,其中一人低声道:“女人,咱们能不杀便不杀吧。否则这里多出一具女人的尸体,传出去,日后要损了咱们的名声。” 又是一阵沉默。 为首黑衣人才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官家人。不过我们身有公务,不便在此处多停留。你,不是要寻你夫君么?这个给你。” 为首黑衣人不动声色从怀中拿出一枚火折子。 “有了它,你便可以一路引火前行,早点找到你夫君,不必在这里受这寒夜之苦了。” 柳若言佯装自己没有听出这里面的恶意,欣喜的接过。 黑衣人温和笑道:“快去吧,现下便起程。你一定能找到你夫君的。” 柳若言捧着火折子再三道谢,而后走入藏身之处将干粮与棉被拖出来。 她心知这三人还在试探她。 她的举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 她脱下自己外衣将棉被捆在身上,抱着干粮走出来。 为首黑衣人忽然伸手:“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一些什么?” 柳若言没想到这人竟然出了这样一招。 没奈何,便将干粮袋子递了过去。 也不知黑衣人拿过来做了什么,一晃眼便又还了回来。 这出戏,柳若言只能继续往下演。 她将火折子一晃便走入了寒岭峰。 那一点微弱的光很快便飘摇着远了。 这三个黑衣人一直便站在原地看着,等着,宛如盯住了猎物的猎人。 第719章 白的下落,再见柳三 一直站到天亮时分。 三人确定,柳若言是当真走进去了。 便是没走进去,悄悄躲起来,这样三个时辰过去,只怕那女子也要吃不消。 这才回转身体。 他们是不杀女人,但留着一个看到他们杀人的女人毕竟是隐患。 倒不如,让她自己赴死得好。 反正那干粮里,他们也已经下了毒。 寒岭峰内,柳若言缓慢的移动着。 这夜正黑着,她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进去。 可她也知道那三个黑衣人就在寒岭峰外围看着,她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往前走。 等走进了寒岭峰,她就更加停不下来了。 这里连空气都是冷的。 她原本想停下来撑过这后半夜的想法很快就被现实打消了。 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能停下来。 火折子没什么用,这里的树木常年潮湿,便是点着了也会冒出来很大的烟气。 很快,火折子的星点光亮也暗了下去。 不过,万幸,柳若言一脚踩下去时,明显在潮湿的土地上感到了一处凹陷。 且一处凹陷不算什么,随着深入,她感受到了更多的凹陷。 这分明就是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一点发现给了柳若言极大的鼓舞。 柳若言缓慢的试探着往前走。 不多时,她竟然闻到了一股带着烟气的香味。 这香味很像是在野外烤肉的味道。 有人! 柳若言心下欣喜,愈发的仔细起来。 不多时便判定了方向,朝着自己的左前方走去。 她原本走的路便已经很明显,是行人踩踏出来的小路。 可香味传来的地方却是在她左手边,脚下踩去枯叶堆叠甚少有人走过的地方。 原本她猜测是不是丁刺儿,但她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丁刺儿骑马,不会有这么明显的脚印痕迹,且马比人要会寻路。 究竟会是谁呢? 柳若言慢慢的靠近了已经隐约出现的光亮。 视野尽头,赫然是两个人正围着一堆火。 火上正架烤着什么动物的肉。 柳若言不知对方是谁,又有何来历,脚下踟蹰不前。 却没想到,火堆跟前的人十分灵敏,有一人忽然回头朝着她的方向笑道:“谁在哪里?可是深夜林中仙子?” 这声音十分的熟悉,柳若言隐隐却想不起来。 她想了想,现身朝着火堆走去。 待近了些,火光照应下,柳若言与那人同时吃惊道:“是你!” “柳若言!” “柳三叔!” 这可真是意外之中的惊喜! 饶是柳三一贯的玩世不恭,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也不觉多问了柳若言好多话。 “你怎么一个人在此?莫非是我眼花?就你一个人?左长乐呢?” 而柳若言乍见亲人,情绪难以遏制,“三叔!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两人这般各说各的,话音方落。 柳三便道:“停停停!好侄女,我懂了。你是一个人流落至此了吧!” 而柳若言已经快速反应过来:“三叔,你来这里,他不知道?” 柳三瞪圆了眼睛,柳若言怎么一见到他问得都是左长乐。 问便问吧,两人都停不下来,这到底该听谁的? 柳三忽然瞳孔一缩,立刻走到她背后替她解下身上的重物。 柳若言将干粮袋子也取了下来。 “看你这身行头,你该不会是要独自一人进寒岭峰去寻他吧?”柳三有些不敢置信,他所认识知道的柳若言可不是这般愚蠢的人啊。 柳若言将事情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 柳三一边拆解火架上的烤肉,一边道:“原来你与他早就分开了。算了,既然你能与我在此处见面也算是咱们之间的缘分。你且先吃些东西。等会再说。” 柳若言今晚受了些惊吓,若是平常时分,她只会自己一人默默承受下来,直至成为习惯。 却不曾想,乍然遇到三叔,给了她无尽的心理安慰。 到底两人有血缘上的羁绊 她情绪波动的极快,不由得唤了一声道:“三叔……” 柳三奇怪的看她一眼,顺手递过去一块肉:“侄女儿,你有些奇怪啊。” 柳若言方才并未将自己怀孕之事告诉柳三。 她怕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却不想还是令柳三觉出了怀疑。 柳若言小口咬着肉,问道:“三叔,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柳三呵呵一笑:“问得好。自从你夫君使了点诡计害得我在边关混不下去。我便带着朱明那小子离开。朱明半道上心灰意冷彻底离开此处,只说是家中要他出海一趟进些香料回来。这其中的缘由我想侄女儿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柳若言点点头,毫无波动。 柳三见她并无半分留恋,继续道:“我呢,便彻底去了北狄王都打算赚一笔快钱,好弥补亏空的银钱。你可知我那次被夹在中间亏损了多少银两?” 柳若言不是很想知道,默然不出声。 柳三冷哼一声。 “可巧,我却在王都里接到这样一单生意。有人要出银两暗杀左长乐。” 柳若言一惊:“三叔?你竟会做这样的生意?是谁要杀他?” 柳三悠悠道:“我又不会杀人,真正会杀人的是你身边这位。再说,谁要杀他,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王都里最恨左长乐的怕是只有尚宫渊了。 柳若言回身去看那杀手。 这杀手十分奇怪。整个将脸蒙起来一直低着头,低调得仿佛毫无存在感。 这也是柳若言现下才注意到他的原因。 柳若言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便回头问柳三:“他是你找来的?” 柳三点点头,“我无需亲自动手,只要放出风声,能替人摆平一切跑路之事,那便多的是人来寻我。” 柳若言有些气愤:“可,你怎能答应?” 柳三满不在乎道:“我为何不答应?反正又没人能杀得了他。” 柳三话音刚落,那杀手便冷冷说了一句:“是吗?这世上还没有毫无破绽的人。我不信。” 说完,这杀手忽然用手将柳若言的干粮包袱挑了起来。 他随手一抖,里面的馒头清水便都滚了出来。 柳若言怒道:“你做什么!” 柳三也奇怪的看向他。 这杀手冷声道:“你不是继承了司侍的内息么?你不是跟在洛南王身边有段日子了么?怎么你竟连这等小伎俩都分辨不出来?” “有人在你的干粮里下了毒。” 第720章 寻找左长乐,各有心思 “下毒?”柳三面色立刻冷了下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冷漠。 而柳若言却紧紧盯住了这杀手:“你是谁!” 杀手嗤笑道:“怎么?我不过吐露了一点人人都知道的事,你就这般着紧,未免显得太天真了吧?” 这语气,好熟悉。 柳若言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白! “是你。”柳若言没有指名道姓,却是笃定道。 杀手快速的用脚将地上的干粮都踢进了火堆里。 火堆的颜色迅速的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有蓝有红更有黑色混杂其间。 “是我。”白将面巾取了下来。 柳三微微一眯眼:“呦呵?认识?” 柳若言不知该怎么描述现下的情形。 倒是白,冷冷道:“从前我是这女人的手下,不过后来我自行离开了。你若是要替我善后,这女人也需防着一些,她手下还有两名昔日我并肩合作的伙伴。” 柳三皱眉:“当初你跟我合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白冷冷道:“你若不答应,我便立刻杀了你们二人。” 柳三还从未受过这等气,他登时便站起来冷然道:“别忘了,当初我还答应替你收尸。” 这句话一出,白便沉默了下来。 柳若言心知,白此人,重情义,却也偏激。 在他心中只有原来的司侍值得效忠。 司侍一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柳若言也站起来对柳三道:“三叔,既然如此,我与你们并非一路,咱们这就分开吧。” 说着,柳若言就要离开。 柳三再次感到惊奇,“侄女,你自己竟没察觉吗?从前的你不会这般任性。你究竟是怎么了?若是从前的你,你会留下来,跟我们虚与委蛇,哪怕我与你有血缘关系,你也不会将心中所思这般轻易的放在面上。” 说着,柳三过来便要拉柳若言。 “你且留下。你一个人是走是留……,嗯?你……”柳三的手微微触到了柳若言脉搏之上。 柳若言下意识便要缩回手来。 柳三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有人等着你去保护,你才这般性情大变。你现下不止是关心他。更多的是为了他考量。” 柳三一连说了两个他,语焉不详,白不屑的看了柳三一眼。 他确实没听懂。 柳若言也知道自己这时其实留下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却忽然害怕起来。 便是有柳三在此,可若是这白忽然变了心意要杀她,又该如何? 她这身内息,自从引到身上,除了关键时刻确然救过她一命。 更多的时候,这身内息带给她的是压力是更多的烦恼。 便像此刻一般。 如果白知道她怀有身孕,用她威胁左长乐呢? 柳三会站在她这边吗? 柳三虽然念着同是柳家血脉,可他会帮助她么? 柳三忽然一笑,仿佛看出了柳若言的顾虑。 “好侄女,你可知我们为何,深更半夜在此处出现?” 柳若言脚下未动,将手抽出来。站至一边。 柳三见她警惕,却也不解释,反而重新坐下。 “洛南王并不在寒岭峰内。所以我们二人这才着急赶出来。不过,三更半夜赶路容易遭人惦记。我们这才在这里停留。” 柳若言大吃一惊。 “他,他去了何处?”柳若言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竟然不在此处。 柳若言顿觉眼前一片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柳三只等着柳若言自己想通。 却不想此时白冷声道:“我是定然要找到他的。你大可以跟着,到时候亲眼见我将他斩于剑下。” 柳三横了白一眼,他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的意思却并非恐吓柳若言,二是当真觉得可以一路之上保护她。 反正柳三觉得白是绝无可能杀了左长乐的。 柳若言敛眸思索了一阵,抬起头:“三叔,这一路之上便仰仗你了。” 柳三见她很快便想通,点头道:“咱们只是带着你,其他的事恐怕还得你自己多当心。” 柳若言回道:“这便足够了。” 火堆前,三人便这般凑合了一夜。 天亮后,白第一个醒来,他将昨夜费劲燃起的火堆扑灭。 却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向柳三。 柳三这个人做事从来自有目的,断不会因为区区一点血缘关系便对柳若言这么好。 白觉得柳若言身上定然有什么不对。 天亮后,三人起程。 走出寒岭峰后,白很快便知道了柳若言身上有什么秘密。 她居然怀孕了! 柳若言当着两人的面吐了一地。 白沉默。 那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条消息卖回王庭里去。 却不想此时,柳三似笑非笑的对上他的视线。 白一凛,柳三只怕也在打柳若言的主意。 既然如此,他还是不要跟柳三争了。 他先前虽然放话说要杀了二人,但实际上,柳三,他是杀不了的。 柳三不会武功,但他却仗着钱多给自己准备了许多杀手。 但凡他今天敢把人杀了,柳三布下的杀手,就会群起而攻之。 他可能比王庭里的犯人死得还惨。 柳三凭借一个眼神镇住白,而后看向柳若言却是若有所思。 他可不相信,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寒岭峰。 柳若言一定是跟旁人一起来的。 只是不知为何,柳若言才一个人出现在寒岭峰。 而且,柳家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背后,底下定然有另一番心思。 柳若言绝对没有她现下展现出来的这般顺从。 柳三觉得十分有趣。 三人身边都没马。 出了寒岭峰,三人便一路步行。 一路之上,便是柳若言表现出几次身体不适,柳三也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便是连白最后都觉得这柳三不愧是第一狠心的人。 三人走了大半日,终于遇到一处小集市。 白什么话也没说,但他下意识的便放慢了脚步。 集市太小,没有马。 柳三便提议不如再赶一段路,寻找下一个买卖马匹的点。 白一句话也未说,跟着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忽然他停下了。 “就在这里等,若是遇到往来的商队,打劫三匹马也便是了。”说完,白转头看向柳若言,冷冷道:“你若不想死拿了马就赶紧离开。” 第721章 心思缜密,作死? 白说完这话,柳三很是意外的看了白一眼。 他倒是没有想到,得知柳若言怀有身孕之后倒是让这白被激起了同情。 这人倒是当真不坏。 柳三正想到这里,却见柳若言大约是因为难受,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白登时被这个眼神刺激到了,不由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我是要去杀你的夫君!你若是不怕受刺激,便跟着来!” 柳若言摇摇头:“我不会跟着你们太久,你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柳若言便再不开口。 柳三望着柳若言,若有所思。 有时候,看似是无用的话语,其实隐藏了很深的意味。 就如同柳若言此时一般,她说,她不会跟着他们太久? 呵呵,当真是有意思。 白的判断十分精准,他原本就是做这等暗杀的生意。 不多时,当真有商队经过,白一出手便是三匹马。 这商队人数极多,见白这边只有三人,商队里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白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便在这时,柳三忽然轻声咳了一下,随即丢出两张面额高达千两的银票。 “对不住了,各位,一时情急,还望海涵。” 这商队的人见了银票,登时便没了脾气,立刻眉开眼笑的收下走了。 临走还跟白打了个招呼,就仿佛先前想杀了白这边三人的不是他们一般。 商队离开了,白沉默了。 柳三斜睨他一眼:“化干戈为玉帛。有时候,便只有我这等有钱财的人才能使用这样的一招。” 白对柳三表现出来的铜臭味翻了个白眼。 三匹马一人一匹,柳若言的目光一直落在其中一匹黑色的马上。 柳三挑马的时候,便故意留下了那匹黑马。 在白日,白色的马反而是最好隐匿踪迹的。 柳三跟白动作都极快,上马之后,便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牵着马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只当是柳若言对他心存防备。 柳三却越发来了兴致。 自己这个侄女儿也是个妙人啊。 白掉转马头正要策马狂奔。 柳三见柳若言迟迟没有动作,便也不再关注她,也要离开。 便在这时,柳若言忽然拔下头上发簪,猛然扎进这匹马后臀。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带着发簪撒丫子就跑。 白和柳三转过身来,却见到柳若言仿佛被这匹突然发疯的马给撞到。 她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 两人都未看到方才那一幕是如何发生的。 见那匹马跑得极快,柳三瞳孔一缩,他仿佛在马臀上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定神在在柳若言身上一扫。 很快便发觉,她头上没了发簪。 只是她现下人是跌在地上的,整个人都有些狼狈,若不仔细一些,根本发现不了。 柳三忽然觉得极妙。 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时,白已经反应过来,神色有些不虞,他说出的话却是狠厉:“柳若言,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杀了你的孩子。若我这次杀不了洛南王,现下这般倒也值了。” 柳若言发丝凌乱抬起头,神情却是有几分坚韧。 她果然慢慢爬起来,开口道:“我的脚扭伤了,并非故意。” 白嗤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你怎能这么巧将自己脚扭伤。” 白倒是没有怀疑那匹马,但他怀疑柳若言的扭伤是装的,为的就是博取他的同情。 一念及此,白冷然道:“我不会为了任何多余的人事而放弃目标。柳若言,你现下是望与术的主人,我不会伤你。可我也是有底线的。” 柳若言心中一动,原来白还是在意这昔日的伙伴的。 “你们走吧!”柳若言忽然开口。 白冷哼一声,纵马便走。 柳三却没动,他直勾勾的看着柳若言,嘴唇翕动,口里却无声。 —你想干什么?你这样做并非是想博取白的同情。直到方才我才明白,原来你的目的是我。 柳若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柳三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有些头疼,他不是杀手,也有七情六欲。 只是他做生意,从来不会违背他的原则。 柳若言这般模样便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他看见了,也要多看一眼,看清原委。 更别提,柳若言毕竟与他有些血缘上的联系。 —你相公太狠了,便是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上次在他手上吃了那样一个大亏,你可知,我有多么的心痛。 —这次我不过是给他找个小小的麻烦,不会当真伤他。 —好了,你自己找大夫看伤吧。 柳三丢下一张银票,随后也纵马离去。 柳若言捡起银票,淡笑一声。 白与柳三离去,柳若言却还站在原地。 这条路她来之前跟丁刺儿走过。 前面就有歇脚的地方。 她一直没有询问二人要去何处寻左长乐。 而昨晚柳三明明说了要带她一起,现下却随着白的话语将她抛下。 这其中缘由只能有一个解释。 便是今早之前,柳三跟白都还不知道左长乐的下落。 但今早这一路走出来,在路途中,也许是在她短暂离开的时候,也许是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两人有了确切的下落。 而两人这方向,分明就是去往边关的。 左长乐,也许就在边关。 既然如此,她便不着急了。 她只管在这里等着。 却说柳三和白一路纵马狂奔。 忽然柳三道:“不对!” 说着,他将马速缓了下来,“我那侄女是个心思缜密的。你以为呢?” 白在他前方不远处也停了下来,回过头道:“这个女人我只知道,她是一个女人,是洛南王的女人。只要她是女人就会感情用事,就会不由自主去为洛南王考量一切。” 柳三没理他的歪见,而是继续道:“昨夜我说了要带她走的。方才我却改口。她竟半点没有拿我昨夜说出口的话来怼我。这,不大符合她的性子。再者,她扭伤了脚,明显便是想让你我二人心软。那马自己跑了。她一个人又孤身在外。与我有血亲,与你有旧谊。而你我二人却将她一个人抛下了!” 说到最后一句,柳三已然反应了过来。 柳若言都那般模样了,这两人还能冷心冷情抛下她不管。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第722章 不,要与他并肩 左长乐的下落,已经被他二人探知。 柳三想通了又喃喃道:“可是她就算知道你我二人已经有了左长乐的下落,她又能如何?瞧她那模样也追不上来了。” 追? 不对! 柳三恍然大悟。 他急切道:“快走!,现下掉转方向,不去边关。先将后面追兵引开再说。” 白,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什么追兵?” 柳三冷声道:“你不要小看她,便是只有一丝可能都不可掉以轻心。她既然是来寻左长乐的,昨夜便不可能是一个人。可她出现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干粮里被人下了毒,她却没事。这说明什么?最少在三个时辰之前,她才拿到这干粮,在这之前呢?她的饮食起居定然是有人照料。” 柳三这么一通分析说下来,登时把白说得有些懵。 白疑惑道:“为何是三个时辰前?” 柳三横了他一眼:“昨夜见到她时是半夜,而你晚上用膳是什么时间?” 白这才恍然,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照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定然她身边的人不多,否则会留下一两个陪着她。” “柳若言是来寻左长乐,且并不知情左长乐不在军中,则说明,柳若言定然是跟左长乐走失,所以对一切讯息都不知晓。而柳若言身边的人也只有可能是连夜进了寒岭峰了。” “等她身边的人找到大军 ,便该是他们出动人马来寻找保护洛南王妃的时候。” “你说,我们该不该快点离开!只要现下我们掉转方向,便是他们追上来也无法确定到底左长乐在何处。” “你,明白了吗?” 白沉默不语。 良久却忽然道:“我们回去。” 柳三皱眉:“你说什么!” 白冷冷道,“我不愿意再处处退缩。明明他人就在边关,我却还要绕一个大圈子。那我何时能折回去杀了他?” 柳三心下叹气:“你可知,柳若言是熟悉你的性子的。她也许就等着你我二人想通这一点,而后回去找她。” “你以为她一路之上,假装孕吐是在做什么?便是一个怀胎三月的女子,也不会像她这样催吐频繁,她从昨夜至今早并未吃下去什么,又能吐出来什么东西?分明是借机在一路之上做记号。” “只是当时,我并未想通她这是打算做什么,便任由她去。” “追兵很快就会到。你,可考虑清楚了?” 白微微一眯眼:“你说的都对。不过,之前我并不想对柳若言动手。可照现下的情形来看,我是必然要动手的了。抓住柳若言带去见左长乐,我便不信他会赢!” 说着,白返身便走。 柳三不可置信的看着白的背影:“侄女,这次是你自己作死。” 说着,柳三便也跟了上去。 柳若言还站在原地未动,她其实是希望在寒岭峰内的季礼常能先派人沿着她的记号来到这里的。 只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便是当真季礼常快马加鞭派人赶来了。 最快也是今晚到。 果然,从去边关的方向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白和柳三出现在眼前。 “柳若言,这是你自找的!”说罢,白纵身一跃将柳若言抓了上马扔到柳三身后。 登时将柳三吓了一跳,他接住柳若言。 他立刻面上沉下来:“你不要太过分!” 白冷冷看了柳三一眼:“你收了中间人的银钱,若是你敢毁约,便是你有再多杀手保护,我都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柳三心里呕得简直要吐血。 他哼一声,看向柳若言:“这是你自找的。” 柳若言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一笑:“你们不会带我去,我知道。但我依然有自己的法子让你们带我去寻。” 柳三不由得轻叹:“白杀不了他。你便是晚一些时候去寻他又有何妨?” 柳若言摇头:“我等不了了。” 眼下,她只想快些寻到左长乐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再说,三叔,你说过让我跟你一起上路,便是为了照拂我的,是不是?” 柳三点头:“你便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我若是见了兴许也会出手帮一帮。” 柳若言一笑:“三叔真坦白。” 柳三带着柳若言终于跟上了白。 两匹马一前一后,重返边关。 马很快,路不远。 天色有些昏暗时,三人到达内河城。 不过是才离开这里几日,柳若言竟生出了陌生之感。 柳三却是猛然一嗅:“这里的味道还是这般令人怀念。走,我请你们二人去这里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白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城门口的盘查官兵,闻言不觉冷笑:“现下还不确定他是否在城里。也不知他在边关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便先想着吃喝?” 柳三哈哈一笑,不解释。 柳若言却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不,我觉得他就在城里。你们瞧,盘查的官兵不是守城军,是,达达尔的人。” 柳三皱眉:边将,达达尔? 柳若言语速极快:“一定是达达尔在搜寻他的踪迹!” 这话一出,便是柳三都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左长乐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达达尔轻易不会发现他的行踪。这城里也许是出了别的事情。” 柳三的话音刚落,柳若言眼里的光芒便灭了。 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冷冷淡淡的柔弱模样。 然而白却忽然道:“也许,我们可以先进城。让左长乐来寻她。” 说着,白便下了马,将马放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朝着城门走去。 柳三斜睨了一眼柳若言:“你方才是故意的吧?故意将话说出来,好让白想到主动拿你引他出来?若是他伤到你怎么办?” 柳若言是真没想到,柳三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她低低一笑,“不会的。” 三人先后进了内河城。 柳若言和柳三用银子换了一对父女的衣衫。 顺利进了城。 白已经等了多时。 柳三提议去最大的酒楼边吃东西边打探消息。 这次,白居然没有提出异议。 三人去了酒楼里,也未点包厢,而是就坐在大堂处。 果然,最近内河城里多了一桩极其动人的传闻。 第723章 与柳沐深有关的传闻 这桩传闻只说是,古武那边的明帝要册立镇国大将军之女为皇后。 却不想那林静嫣抗旨了。 据说林静嫣心中有个人,明帝心知肚明却也不屑去将人找出来争什么。 而古武京都中传出流言,说是明帝放出风声,若是那人肯在十天之内赶来京都。 他就无条件将林静嫣让给那人。 且日后绝不再多加为难。 这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向了各地。 边关这里得知消息,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柳若言一边小口抿着吃食,一边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夜凌风怎么会这般好心? 她不信,夜凌华跟夜凌风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夜凌风更加擅长伪装而已。 可是,现下的情形,林姐姐是断然不可能不嫁的了。 要么她就进宫为后,高墙红瓦过此一生。 要么她就想办法找到柳沐深,两人携手远离这些是非。 但是柳沐深怎么会愿意? 嫡庶之分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 现下他人在军中,那是一个能最快崛起的地方。 柳沐深愿意放弃一切吗? “侄女,你在想什么?”柳三瞧着走神的柳若言不禁问道。 柳若言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反问道:“三叔,这桩传闻,你怎么看?” 柳三,笑了一下,给自己斟了杯酒,又顺手给柳若言斟了一杯 。 酒刚倒满,忽然想起柳若言此时不能喝酒,便将那酒杯收走。 “这桩传闻,浪漫是浪漫,只可惜注定悲剧收场啊。” 柳三摇着头说道。 柳若言心下也是这样的判断,只是听柳三这样说出来,心底到底有些难受。 柳三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服气。 便解释道:“你看啊,林静嫣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我曾听人说,镇国大将军在明帝未登基之前便追随着明帝。而今,明帝上位,镇国大将军自然成为了明帝手下的左膀右臂。可此时他们君臣的关系已然变了。若是这时,镇国将军不将自己的软肋主动送上,那么时日久了,难免不会被别的钻营小人嫉恨羡慕乃至陷害。君王的信任可是珍贵的很。” 柳若言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不过现下听到林静嫣还在你继续做着最后的努力,她心中终究是不忍。 不知哥哥,现下到底是否得知了这个传闻?又是否心中会再起波澜? 柳三意犹未尽,顿了顿又继续道:“倒不知林静嫣钟情的男子是谁?只是无论是谁,在古武境内,这身份都高不过明帝去。这人倒也着实惨了点。跟皇帝争女人。你信不信?便是这次林静嫣顺利为后,这日后这男子只怕命途还是坎坷。最惨的还要算这男子的家人。就算这次事情过了,只怕一辈子都要陷在自家孩子曾经跟皇帝抢过女人的恐惧当中啊!” 柳若言幽幽道:“三叔,你竟然不知晓么?林姐姐的心上人就是哥哥。是你的侄儿啊。” “什么!”柳三惊了,一口酒喷了出来。 “混账玩意!他怎么敢!”柳三登时就暴怒了。 “怎么我哥就没说什么?就任由柳沐深这般胡闹?”柳三疑惑道。 柳若言淡定道:“三叔,我爹跟娘已经寻了一处田园过起了归隐的生活。爹说了,让哥不用管他。只是记得将柳家发扬光大便是。” “啧啧!他倒是功成身退享清闲去了。将这样的难题留给柳沐深!” 柳三啧啧点评道。 柳若言有些好奇:“如果是三叔,三叔你会怎么做?” 柳若言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柳三登时面上就沉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我?我当然是谁都不要,四海为家。” 柳三淡淡道。 柳若言嗯了一声,“三叔又不要家族,又不要心上人,当真是洒脱。无牵无挂一身轻。” 柳三斜睨了柳若言一眼:“丫头!你不必打趣挤兑我!” 眼看着这叔侄二人聊起来越发的没边。 白冷冷出言打断:“我不想听你们扯这些无用的事。只想请你们告诉我。这顿饭你们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柳三笑了一下,埋头吃饭。 柳若言却忽然心中一动,不知左长乐若是在边关,是否也能听到这则传闻。 若是听到了,他又会有如何的作为? 这般想着,柳若言也沉默闭了嘴。 一时之间三人这桌尽是埋头苦吃的景象。 酒足饭饱,三人走出酒楼。 柳三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日头道:“我说,咱们找个地方住下来。反正这里的消息来源四通八达,咱们只要待下去,就一定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来源。还怕找不到他吗?” 白简直有些忍无可忍。 “你们去住吧!我去寻他!”说着,白径直跟二人分了手,走向不同的方向。 柳三微眯着眼睛问柳若言:“你觉不觉得他自打进了内河城里就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柳若言点点头:“达达尔的人一定也在找他。他怕达达尔的人先行找到他。” 柳三不解:“这是你第二次说出这话,你凭什么认为达达尔就一定是在找左长乐?” 柳若言想了想,“三叔,你还记得那些官兵是怎么盘查的吗?” 柳三点头:“挨个放人进去,盘点身上的物件。” 柳若言嗯了一声:“三叔可能看得不甚仔细。那些官兵对女子没有一个刁难。反而是过去的青年男子,他们会仔细的翻检对方的包袱。” 柳三咦了一声:“你这样说也不对,当时入城之时,在我之前的是个五旬老者。他身上背了一大捧柴火,那些人直接便放行了。便是轮到我的时候,他们也并未多加为难?” 柳若言淡淡一笑:“他不过二十有余的年纪。如何跟三叔和那位五旬老者相比?” 柳三仔细一想,确实,白,是在两人后面紧跟着入城的,他还以为是白走的慢或是遇到了什么事。 白的年纪尚轻,自然是被他们仔细的盘查了一番。 柳三忽然有些明白了。 左长乐的身体修长,一般男子便是同样的青年人也是不易伪装的。 那守城的士兵若是专门针对青年男子来盘查。 在盘查白时,必然是按照左长乐的身形来核对。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白为何这么急切。 第724章 与杜鹃相见,得知心事 “你果然心细如发。”柳三看向柳若言,赞了一声。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你们两兄妹,虽非同母所生。但感情倒也和睦。尤其是在感情之上。你们两个倒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剩下的话,柳三没说出口。 柳若言自是知晓。 一个竟然嫁给了北狄的王爷,一个跟明帝抢女人。 虽说左长乐身世未揭开之前也是古武人氏。 但任何一个古武女子在得知心上人原来竟是北狄的皇子之后,只怕也不会像柳若言这般干脆。 柳三又忍不住多看了柳若言一眼。 这对兄妹当真非凡。 “咳咳咳。”柳若言忽然咳嗽了几声。 柳三猛然反应过来,“走,咱们不要管白了。等他找到人他会回来找你的。他要带着你同去刺杀,才能最大程度的得手。” 柳若言听从柳三的安排,两人住进了一家人少的客栈。 用柳三的话说,叫低调一些总是好的。 当天夜里,柳若言不知为何咳得有些受不了。 便起床,想去厨房问问可还有润嗓子的汤。 却不曾想,她刚走到后厨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女子的对话声。 柳若言登时便愣住了。 一个是蛮南一个是杜鹃。 柳若言自从开始对蛮南产生疑惑之后,便在猜测,蛮南会否趁此机会远离边关回到她主人那里去。 却不想在这里得知了她的下落。 而杜鹃又怎会跟蛮南搅在一起? 柳若言没有立刻进去。 对于杜鹃她是信任的,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蛮南,柳若言不得不小心。 里面的对话声暗暗传来。 “已经五天了,杜鹃。咱们明日就可出城。”蛮南的声音带着劝慰。 柳若言奇怪道,出城? 杜鹃的声音有些虚弱:“我还剩下五天了是不是?不知道我能不能顺利赶到古武……” 蛮南没有说话。 这时,却听杜鹃道:“我今日听到了一个传闻,还跟他有些关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蛮南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忍。 杜鹃叹道:“这几日我拼命的服药就是想让自己多撑两天。古武边镇与内河城看似相距不远,可我实在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撑到见到他!若是小姐在,就好了。” 杜鹃还是下意识的将柳若言称为小姐。 柳若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一掀开帘子,站了出来问道:“杜鹃,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叫‘拼了命也想多活两天’?” “小姐!”“王妃!” 蛮南和杜鹃都是惊喜的表情。 柳若言格外留心了一下蛮南的神情。 她见到她的欢喜却实在不是能假装起来的。 “蛮南,在外不必叫我王妃,称我为小姐便好。”柳若言淡淡吩咐。 蛮南一怔,她觉得自己竟然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冷淡疏离之意。 柳若言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之色。 因为此时的杜鹃面色苍白靠着墙壁坐着,根本就不像个活人! “小姐,你怎会在这里!太好了!小姐,你,你帮帮我!我就快死了!” 杜鹃说完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径直抱着柳若言痛哭起来。 柳若言心疼不已。 两人抱作一团。 蛮南默默低下了头。 等蛮南将事情经过讲清楚,柳若言拿起杜鹃的手腕,探听脉象。 果然脉象微弱简直不像是活人的脉象! “杜鹃,我不会让你死的!”柳若言心痛如绞! 杜鹃微微一笑;“小姐,你说什么傻话?” 柳若言根本不听,按住杜鹃冰凉的手掌心便要将体内的内息渡一些过去。 杜鹃眼里满是死灰之色,她知道,柳若言这般做只能是徒劳。 良久,蛮南忍不住劝道:“小姐!你还怀有身子,杜鹃是真的救不活了。你听听杜鹃临死的心愿?” 柳若言只觉得蛮南说的话异常的刺耳。 可她又知道蛮南说得都是事实。 “你方才说,你有什么心愿?你想见谁?是他?”柳若言轻声问道。 杜鹃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是的小姐。” 柳若言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何杜鹃会喜欢上柳沐深。 而杜鹃此时双眼游离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小姐,你知道我为何喜欢大少爷吗?” 不知为何,柳若言觉得这大概是杜鹃最后的机会了,她本想阻止杜鹃再继续说话。 却看到杜鹃脸上泛着光的神采,便沉默了。 杜鹃也不知柳若言究竟有没有听到,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小姐,其实我家祖上也曾经显赫。只是这世上的富贵得到容易,但想要守住却难。我八岁的时候,家里就败落了。习惯了从前生活的我和我的家人不得不想办法去寻生计,可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当完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之后,他们便将我也当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杜鹃再也没有家人。在遇到小姐之前,我跟人是学过些拳脚的,虽然不甚厉害,但到底比寻常的丫鬟力气大些。” “说到这里,小姐,能遇到你,我当真觉得很开心。” 柳若言握住杜鹃冰凉的双手,眼泪缓缓涌了出来。 杜鹃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我在柳家的日子是最快乐的。因为我认识了大少爷。” “其实大少爷并未注意到过我。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不多跟人说话,也不会多跟人来往。虽然他在你和夫人面前总是一副温顺可亲的模样。但他私下里的苦闷我都一一看在眼里。” “少爷的亲生母亲是云氏那般的人,同少爷血缘最亲的妹妹又从不为他人考虑,只一心攀上富贵。柳书琪和云氏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少爷不说,不代表他往心里去。” “他终究是庶出的身份,他一步都不能错。虽然老爷膝下没有嫡子,日后继承老爷衣钵的只能是少爷。” “少爷并未因这一点放弃对自己的要求。” “小姐,这就是我喜欢他的理由。我喜欢看到他笑得样子,也喜欢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 “可是,小姐,他笑得时候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林小姐啊。” “林小姐是天之娇女,但她对少爷一片真心。这样的女子才能给少爷极大的鼓舞。才能陪伴他这剩下的岁月。” “城中的传闻,我也知晓,如果,如果我能见到他,我一定要劝他,劝他去争取林小姐。” 第725章 执着,劝服杜鹃 杜鹃撑着一口气将心里话的都说了出来。 柳若言没有想到,杜娟竟然在心里藏了这样深的念头。 不仅仅是她便是连蛮南都沉默了。 “可你怎么才能见到他?”柳若言问道。 杜鹃望向柳若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请小姐帮我!” 柳若言沉默了。 她并非是不愿意,只是以她现下的身份,手边又无可用之人。 她该如何联络到哥哥? 杜鹃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是,我让小姐为难了。” 柳若言摇头,带上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满是苦涩。 “怎么会?既然这是你的心愿。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达成。” 柳若言想了想,将二人移到了自己房中。 第二日清晨醒来,柳三打了个哈欠,出门下楼用早膳。 冷不丁就看到柳若言跟两个女子坐在一起吃着早点。 柳三惯来谨慎,他仔细的看了看那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他认识,是柳若言身边的蛮南。 另一个,他倒没见过,不过他再多看了两眼,便察觉出异常来。 这女子面色惨白,脸上透着青灰的死气。 而且桌上那么多早点,她只微微用唇沾了一下。便停下了筷子。 柳三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诡异的事,可是没有哪一个情况像现在这样透着万分的诡异。 柳三拧着眉头走下去坐了下来。 他恰好便坐在杜鹃的对面。 杜鹃抬头瞧了一眼便快速的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脸掩盖了起来。 柳若言心知这件事如果不跟柳三说清楚,说不得后面还要起误会。 “三叔,她是我在柳家时的丫鬟,不是家生子,因此你不知晓。”柳若言简单介绍了下,沉默了,“三叔,你给她把把脉就知晓了。” 柳三此时心中已然有几分确定。 他将手指搭上去。 半响,收回手指:“你体内尚有一丝生机被人用银针刺穴的方法封住,因此你还有几日的时间好活。但,你现下身体运转不灵,不能进食不能饮水,否则会加剧生机的流逝。可你现下不能吃也不能喝,这对身体依然是种损害。我不知道先前为你施针的大夫是怎么说的,但在我看来,你活不过三天。” 三天。 杜鹃怔住了。 她原本剩下的时间便少,谁想现下时间又缩短了。 柳若言问道:“三叔见过的世面多,可有什么办法吗?” 柳三摇头:“没有,等死吧。” 这句话实在杀伤力太大,杜鹃登时站起,摇摇晃晃的朝着外面冲去。 蛮南立刻追了出去。 柳若言眼里有责备。 柳三却无所谓道:“侄女,你莫要太执着了。她其实早就是个死人,只是现在一丝执念撑着罢了。” 柳若言心中一动,反问:“不要太执着?三叔你怎知执着下去不会有幸运的事发生?” 就譬如她,前生经历那般惨痛,却因为不知为何的一点执念重生再度为人。 若是她当初放弃了,就不会有现下脱胎换骨的柳若言。 “三叔,我要陪着杜鹃去完成她临死前的心愿。您若是可以的话,愿意施以援手,侄女在这里先谢过了。” 柳若言站起来福了福身。 柳三微眯着眼,发现自己这个侄女真是每次都让他刮目相看捉摸不透。 他提醒道:“你别忘了你重新回到边关是为了什么?你不去找左长乐了?” 柳若言被他这般一提,心中猛烈的一跳。 柳三继续又道:“且你还怀着身孕,身边跟着一个半死之人,你就不怕给你腹中孩儿召来祸事?” 柳若言摇头,“三叔,再大的祸事我都经历过。不过区区一个杜鹃,我不怕。我的孩儿也不该害怕。” 柳三呵呵笑了笑,“她,有何心愿?” 柳若言眼前一亮,柳三为人从不做于己无用之事。 肯这么问一句,便是答应帮忙了。 柳若言道:“杜鹃她,心悦哥哥。临死前想见他一面。” 柳三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你们兄妹二人真是……占尽了这天下间的奇事,怪事。” 柳若言微微一笑:“夫君他一直都在,可杜鹃却只有三天的性命。孰轻孰重,我想他会了解我这份心意。” 柳三嗯了一声,忽然端起面前的粥碗,大口大口喝起来。 清粥小菜馒头,他来者不拒。 柳三用极快的时间吃完,站起来:“我随你去看看。先说好,我只是个商贾,未必能帮得上忙。” 柳若言轻轻一笑:“三叔阅历过人,只要有三叔的地方,侄女便觉得安心,又如何会多说什么。” 柳三哼一声:“油嘴滑舌。” 两人整理一番出门。 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蛮南跟杜鹃。 却见杜鹃蜷缩在墙角将头埋进双膝。一旁的蛮南说什么她都不肯抬起头。 柳三知道杜鹃这个样子是因他而起,便上前道:“杜鹃姑娘,方才是我失言。你有何心愿,只管找柳若言,她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杜鹃慢慢抬起头,她现下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不了,我想通了。我既然已经是个死人,我为何要去打扰他,给他徒增烦恼?就让我在这里等死吧。” 杜鹃说完,将头埋了下去,再不肯说话。 三人站在杜鹃周围,均是沉默不已。 忽然柳若言道:“你不打算管他了么?” “我方才经过路边一个小摊铺,听到百姓议论,只说是,林静嫣已经等了六日都未等来那个人。她府里已经准备嫁衣大婚等事宜了。” “他就在古武边陲小镇里,他不可能没听到这则传闻。可是到现在,什么风声都未传出来。我猜,哥哥他必然是决心舍弃了。” “我劝不了他,若是能劝,他早就想通了。我也左右不了这天下间的局势,明帝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到。” “我觉得,也许你跟哥哥见一面,会令他感知到生命的可贵。或许会带给他不一样的看法。” “其实目前的局势看来,林姐姐嫁给明帝是最好的选择。哥哥也能彻底断了念想为柳家而忙碌。只是,人生,哪里都是这般明智的选择,有时候真的需要一点契机。也许你,就是那个契机。” 柳若言一番话说出口。 杜鹃终于有所触动,她再度抬起了头。 第726章 设计与柳沐深相见 柳若言温柔的望着杜鹃:“你忘了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吗?你想要自立,单独成女户。你是这般坚强的女孩子。现下遇到这样的困难,怎么就退却了?便是你命不久矣,也还有三日的时光。” 说着,柳若言便朝着杜鹃伸出了手。 杜鹃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她此刻没有眼泪,但却依然让人觉得她是当真难过,在流着眼泪。 日头升得很高了。 四人顺利的出了城。 柳三商贾的身份,在盘查时帮了极大的忙。 内河城的士兵只是核对了柳三的男子身份,发现不是那人之后便放行了。 四人简单的乔装了一番。 走过中间密林,来到古武镇上。 柳三亮出他商贾的名碟,四人顺利进入小镇里。 这样长得距离走下来,杜鹃明显虚弱了很多,蛮南扶着她,给她打着伞。 柳三看了杜鹃一眼,皱眉:“给她喝点水,一点点便可。” 柳若言从随身携带的水囊里倒出一些水。 柳三皱眉:“太多了!” 柳若言倾倒出一些,柳三又道:“多了!” 柳若言顿了一顿,还是倒出来了一些。 此刻她手中的水只有薄薄一层。 杜鹃看着这水,眼里却是毫无欲望,只是笑了一下,放在自己唇边沾了沾。 柳三点点头:“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走动了。咱们找个客栈住下来。蛮南陪着杜鹃。” 柳三看向柳若言:“你跟我出来。” 柳若言点点头。 四人安顿下来, 柳若言随着柳三走出客栈。 柳三凝重道:“你可想好了该怎么让他们二人相见?” 柳若言不觉一怔:“三叔,你这是何意?” 柳三摇头道:“杜鹃毕竟是女子,她若是想见柳沐深,必然希望能以她最美的容貌相见。可这般一来咱们该如何安排两人?” 柳若言想了想:“哥哥那里,我可以直接前去,只是,不知该不该全都告诉哥哥?” 柳三也拿不定主意。 最后,柳若言道:“这样吧,我先跟哥哥见一面。还有林姐姐的事,不知是否对哥哥有所影响。” 柳三点点头,两人正要分头行动。 正在这时,却看到白一脸阴沉地穿过人群朝着两人走来。 柳三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先走。” 柳若言先前来过此处,知道该往哪里走,立刻便朝着东面的营地走去。 白果然是冲着柳若言来的,见柳若言脚下变了方向,便要跟着追上去。 柳三立刻挡住了,一脸笑意:“这么急,你想干什么?” 白哼了一声:“我在内河城内外找遍了,都没找到人。谁知你们却来了古武。说!是不是你手上有他的下落却不告知我!” 柳三好笑道:“我们是另有要事。有话好好说。银子你不想赚了?” 一提到银子,白这才冷静了下来。 “这次无论你再怎么说,我都已经决定了!” 白一脸严肃认真道。 柳三好奇:“你决定了什么?” 白冷冷道:“如果三天之内,我再找不到他,我就会拿柳若言开刀!别跟我讲你跟她之间的关系。” 柳三面上也沉了下来。 “你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 白寸步不让的回视着柳三:“这一路,你都对我多加阻拦,我才要怀疑你是不是居心叵测!” 柳三嗤笑一声,忽然转了口风。 “好,我答应你,三天之内,若是你还找不到他便让你用柳若言做饵引左长乐出来!” 白冷冷看着柳三。 半响,二话没说进了同一家客栈。 柳三微微眯了眼睛。 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赌这三天之内,柳沐深与林静嫣的事便会尘埃落定。 此事若是传扬开来,若左长乐当真对柳若言十分上心,到时便会得知此事。 到时候或者可以一见,解决了白这个大麻烦。 总之,他的任务是跟着白寻到左长乐,至于白杀不杀得了左长乐便不在他考量的范围里。 柳三一念既定,大步走进客栈,去照顾杜娟。 柳若言孤身一人穿过小镇,来到军营前。 