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会好好喜欢你》


 序章【排球、汗水、美少女】01

    十月上旬，某个还没脱离夏天尾巴的星期六早晨。
    室内冷气嗡嗡作响，明亮温热的阳光透射表层有些许脏污的窗櫺，照耀着柔软的木质感白色床铺。
    对于平日总是被痛苦的早八课程折磨的大学一年级新生来说，今天本应是个放松身心灵，睡到自然醒的週末时光。
    『铃～～』
    嗯……？
    『铃～～～～～～～～』
    谁啊……现在才刚天亮吧……
    『铃～～铃～～铃～～」
    这次电铃声改成三段变频式。
    「不要吵啦…………」
    我将棉被盖上头部，打算忽略这庸扰我美梦的噪音。
    『铃～铃～铃～铃～铃～～～～～～～～～～～～～～～～～～～～』
    这次不仅变成五段变频式，还加长了尾音，看起来门口的人是没有打算把手指从电铃键上移开的意思。
    「来了啦…………」
    我边咕噥边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的穿上拖鞋走向门口。
    才一打开门，马上遭受到如雷贯耳的斥责声。
    「你是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手机也不接耶？」
    「手机？我睡觉的时候都会转震动啊，免得有人跟你一样打扰我睡觉。」
    「都2020年了谁手机还在关机的啊？算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谁知道啊，你不会自己看手錶吗？」
    我仍带着睡意，有些不高兴地回嘴。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你的结婚纪念日？」
    我睁着惺忪的睡眼，仔细看了看站在我宿舍门口的这位男性。
    他身上穿