古武的大营与北狄的有所不同。 修建有整齐的屋舍。 且古武边关军营里,人员编排上也是极其的有秩序。 柳若言是柳沐深的妹妹,单凭这份关系,就可以在军营入口留下通传的消息。 只是唯一麻烦的是,她身上并无能证明她身份的通牒。 不过,柳若言并未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进去找柳沐深上。 她想让柳沐深主动来找他。 柳若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哥哥,对不住了! 柳若言来到军营口,微微低着头,衣服怯生生的模样。 把守军营的士兵果然将她喝住! “你是谁!闲杂人等不要在军营外逗留,速速离去。” 柳若言听到这把守的士兵这样一说,登时便红了眼眶。 “两位军爷,小女子,小女子是来寻一个负心人的!请不要将我赶走!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这两个士兵狐疑的看着柳若言,“寻负心人?你身上可有名碟,若是有我们可以为你通传一声。” 柳若言提起衣袖抹了抹眼泪,“两位军爷,小女子并无名碟。乃是随着流民一路北上至此。” 柳若言话音刚落,那两个士兵便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名碟,你寻什么人?自己都身份来路不明,你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柳若言早知会这样,她暗暗掐了一下自己,让脸上的痛楚之色更甚。 “可,两位军爷,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见我妹妹身无名碟良善可欺。这才……” 柳若言说到此,脸上神情变为愤怒:“他骗了我妹妹的身子!害得我妹妹已经身怀六甲!” 柳若言这话一出,把守的士兵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镇国将军治下甚严,根本就不允许出现这等骚扰百姓之事。 若是这女子所说属实,此事少不得要往上禀报了。 柳若言想了想,装作为难的样子。 “两位军爷,我那痴心的妹妹问过那负心汉的名字。那负心汉只说自己叫柳沐深。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又或者是盗用别人的姓名。” 柳若言在此故意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是为了见到柳沐深之后好为他开脱。 显然这把守的士兵是知道柳沐深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异常。 “这样,我等现下就进去将人叫出来,你悄悄的认一认。若是,你当场出来,我们替你将人拿住。若不是,只怕你妹妹这事就麻烦了。也许那欺辱你妹妹的人并非我军营里的人呢?” 柳若言目的达到,自然不愿意再生波折。 “全凭军爷做主。” 第727章 柳沐深来了 事情出奇的顺利就连柳若言也始料未及。 不多时,把守的士兵当真就将柳沐深从军营里带了出来。 但柳若言仔细一想便知道这是为何。 实在是镇国将军治下有方。 若真的有像她这般的女子前来军营盘查闹上一闹。 在不影响治军的情形下,将人叫出来当面对质是最好的选择。 那把守的士兵对柳沐深态度也极为客气,显然本身也并未将此事当真。 柳沐深拧着眉走出来,抬头便看到了柳若言。 他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 随后便坦然走上前,柳若言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会不是你?莫非是有人冒用了你的名字欺骗了我的小妹!” 柳沐深淡淡道:“这位姑娘,既然是认错了,将误会说开也就罢了。只是那人既然能得知我的姓名,必定是跟我相熟的。不如你跟我仔细说一说那人的长相。说不定能帮你的小妹将此人揪出来。” 把守的士兵见两人完全没有要打起来的样子,得知是误会,登时便也放了心。 “这位姑娘,莫急,将事情说清楚。我们将军治下严谨定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小人。” 柳若言点点头,装作伤心难过的模样走开两步。 柳沐深随后跟上。 两人避开人群,柳沐深这才急切道:“怎么了?你有何事寻我?可是爹娘出了事?” 柳若言回头凝视着柳沐深:“哥哥,难道你竟然不知道么?林姐姐的事。你要装作视而不见么?” 柳沐深一怔,随即将头别开:“你在说什么?上次一别,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怎么你们还是这般想?” 柳若言狐疑道:“哥哥,你当真放弃了林姐姐?我不信。” 柳沐深摇头:“妹妹情场得意,便觉得世间之人都该如你这般寻得心上人相守?还有更多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做。我没有心力也没有工夫去想这些。” 柳若言深深的看了柳沐深一眼。 柳沐深不断的用这念头催眠自己。 他自己已然是相信了这种说法。 柳若言原本还想委婉道来,现下却不愿意了。 “哥哥,你对林姐姐的心意,我都晓得。那你可知,也有一名女子像你对待林姐姐这般待你。” 柳沐深皱眉:“妹妹,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柳若言抬眼往军营入口看了一眼,那边把守的两名士兵已经不停的朝这边张望了。 柳若言道:“哥哥,今夜可否出营一聚?若是你想见一见她的话?请你给她一次机会就像当初,林姐姐千里迢迢来寻你,给你一次机会一般。”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 柳沐深闭上了眼睛。 “好。今晚我告假出来。你在哪里。” “镇上东面的那间客栈里。”柳若言低声道。 说罢,柳若言便里去了。 柳沐深回到军营,那两名士兵问道:“此事可解决了?” 柳沐深点点头:“不是我。” 柳沐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进了营。 夜半时分。 柳若言房中,桌面上一排的胭脂水粉。 柳若言细细的给杜鹃擦上胭脂,补上生气。 杜鹃眼里的水分流失得很快,双眼看起来十分无神。 柳若言将一顶流苏发饰别在她发髻上。 垂下的流苏半遮面,将她眼里的无力光芒遮盖了大半。 这般一打扮,杜鹃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倾城的艳姿。 “届时,你们便在客栈大堂内相见,光线昏暗,柳沐深只会看到你动人的容颜而不会察觉其他。只是,你的时间不多,要尽快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杜鹃点点头,她身上的肌肉已然开始发硬。 这一下她点得极为艰难。 不多时,街上更夫走过,在二楼窥视的白轻声说了一句:“有脚步声。” 果然下一刻,便响起了敲门声。 柳若言冲着杜鹃点点头,带着蛮南回了二楼房间。 白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柳三在房间内看到,不禁出言劝阻:“旁人卿卿我我,你看什么?” 白冷然道:“这个柳沐深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柳三惊奇:“你还会好奇?柳沐深不过是个寻常男子。并无特别之处。若说特别,只能说,他遇到的人都有些特别罢了。” 白眼中闪现出一丝茫然。 他以杀人为生,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有一个女子为了活下去而费尽各种手段。 值得么? 柳沐深便是再好,能有她自己的命重要? 柳三见他面上神色奇怪,便道:“你想看,就看吧。也许这也是你的机缘。” 说话间,杜鹃已经打开门将柳沐深迎了进来。 柳沐深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容光艳丽的女子,再加上女子发饰前的流苏遮挡住眼帘。竟是有几分看不真切的朦胧。 让柳沐深不敢直视。 他急忙低下头,拱拳道:“在下是来寻妹妹的。姑娘还请让一让。” 杜鹃心下宁静,见到柳沐深这般的姿态不觉微微一笑“少爷,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声音是有几分耳熟。 柳沐深皱眉。 “杜鹃?” 杜鹃嘴边笑意更深:“是我。是我拜托小姐请少爷来此。” 柳沐深现下满脑子的疑惑。 杜鹃的下落他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杜鹃会突然出现在此。 肯定是有什么隐情。 于是柳沐深便也没多言,径直大方坐下。 杜鹃瞧他的样子不觉一愣,随即坐在他对面:“少爷变了,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柳沐深一顿,抬眼看向她,只觉得有点奇怪。杜鹃现下的打扮虽然美丽,但她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却是无力的绝望的。 柳沐深以为杜鹃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他见桌上有茶,便替两人斟茶。 “你若有事相求,尽管可以提出来。你是妹妹身边的人,且服侍妹妹并无错漏。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必当全力。” 这样的话,不像是从前的柳沐深会说出来的。 杜鹃心知肚明,能令柳沐深有这等改变的,只有林静嫣。 “少爷既然允诺。那杜鹃就大胆相求了。”杜鹃微微一笑。 柳沐深不觉有些看呆。 杜鹃现下的感觉像是要释放尽一生的美丽一般。 “你说。” 柳沐深不觉便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第728章 惊变,假柳沐深 “请少爷好好的看看我。记住杜鹃现下的模样。”杜鹃很是认真道。 柳沐深猛地站起来,脸上神色有些微怒,他已深觉被冒犯到:“你是何意?” “杜鹃知道少爷心系林家小姐。对旁的女子不屑一顾。只是,杜鹃有一句话想告诉少爷。林家小姐能得到的东西却是有些人毕生都难以追求到的。” 杜鹃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柳沐深。 柳沐深只觉这话非常奇怪。 他倒并不觉得杜鹃是喜欢自己。 他想了想很是有礼的回道:“多谢你的忠告。对了,你家小姐呢?我是说……柳若言,她在何处。她说有一位女子……” 柳沐深一顿,他先是觉得不该将柳若言对他说得话说出来。 随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杜鹃。 “你,你……” 一个问句而已,柳沐深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杜鹃默然,她没想到自己在柳沐深心中竟然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 便是柳若言将话说到那般地步,柳沐深还是想不到是她。 杜鹃忽然便觉得没有必要将话说清楚了。 因为现在的她,真的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 杜鹃抬起头,又是一副温婉善解人意的模样。 “少爷,其实我请小姐将你请来,是有话要对你说。杜鹃就要回自己家乡了。临走前,想问少爷,您就当真愿意放弃林小姐吗?” 柳沐深觉得杜鹃此时的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且有些逾越了。 但他教养极好,从不会轻易叫人难堪。 便道:“你的意思,方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知道。多谢你。现下天色已晚,我身上还有军中要职,现下就得回去了。杜鹃姑娘,此次回乡。一路珍重。他日有缘再见。” 这番话说得很是客套。 杜鹃又岂能听不出来。 可是,她却觉得刚刚好。 就这样距离的关切就是最好的。 “送少爷。” 杜鹃凝视着他。 柳沐深淡淡道:“不必。” 说完,便出了客栈门。 其实二楼房间中,柳若言虽然跟蛮南躲在房间之内。 她却命蛮南打开了门缝悄然关注着大堂中的一切。 眼下见杜鹃终究已经做了选择,心下虽然无奈,但也不得不尊重杜鹃自己的选择。 柳若言打开房门,走下来。 她现下更为担心杜鹃,杜鹃全凭着一口气在撑着,此时一口气泄了,她生怕她撑不住。 果然,她下楼之后,便见到杜鹃人已经伏倒在桌上。 柳若言正想上去查看,却见门口黑影一闪。 柳沐深又重新走了进来。 这次他面上多了一份凝重。 而柳若言却也对柳沐深刮目相看。 原本忠厚直正的大哥居然也有这样有心计的时候。 柳若言忽然便觉得,这样的柳沐深心中对林静嫣的事,未必真的没有想法。 “她,到底怎么了?”柳沐深问道。 柳若言看了杜鹃一眼,既然杜鹃选择了不说,她也没有必要非要拆穿她。 “大哥,你随我来。” 柳若言带着柳沐深走出了客栈门。 夜色下,夜影重重。 柳若言问道:“大哥这般模样,定然是对林姐姐之事有所决断了。” 柳沐深微微敛眸:“嗯。” 柳若言再问:“大哥,你可否与我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想的?马上便去京都吗?” 柳沐深迟疑道:“这,要看军中是否繁忙。” 柳若言微微一笑:“此次林家姐姐有难,若是能得哥哥帮忙就好了。毕竟镇国将军曾与父亲惺惺相惜,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柳沐深爽朗一笑:“那是自然,既然是世交,那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柳若言闻言,脸上一变。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身后的‘柳沐深’忽然唤道:“妹妹,这是干什么?要回去了吗?哥哥难得出一趟军营,妹妹不打算好好陪哥哥说说话?” 这个‘柳沐深’语气轻佻,根本不会是柳沐深能说出口的话。 柳若言脸色一变,快步朝着客栈门口走去。 然而却已经迟了。 ‘柳沐深’飞快在她肩上穴位重重一敲。 柳若言应声而倒。 ‘柳沐深’带着柳若言立刻跃入了黑暗之中。 柳若言昏昏沉沉的,仿佛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与左长乐初识的那一天。 可是面前的左长乐身形有些高大,并不十分像他。 柳若言心下涌起莫名恐惧。 梦中左长乐道:“傻姑娘。” 柳若言登时便惊醒。 这才察觉到自己原来是被人扛在肩头在夜色里奔走。 是了,方才有人假扮成柳沐深,第二次进客栈的那人是假的。 可惜她直到出去才察觉不对。 若是柳沐深,他在见到她时,话不会那般少。 她一贯心细,察觉不对之后便立刻用话来套。 果然让那人露出了破绽。 现下,客栈里他们该发现她失踪了吧? 正在这时,柳若言便看到正在远离的方向尽头,一道人影急速的赶过来。 是白。 白一脸的怒容,敢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劫走柳若言? 他还要想办法利用柳若言逼出左长乐。 若是她有个好歹,他手中最大的依仗就没了! 柳若言见到白,心下微微一定。 只是,这时‘柳沐深’也发现了白,他脚下步伐更快。 不一会,他就加快了速度。 柳若言便眼睁睁的看着白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直至白再也追不上,被他甩进了黑夜中。 ‘柳沐深’带着她一路朝着东南方向走。 大约奔走了两个时辰,柳若言已然难受得支撑不住。 这时,她听到了水流之声。 原来这黑衣人竟带着她来到了北狄与瑞阳国的交界处。 那里是一条径直汇入大海的河流。 柳若言心下一沉。 这‘柳沐深’带着她在岸边七拐八拐,最后跳上了一艘乌篷船。 乌篷船顺流直下,很快便到了海边码头。 此时天色隐约有些发白。 码头上已经很是热闹了。 在码头边,停着一艘海船。 且这艘海船一看便是要出海的模样。 船上的工人已经搬完了货物正在收锚。 这‘柳沐深’居然早有准备,在地上寻了一只麻袋,将柳若言再次打晕套进去。 随后他自己脱下外衣,撕下面上伪饰,里面赫然是一身帮工的衣服。 假柳沐深便这样扛着柳若言上了海船。 第729章 她有身孕,洛南王人呢? 这人乔装一番上了海船,船上正在清点货物。 这人将装着柳若言的麻袋丢进货舱。 走出来后,那看管货舱的管事在本子上又登记上一笔。 这人刚要走,管事的‘咦’了一声:“不对呀,怎么多了一袋?这可麻烦了!” 这人回身过来,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就与一个船舱上的帮工别无二致。 “管事的,您方才说什么?多了一袋?这不是好事么?若是少了一袋才更是麻烦。” 管事的不屑道:“你懂什么,咱们这次的雇主可是个规矩极多之人。他说了不多不少便是要不多不少。不占旁人的,也不叫旁人占他的。不行不行,此事我得赶紧上报雇主,好立刻清查。还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 管事的正说到这里,低头去收拾账本,忽然觉得自己背后心一凉,随即一股强烈的痛楚传来。 管事的不可置信的回头一看。 便看到方才那个被他当成帮工一样的年轻人,脸上早已没了卑微喏喏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扭曲的杀意。 “你还想去通知别人?呵呵,也好,你就先下去等着吧!”这人将手里的匕首拔出来。 管事的立刻倒地身亡。 这人盯着管事的尸身看了半响,将人也装进麻袋里,随货物放在一起。随后锁上货舱,径直混迹其中。 这人极其心细,却又狠辣无情,面上随意点缀伪饰便是一副下人帮佣的样子。 一刻钟后,海船缓缓启动,渐渐驶离了码头。 管事的久不见上去,海船上的帮工也并未着急。 倒是海船上的雇主在甲板上现身了。 年轻的公子哥,背对着舱口面向着前方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这年轻公子哥一皱眉问道:“管事的呢?船既然已经开了,按照规矩,他就该上来与我禀告。快去派几个人找他。” 雇主一句话,帮工跑断腿。 片刻间,海船之上,上上下下便找人开来。 没多久就有人找到货舱,靠着灵敏的鼻子察觉出不对劲。立刻便发现了管事的尸体。 “不好了!来人了!杀人了!管事的被人杀死了!快来人啊!” 一通叫嚷,将整艘海船上的人都惊动了。 公子哥面色凝重,带着自己的人手前来货舱。 公子哥四下环视一周,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只是鼻端的血腥味清晰扑鼻。 “看他的伤口……该是上船之后到方才之前被人杀死的。”公子哥皱眉道:“你们谁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这下身边围着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一时间,吵闹犹如菜市场一般。 公子哥脸色一肃:“凶手就在咱们中间,你们别吵了!都听我安排。”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公子的人,海船上的人都停了下来。 齐齐扭头看向公子哥。 公子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极细的动静。 “你们去看看那个麻袋。”公子哥伸手一指。 人都是怕死的,公子哥这么一说,他身边之人都不敢出头。 公子哥嗤笑一声,自己上去,将麻袋拖了下来。 只是他脸上神色越发怪异:“这里面……好像是个人!” 这下,在场所有几十号人都如临大敌,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 公子哥,是最先察觉出来麻袋里有人的,自然不会叫旁人动手。 他有些紧张,但还在尽量镇定的上前用匕首将麻袋口的绳索一挑。 麻袋口松弛下来。 一缕青丝从里面落出来。 “天啊,不会又是一条人命吧!” 有帮工在身后惊呼。 这公子哥皱着眉,上前,将麻袋撑开,待看清里面的人以后呆立当场。 “怎么会是你!你,你柳若言?”公子哥瞪圆了眼睛,他正是朱明。 “快快快,赶紧救人,将人送到我房中去!”朱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看到柳若言面色苍白,下意识便觉得她一定是受伤了! 朱明的人簇拥着朱明和柳若言离去。 那人混在船舱上的帮工中,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般巧。 他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而后潜入死去的管事,的房中。 现下管事已死,朱明已经命人将他的尸身好生收起来了。 管事的房间一时之间都无人敢进来住。 倒是给这人行了方便。 他在管事的房中寻到了一张路线图。 海船出发将要去往瑞阳,再经北狄最后回转。 只是,柳若言已经暴露了。他想暗中藏匿柳若言的计划已经是不成。 而一旦柳若言暴露,那他自己想藏匿在海船上的计划也是不成了。 这么一招落慢,步步慢。 这人又仔细的看了看地图。忽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地图标点上。 那里是北狄与瑞阳国的交界处。 零零散散住着几户人家。 原本那里极为闭塞。 是商贾往来,将那里当成了停靠点,才让那里的百姓逐渐跟外界有了联系。 而眼下,就快天亮了。 天亮之后,海船正好便行驶到此地。 到那时定然要下船补给。 柳若言这个人,他一定要带走。 这人掏出身上的匕首狠狠扎在地图上。 却说朱明带着柳若言到了自己房中。 整个人便忙碌起来,又是急着叫人煮姜汤又是叫人找会医术的人来。 不多时,一个声音清脆宛若黄丽4的小姑娘闯了进来。 竟是明溪。 明溪看到柳若言眼前一亮:“这是柳家姐姐!她怎么了?” 说着,明溪便凑了过来,伸手去抓柳若言手腕。 朱明不记得明溪会诊脉,便呵斥道:“明溪!住手!” 明溪一愣,有些委屈道:“少爷,你忘了?明溪懂一些医术的呀。” 说着,明溪走到一边看了看柳若言,又看了看少爷,轻声道:“少爷,我跟你说个事,你别伤心。” 朱明也知道自己刚才说话重了,便找补道:“我不伤心,你这丫头藏着什么呢?” 明溪声音放得更轻了:“少爷,我把脉把得可准了。柳姑娘怀孕了呀。应该不是少爷的吧?” 朱明一听这话,他的手本已经挨到了柳若言,立刻犹如被烫到了一般快速缩了回来。 “她……怀孕了?应该的,这是,应该的……不对!她怀孕了!那洛南王人呢!” 第730章 这个黑衣人,会易容 “少爷,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明溪耸耸肩,她现下发觉自家少爷当真是有几分痴傻,尤其是在遇到柳若言的事情上。 现下是追究洛南王在哪里的时候么? 现下应该考虑的是,柳若言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船上,尤其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麻袋里! 朱明还在那边神情复杂的看着柳若言。 他现下的脑子极其的混乱。 一会是上次在边关分别之时,柳若言的模样,一会又是此刻,柳若言在他面前虚弱闭眼安静的模样。 他有些不能接受字自己的心上人这么快便怀了孩子的事实。 但,这似乎是一件本就会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明溪眼看着朱明是叫不醒了,便叹了口气,伸手在柳若言身上扎了一针。 柳若言猛然睁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柳姑娘,好久不见。”明溪笑嘻嘻的看着柳若言。 再看到明溪,柳若言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是你?怎么会是你?”柳若言扭头看到朱明。 朱明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船上!” 柳若言瞳孔一缩,立刻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便快速道:“我是被人掳来的,掳我来的人带着我上了这艘海船,将我打晕塞进了麻袋里。” 朱明一惊,立刻问道:“你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柳若言摇头:“那人有蒙面,我并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为何要掳走我。” 朱明沉吟道:“莫非是洛南王的敌手?” 柳若言点点头:“也许,但现下还不知道是谁。” 朱明哼一声:“当初若是你嫁给了我……” 明溪眼看着自家少爷又要犯蠢,立刻打断道:“柳姑娘,你大概还不知道,咱们船上死人了。” 明溪这话明摆着就是说那人将柳若言带上来之后就杀了人。 此事是跟柳若言相关。 柳若言一怔,心下有些愧疚:“对不起。死者是谁?” 明溪觉得人死不能复生,便是现下柳若言要道歉也没有什么用了。但明溪还是回答道:“死的人正是货舱的管事。而你就是我们在货舱发现的。” 柳若言眼中愧疚之色更浓。 一定是那黑衣人想要掩藏她的踪迹这才杀了人。 朱明看着柳若言认真道:“不管你是从何处被掳来的。现下你都要接受一个事实。我这艘船一经开动绝无可能再回转。你现下只能先跟着我的海船先去往瑞阳国。再由瑞阳折返北狄,最后回到边关。而现下在这艘船上,藏匿着一个随时会动手杀人的恶人。” 柳若言沉默了好一阵,她心下不是不难受,原本她就快要见到左长乐了。 现下却因为这等意外,被迫停滞在这艘船上。 “你可有方法能传讯出去?”柳若言轻声问道。 朱明一怔,摇头:“我这次出门没带信鸽。原本在下一个码头,那里是瑞阳与北狄的交界处要停靠的。但眼下发生了此事,便不能轻易的停靠下船了。” “为什么?”柳若言不解道。 明溪则在一边翻了一个白眼。 朱明义正言辞道:“此人定然以为我会停船,他好溜下去。呵呵,他是做梦,在我的船上杀了人还想走?我定然要将他抓住生生扔进海中喂鱼!” 柳若言一思索,这道理也确实是如此。 “罢了,先抓住此人再说。”柳若言有些疲惫。 “朱公子,我在这里先谢过了!此次若不是万幸遇到你,只怕遭毒手的人就是我了。”柳若言客气又诚恳的说道。 朱明有些难受,但他仍旧维持住了一贯的风度,“你无需这样,毕竟这次,是我的人出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你有孕在身,我顺手搭救一把也是自然。” 柳若言微微一笑。 朱明起身:“你安心歇下,我会让明溪在门口把守。” 明溪点点头。 等朱明出去了,柳若言思索了一阵,忽然问道:“明溪,你对此事可有何看法?” 明溪一愣,她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的呀。 柳若言见她这般纯真的又擅通人心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我是说,你可以告诉你家少爷,想办法令船上所有的人都以为这船要停靠在岸。” 那人既然想要脱身,就必定要准备下船。 柳若言话未说透。 明溪想了想倒是自己明白了:“柳姑娘,你是想帮少爷尽快抓住人,然后自己好脱身?” 柳若言微微一笑:“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我做诱饵。” 这下明溪是真的惊了,她想了想:“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让我先禀报给少爷吧。” 说着,明溪便出去了。 明溪出门之后将门关好。 柳若言正想躺下。 冷不防门被敲响了。 柳若言盯着舱门,却没想到那敲门声只响了两下便没了声音。 柳若言直觉此时门外的人定然是那黑衣人。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立刻便翻身下床走过去。 而她的脚步虽轻,但她是踩踏在船板之上。 一步一步还是发出了声响。 她知道门外的人也能听到自己的动静。 诡异的是,她站在门后停了下来,而门外却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声响。 柳若言瞳孔一缩。 那声音正是用匕首拨拉门栓的声音! 柳若言一惊,她从未遇到过此种情形! 那划拉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门破开。 而此时,海船上刚刚发生了人命案子,只怕根本就没有人会想着来朱明房间。 而朱明跟明溪两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现下可以说是孤身一人。 此时确实是对她下手的最好时机。 柳若言慢慢退开,环视舱房内。 整个房间除了入口的门扇再无别的出入口。 若是这门被破开…… “哗啦”一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静止。 舱门被打开了! 柳若言慢慢后退,直到退到舱房墙壁。 这时,门开了,却是朱明走了进来。 见是朱明,柳若言紧绷的心微微一松。 朱明很是自然的将门一关,朝她笑了笑:“这门怎么不拴好啊?” 说着,拉过一张椅子抵在了门缝处。 柳若言一僵。 而此时,‘朱明’已经很自然的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你跟我了。” 柳若言这才想起,那个黑衣人,会易容! 第731章 逼走柳若言 “是你!”柳若欧言紧紧盯着那‘朱明’。 仓促间的易容,很容易留下破绽,她也用过伪饰,知晓一些此中之道。 她分明看到‘朱明’耳后有来不及抹平的翘起。 ‘朱明’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配上这张脸,看得柳若言十分难受。 “是我。”这声音不是朱明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想杀我?朱明现下跟明溪在外面,但他们并未走远,很快便要回来。”柳若言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朱明’叹了口气:“柳姑娘还是一贯的聪慧过人,只是这次你却疏忽了。朱明不会来找你了。” 柳若言一惊,脱口而出:“你做了什么!” ‘朱明’大笑起来:“你瞧我身上的衣服,可不就是朱明的吗?我已经与他打过照面,将他杀了,还抢了他的衣服!” “你,你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了他?”柳若言登时犹如一碰凉水从自己头顶浇下,浑身上下凉透了。 若是朱明死了,就是自己害死的! 柳若言激动起来。 ‘朱明’见柳若言如此激动,登时眼里兴奋起来,闪动着诡异的恶毒光芒。 忽然柳若言停了下来,她紧紧盯着‘朱明’“你撒谎!朱明没有死。” “朱明”有些诧异,“是吗?你为何这么说?” 柳若言连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也不放过:“你方才说,你先杀了他,再换上他的衣服。敢问阁下是用什么兵器杀的人。为何这件衣衫上半丝血迹也无?一点破损也无?” ‘朱明’眼里闪过惊奇的光:“你竟在这等情形下还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难怪,难怪!” 朱明说完这话便站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没杀他,留着他比杀他更有用。可是柳若言,我也不敢保证永远不杀他,永远不碰这船上的人。我要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我屠戮整艘船吧?” 柳若言瞳孔一缩:“你敢!” ‘朱明’傲然道:“我为何不敢!” 话音刚落,柳若言竟从对方的气势中看出一股铁血杀意来。 更加诡异的是,这股铁血杀意里还要几分堂堂正正的意味! 这是怎么回事! 柳若言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 ‘朱明’抛出最后的诱饵:“让船在两国交界处停靠,你下船跟我走。我保证不伤这船上任何一人。” 柳若言冷冷道:“你已经杀了一人了。” ‘朱明’面上显出惋惜:“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是若想带你上船,就非得要那管事闭嘴不可。其实,说起来,还是你害了他。” 这人的的话狠狠的将柳若言给气到了。 “我跟你下船。可我怎么保证你说的话就是真的?” ‘朱明’笑道:“我要是想杀你,何必费劲将你掳走?是你身边的人太厉害,才逼得我不得不走水路。” 柳若言紧紧抿住了唇。 这人绝对是一个视人命如玩物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笑着将杀人用这等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可同样的,他既然说了不会再多造杀孽,便不会再多杀人。 “你是谁。”柳若言问道,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了。 ‘朱明’微微一笑:“你跟我下船,很快就会知道。” 说完这话,‘朱明’的视线落在了她小腹上。 “如果你还妄想借助朱明的力量摆脱我,那我便不敢保证,你腹中的孩子还能不能顺利的挨到出生那一刻。想来洛南王还不知道你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吧?这似乎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嗯?” 柳若言只觉遍体生寒,这人若是用她自己的命来要挟,她倒是当真不会太过惧怕。 可他却用她腹中骨肉! 这个孩子是她今生来自欢喜和爱的馈赠,她不会也不敢用孩子去冒险。 “别说了!我答应你。”柳若言屈从。 ‘朱明’移开椅子,打开舱门,留下一句话:“想办法让船停下来,你要自己想办法离开这艘船。记住,你孩儿的性命与这艘船上这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皆在你手。” 柳若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船舱内安静下来了。 没多时,就见明溪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的泪水:“柳姐姐,少爷,少爷被人打晕了!我怎么叫他都不醒来!柳家姐姐,你快去看看啊!” 柳若言跟着明溪走出舱房,明溪忽然说了一句:“柳姐姐,你得知少爷被打晕了似乎并不惊讶也不担心啊?” 柳若言知道瞒不过明溪这个心思通透的姑娘,她叹了一口气:“明溪,你家少爷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明溪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来到甲板上的角落里。 朱明果然倒在地上,身上外衣被人扒走,柳若言上前用尽了办法,朱明都未曾醒来。 明溪着急了:“怎么办?” 柳若言看看朱明又看看明溪:“明溪,去吩咐舵手,在下一个码头处停船。是真的停靠。我要下船。” 明溪一惊随即怒道:“少爷是因为你才被那个杀人凶手害成这样!你竟然要下船独自一人逃走?” 柳若言反问道:“若是你家少爷现下是清醒的,他听到我这样说,你觉得他是会像你这般发怒还是会安排我下船?” 明溪闻言更加生气:“少爷自然是希望你好。可你,你……” 柳若言静静看着明溪,忽而笑了。 随后什么也没说径直下船舱去吩咐去了。 明溪低下了头,一脸的愧疚:“对不起少爷!可那个凶手是真的会杀人的。我不想看到少爷有事,也不想看到船上这么多人有事。少爷,你一定要原谅我啊,我替你做主,把柳姑娘放走了。” 海船在水面上继续行驶了半个时辰左右,柳若言便感应到这艘海船正在减速。 不多时,海船稳稳的停靠在一个极小的码头上。 此时天色才有些麻麻亮,海船外满是雾蒙蒙的世界,令人觉得非常不真实。 柳若言孤身一人站在船边,等船停稳,便踩在横板上缓缓走下了海船。 明溪在甲板上看着柳若言的背影,忽然心生恐惧。 “柳姐姐!” 柳若言已经走到岸边,她的鼻子周围萦绕着一股浓烈的水腥气息。 她听到明溪的声音,还是回头了。 昏暗的光芒下,明溪忽然泪流满面。 柳若言笑笑回身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第732章 又见莫太师,胁迫 身后,海船缓缓重新启动。 只有破水之声渐渐远去。 柳若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却也没有继续前行。 她在等。 果然天光大亮时分,她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破水而出之声。 她转头过来,与来人面对面正对上。 这一次,来人面上没了伪饰,虽然身上满是潮湿冰冷的水渍,但却一眼就让柳若言认了出来。 此人居然是,莫小九。 正是莫太师嫡亲的孙子之一。 先前,在东山围场围猎之时,莫小九也是在的。 此时,柳若言倒不必装作不相识。 只是在此时看到莫小九,让她隐约觉得此事颇不简单,且有什么定然是被自己给忽略了的。 莫小九上了岸,随意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拧了拧。 方才走过来,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只冷冷道:“你倒是识趣。” 柳若言笑了笑却不答话。 莫小九眼里有些讶异之色闪过,随即道:“到了现在,你怕是也能猜到几分吧?” 柳若言在看到莫小九之时,便觉得定然是莫太师又有了什么计划。 此时听到莫小九这般问,便道:“莫家权倾朝野,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猜不出。” 莫小九三十多的年纪,闻言点点头:“你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只要你一路上安分守己,随我去见一个人,我便保你性命无虞。” 柳若言垂下眼眸,像是一幅认命的模样:“性命无虞?” 莫小九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嘴上却道:“当然。” 随后,莫小九便快步疾走。 柳若言一介女流没有他那般的体力,便慢慢的跟在后头。 莫小九路上忍不住说了她两次,可是真的走动起来,柳若言便是用尽全力气喘吁吁也追不上。 莫小九不得不放满了脚步,一路之上脸黑至极。 照着柳若言这般的速度,两人在天快黑的时候竟然也勉强赶到了最近的一处人烟处。 那户人家极为热情给两人腾了一间屋子。 柳若言并不想与莫小九宿在一处。 莫小九也显然是这般打算的。 天一黑,莫小九便出去了。 直至夜间,柳若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惨叫。 柳若言本就没有入眠,登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眼里隐隐闪动着愤怒之色。 就在她恍然明白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时,她所在处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十几人鱼贯而入走进来,分列成两列站定。 屋中很快亮如白昼。 莫小九一脸恭敬的走进来,抬着一张椅子放置在了屋中。 柳若言紧紧盯住了门外的黑暗,恍惚中,她的预感准确无误的展开在她眼前。 一个人影缓缓踱了进来。 来人右手掌心盘着两枚核桃,一双眼,却是祥和如平,看不出半点权臣的威势。 莫太师,他并无半点不适的坐了下来。 柳若言一时之间陷入了障业里。 她想过无数次,跟前世最大幕后之人对峙的场景。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现下的光景。 “见过莫太师。”柳若言不慌不忙从床榻上下来。 她本就未曾宽衣,深夜被莫太师无理闯进来,这般的劣势下,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莫太师不知在想什么,只微微一颔首就像柳若言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辈跟他见礼。 柳若言淡淡一笑开口便问道:“不知方才院中为何传来惨叫?可是主人家遭了毒手?” “放肆!”莫小九不觉呵斥道。 莫太师眼里闪过奇异的光,却是开口解释道:“这户人家独居在此,这么多年都不曾离开,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家。” 莫太师能解释到这等地步已然是不易。 然而他说完这番话后,看向柳若言的目光里却满是怜悯。 柳若言心里腾起一股怒火,但她现下性子早就沉稳许多,并未开口说任何话。 只是毫不畏惧的迎着莫太师的目光回视了过去。 莫小九忍不住又要呵斥。 莫太师却先一步笑了起来,“你可知道,你与本太师仅仅打过几次照面,但本太师却独独对你印象更加深刻。皆因为,你的眼中,在看向本太师时,有敌意。” 柳若言毫不掩饰,大大方方道:“太师曾与家父同朝为官,本就是政敌,又曾三番四次派人追杀家父家母,便是连我也曾差点遭了毒手。太师觉得我如何能不恨?” 莫太师来了兴趣,又道:“可是现下,你父母双亲归隐不知去向。而你也已经嫁得如意郎君。却为何看到本太师还是一副仇敌的模样?别忘了,柳姑娘,你终究不是北狄的女子。你的出身注定了你永远要被人当成古武的棋子。” 棋子? 柳若言瞳孔一缩,登时明了莫太师的意图。 与其说现下的古武朝堂是明帝大统,倒不如说莫太师是实际上百官的操控人。 朝堂上官员之间的关系盘综错节,明帝未必能全部掌控。 可是莫太师却可以。 “柳姑娘,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莫小九在一旁插话道:“若是柳姑娘愿意合作,之前柳家与太师府的过节,我祖父一概既往不咎。” 没有永远的敌人? 柳若言眼里不觉闪现出讽刺,就因为这样的一句话,便将利用所有人视为理所当然? 莫太师一直在观察着柳若言的神情,见她神色微冷,心下微微有些不快。 他今夜肯来简直是给了柳若言天大的面子。 柳若言竟然还不知恩。 他的目光朝柳若言小腹上一落。伸手将手中核桃重重朝着桌上一磕。 莫小九随意一挥手,便有一旁护卫朝着柳若言一左一右的走去。 柳若言心头微冷,这便要用强了么? “慢着!”柳若言终于开口。 莫太师眼里毫无波动,倒是莫小九眼中掠过一丝轻蔑。 他还从未见过在强权之下不曾屈服的人。 便是假意屈从也无妨。 时间长了,便是假意也成了真。 “不知太师究竟要我做什么?”柳若言问道。 莫太师微微一笑,似是满意她的态度。也正是在等她先低头。 “老身历经三朝,知道的事总比柳姑娘多些。比如这天下,迟早是要一统。”莫太师缓缓道:“只是明帝新位,他自也是个有心思的,不会任凭老身摆布。但他现下为了皇后之位在跟老身较量,毫无一丝帝王气魄。等他自行集聚了力量,便是他跟老身撕破脸的时候。” “可惜,这世上的时机却是不等人的。”说着,莫太师看向了柳若言:“比如……北狄王位之争,近在眼前。” 第733章 勾出她的心魔 “柳姑娘想当皇后么?”莫太师忽然轻声问道。 柳若言闻言只觉得讽刺,想不想做皇后?她前生那般筹谋最终借助父亲和自己的力量成功进入宫中成为了夜凌华的妃子最后一路走到皇后之位。 可结果呢,却还不是被莫太师在暗中筹谋将她拉下后位。 莫太师此时的话不尽不实。 柳若言淡淡道:“太师说得好诱人,只是小女子又怎能确定事成之后,太师是否会当真兑现诺言。” 柳若言有此疑问并不奇怪,若是柳若言半点疑问都没有,那才叫人难以安心。 莫太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开口赞叹道:“柳姑娘今年不过十六芳龄罢。当真是极好的年纪。本太师听闻,你与洛南王自婚后感情一直甚笃。不过,你现下怀有身孕,却还不打算给洛南王收用几个通房么?” 柳若言一震,她缓缓低下了头。 若不是莫太师提起,柳若言都要下意识将此事抛到脑后。 在她心里,重生以来,她是断断没有想过此事的。 两人婚后还没到讨论此事的时候,便被迫分开,随后她便发觉自己有孕。 这孩子打乱了她的心,却也给了她另外的感受。 也让她来不及去考虑妾室的事。 她记起左长乐曾经说过,此生只愿有她一人的话。 柳若言杂七杂八想了这样多,心神确实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紧接着,她脑中灵光一闪,面上却闪过一丝委屈之意。 莫小九眼前一亮,看向莫太师。 莫太师虽然没有莫小九这般的外露,但也是轻轻的颔首。 这柳若言自打进来这里就一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此刻方才看到她一点破绽。 “左长乐是北狄的皇子,北狄王偏爱,此事便是连本太师都知晓一二。若北狄王执意要将王位传给他。你可知左长乐会如何?” 柳若言眼里含怨看向莫太师:“王爷答应过我,此生唯有我一人。” 莫太师面上显出怜悯:“你啊,再怎样聪慧也只是个痴心的可怜女子!若是左长乐受北狄王庭认可顺利登位,他一手掌握了王庭内外的政权,他倒是有可能与你实践三生一人之约。可惜,他现下面临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局面。北狄王已然约束不住尚宫渊的人马。尚宫渊跟他之间,两人必然要有一斗。” “就算作左长乐最终能赢得王位罢。你可知,尚宫渊已然得到了王庭中大半臣子的支持。左长乐若是要赢,就必然要动用铁血手段。而这铁血手段一出,你可知此事就再无挽回余地。他必然要踩着万人尸骨登上王位。” “他登位时,若是个飘摇的局面,那他就必然要安抚那些臣子的心。自古以来最好平衡朝堂政权的方式便是纳妃子,在北狄便是娶上无数个贵夫人入后宫。” “到时候,你便是还能独占他的宠信,可这王庭后宫之中,貌美年轻的女子只会如雨后青笋一般层出不穷。若是你遇上一两个手段强硬家世厉害的,无依无靠的你,要如何跟整个北狄王庭斗?” 柳若言抿唇显然是不愿意相信莫太师的话。 安静了半响,柳若言忽然道:“可你方才说让我成为皇后?” 莫太师淡淡一笑:“不错,皇后。可本太师并未说是让你成为左长乐的皇后。你可以成为整个北狄的皇后。也是唯一的。” 这句话,太有歧义了。 柳若言低下头假装在思索,实则心内已然是惊涛骇浪。 唯一的皇后,也可以理解成为,她成为北狄唯一的统治者…… 这莫太师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柳若言面上的神情变化瞒不过莫太师。 莫太师很是满意看到柳若言理解了他的想法。 半响,柳若言抬起头,拒绝道:“我不会伤他。你现下说得事还尚未发生,且他绝不会对我变心。我没有理由听从你的劝告去杀他。太可笑了。” 莫太师淡淡一笑:“世事无常啊,柳姑娘。不如,咱们来赌一赌。就以三个月为期限。到时候就看柳姑娘是想成为无人可违逆的一国之权后,还是忍气吞声要与一帮女人争宠一个男子的贤后了。” “三个月,就三个月,只要柳姑娘想通了随时可与本太师联络。” 莫小九在一旁帮腔道:“从前之事既往不咎,就连你那个哥哥柳沐深,太师也可提拔重用。” 柳若言闻言,面色一变,随即做出一副冰冷姿态来:“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男子,我虽然是女子,可只有我才是柳家嫡出。不必理会他。” 莫太师玩味一笑,却没说什么。 莫小九倒是讥讽了一句:“既然柳姑娘想得明白,为何不现在就答应了太师?” 柳若言伸手轻轻抚在自己小腹上:“至少现下,我并不觉得王爷就会离弃我。” 莫太师见柳若言这般情态反而更加放心了些。 他笑了笑,站起来便离开了。 屋中的护卫跟着出去,最后只留下了莫小九。 莫小九面无表情道:“今夜太师跟你商谈之事,还望你守口如瓶。否则,太师想暗杀你,洛南王也是护不住的。” 柳若言盯着莫小九忽然问道:“太师为何要这么做?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或者杀了洛南王甚至整个北狄王室?” 莫小九嘴角勾起残酷冰冷的笑意:“死伤那么多人便能控制住北狄么?太师不会做这般费力之事。” 柳若言忽然问道:“若是明帝娶了新后,新后却不受太师掌控,太师可会对新后下手?” 莫小九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你休想套我的话。” 柳若言冷静下来,莫小九虽然没说,但这般的态度也是说明了一切了。 前世的她大约就是因此挡了莫太师的路,才遭了毒手。 尤其是她前世还是柳世忠之女。 柳世忠与莫太师隐约成为分庭抗礼之势! 莫小九离去之后,还送来了一辆马车。 柳若言上了马车,心下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莫小九定然要将她送去左长乐身边,可她现下的心境确实有所改变。 莫太师那些该死的话不断的萦绕在她心头。 她相信左长乐对她情真,可是她却不信,当左长乐登上了高位之后是否还是一如从前。 她不想再尝受被背叛情感的滋味。 第734章 他?! 兜兜转转,柳若言这一趟却是有惊无险。 莫小九的马车一路将柳若言送往了边关。 柳若言路上想跟那车夫套些话出来,却没想到,那车夫根本就是个哑巴。 车夫将她放在一条官道上,便径直离去了。 柳若言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禁心下一沉。 莫太师虽然抛出重利诱她,但并未当真信她,想来也多半是他随手的一次布局罢了。 不然他不会故意在天色渐晚时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官道上,大有让她自生自灭,却也是试探她能耐之意。 柳若言不急不缓在官道上慢慢走着,仿佛并未被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所影响。 直至,天色彻底沉了下来。 在与柳若言有一段距离的某处,紧紧跟着一名莫太师的护卫。 这护卫是负责将柳若言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好回禀莫太师的。 柳若言对身周的一切毫无所觉。 在黑暗中艰难跋涉了近一个时辰,柳若言一句抱怨之言都未说。 终于看到了不远的路边有一处光亮。 柳若言精神为之一振。 等走近了才发觉,此处原是一处破败的屋舍。 灯光幽幽,映出这四下的破损景象,倒是有几分寒碜。 柳若言微微一顿脚,她宁愿就这样走一晚上,也不想走进去。 这破败的屋宇,有些太安静了。 可,柳若言正要抬脚,肚子却传来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也是,她今日一整天都在马车上,马车上只有点心和清水,她倒是吃了一些,却疑心莫太师是否有旁的算计,便不敢多吃。 现下她实打实的又饿了。 罢罢罢,与其多走几步消耗体力,不如想办法好好睡一觉储存体力罢。 柳若言想着便上前,推开了门。 这么一推开门,柳若言瞧见地上的东西,倒是瞬时安下了心。 地面上放置着一个包袱,旁边升着一堆火。 火旁边散落着几个馒头。 这般看到,先前这里定然是有人的。 只是这人出去了罢了。 柳若言走近这火堆,仔细瞧了瞧,将地上 的馒头捡了起来,想了想,重新放回在包袱上。 四下看去,这处屋宇确实是小,仅仅够人歇歇脚。 柳若言不知这落脚的是何人,是男是女,想了想便走出这屋子在外面屋檐下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只想着挨过这一夜。 一直紧跟着柳若言的护卫倒是没有想到,柳若言竟然会做出这般的举动,十分的谨慎小心,反应快十分快。 柳若言这一夜一日都受足了颠簸,这时静下来,虽然是在陌生之处,但四下里静谧安然倒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脑海里浑浑噩噩想到了左长乐。 意识沉浮之际,她忽然听到左长乐的声音略带着冷淡的语气响起:“姑娘,你能起来一下么?” 柳若言一惊,只觉得这话听在耳中十分难受,他为何这般的冷淡。 心里一急,人便醒了过来。 “这,这是梦么?”柳若言惊疑不定。 她方才确实是睡着了,可那句出现在梦中的话语她却记得十分清晰。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公子,怎么这般……我,我并非是那等不知自爱的女子,我当真是方才走动时扭到了脚踝。” 顿了顿,这女子又带上了哭腔:“我,我走不动了!公子!公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将我抱回去吧!” 柳若言隐身的地方是这处屋宇外堆积的陈年干柴后,她只微微听到这女子的腔调,便听出,这女子的言不由衷。 若是自爱,若是当真扭动了脚踝,怎会主动要求男子伸手抱着她?除了肌肤相接之外,还有许多办法可用。 柳若言彻底被这意外的变故吸引了心神,她倒是有些好奇这姑娘口中的公子会如何应对了。 这处地方,虽然在官道附近,但到底人烟稀少。 便是这男子跟这女子在此处当真发生一些事情,也是无人知晓的。 正当柳若言这般想着的时候,便听到了那男子的回应。 只是她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便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幻听。 因为那男子的声音当真极像左长乐! 只听那男子悠然叹道:“我可怜你?那又有谁来可怜我?” 那女子被这等奇怪的回答给整蒙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道:“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是男子,这里三更半夜的,你又没有扭到脚!” 那男子似是笑了,“我如何不可怜?在下只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被姑娘以大义要挟,要在下抱你?难道说姑娘你与在下有仇?” 这女子气急了:“你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般小心!” 这话一出,女子啊了一声。 而一旁的柳若言却是心惊胆战。 这声音似乎像是左长乐,又似是不像。 可这男子说话的感觉,又十分的像。 柳若言一时之间也被弄得有些不敢确认。 男子像是没听出来女子话语之间的问题,反而无辜问道:“在下孤身出门,这般小心一些,难道不对?” 女子的语气里透着恨恼和无奈:“可我这样的美人在你眼前落难,且方才我们又共处一室……难道还不够你心生怜惜?” 这女子的话说到这里,便是柳若言也察觉出了刻意引诱之意。 那男子的语气却是忽然一凛,语气里的漠然便是连柳若言都清晰可闻:“姑娘,请慎言。方才在下并不想与你共处一室。” 这话的言下之意便是这女子非要贴上来。 那女子显然是被气到了,只听到剧烈的呼吸声,不见他说话。 那男子嗤笑一声,却并未轻易放过,又接着道:“还有,姑娘也并不算什么美人。在下实在怜惜不起来。” “你!你这混账臭男人!我要杀了你!”那女子听到男子这般回答登时暴怒。 柳若言想了想,觉得这话若是有男子也这般对自己开口所说,只怕自己也无法淡定。 “想杀我么?”这男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奇异的腔调。 登时便将那女子给镇住了。 “什么时候起,尚宫渊的杀手都这般无用了?”男子的声音清清淡淡,陌生却又熟悉至极! 第735章 一念之错 柳若言如遭雷击,纵使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几分不真实,想来大概也是他用了一些改变自己声音痕迹的东西在做掩饰。 毕竟,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尚宫渊如此记恨? 左长乐,是他。 “你,你早就发觉了?”那女子声音也寒了几分,收起了先前伪装出来的柔弱。 柳若言听到了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 左长乐淡淡一笑,“想来尚宫渊该是派出了许多人来寻我。你倒是运气不错,能撞到我的下落。” “不过,尚宫渊对我了解太少。你们竟使出这……就姑且叫做美人计吧。” 左长乐这话不可谓不伤人。 这女子登时气息都散乱了起来,便是连柳若言都知道,现下这般,这女子定然是输定了。 “洛南王!你欺人太甚!” 说着,便听到一阵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柳若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人一贯的深藏不露,但打斗就发生在她眼前,而他身边并无其他任何人随行。 她终究是担心的。 忽然打斗声停了,传来那女子的咳血声,“你,你说我,我竟不算,算美人么!我不信!你告诉我!还有谁!” 左长乐气息有些微乱,但到底从容。 “你竟如此自负?好生的去吧。”左长乐语调转冷。 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的杀手断气。 他到此时察觉出一点来。 那便是,这杀手有可能并非尚宫渊的人。 因为尚宫渊见过柳若言,他若是想要使美人计,还不如直接叫人扮成她的模样。 不过是短短一瞬,他竟然又想起了柳若言。 左长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躲在屋宇干柴堆外的柳若言,心绪有些浮动,却拿不准主意是否该现身。 她想见他已经很久,而左长乐出现在此时,却让她有些狐疑。 他不是在边关寻她的下落么。 为何会来了如此偏僻之地? 他当真是来寻她的? 一念魔生,竟再难制止。 柳若言心情剧烈翻腾着。 黑暗里,微弱的月色下。 忽然,柳若言听到左长乐轻轻的脚步声,正缓缓的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他?他知道我在这? 还是,他将我当成了杀手? 柳若言一时之间也紧张起来。 其实她此时只要出声便好,那一切就可大白。 可是她心中明明想着如此靠近,她嘴上却犹如被人封住了,竟是沉重的难以开口。 左长乐忽然停下,就在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 她甚至怀疑,此时若不是天色已晚,若是白日,左长乐微微一探头便可看到她。 “你,方才都看到了?呵呵,莫怕。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此处荒远偏僻,这里大约也只有这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不论你是谁,今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左长乐轻声说完这句话,若是忽略他方才做了什么,再忽略他说了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令人如沐春风。 这便是这时日带给左长乐的影响。 他下意识的会让自己的习惯符合从前的一切,但他的骨子里已然不是从前那般幽深的心思,更是多了几分铁血杀戮。 左长乐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这处破败的屋宇。 柳若言缓缓站起来,回头看去,就看到他一人独坐的背影,总归是透着孤独的。 柳若言想了想,朝着屋宇迈步走过去。 屋里的左长乐背脊一动,也已经感应到了门外的人。 却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旁侧伸出来,捂住柳若言的嘴,悄无声息的带她飞跃起来。 恰在这时,左长乐回头往门外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左长乐微微颦眉:方才门外明明有人的,为何现下却没了声息? 此事透着怪异,左长乐微微敛眸,罢了,萍水相逢的路人,他又如何能管尽天下人? 左长乐收回视线。 忽然一顿,又重新朝着门外看去。 他一贯的夜视力极好,方才那一眼依稀看到门外地上似乎有个什么姑娘的耳饰微微一点光闪过。 左长乐想了想,走出门外将那耳铛捡起来,却越看越熟悉。 这样的手工仿佛是从北狄王庭里才能流传出来的。 难道方才在门外的那个女子,竟是北狄王庭里的人? 此时的左长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他与柳若言仅仅一步之遥。 而柳若言此时满心的懊悔。 她方才若是不停顿,直接出声,让左长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现下她就不用遭人挟持。 这人正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莫太师的护卫。 黑暗之中,柳若言不辨方向,两人大约在黑暗中飞驰了许久。 方才落地。 落地处是一架华丽的马车。 在马车两边各挂着一盏琉璃灯,在黑夜中光亮华美。 马车外站着两名护卫,正是先前莫太师的人。 马车内的人听到响动忽然掀开了帘子。 却是莫小九。 莫小九望着她,眼里却是闪过不屑。 当真不知,为何太师会如此看重这女子。 莫小九不敢破坏莫太师的计划,却也不愿轻易就放过柳若言。 柳若言站定,十分冷静的看着莫小九。 心中关于此人的前世记忆涌上心头。 此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莫太师曾为他娶过三房妻子,均没有一人善终。 传言说莫小九克妻,但实际上前生夜凌华为了笼络莫小九,曾让她去调查过此人底细。 此人嗜杀成性,枕边之人稍有忤逆便是一个死的下场。 当初,夜凌华为了讨好此人,给他一口气送了二十个青春貌美的少女。 没过半年这些少女均是死的死,疯的疯。 尤其,此人嗜好虐杀孕妇。 柳若言目光微微一沉,心中百般计较。 “你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莫小九嘴上说着暧昧的话语,眼神里却满是危险的冰冷。 柳若言顿时只觉得头皮如麻,她直觉,自己若是一个应对不好,莫小九虽然不敢杀了她,却是敢用尽手段折磨她。 即使两人眼下看起来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但这人的心性已然扭曲。 “不知将军,有何指教?”柳若言不卑不亢道。 只这一句话,莫小九便已然听出柳若言之意。 她说指教,显然是将她自己放到了与他同等地位上。 莫小九眼中危险光芒一闪而过。 不过就是莫太师给她了点脸面而已,她便以为自己在他面前能站着说话了? 莫小九朝着柳若言身后的人一使眼色。 那人会意,猛然伸脚朝着柳若言膝盖处狠狠一踹。 第736章 要挟 柳若言膝盖处传来剧痛,她膝盖一弯,竟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莫小九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竟然撑住了不愿意双膝下跪么。 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猎物了。 莫小九眼里渐渐闪起狂热的光。 作为一个猎手,能寻到一个好猎物才不枉费他自己这一身手段。 柳若言抬起头,心中顿生警兆。 “莫将军,太师明明已经准许我离去,不知将军这是何意?” 柳若言说着,脚上用力,竟又慢慢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护卫见状又要再踹。 莫小九伸手制止,他看向柳若言,眼里的狂热隐了下去:“太师日理万机,比明帝陛下还要忙。他说放你走。但具体事宜还是得我来办。柳若言,你嘴上说着臣服,焉知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毕竟……差一点我可就成了你的杀父杀母的仇人。” 莫小九轻轻巧巧的笑着将这番话说出来。 成功的激怒了柳若言。 她先前就猜测柳父辞官退让遭到追杀一定是莫太师的手腕,只是那时,柳父柳母刚刚寻得宁静,她身边又没有任何依仗。 便先将此事放下。 但此时想来,如果当初父亲母亲不是那般好的运气。 现下她只怕不会活得这般顺意,还能嫁给左长乐为妻。 柳若言敛起眼里的冷意,低下头:“不知将军想要如何的保证?” 莫小九,的目光在她小腹上一顿,伸手掏出一个小瓶子。 “吃下它。用你腹中孩儿的命来向太师投诚。”莫小九唇边噙着一丝讥笑。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小女子究竟会如何选。 如果胆敢反抗就立刻杀了吧。 柳若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饶是她再镇定,此刻也有些受不住。 腹中的孩子…… 她怎能用腹中孩子来做她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哦,不说话,这是不答应了……?”莫小九语气轻佻。 他最喜欢看女子为了腹中孩儿纠结,痛苦。 柳若言微微抿唇,忽然一把将那小瓶子拿了过来,当即倒了一粒在手掌心。 莫小九见柳若言紧紧的盯着那粒药丸,面上神色紧张。 不由得更是来了兴趣。 “这药丸对母体并无损伤,会经由你的血液被胎儿所吸收。”莫小九慢条斯理道:“你吃下它之后,我会分六次给你解药,直至胎儿出生,便不会有任何影响。” 柳若言知道这药,这种药跟绝颜散并称为后宫中的两大阴损药物。 容颜跟子嗣是后宫女子的两大生存法则。 这两种药在拿捏人心上堪称做到了极致。 柳若言盯着这药看了一会,忽然一张嘴将它吞了下去。 她的举动毫无征兆,来的太过突然。 像是忽然之间便屈服了。 莫小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忌惮。 柳若言抬眼与他对视,一直举着的手掌并未收回,她冷冷道:“解药。” 莫小九眼里闪过凝重。 柳若言他目光落到柳若言手掌心上,微微一凝。 柳若言的手掌在轻轻的颤抖。 原来她并非表面上表现的这般无畏啊。 莫小九微微一笑,方才一紧的心情遽然便松了。 他取出一枚解药递过去。 柳若言放入口中咽下,开口道:“现下,我是否可以离开了?” 莫小九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你答应得这般干脆?方才,你该已经见到了洛南王罢?” 柳若言心中一动,“他遇到的那杀手是你派去的?” 莫小九含笑:“不错。不过试探试探他罢了。他现下为了你倒当真是孤身一人。” 柳若言瞳孔一缩:“你想做什么?” 莫小九面上的笑容冷下来:“好好记住你和太师之间的约定。每月我都会派人去你身边送解药。接下来,你只需全力助洛南王登位即可。” 莫小九坐进马车里,忽然又探头出来,似笑非笑道:“洛南王妃身子不适,好心为自己夫君纳妾,不知这样做,王妃可会收获善解人意的美名?” 柳若言眼里一沉。 这句话简直就是扎在了她的心口上。 前世的夜凌华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她都为了他忍气吞声装作不见。 今生她爱上了左长乐,竟然要亲手将他再次推远? 柳若言抿紧了嘴唇。 莫小九见她这般不得发作的模样只觉得一阵痛快。 便是洛南王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个人,柳若言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 两人现下正是最好拿捏的时候,他难道还要手下留情吗? 莫小九唇边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放下车帘,扬长而去。 这次,没有任何人跟在柳若言身边。 但总算莫小九也记得是跟她在合作,临走时丢下一盏琉璃灯笼。 柳若言将琉璃盏拿在手中。 她张嘴,吐出了半枚解药。 多亏她前世对后宫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对这毒药的药性有所了解。 她只服下半枚可暂缓毒素七日。 这七日的时间里,她要想办法拿到药材给自己解毒。 这断子散的解药里有一味药只有瑞阳国有。 这一遭,她必然要去一趟瑞阳国了。 柳若言将这半枚将要用来研究的解药收好。 怔怔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恍然之间才察觉。 她将要面对的不再是一国之间争位的内斗,而是牵扯几国百姓的福祉。 前世,她深深记得。 在她死前的半年里,夜凌华在与北狄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她曾小小的献计,要以北狄百姓为饵,诱使北狄大军来救。 当时她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 偏偏在那时,前世的左长乐也就是前世的洛南王忽然被北狄王无故召回王庭,大军交由达达尔统帅。 没曾想,便是这样的一个变故,使得当时作为诱饵的北狄百姓尽数被达达尔提前剿灭,再无威胁。 而后北狄与古武各有胜负。 每每抓来俘虏,无论镇国将军如何的上奏,朝堂之上,莫太师总会以一句斩草除根为由,无论北狄的士兵还是百姓,尽数坑杀,无一活口。 这才是莫太师的可怕之处,视人命如草芥。 她今日服下毒药是被情势所逼但也正是为了降低莫太师的警惕。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愿多造杀孽。 明帝虽然年轻有为,但根本比拼不过莫太师这样的三朝重臣。 绝不能让莫太师掌握这天下之权。 周围纵然是一片黑暗,柳若言在心中却是坚定了起来。 为了腹中孩儿更是为了这天下所有的孕妇孩童。 这个庞大的念头在心中升起,柳若言深感自己的渺小。 此时却更是想念左长乐。 第737章 落入匪窝 柳若言胡乱在路边林中窝了一晚。 这一夜,她几乎不能入眠,时而入睡时而清醒。 又是防备着莫小九的人再来,又是强逼着自己为了腹中胎儿歇一歇。 好容易到了天亮。 柳若言浑身酸痛的站起来。 她虽然不知晓昨夜具体是在何处遇到的左长乐,但却记得大概的方位。 柳若言便认定了一个方向继续走着。 可惜,她连日来并未好好吃过东西,身子本就有些酸软无力。 走了这么长距离,脚下也是酸痛。 走着走着,她便觉得有些扛不下去。 偏偏这条路上,一时半会的见不到一个人影。 走着走着,柳若言忽然停了下来,她微微喘着粗气苦笑:“不必什么威胁剧毒,单单只这一遭我便承受不住。” 柳若言思量再三,决定在路边休息片刻,最好能遇到过路的人。 柳若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值钱的首饰等。 这么一抹才发觉耳铛掉了一只。 只剩下一只的话,这价格便要打个折扣。 柳若言正在思量着,就看到一支商队从不远处缓缓行来。 看方向大概不差什么。 这支商队为首的人骑着马。 后面倒是赶着许多马匹,和两边拦着的数十名商仆。 这等规模的商队,一般都在往来商地登记经营,很是正规。 柳若言站起来取下自己的耳饰与发饰。 幸好,不是左长乐曾送给她的那支,否则她宁肯饿死。 “几位好心的大人,请带上小女子一程。小女子这里有重金回报。” 柳若言将手掌心摊开,露出精致的首饰。 马匹上的三人里有一人是主事的。 主事的先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柳若言手上的首饰,却是一怔。 沉吟一番忽然出声道:“你是何人?” 柳若言低着头,做出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来。 “小女子家在北狄王都,只是远嫁至此,可恨家里的相公婚后露了馅,原来是个嗜赌如命的!小女子逃了出来,想回王都寻娘家去!还请几位大人援手!” 说着,柳若言又将东西往几人跟前凑了凑。 柳若言身上的首饰,但凡有些见识的人物都能看出非凡来。 那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 是王庭里出来的。 可柳若言身上穿得也着实普通。 主事的将柳若言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已然认定,柳若言竟然是从前在王庭中伺候过贵人的,所以才能有这样贵重的东西。 “你将头抬起来。”主事的忽然命令道。 柳若言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将头抬起来。 她现下装的乃是个卑微的小妇人,自然不能太过强硬。 她这么一抬头,原本还有些吵闹的队伍立刻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主事的眼神深邃,却是一口便应了下来。 “你去后面挑一匹马,随我们赶路吧。” 柳若言点点头,等商队重新出发,柳若言已然坐在了马匹上。 只是,接下来的路程上,却透着十分的诡异。 这主事的对待柳若言与旁人并无不同。 到点分发食物清水,按时休息。 只是,柳若言却觉出了不妥。 在原地休息时,她无论去哪里,身边总有人盯着她看。 起先她以为是这些商仆没有见过女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后来才意识到,他们哪里是瞧她的样貌,而是监视。 因为在她去如厕之时,都有女仆不远不近的盯着,一脸的紧张。 柳若言心知,自己怕是落入了不干净的商队了。 只是不知,这商队私下里的买卖是什么。 柳若言自打知晓自己有身孕后,除开先前的不习惯,后来便很是适应,且凡事以这孩儿为先。 若是没有这支商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着走出来的。 这商队想来应该并非是想害她。 确定了这点后,柳若言心下倒是平稳了许多。 跟着商队,走走停停,沿路遇到集市便售卖马匹。 一天一夜之后,商队来到了距离边关尚有百里的一处繁华小镇。 此处仍是北狄的地界。 喜爱马匹的人极多。 这天,商队自行扎营住下来。 到了夜间,柳若言跟两个女仆同住一处帐篷里,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却忽然感到,身旁的两个女仆爬起来出去了。 过了一会,回来时两个人竟然将她按住。 柳若言惊醒:“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女子一言不发,只是专心用绳子绑着柳若言。 柳若言冷静下来,就算她挣脱了这两个女子,若是逃出去惊动了外面的人,她也是逃不掉的。 索性,柳若言停止挣扎,让这两个女子将她的手捆起来。 她试了试,若是她想的话,倒是能用内劲震开。 有了法子,柳若言心底便安心许多。 “你们将我捆起来这是要干什么?” 这两个女子没想到柳若言整个过程里一言不发,捆完了才来质问。 那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眼里都流露出了一点惭愧之色。 柳若言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她被两女带出去。 外面主事的果然带着人等着。 主事的一见到柳若言便朝着她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 “姑娘,今夜冒犯了!若是姑娘日后还能活着下山,在下的人头任你取走!” 说完,主事的命人将柳若言抬上一匹马。 柳若言十分难受,心下也有些慌,便道:“你们这是何意?是要求财?我身上的银钱你们尽可以都拿去!” 主事的摇摇头,在火棒照映下,柳若言清晰的看到他面上也县露出了愧色。 “姑娘,实不相瞒,我们走南闯北的,难免会遇到地头蛇匪类。在北狄,便有一个出名的匪类。拿捏着往来商队的必经之路。我们这一趟好容易赚到些银钱,怎甘心全都给了他?索性那人喜爱美色。姑娘你的出现简直就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主事的终于说了实话。 柳若言忍不住道:“荒唐!,你可知,我已经嫁人了!” 主事的点点头:“这正好,你已成亲该是什么都知晓了。若是我们送个黄花闺女过去,少不得还得担心沾上人命!只要你好好的伺候那山匪,我保证你会活下来。如何?” 自然,主事的这句问话也并非是真的询问。 柳若言被主事的单独放在一匹马上,又用一块红盖头蒙住了上半身,这才打着马朝一处方向行动起来! 第738章 他说他可以不是个男人 柳若言独自一人被蒙在这红布盖头下,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轻颤。 好半响,她才冷静下来。 北狄边关附近的山匪,先前她在达达尔的边关大营里的听莫罕迪秋说起过。 莫罕迪秋也跟她讲过一些边关的趣闻。 其中就有这边关的山匪。 为何这许多年,北狄王庭未将山匪收服。 莫罕迪秋当时只说,这是达达尔故意所为。 全都为了莫罕迪秋练手,据说达达尔有意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让莫罕迪秋带兵前去将山匪剿灭,好让莫罕迪秋立功,从此进去王庭贵人的眼。 只是后来达达尔跟尚宫渊勾结在一起之后。 这个念头才暂时搁置。 莫罕迪秋当时只是顺嘴一提,也只说是尚宫渊有意招揽。 但柳若言结合前后发生的事,自然能推断出端倪。 这山匪就是达达尔玩弄于股掌之中,随时拿来增添功劳簿的一笔。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达达尔眼中是玩意的存在,现在切切实实的祸害到了柳若言头上。 听那商队主事人的口吻,这类事情想必之前他们做过不少。 细细想来,此事十分不可思议。 竟然能被这往来商队当做金科玉律一般奉行? 一念及此,柳若言倒生出了一些细探究竟的心思。 不管怎样,走一步看一步罢。 柳若言在马背上,并未能看清楚路线。 但她却能感觉到,这一路走得颇不平稳。 七拐八拐,穿过密林,还淌过水洼。 本就对边关地形不熟悉的柳若言彻底放弃了记录路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马蹄声才停下来。 主事的就跟在一旁,只听主事的下了马,往前一步,压抑着嗓子却又微微放高了一点声音道:“人,我给你们送来了!” 这一句话之后,主事的等了等,才又不慌不忙的喊了一遍。 几遍喊下来,周围终于有了些动静。 柳若言心中一紧。 不多时,就听见悉悉索索纷乱的脚步声从周围包围过来。 来人大约有四五人。 跟商队主事也没有多余的话。 只说了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柳若言便感到自己所在的这匹马重新走动起来,被人牵着不断的往前走。 渐渐的,商队主事的动静也听不到了。 而脚下的地形仿佛逐渐升高。 边关附近并无像寒岭峰那般的高山,但多的是数十人高荒凉小山丘。 柳若言曾看到过地图,立即心下便是恍然大悟。 方才商队主事在绕路! 他是故意让柳若言以为她走了很远的路。 实际上,此处距离边关约两刻钟的功夫。 果不其然,这上山的路并未多远,柳若言便感觉已经来到了平地。 马匹忽然一停。 立时就有光亮从蒙着头脸的红布缝隙透过来。 “验货了!快把大哥和贵客请出来!” 贵客? 柳若言正在紧张之时却冷不防听到这样的话语。 不觉讶然,竟然还有人跟匪类来往么。 此处该是对方的大本营了。 只是,却还无人将她放下来,也无人将她头上的红布取下。 柳若言心想,还不到开口说话的时机。 没多久,便听到许多脚步声走过来,将她连同身下坐骑,围了起来。 “二当家的,咱们能掀开来看一看这次的货么!” “是啊!这次的小娘子怎么不开口求饶,别不是捂坏了吧!” “哎,兄弟们,你们算算,这都是大哥第几个媳妇了!” “大哥怎么还不出来!” “……” 纷乱吵杂的声音围绕在柳若言耳边,提醒着她,现下的境遇有多么糟糕。 柳若言冷静下来,擒贼先擒王。 等他们的大哥出来,她再开口。 只要说服一人便可。 柳若言快速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亮出自己的身份才能让自己脱身。 便在这时,周围静了下来。 就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脚步沉重收敛,显然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 柳若言听得他的脚步来到了马跟前。 “这是今天才送过来的?我怎么听下面的人说,这次的货是个已经成婚了的小妇人?” 先前去接柳若言的二当家立刻谄笑:“大哥,这不是最近好货越来越少。不过这商队的主事说了,这小娘子长得极其貌美,足可弥补这点缺憾了。” 那大哥哼了一声,猛然从一旁抽出一柄刀,对准了马背上的柳若言。 柳若言人在马背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但她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立时便是一凛。 这当老大的将女子当成货物一般,还叫手底下的人去搜罗。 此人当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看来先前,那商队主事说得,已经祸害了不少女子之言并非虚妄。 隔着一块红布,柳若言却也是对这当老大的人动了杀心。 谁知这刀刚一拔出来。 那二当家的便着急的制止:“大哥!可不能这般冲动啊,咱们银钱都付了。你若是不要,便给咱们兄弟们当老婆罢了!” 大当家的哼一声:“次次你都这般说辞!最后还不是都放了那些女子回家!你别忘了,咱们做的是山匪,不是菩萨!” 这二当家的听出此人已经松口放过柳若言,便笑嘻嘻的提议。 “大哥,你别忘了,咱们今天可有贵客在呢。您不如把这女子献给贵客,叫客人也尝尝女人的滋味?” 这老大皱眉道:“这,怕是不成吧!那贵客一心寻找他家娘子,连我送进去斟酒的小丫鬟他都不看一眼!” 这二当家的立刻便嗤笑:“大哥,我就不信了,美人给他送到床上,黑灯瞎火,温香软玉的,他能不动心?你就问他,他是不是个男人!” 这大哥沉默了一瞬,“我方才确实问过。” 这二当家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怕是方才这大哥就已经动了要用寨子里唯一一个丫鬟去笼络那贵客的心思。 却不知大哥是如何做的。 这二当家想了想问道:“大哥,你既然这般问了,那这贵客却是如何说的?” 大当家沉默了。 半响才道:“他说,他可以不是。” 可以不是个男人? 二当家:“???” 大当家显然提起这事便有些头痛。 他深吸一口气往马背上的柳若言看了一眼,终于挥了挥手:“得,也许是贵客瞧不上那小蹄子。你就用这个良家女子去试试罢!” 二当家的一喜,“好嘞!” 随即柳若言便被这二当家从马背上提下来站定。 第739章 隔着一块蒙头的红布 这二当家在她耳边笑嘻嘻道:“小娘子,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不会伤你性命。你方才也听到了,我手下可是不怎么伤人命的。前提是你得听话。” 这二当家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敲打敲打这掳来的女子。 没成想,红布下的女子一把温婉动听的嗓子开了口:“好,我信你。” 这二当家的一愣,这女子的声音里竟然真的透着一股子沉稳。 让人不自觉的便相信她的话。 二当家的不禁暗笑,自己这是魔怔了么。 但他手下到底轻了些,轻轻推着柳若言往里走。 柳若言原本想要在方才将自己的身份亮出。 可就在开口的那一刻,又犹豫了。 她怀着孕,若是将此事在这些山匪面前说了出来。 这些山匪还不知要 做出什么残忍可怕之事。 万一对她的孩子下手…… 柳若言不敢冒险,她只好将主意打到了山匪口中的贵客头上。 听方才的意思,这贵客似是有几分讲究,想来并非山匪这等毫无顾及的行事作风。 柳若言便在山匪面前做出这等柔顺的样子来。 且方才听山匪的对话,这大当家跟二当家行事作风似有不同。 也许她的生机在这个二当家这里。 正想着,柳若言只觉得红布外的光亮一暗。 已经是进了屋子。 这二当家带着她来到一间卧房里,引她坐到床边。 陌生的气息涌来,柳若言遽然心里一紧。 这二当家的没有立刻就离开,反而站在她跟前冷声说道:“你方才在外面一句话也没有开口。却偏偏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可见你不是个普通的。” 柳若言有些讶然,这二当家果然敏锐。 “你不必将活命的指望都放在我身上。”二当家的口吻忽然变得懒洋洋的,“我看你啊,不如去求求这个贵客。这贵客我瞧着倒有几分真正经。也许能救你出去。” 柳若言此时倒真的觉出此人的一片善心。 能让这劫人无数的山匪都觉得可信的人,定然不差。 她没再开口,却将这人记下了。 二当家的没等来柳若言的回应,便转身走了。 临走时,二当家的一挥手,将屋内的唯一的光亮熄灭。 柳若言逐渐适应了黑暗。 不知在黑暗中等待了多久,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柳若言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一股淡淡的酒香先溢了过来。 这人喝酒了? 柳若言闭上眼,双手想去挣开绳结。 她动作了几下,却猛然睁眼! 这绳子并非是她以为的那般容易解开,竟然越挣扎收得越紧。 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这人近身来欺负她该如何? 柳若言定了定神,决定等这男子先开口说话,好看一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真的可信。 却没想到,来人进来之后走到桌边,便坐下了。 半响都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怯生生的声音。 “贵人,您睡了吗?大当家的叫奴婢进来给这位姐姐宽衣。大当家的还说……若是奴婢被赶出来了,就要杀了奴婢!” 这女子又在门外将话喊了两遍。 这男子起身将门打开,那小丫鬟道了谢,走进来先点了灯,随后便走到柳若言身边。 这小丫鬟靠过来伸手便要去解柳若言身上的衣衫。 柳若言情急之下喝道:“放肆!走开!” 这小丫鬟顿住了,惶恐下跪:“姑娘!请不要发怒。我,我这双手是洗过的,不脏的。” 柳若言被蒙着头也看不清几步之遥的男子现下面上是个什么神态。 她听出了这小丫鬟的害怕和委屈。 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先将我的绳索解开。” 小丫鬟吓得直磕头:“姑娘别为难奴婢!” 姑娘? 这小丫鬟的称呼,让她心中一动。 柳若言随即装作认真的样子反驳道:“我已经是嫁人的了,不是什么姑娘。你可叫我左夫人,明白吗?” 这小丫鬟被柳若言的话吓得不轻:“姑娘!不,夫人!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被人听到,便会被大当家的拉去训诫!他的手段太残忍,夫人,不,小姐,你可记住了,否则你是万万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柳若言淡声道:“谁说我要在这里活下去了?旁边这位公子,你也在一边看了这许久了,是否可以出声跟本王妃谈谈了?” 柳若言决定不再忍耐,直接将话摊开来讲。 并且,不管对方信不信,她先将身份亮出来。 距离柳若言几步之遥的左长乐,在昏暗的灯光中,神色莫名,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他面上的神色似是激动又似是隐忍。 左长乐忽然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冲着小丫鬟示意。 那小丫鬟一愣,随后赶紧站起来上前。 柳若言听着这动静有些不对,立刻便道:“这位公子?如果你有任何的疑虑都可以说出来。我确实非普通人,也不想让无辜之人牵连进来。若是我今日死了伤了,只怕会有人将这里夷为平地。” 柳若言说出这一番威胁的话,没有半点犹豫,十分笃定。 坐在桌前的左长乐,看着这样的柳若言当真是又惊又喜,心下越发对她爱重。 她竟然这般信任他。 只是却没想到,两人再此重逢竟然是这般景象。 左长乐眼眸一暗,瞧柳若言这样子,这一路之上,只怕也并没有少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左长乐面上逐渐冷下来。 他伸手在桌上沾着水写了几行字。 小丫鬟就站在左长乐身旁,见状迟疑道:“夫人……我方才喝酒伤了嗓子,你是何人尽管说来。” 小丫鬟照着念完,赶紧解释道:“夫人,方才那话是这位公子写在桌上要我转述的!” 柳若言心下微微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既然有了生机,她也不会放过。 “我……乃洛南王妃。不知公子可听过?”柳若言迟疑道。 其实,若是寻常时候,她不会这般容易的就将自己身份说出,她必定要绕三绕。 可是今日这等情形,她身边实在缺乏可用之人。 柳若言不觉便采用了另一种手段,直接以权势压人。 第740章 可我怀了你的孩子 左长乐不觉微微一笑。 一旁的小丫鬟倒是被唬了一跳。 “洛南王妃?是不是身份很贵重的人物?姑娘?你说得都是真的吗?”小丫鬟不觉傻了。 这小丫鬟有这疑问是正常,她大约也很少在外面走动。 但这公子身为男子,想来一定多在外面行走,定然听过一些洛南王的事。 柳若言沉吟了一下道:“这位公子,不知是否和这位姑娘有同样的疑惑?我既然敢这般说,便经得住质问。” 左长乐想了想在桌上沾水写下一行字。 小丫鬟念到:“姑娘为何会被那帮山匪掳来?” 柳若言心下一定,虽然这位公子并未直言相信她方才的言语,但却开始对她经历好奇,便认真回道:“我着了旁人的道。被人送来这里。” 想了想,柳若言放轻柔了声音道:“方才我在外面听他们说,公子是个极有自己主张的人。不知公子为何会跟这些山匪混在一处?” 左长乐将这话细细一品,不觉无声轻笑。 先捧再探听对方底细,看是否能拉为已用。 这果然是他的柳若言。 左长乐不动声色写下几个字。 小丫鬟偷偷看了左长乐一眼,低声念到:“我来寻我娘子。不想是场误会,不过也不算误会。” 这句话有些绕。 柳若言想了想,这话总归能显露这位公子并非是个毫无底线之人。 想到这里,柳若言生生将自己逼出了哭声:“公子竟是这般专情之人……可叹小女子也是如公子这般想念着家中相公,真不知我和腹中孩儿能否活着见到他。” 桌边,左长乐眸光一暗,面上神色也沉了几分。 一旁的小丫鬟一直在偷偷打量着左长乐,见他沉了面色,还以为他不喜柳若言之言。 便出声道:“你们二人现下在这里,若是不从大当家的,只怕明日很难走出去。” 柳若言一心等着这位公子的反应,却不想这位公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这小丫鬟还好心说了两句。 这种看不清对手,就连对话说话语气都无法知晓的情形,着实让她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 柳若言想了想对着这小丫鬟道:“姑娘,烦请你帮我将头上的红布摘了,可好?” 这已经是柳若言第二次出言要求。 小丫鬟不自觉的便看向了左长乐,等着左长乐发话。 左长乐嘴角微微一勾,却是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小丫鬟瞳孔遽然一缩,随即眼里流露出有些失望和暗淡的神色。 她有些局促的对柳若言道:“姑娘,这位公子说,他会帮你摘下红布。他要我出去。他要和你……和你单独聊一聊。不行啊,姑娘,除非帮你宽衣,否则我不能出去!公子……你,你是要我替姑娘宽衣么?” 小丫鬟这话一出,柳若言一惊,冷声道:“公子的诚意呢?” 左长乐瞧着柳若言此时的反应,有些无奈。 他这般说的意思只是想让她今夜好好的休息一下。 再者,这里地形有些复杂,他们两人想一起出去的话,还需再等他出去探查一番过后。 他没有立刻亮出身份,便是不想在能出去之前让她多烦忧。 没成想,却被这小丫鬟曲解了意思。 左长乐冷眼看了这小丫鬟一眼。 在桌上写下一行字,却是给小丫鬟看得。 去找你们大当家,就说我会亲自替这位姑娘宽衣。 这句话一出,这小丫鬟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抿着唇,幽怨的看了左长乐一眼,随即出去了。 左长乐站起来将门关上。 想了想,挥手将灯熄灭。 柳若言大惊:“这位公子,我乃有身孕之人,难道你想死后下地狱,不积阴德。一尸两命不成!” 左长乐心中又是轻柔又是心疼。 他几步走上前,猛然将她头上的红布一掀。 昏暗的光线下,左长乐定定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终于得偿所愿摘了红布,可现下,她的视线分明在黑夜中受阻。 既看不到对方也毫无自身安全保障。 柳若言气急:“你今日若是敢碰我一下,我便一头碰死在这里!你且等着!我死后必然会有人来找你寻仇!” 左长乐心中无限爱恋,不觉伸出手去轻抚她面颊。 只觉他手掌下的柳若言身子一僵。随即发起抖来。 在柳若言最惧怕的时刻。 左长乐终于无奈又有些期待的开了口。 “是我。” 两字一出,柳若言便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黑暗里左长乐能清晰的看到,柳若言面上的变化。 她满是讶异的神色,可渐渐的她微微颤抖起来。 前一刻还是恐惧的这一刻便是在绝望之中却被自己最希冀之人所救的巨大幸福之感。 柳若言语调里带着轻颤,“帮我解开绳子。” 左长乐顺从的走上前将绳索解开,随后有替她揉了揉被捆束多时的手腕。 柳若言一言不发任由左长乐动作。 左长乐忽然停下,轻声道:“你瘦了。” 这短短三个字一出,柳若言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猛然冲上前,抱住左长乐,左长乐刚要回手将她反抱住。 柳若言却是恨恨的将他一推! 这下,便轮到左长乐有些吃惊了。 柳若言恨恨道:“你戏弄我!” 左长乐摇头。 柳若言又道:“我方才开口说话,你便已经听出来了是我,却还是不表露身份。” 左长乐轻声道:“你以为方才那个小丫头是做什么的。她是个颇有心思的,大当家与我喝酒,她便几次三番过来斟酒,在我跟前走动。她说是奉了大当家的命令,此事半真半假,她也有私心。” 这番话左长乐说得有些颠倒。 柳若言却很快明了他的意思,却心下犹不甘心这么轻易放过他。 憋了半响,柳若言才有些委屈的腔调道:“可我……怀了你的孩子……” 左长乐一愣,天,柳若言自从与他相识以来,何曾用这等语气说过这等宛如少女蛮不讲理撒娇的言语? 他不觉心下微微激动,不想说话却有些急起来:“你!我……不!我是极在意你与孩子!不,我更在意你!” 话说到此,左长乐终究上前一步将柳若言抱入怀中。 而柳若言也没有再推开。 第741章 疑心 屋子中的烛光亮了又熄,又亮又熄。 外面的山匪面面相觑,不多时便见那小丫鬟走了出来。 “你一个人磨磨蹭蹭待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是做什么?”大当家一皱眉问道。 小丫鬟步伐有些沉重,见他生气了,急忙跪下来。 大当家的斜睨她一眼,冷哼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以为,你还清白吗?” 小丫鬟低着头不言不语。 等大当家的消完气率先离开。 二当家的忽然上前道:“你想离开的话,就趁今夜。” 小丫鬟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漠然的离开了。 站在二当家背后的众喽啰不觉有人走上前:“二当家,你何必对她这么抬举!她自己犯贱不愿意离开,您何必管她呢!” 二当家沉默半响,猛然爆出一句粗口:“你以为老子想管!她爹救过我命!” 这屋外的动静并不低,左长乐忽而转头看向自己怀中的柳若言:“你可知道,这二当家的为什么这么生气?” 柳若言摇头。 左长乐一边叫她靠着自己,一边道:“我比你早来几日。大概也看得分明。那小丫鬟已是失去双亲,但二当家被她爹救过,故而将这小丫鬟接到这里,打算先让她暂时落脚。只可惜,这小丫鬟自己心性大变,来到这里,纵是这二当家再三保证会派人送她回乡。她却也不愿意,反而处处讨好大当家。大当家已经将她收用了。” 柳若言一边窝在他怀中一边有些犯困道:“她是被迫还是自愿?” 左长乐微微一笑,“问题便是在这里,她是自愿。这样一来那二当家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闻言柳若言来了精神:“这么说来,这两人之间是有嫌隙的。” 左长乐含笑:“不错。” 说完这话,左长乐趁势伸手捉住了她手腕,顺便给她把了一个脉。 柳若言笑道:“如何?” 左长乐点头:“尚可,对了!你可曾出现在寒岭峰外?” 柳若言一顿,反问道:“你是否假扮过大夫给一有孕妇人诊过脉?” 左长乐一怔,心下懊恼之极,他反手将柳若言握住。 “是你。” 柳若言一叹:“要说咱们两人也是有缘的。” 随后,柳若言将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经过一一讲来。 只是中间她遇到莫太师一段,简单掠过。 左长乐沉默许久:“让你受累了。” 随后他松开柳若言,一人走到窗边。 柳若言有些吃惊。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左长乐的声音低低传来。 柳若言不觉微微一笑:“夫君,我不怕的。” 左长乐猛然转过身,将她带到桌边坐下:“今夜,这里必然要生一场乱。我放心,我定然会护好你。” 柳若言知道左长乐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见他言语之中这样凝重,不觉道:“你有何安排?” 左长乐轻轻拍拍她的手:“趁乱放火。” 左长乐话音刚落,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外面忽然吵杂起来,还伴随着有人在呼喊:“走水啦!走水啦!” 柳若言一惊:“这是你安排的?” 左长乐摇头。 柳若言脑中灵光一闪:“是二当家?” 左长乐点点头,沉吟片刻,窗外的火光已然透亮。 “走,我带你出去。”左长乐忽然将她腰身揽住。 两人一路出了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已然有两帮人打起来。 柳若言忽然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这二当家的想要杀这大当家的?” 左长乐扭头看了她一眼,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光火之下,柳若言面上显露出一丝冷淡来。 “你不必说了,我都知晓了。” 左长乐一听柳若言这话, 登时心下一紧,这是十分新奇的情绪。 忍不住却又是想笑却又是不解:“你,知晓了什么?” 柳若言身后是一片嘈杂,却更是映衬得柳若言十分清冷。 “定然是你这几日做了什么让那小丫鬟有些误会的事。那小丫鬟只怕想寻得是更加强大之人的庇佑。她见大当家的对你礼遇有加,这心思只怕又打到你身上。这时,你若是再挑拨几句,令那丫鬟做出什么决绝的举动。这二当家的岂能不管?” “你早就看出来了,只要这小丫鬟在,这二当家跟大当家的迟早要有一场冲突。” “左郎, 你还说你没有做什么!” 左长乐嘴唇微微一凝。 他眼里闪过讶异,柳若言这是怎么了? 柳若言瞧着左长乐这副与己无关的神情,心下不由得更是生气。 她猛地转过身去,竟是不打算理会左长乐。 恰好在这时,那边打斗的人群里竟然扑出来一个人朝着柳若言撞来。 左长乐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倾身护在她身前。 柳若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身上一重,她整个人被身前的人抱住。两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可即便是这样,柳若言竟不觉得小腹沉重。 左长乐在摔下时,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竟是这般护住了她! 柳若言慌了,先前脑海中的什么想法都抛诸脑后。 她仰面倒在地上,却又不敢轻易将人从她身上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你将我拉开便好,为什么要扑过来!你受伤了!你可知道!” 柳若言清晰听到从左长乐手臂上传来的骨骼错位声音。 却不想听到左长乐低低的笑声响起:“我方才使了巧劲,不过是脱臼而已。” “倒是你,现下不生气了吧?”左长乐的气息就倾吐在她耳边。 柳若言抿了抿唇,却不言语,显然心结未解。 左长乐忍着痛楚却是一笑:“你以为我是故意去令那小丫鬟误会?柳若言,你怎可这般想我?我不过上在那二当家跟前挑拨了几句。” 柳若言一惊,竟然是这样? 只听左长乐又道:“不过你孕期多思,想来这才与你本性相背离。我瞧着,得给你好好调养一番才好。等寒岭峰的事了了,我带你回金陵。” 柳若言沉默了。 她方才会那般揣测左长乐,实在是受了莫太师的影响。 她不该。 柳若言正想说什么,便在这时,忽然就听到不远处已经大乱! 两方人马四下混杀起来! 第742章 宣战 左长乐神色一变,“扶我起来。” 柳若言赶紧起身将他扶起来,左长乐瞟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会接回去么?” 柳若言伸手摸上左长乐手臂,脑中快速的搜索着前世今生翻看过的所有医书,找准方向,猛然运劲。 左长乐忍不住轻声呵了一声。 柳若言急忙问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你可还好?” 左长乐微微动了一下,感觉尚可,“还可以,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一手,是在达达尔的大营里学得?” 柳若言微微垂眸,“她哪里会教我这些。你是我第一个如此这般拿来试手的人。” 左长乐抿唇皱眉,难怪很疼:“好吧。” 两人又耽误了这一点时间,那边的混战厮杀已然逼近眼前。 两人无法避开。 左长乐伸手揽住她腰,纵身在空中连着两跃,两人便来到混战前面火把通明的地方。 左长乐袖手旁观,只打算做壁上观。 却不想,柳若言忽然道:“夫君,你去帮帮二当家的。” 二当家,左长乐眉头微微一挑,有些诧异的看着柳若言。 柳若言道:“他此番出手定然是为了那个小丫鬟,足见此人也是个性情中人。且我刚被掳进来时,他倒是有几分善意。” 左长乐轻轻摇头:“未必。” 柳若言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时场中,二当家的已然跟大当家的火拼到了一起。 两方的喽啰倒地的倒地,伤残得伤残。 这时,左长乐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 柳若言疑惑得朝着左长乐望去。 左长乐轻轻一晃:“我本在内河城,季礼常在寒岭峰脱不得身,我将手中的眼线全部留给他,一人出来查你下落。却不想探到了莫太师的动静。你可还记得月前莫太师来北狄的事。” 柳若言点头。 左长乐神色漠然:“他派了个替身回古武,他自己却滞留于此,就在这附近。” 柳若言心头一重,能让莫太师久久不愿离去,定然要发生大事。 左长乐眼神清明,嘴中说出的却是让柳若言觉得万分沉重。 “我去信调动金陵左家的人手,才得知一件事。” “柳书琪并没死,她当初被司侍送去了瑞阳国主身边,现下已然是国后了。” “而莫太师近几日便在海路上滞留,曾跟去往瑞阳的海船交涉足有一日。” “此间种种,你觉得如何?” 柳若言心头一惊,莫太师此人,前世今生他的所作所为,都令人觉得扑朔迷离。 好比前世,他已然做到太师之位,清誉实权门生弟子皆有,却为何要打压柳世忠? 仅仅是为了君王的信任? 这并不像一个历经三朝的权臣所为。 柳若言隐约觉得莫太师有祸乱天下的倾向。 可现下天下两分一中立,谁又能说便是常态? 左长乐说到此,那边两人的火拼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就见二当家浑身是血,眼神却是凶狠,将一柄刀直直插入大当家心口。 而大当家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刀插入二当家后背。 大当家当场气绝。 左长乐拿着火折朝着两人走去,说了最后一句话。 “若言,这个山匪寨子的二当家是莫太师的爪牙。” 柳若言呆立当场。 她万万想不到,二当家居然是莫太师的人。 如此说来,若左长乐在此多日,那岂不是早就在莫太师的掌控中。 难怪她终究与左长乐遇到。 这样一来,两人不就都在莫太师的掌握之中。 难怪,左长乐会袖手旁观,会说未必。 左长乐一身清清静静走近两人。 二当家的喘着粗气,面上却涨得通红。 左长乐蹲下来问道:“你可想活命?” 二当家的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洛……王,她,她……” 左长乐淡淡道:“我可以替她找个好人家渡过下半生。前提是她愿意。” 二当家眼里闪过疑惑,似是不理解。 左长乐叹息,却是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 原本那小丫鬟在这寨子里虽然失了清白,但大当家的还活着,终归是有个盼头。 二当家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怎能没有触动。 大当家的死了,二当家的眼看着却也不行了。 她还如何活得下去。 二当家喘着气,急切的看向左长乐。 似乎是要左长乐保证。 左长乐眼中冰冷如铁,并不为所动。 “我跟她毫无瓜葛,不会像你一样护她一世。” 二当家的忽然眼神急速乱转,像是在招找人。 柳若言心下动了恻隐,她环视四周就看到那小丫鬟从黑暗的角落里慢慢走了过来。 她脸上神情十分漠然,眼里却闪烁不定。 她走向二当家。 二当家眼里迸出喜悦,而后当场去了。 左长乐就在这小丫鬟旁边,却连她看也未看,走远了一些,高声道:“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包扎伤口。半个时辰后,速速离去,否则便一同埋葬在这火海中吧!” 半个时辰后,还存活的人走的一个也不剩。 只留下左长乐柳若言和那小丫鬟。 那小丫鬟只是跪着不说话也不起身。 左长乐冷声道:“让开。” 那小丫鬟抬眼看了他一眼,眼里却迸射出恨意! 她缓缓站起来,正要对着左长乐说什么。 柳若言已上前挡在了她与左长乐中间。 柳若言十分心平气和道:“他人都已经死了,你现在才来装样子,不觉得太假么?” 那小丫鬟神情有些扭曲的盯住了柳若言。 柳若言笑笑:“你若是不想离开,就一起死在这里。” 小丫鬟面色一变冷声道:“你敢!” 柳若言无所谓的笑笑:“我是为了你好。他一直想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你不愿意,他现在死了你无依无靠,干脆随着他一起去吧!” 小丫鬟面上神色不定,却是被问住了,半响才道:“我这个样子,会有人嫌弃的。我如何能嫁个好人家!” 柳若言淡声道:“至少你可以靠自己好好的活着。至于以后的际遇,谁又说得准呢?” 柳若言转身,让开了。 小丫鬟又将希望的目光放在了左长乐身上。 左长乐微微一笑,指着柳若言:“娘子的话,我附议。” 说着,左长乐便将火折子扔在方才就洒了满院的酒水上。 大火轰然。 小丫鬟连连后退。 左长乐望向柳若言:“如此这般,咱们便是向莫太师宣战了。” 柳若言苦笑:“北狄还有个尚宫渊。” 左长乐一派从容:“来!” 第743章 交心 到底,柳若言也未将此事做绝,她给那小丫鬟扔去了一个钱袋。 大火蔓延,她与左长乐便站在不远处守着。 那小丫鬟捡起钱袋,低着头趁着夜,离开了。 这火不断燃烧,将此处山匪寨子焚烧殆尽。 直至燃尽最后一丝火灰。 柳若言一抬头,冷不丁天光尽头,迸出一轮红日。 左长乐忽然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柳若言,我定然要送你一个清平盛世,郎朗乾坤。” 他的心跳清晰仿佛就在耳旁,柳若言不禁心下一动。 她在此刻也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她这一生啊来得本就不易,为何她要被前世所影响? 抱着她的人是左长乐啊。 是那个会暗中关怀,表面上却淡淡而过的左长乐。 他知晓她全部的秘密。 她亦是能放心将她的一切都托付与他,与他并肩站立。 两人相携下了山,一路之上,即便无过多言语,两人之间仿佛仍有情意流转。 柳若言将别后之事缓缓讲来。 这几日过去了,柳若言心中最是牵挂的却是杜鹃。 而今已然还剩下一天,不知杜鹃如何了。 明知不可能,但柳若言还是忍不住问道:“杜鹃可还有救么?” 左长乐沉吟一番:“若是她受了重伤当时,我或许还有法子,现下已然是回天无力。且王大夫被馨雨掳走,还不知去向。” 左长乐一顿又道:“若你想见她最后一面,我可以陪你前去。”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声飞禽啼声。 左长乐皱眉向上看去,却见信鸽落了下来。 左长乐眉心一凝,莫非有什么事发生不成。 他很快取下信笺,快速一览,饶是淡然如他也不觉变了脸色。 柳若言拿过信笺。 却见这信笺是望传来的。 他说王庭里,尚宫渊集结旧部,已然不计损失不计代价的开始四处攻讦洛南王。 而有很多不知情的百姓当真以为,洛南王在寒岭峰占山为王,抢夺矿源,意图谋反。 这等传言北狄王根本压不住。 而就在昨日,有几个从寒岭峰逃回的士兵却从侧面证实了王庭里,尚宫渊攻讦洛南王的话。 还不仅仅是这样。 尚宫渊闯入王庭里,不知怎么拿出了调兵令符,光明正大的调动达达尔的大部队要将洛南王的人马围困寒岭峰! 柳若言当下胸口如遭重击。 “是我!是我下错了军令,是我令他们全军折返寒岭峰!” 柳若言非常清楚,就算长安营的士兵能够以一当十,可外面一旦成为了围困之势,便是里面的士兵再厉害也插翅难飞。 更被别提寒岭峰上的恶劣气候了。 左长乐扶住了她,面色凝重,却仍笑道:“莫慌,还有我。” 柳若言一把抓住左长乐:急切道:“你打算怎么做?” 左长乐轻轻拍一拍柳若言,郑重道:“回王庭。” 柳若言直觉便有些不妥。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只有这般才能有一丝生机和胜算。 左长乐将手中信笺揉掉,淡声道:“王庭里的情形未必有那么糟糕。便是达达尔,尚宫渊都仍有软肋。望与术也在王都。只要我现下回去周转,定能想到办法脱险。只是……” 左长乐看向柳若言,眼里是愧疚是不舍是难过。 柳若言一惊:“你,你又要将我抛下吗?” 左长乐苦笑:“如今这次便是我也再不敢托大说一声定能护你万全。” 他一意孤行出来寻柳若言,其实走的时候开始,便是知道会有此一天。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只是,我如今已经成了你的拖累。” 左长乐摇头。 他反手紧握住柳若言的手:“你不是,为了你我才会努力活下来。” 柳若言望向天边。 天边的日头每日都会升起,景色祥和平静。 这样的景色如何就不能一世享有? 柳若言低声道:“相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左长乐凝声看着她。 柳若言低声道:“你是知道的,我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而在前世,正是北狄洛南王一度杀得古武毫无招架之力。我觉得前世的那个人一定还是你。” 左长乐一眨不眨的听着,听到这里却不禁笑了。 “你是想告诉我,我一定能胜,是么?” 柳若言点头:“虽然我不知前世北狄战神洛南王的结局如何,但若是你,你一定活下来。” 左长乐点头:“好。” 谁知说到这里,柳若言话锋一转:“所以,你带上我不带上我,都不会影响这种结果。” 左长乐默然,半响才问道:“前世,你我是相识的吗?” 柳若言点点头。 “前世,你并没有嫁我,而是嫁给了太子夜凌华?” “是。” 左长乐嘴唇轻抿:“那我前世一定也是为了你。” 柳若言大震,不想左长乐会这样说。 左长乐轻声道:“承蒙你不弃。” 柳若言猛然眼泪夺眶而出。 她知道左长乐在说什么。 自从左长乐的身世揭晓,他看似成为了天下间尊贵的人。 可他幼年时的那段经历,在金陵左家的寄人篱下,都是他不可忘却的事。 她前世还曾讽刺他一心攀附。 岂不知这样的言语才是伤人的。 也许她今生就是来还债的,所以不得不随着他走,不得不全心全意。 便是有莫太师的挑拨在前,最终也不能动摇她半分。 “好罢!你同我一起回王庭!”清晨的日头下,光线莹莹绕绕将两人紧紧的包裹。 在这一刻,两人下了这样的决定。 数月后,两人也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在此时放开彼此的手。 北狄王都。 这几日进城的盘查忽然多了起来。 一对贫家打扮的夫妇顺利通过盘查进了王都。 两人正是左长乐与柳若言。 一路之上,左长乐告诉柳若言,王都内望与术两人已然安排妥当。 他们并非没有反击之力。 只是现下人手不够,还需要尽快想办法调集人手,在将王都局势扭转过来。 好减轻寒岭峰处的压力。 两人一路来到洛南王府附近。 不出意料,洛南王府附近重兵把守,谁都不能靠近。 左长乐淡然一笑:“我们便在对面住下。尚宫渊就快按捺不住了。” 第744章 尚宫渊现身王府 柳若言没有问左长乐是如何看出来的。 两人在王府斜对面的巷子里寻了一处地方暂住下来。 果然尚宫渊没让他们等太久。 几日后的一个晚间,柳若言正和衣躺下,却听见身旁左长乐已然坐起来。 “门外有动静。”左长乐沉着道。 柳若言毫不怀疑左长乐的能力,便要跟着起来前去查看。 左长乐好笑道:“你想跟着去干什么?好好躺着罢。” 柳若言不觉一愣:“你!” 左长乐无奈道:“你放心,我去看看情形,眼下还不知道尚宫渊究竟想做什么。待我探知了,便带你一同去,可好?” 柳若言心下有些不舍,下意识便想跟着去。 可是她这几日人很是有些不痛快。 闻不得一点半点的异味。 她这几日都是躺在床上的。 等左长乐出了门,柳若言怎么也在床上躺不下去。 索性,她转念想到:不如就乔装一番出门罢。 这几日,天气逐渐炎热。 到了晚间,有那卖凉扇凉枕的婆子却是在晚上出没。 柳若言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婆子的模样,抱着一个包袱,手上举着一把昨日才买的凉扇。 便一拐一拐的朝着巷子口走去。 果然如左长乐所说,待她走到巷子口时。 已然看到斜对面黑压压几百号侍卫围困住了洛南王府。 火把明亮,将洛南王府门前照的一片通明。 柳若言并未发现左长乐的身影。 她就蹲在巷子口,将包袱放在地上,凉扇摆在上面。 不多时,便有一辆马车从大道上赶来。 那马车靠近了王府门前。 柳若言隐约认出来那是带有大皇子标识的马车。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从马车上走下一个身穿穿戴者黑色斗篷的人。 站在马车近前的侍卫都微微低下了头。 这黑色斗篷人便这般推开门走进了洛南王府。 柳若言眸光微沉,她觉得此人应该就是尚宫渊,否则刚才门口处的侍卫不会这般恭敬,可尚宫渊不是断了一臂么。 柳若言继续守在巷子口。 那黑色斗篷人进了王府,与此同时一道暗影也同样悄然潜入。 正是左长乐。 黑色斗篷人一路直行却绕过主院直往深处偏僻的院子行去。 左长乐心下微沉。 那个方向是原先在王府的时候王大夫居住的地方。 这人是谁,却如何会得知? 而左长乐再紧跟几步,却发觉王大夫的居处窗户处竟然微微透出一些光亮。 有人? 面前诡异的情形彻底激起了左长乐一查探究的欲望。 只见那黑色斗篷人在门口站定,却没急着走进去,反而除下了头上的锥帽。 昏暗的光线下,这人的面容赫然便是尚宫渊,只是他的断臂却是完好无损。 左长乐隐约猜出了什么。 尚宫渊沉默了一阵,忽然举起手敲门。 左长乐注意到,尚宫渊用的并非是曾断过的手臂。 过了好一阵,门开了。 左长乐定睛一看,微微有些吃惊,来开门的竟然是馨雨。 那这屋子里的人定然是王大夫了! 左长乐顿觉日后的突破口便在这里。 他屏气凝息,双耳去捕捉屋内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屋内人的谈话内容便传了出来。 馨雨的声音传来:“大皇子殿下,稍安勿躁。” 接着,却从内传出一道极其惨烈的叫声。 王大夫! 左长乐微微一动。 没想到馨雨却是将人掳到了这里,这处地方又有谁能想得到? 左长乐一皱眉。 馨雨投靠了尚宫渊,正在逼迫王大夫。 却不知是合何事。 左长乐按捺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屋门再次打开。 尚宫渊从屋中走出来。 也带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左长乐面色一沉。 待尚宫渊走远,左长乐一跃而上,上了屋顶。 他原本只是打算查探一番就走,并不打算参与进去。 可眼下王大夫却被尚宫渊这般折磨。 他轻轻的在屋顶一角挪开瓦片,而后向下望去。 果然看到嘴角还带着血丝的王大夫,在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扎针止血。 而馨雨面色冷硬就坐在一旁看着。 左长乐面色凝重将弯瓦片重重一放。 惊动了屋中的馨雨。 馨雨一惊,喝问“谁!” 左长乐不慌不忙从屋顶跃下院中。 隐约间,左长乐听到了马车离开的声音,尚宫渊离开了。 王府外看守的侍卫却没走。 馨雨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就打开门捉追出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在院中负手而立的背影是那样熟悉。 多年的习惯,让馨雨立刻就差点跪下。 馨雨意识到以后,硬生生的忍住了。 她只低声喊了一句王爷。 便开始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才能将门口处的侍卫引过来。 “馨雨,你让本王有些失望。”左长乐的声音不喜不悲,淡淡传来。 然而这样的语气却更是瞬间便击中了馨雨的心。 馨雨硬着头皮道:“王爷,现下我已经不是你的手下了。我先前在你麾下时确实曾有过错处,可我现下已然受到大皇子庇护。王爷若是想下手之前,便该想清楚。” 左长乐未回答也未转身。 馨雨鼓起勇气接着说道:“王爷,若您愿意,可放过我一命,我保证不会将今夜在洛南王封地见到王爷的事告诉大皇子。” 左长乐终于有所触动,他转过身来,面色冷峻,“若是杀了你,尚宫渊一样不会得知今夜我出现过。” 馨雨面色一白立刻道:“若是这样,那王爷只怕就再也见不到王大夫了!” 左长乐紧紧盯着她。 馨雨面色涨得通红:“他,他被大皇子逼迫为大皇子调研制断臂接续之法,若是没有我每日飞鸽传书向大皇子禀报进度。大皇子很快便会察觉不妥。” 断臂接续之法? 左长乐微微一挑眉。 没想到尚宫渊果然能忍。 今夜见到的尚宫渊手臂只怕是义肢。 左长乐正在沉思间。 却未曾察觉一旁馨雨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馨雨发觉,左长乐站在她面前,身形姿势还跟从前一样,丝毫的防备也没有。 她忽然意识到,从前她是他的暗卫。 左长乐虽然不见得次次都能觉察到她。但他的意识里是有她的存在的。 他已经习惯了有暗卫的存在,换句话说,左长乐也是习惯了有她的存在。 正当馨雨想得心热之际,左长乐却忽然往她脖间一探。 一柄冰凉的匕首逼近她脖颈。 第745章 谋划,家 馨雨浑身一僵,只觉满兜冰雪从头顶处浇灌下来。 左长乐眼眸如星,淡淡道:“别逼我杀你。收起你的心思。” 馨雨立刻跪下。 这时,她才发现,她对左长乐的畏惧和服从也是习惯。 左长乐把玩着匕首,似笑非笑:“尚宫渊真的能保住你?他只怕也是在用你吧。” 方才那一刻,馨雨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她现下当真不敢妄动。 “王爷……我,我……” 左长乐淡声道:“你之前的确有错,你最错的便是伤了季礼常的心。他待你犹如半女,而你却趁他病弱,几乎害了他。” 左长乐说得话字字诛心,确实,这件事才是馨雨心中最深重的悔。 左长乐道:“先前我并不在军中,眼下,我就在你眼前。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在尚宫渊此处便是你受我之命与他周旋,日后此事算你一功。” 馨雨其实心中隐隐就在希冀着,此刻听到左长乐真的说了出来,她当即便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爷,那另一个选择呢?” 左长乐淡淡道:“你还想再试一次被人割破咽喉的滋味?” 馨雨一僵,方知,原来方才正是左长乐的手下留情,也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王爷!”馨雨登时一颗心又转了回来:“多谢王爷。” 左长乐微微颔首,瞟了一眼屋内。 馨雨立刻道:“王爷放心,王大夫无事的,大皇子不敢对他如何。只是小小的惩罚他一番。” 左长乐点头,“这几日你好好照顾他吧,三日后我会再来。” 左长乐对馨雨毕竟心存防备,未将住处告知。 馨雨连连点头:“属下这次一定全力为王爷效劳!” 左长乐看她一眼,转身跃出王府。 馨雨望着左长乐的身影,心下不由得生出敬畏。 其实单论这份身手,左长乐也是不差的。 馨雨默然转身,回转屋内。 左长乐出了王府,倒是不急,绕了一圈才从另一端回到巷子。 却不想,回到住处,却不见了柳若言的踪迹。 “柳若言!”左长乐压低了声音在院中唤道。 却不想根本就没有人回应。 左长乐猛然一拍脑门,自己这是傻了。 怎能直呼她名姓。 “娘子!”左长乐轻声唤道,一路出了住处。 却在巷子出口见到一位买卖凉扇的婆子。 可这婆子也十分奇怪。 这巷子口人本就少,到了晚间大部分都早早睡了。 便是不睡的,也不敢在洛南王府附近喧哗,都会选择去主街上叫卖一些小玩意。 这婆子却十分扎眼的坐在这巷子口? 再仔细一瞧,这婆子摆在脚前的包袱,形状颇有些奇怪。 根本不像是装了凉扇等物的。 左长乐那里还有不明白,立刻便上前将人拉起来往回走。 柳若言冷不防被人拉起来,天色昏暗看不清,唬得她立刻就要叫出来。 左长乐却低声道:“是我。” 柳若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住处,左长乐十分生气将她按在桌子前,神情凝肃问道:“你为何不听话,还扮成这婆子的样子出去?你可知,你阿紫黑夜中,破绽有多少?” 柳若言一怔,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其他人又不像你这般夜视极好,我怕什么!” 见柳若言一副骄横的模样,左长乐不由得被气笑了。 他高高举起手,却是轻轻落下在柳若言臀上猛地拍了两下。 柳若言一脸羞恼,眼里满是讶异。 “你,你竟然这般对我……你!” 左长乐一挺胸,“我怎样!” 柳若言却见他这副天大地大今夜就是我的道理最大的模样,不觉有些心虚。 她端起桌上的茶碗,正要喝一口掩饰尴尬。 却不想,左长乐劈手将茶碗夺过来,瞪她:“有身孕了还喝?” 说着,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清水。 柳若言便眼睁睁的看着那茶入了左长乐的口。 左长乐见她不喝,微微一笑:“你这般看着我,一口水都不喝,难道就不觉得更尴尬么?” “咳咳咳……”柳若言被他的话噎住。 左长乐一边凑过来轻抚她后背 ,一边低声道:“一会儿……还有你更尴尬的……” 柳若言:“??” 月上中天,夜色正浓。 床榻上,左长乐将今夜去洛南王府的见闻与柳若言细细讲了。 他一边把玩着柳若言的额长发一边问道:“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柳若言正有些昏昏欲睡,头发被他梳拢的正舒爽,冷不防他这般一问。 迷迷糊糊的柳若言便道:“其实今夜你对馨雨的处置十分稳妥、她毕竟在尚宫渊的手下待了这般久的时日。定然能知道一些事。只是王大夫可怜他受苦了。” 左长乐嗯了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想改日去王庭里看一看。” 柳若言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惊,睡意全无。 “你要去王庭?” 左长乐将她重新按回去,“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若是想去定然是十分安全的。” 柳若言,却不出声了:“可是馨雨,信得过么?” 左长乐此时对柳若言的敏锐又越发清楚的认识了。 不错,他正是想利用馨雨潜入。 尚宫渊本该去自己封地上。 可是一来北狄王没有赐他封号,他心下有气不肯去。 二来,他把控了王庭内外的出口,人还是在王庭内待着不曾远离。 这样一来,王庭内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便不得而知了。 左长乐正是需要亲身去打探一番。 这次,柳若言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跟进去的。 登时便觉得心中不甚舒爽,半响都未开口。 却不想,左长乐将灯烛吹灭,俯下身来,轻贴她耳畔敏感之处。 没多久,柳若言便绷不住了,忍不住咯咯娇笑。 左长乐在她身边躺下,一声叹息:“你瞧,你这般笑一笑多好。” 柳若言立刻板起脸:“你又丢下我一人!” 左长乐侧身过来,问道:“你身边的丫鬟,死的死,伤的伤,背叛的背叛。到头来却也没有什么人在你身边陪着。其他人我就更不放心了。你只要乖乖待在家中,别出门。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家? 没想到左长乐会称这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为家。 柳若言心中微微触动。 第746章 追寻,找死 左长乐瞧她一眼,不由得笑道:“怎么这般痴傻的模样,如何有了身孕就这般?” 柳若言却是低了头,忽而道:“其实说来也怪,跟你在洛南王府住着的时候倒不如这几日在此间。” 左长乐看她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靠近她,“你这是想留我?” 柳若言反问,“我不该?” 左长乐失笑,将她一揽,“咱们总有这般的时候。” 一夜无话。 清晨的光亮将柳若言惊醒,她猛然坐起来,却不想往身边一摸,竟是摸了个空。 左长乐…去王庭了? 柳若言一念及此便有些忧心。 她起身梳洗完毕,想出门确认一番,却不想发现门口处被人从外面锁上。 柳若言皱眉,这才四下里仔细的打量。 果然是左长乐的处事。 这处小院子角落里堆满了柴火。 在灶间,摆放着新鲜的酱牛肉等食材,水缸里打满了水。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昨天说,他们总有这般的时候。 柳若言摸着这些东西,恍恍惚惚间想到少女时的心事。 前世,她还懵懂之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才子佳人。 因为才子佳人总是活在戏本子里,不食人间烟火,却能得一个圆满。 她曾发誓要嫁一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可她却没能得到他的心。 今生,她似乎什么都得到了,现下想来,她竟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了。 前世,她被处决之前,似乎北狄军中有变动,这才给了夜凌华喘息之机。 他也才有了机会将他自己以为的那些仇敌一一铲除。 北狄军中有异动? 柳若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 可是那一丝变动闪得太快,她竟没有抓住。 柳若言直觉自己方才应该是想到了十分重要的内容。 她想了想,转身回到屋中寻到了纸笔。 将前世所记得之事一一写下来。 她要好好的理一理。 究竟前世她临死之前的天下大势。 还有这其中的关联。 毕竟今生之事,已经较前世改变太多。 夜凌华已死。 爹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丢了官职。 可惜前世对北狄之事关注甚少。 想到这里,柳若言猛然一凛。 前世,北狄大军突然撤退,洛南王不在军中。 若按照今生左长乐的身世。 前世洛南王只能是因北狄王而被召回。 莫不是北狄王出了什么事? 青天白日的,柳若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冥冥之中,生出一股敬畏。 柳若言还在屋中一人怔怔之时,那边左长乐已然到了洛南王府。 他面色有些冷然,站在馨雨屋外。 整个人却有些失神。 他走得急,不知柳若言会如何想他。 正在此时,屋门一响却是馨雨出得门来。 “王爷?”馨雨一惊,她昨晚并未睡好,整晚心内都在挣扎。 却不想今早一推开门便看到左长乐。 她一时之间也没了想法,便先行礼。 左长乐转过身,盯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面皮一般。 馨雨冷汗直冒,不知左长乐究竟想如何。 半响,听到左长乐道:“馨雨,你昨日说,每日你都会与尚宫渊传讯?” 馨雨已经被他眼神气势所摄,不由自主便道,“是……是的。” “怕什么。”左长乐淡然道,仿佛在说得是一件再过微不足道的事。 “我要你立刻向尚宫渊传讯,说王大夫已然找到治他手臂的良方。” 馨雨一怔,犹豫道,“王爷,可是王大夫并没有寻到。您这样传讯,若是大皇子当真,便要立刻召王大夫进王庭的!” 左长乐淡淡看她。 馨雨猛然一惊,“您要进王庭?这,这怎么行?” 左长乐笑了,反问,“这如何不行?” 馨雨急了,左长乐这般进王庭这不就是等于将她架在火上烘烤。 若是被发现了,被怀疑了,她还怎么活命! 馨雨憋了半响,出声道,“王爷,王大夫身上的伤并未好全,且昨日大皇子带来的医书,王大夫也并未看完……” 馨雨刚说到这里,抬头看到左长乐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噤声。 左长乐睨了她一眼,抬脚走进了屋中。 馨雨正想跟上去。 却听到左长乐吩咐,“你等在外面。” 馨雨只好停下脚步。 左长乐一走进屋中,便看到王大夫有气无力的糖在床上,一双眼睛看到他,很是惊喜的模样。 “昨夜听到些动静,馨雨还未告诉我是你。方才你来,我才知道。” 左长乐眉眼微冷,他为何今早便要赶来,便是他有些不放心馨雨。 馨雨始终是个变数。 他要将她牢牢的掌控在手里。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这才昨夜忽然做了决定要今日进王庭。 “你身体可好些了?”左长乐问道,“若是现下让你随我进王庭一趟,你可能行走?” 王大夫叹息一声,“这怕是不能了,不过王爷若是想乔装进王庭,扮成我怕是不妥。昨夜是尚宫渊亲手将我重伤。我伤势如何他最是清楚。” 左长乐皱眉,这一点他倒是未曾料到。 王大夫忽然问道,“王爷,你将馨雨一人放在外面?” 左长乐一凝,立刻转身极速朝着门外跃出。 却见馨雨站立在不远处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从未相信过我!” 左长乐眼里浮现冷意,他已经给过馨雨机会了。 馨雨一边倒退,一边提防他,“王爷!这都是你逼我的!你昨天说的话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只是为了安抚我!可是你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待我!” 左长乐淡淡道,“那你呢,又如何能像以前那样仍旧效忠于我?馨雨,你背叛在先,心思已然浮动。你告诉我,你现下又想去做什么?” 馨雨心思被叫破,已然是恼羞成怒,她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竟是破罐子破摔,一边加快速度,一边高声道,“王爷好本事,潜入洛南王府还能不惊动这里的守卫!但不知道,若是我高声喊叫起来,王爷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那许多的侍卫!” 左长乐站住了,冷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 话音刚落,馨雨便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死亡威胁! 第747章 馨雨死,另想办法 馨雨有些不敢置信,她分明还距离左长乐这般的远。 她咬着牙往王府大门处急速冲行。 左长乐的身影转瞬便看不到了。 馨雨很快就来到了王府大门口。 看到门口的侍卫,馨雨顿时便觉得安全了许多,这里这么多人,便是左长乐寻来,也只能是他的一个死的下场。 馨雨面上带着放松而又和善的笑意,张嘴便说道,“……” ?? 馨雨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咽喉。 她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 馨雨急了,而门口的侍卫见她抓着自己咽喉半天也是皱起了眉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馨雨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飞速的回忆着,究竟方才左长乐是做了什么! 门口的守卫见她一语不发,都有些不耐烦。 “大皇子说了,你只管在这里看管好那人,其余的就不要多生事端了吧!” 说着,这些侍卫朝她挥了挥手。 馨雨又急又气。 偏生,她现在的身份并未被尚宫渊承认。 尚宫渊并未承认她为自己手下。 “烦请你快些回去!若是那神医出了问题,只怕大皇子饶不了你!” 这些侍卫威胁道。 馨雨没有办法,她在这些侍卫的驱赶下进了内院。 一脱离那些侍卫的视线,馨雨登时便警醒起来。 她心中存了侥幸。 既然左长乐给她下了药,那便是说她还有利用价值。 左长乐未必杀她。 馨雨这样一想,登时便安下了心。 可是……她怎么越往里走越是觉得腹内疼痛? 难道是内急? 馨雨额上沁出冷汗。 调转方向朝着王府内的茅厕处走。 可,这疼痛却越来越难以忍受。 直到馨雨忍不住一声痛呼逸出口。 这一声呼痛却像是打开了颤抖的阀门。 她拼命的颤动起来。 好疼啊! 为什么会这样! 左长乐明明都没有触碰到她! 他是如何下的毒! 到了此时,馨雨已然十分清楚。她体内的种种痛感,不是普通的疼,只怕是毒! 这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联袂而来。 却是王大夫,在左长乐的搀扶下出现在此。 王大夫面色苍白且消瘦,看着馨雨挣扎的模样丝毫的触动也无。 “原来是你!”馨雨指着王大夫呼喊出声。 可惜只有嘴型,没有声音。 王大夫摇头:“不是我。是他,季礼常。” 馨雨一怔,随即疯狂大喊,“你胡说!” 她看向左长乐,“王爷?” 左长乐便是不看她此时的嘴型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淡声道:“你们这些属于我的暗卫,在季礼常手下时难道都未曾服下过毒丸?” 馨雨颤抖,满眼的惊疑。 左长乐眼里满是冷意:“你是季礼常故人之女,他对你格外优待,不仅未曾让你服下毒丸,还曾想过要我放你离开,你的身份,文碟,他都为你准备好了。” 馨雨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季礼常给她说过的啊! 她自己没有当真! 馨雨猛然反应过来,求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 她猛然跪在地上朝着左长乐的方向拼命磕头。 左长乐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道:“你可知道,其实王大夫先前在长安营中已然发现了你身上的毒,他当初是想为你解毒的。” “他知道季礼常对故人的感情,便不想他留有遗憾。” “而季礼常是什么时候在你身上下毒的呢?” 左长乐说到这里却停下了,等着馨雨抬头看过来,才慢慢道:“是在王府的时候,你被他派去远处之前。” 馨雨一怔,左长乐大婚以后,她作为暗卫,自然是要日日守在他附近。 有时,她忍不住会盯着柳若言出神。 却原来,季礼常在那时便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馨雨痛得流出了眼泪。 季礼常对她而言犹如半父。 左长乐见她这副模样,终于停了下来。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这毒的解药和诱发方法都在他手中。 馨雨浑身一震,整个人慢慢倒了下去。 她的生机已然流失。 左长乐看着馨雨,面上终究显出犹豫。 王大夫摇头:“王爷,你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只是她并不珍惜,也不知进退。” 左长乐有些无奈道:“只盼着季礼常不要因此怪我。” 王大夫勉强笑道:“若是他怪你,便不会将这诱发手段告知于你了。” 左长乐默然:“他也给了我解药。终究是希望我对她手下留情。” 话已至此,王大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左长乐神色一凛,蹲下去探查馨雨。 不多时,从她腰间,翻出来一只信号弹。 左长乐看了看王大夫,“她每次都是用这个跟尚宫渊联络?” 王大夫点点头,迟疑道,“王爷,馨雨死了,咱们还怎么入王庭?除非有一名女子扮成馨雨。” 左长乐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跟王大夫都有明显的破绽,便是扮成女子也都是不像的。 他的身量过于高大,而王大夫本身便是要随着进宫的。 王大夫还在犯愁,左长乐却变了脸色。 “王爷?”王大夫奇怪道。 左长乐叹了一口气,“王妃也跟着我来了。她的身量跟馨雨有些相仿。” 王大夫一喜,随后一惊:“这怕是有些不妥!不过……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咱们小心一些,便也是了。” 左长乐摇头,顿了顿,“还另有法子,便是我另寻一女子。” 王大夫皱眉,“王爷,这怕是太仓促。” 左长乐正在沉吟间,却忽然听到王府大门处似乎有些动静。 左长乐面上一凝,“你先回去。” 王大夫自知不会武,便一拐一拐的回去了。 左长乐悄无声息地掠到大门附近。 却猛然一震。 门外清清楚楚传来柳若言的声音。 “我是洛南王请的绣娘,先前说好了每月入府一次,与我结账!这洛南王久不回来,这工钱却也是久久未结!今日我家中婆母病重,你们定要把工钱结给我!” 门外侍卫对这等拎不清的言语简直要笑了:“你这妇人好无理!你且看清楚我们乃是王庭中出来的侍卫,并非洛南王府的人,你寻错人了!” 柳若言寸步不让,“那你就打开门让我进去找这王府的管事!” 此时,洛南王府整座府邸内的人已经全被尚宫渊转移至别处。 这是暗中进行之事,根本就不能让外人知晓。 这些侍卫登时拔刀相向! 左长乐面色一沉,倒退回去,立刻从院墙处翻了出去。 第748章 秀恩爱,看埋尸 且不说,柳若言是怎么从他锁好的院子里出来的,就说她现下假扮成绣娘在王府门口处一番胡搅蛮缠便直让他出一身冷汗。 可他是知道的,柳若言绝对不会做这等不甚理智清明之事。 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左长乐翻出了王府,待他走进王府大门之时,便看到柳若言已经退了下来。 那些尚宫渊处出来的侍卫正凶神恶煞的驱赶着柳若言。 就见柳若言一副誓不罢休,脚下却溜得飞快的模样。 左长乐又气又好笑。 待柳若言自己大大咧咧折身回了巷子里。 左长乐从另一头闪进去。 两人恰好在巷子里撞个正着。 “你真的来找我了!”柳若言有些惊喜。 左长乐面色一沉:“你果然在门口喧哗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我若是没听到呢?你是不是还要再去闹一次?” “那些是尚宫渊的人,不会次次都容忍你这般挑衅!” “且你便是再会乔装,出现在他们面前次数多了,也总是惹人怀疑!” 左长乐说着,抓起她的手。 柳若言下意识将手一缩,左长乐严厉道:“不许动。” 他将柳若言手掌翻过来,只见一道猩红可怖的伤口在她右掌中间。 左长乐登时便觉得一阵气血上涌! 他仿佛看到柳若言为了出门,翻爬院墙,却让自己不慎滑倒,手掌受伤的模样! “你!”左长乐不禁气结!竟是抚住了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柳若言见他气很了,急忙转移话题:“你瞧我费这么大力气也要出来寻你。我是真的有重要之事。” 柳若言带着希冀望向左长乐,“我想请你带我一起入王庭。” 说着,见左长乐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又立刻补充道:“我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我想进王庭见一见北狄王,好确认一些重要的事。你信我,对你也必然是有好处的。” 左长乐气笑:“你还想跟我一起涉险进王庭?” 柳若言不知他与王大夫言谈之间刚刚讨论过此事,便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我好好乔装一番,终归是可以混过去的!你信我。” 左长乐伸出手,大力在她额间猛然一弹。 “做梦!” 说罢,左长乐干脆扛起了柳若言大步朝着这几日租住的小院中走去。 到了院门前,果然啊! 院门完好无损,这女人是翻墙出来的! 真是辛苦她干脆利落还没被周围的人发现啊! 左长乐黑着脸,也不从正门走,反而一跃而起从院墙跃进去。 柳若言晕晕乎乎的落地,还有些反应不及,“你方才……好厉害……待我产下孩儿,能否也教一教我?” 左长乐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进里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我,我替你办。” 左长乐不容置疑道。 柳若言瞧着他大约也猜出他为何生气,犹豫:“我觉得这事你办不了。” 左长乐轻哼一声:“你说什么胡话?” 柳若言,眼里闪过狡黠:“你我二人眼下都是不能见人的身份,你如何帮我?” 左长乐皱眉:“究竟是何事?” 柳若言道:“我要私下见一见大皇子妃。” 左长乐:“……” 两人这算是心有灵犀么? 左长乐沉吟:“你为何要见她?” 柳若言道:“她是大皇子的正妃不错,可她也是古武的公主。不知这些时日她在尚宫渊身边待得是否安好,我倒是很挂念。再者,我也可以同她处打探到尚宫渊的消息。” 仔细一想,左长乐觉得,柳若言的主意,比他派人假扮成馨雨再一同入宫要更加稳妥。 先前两人大婚之前,夜澜儿对柳若言似乎也小有援手。 虽然并非一路人,但目前应不至于是柳若言的敌人。 可…… 左长乐迟疑了。 他们总不至于要分成两路进王庭…… 柳若言看向他,眼里充满了期待和了然。 左长乐忽然低下头迫视她:“你猜到了是不是?” 柳若言含笑不语。 左长乐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你想用这种方式令我带你一起进王庭。” 柳若言轻声道:“我是当真有事。” 左长乐见她眼神坚定,沉默了一段时间,开口道:“好罢。既然如此,你假扮成馨雨同我们一起去。” 正听见左长乐松口的柳若言还没来得及喜悦便沉下心来。 “我为何要扮成馨雨?” 左长乐便将馨雨之死跟她讲了一遍。 柳若言没想到馨雨竟会死在这里。 她想了想:“我愿意。” 左长乐盯着她问道:“若是尚宫渊单独召见你呢?” 柳若言淡笑:“我还应付不了他么?他不会杀馨雨,她以前曾在你身边,对尚宫渊来说,馨雨还有用得很。” 左长乐见柳若言竟毫无惧色,倒是颇有些惊奇。 他胸腔处吊着的一颗心奇异的得到了安抚。 柳若言此时的表现,却正是令他有种感觉。 他对柳若言的担心仿佛有些多余。 柳若言不仅仅需要他的保护,也能与他并肩。 “好。”左长乐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在院中腻了半日。 到了晚间,左长乐这才带着柳若言重新潜入洛南王府。 柳若言知晓,左长乐这是趁着晚间守卫松懈才好带她进去。 守卫王府的人毫无知觉。 柳若言跟着左长乐一路往里走,见到王大夫。 却不想看到王大夫埋头在庭院中埋头挖着什么。 柳若言好奇,快走两步看到王大夫正将一截人的小腿埋进土里。 登时,柳若言只觉得胃里翻腾起来,她呕得一声便吐了。 左长乐轻轻给她抚摸着后背。 “我猜,王大夫便会将馨雨埋起来。否则被人发觉,便不妙了。” 没错,王大夫正在掩埋的正是馨雨的尸身。 王大夫已经废了大半天的力,现下终于大功告成,王大夫擦了擦汗,有些幽怨对左长乐道:“你做下的事却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左长乐瞧了瞧这地上明显被翻腾的土,皱眉:“你打算如何处理?” 王大夫也不知该怎么办。 柳若言想了想道:“反正现下王府内没有人,不如就将这些多余出来的土,填到各个院落的水缸中去。” 左长乐也是这个意思,便让柳若言在一旁休息,他当下便真的寻了一个木盆打发起这土来。 王大夫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左长乐与柳若言,忽然轻叹一声:“你们俩人当真是天生一对。就连埋尸都能这般恩爱。” 第749章 应变 左长乐斜睨他一眼,“快来帮忙。不然,若是被人发现,我带着若言翻墙出去,就留你一人在此处面对,看你如何。” 王大夫:“……” 两人将此处处理完毕。 左长乐默然站在一旁。 柳若言起身在上面洒上一些草屑。 她站在左长乐身边。 王大夫此时瞧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对当真是同心同意。 两人便是那般站着,仿佛如同一个人一般。 “馨雨没有接触过正常的世间,她对你的情意也是她今生唯一的支撑。她能死在这里,也算是得偿所愿。”柳若言低声道。 左长乐嗯了一声,语气有些飘忽:“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罢了。” 左长乐收敛起面上神情,将柳若言揽在怀中,“我们一起进王庭。” 王大夫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望向柳若言的目光里满是敬意,他立时也警醒起来。 三人在屋中好一阵准备,直到快天亮时,左长乐将那枚信号火折放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洛南王府的大门被打开。 一队风尘仆仆的王庭侍卫约有七人闯了进来。 “大皇子今日有贵客,无法亲来,便让皇子妃来接人。神医想到方法了?” 扮成馨雨的柳若言稳如松,上前用过馨雨的语气道:“若不是神医想到办法,难道我敢放出这火折。我说了,我是诚心归顺。” 说着,柳若言蛮横的将躺在床上的王大夫给拽了起来。 王大夫哼哼唧唧仿佛站立不稳,柳若言一松手,便软倒在地。 柳若言想象着几次见面,馨雨的反应,当下便轻蔑道:“没用的东西。二柱!” 随着柳若言一声唤。 一个浓眉塌眼的小厮弯腰走了进来。 方才三人商定的时候,左长乐便决定自己扮成一个小厮。 为了逼真,他极大的改变了自己的体态和外貌。 ‘二柱’这么个形象走进来,若不是柳若言本就知晓,看他此刻的打扮,当真是以为这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小厮了。 来的侍卫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是谁!大皇子说过,不许你这里有外人出入的!况且,门口的兄弟们为何没说起此事。” 这个问题便有些生疑了。 柳若言并不慌乱,大喇喇的在桌边坐下,“神医前几日被大皇子亲手惩罚,现下终于愿意松口。我自然迫不及待的就将消息传递给大皇子,可是神医身子骨不好,总不能让我一路扶着他吧!那自然便要寻一个人来照顾了。你们放心,此人,他是个傻子。” 柳若言话音刚落,‘二柱’就是一顿,随即幽怨的眼神看过来。 方才三人准备之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柳若言神色不见慌乱。 这些侍卫犹豫着看了看,其中一人挥了挥手:“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就可以带神医进去!” 说着就有人上来搀扶王大夫。 柳若言眼底一沉,出声道:“对了,皇子妃不知在何处。” 这侍卫手上一顿,另有一人答道:“皇子妃不愿意进来。你动作快些,别让皇子妃等着急了。” 柳若言面上也不着急,反倒落落大方,状似无意的将两个包袱收拾起来扔给‘二柱’。 “你们将王大夫照顾好了。” 说着,柳若言便率先往王府门口走 左长乐深知柳若言的意思,便立刻抓紧了这两个包袱跟在她身后抢在了这些侍卫的前头。 唯有王大夫被这些侍卫架着,眼睁睁看着左长乐委屈着自己扮成这等模样,脸上的神情一阵阵止不住的抽搐。 这七个侍卫分了六人将王大夫举起来。 不一会就到了王府门口。 却正是看到‘馨雨’正在跟大皇子妃问安。 “大皇子妃安好。皇子妃比在古武时清减了不少。”‘馨雨’面不改色。 夜澜儿眉头郁结,这趟出来显然也有几分不情愿。 却在听到‘馨雨’的话时,抬眼看了她一眼:“想跟本妃套关系?做好你自己的事罢!” 柳若言知道夜澜儿这段日子想必过得不大好。 却没想到她这般不好。 当下便退到一边。 这七个侍卫跟夜澜儿是骑马来的。 令备下了两匹空马。 柳若言心道:这大皇子嘴上说着很是关切王大夫,实则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却是让他骑马去王庭。 这些侍卫也不管王大夫是否身体安好,径直便将人放到马背上。 两个侍卫上去将左长乐手掌中的包袱抢过来扔在马背上就来催促着‘馨雨’。 看眼下的情形,是带不走左长乐了。 柳若言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她方才想试探夜澜儿,夜澜儿根本就没有怀疑。 正在这时,却见左长乐一个踉跄,啊的一声便朝着那匹马撞过去。 哗啦一下,将那两个包袱从马背上撞了下来。 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众人皆是惊呆了。 原来里面装的东西,竟然全部都是蛇蜕。 这些侍卫还不怎的,夜澜儿却是尖叫起来。 她贵为公主哪里见过这等东西。 “快将这些东西拿开,不许带进王庭!这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快拿开,不要污了我的眼睛!” 一旁的侍卫有些为难,便是他们不懂医术,也是晓得这蛇蜕是极其名贵的药材。 其中一个侍卫刚想上前将东西收拢起来。 夜澜儿一眼瞧见,又怒道:“你想做什么!想将这东西带走?本妃决不允许!若是你们敢用你们摸了这肮脏东西的手触摸本妃的东西,我要了你们的命!” 柳若言此时方才明白左长乐的用意。 只是有些讶然,不想左长乐对于夜澜儿的性情喜好如此了如指掌。 左长乐快走几步,十分利索的将东西都收好。 柳若言见此时机难得,立刻道:“皇子妃,不如就让这个贱奴背着这些东西,远远的跟在咱们后面送到王庭吧。免得脏污了皇子妃。” 夜澜儿拼命的眨了眨眼,就仿佛有什么脏东西飞进去了一般。 闻言立刻道:“好!就这么办了。对了!这个老头也走远一点,不要跟本妃太近!” 言罢,夜澜儿翻身上马,转头就厉声催促众人。 她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待了。 第750章 与夜澜儿套话 这些侍卫面面相觑,面上都显露出憔悴,显然是被夜澜儿这番话语整得心力憔悴。 这个叫二柱的是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根本就没有提前打探,现下如何能轻率带回去。 不仅是这七个侍卫就连王府门外的侍卫都面上存疑。 但夜澜儿的性情极其的捉摸不定,稍有忤逆就是残忍手段。 尚宫渊只要夜澜儿不去烦她,他是不会过问的。 这时,夜澜儿也发现了,自己开口说话,半天无人响应,她登时有些恼怒。 “你们一个个这副模样做什么!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既然你们对这人的身份存疑,那就去查啊!大皇子养着你们是专门来给我找堵的吗?” 夜澜儿越说越气。 这些侍卫之前就领教过了夜澜儿的蛮横,这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能腾了一匹马出来让‘二柱’单独坐上去。 而后,留下一名侍卫在此查探消息。 夜澜儿狠狠瞪了身后的侍卫一眼,打马率先前行了。 柳若言简直没有想到,夜澜儿的行为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她想了想,回头对这些侍卫道:“王大夫和二柱就拜托你们了!我且去追皇子妃,不然若是皇子妃有了闪失。我也担待不起!” 说着,柳若言便纵马前去追了。 这些侍卫见‘馨雨’还挺上道,便对着‘二柱’客气了些。 但到底瞧不上,有些心存逗弄。 一行九人一边赶路,便有人凑过来逗弄‘二柱’。 “哎,兄弟。”这侍卫这一声兄弟说完,便引来一阵讥笑。这侍卫自己面上也是十分不屑这个傻子的,但还是故作热情。 左长乐真正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经过伪饰的面部就有些呆呆的。 “哈?” 这侍卫瞧左长乐的反应呆滞,不由得兴致更深。 “你跟馨雨,就是刚才那娘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侍卫一边说还一边朝着左长乐挤眉弄眼,眼里闪动着暧昧的光。 而其余的侍卫都纷纷看过来,个个面上兴奋不已。 都等着左长乐嘴里能吐出一两句跟馨雨有关的暧昧。 左长乐知晓自己扮得是个傻子,便当做没听到。 这侍卫不想,人却十分执着。 他将左长乐上下打量,忽然很是惊奇道:“你这个傻子,长得丑,这身上似乎……” 说着,这侍卫竟然隔空伸手过来要捏左长乐。 左长乐眼睛一闭,忍。 侍卫的手在他上臂捏了捏,非常紧实有弹性。 “天啊,你这傻子怎么这般结实?” 这侍卫声音低了些,有些狐疑。 左长乐睁开眼,转过头对上他视线:“嘿嘿嘿。” 勉强赏了这侍卫一个皮笑肉不笑。 左长乐这笑带着脸上的伪饰,显得十分的痴傻。 倒是立时打消了这侍卫的疑心。 先来这傻子应该是经常做活浑身上下才这般有劲。 这侍卫眼里忽然淫光一闪。 “大家快看,这傻子八成真的跟馨雨那娘们有一腿!” 这侍卫径直就将左长乐的衣袖扯断了! 左长乐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总有一日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 却不想,周围的侍卫在看到他露出的胳膊之后,径直驱马靠了过来。 纷纷围着左长乐前后左右的看。 紧接着,什么污言秽语都涌了过来。 左长乐…… 前面柳若言没多久就追上了夜澜儿。 夜澜儿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径直朝着前走,并不停下。 两人率先离了洛南王府的地盘。 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柳若言高声道:“皇子妃!” 柳若言想着夜澜儿应当不会理会她才是,却没想到夜澜儿停了下来。 回头便是对着她冷笑:“你还敢一个人追过来?很好。” 夜澜儿语气里莫名出现的敌意,令柳若言不觉皱眉。 “皇子妃,我是哪里得罪了你?”柳若言停下马问道。 夜澜儿面色更冷,“你投靠大皇子为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柳若言不动声色,反问道:“哦?我应当知道什么?” 夜澜儿眼里出现嫉恨:“你这下贱的女人!近几日,大皇子隔三差五就要去洛南王府跟你幽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今日叫我来接神医,我看就是个幌子!” 柳若言不觉得一愣,夜澜儿竟然误会了。 不过,馨雨外貌本就过得去,且她长年跟在季礼常身边,身上气质跟旁的人是很不同。 当下,柳若言便开口道:“皇子妃,如果我跟大皇子有任何暧昧不轨的举止,就叫我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说着,柳若言还举起了手心面向天空。 夜澜儿狐疑道:“你居然敢发誓?” 柳若言点头,她此刻的话必得说得狠一些,不然无法取得夜澜儿的信任。 夜澜儿身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慢慢缓了下来。 “哼。” 夜澜儿是不会道歉的,她纵马来到路边,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柳若言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追上来了,才得知了夜澜儿的心思,不然若是让夜澜儿因此恨上她,那么她就太被动了。 柳若言也不再开口,就跟在夜澜儿身后。 没多久,夜澜儿便转过头,奇怪道:“你这个人当真奇怪。一句话也不说。” 柳若言一看她面上神情,便知她心思,便道:“馨雨只是想活命,自然不敢多言。” 夜澜儿倨傲道:“那你可以转投我这里。我保你的命。” 柳若言心道,你这般不给自己留活路,只怕树敌无数。 柳若言便笑笑,委婉道:“皇子妃,你可知道,大皇子为何要召见小人进王庭?” 夜澜儿冷笑:“那个废人!现下召见你还能做什么!你即便今日不是他的人,总有一日会是他的人。” 听夜澜儿的言语,似乎,尚宫渊近些时日颇为沉迷美色。 柳若言便道:“皇子妃不要拿小人开玩笑。大皇子是派小人请神医来为他接臂。” 夜澜儿一怔,“他的手臂已经坏死,却如何能接?难道……他想接别人的?” 一语出,便是夜澜儿都沉默了。 且不说断臂之痛,就说有谁愿意将自己手臂献出来。 再者,还不知此事到底能否成功。 可以尚宫渊的疯狂,只怕他才不会管其他人。 第751章 阴差阳错 良久,夜澜儿哼了一声:“我看他如何成功。” 说着,她就要打马回转。 柳若言轻声问道:“敢问皇子妃,是希望大皇子重新获得这条断臂,还是希望大皇子就维持现下的模样?” 柳若言这一句话直直的击中了夜澜儿内心的隐忧。 夜澜儿缓缓转过身来,眼里闪过凌厉,她盯紧了柳若言,语气不善。 “你这是何意。” 柳若言却抬起头,平静的回视:“皇子妃,您的出身地位十分尴尬,不知您可想过以后的路?” 夜澜儿没想到这被她蔑视在脚底的女人,居然问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忧虑。 更加奇怪的是,她现在看着这馨雨,却仿佛从她脸上读出了一种奇怪的气势。 夜澜儿收回视线,整个人冷静下来,“是尚宫渊派你来试探我?哼。” 随后,夜澜儿纵马离开,竟是没有再回头。 柳若言却微微一笑,没错,夜澜儿看似回避了这个问题。 但她的态度明显有所松动。 尚宫渊若是成为北狄王,以尚宫渊的性子,是断不会让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助力的女子坐上王后之位。 这一点只要提醒夜澜儿便是了。 柳若言跟在夜澜儿后面,跟侍卫们汇合。 等柳若言视线落在左长乐那里,却不觉一怔,这怎么半天功夫不见。 左长乐身边怎么围了一圈侍卫。 更诡异的是,怎么她一出现,那些侍卫便齐齐的停止了交头接耳,扫过她的眼神透着兴奋。 柳若言不觉看向左长乐,但左长乐此时什么表情…… 恕她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 不多时,一队人进入王都地界,夜澜儿停下马。 众侍卫不敢擅自前行,便都停下来等她。 谁知,夜澜儿只是路过一个小摊子看到卖古武胭脂水粉的玩意上去查看而已。 众侍卫真是有苦说不出。 尚宫渊是个极为严苛的人,他们这般耽误了时间,尚宫渊是不会拿夜澜儿怎么样。 但尚宫渊会重重惩罚他们啊。 柳若言趁此机会纵马靠过去。 她先看到的是王大夫,王大夫因为身上有伤,一直被侍卫放在马背上,此时他的神情极其的怪异,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柳若言盯着王大夫看了好一会,转头看向左长乐:“方才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何事?怎么那些侍卫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左长乐轻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意没有传达出来。 “他们,方才在说,你,和我,有染。” 左长乐的语气倒是十分气定神闲。 柳若言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左长乐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微怒:“这帮侍卫是吃饱了撑的么!竟在这里嚼舌根!” 左长乐悠然道:“这也没错,我本来就跟你,有染。也许言行举止之中就容易叫他们看出破绽。就比如,你现下过来主动跟我闲聊。你说,你若是跟我清白,会这般低声询问?” 柳若言被这句话说得也没了脾气。 她忍了忍,“算了,我生什么气!我只是怕露馅,不如我后面还是跟你保持一些距离吧。” 说着,柳若言就要往前面去。 左长乐摇头:“我看你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我如今这个身份若是跟你有什么,等会进了王庭,你我二人也多一份屏障。” 柳若言有些不愿意,她低声道:“可我现在顶着的是馨雨的名字。” 左长乐闻言一顿。 便在这时,夜澜儿终于回来了。 那些侍卫松了一口气,不觉都将视线转回来,却正好看到‘二柱’跟‘馨雨’交头接耳。 登时就有人口里吹着呼哨:“你们二人还真是一对啊!” “真是朗才女貌,天作之合!” “贱人配傻子。” 种种,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 且这些人眼里都充满了对馨雨的轻蔑和对这个二傻子的艳羡。 左长乐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柳若言察觉到身旁左长乐气势的变化。 心里一惊,此时可万万不能露出破绽。 她心下一横,便伸手去揽过左长乐脖颈,在他的伪饰面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下。 左长乐懵了。 柳若言在他耳边小声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这是事实,无需挂怀。” 说完,柳若言便纵马回到夜澜儿身边。 夜澜儿的目光十分意味深长,在她跟左长乐身上来回打转。 而那些侍卫却不想馨雨这般坦然,都停了下来,目光里的东西虽然还未改变。 但到底是不敢嘴上说什么了。 左长乐满腔的怒意,生生被压了下去。 他轻轻的摸了摸有些生硬的脸颊,真实的面上微微一笑。 一行人快到王庭的时候,夜澜儿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现下我相信你对大皇子是真的无意。你看那傻子的眼神是当真藏不住。但……以你的相貌,你居然会跟一个傻子……?” 柳若言就在夜澜儿身后,听到这句话嘴角不觉微微抽搐一下。 等她抬头,就看到夜澜儿瞧她的眼神十分怪异,就跟方才那些侍卫一模一样。 到了王庭门口,柳若言谨慎小心假装自己是第一次来。 果然在进去的时候被守卫拦下了。 “大皇子说过了,只出去接两个人。怎么现下还多了一人?” 馨雨看了一眼左长乐,左长乐以眼神示意夜澜儿。 果然,夜澜儿忽然不耐烦道:“多带一个人怎么了?本皇子妃多带个人进王庭取乐,不可以?” 这些王庭入口的守卫都纷纷低下了头。 夜澜儿冷声道:“跟上!一会将这傻子送到我宫殿中。” 柳若言惊了。 与左长乐交换了一个眼神。 左长乐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行人走进王庭,在分岔路口。 夜澜儿转过身冷冷看向柳若言:“我将他留在我这里,你知道是何意吧?” 柳若言微微低头:“一会,小人跟大皇子复命完毕便会去皇子妃宫中,接他。” 夜澜儿嗯了一声,当真在一直等候的宫人簇拥下纵马离开。 左长乐手上一直拿着的那个包袱被扔给柳若言。 柳若言顿感有些头疼。 与大皇子交涉打探消息的重任就落到了她头上。 第752章 急迫的尚宫渊 左长乐离去之时回身瞧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柳若言觉得左长乐倒是对她充满了信心,不见半分担心。 柳若言深吸一口气,走近王大夫:“你可能走?” 王大夫一怔,拼命冲她眨眼睛。 柳若言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原本要去扶王大夫的手,就变成了推搡。 语气硬生生转道:“若是不能走,就只好再麻烦这几个侍卫将你拖去见大皇子了。” 王大夫,有气无力道:“这一路颠簸,我这把老骨头是当真受不住。慢点慢点。” 柳若言十分猖狂的走到方才路上护送的侍卫跟前,“你们将王大夫抬着。王大夫是大皇子指名道姓要见的人,你们若是不管,也不好交差吧!” 这些侍卫在王庭外敢对着馨雨趾高气扬,但在王庭内却莫名在气势上被‘馨雨’压了一头。 这些侍卫面面相觑,心下有些不能理解。 有个侍卫忍不住想说什么。 忽然被身旁侍卫拉住。 在这王庭里,‘馨雨’是被大皇子承认的棋子,他们不能当面内讧。 柳若言神情很是镇定,将这些都算在内,知晓他们不敢对她如何。 一路跟在这些侍卫后面,和王大夫两人来到了大皇子的宫殿。 这一次来这里又跟前次不同。 此处宫殿外明显多了不少的人进进出出,俨然一副热闹景象。 这些侍卫扛着王大夫一路径直去往偏殿,柳若言正想跟上去,却见偏殿中走出一女官,见到几人皱眉问道:“谁是馨雨?” 柳若言上前一步。 女官上下将她打量,点头:“你跟我来吧,大皇子指名要见你。” 柳若言点头跟上,同时心下一沉。 方才她看到的进出大皇子宫殿的人里,多的是身上穿着官品衣服的人。 之前王都里的传言,说尚宫渊已经掌控了王庭,此言非虚。 眼下,他最期盼的便是身体的完好。 尚宫渊此人当真是极端至极。 连假臂都不肯接受。 走进主殿,这女官领着她一路避开人群,一路七拐八拐走进后面一处屋子。 这女官很随意的将门推开,指了指里面:“进去吧!” 柳若言正要迈步,却忽然顿住,她收回了脚步,冷冷道:“大皇子人呢!” 这女官皱眉,果然这‘馨雨’如同传闻中一般不好惹。 她微微收敛了一些道:“大皇子今天有贵客,此处虽然偏僻,但却无人打扰。” 柳若言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她冷笑一声:“我是奉命送王大夫来的,你却将我引开,莫不是有人想贪了我的功劳吧!” 柳若言只是随口胡扯出一个理由,却不想,这女官眼神还真的闪烁了一下。 柳若言立时便做出一副凶相,用力卡上了这女官的脖颈。 这女官眼里闪过慌乱,这处僻静的地方是上头选的,谁能想到这馨雨警醒。 要是馨雨杀了她,恐怕都没人知道。 “大皇子在接见贵客,又岂会在这样的地方接见我!说!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柳若言疾言厉色起来也是颇有几分气势。 这女官心肝俱颤动。 “奴婢,奴婢是十皇子的人!” 一个怯生生男孩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中。 竟是上次她进宫,想从她手上拿走糖吃,却又不敢的那孩子? 柳若言松了手。 看来眼下王庭内不止是尚宫渊一人独大。 连十皇子的人也蠢蠢欲动。 既然如此,她便越发的好奇,究竟北狄王怎样了。 这时,柳若言心生警兆,身后传来一股阴冷的感觉。 她猛然抬头,就看到自己对面的女官视线越过自己,惊恐万分! 柳若言立刻转身:“大皇子殿下!” 尚宫渊果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他一双眼睛里满是阴狠的戾气,一身黑色衣袍,一只衣袖空荡荡的。 “敢在我的地盘安插眼线。”尚宫渊猛然一挥手。 三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暗卫落到了柳若言眼前。 柳若言纹丝不动。 这三个黑衣人越过柳若言拿住了那女官,那女官还要叫,有一黑衣暗卫立刻将她嘴堵上,三人一起将人拖走。 这处地方安静下来。 柳若言手心里不觉渗出了冷汗。 “你倒是机敏。”尚宫渊带着戾气的腔调说道。 这样的腔调听不出喜怒,柳若言只好默不作声。 尚宫渊忽然质问道:“那王大夫如何便开口说实话了?” 柳若言早有准备:“先前那些医书,王大夫其实每天都会翻找。他毕竟是医者。” 说到这里,柳若言觉得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便补充道:“我用几个北狄百姓的性命要挟,他终究不忍,便答应了。” 尚宫渊讥讽道:“是吗?王大夫还真是医者仁心。那为何他先前抵死不肯为本皇子治伤。可见你所说的,他医者仁心不准,他为何不对本皇子施展仁心!” 尚宫渊眼里闪过狠意,显然对王大夫先前的拒绝十分介怀。 柳若言沉默了半响,忽然开口:“既然王大夫令大皇子不快,那就杀了他!” 这句话柳若言说完自己都有些没把握。 但当尚宫渊探究怀疑的目光看过来时,柳若言的目光坚定如冰。 尚宫渊未看出破绽,便哼一声:“你说得轻巧!” 柳若言心中一松。 尚宫渊迁怒王大夫,她只能用这等方式,令尚宫渊想起王大夫的用处。 尚宫渊沉默好一阵,漠然道:“你,负责跟本皇子的侍卫去抓几个人来,先让王大夫在其他人身上试试。” 柳若言一惊。 她面上的震惊太过突兀,尚宫渊眼里闪过一抹怀疑。 柳若言微微低了下头,复又抬起来:“殿下,王大夫这次寻的珍贵草药十分难得,亦是我夜半搜寻了几家药铺才得。仅仅……只够一人的。十天之后,或许从古武瑞阳有新进补充之药材,但如今真个王都是断断没有第二份的了……” 尚宫渊皱眉,他倒是忘了这点,一心想着万无一失。 他有些烦躁,“十天!十天太长了!那老东西那里机会难得!” 柳若言瞳孔一缩,难道大皇子在说北狄王? 第753章 步步危机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尚宫渊忽然紧紧盯住了柳若言:“三天之内,我要王大夫有全然的把握,否则,你与他一起等死!” 这句话可以说是无理之极。 然而,柳若言隐隐觉得尚宫渊似乎有些癫狂之态,便应下了。 果然尚宫渊转身就走。 他并不在乎‘馨雨’能不能做到。他只是要将自己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 柳若言待他走后,思索着,今日她一进王庭,被尚宫渊引来,可是十皇子的人又半道上截了胡。 显然,尚宫渊的掌控之中也满是漏洞。 才叫人钻了空子。 夜澜儿的反应便可见一斑。 想到夜澜儿,便想到左长乐假扮的‘二柱’,柳若言更头疼了。 还是先将他接过来,一起想办法查探这王庭。 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柳若言问了几个宫人,终于来到夜澜儿的寝宫。 大约是尚宫渊提前吩咐过,她所到之处都是畅通无阻,除了主殿和夜澜儿的寝殿不能随意出入外,其余地方都是畅通无阻。 可她现下却偏要去见夜澜儿。 她来到夜澜儿寝殿门口,却被门口宫人拦下:“大皇子妃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 柳若言不觉心中一滞,那左长乐呢? 不知怎的,她脑中便莫名的想起,夜澜儿说要多带一个玩物回来取乐的样子。 左长乐岂会让人轻辱? 那眼下究竟如何? 柳若言不觉有些担忧,“我有要事禀告皇子妃,请女官通报一声。” “门外是谁在喧哗?”忽然夜澜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进来。 “回皇子妃,是馨雨。” 身旁的宫人答道,柳若言心下一沉,竟然连个宫人都知道大皇子麾下多了一个馨雨,还能准确认出来。 “让她进来。”夜澜儿声音透着慵懒,仿佛并未异样。 柳若言走进内室,就看到夜澜儿横卧在榻上。 左长乐不见踪影。 “大皇子都说了什么?”夜澜儿问道。 柳若言毫不犹豫的就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告知夜澜儿。 此时她也看出来了,夜澜儿定然是跟旁人勾结在了一起,在尚宫渊身边监视着他。 可惜尚宫渊有很多事都瞒着她,她知道的也并不多。 “他果然是快疯了!以他这般的残忍的心性,那些老臣子们若是发现了,根本不会扶持他。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夜澜儿声音并未放低。 柳若言面上平静的很,一点也不像有所触动的样子。 夜澜儿朝着柳若言斜睨了一眼。 “你刚从尚宫渊那过来,就来我这,你不知道,这宫殿里都是尚宫渊的人吗?”夜澜儿忽然道。 柳若言回道:“皇子妃在王庭入口处与我有关的争执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若是我不来,那才是心中有鬼。” 夜澜儿微微一笑,居高临下道:“方才十皇子的人已经找过你了吧。你意下如何?” 夜澜儿果然知道十皇子的事,仔细想想,她乃大皇子妃,能让奸细混进宫来,她不可能不知道。 柳若言微微一笑:“袖手旁观,乃是我能做到的承诺。此间事了,我想请大皇子妃准许我安稳离开。” 夜澜儿眼里露出笑意:“这是自然。” 说着,夜澜儿指了指外面:“那人就在院子里。你过去找他吧。” 柳若言点点头。 她转身离去,却没想到,在她转身之后,夜澜儿面上的神色就变了。 她盯着柳若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阵嫉妒之色。 夜澜儿的寝宫在整座宫苑的最里面位置。 即便如此,夜澜儿还是毫不放过的在自己住处院中修缮了一处水池。 可是,这处地方,却听闻,不是夜澜儿用来赏玩的,而是拿来惩治下人的。 柳若言面色如常的走出寝殿,脚下却开始加快。 她知道左长乐会没事,但他一定不能露出破绽。 水池近了。 柳若言朝着四下环视,却发现除了几个宫人低着头默默的在四周洒扫之外,看不到多余之人。 柳若言紧张的看向那水池。 不知不觉靠近了,果然,就看到左长乐一派镇定的站在水池中,双臂上一左一右均绑着绳索将他人吊在水池边沿上。 柳若言登时便怒了。 夜澜儿怎么敢如此!我给你解开! 说着,柳若言便扑上去要解开左长乐右手的绳扣。 绳扣并不复杂,柳若言很快就解开了。 她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却发现这处水池跟水牢无异! 她站在水池中,这水几乎将她脖颈淹没。 待她挣扎着扑过来,左长乐空出的那只手将她揽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慢些。” 说着,左长乐抬起左手,却原来他已经将左手的绳扣震开。 柳若言这才反应过来。 以他个人之能又如何能被这绳扣困住。 只是他不能挣脱。 柳若言稍稍冷静下来。 左长乐却反手扣住她手腕,面色凝重。 随后二话不说,抱起柳若言出了水池。 左长乐抱着柳若言站在水池边,,两个人身上都往下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滴。 柳若言被水淋得有些难受,思绪也有些放松了。 “咱们去哪?” 左长乐听她说话声有些中气不足,心下很快定了去处。 左长乐抱着柳若言寻到了王大夫所在的屋子。 王大夫正趴在床上,猛然听见门响,见是‘二柱’和‘馨雨’,简直惊呆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了!这不应该啊!你们俩怎么会同时出现!她怎么了?你们二人怎么这么狼狈!” 左长乐沉声道:“这些一会再说。你给她看看。” 王大夫给她把了脉,面色也凝重起来:“思虑过重,奔波劳累,快,让她在那边的美人榻上躺下。” 王大夫,指挥着左长乐给柳若言寻了药材煎药。 尚宫渊给王大夫准备的这间屋子,药材很是齐全。 “整座王庭的分布图,我都烂熟于心,你会被安置在哪里,我自然心中有数。能一次便寻到这里,实在是我运气好。”左长乐淡淡说着,便是在解释了。 左长乐沉吟一番,对王大夫说道:“你须得再折腾一番,做出一番被‘馨雨’驱赶不得不从忙碌的样子。否则她无法解释这么长时间不露面。” 王大夫细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你跟‘馨雨’同时出现在这里,只怕尚宫渊要生疑。哎,好容易躲过了夜澜儿,却还有个尚宫渊。” 第754章 扮成宫人,推波助澜 王大夫倒是提醒了他,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面上。 伪饰被水浸透已经有些松软。 左长乐环视四周,用一些简单的东西将自己面部的伪饰进行遮掩。 只是,终究有些变形,不像之前那般精致。 这次进王庭,三人筹划得匆忙,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番变故,身上并没有带备用的工具。 左长乐颦眉思索片刻,却是展颜道:“无妨,我只低着头便是了。” 王大夫看一眼躺在榻上的柳若言,“这里是尚宫渊的地方,别的人不会轻易进来打扰,可皇子妃就说不定了。若是她再来找你们麻烦该如何?” 柳若言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摇头:“无事,到时候再说吧,总归有三天时间。不过……” 王大夫一凛,急忙道:“不过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左长乐气定神闲,理所当然道:“先请你出去一下。” 王大夫:“???” 左长乐微笑盯着王大夫,开始伸手解自己腰间束带。 王大夫目光落在柳若言身上,登时一张老脸羞得通红,立时跑出去了。 左长乐将自己收拾干净,在房中找了一套衣衫穿上了。 轮到柳若言时却有些犯愁。 这屋子是给王大夫准备的,并无女子的衣衫。 柳若言安静的看着他,开口道:“你在隔壁找找,想来,尚宫渊若是要我督促着王大夫,必然会在附近为我寻一个住处。” 左长乐出门四下查看了一圈,回来摇头道:“没有。这附近只有一处小厨房。” 柳若言皱眉:“难道尚宫渊忽视了?还是他有意为之?” 左长乐低声道:“你无需多想,等着我。” 左长乐再次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手上多了一套女子的衣衫。 柳若言有些惊喜。 左长乐道:“这是我在一个宫人的房中找的,你先凑合穿吧。” 柳若言点头。 她坐起来正要脱衣服,却看到左长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动作。 登时,便有些不自在:“你转过去。” 左长乐一挑眉:“你确定?” 柳若言坚定地摇摇头。 左长乐微微一笑:“难道娘子不知道有时候光听不看更是惹人遐思么,也许我看着看着反倒对娘子没了兴致?” 柳若言没想到左长乐会说出这般无赖的话。 登时粉脸一板:“转过去。” 左长乐啧啧道:“你这般倒是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说到这里,左长乐见她面上是当真过不去,便转过身去了 柳若言换好衣衫,身上粘湿不适的感觉,这才好了许多。 左长乐寻了一块干净的布给她慢慢擦着长发。 两人这般直至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听到门外王大夫的敲门声:“你们二人你可好了?” 柳若言忙站起来,“进来吧。” 王大夫走进来看到柳若言焕然一新,一怔不觉道:“你这个样子倒是真的像王庭中的一个宫人了。” 柳若言对着镜子低头一看,却见左长乐给她将长发挽起,扮成了跟宫人一模一样的发饰。 左长乐低声道:“我放才去拿衣服,这样的发饰见得多了,便顺手试了试,却没想到,看着竟还不错。” 柳若言眸光暗了暗,认真道:“你要我假扮成宫人吗?” 左长乐一怔,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这点,柳若言这般一提,他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柳若言为何面上不甚痛快的样子。 他沉吟道:“你若是假扮成宫人,也不错。也许更利于你接近夜澜儿,对了,你来王庭是想查探什么事情?” 柳若言摇头,“你呢?” 左长乐这次没有再隐瞒:“我瞧着,尚宫渊仿佛并没有将王庭里的局势完全控制住。如果他完全控制住,根本不必将王大夫藏匿在洛南王府里。我猜他围住洛南王府是做给别人看的。” 左长乐这般一说,柳若言才想起她进王庭以来遇到的事。 确实跟左长乐猜测的相差无几。 左长乐确然十分敏锐。 左长乐的直言相告令她心中好受了一些。 “你猜得不错。”柳若言将夜澜儿跟十皇子似乎有所勾结的事说了出来。 左长乐沉吟道:“未必。对于夜澜儿来说,最好的归宿不过还是回到古武罢了。让北狄王室呈现纷乱之势,她也是能耐不小。” 柳若言想了想:“既然我已经做了宫人的打扮,那便不能浪费了。” 左长乐正要问她怎么个不浪费法。 忽然目光落在柳若言小腹上,眉头一拧:“你现下还有身孕,如何能再这般奔波?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做。” 柳若言下意识便摇头。 左长乐凝视着她的眼,一语不发。 柳若言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你等我有了结果……” 谁知,话才说到这里,却不想门外传来动静。 一直躲在一边熬药的王大夫上前开门,却发现从院子外涌进来许多侍卫。 三人齐齐对视一眼,心下明白,这是尚宫渊终究放心不下,要将人看起来的意思了。 左长乐轻轻握住了柳若言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柳若言心下确实焦躁。 今日进王庭遇到的事没有一件顺心顺意的。 三人只好在这屋子里闭门不出,时不时的王大夫会传出一声惨叫,以及瓦罐之间的碰撞声。 若是有需要的东西,便由左长乐弯腰装作傻子一般的出去拿进来。 而柳若言便时不时的责骂王大夫一顿。 这一日很快到了晚间,来看守的人回去禀报尚宫渊。 尚宫渊在夜澜儿处用晚膳。 这是王庭的规矩,每月必有一次在皇子妃处留宿。 恰好今日便是。 尚宫渊听了禀报十分满意。 夜澜儿却问道:“怎么他们三人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侍卫回禀:“回皇子妃,确实如此。” 夜澜儿看了一眼尚宫渊。 尚宫渊浑然不觉有何问题,反问道:“明日准备好的,给神医拿去做实验的人可准备好了?” 侍卫回道:“回大皇子,已经准备好了,用的是天牢里的囚犯。” 尚宫渊还未说什么,夜澜儿却忽然发作。 “你们用犯人来为大皇子试药?莫不是在影射大皇子连个囚犯都不如!” 第755章 琢磨不透,说服 夜澜儿的话无理至极,却偏偏尚宫渊听了十分入耳。 他应和道:“皇子妃说得不错,我看,就将莫林大人家的公子拿来给神医送去!” 夜澜儿眼里闪过吃惊之色,这莫林大人乃是北狄王庭里掌管牧猎的人,他手中握着的可是百姓的生存之基。 但她嘴上却是迎合:“莫林大人位高尊贵,他的公子方能配得上大皇子。你们也不必给大皇子树敌,只管去悄悄将人掳了来。” 这侍卫有些震惊,看向尚宫渊,尚宫渊勾唇一笑:“不错,皇子妃果然替本皇子考虑周到。就照皇子妃说得这般去做!” 尚宫渊一声令下,这侍卫也不得不从,他面上不显,眼里却流露出抵触。 正当他要退出这处宫殿时,却不想,尚宫渊忽然出声:“回来。” 这侍卫有些疑惑不解,抬头望去。 就看到尚宫渊将自己面前的酒推了过来。 一旁的夜澜儿眼神里透着古怪。 这侍卫隐隐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多想。 尚宫渊阴测测道:“这趟危险,这是赏你忠心办事的。” 侍卫上前接过,“属下必定为皇子殿下办好此事。” 尚宫渊看着他将这杯加了料的酒喝下。 这药效发作极快,侍卫摇摇晃晃的正要离开,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夜澜儿在一旁暗暗捏了一把汗。 她方才是亲眼看着尚宫渊将手里的粉末撒进去,她虽然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但现下看这侍卫的反应,她哪里还不能明白。 可令她心惊的是,这侍卫可说是对尚宫渊极为忠心之人,尚宫渊此举是何意思呢? 正在想着,尚宫渊忽然靠近,握起了她的手,眼里却没有丝毫旖的温度。 “皇子妃不愧是对我最好的人,看到这般诡异的事还能保持镇定。” 夜澜儿被他这样看着,简直毛骨悚然。 她勉强挣脱出来,尴尬笑笑:“殿下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尚宫渊指了指那倒下去的侍卫,冷然唤道:“左右,将此人现下便送去神医那里,本皇子是再也等不及了。” 夜澜儿惊惧,她实在没有想到,尚宫渊竟然这般毫无道理随心所欲就要了一个忠心侍卫的命。 她心里恐惧,面上就难免显露出来。 冷不防,尚宫渊突然靠近她,十分肯定道:“你在害怕。” 夜澜儿心里别扭之极,尚宫渊这般的问话,总觉得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夜澜儿勉强道:“是有些吓人,这人对你忠心,却不想你会这样对他。” 尚宫渊意味深长道:“因为,你就在本皇子身边。” 夜澜儿还反应过来这话是何意。 尚宫渊神色忽然转冷:“本皇子就是要借助这件事,给你一个警告。夜澜儿,便是我身边再忠心的人,只要我想要他死,他就会死。你生是本皇子的人,死了,还是本皇子的鬼。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敢背叛我!” 夜澜儿心跳如鼓,她敢肯定,尚宫渊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她忍不住端起了茶碗小口小口抿着压惊。 尚宫渊冷冷看她一眼,站了起来,甩袖离去。 待尚宫渊走后,夜澜儿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尚宫渊他,真的就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般癫狂? 只怕也有很大部分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吧。 夜澜儿叫来左右自己的心腹,问道:“那馨雨现在何处?” 便有宫人近前来低声道:“馨雨姑娘解了那傻子的绳索禁锢,回了大皇子先前便安置好的屋子里。好像再也没有出来。” 夜澜儿面上阴晴难测,忽然道:“不着急,本妃总觉得那馨雨有些怪。反正大皇子跟她约定下了三日之约,我且看她如何应对尚宫渊这只疯狗!” 这宫人吓得跪下:“皇子妃!这话可不敢大声说啊!” 夜澜儿轻哼一声,起身离去。 尚宫渊连夜就将人药晕了送到王大夫手中。 且尚宫渊为了稳妥起见,还亲手释放了一名囚犯,一并送来。 大有为王大夫的接臂之术扫平一切障碍之势。 人是在王大夫住所的隔壁房间。 王大夫走进去之后,便被吓了一大跳,这是两个大活人啊! 他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手的。 可王大夫想回到房间内,却也是不行的,看守的侍卫径直堵在门口。 每每王大夫想探出头来。 便有侍卫将他逼回去。 柳若言跟左长乐在隔壁房间将外面的动静听得分明不由得对视一眼。 “尚宫渊这是要真的下手啊。可动手的人是王大夫,王大夫心中能跨过这般障碍吗?” 柳若言心有余悸。 左长乐摇头,“我看他只怕不会愿意。我去帮帮他。” 说着,左长乐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柳若言就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就听见有侍卫从外面抱了两只猫走进隔壁。 那两只猫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柳若言心中一颤。 不多时,左长乐便佝偻着身子回来了。 柳若言已经猜到了答案。 就见左长乐恢复身形坐下来,坐在桌边,不断的敲击着桌面。 却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柳若言想了想,将灯烛吹熄了。 周围视线一暗,左长乐一顿,“怎么了?” 柳若言低声道:“若是灯烛陪着亮上一夜,总归才是惹人怀疑。” 左长乐还是有些不解,黑夜里轻轻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却带出些暧昧不清的语气来。 柳若言登时面上一红。 低声道:“等会有女官过来取食盒,我想出去一趟。” “你说什么!”左长乐的语调猛然一沉。 柳若言心想索性将话都说清楚。 “熄了灯烛,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相貌。我出去之后只去夜澜儿处,想来白日里跟她说得那些话,她该是往心里去了的。我有些事需要问一问她。” 左长乐没开口,回应柳若言的是长久的沉默。 柳若言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想想,馨雨是大皇子的人,便是被人发觉我乔装出去了,只要不惊动尚宫渊,我便说是尚宫渊派我去接近皇子妃。不会有人起疑的。” 第756章 潜入夜澜儿寝宫 黑暗中,柳若言看不清左长乐的反应,心下有些忐忑。 她正想迈步过去,就听见左长乐冷然道:“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又何必来问我?你要涉险,你要做自己心中之事,我怎么好拦你?” 说着,就听见左长乐起身的声音:“若你不能平安归来呢?” 柳若言自己知晓话并不能说得太满。 事实上,她自己也确然没有把握。 柳若言低声道:“你等我回来。” 左长乐未再开口,整个房间陷入了深长的沉默里。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王大夫的房间里,声响渐渐小了下去。 外面却传来低声的问询声。 是那来取食盒的女官到了。 左长乐这时忽然开口道:“你想要用何借口回来?” 柳若言道:“我便说有东西落在这里。” 这时,脚步声走到了门口,传来敲门之声。 自从尚宫渊派人将这处小院封锁起来,这里进进出出的每个宫人都对‘馨雨’尊重起来。 “‘馨雨’姑娘,我是皇子妃派来取食盒的。皇子妃还要奴婢回话,看三位对吃食上可满意?” 柳若言正想回答,却不想,左长乐已经扬声回道:“进来吧。” 这一声出,柳若言才惊觉,左长乐已经走到距离门口一步之远。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女官却并不进来,“‘馨雨’姑娘,为何不点灯?烦请姑娘将东西拿出来吧。” 屋中虽然没有光亮,但是外面廊下的光亮却是充足,柳若言清晰的看到自己身上的装扮与这女官的装扮是一模一样的。 柳若言走到桌边将东西收进食盒,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傲慢道:“怎么?你还不自己过来拿,却还要我请你?” 这女官来之前显然是听过馨雨的傲慢的,闻言当下也不多语,快走两步伸手去接。 便在这时,两人的手同时搭在这食盒扶手上。 这女官疑惑道:“姑娘?” 这一句话后,这女官便悄无声息的软了下去。 左长乐在她身后将女官接住,只是他面色上终究是难看。 这些柳若言统统看不到。 柳若言只是快速的站到了方才那女官的位置上,微微变了嗓音,唯唯诺诺道:“是!奴婢这就尽快回去,禀告皇子妃!就说馨雨姑娘想吃新鲜的果子,明日立刻就会有!” 说着,柳若言低下了头,带着一点呜咽的声响,快步走出了房屋,低头冲出了这处偏僻的小院。 看守的侍卫,并未察觉。 左长乐一挥手将屋门关了,他手中的女官应声落地。 这女官乃被他打晕了,此刻便是伤筋动骨的事,也不那么容易醒转。 只是,随着柳若言任性而出,左长乐心中仿佛空出来了一块,难受的紧。 却说柳若言走了出来,一直低着头快步凭着记忆往夜澜儿的宫殿里去。 却没想到,她这一路十分顺畅。 踏入夜澜儿寝宫范围,除了守夜的侍卫,便无人来往。 而那些守夜的侍卫见她穿着,虽看不清容貌,也没有多问。 柳若言很是顺利的来到了夜澜儿寝宫外。 却没想到,寝宫内外俱是一片黑暗。 柳若言惊疑,这不对啊,方才那女官说了,夜澜儿还等着她的回话。 柳若言再仔细定睛一瞧,却察觉这寝殿的门却是大开的,门后站着几名宫人。 在最深处亮着一点光。 果然是在等她。 柳若言低了头就要往里走。 这时,站在门后昏暗角落里,有女子出声:“皇子妃现下心情不是很好,你切小心些吧。” 柳若言没有开口,而是点点头。 她便这般循着记忆一路走到了夜澜儿下榻之处。 诺大的房间内,正中央摆着一张床,昏暗的烛光在一旁幽然而亮。 柳若言想了想,便单膝跪下。 果然,夜澜儿在她这个动作之后,便从床榻上起身,问道:“如何了?” 如何了? 这句话不像是在问饭食。 柳若言心中一动,莫非,夜澜儿是去派人打探消息的。 “回皇子妃的话,王大夫没有用大皇子送去的人。反而用了两只王庭里捉来的猫。” 柳若言一直低着头,说话的语调也十分相似。 夜澜儿并未起疑,反而惊疑道:“这是大皇子安排的?不!这一定是那个古武的神医自己做的决定,他怎么敢坏我的计谋!” 夜澜儿说完这句话后,平静了一会又问道:“‘馨雨’和那个傻子呢?” 柳若言轻声道:“两人在隔壁屋中,不知在做什么。” 夜澜儿沉吟片刻,“你跟‘馨雨’可说上话?” 柳若言点头。 “你瞧着,她可有什么异常?” 原来是这样,柳若言心中大定,她不怕夜澜儿起疑,就怕夜澜儿不疑。 柳若言用伪饰后的声音道:“回皇子妃,馨雨姑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止,只是,她好像性情跟旁人说得很有些不同。也并不是很倨傲。” 夜澜儿想起白天跟她说话的‘馨雨’,似乎这是这种感觉。 “还有两日,饭食都由你去送。这个馨雨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你且给我盯住了。” 柳若言低头称是。 随后,夜澜儿便躺下了。 柳若言见她不再说话,便折返出门,将食盒拿着。 她没有走得太远,而是去了夜澜儿寝宫附近的小厨房里。 这时的小厨房,只有厨下的婆子待着。 灶上熬了宵夜还在温着。 柳若言将食盒放下的声音,惊动了这婆子。 这婆子睁开眼一看,便有些怀疑自己眼花。 她试镜揉了揉,道:“这位姑娘,老身怎么没见过你?” 柳若言面上带着亲近的笑意,“我是今日大皇子那边才指派过来送一点东西给皇子妃的。送得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皇子妃看到之后,便没有那般生气了。” 柳若言话音刚落,那婆子便放下了心,附和道:“可不是么,今夜本该大皇子留宿皇子妃这里,谁想到大皇子竟然半路走了。皇子妃不知有多生气呢。” 柳若言点点头。 她方才一路走进寝宫里的时候,便觉得这等气氛有些诡异。 方才起意要来厨房时,便想了起来。 古武的王室有习俗。 皇子每月必有一日留宿皇子妃寝宫,仿佛便是今日。 她再回忆起方才在夜澜儿身边,夜澜儿为何在床榻上,且四周那般幽暗情调。 两相对应,便是了。 至于猜夜澜儿生气,也是因为刚见到夜澜儿的第一眼,她说话分明是带着气,在这里谁敢给她气受,也就只有尚宫渊了。 第757章 起疑,她是谁 夜澜儿的信任难取,这婆子的信任却尚可。 柳若言一指食盒:“这个是方才有宫人送食盒过来,我反正回去之后也是不当值,便不必那般紧赶着,就帮忙将食盒送来了。” 这婆子并不清楚宫殿中发生的事,她只知道今日确实被大皇子妃吩咐多做一餐饭食送过去。 这婆子提起食盒正要放到一边。 柳若言却忽然走到一边,掀起了锅上的盖子。 这婆子见柳若言太过随意,正想呵斥,却不想柳若言转身过来微笑道:“不知这里可有什么上好的点心,我好带回去给大皇子。这些吃食是皇子妃这里出来的,想必大皇子得知了一定会很高兴。上头高兴了,咱们下面的人可不是才有好日子过么。” 柳若言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这婆子的心。 这婆子顿时眉开眼笑,拉着柳若言去看她灶间炖煮的汤水。 “这是给皇子妃熬制的养颜血燕膏,这份是皇子妃早间的膳食,正是要用老汤头勾出浓醇味,日日都放在火上温着,每日喝上一碗,时间越久,这味道就越浓郁。还有这一笼点心,是皇子妃喜欢的清淡花香。想来大皇子不爱吃着等,不如就试试这个,这花心酥是流心的,极其甘甜,却不腻。” 这婆子说着便要去装,柳若言笑着问道:“这里都是皇子妃给自己做的呀。但我听王庭外围驻守的侍卫,他们说,皇子妃在外面颇有孝名。想来这里是不是还有孝敬给北狄王的?” 婆子毫不设防,却是一笑,笑过之后,正色道:“皇子妃当然孝顺了。不过,孝顺,可不是只体现在一个人送些吃食上的。你说是不是?” 说着,这婆子已经挑拣好了几样点心换了一个小食盒装了。 “晚上不能多吃,这些就是皇子妃给大皇子尝个鲜,垫垫肚子的。” 柳若言点点头,拿着这小食盒便出去了。 来到寝宫门口,柳若言指了指手里的食盒:“皇子妃命我现下送些糕点给大皇子。” 那食盒确实是夜澜儿的东西,她来到北狄之后处处不习惯,便将她能改过来的地方都做成了古武的样式。 就连这样一个小食盒在王庭里也是独占一份的。 守着的侍卫只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柳若言点头出去。 这时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宫人,这宫人恰好看到柳若言的背影。 “已经这么晚了,她这是出去做什么?” 这名宫人争执掌管寝宫内事务的女官,也是方才柳若言进去时出声提醒的人。 侍卫道:“皇子妃命她送糕点给大皇子。” 女官吃了一惊,她在定睛看去,却到底因柳若言已经走进了黑暗处,而看不真切了。 女官心下一沉:“皇子妃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这人只怕是哪里混进来的。” 侍卫闻言立刻便点了几人追过去。 女官想了想还是回身去禀报夜澜儿。 夜澜儿从睡梦中被吵醒,有些不悦,待听完女官的话之后,却是立刻想到了‘馨雨’。 一定是她。 不,她又不一定是‘馨雨’。 “立刻召集所有的人,将方才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事无大小立刻禀报上来!” 夜澜儿很快便掌握了方才柳若言在宫殿中的一举一动,她的眼神戾气十分重。 “来人,跟我走。”夜澜儿将衣服换了,带着宫人便气势汹汹的满宫搜寻馨雨下落。 夜澜儿并不傻,她之所以弄得这般声势浩大,便是要尚宫渊听说了此事之后,也知晓个轻重。 最终夜澜儿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偏僻的院中。 门口处,守着尚宫渊的亲卫。 夜澜儿走上前,不等守着的侍卫想出拒绝的话语,便劈头盖脸责道:“馨雨姑娘是大皇子最看重的得力手下,你们怎么敢将人弄丢了!” 亲卫一愣,急忙解释:“皇子妃,馨雨姑娘就在里面,并没有出去,何来丢了一说。” 夜澜儿哼一声,“本妃方才在寝宫之中亲眼看到了馨雨姑娘。你们说,难道是本妃看错了不成?” 一个亲卫刚要回答。 夜澜儿又打断道:“本妃还奇怪呢,馨雨姑娘这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还深夜闯入本妃的寝殿?我看你们还是好好查一查好。” 这亲卫刚要说的话便硬生生收了回去。 夜澜儿这样说,分明就是想搜人。 亲卫面面相觑,夜澜儿他们也开罪不起。 虽然这女人在北狄没有半点架势依仗,但正是这样,她才毫无顾忌,谁欺辱她,她便能决然出手。 而尚宫渊虽然并不喜夜澜儿的乖张,却很受用她在王庭里的张扬。 夜澜儿冷声道:“让开!” 门口的这一番吵闹,自是半丝不差的传入了院中,一直精心凝神注意四周动静的左长乐耳中。 他此刻真实的面上脸色十分难看。 眉目之间蕴含着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怒意。 柳若言还未回来。 左长乐低头看了看地上被他打晕过去的宫人。 冷然将她抱去床榻上,用被子盖好,遮住脸,随后将灯烛点亮。 左长乐将灯烛放得远了些。 悠然光芒照映过去,登时便昏暗下去,令人看不清床榻上的人。 随后,左长乐弯腰,瞬间他的气势内敛于身体,又恢复成了那个佝偻着身体的二柱。 他将门打开,一步一颤的走出来,就坐在了门前。 他身后的门未关,不管是谁都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床榻上的起伏。 夜澜儿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可跟随她而来的女官却悄声在她耳边道:“皇子妃,里面那个一定不是馨雨。” 夜澜儿一怔,随即想明白了。 是她方才太过震惊于有人混进来,却忽视了有人失踪。 当下,夜澜儿底气更足,冷喝一声:“让开!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馨雨,我殿中有一宫人失踪了,只怕就在那床榻上!” 若是夜澜儿在门开之前,说出这句话,亲卫为了省麻烦,当真会让夜澜儿进去看一看。 可夜澜儿先是在这里一顿胡搅蛮缠,随后,馨雨将房门都打开了。 所有人都能看到,‘馨雨’就躺在床榻上。 那个跟馨雨有私情的二柱都坐在了门口虎视眈眈。 这样,难道还不能说明,里面的人是馨雨吗? 第758章 吃醋 亲卫有些忍无可忍,挺身而出阻拦道:“皇子妃,您已经看到了,分明馨雨就在里面!” 夜澜儿有些气愤:“馨雨给你什么好处,你居然维护她!她不过就是一个小贱人!还不知是怎么勾搭上了大皇子,你们竟然为了她敢阻拦我?” 亲卫们立刻齐刷刷跪了一片。 “皇子妃慎言!” 夜澜儿一口气被堵在胸口。 这些亲卫是只看尚宫渊脸色行事的,她早就知道。 可今夜的事,越想越后怕。 馨雨居然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她的寝宫,若是她心怀不轨,想杀了她,那她还有命么? 夜澜儿心一横,就要往里闯,她不信这帮侍卫敢伤了她! 就在这时,王大夫屋子的门开了。 他一脸不耐的走出来,幽暗的光芒下,他的双手还清清楚楚能看到是沾了血迹的。 “吵什么!吵什么!我正动刀子到最关键的部分!你们在这吵吵嚷嚷,如何还能让我专心!” 王大夫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这么几句话便搅散了这里诡异的气氛。 夜澜儿对王大夫却也不敢造次。 比起馨雨,这王大夫才是尚宫渊最看重的人。 王大夫见众人都看向他,他自己环视一圈方才发觉问题所在。 在门外吵嚷的人不就是夜澜儿么。 王大夫愕然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王大夫见左长乐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却不想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抹在了脸上。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你若是有些闲,便进来帮我,让馨雨姑娘先休息。”王大夫一本正经的说道。 左长乐缓缓弯着腰站起来,将房门关了。 夜澜儿皱眉看着王大夫,不得不说,王大夫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当真是有些渗人。 手上脸上还有身上,俱是鲜红的血迹。 夜澜儿一颗激愤的心,瞬间就凉了。 王大夫见夜澜儿没走,心里也有些厌烦她的打扰,便故意提高嗓门道:“我说‘二柱’,刚才拿来练手的活物不够,须得再多找几只来。你可愿意?” 左长乐眼里闪过厉芒,面上却露出了不甚相配的呵呵声。 王大夫此刻已经察觉出自己现在在场中几乎无人敢惹。 他灵机一动,指着夜澜儿道:“皇子妃,不知你平日里可有养一些小玩意?” 夜澜儿平日里不喜小动物,但见王大夫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也是十分厌烦。 “你去别的地方寻吧!” 说着,夜澜儿甩手便走了。 夜澜儿气势汹汹的来,安安静静的回,就仿佛只是深夜里出来散了一圈步。 王大夫松了一口气,凑近左长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左长乐不想谈及此事,便道:“屋子里那个是个宫人。” 王大夫随即了然。 “这,太胡闹了。不过,你也不必太忧心。我想她总归是有分寸的。” 这话说出来,王大夫自己都觉得不信。 左长乐冷然低声道:“你的进展如何了。” 王大夫苦着脸也跟着弯下腰,“你以为我为何出来,便是有些心烦,无法专注,又不想将那两条畜生的生命随意交代,这才松了一口气。” 左长乐微微一笑:“走罢,我随你进去看看。” 王大夫眼前一亮:左长乐毕竟在金陵左家成长起来,金陵左家的藏书号称江南最多。 两人正要进去,便看到有一人缓缓从外面走进这处小院入口。 王大夫还不能十分确定。 身旁的左长乐差点直起身来,露馅。 左长乐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未朝那个身影看去。 没错,那个人正是柳若言。 她的身影,神态,他又怎么会认错。 王大夫倒是有些担忧。 柳若言不知为何跑出去,现下却又是该怎么回来。 在入口处的柳若言手心里也是捏住了一把汗。 她本打算趁着深夜去王宫处看看。 却不想,看到守在王宫门口的侍卫根本不让任何人通行。 她直觉,北狄王定然是情况很糟糕了。 但,没有亲眼证实,她总不好信口胡说。 于是她又折返回来,正好看到了夜澜儿那一场闹。 直到夜澜儿离去,她才从藏身处走出来。 “你是何人。”尚宫渊的亲卫将人拦下。 经过了夜澜儿的事,尚宫渊的这些亲卫十分谨慎小心。 柳若言将食盒举起来,仍旧微微低着头。 这低头也是十分有分寸的一件事,既不能露出太多的脸让这些侍卫看出破绽,又不能太过低下头,让这些侍卫看清她的长相。 “方才回去,皇子妃将我痛骂了一顿。”柳若言将手里的食盒举高一些:“皇子妃说我落了东西在这里。可,我不记得我有什么落在这里……” 欲言又止的话语,柳若言若隐若现的面庞,在昏暗的气氛下,显得十分可怜。 这侍卫不觉皱眉:“皇子妃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柳若言将头更低了低,将手里的食盒举起来:“其实,皇子妃只是想问问馨雨姑娘几句话。但方才在这里到底伤了面子……” 柳若言这句话一出,这些侍卫顿时觉得更头痛了。 但凡上位者,都是极其在乎面子的。 皇子妃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将他们都记恨上了。 这时,有侍卫小声嘀咕道:“不是我们得罪皇子妃,是那个神医!” 柳若言只当没有听见,更是放低了声音道:“我是遭了皇子妃厌弃,才被派来做这个苦差。你们也不必为难,咱们都是下人,都有难处,我只想跟馨雨姑娘面对面说几句话。” 柳若言的姿态放得极其低,且言谈之间并非像夜澜儿那般咄咄逼人。 这些侍卫都有些可怜她。 柳若言微微抬眼,将周围侍卫神情都收入眼底,继续道:“不如这样,我就走到屋门口,跟馨雨姑娘说几句。馨雨姑娘允许我进去,我便进去。” 这番言语十分妥帖。 侍卫们面面相觑,明显犹豫了。 廊下的左长乐已经转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心下登时一股火堵在胸口。 柳若言! 她对着那几个侍卫都比对着他态度温软! 第759章 顺利蒙混 那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问道:“你当真如你所说,只是问几句话?” 柳若言低声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动,你们抓了我去便是了。” 问话的侍卫实在惧怕尚宫渊的狠辣,心中已经动摇,可却迟迟不开口放行。 便在这时,有个侍卫从后面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柳若言一番,低声道:“你快去快回!” 事情来得很顺利,柳若言忍不住抬眼瞧了说话之人一眼。 这一眼便觉得有些眼熟。 而那人看向柳若言的目光里也有几分同情。 柳若言直觉之前一定是跟此人有过接触,只是现下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便罢了。 总归是能进去。 柳若言半分不露,小步朝着左长乐与王大夫走去。 王大夫越看越惊疑。 柳若言抬起头朝着他微微一笑。 却见这个时候,左长乐却一扭头,进了房间里。 关门之时的声音,大得让柳若言只觉有些诧异。 王大夫岂肯放过这等的好戏。 站在一旁半分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柳若言走进门前,敲了敲。 里面半响未有动静,柳若言极有耐心,等了片刻,才又敲了敲。 这次,门很快就开了。 左长乐并未走到光线明亮处,他整个人直起身子,就站在门后的暗处。 一双星目幽深难辨。 柳若言瞧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奇怪,左长乐这是怎么了。 但这门还是左长乐帮她开的,柳若言并未多想,而是回头朝着门口处的侍卫缓缓一笑,随即很快转过身来,轻声问道:“大皇子妃有话要我问你,我能进去说么?” 但床榻上的那人,还在昏睡,又怎能开口。 柳若言微微一笑:“馨雨姑娘,你瞧这个,这是皇子妃拿过来叫我给你的。” 说着,柳若言便缓步走了进去。 左长乐眼里明明灭灭,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势。 柳若言走到床榻边,将床榻上的宫人翻过身来,在她鼻端试了试,转过身求助一般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濒临冰冷的心忽然一顿,开始逐渐回暖。 柳若言眼里是毫不设防的信赖和无奈。 左长乐默了默,又重新弯下腰,靠近柳若言,借着他的身体将两人挡住。 柳若言立刻躺下去,将那宫人扶起来。 左长乐将那宫人扶下床,在那宫人腰间穴位上一点,那宫人立刻受到刺激,猛然睁开了眼。 左长乐立刻放手后退一步,同时低声道:“姑娘是大皇子妃的人,却缘何在馨雨姑娘这里睡着了,大皇子妃方才还来过一趟,却没见到你人,真不知姑娘等会回去会不会受到责罚?” 这宫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先前来拿食盒走,这时猛然起来,她整个人还有些不甚清醒。 耳中却听到左长乐的言语,登时有些错乱。 “我在这里睡着了?怎么可能?”可这宫人抬头朝着外面看去,外面却是天黑了! 这宫人立刻大惊,整个人都差点软了。 这时床上的柳若言,已经极快的将自己的头发散下来,她抬眼看到床榻里侧正是下午自己换下来的那套湿衣服,此时摸着已经干了。 柳若言趁着这宫人还未发觉端倪,立刻将衣服扯过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下了床榻。 柳若言走到那些侍卫能看到的位置,冷然坐下,“你主子是个什么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只怕你这么长时间未回去,她还以为你投靠我了呢!” “听说你主子,总觉得我是她的威胁。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哪里威胁她了?不过我只想在这王庭里好好的活下去,你主子不来惹我,我也不会去惹她。你自己想清楚,是要你自己的命,还是要你的忠心?” 柳若言说完这话,便静静等着。 这宫人缓过一阵子。 迟疑的看着柳若言:“皇子妃真的来过了?她没有带走我?” 柳若言眉毛一挑,“你昏睡在床榻上,我并未开门。不过,倒是有些奇怪,你为何会昏倒在我这里。” 这宫人眼神一凝,开始回忆,她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昏倒之前,背后一痛…… 宫人瞳孔一缩,有些怯怯的看向左长乐,随后立刻将眼神收回来。 她看向柳若言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什么昏睡!分明是我被你的姘头打晕了!” 左长乐眼神一冷,却没想到柳若言出手比他更快。 一巴掌甩在这宫人面上。 “姑娘,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他哪里是我姘头?我将他当成相公。” 柳若言自是不会将两人关系露随便暴露出来。 但她这般说,已是极大的维护。 夜澜儿宫中的人对‘馨雨’都有些不屑,更别提左长乐扮成的‘二柱’。 这么一巴掌打下来,这宫人彻底被激起了性子。 “分明就是你将我打晕,让我无法及时回禀大皇子妃。是你存心挑拨!我现在就要回去告诉皇子妃!” 这宫人十分硬气。 柳若言冷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宫人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不过是皇子妃看在大皇子面上,才让我等对你让几分。你别当真觉得皇子妃好欺负!” 说着,这宫人就往外走! 柳若言冷然道:“慢着!” 这宫人有几分傲然,回头:“你说。” 柳若言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拿回去。” 这宫人此时归心似箭,虽然觉得这桌上的食盒莫名小了些。 但确实是皇子妃的东西。 便拎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回,这宫人彻底恢复了往日在夜澜儿手下做事时的模样。 一脸傲气,抬脚走了出去。 门口处的侍卫,看着这宫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奇怪。 怎么不过进去了一会,这人的气势就变了? 而且这宫人的举止都跟方才不太一样。 可是…… 方才最后开口让柳若言混进去的那侍卫,狐疑的望向了院中的屋子。 馨雨打人的那一幕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方才那宫人走进去之后,他也是在背后一直盯着。 这人……怎么忽然就变了? 第760章 认错?磨合 忽然之间,这侍卫就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疑虑。 他忽然迈步走进院中。 径直朝着屋中走去。 王大夫就在走廊上,他差不多是看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抢先一步走进房中,将门关了。 被挡在门外的侍卫:…… 屋中,正有些得意洋洋自己下手快又有些机智的王大夫,转身正想向左长乐炫耀一番。 却没曾想,这一回头,差点将他的心肝脾都吓出来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正看到左长乐将柳若言压制在了椅子上,一双眼里有暗潮涌动。 柳若言也是满眼的倔强回视,不曾有半分退让。 这场景看得人小心肝受不了。 王大夫转身扭头又出去了。 门外的侍卫:…… 就在王大夫这么一开一合的时间里。 这侍卫眼风往里一扫,隐约看到了那个‘二柱’压倒了‘馨雨’。 这画面太美,他不该怀疑! “方才是我认错人了,一定是我认错人了!”这侍卫连连摇头,显然受得打击不小。 王大夫却听出来几分不对劲,他眯着眼睛问:“你将谁认错了?” 侍卫咽了一下口水。 他深深的看了王大夫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 王大夫自然是不会想到,这侍卫曾经跟柳若言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柳若言初次去寒岭峰寻左长乐之时,在寒岭峰外围结识的几个王庭守卫。 现下,此人已经升为尚宫渊的亲信了。 他在方才柳若言还是‘馨雨’模样的时候,放她进来,是因他见过馨雨。 他当时便察觉出了不对,他知道馨雨曾是左长乐的手下,现下投靠大皇子。 他本能的便对‘馨雨’多了一层关注。 是以,柳若言以为自己第一次从这处小院中假扮宫人出去的时候没有人生疑。 其实不然。 在大皇子妃离开之后,这侍卫尾随夜澜儿听到了夜澜儿来此的真正理由。 他直觉这‘馨雨’是假意投靠尚宫渊的。 若是这样,便也可以说馨雨是柳若言的人。 在他还未得尚宫渊看重之前,在寒岭峰,他跟同僚一同在寒岭峰外围守着,柳若言给他留下了极其强烈的印象。 他心中总归对柳若言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象。 因此,连带着对此时这个胆大妄为,还敢假冒大皇子妃身边宫人的馨雨生了一点维护之心。 可,也只有这么一次。 毕竟,他自己要在北狄王庭里建功立业,少不了要跟过往斩断关联。 却没想到,最后从院中出去的那人气质陡然发生变化,他一时有些错乱,不知自己这是到底帮了谁? 他想去屋前看清楚,到底馨雨方有没有出去过。 却看到屋中两人之间的亲密。 尤其是‘馨雨’的衣角,还是她身上穿着的外袍,若是她出去过,身上宫人的衣服怎会那般快换下来? 这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左长乐跟柳若言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生玩了一手大变活人。 也不会想到,柳若言在进入这院子中时,因落水将衣衫都换了下来,阴干之后被左长乐收在了床榻内侧。 这一环一环巧合的仿佛是天意。 这侍卫神色有几分自嘲和黯然,他还以为自己还了当初的一面之缘。 王大夫有些莫名其妙,但总算危机解除,柳若言也回来了。 他这时才想到自己的困难。 他忍了又忍,又上前敲了敲门。 “我说,二柱啊”,王大夫故意将尾音拉得极长。 屋内左长乐正要吻下去的动作一顿。 眼神随即清明,左长乐带着几分没好气问道:“为何从前不曾发现,你竟这般随心所欲!连我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柳若言眼里闪过温柔的光芒:“因为你让我安心。” 安心? 左长乐微微挑眉,哼,这样便想蒙混过去么? 他慢条斯理的挑起她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缠绕,悠然说道:“都说绕指柔绕指柔,现下如今,我也算是见识了。” “可你每每这般处事,之后再来哄我,我觉得,你十分特别的在将我当猴耍。” 当猴耍几个字,左长乐说得掷地有声,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几个字本就该有的屈辱感。 柳若言眼里带着笑,将他垂下的额前乱发,收拢在指间。 左长乐眼中闪烁着亮光。 却见柳若言伸手将乱发压回去,揉乱他头发,咯咯笑道:“你现下的模样,你自己当真不晓得么?左公子?” 左长乐这时方才反应过来柳若言是在说他现下做了伪饰的模样。 不由得佯装恼怒:“好你个小女子!” 说着,左长乐伸手去挠她,柳若言眼珠一转,哎呦了一声。 左长乐一僵,急忙问道:“如何了?可是我伤到你了?” 柳若言伸手撑在他胸前,“肚子难受。” 左长乐立刻推开,他方才居高临下将人压制在椅子上时,便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他面色沉下来,伸手去探脉。 柳若言的手腕却一扬,自己错身离开。 面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左长乐不觉一顿,本来还有些不快的情绪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柳若言自从来了北狄之后便逐渐变得活泼了许多。 好像她原本便该是这样。 左长乐伸出去的手便缓缓放下。 他温言道:“这一番出去,好玩么?可有收获?” 柳若言摇摇头:“我想去打听一些北狄王恶毒消息。可几乎王庭里所有的人都在说夜澜儿对北狄王不算坏。” 左长乐此番进王庭,除却查探王庭局势,还有便是牵挂着北狄王的安危。 只是他自己不说。 柳若言认真道:“我也有必须的理由,你相信我。” 左长乐点点头,眼神忽然一凌厉:“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可知今天我又是生气又是担心你。” 柳若言眼神温柔:“好。” 两人各自冷静下来,左长乐沉吟道:“方才王大夫从隔壁出来了,我隐约觉着他应该是遇到什么难题。” 柳若言立刻道:“那你们二人现下便过去看看?” 左长乐伸手将她一捞,没好气道,“你且看看现下的天色,有什么事,他能扛着,咱们明日再说。” 第761章 暗藏的敌人 这时,门外的王大夫又慢悠悠的唤了一声:“‘二柱’?” 柳若言恍然大悟,噗嗤一笑。 两人在屋中打打闹闹,门外的王大夫操碎了心。 他一声声的唤着左长乐的化名,指望着左长乐能良心发现赶紧出来。 却没想,屋子里逐渐没了动静,最后连光亮都熄灭了。 这是……两个人都睡了? 王大夫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等需要人互相帮扶的夜里,左长乐居然敢丢下他一个人? 王大夫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之后,最后认识到一个问题,他就不该出来自讨没趣。 王大夫一甩袖子便折身回了隔壁屋子。 一进屋子,王大夫神色便重新凝重起来。 他无可避免的用两只在这王庭里捉来的宠猫实行古书上的断臂续接之法。 但便是他自己都没有十分把握。 现下这两只宠猫已经互换了一肢,在麻沸散的作用下还未清醒。 王大夫瞧着桌上的两只猫,心里只觉自己这是在作孽,畜生何辜? 王大夫想着想着也顾不上换衣服,径直坐在椅子上意识松懈下来便睡了过去。 漫漫长夜,灯烛爆响。 王大夫忽然被一声凄厉的猫叫惊醒。 王大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自己,忽然反应过来立刻爬到跟前去看。 却见其中一只宠猫已经断了气,而另一只却双眼通红,正在抽搐。 分明就是感染的征兆。 王大夫立刻用盐水物冲洗这只宠猫的伤口。 先前他准备下的汤药,也不管是否适用畜类,立刻便给它灌下去。 可这宠猫毕竟不是人类,吞咽了没几口,便呛住了,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一股深深的挫败涌上王大夫心头。 他无力地看着这只猫在黎明将将升起,晨光将将透进来时,也随着咽了气。 王大夫久久的站在桌子前不曾动一下。 这屋子有个内间,内间内正是被尚宫渊送来给王大夫做实验的两人。 那两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中惧怕,一句话都不敢说。 “失败了!居然失败了?难道是因为畜类跟人并不相通?又或者是我将药的分量放得太多?” 王大夫眼前一亮,随即立刻开始按压方才喝药猫咪的肚腹。 一时间,王大夫陷入了自己的专注里。 左长乐跟柳若言在隔壁收拾停当。 两人已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宠猫惨叫。 昨夜虽然入眠时间尚晚,但却是两人难得的同枕共榻的时间。 两人此刻心意相通,很快便来到了王大夫这边。 一进门就见到王大夫正用手掰开宠猫的嘴去查看它咽喉。 两人安静站在门口。 等王大夫苦查无果跌坐在桌子前。 两人这才上前。 左长乐一眼便猜出了问题:“失败了?” 王大夫颓丧的点头:“不错。最多再有明日一日,你说我若是无法成功,那咱们岂不是就要危险了?” 左长乐默了默,伸手沾茶水在桌上写到:尽力而为。 王大夫点点头“我试试。” 随后,左长乐带着柳若言又重新出了屋子。 院门口的侍卫已经换了一班。 左长乐扫了一眼,率先回到屋中。 柳若言跟进去将门紧闭问道:“你可有计划?” 左长乐点头:“不错。” 左长乐慢声道:“他的房间里说话不甚方便,我本就没想着要他研制出来。且尚宫渊的手臂砍断日久,隔了这么久,除非是神仙在世才可将他手臂重新长出来。” 柳若言仔细想了想,前世她只听过有人刚刚断臂不久找人接上的,便是如此,那只手臂后来还不能十分用力。 尚宫渊这样确实如此。 左长乐忽然一顿,抬眼看向柳若言:“尚宫渊手里必然有什么依仗,给了他如此大的信心,才令他生出一定要重接断臂的妄念。” 柳若言想不出头绪。 左长乐一字一句道:“司侍。” 可司侍已经死了。 望跟术投靠了柳若言,白此刻人应该还在边关。 那…… 柳若言想到了一个人。 柳书琪。 而且现下已经是瑞阳国国主夫人的柳书琪。 这是在司侍死后,她查到,后经左长乐派人证实的消息。 若说这样,尚宫渊这庞大的自信便可解释得通了。 柳书琪可说是一个经历过生死后又被司侍救起的人。 若是她在背后说了什么? 柳若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若是这般便能说得通了。 柳书琪若是跟大皇子说她知道些司侍的秘密,那大皇子恢复身体残缺心切,自然便会信了。 柳书琪跟左长乐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自己所觉察的方向。 左长乐微微一笑:“不管王大夫是成功还是失败,明日晚间只管回禀尚宫渊说研制出来了。再以此作为条件。” 柳若言点头,眼里闪过担忧:“只是这样有些冒险。” 左长乐摇头:“不会的。” 为什么,左长乐没说,但柳若言选择相信他。 这一日时间过得很快。 又到了晚间,王大夫又是一整天水米未进。 夜澜儿派人送来的饭菜王大夫一口都未动。 柳若言想了想,拎起了饭菜去寻他。 一进门却没想到王大夫看起来还算冷静,只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喃喃低语。 柳若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却听到了从里间传来的两个人的呼吸声。 柳若言心念一动便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这么一凑近,便听到了王大夫嘴里说得却是。 “难道真的要用人,才可试验成功?可我不能伤及无辜,不能不能。” 反反复复王大夫像是着了魔一般。 柳若言,面色凝沉,大踏步走进里间。 里面的两人一人身份尊贵,一人身份是尚宫渊跟前的得脸侍卫。 两人在这里眼巴巴的哀求了两天了。 那王大夫根本就理都未理。 又不说是否当真要用两人试验,又不放了两人。 更令两人恐惧的是,连口吃的都不给! 此刻两人见到柳若言进来,眼前都是一亮。 奈何,嘴里被堵着,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柳若言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很快便确认了两人身份。 “接下来我要替大皇子问几个问题,若是你们回答好了,我可以给你们饭吃,也可以劝王大夫将你们放走。” “若是你们答应,便点点头。” 第762章 设计放人,尚宫渊召见 那臣子之子是夜半被人掳来的,他自己家中的人是半点都未察觉。 他深知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侍卫倒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公子哥用眼神示意柳若言将自己嘴上的布条取下。 柳若言轻轻一笑:“不急。” “我且问你,你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吗?”柳若微微弯腰盯住了这公子哥的眼睛。 这公子哥,保命要紧,立刻又是猛烈的点头。 柳若言却面色一沉,似笑非笑道:“可,我要是放了你,你去北狄王面前告大皇子一状,这又该如何?” 这公子哥连连摇头,深怕柳若言不信,不断的呜呜声示意柳若言将他嘴上的布条取下。 柳若言不做理会,转头去问那侍卫:“大皇子为何将你也送了过来,可是你做错了什么事?” 这侍卫犹豫着缓缓摇了摇头。 是啊,他哪里又是做错了事? 柳若言又问道:“可是今夜过后,若是我让王大夫放了你,这王庭里你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我若是让你远走高飞,你可愿意?” 这侍卫一怔,却没想到‘馨雨’会这么问。 柳若言见他没有想好也不勉强,但旁边的公子哥却是着急了,连连点头。 柳若言眼神一暗,尚宫渊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这公子哥尚宫渊就是要除了他,便是能活,这公子哥只怕也走不出王庭。 反倒是这侍卫,只怕是受了迁怒而已。她若是放走,只要不碍局势,想来他也有自己方法逃走。 想到这里,柳若言当真从袖子中摸出一柄匕首,给那侍卫松开绳索,取下布条。 “你走吧,王大夫不是那等枉顾性命之人。只是你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你自己了。” 这侍卫眼里满是震惊,“你,你放我走?这是……大皇子的意思?” 柳若言摇头:“不是。是我单纯不想多伤人命而已。” 这侍卫疑惑了:“我还曾经嘲笑过你跟二……不不,嘲笑过你们,你就不记恨?” 柳若言冷笑一声,“你看你这不就是马上要亡命天涯了么?若你想回到尚宫渊身边为他尽忠,我也不会拦着你。你自己决断,便是你跟尚宫渊说是我将你放走,我也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迁怒我。” 说着,柳若言便要出去,低头又看到那公子哥渴求活着的眼神。 柳若言冷声道:“你别看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柳若言这般说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将这公子哥也悄然放走。 给尚宫渊找找麻烦。 柳若言停下朝着身后侍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那侍卫如梦初醒,柳若言带他来到外间。 王大夫依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 柳若言将后窗打开:“你快走吧。” 这侍卫心下犹豫,可最终还是生的希望和对尚宫渊的恐惧占了上风,他跳窗逃走了。 柳若言嘴角微微一勾。 她要一点一点的让尚宫渊人心溃散! 放走了一人,柳若言来到王大夫跟前。 “你吃些东西吧?若是不吃,后面他的计划,你如何做得?” 王大夫迟钝的抬起头:“什么计划?” 柳若言道:“你先用一些。” 王大夫随意吃了两口。 柳若言看他吃下去,附耳在他耳畔将左长乐的计划说了出来。 这也是柳若言为何要先放走那侍卫。 侍卫练过武,身上有些功夫在,耳力都比寻常人灵敏。 若是她在此处悄悄告诉王大夫,万一被听去了,便不好了。 王大夫一惊:“你说什么!你要我……唔唔唔!” 柳若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不许说漏嘴。 王大夫冷静下来,柳若言才送开手。 王大夫长叹一声:“对不起,终究是我没用。” 柳若言轻轻一笑:“您还会这样想啊?” 王大夫一瞪眼:“我就这么说说。” 王大夫心中微微宽了些,正想多吃两口饭,却不想外面来禀报。 说是尚宫渊派人来问,如何了,要馨雨过去回话。 王大夫担忧的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给他一个安抚的笑。 待她出门,就看到左长乐已然在廊下等着她。 他眼中的坚定给了柳若言莫大的信心。 柳若言用眼神对视与他回应。 在跟左长乐错身而过之时轻声说道:“放了屋里的人。” 左长乐微微垂下眼眸。 柳若言很快来到了尚宫渊现下独居的宫殿。 不,虽然现下他名义上还在为王后守孝,但此时,里面却满是丝竹之音。 跟上次来,里面门庭若市满是王庭大臣的景象极为不同。 这次尚宫渊竟也不避讳,他就躺在大厅中的榻上,满室的灯壁辉煌,任由身旁的乐姬伺候。 柳若言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见‘馨雨’走进来,尚宫渊挥挥手,围绕在他身旁的乐姬们都散开,却不避讳。 柳若言径直走到他跟前,见过礼。 尚宫渊懒声问道:“如何了?” 柳若言面不改色道:“回禀大皇子,王大夫就快有结果了。” 尚宫渊哦了一声,来了兴致:“他是如何做的?” 柳若言将王大夫的手法细致的说了一遍,只是瞒下了结果。 尚宫渊感兴趣道:“这般说来,那两只宠猫都是活着的了?” 柳若言定了定,摇了摇头。 “回禀大皇子,方才说得是就快有结果,王大夫为两只猫将一肢互换,本是成功的了,却不想,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便都死了。王大夫说是伤口感染所致。” 尚宫渊若有所思:“这般说来,这断臂当真是能接好的?” 柳若言听他言语怪异,便默不作声。 尚宫渊盯着她看了半响,忽然招招手,唤过跟前的一个乐姬。 那乐姬给‘馨雨’送上了一个盒子。 尚宫渊道:“拿去给神医看,看他可能有把握?” 柳若言接过那盒子,心下便有了数。 尚宫渊挥挥手:“下去吧!明日晚间,本皇子要见到结果。否则,你与那神医便以欺君罪论处。” 欺君? 柳若言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称是。 待柳若言回转小院中已然又是深夜。 左长乐在王大夫屋中,待柳若言进去时,里间的公子哥已经不见了。 左长乐冲她点点头。 柳若言盯住左长乐半响,良久才低声道:“你在宫中有人手?” 第763章 因因果果 左长乐轻笑摇头,“我给他做了一番伪饰,扮成宫女,又翻出来王大夫的令牌给他。他这才陈趁着天黑走了。只是能不能走出这王庭便要看他自己够不够聪明了。” 柳若言点头,翻手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尚宫渊给王大夫的。”柳若言说着,看向了王大夫。 王大夫猛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便立刻从呆坐的状态中缓过来,他走到近前,拿起这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左长乐盯着他道:“这盒子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王大夫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后点头:“这盒子是千年的沉香木所做,用来保存东西再好不过。” 说着,王大夫将盒子打开,却看到里面放了一块金黄色的像是树皮一样的物体。 且王大夫离得近,闻到了阵阵异香。 左长乐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皱眉看着王大夫。 而王大夫面上也是有几分茫然。 只有柳若言用手指着这块‘树皮’十分夫妇i笃定道:“这是产自瑞阳国神树的果子。” 瑞阳国神树? 两人安静下来同时看向柳若言。 柳若言接过盒子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确实与记忆中的那东西一般无二。 可前世,她是在哪里看到这样东西的呢? 柳若言浑身轻颤,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雾里。 前世,她在莫太师手上见过! 那是在莫太师过寿之时,彼时的她,爹爹已经下狱,她万分焦急可是还是相信夜凌华。 还强颜欢笑陪着他出席了莫太师的寿宴。 当时,她亲眼见到有这样一块一模一样的贺礼。 送礼的人只说是千辛万苦从瑞阳国搜寻到手中的。 夜凌华当时来了兴趣,还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久,才还回去。 瑞阳国盛产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药材,有很多商者将功效夸大,因此夜凌华当时听说了这药材能让人血肉再生,也只是一笑了之。 柳若言心急如焚也只是听身边的人谈论过,没有往心里去。 今生,这药材不知怎的竟辗转来到了北狄。 可,这背后却有十分可怕的含义。 究竟是谁将这东西送给了尚宫渊? 是柳书琪? 可现下柳若言有些不确定了。 前世莫太师的经手让此事变得更复杂。 “这东西是在瑞阳国国主王宫中的一颗活了千年的树上结的。” 柳若言慢慢回忆着前世:“据说能让人重新生长出血肉。” 左长乐看着柳若言眼神中明明灭灭,却不知在想什么。 王大夫却是激动的一拍大腿。 “这东西真的如此神奇?大皇子竟然能搞来这样的好东西,既然如此,我要再试一番!” 说着,王大夫就兴冲冲的看向了左长乐。 左长乐扭头看他:“什么事?” 王大夫笑眯眯道:“去给我抓两只畜生来。” 左长乐见他瞬间神清气爽不复之前的颓丧,不由得反问道:“宠猫那么可爱,你还想对它们下手?” 王大夫嗤笑一声:“我可没有点名要这个,是你给我找来的。那,既然你是这里最有本事的人,想来帮个小忙该是不过分的!” 左长乐微微一笑:“那我给你抓两条鱼来你看可好?” 王大夫认真了:“不可,须得有四肢的,自然若是能有猴子最佳。” 王大夫此刻完全沉浸在了一心想要做好这件事的状态中。 左长乐只是逗逗他,他立刻起身,看了一眼柳若言:“夫人的见识,我自愧不如。” 柳若言脸上一红,这……无非就是仗着她自己多活了十几年…… 不多时,左长乐便抓来了两只宫中饲养的恶犬。 左长乐所到之处只要亮出尚宫渊的恶名,几乎无人敢质疑他。 王大夫指了指里间:“你们俩去里间不要打扰我。等我好了便会叫你们。” 柳若言知晓,换臂不是最难得。最难的,是换好之后,如何让两只恶犬活下来。 两人走到里间,柳若言脑中还在回想着前世之事。 左长乐也不打扰她。 只是不断地用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没过多久,外间的声响便传了进来。 恶犬的呜咽惨叫,不断生生传入耳中。 柳若言正想捂住耳朵。 左长乐便已经坐了过来,伸手揽住了她。 一句话也不多说,莫名让柳若言觉得心安。 两人便在这般的相互依偎中,渐渐睡去。 临近清晨,柳若言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左长乐已不在身边,但听到从外间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正是左长乐与王大夫的。 柳若言起身将自己整理妥当。 她走出去后,左长乐的目光立刻移向了她,在她面上停了停,忽然道:“今夜咱们便能出宫,你面上的伪饰也快要失去作用。” 柳若言点点头,自打左长乐负责给两人易容开始,她便没有在此处操过半分的心。 她目光落在桌面上一片狼藉中的两只恶犬,眼前一亮:“成功了?” 王大夫面色凝重,“我将那药化成水又辅佐了几位药草加进去,只是这药性究竟是好是坏,咱们都不知晓,我也只是照着你描述的猜测。这果子既然是千年古树身上长出来的,可它又是能刺激人气血的,必然服下之后会让人有浑身沸腾乃至激烈之感。它应当性燥,我加了一些平和的药物舒缓它药性,却不知这两只畜类能否受得住?” 王大夫伸手将桌上多余的东西收拾好,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这两只犬。 左长乐冲着柳若言点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却没想到,直到两人等到正午时分,也没见左长乐回来。 夜澜儿照例送来了午膳。 送膳的人,在门口递进食盒时,总是不住的用目光往柳若言身上瞟。 柳若言接过食盒,却没转身而是盯着这宫人冷声道:“你看什么?” 这宫人吓了一跳,随即面现怒容。 “我没看什么。” 柳若言瞧她身上的穿着心中有了猜测。 “今日怎么是你来送饭菜?” 柳若言这一句话一出,便好像点燃了炮仗。 这宫人眼眶立刻红了。 “你还有脸问?你前夜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害了我的姐妹,你还装作不知道吗?‘馨雨’姑娘,昧着良心是要下地狱的!” ” 第764章 惊人的操作 下地狱? 不知为何,现下的柳若言十分排斥这三个字。 “你且将话说清楚。”柳若言语调平静,那宫人激动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我姐妹第一夜来给你送饭,却被你假扮成她在皇子妃寝宫里不知做了什么,皇子妃好大的怒气。她回去之后,就开始折磨她,说她不忠!她现下浑身上下血肉模糊都没有一块好皮了!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为何要牵连我姐妹,她,她是无辜的啊!” 这宫人语气含恨,说着说着又怨恨起来。 柳若言很是平静道:“说完了吗?这件事我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收场。那你想如何?” 其实那宫人的下场,她早就有预见。 夜澜儿性情不稳,很是容易对着身边之人发火。 那宫人被假冒,夜澜儿自然会惩罚她。 她当时做此事时的确是欠考虑了。 虽然夜澜儿的性情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但追根究底,她才是源头。 那宫人恨恨说道:“你现下又能做什么!你能帮我将她从皇子妃手中救出来?你能帮她免受皮肉之苦?” 柳若言只觉得胸口发闷。 “我不能。”是的,她现下做不到。 便是以‘馨雨’的身份,她也做不到。 这宫人猛然推了她一把,转身就跑掉了。 柳若言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撞到桌角。 王大夫伸手去护,却还是慢了一步。 柳若言脸色惨白的捂着肚子缓缓坐了下来。 王大夫一怔,随即紧张的低声道:“你现下不要说话!让我看看。” 王大夫迅速把了脉,而二话不说开始调药熬制。 约两刻钟后。 柳若言在腹中的阵阵剧痛中终于等来了救命的药。 她毫不犹豫的喝光,虚弱道:“这药渣须得埋起来,不要留在这里。” 王大夫点头:“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 说着,王大夫寻了一块布将药渣包起来藏入自己怀中。 柳若言忽然拉住王大夫:“你方才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王大夫一愣,他其实方才根本就没注意。 他的注意力都在桌上的恶犬身上。 正在这时,桌上的两只恶犬忽然齐齐抖动了一下,接着两只恶犬的胸膛都开始起伏了! 王大夫眼前一亮,大喜:“这药竟然真的有用!多亏了这味药材本身具有极强的刺激生命之力的功效!” 柳若言微微点头,既然这样,晚间等尚宫渊召几人前去的时候,那便更有把握了。 便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窗户处传来的响动,两人纷纷朝窗户处看去。 便看到左长乐从外面翻了进来。 他翻身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行走之间步伐倒是轻巧。 他走近了看到柳若言便是一怔:“你可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脸色这般白。” 王大夫有心刺激他,便道:“你还知道关心你娘子,她腹中的孩儿都快保不住了!” 若是平时,左长乐少不得要回上一句,这里不是有你在么,怎么你也不行。 这次听完这话之后,左长乐却先走到柳若言跟前见她想站起来,急忙伸手将她按住。 他径直蹲下在柳若言面前。 “我方才出去查探了四周侍卫的轮值时间。不等尚宫渊来我们便离开。离开之前,我想去见一见他。” 柳若言一怔,有些不明白他说的他是谁。 她想了想便了然,只怕左长乐心中惦记的人是北狄王。 北狄王现下毕竟是在尚宫渊的掌控之下。 说着,左长乐便保持着这姿势,开始打理柳若言身上的衣服。 他用布条将柳若言身上衣袖宽大的部分一一捆束住。 最后,将伪饰从她面上祛除。 “三天了,你也该恢复自己容貌了。从现在,不需要你再假扮馨雨。” 柳若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的相处,她每每看向左长乐,左长乐目光里有着温柔在时,她就忍不住的想到,自己此刻面上是馨雨的模样。 左长乐‘含情脉脉’看得是正是馨雨。 她才想到这里,便看到左长乐伸手将自己面上的伪饰也剥了下来。 他真实的面容重新暴露出来。 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的生动模样。 “每每想到,这几日我在你眼中竟是这般的模样,我便有些不痛快。” 左长乐揽住柳若言径直又往窗边去。 王大夫被这一系列的操作惊到了。 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的要潜进来么,怎么左长乐现在的举动看上去像是自暴自弃不打算再假装了? 王大夫有点慌。 “不是!你们要去哪?你们……不带上我?” 柳若言一怔,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回头带着几分狡黠。 “尚宫渊怎么舍得杀你呢?你放心,你还死不了。我告诉你一个我刚打听来的消息。今日早会上,大批臣子当众倒戈,上书攻讦尚宫渊,尚宫渊后院起火,现下他正忙着摆平他麾下的人。今夜要召见你,只怕是很晚了。” 召见你? 这话听着怎么把他们二人给撇干净了? “你!二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王大夫气急败坏下还仍旧记得不能泄露出左长乐的姓名。 但这两个字着实是左长乐不想回忆的点。 左长乐将柳若言扶出窗外,回身给了王大夫一个微笑。 “丢了我们,他不会更改他的布局,可若是丢了你,只怕他要满王庭的找。”说着,左长乐将窗棂关紧,阻隔断与王大夫的视线。 王大夫跌坐在椅子上,跟桌上刚悠然醒转的两只恶犬面面相觑。 恶犬:嗷…… 左长乐这般临时将王大夫抛下,柳若言十分不解。 但左长乐对王庭里隐蔽的去处极其熟悉。 他带着柳若言从刁钻的地方快速的穿过,最终两人来到王庭里最偏僻的一处角落。 “这处地方应当是安全的,据说这里是北狄王缅怀一个民间女子的地方。” 左长乐语气里有几分嘲讽。 “可惜,王后生前很不喜欢这里,这里便渐渐没了人气,就变成了摆设。”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跃墙而落。 柳若言站定,她心中却还牵挂着王大夫。 “你为何不带走王大夫?他留下当真没事吗?” 左长乐心中有些事情想跟她说。 却不想柳若言显然跟他想的不是一处。 顿了顿,左长乐忍耐道:“原本若是王大夫并没有参透成功,我便会带着你们二人离开。不过现下却不一样了。王大夫能牵制住尚宫渊。” 第765章 左长乐的心意 柳若言还想再问,他放出去的那公子哥现下是如何了。 果真如他所说,朝堂上竟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左长乐忽然伸出手指将她的双唇封住。 “这里是北狄王为我母亲建造的地方。”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安静下来。 柳若言有些磕磕巴巴道:“你,你母亲?” 左长乐点点头,面上显出嘲讽:“你瞧啊,这里堆满了仿佛有人生活过得痕迹。可是,事实上,没有一个物件或者是桌椅是我母亲用过的。” “知道的,这是北狄王心中太过愧疚。不知道的,还以为北狄王有多么倾心于一个神秘的女子。” “我也是被北狄王认回之后,才慢慢知晓这些。” 柳若言点点头:“我明白了。” 左长乐看她一眼,却是一笑。 “明天,我请你看一出好戏。若是能成,日后你想要有的都会有。” 左长乐说话的语调很轻,里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柳若言心口怦怦直跳。 她还从未见过左长乐这般自信盎然的模样。 入夜。 王庭内部四处灯火亮起。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宛若幽灵一般径直到了北狄王的王殿外。 王殿外,一层又一层的守卫将王殿入口处,围得水泄不通。 左长乐带着柳若言伏在远处的屋顶上。 暗夜将二人的身影掩藏。 迎面的轻风,将两人的话语冲击得支离破碎。 倒是免了惊动王殿附近的侍卫。 “这是尚宫渊的手笔。”柳若言低声道,“这般大的阵势,你打算如何进去?” 左长乐嗯了一声:“我不打算进去。” 柳若言瞪大了眼睛。 左长乐将自己外袍脱下,批在她身上:“今夜尚宫渊必然要召见王大夫,你留在那里是睡不好的了。还不如就这样。” 顿了顿,左长乐若无其事的说道:“跟我在屋顶上睡觉看星辰。” 柳若言登时笑喷了。 “你,哈哈,没想到,你竟是哈哈,这样的人。” 左长乐轻哼一声:“身为女子,难道你不喜欢?” 柳若言正色道:“可我现下有身孕啊!你让我在屋顶上吹冷风?而且……我们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 左长乐用外袍将她紧紧裹好,慢条斯理道:“你身下的这片白色的石砖,乃是北狄王花了重金求购。我这样说,你大概还不觉得有什么,我直接告诉你,你身下的这处小偏殿。便是北狄王从国库里拨出来五十万白银建造的。这还仅仅只这一处。” 柳若言震惊了。 他们身下的这处偏殿大约是给累了的宫人休憩的地方。建造本就不华丽。 却还这般价格。 “皆是因为你身下这白色的石砖便值几十万两。你躺在这样贵重的‘床榻’上面,难道还不能睡着吗?” “原来如此。”柳若言这才冷静下来。 她安安稳稳的躺在屋顶上,这么一想,竟也琢磨出了一点舒适。 左长乐笑了笑。 继续看向王殿。 他眼里渐渐沉凝下来。 明日,将是尚宫渊一败涂地的时候。 而他希望,北狄王仍旧安好。 原本,屋顶上吹着冷风肆意。 柳若言以为自己不会睡多久,却没想到,她竟是被左长乐叫醒的。 看看头顶上的明月,竟也已经不见了踪迹。 王庭四处似乎更安静了。 柳若言这般翻动身躯,这才发现,左长乐一直替她挡住了风口。 “你,就这般躺了一夜?”柳若言低声凑过去问道。 左长乐却回身“嘘”了一声。 柳若言向下望去,却不知何时,王殿四周一个守卫也没有了。 左长乐揽住柳若言腰身,很快便将她带下来。 两人很快的走进王殿。 左长乐仿佛已经提前探知过了。 这一路走进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这是怎么回事?”柳若言低声问道。 左长乐回道:“尚宫渊准备在今夜彻底掌控王庭局势。我已与望和术暗中联络。今夜,他将所有愿意投他麾下的人都召进了王庭,要王大夫当场用洁洁那千的手臂与他相换。” 洁洁那千是王后最宠爱的后辈。 更是与尚宫渊有着一层渊源。 “他这是疯了么?竟然要当羞辱洁洁那千?” 左长乐语气有些凝重,淡漠,“他想要做什么,早已经没有人知晓。但,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怎样,我不需要看便能猜到。”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王殿最深处的一扇门前。 左长乐毫不犹豫便推开了门。 一切都清楚了。 只见北狄王正颓丧的躺在地面上,手指抖动抽搐不已。 似是没有料到左长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径直爆发出了一抹精光。 “长……天……” 这个陌生的称呼从北狄王嘴中说出来。 左长乐眼中明明灭灭,脚下像是被铁浇筑,再也动不了一步。 尚长天,是左长乐本该有的名字。 柳若言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影响左长乐的决定。 虽然这个时候开口,左长乐或许会不忍,会认下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变成这样?”左长乐缓缓开口语气里有些凉,仔细分便还有几分意想不到。 “你不是说,有你在王庭里便能看住尚宫渊吗?为何他现下将整座王庭都掌控在了手中?” 左长乐终于挪动了脚步:“北狄王,你这般自信,没有想到自己回落到这样的下场吧。” 北狄王眼神暗了暗,嘴里含糊不清道:“天……天……,为父……亏欠,你……” 左长乐在他身前跪下,摇头:“你不欠我什么。更何况,你就要死了。” 死这个字似是深深刺痛了北狄王,北狄王猛然一哆嗦。 左长乐给他探脉,随后平静道:“是中毒,慢性毒,无药可解。至少此刻王庭内,没有一个人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将解药做出来。” 北狄王面上露出苦笑。 却是再也没有开口。 谁下的毒,不需要再过问,谁恨他和王后,也无需再多查验。 左长乐低下身子,轻声道:“他这般心存怨恨的人,当不得大位。你还不如下一道圣谕,传位给十皇子。” 北狄王眼里露出惊诧,他在弥留之际本以为左长乐会问他交接手中权势。 却没成想,左长乐却将这轻而易举的王位让给了他排行第十的孩子。 第766章 身死,暴怒 然而下一刻,北狄王眼里的那种震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然的欣慰。 左长乐皱眉,但却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柳若言却有些狐疑的看向左长乐,满是心惊。 左长乐要北狄王将王位传给十皇子,这是以退为进用十皇子做挡箭牌,还是他有别意。 北狄王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慢慢的举了起来,指向殿中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香炉。 “好……好……” 北狄王微弱的声音戛然而止。 左长乐没料到这一刻来得竟然是这般快。 他有些无措的抬起手在北狄王脖颈间探了探。 脸色终究慢慢淡了下来。 柳若言不知怎的,只觉这一幕有些令人难受,便站起来朝着那香炉走去。 果然,在香炉里,翻出来一块沉甸甸的王印。 看着王印上的灰烬。 柳若言不由得朝北狄王又看了一眼。 北狄王死得有些落魄。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威风凛凛令天下闻名的一国之主。 他临死前却将这象征他一生荣誉的王印藏在了毫不起眼的香炉中。 临死前身边也只有左长乐一人。 柳若言将王印递过去。 左长乐接过来看也不看。 站起来,拉住了柳若言的手。 北狄王的死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会有一个盛大的葬礼。 无论是尚宫渊还是十皇子,都不会吝啬于这一点。 左长乐垂下眼眸,掩盖掉心中最后一点的情绪。 两人退出来,将殿门掩住。 柳若言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却没想到,左长乐手中捏着王印,却幽然说了一句,“你有孕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罢了。我们父子之间的缘分,还是浅薄。” 左长乐摩挲着手掌心,这象征着王权的王印。 眼里闪出坚定的光。 正当北狄王悄无声息死在王殿里的时候。 王大夫那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提心吊胆等了一晚上,却在黎明之时,被尚宫渊‘请’到了他的宫殿中。 王大夫心里发虚,放眼望去,个个侍卫都是面无表情。 就连尚宫渊,此时也格外有些不同。 他眼中仍旧充满戾气,面上却冷静镇定。 “成功了吗?”尚宫渊不等王大夫喘息,便逼问道。 王大夫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得稍稍靠近了些,尽量镇定道:“已经是成功了的。抓了两只畜生,此时,它们已经熬过了刚接上断腿时的生死大关。” 尚宫渊沉声道:“在人身上可有把握?” 王大夫定定神,“有把握。” 尚宫渊一挥手,洁洁那千便被推搡着从内殿的方向走过来。 洁洁那千已经听到了尚宫渊的话,此时早已经是泪流满满。 “尚宫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王后若是在世,断不会这般容你胡作非为!” 尚宫渊冷笑:“她在世?她在世又能怎样?她这么多年对尚长天的挂念就能不做事了吗?就能弥补这些年我在她那里受到的冷落?” “我跟她跟那老匹夫,早已经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了。” “而你,不过是个贪慕虚荣渴望爬进王庭的女人。能用你的手臂为我全了王座上的路,这是你的荣幸。” 说着,尚宫渊看向了王大夫,眼神冰冷中又透着威胁。 “还不快过来把人领过去,剁了她一条手臂?” 这个剁字,杀伤力太大。 洁洁那千惊呼一声,晕过去了。 王大夫皱眉,他面上看着镇定,实则手臂已经微微的发抖了。 “大,大皇子,不可。”王大夫憋出了这一句。 “你想死?”尚宫渊冷眼看过来。 王大夫急忙摇头,“你的手臂断掉的时日太久,若是要重新换旁人的手臂,必得寻一个与你身量体格,尤其是血缘上相近的人。这样才会最大限度的保证,你换手臂之后能靠着自己熬过去。” 王大夫刚说完,尚宫渊心中就闪过一人人影。 他不动声色道:“你这是在为洁洁那千求情?” 王大夫摇头。 尚宫渊收回视线,朝着洁洁那千看去。 先前他确实没有注意到,洁洁那千虽然是女子之中难得的身量高挑之人。 但绝非是跟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跟他最亲近的人只有北狄王,或者……尚长天! 尚宫渊冷漠道:“你先前说,你只在畜生身上试验过?那不如我现下就将洁洁那千赏给你,叫你拿她做个试验可好?” 王大夫满头冷汗,朝着地上昏过去的洁洁那千看了一眼,跪下了。 尚宫渊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从未向我下跪过,怎么现在却为了一个跟你素不相识的女人向我下跪?洁洁那千,有这般貌美吗?本皇子瞧着还不如那柳若言!” 王大夫到了此时也不甚怕了,他低声道:“姐姐那千本就不愿意,若是大皇子强行取她手臂,她奋力挣扎下,手臂上的皮肤肌理会变了形状。也不利于试验。” 说到这里,王大夫终于狠了狠心,胡诌道:“总之,小人既然用畜类做好了试验,便有足够的把握令大皇子成功换臂!” 尚宫渊想听恶毒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句了。 这是柳若言对他说过的。 当时他心中还有个坎,不愿这般做。 可现下,他觉得他若是不说,当即就要损伤了一条命。 尚宫渊满意了,“你就在此处等着吧。我叫馨雨出去一趟,想办法将洛南王诱来。馨雨呢?” 尚宫渊这才察觉到,馨雨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王大夫没有起来,也没有做声。 尚宫渊眼里闪过不耐:“你们去请神医的时候,怎么没叫上馨雨?” 这时方有侍卫上前:“回大皇子,我们去的时候没有看到馨雨姑娘,以为馨雨姑娘是办事去了。” 尚宫渊脸色一沉:“我没有吩咐过她去做任何事!” 这时,另一名侍卫大着胆子禀报:“大皇子,先前绑了送去神医那里的两人,也不见了踪迹!” 尚宫渊瞳孔一缩,登时大怒:“我说怎么那个原本有意支持我的老匹夫怎么今早早会改了口。还撺掇其他人用我身有残缺做借口!原来竟是这样!” 尚宫渊怒视着王大夫:“说!是不是你将人放走!我杀了你!” 第767章 终于掉入圈套 王大夫到了这个时候倒是不怎么怕了,他很是镇定的撇清跟自己的干系。 “我本就是馨雨姑娘抓来的,我的生死都捏在她手上,她要做什么,我根本也拦不住!” 尚宫渊死死的盯着王大夫,有那么一瞬间,王大夫觉得自己都快被这道目光给盯出洞来了。 “馨雨这个贱人!只怕她是假意投诚!好弟弟,你真是好!”尚宫渊转眼便将此事安在了左长乐身上。 王大夫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尚宫渊暴怒之下,让人将王大夫带下去看起来。 而他一个人在座前来回踱步不停。 左长乐人在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他那些潜伏在寒岭峰的人说左长乐,早在半个月前离开了寒岭峰。 如果馨雨是左长乐的人,他还拿什么去诱左长乐出现! 馨雨!馨雨!该死的女人! 尚宫渊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 他的断臂,眼看着便要有希望了。 怎能在这个时候被毁掉。 尚宫渊烦躁的招手,将一名侍卫召到近前来。 “那些在早会上上书讥讽本皇子的臣子,都记下来了吧?” 侍卫回道:“都记下来了。” 尚宫渊很是暴躁:“那个败坏本皇子名誉的人抓起来,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要让他尽快改口!此事万万不能继续下去!非常时期,可用一些非常手段!” 这侍卫低下了头:“属下这就去办!” 尚宫渊挥挥手:“快下去办事!” 侍卫带着宫殿中的所有侍卫离开了此处。 尚宫渊捂着自己的断臂慢慢的坐了下去。 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脸上神情莫测。 良久,外面的天色逐渐亮了。 晨间的第一道光线打进来。 尚宫渊一个激灵,被晨光唤回神色。 他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侍卫想要跟着,被尚宫渊一个眼神给吓退。 尚宫渊独自一人慢慢在宫道上踱步走着。 不多时就来到了王殿门口。 他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欲望。 王殿,这是他从小仰望到大的地方。 他一直渴望的地方。 他从出生开始身边的人就告诉他,他是尊贵无比的大皇子,他将来是有可能要继承王位的。 他早就将这王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而如今,他就要实现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不是那么想让那老匹夫死了。 毕竟,他早就命人在他每日的山珍海味中下了毒了。 尚宫渊慢慢抬脚走进去。 这么一进去,却猛然发现气氛有些古怪。 里面迎面走来两个宫人,面上明显的有些惊慌失措。 一见到尚宫渊,竟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尚宫渊心中一冷,厉声喝道:“站住!说!出了什么事情!” 这两个宫人当即便跪了下来! “王上!王上去了!” “大皇子饶命!大皇子饶命!” 两个宫人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不绝在耳边响起。 尚宫渊却很快镇定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个宫人唯唯诺诺的说不出口。 尚宫渊冷哼一声:“带我去!” 这两人是十分惧怕尚宫渊的,他自从断臂之后,动不动就杀人的性子着实已经让王庭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的出现闻之色变。 这两宫人只能害怕的站起来带着尚宫渊往里走。 尚宫渊面上不显,实则内心已然是波澜万分,怎么也不肯相信。 “你们不知道王上是何时死的?荒唐!难道王上去之前,你们竟然不在身边不成!” 尚宫渊忽然停下脚步,厉声质问。 这两个宫人吓得又立刻跪了! “回禀大皇子,奴才们……是在外面伺候的!王上不让人进去,奴才们也不知道!而且王上说了不许我们打扰!” 尚宫渊没有说话,一双眼睛阴沉的盯着两人。 两宫人只觉得尚宫渊大概是不信,差点连赌咒发誓都使出来了! “这一路走来,为何只有你们二人?”尚宫渊忽然又道。 宫人苦着脸:“大皇子!他们看到王上的尸身,早就吓跑了!只有小人两人,走得慢了些!” 尚宫渊哼一声,越过两人大步向前走。 他不信! 北狄王就这么容易死了? 他明明知道每日的饭菜里有毒,他难道一点后手都没有? 尚宫渊一路走到底,心急的他一脚踹开殿门。 却见地上果然躺着北狄王。 且北狄王面上失去光泽,显然是已经去了很久。 尚宫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十分的堵得慌。 到了现下了,他心里除了痛快,竟然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饶是狠辣如尚宫渊,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莫名的心境里时。 尚宫渊猛然被身后大批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他皱眉回头看去,却登时吃了一惊。 王庭里的几个有分量的臣子正带领着一众大臣朝着大殿处疾步走来! 且为首之人之一正是他掳去对方儿子的臣子! 心中警兆突显。 尚宫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低头看向了北狄王的尸身! 他眼中逐渐浮现出愤怒! 这老匹夫算计他! 尚宫渊猛然蹲下来,双手用力的掐上了北狄王的脖颈! 可惜,北狄王已死。 他便是再怎么用力,北狄王也不能露出半分的痛苦! “混账!尚宫渊,你如何能做出这等弑父夺位的逆伦之事!” “我等以前都错看你了!” “你原本只是断了一臂,现下却连心性都扭曲了!” 此等言论种种种种,朝着尚宫渊涌来。 在这一刻,尚宫渊只觉得自己不知掉入了何人的陷阱,大势已去! 尚宫渊尤不死心! “你们亲眼见到我杀人吗?北狄王分明是被毒死的!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 尚宫渊隐含着怒意道。 这时便有臣子嗤笑:“北狄王便是被毒死的,也少不了你的份吧!毕竟现下王庭里的局势都被你所掌控,你想下毒再简单不过了!” 尚宫渊冷笑:“证据呢?” 这臣子一噎。 是啊,尚宫渊上手去掐北狄王的时候众人都看见了,北狄王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已经死了。 “我就是证据!” 第768章 接连作证,无路可退 却没想到,夜澜儿从众多臣子中缓缓踱步走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淡定的神色,望过来的眼神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快。 尚宫渊面上终于兴起了波澜。 “你!” 尚宫渊眼里泄露出愤怒,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他的筹划在自己宫殿中,虽是瞒着夜澜儿的,但他的殿中,如果有人出入,夜澜儿一贯是不管的。 且夜澜儿不但不管,还会暗中帮他一把。 他以为,这已经成了夫妻俩之间的默契。 却没想到,夜澜儿这时候出来在背后捅他一刀。 “我自嫁给大皇子,便住在这王庭里,,一手掌管我宫中的事务。满宫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没有我不知道的。”夜澜儿此时也不自称本妃了。径直以我代替。 她似笑非笑看着尚宫渊:“你隔上几日便会传王厨里的厨子来询问一番。你何时对王上有过这般的关心?倒是王上不久之后就传出身子抱恙。我这才留了心。” “再说,你随后便以王上身体有恙为由,夺了这王庭内的守卫职权,这岂不是更让人怀疑!” 说着,夜澜儿便拍了拍手,她自己的贴身宫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医士。 夜澜儿成竹在胸:“我买通了医士,扮做宫人来给王上看过诊。医士所言,正如我所猜测一般。不信,你们问他。” 这医士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看过来,立刻跪了。 “各位大人,大皇子妃说得……俱是事实!王上他,他中了毒!臣下发现之后惊慌害怕,又不知道该将此事告诉谁。皇子妃说,让臣下先保守秘密,等待时机将此事说出来!” 夜澜儿立刻转向众臣子,面上带着委屈之色:“我当时虽然发现了大皇子做了这样的事。可我在宫中日日都是处在他的监视之下,我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此事说出来,又该将此事说给谁人听。” 众臣子面面相觑,倒也觉得有道理。 正在这时有一名臣子微微皱眉,他觉得有点疑点。 就是夜澜儿既然不知道,被尚宫渊掌控得如此严密,那今日她是怎么这么凑巧跟过来的呢? 但这个时候,这个小小的疑点也不足为疑问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尚宫渊身上。 尚宫渊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冷冷蔑视着在场众人。 “这女人是古武来的。她说的话也能信?北狄王是我生父,我有何理由要害他?” 一句话,就否认了夜澜儿的出现。 而此时众人虽然都在心中对尚宫渊的话嗤之以鼻。 谁不知尚宫渊想做北狄王,他当然有此动机。 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王室丑闻。 夜澜儿面色瞬间垮下来。 尚宫渊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寻找方才带他进来的那两个宫人,却没想到这两个宫人不见了。 尚宫渊傲然道:“你们还有证据?若是没有,本皇子就要去将王上的死讯宣告天下了!” 说着,尚宫渊就大步朝着众人走过来,竟是半分胆怯也没有。 众臣子,登时被尚宫渊的步调打乱了思绪。 这尚宫渊竟然半分都不害怕。 不想,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大皇子慢走!皇子妃不能证明,但在下可以证明!” 随着话音刚落,王大夫走了进来。 王大夫的脚步略有些迟疑,但却依然坚定。 尚宫渊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浮动起来。 王大夫不是被他关在宫殿中了? 想到这里,尚宫渊忽然扭头看向夜澜儿! 夜澜儿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她再想办法多带走一个王大夫也没有问题。 夜澜儿眼里闪过得意,王大夫不是被她放出来的,但王大夫却出现在她宫门口。 不管是谁将王大夫带到她宫中,都是一柄好刀。 尚宫渊沉住气盯着王大夫。 王大夫,却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说道:“不管大皇子究竟目的是什么,但洁洁那千现下就在大皇子宫殿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诸位大可以派人去验证。大皇子将我带进宫中乃是为了将洁洁那千的手臂换到他的身上。” 顿了顿,王大夫坚定道:“可惜,这手臂不是任何人都能换的,除非是跟尚宫渊有血亲之人。当今世上适龄的成年男子也就只有北狄王和洛南王了。而如今,洛南王不知所踪……” 王大夫的话没有说完。 众臣子俱是心中一跳。 而这般隐秘之事便这样被王大夫当众撕开。 众人异样的目光纷纷朝着尚宫渊看来。 尚宫渊登时有些心跳加快。 “闭嘴!你这贱人!” 说着,尚宫渊暴起就要动手! 便在这时候。有一名侍卫突然从众臣子中跑了出来。 “大皇子,您还记得我吗?” 尚宫渊本在羞怒之下,是不理会这声音的。 但却没有想到,王大夫被后面的人拉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攻击。 而这时,亦有一队侍卫从外面急冲冲进来将尚宫渊跟众人隔开。 尚宫渊才有功夫去看那人。 这么一看之下觉得此人颇有些眼熟。 “我是您的贴身侍卫,就在前天晚间,被您送去给王大夫随意试验。”这侍卫轻声道。 尚宫渊想起来了,登时更加不可思议。 他眼里出现一种恐慌。 好像从馨雨忽然不见了开始,有些事情就开始一点一点的脱离了掌控。 他本以为对自己绝对忠心的臣子,不过就是因为他将对方的儿子抓来试验,就改口背叛。 怎么? 难道他们都不是真心的要推举他为王? 连他给的这点荣耀都不愿意? 尚宫渊越想越愤怒,他只觉得被人深深的欺辱了! 欺辱他的正是面前这些人! 却没想到,还没完,这侍卫又继续揭露:“你们中有先前支持大皇子的臣子,可大皇子却根本不讲你们当做人看。随意掳走臣子之子为他做换手臂的试验。这样的王,丝毫不体恤臣下,其心狠毒邪恶,他配继承王上的王位吗?” 这侍卫说得掷地有声,言语十分大胆。 一时之间竟然将众臣子和尚宫渊都给镇住了。 尚宫渊眼里冒火,越发难忍心中想要杀人的冲动。 却不想在这背叛他的侍卫说完话后。 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大皇子哥哥,他不配。” 第769章 落定 这声音分明就是还未长成的十皇子的。 尚宫渊眼里直冒火。 这个时候,这十皇子居然也敢来横插一脚! 却见十皇子眼里仍旧有些怯生生的,却是死死的拽住身旁一人的衣角。 而十皇子身旁那人,却是带着一顶幂篱,看不清真切。 看身形,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十皇子的母亲,而是一男子。 这时候十皇子的出现十分的微妙。 令不少臣子将目光投到了十皇子身上。 这才发现,这小孩虽然眼神有些怯怯的,但他身量却颇高,像是个少年了。 有好些臣子将目光落在十皇子身边的人身上,若有所思。 尚宫渊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 眼下见到十皇子出现跟他针锋相对,不由得冷笑。 “我的好弟弟,你方才说我不配,怎么,那你觉得谁配?”尚宫渊眼里冒着火,嘴上不饶人。 “你一个夫人生得低贱种也配跟我相比么?你也配对我指手画脚?”尚宫渊说着便要上前来。 十皇子到底年纪小,平常对尚宫渊极为畏惧,立刻就往身旁之人身后去躲。 身旁之人上前一步,护住了十皇子。 尚宫渊方才一直注意力在十皇子身上,现下这么被十皇子一打断,登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头戴幂篱的人,给他极为危险和熟悉的感觉。 “你又是何人!藏头露尾,简直是鼠辈!”说着,尚宫渊挥手打掉了此人头上的幂篱。 却没想到幂篱下的人脸给了尚宫渊极大的冲击。 “你!怎么是你!”尚宫渊颤着声音指着左长乐。 左长乐目光十分平静,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王听闻,王上要将长安营上下治罪。本王作为长安营主帅,自然要进王庭来问个究竟。却不想,看了好大一场戏。” 尚宫渊惊疑不定:“王庭上下均被我掌控,你又是如何进来?” 左长乐岂会理会这等言辞。 他将身后的十皇子拉出来,“十弟,你想不想日后受万人敬仰,现下在场的这些人见到你都要对你屈膝行礼?” 十皇子眼神里依旧怯怯的,但却从眼底迸发出一种亮光,他犹豫道:“我,我可以吗?” 左长乐蹲下去,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我说可以,你便可以。” 十皇子犹豫着点点头,随即眼里迸出一股清亮:“那这样的话,他们也会对我母亲行礼的对吗?” 左长乐点点头:“你母亲在王上后宫中年资最长,现下理应由她出来主持大局。”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一旁的臣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若按照出身正统,这十皇子可不比现如今的大皇子和洛南王差。 大皇子的生母是先王后,可先王后已死。 只有十皇子,不仅生母尚在,就连他生母未出阁时却也是个北狄的贵族,只是后来没落了才不得已入了北狄王后宫,委屈做了一个位分低的夫人,被王后压了许多年。 而且,最妙的是,这孤儿寡母的,又没有身后家族支撑,日后还不得多多依仗朝堂臣子? 一时间,众多臣子都是心思浮动。 只是却有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王上已经死了。 谁来下这道圣谕? 尚宫渊冷眼瞧着面前的臣子们各个心生异动,却是冷笑。 “洛南王,你好大的胆子,将朝堂之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却不知,你有何凭仗!” 左长乐转过身站起来,将右掌一翻,一枚王印就落在他手上。 左长乐还未开口说什么,尚宫渊便已经嫉妒得快发狂了。 他猛然指着左长乐大声道:“原来是你!是你杀了王上!要不然你手里怎么会有王印!一定是你先夺王印,再杀王上!” 尚宫渊这一口反咬出其不意。 众臣子,被这话一带,不由得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左长乐。 左长乐却是淡淡一笑,“王上是被毒死的,就连他现下脖颈上的掐痕,也跟我无关。试问,是我派人下的毒,还是我伸手去亵渎王上尸身?” 左长乐一句话又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之前跟尚宫渊的对峙。 当下便有臣子站了出来。 “大皇子,你下毒是皇子妃亲口承认,你伸手辱灭尸身也是我等亲眼所见。不论其他,便是这两点便足以定你的罪!” 左长乐接口道:“不错,而十皇子,虽然年幼,却胆识过人,亲自站出来指认弑父凶手,这份气魄才是一位合格的王子。本王冒着天下大不韪入王庭,乃是王上示意,私下召见。这王印也是王上赠与本王,要本王代为处理身后之事。” 说到这里,左长乐沉默了一下,他一贯不喜欢做戏。 可如今,有些话他一定要说。 “本王孤身入王庭,有心救人,却无力实施。”说完这话,左长乐朝着北狄王尸身方向跪下,微微颔首。 左长乐在众人眼中心中的形象一贯的却是有些古武文人的那套清傲在。 他这一跪,却是出乎不少人的预料。 便是十皇子都有些吃惊,他急忙跟着跪下来也朝着北狄王的方向磕头:“父王!请您安息。” 说着,十皇子一脸笃定的朝着左长乐道:“我相信你!” 十皇子的声音还透着孩童般的涩然。 这些话不可谓不动人。 眼看着,左长乐三言两语之间拿出一枚王印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尚宫渊终于感到大势已去,自己仿佛为旁人做了嫁衣。 “哈哈哈!左长乐,你好本事,只是我此时却想问你,你以什么身份拿出这枚王印,是左长乐还是尚长天?” 尚宫渊眼里闪动着恶毒:“你别忘了,你也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只要你承认了你的名姓,你便可以回归王庭。你手上有兵,又有脑子,如何不能做这个王位!为何要让给这等黄口小儿!莫不是你有什么谋算不成?” 左长乐没想到,尚宫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 他冷然道:“过几日,你在王庭天牢里接到的第一份圣谕,便会是由新王所下,到时,你便知道了。” 说完,左长乐将王印举起,“将尚宫渊拿下。” 第770章 兄弟,父子 尚宫渊瞳孔一缩,整个人散发出拼死一搏的气势。 他岂能甘愿! 而左长乐一声令下,王殿内立刻便有侍卫出去召人。 纷沓而来的脚步,密密麻麻涌进了王殿。 尚宫渊的视线里开始挤满了身穿盔甲的侍卫! 一切都在此刻停止了! 一切都完了! 尚宫渊瞳孔一缩,眼底闪烁着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绝望。 却不想左长乐忽然越过侍卫走到尚宫渊跟前来,语气淡然,“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你还要再挣扎么?” 尚宫渊眼底一沉,他方才动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他手中尚有一批对他极为忠心的暗卫。 只是,他不过是才动了动这念头,还未来得及将信号发出,左长乐居然就好似看穿了。 左长乐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转,最后停留在他腰间。 “先搜身。” 王庭里的侍卫,见左长乐王印在手,自然是听命于左长乐,不敢有半点不从。 十皇子天真无邪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大臣却是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 尚宫渊终于在王庭侍卫近他身的时候按奈不住了。 “哈哈哈!左长乐!我平生可从未佩服过什么人,今日可要说上一句,佩服!” “你这一手收买人心玩得当真是好!你自知出身低微,根本无法获得朝堂支持,便将王位让给这黄口小儿!” “十弟!你可要当心啊!你这位好哥哥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他的心思当真是深。可别到时候,你被人骗了,还要给别人数钱!” “你且问问他,当真是真心扶持你?” “他自小在古武长大,是古武的商人抚养他成人,商人,最是重利,我就不信他对王位半点谋算都没有!” “你还年幼,到时候可千万别被这个人玩弄在手掌里!白白担了虚名!” 说着,尚宫渊举起单臂,眼里满是无尽的疲惫和阴冷。 “想抓我,来啊!” 说着,尚宫渊眼神一狠,便冲向侍卫群中。 被他当面这么一冲,饶是这些侍卫早就有了准备,却也有些慌乱。 原因无它,乃是因为这些侍卫无人敢对尚宫渊真的下手。 尚宫渊早知道这些侍卫根本不足为惧,他气势凶沉,猛然冲出了侍卫的包围圈。 那些大臣见尚宫渊如此凶悍,一个个都惊慌失措。 十皇子见状立刻拽住了左长乐的衣角。 他小声的说:“大皇子哥哥会不会杀人?” 左长乐伸手轻轻拍了拍十皇子的手。 左长乐再次举起了王印:“若不束手就擒,尚宫渊格杀勿论!” 此时的尚宫渊已经将一个臣子扣在了手掌上,他转过身来,冷笑:“哦?你终于按捺不住了?但不知,你以什么身份下这道对我的死令?新任的王上?还是谋夺篡位早就别有居心的洛南王?” 尚宫渊说完这话,眼神飞快的在十皇子身上掠过。 十皇子浑身一震,将头缩回左长乐身后。 左长乐见尚宫渊到死,竟还不忘挑拨,他轻轻的摇摇头。 “他,也是我的父亲。” 这样一句话,便也够了。 尚宫渊冷笑,手上用力,那名臣子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这般悄无声息,眼含恐惧的软倒了下去。 “你想让我死?就看你是否能救得了这么多人了!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拉上这许多人陪葬!” 说着,尚宫渊转身又伸手抓向下一个目标! 整个大殿里的臣子都慌乱了。 死亡的威胁来得太快,众人四下逃散。 左长乐眼里慢慢染上冷色。 尚宫渊这是在逼他。 便是这片刻的时间里,尚宫渊又抓住了一人。 而那些侍卫只敢将尚宫渊包围起来,却不敢上前一步对他下手! 尚宫渊,转过身来与左长乐隔着人群对视,眼里满是挑衅的光。 这时,十皇子在左长乐身后,忽然哭了:“这些臣子,太无辜了!你救救他们好不好?” 左长乐垂下眼眸,慢慢蹲下来,带着探究之色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左长乐眼底微微有着沉色:不过这样大的孩子,嘴上说着同情,眼里却半分害怕之色都没有。 他当真这般天真? 左长乐无声一笑,将手里王印塞进他手。 果然,十皇子浑身就是一哆嗦。 左长乐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死死的感受着这王印的脉络。 左长乐淡淡道:“你想走上那个位置,决心一旦下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你不是可怜那些臣子么?我方才已经说了,只要你开口,你便是下一任的北狄王。” 十皇子,眼底闪过慌乱,左长乐的反应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哭诉,只是想让左长乐亲自动手杀了尚宫渊啊! 现在左长乐却反而让他动手去杀尚宫渊,他可是要做王上的人,怎么可以手上染上鲜血! 洛南王……他当真是狡猾! 十皇子装作害怕的样子:“我,我不敢!” 左长乐眼里划过了然。 他不动声色要将王印抽回来。 十皇子却一下子反应过来,本来还在推拒的手掌,猛然紧握。 他小小的眼里迸发出狠意:“是不是,只要是我下令,那些侍卫就会听我的,那些侍卫就会杀了他!” 左长乐点头。 十皇子眼里还存着最后一丝疑虑:“那你为何不开口杀了他,王印明明方才在你手上!” 左长乐见这小孩终于不再掩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便开口道:“你是想问,如果是你下令杀了他,是否会影响你做这个北狄王?毕竟你们也是具有血缘的亲兄弟,是吗?” 十皇子面上有微微的红色,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了,他狠狠点头。 左长乐淡淡道:“那你就不怕我拿着王印手刃尚宫渊之后,旁人推举我做这个北狄王?你以为父报仇的名号动手,天下间不会有人敢对你有任何置喙。” 十皇子心念一动,没错他便是有这般的忧虑。 他本想着,自己手上决不能沾上鲜血,让左长乐去做这个弑兄的恶人,那他的名声必然有亏,左长乐无论如何就做不了这个北狄王。 可他却忘了,父子情终究是大过于兄弟情的。 更何况他跟尚宫渊根本没有多少真心。 十皇子感受着王印上的脉络,新中国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771章 此生无憾(大结局) “将他,将他拿下!”十皇子终于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这一句话说出,十皇子清晰的认识到,他再也不能躲在旁人的身后享受着保护。 十皇子将王印死死的握在手里,这是他的东西,谁也不能将他抢走! 在这一刻,十皇子眼中迸发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厉。 左长乐内心毫无波澜。 想站在高位上,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尚宫渊被带了下去。 看着地上已经倒地的三四名臣子。 余下的大臣,忽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朝着十皇子高呼叩拜。 竟是立时承认了十皇子的身份。 十皇子纵然心中已经认了这王位是属于自己的,却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他有些犹豫的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笑了一下,半跪在地。 他这一跪也是全了自己的心意。 他要将这天下间最沉重的担子压在这少年身上,他怎能不跪。 十皇子定定神,半响的沉默之后,终于清晰的说出了口:“起身。” 随着这一句出口,底下的臣子,立时纷纷出列,开始筹划着接下来的一切事务。 如何昭告天下,如何定尚宫渊的罪,何时登位,十皇子的母亲位分也该随着子贵而升,等等诸如此类的一些杂物。 十皇子心理上才刚刚转变过来,此时一口气就要听底下臣子们这么多的话语,他再次求助一般看向左长乐。 左长乐点点头。 “诸位且等一等。今日王上受惊,尚宫渊的事还未调查清楚,他是否有余党也未可知。不如给王上三日时间,有这三日,诸位也好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三日之后王上重开朝会,届时再一一听诸位进言。” 左长乐条理清晰,将接下来要做的事给众人安排妥当。 这众臣子正是需要有人为他们拿个主意。 此时听了这话,不由得都有些意味深长。 洛南王明显便比这十皇子更加能胜任,他却为何不自己来做这北狄王? 十皇子这时握紧了王印,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就按照……按照洛南王说得去办!” 待众多臣子走后,侍卫也立时赶紧进来将王殿内收拾干净。 左长乐将王庭内的侍卫首领叫进来,跟十皇子正式以主子的身份见过。 而后这王殿内,才再次安静下来。 十皇子忽然红了眼眶,怯生生喊道:“哥哥,我害怕。” 左长乐停下了要离去的脚步,他觉得有些话得说清楚。 “你害怕?所以呢?是想要我留下来在你身边?”左长乐反问。 十皇子面上立刻显出高兴的神色:“是!从今天起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我马上就是王上了,我会对你很好,我要赏赐给你美人和银两。哥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十皇子说着这话,语气里满是孩子一般的信任和天真。 左长乐却忽然嘲讽的一笑。 “若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将柳若言还给我,是吗?”左长乐面色随着这话冷下来。 十皇子天真的摇头:“哥哥,她是洛南王妃啊,本就身份贵重,而且她不是怀孕了吗?留在王庭里,有王大夫看着,难道不好吗?而且,有此经历,日后不会有人敢看不起她!哥哥,我是为了你日后好!” 左长乐笑了:“真是难为你片刻间便想了这么多,只是……” 左长乐慢慢走到他眼前蹲下来,眼神里逐渐冷淡。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今日我会让位给你,也不是因为你跟你娘抓了柳若言。而是因为柳若言身边有望和术保护。你们对她并不会有半分威胁。” 十皇子连忙否认:“不是抓!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娘亲还要多谢你来通知我们!” 左长乐嘴角一勾:“是吗?我现下就要带走柳若言,我会跟她一同出王庭,不知,你会不会派人阻拦?” 十皇子急忙摇头:“我不会!可是,你不能走!他们根本不会听我一个小孩子的话,他们,他们明显更信服你啊!” 左长乐眼里闪过漫不经心:“所以这样,我才更要离开。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借着要扶我上位的旗号在你眼前挑拨?到时候,王庭内外再乱,你觉得到那时北狄王庭还能撑多久?” 说到这里,左长乐顿了顿:“既然说到此处,我不妨再多说些。北狄这一点内乱,还不放在我眼中,你可知北狄最大的威胁是何?” 十皇子犹豫了下:“是……古武?” 左长乐点头:“是,也不是。古武新君倒是个有作为的人,但古武也才经过政变,百姓惶恐,近期内明帝不会再兴战事。而北狄此时绝不能乱,非但不能乱,还必须继续强盛下去。只有这样,几年之后明帝若是再兴战事,北狄才能自保。你想想你治下的百姓。” 十皇子一哆嗦。 左长乐道:“瑞阳不过是一附属小国,而古武和北狄各自的强盛,才决定着这片大陆上百姓的生存。也许十年后也许百年后,古武北狄终有一战。你若想让北狄强盛,这个王上就必须好好做了,平衡内外,稳定民心。这样或许天下一统会应在你手里。”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番话我只对你说一遍。” 十皇子,眼里浮上惊疑:“你,你还是要走?” 左长乐微微一笑:“我会以另一种方式留下来,陪着你护着这片江山,直到,天下大势变化的一天。” 十皇子不解。 左长乐也无意多做解释。 随后,左长乐便走出了大殿。 沿路无人敢拦。 后,十皇子听下面的人过来回禀,洛南王带了洛南王妃正大光明的离开了王庭。 临走前,新任的王后也就是十皇子的生母,立刻派人去拦。 王庭里,涌出一大批愿意追随左长乐的侍卫,他们跟随着左长乐一起出了王庭。 就连王大夫也被带走了。 十皇子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因为他总觉得左长乐会杀了他,会夺了他的王位。 直到他接到一封左长乐传来的密信。 信上说,他将会带着柳若言和那些愿意追随他的手下,出海为北狄挣一条财路,这是他为北狄所做的支撑,也是他为天下百姓所做的事。 古武的莫太师,深沉莫测,他会将人手散布出去,监视着此人。 最后送信来的人,附上了石头,那种石头,彼时已经继任的十皇子见过,那是只有在海边才有的东西。 十皇子终于放了心,心安理得接受着左长乐每年从外送来的钱财,安心休养生息。 而十年后,古武明帝因膝下无子,生了一场大病生命垂危,因无人继承,差点导致古武内乱。 而在那场内乱中,莫太师终于露出了多年潜藏的目的。 扶持莫小九欲上位称帝。 在最后关头却被一只神秘的冷箭射中,莫小九身死。 莫太师,沉浮朝堂数十年,任谁都想不到他居然在晚年做出这等名节不保的事。 最后关头,却是边关的镇国大将军接到密信率兵回朝,在清算了莫太师一党之后,明帝身死。 镇国将军扶持明帝唯一的女儿上位成为女帝。 可惜虽然女帝天纵英才,但却为情所困,登基不过三年便呕血而死。 那时的十皇子早已经长成为新任的北狄王,一鼓作气一统古武北狄。 在清隽的一个早晨,已经年近三十的柳若言从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身旁的人还在。 遂复躺了下来,面上挂着笑意。 此生无憾! (完结) 第772章 番外一 (林静嫣)回宫 夜凌风雇来的马车非常的稳妥,马车里有果干蜜饯饴糖。 都是个顶个甜蜜的东西。 仿佛夜凌风觉得她是吃了苦一样。 林静嫣安静的坐在马车里,望着马车内的小几出神。 此刻她非常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夜凌风不允许,他派了一个宫女坐在马车边服侍她。 马车走的很稳也很快,最多两天的路程便能回到古武的京都。 自打进了古武的边境,马车外的脚步和马蹄便渐渐多了起来。 夜凌风也不再避讳自己的身份。 他的心情很好,虽然他没有再进来跟她说过一句话,可林静嫣能听到他偶尔吩咐手下的语气,里面透着轻松。 她不是无知的女子,她知道明帝如今的困难。 可她决定的明帝即便是想拉拢镇国将军,也可以有更好的法子,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一定要她做皇后去平息朝野的纷乱。 她不愿意。 两天一夜的马车队伍,夜晚,在古武边境处露宿。 林静嫣不得不出来。 她走下马车,那宫女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心里很是厌烦,面上自然就流露出来。 映着火光,这里四下的景物都分毫毕现。 夜凌风看到了她脸上的神色,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还伸手招呼她过来吃东西。 林静嫣沉默了半响,终究是走了过去,取过烤好的肉和新鲜的果子,一口一口的咬着。 夜凌风将周围的人屏退了十丈。 林静嫣有点紧张。 夜凌风却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她吃完了手里的东西,才悠然开口:“你不自在是不是?但日后只要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朕允诺你在我身边可随时随地的自在言语。” 林静嫣很是克制的笑了一下,“就像现在这样?” 夜凌风以为她意动,面上神色有一丝喜悦:“就是现在这样。” 林静嫣声音里透着苦涩:“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们现下站得这样远却还是不敢离开,他们会生怕你有任何闪失。就好像你我二人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 夜凌风不以为意,“这样不好么?你要习惯。现下朕……我随便一个举止便能让这些人为我鞍前马后,这样如何不好?” 林静嫣自小没有母亲的陪伴,性格中比一般女子都要强韧。 听到夜凌风这样说,便知道夜凌风不会理会她的意愿。 她便住了口,没有再说什么。 夜凌风以为她已经有所松动,心里还很有几分高兴。 吃过这样一餐饭,林静嫣不想再面对夜凌风,便径直回了马车上。 到了京都之后,夜凌风指挥着马车便要前去皇宫里。 马车里的林静嫣出声道:“慢!” 夜凌风有些意外,这一路上,林静嫣从未主动跟他说过什么。 马车停下,林静嫣探出头,以极快的速度跳下了马车。 引来外面围观百姓的惊呼。 夜凌风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林静嫣转过身面对着他,却很快跪了下去。 “民女多谢陛下将我带回家,只是家中无人照料,民女想先回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静嫣说出这种话,摆明了便是不想立时跟他回宫。 夜凌风眼神微冷,没说什么,立时回宫了。 夜凌风如此胆大妄为擅离皇宫,第二日的早朝上立时被一种臣子逼婚。 都劝着夜凌风快些定下皇后,这样也可有知心人在身旁规劝管束。 夜凌风再次拖延下来。 很快,在京都里便传出了传言,说夜凌风是个痴情种为了林静嫣竟然远离古武亲自将人抓回来。 这一路上两人同出同进,林静嫣跟明帝之间的关系早已经说不清道不明。 但林静嫣却仗着明帝喜爱张口便要皇后之位。 立后乃是大事,明帝一时未允许,林静嫣竟然耍起了性子不肯随着明帝进宫了。 这般一来,京都里,林静嫣的名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一块九伏天里的生肉一般,很快腐烂了下来。 林静嫣将林府大门关了,避开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只当做听不见。 可她知道,这样自欺欺人的清净日子不会太久。 果然,过了大半月之后的一天夜里,明帝来了。 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闺房外。 夜凌风没有进来,只是站了一会,确定她并未睡着后,才开口道:“过些时日,待我处理好了手边的事,就下旨让你进宫。” 林静嫣只当做没听见。 夜凌风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要再逃了。我已然决定要你做我的皇后。只有你是皇后,我才放心。我才初初登位,莫太师却已经在朝堂盘踞已久。林静嫣,你知道我有多难吗?你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我还是会下这道旨意。” “如果你想恨,就恨吧。” “如果你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我允许你将我想象成路边的野猫野狗。你见到了多少也该有几分同情吧?” 夜凌风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是自降身份,低三下四。 他自觉胜券在握,便放心了回皇宫处理事务。 却没想到,林静嫣是当真连闺誉都不要了。 就在他处理好一切正打算下旨的时候。 宫外,京都里,林静嫣要等一个人十日的传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夜凌风知道消息的时候,大怒! 他一个人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双目透着沉戾。 很快,他就吩咐身边的暗卫去办了一件事。 将流言传向边关的日子拖上几日。 他已然计算清楚,等边关处的柳沐深得知消息,即便是他想回京都跟他抢人,也是赶不及了。 他将流言的十日推迟了三天。 夜凌风不计代价的做着这样的事,另一边,却赏赐了许多珍宝到林府。 皇帝的东西,没人敢不收。 林静嫣只是沉默着开了门将东西收进来随处在院子里摆着,便再关上了门。 她等了十日,没有等来想等的人。 而那晚夜凌风所说的圣旨,却是如约而至。 林静嫣很是平静。 她淡漠的跪下,淡漠的将圣旨接过。 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欣喜,也不见半分对明帝的情意。 明帝早就将一切准备妥当。 不容林静嫣拒绝,圣旨后,便将人接进了皇宫待嫁。 这份殊荣只说是因镇国将军所赐。 而为了不生事端,夜凌风也只是快马加鞭派人前去通知镇国将军而已。 第773章 番外二 (林静嫣)膝下无子 明帝终于娶到了他心目中认为的最合适的皇后。 三日后的大婚,他志得意满,眼神中透着连他也未曾察觉的欣然。 凤冠下的林静嫣,容貌妍丽端庄,配上大红嫁衣,整个人浓烈得如天上的彩凤下凡。 可那双被掩映在浓妆下的眼睛里,却满是失落和凄楚。 这样的眼神与身周一派喜庆的红色形成了巨大反差。 明帝视若无睹,今日他要用这样一场大婚来宣告天下,他已是一个成熟的帝王。 不仅皇后之位可由他自己选择,就连这天下,他也有能力治理。 明帝来到林静嫣所在的凤栖殿前,他看了林静嫣很久。 林静嫣却始终微微低着头,绝然而立。 明帝忽然嘴角漾开一抹微笑。 “我本来还担心,你今日会给我难堪。但看你如今的样子,我便放心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这大婚势必要进行的。对了,你爹或许能赶回来。你不想见见他吗?” 夜凌风毫无顾忌将话说出来,一点也不怕身旁的宫人听去。 林静嫣猛然抬起头,眼神微微起了波动,她张口想问什么,却终于是没说。 迟疑了片刻,便走到了明帝身边。 夜凌风眼神微冷,他怎会不懂林静嫣的意思,她是想问柳沐深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夜凌风将人一把搂在怀中,林静嫣一阵惊呼。 他俯身在她耳畔:“他若有心,早在三日前便来了,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今日,我娶定你了!” 林静嫣瞳孔一缩,猛然从他怀中挣脱开。 退开几步之后,林静嫣再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是一派镇静之色。 “陛下放心,三日前我接了圣旨便已经知晓了这个事实。我不会做令你为难的事。” 夜凌风就是看中林静嫣的果敢大气,拿得起也放得下。 他面上浮现笑意,这次走上前挽起她的手,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林静嫣不再抗拒,由着他动作,两人便以这等诡异的和谐一路走到了早朝上。 却不想,在殿外,林静嫣抬眼看去,第一个便见到了镇国将军。 他面上神情坚毅,眼神里透着担忧,在见到林静嫣出现的那一刻,眼里的忧虑才散去。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这陌生的称呼从镇国将军嘴中说出,林静嫣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要嫁人了啊! 日后再不能等在家中,守着父亲出征回来。 她日后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后宫里。 “爹!爹!”林静嫣脱口而出,叫了两声,便扑进了镇国将军怀里。 这一幕令大殿内外的臣子都有几分动容。 夜凌风负手而立就等在一边,也未曾干预。 镇国将军将林静嫣扶起来,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会替你劝劝那小子。” 林静嫣眼里闪过痛苦,她其实很想问问,为什么柳沐深不来? 就算他们当真无缘,那为什么连来见她一面都不敢? “爹,你放心,女儿自小坚强,我会照顾好自己。”林静嫣这话没有避开周围之人,明帝在一旁也清清楚楚的听入了耳中。 父女二人不过简短说了几句,便有礼仪官来催促。 林静嫣跟父亲分开随着夜凌风走上王座,接受百官朝拜。 随后同百官一起去祭台处行礼。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坐在御撵上身后百官簇拥,禁卫开道。 林静嫣听到身旁百姓的议论声不断的传入耳中。 “这是镇国将军的爱女,成了咱们明帝的皇后了!” “林姑娘真是命好啊!她日后可就是全古武最尊贵的女人了!” “哎哎,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林静嫣心里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不是咱们陛下,咱们陛下啊是将人家姑娘抢来的!要不,你看,她为什么一直都不笑一笑。” “小声点,方才陛下好像听见了,朝你这边看了一眼呢!” “快走快走,人多……禁卫们未必能找到咱们!” “都怪你!乱嚼舌根!” “……” 林静嫣正在出神,却冷不防身旁的夜凌风忽然开口:“笑。” 林静嫣皱眉,她没想到夜凌风竟然能听清外面百姓的非议。 她更没想到,夜凌风会这般在意。 林静嫣垂下眼帘,她很清楚,任何事只有开了一次头,便会有第二次。 今日是因旁人之言让她笑,明日就是因旁人之言怀疑她。 他们二人本无感情,能经得住多少次的冲击? 她不怕死,但却怕牵连父亲。 林静嫣面上慢慢绽出来一个微冷的笑。 夜凌风斜眼看见,这才满意。 两人一路回宫又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家眷。 林静嫣打起精神,勉强应付了。 天色很快暗了,林静嫣被宫人引到寝殿里。 梳洗过后。 身旁的宫人拿过来一本小册子,林静嫣接过,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待宫人走后,林静嫣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避子丸咽了下去。 夜凌风很快就浑身酒气的过来了。 林静嫣心里很平静,按照宫规跟夜凌风见礼。 夜凌风将她一把抱住,闻着她身上沐浴之后的花香,心中不觉意动。 可他低下头去寻那一双红唇之时,却发现她眼里十分的冷。 而且,她的眼中没有他。 一股无明业火忽然冲了上来。 夜凌风一把掐住了林静嫣的脖颈。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居然敢这么看着朕?” 林静嫣,渐渐呼吸喘不上来气,断断续续说道:“你,你不是一早便……便知道。” 夜凌风松开手,眼里的酒意退却,冰冷的看着她,“看来你还是想不通。朕给过你时间了。” 林静嫣缓过来,摇头:“我已经想通了。你是君,我是民,你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古武,我不敢与你作对。可陛下,对你来说,我并非是唯一人选。可你依然选了我,怕还是有制衡家父收拢人心的用意在。既然如此,我答应你。我会陪你做好这个皇后。也只是这个皇后。” 夜凌风一凛:“你什么意思?” 林静嫣微微笑着,将那药瓶拿了出来:“我已经吃了它。吃了它,我以后绝不会有子嗣。陛下你可以宠信其他任何的人,可以立其他任何人的孩子为日后的君王。而我,不要林家的后代跟陛下再牵扯上任何关系。” 夜凌风眼里满是震惊。 仿佛从这一刻起,他眼前这个决绝的林静嫣跟昨日的一心期盼良人的林静嫣被割裂成了两个。 而他再也无法拥有全部。 “你不想有我的子嗣?朕偏不信。” 夜凌风挥手,劲风吹熄了殿内的烛火。 黑暗中,寝殿内的声响再无顾忌。 第774章 番外三(柳沐深)惊鸿一瞥的错 从边关到京都,原本三日的路程,柳沐深快马加鞭,路上甚至累死了一匹马。 终于在明帝大婚前一日赶到了京都。 他看似对林静嫣与明帝的大婚混不在意。 实则,他在营中暗暗的观察着镇国将军的出行。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眼看距离十日传言只剩下两日,镇国将军却还稳如泰山,一步也未离开军营。 说不清道不明的,柳沐深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早就听到这传闻了,可军令如山,他不能擅自离开。 那天柳若言和杜鹃来寻他,却对着他说了那般的话,他不是不动容的。 可又能如何? 他要抛下一切去跟林静嫣私奔?两个人都身不由己。 可他虽然是这样想,私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林静嫣能再撑一段时间。 或许,她再撑一段时间,两个人就能有出路了呢? 这一定是传言,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柳沐深心里一松懈,便想起了杜鹃和柳若言。 不知她们二人如何了。 于是,柳沐深便向上峰告了一日假,出来寻人。 柳沐深刚离开军营,镇国将军便大步走了进来,他皱眉看向桌上柳沐深刚写下的告假条。 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传言推迟之事,明帝在信笺中跟他正大光明的说了。 而柳沐深这般的举止,看来是当真决意跟林静嫣断绝。 明帝还刻意推迟,其实根本就不必推迟。 镇国将军放下告假条,转身离开了。 明帝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林静嫣十日之约的三日后。 这传言传到边关又慢了三日。 也就是说在边关乃至柳沐深看来,十日之约还未到,也许还有时间让林静嫣想等的那个人犹豫。 可他们哪里知道,在他们眼中,十日之约结束之时实则便是明帝与林静嫣大婚当日! 一无所知的柳沐深出了军营,立刻便去客栈寻人。 却发现没了柳若言等人的踪迹。 柳沐深不知为何,心里浮现出前晚,柳若言跟他说得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而现下,柳若言身边并无左长乐,他作为兄长,着实有些担忧。 柳沐深不知该去哪里寻人,有些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走。 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柳沐深环顾四周,他觉得柳若言不会来此处的。 转身就要离开之际,却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声。 “你是主人的哥哥?天哪,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你,你快过来看看杜鹃吧!她,她就要死了!” 死? 柳沐深快速循着声音找过去,才看到蛮南扶着杜鹃,两人靠坐在路边的一颗古树后。 若不是蛮南出声,他是看不到两人的。 柳沐深走近前,大吃一惊。 杜鹃的脸色灰败,就如同是一个死人。 全然没有前夜所见灵动。 不,那晚他所见杜鹃在灯下,他根本没有看清楚。 “她这是怎么了?”柳沐深沉声道。 喃蛮南这几日跟杜鹃待在一起,心里早就怕的很了。 闻言小心的将杜鹃移到他怀里。 “柳公子,杜鹃其实,她爱慕公子你啊!”蛮南急急的讲这句话说完,便伸手去掐杜鹃人中。 “杜鹃,你快醒醒!柳沐深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 柳沐深只觉怀中人,猛然一震,杜鹃竟是睁开了眼睛。 可她眼睛里已经满是昏暗的光。 失去了往日印象里的水灵。 “少爷?”杜鹃气息极其微弱。 柳沐深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法子能救你?” 杜鹃微微摇头,多亏了柳沐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才懂了她的意思。 “少爷……你去找……找林姑娘……好不好?”杜鹃眼睛失了焦,只是凭着本能朝着柳沐深的方向。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柳沐深忽然只觉心田被一股巨大的情感所击中。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但这几日他听闻林静嫣消息之后内心潜藏暗压的情绪,尽数都涌了上来。 “多谢你挂怀。”柳沐深低低道。 杜鹃已经看不见了,她微微一笑:“别骗我。” 柳沐深重重点头,随后又觉得她可能看不到,便出声:“我,我这就去。” 说着,柳沐深便将杜鹃交还给蛮南,正要离开,忽然又拐回来:“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杜鹃一怔,只是这样的神情在她面上已经看不清楚了。 “少爷……你,你快去。” 杜鹃吃力的重复。 柳沐深点头,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蛮南眼睁睁的看着杜鹃的神情就这样凝固,最后失去了生气。 柳沐深快马扬鞭回了军营,便去销假,随后又请假。 没成想主事之人很是痛快的应了。 柳沐深觉得有些奇怪。 主事之人哼一声:“我说,你小子,倒真是命好。你都要跟陛下抢女人了,将军还没想着弄死你,还嘱咐我等,若是你来请假,便尽管放你走。呵呵,怎么我们没轮到这样的好事!” 柳沐深并未理会主事话语里的阴阳怪调,他听闻是镇国将军下令便安了心。 一路快马加鞭往京都赶。 只是,他以为他来得及,却终究是要迟了。 他在路边停下歇脚正好遇上一队从京都往边关赶得商队。 从他们口中,他才知道,还有一日便是大婚了。 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十日之约,十日之约早在两日之前便结束了。 为什么? 柳沐深飞身上马,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不吃不喝没有停歇,终于赶到了城门前。 已经天亮了。 城门处高高悬挂着的是大红的喜庆之色,便是连守城的士兵,今日枪矛上都缀有红色。 柳沐深下马,往城门奔去,却不想脚下一软,整个人跌了下去。 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俱是酸痛。 可还没等他爬起来,就看到城门处人潮涌动,有人高喊:“陛下皇后要出城巡街了!快让道啊!” 百姓呼啦一下全从城门内涌出来。 柳沐深仓皇中站起,却被前面涌来的百姓挤到后面,距离城门口越来越远。 耳边传来马的嘶吼,他顾不得去管。 他急切的朝着城门口的方向望去。 却看到这场盛大的大婚巡街,婚车上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很快御撵便经过了城门。 身旁的百姓,呼啦一下又散了。 只剩下柳沐深呆立在原地。 第775章 番外四 (柳沐深)十年的结局 又是一个凄冷的夜,林静嫣满身的华贵,走进凤栖宫。 身旁的宫人呼啦一下全都涌了上来伺候。 给她宽衣的宽衣,给她散发的散发,还有的直接端过来新鲜的瓜果。 林静嫣眉心处有些烦躁。 今夜的宫宴,夜凌风宴请了莫太师和莫小九。 因莫小九带了家眷,少不得要她这个皇后出面作陪。 已经三年了,她还是无法适应。 林静嫣正想着,人已经坐到铜镜前。 铜镜明晃晃的发亮,将她的模样照得清楚。 却不想,她面上的这一点疲累叫身边的宫人误会了。 “娘娘看起来似乎有心事?”贴身宫女小心翼翼的说着。 林静嫣摸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很明显?” 这一句话不知哪里吓到这宫人,这宫人立刻就跪下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关心娘娘。” 林静嫣摇着头:“有话好好说,起来。我并没有生气。” 宫人这才站起来。 林静嫣默了默,挥手将身边的人遣退,自己就要去榻上睡。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夜凌风来了。 夜凌风见寝殿内灯烛昏暗,猜测林静嫣该是要睡了。 便未作出太大的动静,反而放轻了手脚。 林静嫣又躺了回去,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装作睡着的模样。 夜凌风走进来想在她榻前坐下。 却不想一眼看到她侧颜上,睫羽似在微微轻颤。 她在装睡。 她还是这么不想见到我? 夜凌风心头涌上无尽的失落,却在这时,方才林静嫣的贴身宫人走进来,举着一碗浓稠的汤药。 她一见到夜凌风,显得很是吃惊,立刻举着汤药跪下了。 夜凌风奇怪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贴身宫人闻言有些高兴道:“这是陛下让太医来问诊,太医给皇后娘娘开得方子。” 夜凌风接过来,闻了闻,皱眉:“怎么如此苦,她的身子怎么了?” 贴身宫人想了想,忽然俯下身去,“陛下赎罪。” 夜凌风神色冷下来,林静嫣一贯生活得细致周到。 若是她要吃药,便不会先躺下睡觉。 定然是这药并非她的意愿。 “拖出去砍了!”夜凌风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说出的话便也多了几分戾气。 这宫人吓坏了,立刻跪地求饶。 林静嫣睁开眼从床榻上翻身坐起:“跟她无关。她只是小小宫婢,怎能逼迫得了我?” 夜凌风将这碗药举到她嘴边:“这是什么?” 林静嫣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淡淡道:“催子汤。” 催子? 夜凌风面上的寒意更重了。 林静嫣自己吃了绝子的药丸,根本就不会有孩子,否则,以他三年来的次数,林静嫣早该怀上了。 只是这当面被他戳破,便是以他的心性却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夜凌风冷笑一声,将碗摔了。 “她不必喝这药。是哪个太医给她开的方子,立刻将人赶出去!” 夜凌风带着薄怒将此话说完,甩袖便离开了。 那贴身宫人不知所措,跪下来不住地朝着林静嫣磕头认错。 林静嫣只觉得疲累:“你既然算好了时间,让陛下看到这一切,想起不快的事。现在又跟我求什么饶呢?你想活命,端的只看陛下饶不饶你了。” 说完,林静嫣再度躺了下去。 她这三年来一无所出,早就惹人怀疑。 这汤药先前,那太医也只是说调养身体用的。 可她闻着那味道就不对。很像以前家中奶娘有孕时喝的药。 只是她知道自己生不了,便想看看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 今夜夜凌风来的这么一遭。 倒是让她看清楚了。 他们早就肯定了她这个皇后不能生,只是还不知道夜凌风的态度。 今晚这一遭便是来试探夜凌风的。 林静嫣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他们大概失算了。 夜凌风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过了没几天。 后宫便传出来,夜凌风宠信了一个宫女。随后立刻将宫女封妃。 这件事破天荒的没有遭到朝臣的反对。 就连莫太师也未开口阻拦。 十月之后,那宫女生下了一个公主。 夜凌风十分重视。 可除此之外,往后的岁月里却不见夜凌风再宠幸别的什么女人。 时光匆匆。 转眼之间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夜凌风这七年来操劳国事,两鬓早已渐生白发。 就连莫太师也在两年前告老还乡。 这天下安泰的十年之间,柳沐深身在军营,每日恪守军规,专心操练,仿佛忘却了一切。 直到这一天军营接到从京都加急送来的密报。 镇国将军率领一万精兵,杀回京都欲擒莫小九解救明帝。 柳沐深毫不犹豫随同上阵。 一路闯进皇宫。 柳沐深随着镇国将军救下了明帝。 镇压了莫小九。 却没想到,明帝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明帝躺在床榻上,遣散了身边的人,只留下了镇国将军和柳沐深。 不多时,林静嫣也来了。 她一眼看到就快死亡的夜凌风,眉心顿时凝起。 “你,你这是……”林静嫣有点不敢相信。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夜凌风了。 她没想到夜凌风衰老得如此之快。 夜凌风虚弱的笑笑,忽然抬起手指了指柳沐深。 “你因为他,都不肯,为朕留,一个孩子……朕,恨你。” 林静嫣心中一颤却是没有看向柳沐深,反而低声道:“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自己。我不能有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了牵挂和妄念。更会卷入太多的是非中去。对不起,陛下。” 夜凌风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不怪你,这是,朕,自找的……” 镇国将军此时忧心道:“陛下,你膝下无子,这可如何是好?莫小九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便是因为陛下你后继无人。” 夜凌风忽然嘴角一勾:“将军,不如,这个皇帝朕让给你,如何?” 这句话吓得镇国将军和柳沐深林静嫣都跪下了。 夜凌风忽然哈哈大笑出声。 这笑声仿佛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一样。 笑声停了,夜凌风气息越发微弱,他断断续续道:“朕,不是,还,有个,女儿……” 说完这句话,夜凌风朝着林静嫣看过来,眼里慢慢的失去了光彩。 他的眼里没有恨。 柳沐深也朝着林静嫣看去,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发觉一件事。 林静嫣没有变,他也没有变。 可是,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十年。 第776章 番外五 (柳书琪)终成空 自从被司侍送走的那天开始。 柳书琪就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沦落到被人丢弃的地步。 她被送往瑞阳国主身边,为的正是暗中替司侍布线。 可当她脱离了司侍的掌控,来到瑞阳国主身边时。 她却有些不满足了。 瑞阳国主是个好色之人,正是因为他好色,所以极好拿捏。 她不过轻轻松松跳了支舞,又装作无意的将面巾落下,便引得瑞阳国主当晚便将她接回了后宫。 次日一早醒来,她又假装大度浑不在意名分。 成功的将瑞阳国主的怜惜激发起来。 他对她许诺,定然会给她一个尊位。 回到了瑞阳王宫里,柳书琪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瑞阳国主的后宫美人众多,以她那点可怜的美貌不过是沧海一粟。 而国主给她的尊位也不过是跟那些女人平起平坐罢了。 柳书琪浑身都在颤抖。 她以为司侍当真给她寻了一个好去处。 却原来他根本就还是利用她。 回想她的一生,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现在无家可归,无人收留。 她还顾忌什么呢? 她柳书琪要么就不争宠,寻个地方将自己吊死算了。 要争就要坐在最高处! 瑞阳国主,极其喜欢出游猎艳。 才将柳书琪带回来没多久,便又要离开。 柳书琪抓住这个机会,在王后给瑞阳国主践行的酒宴上下毒毒杀王后。 她用司侍所教的隐匿之术,瞒过了自己的痕迹,嫁祸给瑞阳国主最宠信的女人。 瑞阳国主心烦意乱之下,问也不问就将那女人拉出去砍了。 柳书琪此时又站出来说愿意为王后解毒。 她将解药提前服下,而后亲自用嘴给王后将毒血吸了出来。 瑞阳国主,没有多少真心,且他地位尊崇,多的是女子往他身边扑。 因此,柳书琪早就算好了,想让瑞阳国主真正的将她看在眼里,就不能只是一味的讨好他。 讨好他还不如讨好他身边的人来的有效。 比如说,她先下毒再救王后。 经过此事,王后也好,国主也罢都对她十分信任。 而后风平浪静过了两年,王后忽然病体缠身,柳书琪每日都去尽心服侍。 半年后,王后薨逝。 国主果然看谁都不顺眼,只除了柳书琪。 便封了柳书琪做王后。 后宫之中无一人不服。 柳书琪坐在王后这个位子上,表面上对瑞阳国主一片真心,私下的对那些前来争宠的女人确却是毫不手软,日子过得极其舒心。 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便是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 柳书琪接到过望和术的传信,要她速速跟他们二人联络。 柳书琪反而借口瑞阳国复杂,问望与术讨许多珍贵的药草。 彼时的望与术,正跟在柳若言与左长乐身边,准备着出海的路程。 望将柳书琪的意思告诉了柳若言。 柳若言怀中正抱着她不满三岁的孩儿,教他说话。 左长乐见柳若言没工夫搭理,便道:“她既然想要,便给她就是了。只是不要叫旁人发现她与咱们来往。” 望点点头,懂了。 等望将东西送出去,术悄悄跟上来。 “为什么不杀了她?她是叛徒,而且从前跟主人又是那样的关系。” 望摇头:“柳若言这样对她,你便认为是手下留情了吗?人是有贪欲的。柳书琪只会觉得咱们现在对她的予取予求乃是因为她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她行事就会越发肆无忌惮。可真的到了那一天,你瞧柳若言会不会让咱们出手?” “对付一个人,最狠的便是,给她一个极大的希望,再亲手将这个希望戳破!” 术恍然大悟。 望没好气道:“你有功夫来关心这些事,不若去好好打听白的下落。” 术笑嘻嘻的去了。 而后柳书琪果真如望所说的那样。 以为司侍死前对柳若言交代了什么,有一次,柳书琪张口就要一百颗百消丹。 望亲自从北狄赶过去,在夜里寻到了柳书琪,将她痛斥了一顿,最后给了她一颗。 百消丹的珍贵和难以炼制,她是知道的。 尤其是因为里面最重要的那一味炼心草在瑞阳国,已经快绝种。 再过几年,只怕百消丹就要成为绝世的丹药。 有了这样一颗百消丹,柳书琪越发觉得,柳若言一定是想利用她做什么大事。 “哼!柳若言,我这辈子岂能被你利用?为你做事?” 柳书琪知道柳若言现下虽然在北狄跟左长乐不理会朝堂上的事,但是她跟左长乐手中拥有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 她觉得,无论是瑞阳国主还是小北狄王,一定都想除掉这块眼中钉肉中刺。 柳书琪开始撺掇瑞阳国主,挑拨他跟北狄之间的信任。 待瑞阳国主对北狄心生不满之后,又将一切事端推到左长乐头上。 “王上,现如今,洛南王脱离了朝堂,跟带着那些手下出海远行,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以退为进休养生息的计谋?” “海外多危险,洛南王为什么一定要出海?还有,他当日明明可以自己去做那个北狄王却非要让给一个还未成人的孩子?” “一定有更大的诱惑。” 柳书琪信誓旦旦的模样令瑞阳国主动了心。 两人一番讨论之外,都认定了海外一定有什么秘宝。 否则左长乐不会每年都那么大度的进贡给小北狄王许多财宝。 一定是左长乐手上还拥有更多。 一番商议之后,瑞阳国主竟然跟柳书琪一道乔装打扮带着军队出宫要前去埋伏左长乐等。 彼时柳书琪通过跟望的通信已经推断出来左长乐带着柳若言一家三口停留在了北狄与瑞阳交界处。 两人带着军队一路摸过去,竟也被他们二人误打误撞的找到了人。 那是一处农家小院,院子里一处茅草搭成的草亭。 院中柳若言坐在石桌前写着什么。 看到柳书琪带着军队过来,柳若言半点也不慌乱。 将手里的信笺写完,还取出一只鸽子将这信笺带走。 柳书琪得意至极。 却是正好赶上了一个左长乐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柳若言听柳书琪说明了来意之后,居然点头赞同。 随后,柳若言说,明日就可以带二人前去挖宝。 等到了第二日,柳书琪跟瑞阳国主大展拳脚准备夺宝杀人的时候。 左长乐回来了。 他仅仅凭着一人便带走了柳若言跟孩子。 柳书琪跟瑞阳国主只好先回去。 路上,瑞阳国主又犯了色心,耽误了两日。 等两人回到瑞阳国的时候,却是彻底傻了眼。 两人被王都守城的瑞阳士兵抓了起来。 原来就在两人出宫这短短几日里,瑞阳国国主已经被早有居心的王弟夺了去。 柳书琪被这事实震得大脑木然。 而瑞阳国主临死前都在唾骂她。 柳书琪最后被送上断头台,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抬起头望着古武的方向。 忽然好想哭。 第777章 番外六 (莫太师)死后之事难 莫太师权倾三朝,任何人都想不到他的秘密是什么。 当一个人活得太久,坐在一处高位上时间太长太稳固,便会生出一种感觉。 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事。 莫太师便是这样一个,活了太久的人。 最初,他也是爱民如子的。 可当他渐渐发现,与其身体力行亲力亲为的去做一些实事。 倒不如在人情酒场上与同僚喝上一顿酒简简单单说上几句话来得有用。 而想要如此,便需要爬上更高的位置。 而到了那更高的位置,便需要有人为他所用。 他的一生,终于越走越高,终于桃李满门。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发现他已经老了。 看着自己满头白发,莫太师心生恐惧,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万一哪天他一撒手,这些就都烟消云散了! 不!不! 他一定要留下点什么! 而以他的权势,若是不能再进一步便是失去。 再进一步,那便是龙椅…… 他是赶不上了。 不过没什么,他还有孙子,不是吗? 莫小九便是他精心栽培起来的孩子。 他亲自教导绝不让莫小九的娘亲插手。 他不仅教授莫小九文治武功,还将他放在战场上打磨。 莫小九很争气,在他的培养下,心性智慧都不逊色于夜家的后人。 莫太师觉得,自己等的时机已经到了。 在古武朝堂中,他最讨厌的便是柳世忠。 因为从柳世忠身上他看到了他从前的影子。 那么愚忠那么蠢笨。 可是治国正是需要这样的人。 莫太师给了柳世忠很多次机会,可他果然都一一放过了。 柳世忠这是注定要与他为敌了。 莫太师开始打探他家中的情形。 知晓他这一房子嗣尚算单薄。 只有一个庶出的长子和一嫡一庶两个女儿。 庶出的长子被柳世忠很早就送离了家中。 唯有家中一嫡一庶两个女儿。 后宅之中的事,他自己家宅颇大,就十分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 柳白氏常年不出面,都是由着小妾出面应酬交际,这便能看出些端倪。 果然他派人暗中查探。 便清楚了二房庶女柳书琪是什么心思。 这无非就是一个贪慕虚荣又吃不了苦的女人。 果然,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柳书琪的一举一动。 后面柳书琪太过蠢笨差点被柳若言弄死的时候,他才想办法让人将柳家嫡女是天命之女的传言放到了北狄,借刀杀人他才不会亲自动手。 而柳若言这天命之女的传言,还是他暗中命人散布的,他手下能人异士也十分多,给柳若言占看过命相,知道这丫头确实是有贵相。 且柳若言几次三番在京都里都十分命大。 就是在他手下都逃过几回。 果然,北狄那个装神弄鬼的司侍立刻就对柳若言感了兴趣。 只是后面的事却是连他也没有料到。 司侍竟是设法带走了柳书琪,而未曾去管柳若言。 这个时候,柳世忠察觉了朝中的暗流,借机辞退。 莫太师一方面下手斩草除根,另一方面对柳若言也多了几分重视。 及至后面柳若言逃到了北狄,后来又莫名成了洛南王妃。 莫太师这才认真得重视起之前自己放出去的这个传言。 柳若言成了洛南王妃,洛南王是北狄王的孩子,难保日后柳若言没有一飞冲天的凤命。 左长乐的出身他派人查过,他还亲自去了一趟金陵左家,去看了左长乐从小长起来的那个地方。 这样出身和这样教养出来的人,他觉得若是在北狄,日后必然是古武的威胁。 他开始暗中布置人手潜藏在北狄王都。 那些人将洛南王的一举一动都尽数传回给他。 包括他与柳若言之间的种种变故,莫太师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知道要下手必然要从柳若言开始突破。 他看准了一个时机,将柳若言请来。 用她在乎的东西威胁她。 柳若言明面上答应了,她内心怎么想的,莫太师也能猜到。 可他不在乎,他只要让柳若言知道他能握住她的软肋便是了。 她那对避世的父母就是她的软肋。 只是让莫太师没有想到的是,柳若言跟左长乐的动作太快。 快到他都来不及布局。 外面关于洛南王在寒岭峰拥兵自重的传言还越演越烈呢。 那边北狄王都,左长乐已经凭着一己之力将北狄大皇子尚宫渊的谋叛之心解决了,还顺手将王位传给了当时还未成年的十皇子。 这件事令莫太师大为恼火。 左长乐明明可以影响天下局势,却为何选择了退让。 莫不是柳若言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了柳若言不受威胁? 但莫太师又觉得绝不可能。 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能对功名利禄放手。 便是左长乐也不会例外。 于是,莫太师派人去寻柳世忠夫妇。 却没想到,柳白氏已死,只有柳世忠一人陪在柳白氏坟旁守丧。 这一次,莫太师亲自去了。 他要好好的见一见柳世忠。 在见到柳世忠的那一刻,莫太师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这就是另一个做了不同选择的自己。 柳世忠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夫人已死,我现下随时都可以随她而去。” 莫太师冷笑:“你别忘了,你还有旁的亲人家眷。便是你自己的娘也不要了吗?” 柳世忠神色淡漠,没有再回话。 然而却也真的做到了冷心绝性。 而莫太师这么一查,才知道,柳世忠现下几乎就只是在跟柳白氏相依为命而已。 他们柳家现下就只剩下柳沐深苦撑着门庭。 而偏偏柳沐深躲在镇国将军羽翼之下,一时半会,他还当真动不了已经无惧的柳世忠。 莫太师派人取走了柳世忠的一样贴身之物派人传给柳若言。 那时的柳若言已经在跟左长乐准备出海之事。 见到这东西当即大惊,果然来赴约。 莫太师并未出面,出面的是莫小九。 却没想到,最后莫小九竟然是仓皇的受伤逃回来的。 莫太师这才知道,原来左长乐身上没有半点官职,却拥有一批忠心于他的士兵。 分明就是暗中跟着柳若言去的。 这些人竟然还是小北狄王默许的。 好好好。 莫太师不欲多生事端,当下吃了这个暗亏,掉转了矛头对准明帝。 这才有了后面的逼宫。 可惜失败了。 他明明已经事先想尽办法将镇国将军的兵力引开。 却没想到,还是被镇国将军提前得到讯息赶来,功败垂成。 莫太师坐在死囚车里游街的时候。 听到有人在旁议论他晚节不保。 可不就是,晚节不保么。 临死之前,他却十分平静。 毕竟这一生,他什么都拥有过了。 只是,他看向人群的最后一眼,仿佛依稀看到了程氏。 那个曾经被他休弃的女人。 她的眼里满是快意。 才想起,原来他自己这么遭人厌弃,怕是死后都不会有人来给他上一炷香吧。 第778章 番外七 海上遇险 很多年之后,左长乐问起柳若言是何时第一次起了要出海游历的念头。 柳若言顿了一下,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想起了这个?” 彼时的两人正坐在海船的甲板上吹着海风,两个人动手在烤制一条海鱼。 左长乐淡笑了一下:“都水米未进两天了,这两日,我总是反反复复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究竟从前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要让我此刻遭受这等罪?” 没错,他们这一趟出海,路上出了岔子。先前存放的果蔬和淡水大米都损坏了。 这几日,海船上的人都只能靠着钓海鱼度日。 左长乐令人将海水打上来放在大锅里不断的加热,使蒸汽升腾。 在蒸汽上方却放置了一个倾斜的大圆盖子。 蒸汽慢慢凝成水滴顺着斜面渐渐滑下去,被一旁等候的手下收集在碗里。 如此便成了可饮用的淡水。 只是这个方法操作十分麻烦。 淡水供不应求。 柳若言最早生出要出海一游的念头乃是因为朱明。 此刻她怎能直说呢。 只是她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却没想到,出海需要克服的困难这么多。 见她不说话,左长乐微微笑了一下,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你认识的人里仿佛只有朱明曾经出海。” 柳若言心下一紧,莫非被左长乐发现了? 下一刻果不其然,左长乐又好似随意一般问道:“这些年,你还跟他有联系?” 柳若言心想,这些年当然没有联系,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哪里有那个闲功夫去想别的男人? 不过是昨日去了一封信而已。 “没有。”这两个字,柳若言说得底气十足,实打实的真情实意。 左长乐凝视她一眼,微微一笑,信了。 柳若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打算去船舱内看看儿子。 左长乐的声音幽幽传来。 “回来的时候帮我在厨房取一下昨晚腌制好的鸽肉。” 柳若言一口应下,忽然觉得不对。 “鸽肉?这次出海总共就带了三只。你居然烤了一只?不对,你不像是那种为了口腹之欲就会滥杀无辜的人啊!” 柳若言心头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左长乐淡淡道:“自然不是自家的。自家的鸽子也不会这么不开眼,直接撞到我手上。” 柳若言:“……” 她还能说什么。 可……,柳若言觉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们二人虽说手上有人有钱,可出海的经验完全没有。 她才生下孩子不久,也不能就这样一家三口加上那么多手下都葬送在海上。 眼下在海上,他们连方向都迷失了。 这般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什么时候才能得救? “相公,这件事我考虑过了,咱们还是趁着现在这鸽子还能传递出讯息,向有过往经验的人请教。毕竟,你跟孩子的命是要紧的。” 柳若言诚恳道。 这一次出海是二人大意了。 出发前,收留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船上帮工。 却不想,这女子将船上的吃用都下了毒,而后毁坏了罗盘,自己跳海逃了。 根据这女子留下的一些痕迹,左长乐只推测这人是莫太师一方的余孽。 当初古武宫变,镇国将军能及时赶到,是左长乐联合小北狄王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这件事不难查到。 就是没想到,对方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左长乐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物件,站起来。 一言不发,越过她进船舱去了。 柳若言只觉左长乐似乎有些生气。 她一时也不想下去,便留在了甲板上。 远眺着四周的海线。 现下,其实他们是在赌。 因为失去了罗盘,无法纠正前进的路线。 左长乐便吩咐选定一处方向径直开下去。 这么一来,他们是有机会重新回到岸上,可也有那三分之一的可能距离岸上越来越远。 行驶了这么长的时间,柳若言觉得现下是后者的情况越来越大。 被潮湿的海风吹了一会,她有些受不住,便想回去。 却不想左长乐手里提着一件外袍上来了。 柳若言不觉一喜,正要伸手去接。 左长乐却径直走过了她。 柳若言只觉有些难堪,毕竟成亲许久,左长乐还未这般对过她。 可也说明,左长乐是真的生气了。 柳若言不禁在心中腹诽,成了亲了,某些人真是越来越小气。 就在这时,背上忽然一重。 正是那件外袍被披了上来。 柳若言披着外袍心里骤然一暖。 左长乐的声音却有几分凝重。 “将所有人都叫过来看看。” 柳若言,闻言便立刻回身下船舱将所有的人都叫上甲板。 想了想,又让奶娘带着孩子在船舱里将门锁好不要轻易出来。 左长乐身边围了许多人。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 “那是什么。” 在海天相接处,果然逐渐的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道黑影随着船速的加快,不断的变大。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好像在动?” “咱们能不能绕开?” “不行的,刚才才发现,那恶毒的女人逃跑之前将咱们船上船舱室内的东西都破坏了一遍。现下这船转不了身了。” 这句话一出,左长乐不由得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是丁刺儿。 丁刺儿见所有人都看过来顿时有点慌:“不是,你们看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刚才才发现!” 那东西越来越快,这片刻间,就到了海船面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 这是海里的鲨鱼!跟鲸鱼的体型有的一比! 这下,众人都慌了!有个人昏了头了提议道:“咱们跳海吧!能逃几个是几个!早知道应该早点跳海逃命的!” 丁刺儿还算镇定,一把拉过这晕了头的同僚:“这时候往下跳什么跳?赶着进鲨鱼嘴里当点心吗?” 丁刺儿说完这句话又瞄了瞄柳若言。 柳若言自生了孩子之后,身材越发丰腴,透着成熟艳丽一点也不见容貌的折损。 左长乐将他这目光看在眼里,淡声道:“都在船上守好,切记不可受伤露出血腥味。去找船工快些修理船室的物件。再将这几日打捞上来的海鱼捆在一处。以备不测,准备随时跳海逃生。” 方才还说不能跳海逃生。 眼下却又不得不做好跳海的准备。 可见情形是有些危急了。 那鲨鱼近在咫尺,庞大的体型,毫无情感的眼眸,只看一眼,便已经是教人胆寒。 第779章 番外八 惊险脱身 左长乐镇定的站在众人之前,首当其冲直面这庞大的危险生物。 众人头一次遇上这等惊险之事,都紧张得捏了一把汗。 那鲨鱼在海船面前停了下来。 一动不动飘浮在海上。 “这是怎么了?它怎么停下来了?”丁刺儿小声道。 柳若言四下环顾一圈,这个时候发觉海船的速度降了下来。 但她觉得,这鲨鱼应该不会有这么聪明。 总不会是它看了出来?所以等在一旁吧? 可接下来,海船的速度越来越慢,就连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了。 “咱们的船,怎么慢下来了!” “天哪,难道说这鲨鱼一直在等咱们停下来?” 左长乐眸色一沉,忽然扭头问丁刺儿,“你的臂力如何?” 丁刺儿冷不防被问到,急忙回答,“咱们北狄的男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力气,王爷,呸!公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左长乐眸色缓和了一些,反问道,“可会游水?” 丁刺儿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若言笑道,“北狄近水,丁刺儿又是这般英勇的男儿,怎会不懂水性?” 柳若言的眼里透着一股真诚。 丁刺儿一愣。 “我懂……” 左长乐眼眸里的光随着柳若言的话变得有些冷。 “既然懂,现下立刻爬上桅杆。” 丁刺儿犹豫着看向周围人。 众人纷纷道,“快去啊,公子又不会害你,定然是公子想到法子了!” 丁刺儿定定神爬上桅杆。 左长乐拔出剑对着之前拢到一张大网里的海鱼便是好一番开膛破肚。 鱼的血虽然少,但开膛破肚之后那股腥味也尽够了。 左长乐将网口收紧,随后便寻来绳子捆好如此大的一包鱼尸。 他牵着绳索飞身上了桅杆。 在桅杆的另一侧落了下来。 绳索的长度正好。 在左长乐落在另一边时,这一网的海鱼已经被吊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大家仿佛也明白了。 纷纷上前帮着左长乐去拽那绳索。 人多力量大。 那一网海鱼很快便离丁刺儿很近很近。 丁刺儿恍恍惚惚已经察觉出来左长乐的意图。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想要我带着这样一网海鱼去喂鲨鱼!” 怪不得,左长乐还问他会不会水! 会他大爷! 左长乐抬头遥遥望去,“我会去接应你。” 这句话并非虚言。 左长乐的轻功亦是极好的。 但丁刺儿此时站在桅杆上已经有些胆寒了。 “我不愿!你,你方才并未将此事说清楚!你,你是在蒙骗我去死!” 危急时刻,丁刺儿说出这等言语,动摇人心,左长乐面上神色一点一点彻底冷下来。 “你不愿?好。换你来接应我。” 左长乐说完,纵身便跃向桅杆。 左长乐站在桅杆上,连看也未看丁刺儿一眼,用力抓住那一网海鱼,便跟着跃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中,左长乐随着一网海鱼在空中来回荡了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若言的心随着那一网海鱼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面上霎时变得苍白。 丁刺儿愣住了,左长乐这一连串的动作稳准快。 也狠狠的打在了他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传来一阵惊呼。 丁刺儿低头一看,却见左长乐在空中挥动了配剑,割断了绳索。 左长乐时机掐的太好。 这么一下,连他自己带这一网鱼重重的被抛向了鲨鱼身后的海面。 在众人无法看到的地方,海鱼的腥味迅速在水中传递开来。 鲨鱼庞大的身躯,却是灵活的一扭,飞速朝着后面游去。 “左长乐!”柳若言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登时她整个身子都软了! 底下的人哑口无言,都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柳若言急切的看向桅杆上的丁刺儿,“你不是会游水吗?你快去救他,接应他啊!” 丁刺儿闻言也有点崩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天哪!这,这真的能接应回来吗?他跟着海鱼一起入海,身上也必定沾染了腥味,正是危险。” 柳若言心下发狠,一手搭在船弦上就要跳下去。 身后王大夫赶紧将人拉住了,“你下去做什么!你又不会游水!” 柳若言咬牙道,“你忘了我有一身的内劲?虽说这几年我未能寸进,但轻功我还是会的。” 柳若言一眼瞧见甲板上跌落的绳索,推开人群将那绳索拿起来,用力扔向了海面。 绳索的另一头就拿在她自己手里。 柳若言不等绳索落下就要飞身朝着绳索落下。 便在此时,有人惊呼,“公子!公子!” 柳若言猛然抬头,果然,只见鲨鱼身后,左长乐重新在水面上露出头来。 左长乐是会水的,不知他是怎么避开鲨鱼,来到它后方,但此刻,左长乐正是多了一线生机! 他奋力朝着海船而来。 丁刺儿已经被整个变故看呆了。 他这时方意识到,左长乐让他去放海鱼,并不是对他心存芥蒂。 而左长乐留下来接应也并非是推搪。 这接应比落水送鱼引开鲨鱼要难得多! “怎么办是好?我该如何接应?方才我当真不该如此草率,我应该多问几句的!” 丁刺儿站的高,看得就比众人清楚。 左长乐距离海船还有一大段距离。 而那鲨鱼正在吞吃着散落在海中的海鱼,无暇顾及,可就怕这鲨鱼回转…… 丁刺儿一低头看到柳若言手中的绳索。 那绳索并不长,便是左长乐轻功再好,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绳索边。 丁刺儿脑海中浮现出,柳若言所说他是北狄好男儿的话来。 就在这时,柳若言整个人已经悬在船边,正奋力将绳索扔得更远。 丁刺儿大叫一声,径直从桅杆上落入水中。 待他浮上来,便抓住海面上浮着的另一头绳索奋力朝着左长乐而去! 绳索果然短,只见丁刺儿距离左长乐还有几丈远。 那鲨鱼已经吃完了嘴边的海鱼,有回头的迹象。 丁刺儿猛然一拽,柳若言手中绳头从手中飞脱! 丁刺儿不管不顾游到左长乐身前将绳索递给他。 左长乐在海中这一番动作看起来简单,实则及其消耗体力。 他已经有些喘息。 丁刺儿将绳索递过去之后。整个人便往回游,抓住另一头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奋力游向海船。 如此一来,另一边的左长乐轻松了许多。 第780章 番外九 跳海逃生 丁刺儿顺利将左长乐带回了海船上。 左长乐翻身上船,脚下不稳,只好倚靠在船边。 柳若言欣喜若狂,立刻上前抱住他。 “快拿干净的衣物来!还有热水!”柳若言一连串的命令已经说出了口。 左长乐缓过劲来,握住了柳若言的手:“送到舱房中。” 柳若言这才发现,这等情形下,是她急晕了头。难不成要左长乐在这么多人面前换衣服么。 柳若言扭头朝着丁刺儿看去,丁刺儿也是一身湿透,但他看起来比左长乐要轻松些,径直便自己走向了舱房。 不远处,那鲨鱼停止了动作,安静的浮在了海面上。 众人一时不明所以。 没多久,左长乐换了一身干爽衣衫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海图细细研究。 柳若言问道,“海船可能开动了?” 便有手下回道,“那些船工已经去修了。” 柳若言心头隐隐不安。 这海船,早不坏晚不坏,现在却坏了。 柳若言想下去看看孩儿。 刚走了没几步。 忽然脚底下海船受到猛烈一撞,剧烈的震动起来,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船体断裂之声。 柳若言被震得五脏六腑都是酸麻的,站立不稳! “咔哒”一声从头顶传来。 柳若言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竟然看到桅杆从中折断,竟缓慢又势不可挡的朝着她后方的船舱入口砸下来! 轰的一声在脑子里炸开! 柳若言却想的是,如果这桅杆砸穿了甲板,伤到她孩儿该如何是好? 柳若言想也未想便朝着入口处快速往下走。 她就是死也要先护住孩儿。 柳若言的身影刚消失在船舱入口处。 甲板上的人便乱了! “糟了!咱们的船被鲨鱼撞破了!” “天哪!你们看底下,船要裂开了!” “何时又冒出来一条鲨鱼!咱们船上再没有多余的海鱼了!” 左长乐是看着柳若言下了船舱的。 随后桅杆轰然一声压在了入口旁边,将整个甲板整个都震起来。 幸好,没有堵住入口。 他知道柳若言是为了孩儿。 他冷静的站在船边吩咐身边的人:“不要受伤,用衣服将自己身上任何裸露的部分都包扎起来,去找王大夫,快去!” 甲板上的人几乎都以左长乐唯命是从,到了这个时候见左长乐还十分镇定,都稍稍定了心,立刻按照左长乐说得行动起来。 忽然有一个船工惊恐的跑过来,“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是要咱们弃船逃跑吗?” “不行啊!海里有鲨鱼,咱们下去会被当成食物的!” 左长乐闻言,耐着性子道:“不行!必须弃船。便是能补上被撞开的破洞这船也坐不了!” 这船工急了:“为什么!公子,你可知,在海上若是脱离了船,那才是绝命的事!” 说到这里,这船工忽然发了狠:“公子,你不懂,就不要在这里乱说话,你有这么多人手,为何不叫他们帮我们去修补船只,却还撺掇他们跳海弃我们而去?公子,你就只顾着自己的人么?”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 左长乐皱眉正想说什么。 却在这时,原本都在船室的船工,一拥蜂的都挤了上来。 左长乐瞳孔一缩,柳若言怀里护着孩子,身后跟着奶娘,被这些船工给一道推搡了出来。 丁刺儿跃到左长乐身边,看到这一幕,同样皱起了眉。 “叫你们的人快停下!赶紧跟我们下去修补船只!” 左长乐没理他,而是先朝着柳若言看去,见她以眼神回视,才安下心来。 左长乐指了指在船只旁边打转的鲨鱼,“便是修好了,如何能开?这船,今日只能弃之。” 那船工头头眼睛通红:“不行!我们不想死!只有待在船上才是安全的!你叫你的人分一半下去捕海鱼,一半随我们走!这船不能弃!” 左长乐知晓他们常年出海,对海对船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原本他不打算解释太多,却没想到,这些人在危难关头竟拧成了一股绳,给他造成了麻烦。 左长乐伸手指向鲨鱼:“你们可看清楚了,攻击咱们海船的是第二只鲨鱼。可就连第一只虎视眈眈朝着咱们冲过来都未曾撞过来,为何这第二只就这般凶残?就好像目的十分明确一般?” 那边的柳若言一直在听左长乐说什么,闻言脑中灵光一闪,“这船上有问题!” “所以,一定要弃船!” 左长乐点头,眼里露出凝重。 刚才在他们遇到第一只鲨鱼和第二只鲨鱼之间,一定有人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将海鱼的腥味抹在了船体上。 如果要找出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现在召集所有的人一一检查他们的手掌上是否有气味便可。 可是,来不及了。 这鲨鱼会再次发动攻击。 这时有船工颤颤巍巍道,“可咱们跳下去,会没命啊!” 左长乐笃定道:“只要你别故意凑上去,鲨鱼不会主动攻击你的!” 像是应和左长乐的话一般,那鲨鱼在一旁等待了片刻,现下,竟然再次一头朝着已经有些松散的海船冲撞过来! 一下!两下! 整个甲板上的人都懵了! 左长乐语气里带着急切:“莫要再耽误,方才我看过了海图,跳下船,朝着西南方向最多不过十里路,便能看到一座浮岛。先逃了性命再说!” 说着,左长乐上前,将柳若言和奶娘带过来。 这些船工没了分寸,也不去阻拦。 左长乐低声在柳若言耳边道,“你不会游水,等会我先下去,寻一块浮板,你抱着孩儿跳下来!” 那奶娘吓得抖抖索索,柳若言将她的手一拽,“别怕,你与我一起。” 左长乐走到船舱入口去,正打算拆下那里的木板,却在这个时候,见脚下的木板晃动起来,忽然咔擦一声,整块大木板应声而起。 却是丁刺儿,他满头大汗将木板递给左长乐,“我会水,这个你拿去给柳若言母子用!” 左长乐顿了一下,道,“谢了。” 说着便带着木板跃出了海船。 丁刺儿还有些吃惊,左长乐跟他说谢谢? 第781章 番外十 最珍贵的一刻 柳若言抱着孩子跟奶娘顺利的从船上跳了下去。 三人抓住一块浮板,浮板上放着婴孩。 虽然柳若言跟奶娘都不会游水。 但幸而在水中,浮力令三人尚可顺利的前行。 左长乐将浮板推送开,忽然停下,十分凝重的望向柳若言。 “王大夫,不会水。” 柳若言心下一沉:“你要回去?” 左长乐却不言语,忽然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半响之后,他漂浮了上来。 将浮板调整了方向,而后左长乐松开了手。 柳若言惊奇的发觉,这浮板竟然自己微微的便往前游动。 左长乐望着她:“除了王大夫,还有一船的人。我怕那个想借机暗害咱们的人生事。你们顺着水流只管往前走。我探过了,西南方向。” 说完,左长乐果决的一扭头,快速朝着海船游去。 柳若言顷刻间便红了眼眶,然而她此时知晓,这不是可任性的时候,柳若言咬牙道:“走!” 她和奶娘二人紧紧抓住浮板,双脚在海中用力去蹬。 便在这时,忽然听得身后海船传来轰然塌裂之声。 柳若言惊惶回头,恰恰看到那头鲨鱼正肆无忌惮的将海船冲撞成两半。 恰好,就有几人站在断裂口边,径直便掉入了鲨鱼口中! 柳若言只觉自己浑身都软了,手上也仿佛失去了力气。 “主子!主子!你可要撑住啊!”一旁奶娘的呼喊声传来。 柳若言渐渐回神。 浮板上的孩儿还在沉睡,纵使他身边发生了这样惨烈的事,单纯如他仍旧是一无所知。 “左长乐……”柳若言仓惶之间,呼喊出声。 她看到左长乐已经窜上了船尾,他人一闪,却不知去哪里了。 而海船上剩下的人,此时也顾不上海里是否安全,纷纷往下跳。 有好些眼尖的看到了柳若言,都朝着柳若言此处奋力划来。 柳若言看着左长乐的身影消失在了已经碎裂的船舱口。 而那鲨鱼不知何故,没有再追赶剩下的人,而是继续围在一边打着转。 海船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海里逃逸。 而左长乐的身影始终未再出现。 柳若言心急如焚,她和奶娘带着浮板又顺着水流朝着前面滑游了不少时候。 柳若言忍不住又回头看去,却看到海船已经慢慢往下沉了,而在附近海面上,有两个人似是在水中艰难的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人分明正是左长乐! 他正与之扭打之人一定是那混进来的奸细! 这时,丁刺儿已经奋力游到了柳若言身边,见她速度太慢,分明就是在等人,便急忙道:“公子让你快走,他会去找你的。 “海船下沉了,会将周围的东西都卷进去!咱们快些离开。” 柳若言一惊:“那他呢!” 丁刺儿心想,左长乐现下还未逃开,被那奸细绊住,眼见得是活不了了。 但他哪里能这么说,他只好反复解释道:“公子让我一定要看着你离开,他说他会有办法的!” 柳若言摇着头,眼里满是不信。 便在这时,左长乐对面的人忽然一顿,随即整个身体便浮了起来。 左长乐将人推开,朝着柳若言这里拼命的划来。 分裂成了两半的海船已经完全没入海中。 在左长乐身后缓缓但又清晰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柳若言眼里显出惊恐,“左长乐!” 丁刺儿也是被吓坏了:“天哪!快走!快走!再不走便没命了!” 而后,求生的欲望促使着丁刺儿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推那块木板。 顺着水流,几人游走得更快了! 而在丁刺儿身后跟上来的一大批人亦是同样奋力向前,不敢松懈。 柳若言内心煎熬至极,她距离死亡每多逃离一分,左长乐便距离死亡越近! 两人之间就好像隔着生死一样,难以再见! 丁刺儿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瞧了瞧柳若言脸色。 “等咱们安全了!我去替你将他找回来!你若是敢现在就放手,到时候就连你们两个人的尸身都寻不回来!” 说完这句话,丁刺儿又发狠道:“你要是放手,你这孩子我可不管了!” “先到岸上去!随后我回来找他!他这么仗义,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 丁刺儿边说话分散柳若言注意,边加快了速度。 没多长时间,隐隐约约便看到了前方出现了凸起的海岸线。 “太好了!”丁刺儿一鼓作气将人送上岸上。 而后拿过木板一头便又扎入了海中。 柳若言呆呆立在岸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痴傻。 那奶娘赶紧去看孩子,却见他仍旧睡得香甜,喜不自胜,抱着孩子便去柳若言跟前。 “主子,你快看!小公子什么事都没有,这一路过来,他还在安睡。” 柳若言,却是瞧也未瞧一眼,声音呆呆的:“奶娘,你照顾好他便是。” 这时,其他的人也陆续上岸了,有好些个人瞧见丁刺儿又回去了,也跟着折返。 王大夫终于被人连拖带拽的送上了岸。 一时之间,海岸上,幸存的人都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丁刺儿和那几个人的身影很快不见了。 剩下的人想办法生出了火。 那些人十分忠心,给柳若言这边也燃起来一堆火。 奶娘忙着喂奶,柳若言只是呆坐在篝火前。 不多时,天色暗了下来。 而此时,丁刺儿却还未见回来的人影。 岸上的人,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不远处的海面。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 火光越来越明亮,忽然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都到了这个时候,公子还未回转,怕是……” 这人没有将话说完,可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清楚。 王大夫,年纪大了,被海水浸泡着,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听到这话,却首先担忧的朝着柳若言看去。 却见柳若言仍旧是先前的那个动作,神色未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似是根本就没听到这句话。 王大夫颤颤巍巍走过去,劈手就将柳若言的手腕拿起来。 柳若言不声不响不反抗,任由他动作。 王大夫长叹一声:“你受了寒,不要再这般模样,先将自己身上处理干净,可好?他,他从小那般的遭遇都熬过来了,现下便是千难万难,对他来说又有何惧?大不了只是一死,可你还好好活着。” 这话若是换个旁人来说,少不了要被柳若言冷眼相视。 王大夫说来,柳若言只觉得心里堵。 王大夫见她是劝不好了,便又叹了口气正要站起来。 却忽然听到那边的手下激动的大喊:“回来了!” 柳若言踉跄站起,仓惶朝前奔去。 从海面上渐向着她的方向游过来一个黑影。 近了,近了。 却正是左长乐。 虽然他此时面上有些苍白,眼神里透着些许疲惫。 可他在看到柳若言那一刻起,眼里便迸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柳若言喜极而泣,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很多年后,柳若言回忆起此时,都觉得这一刻才是她生命中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一刻。 自此以后,两人再也不分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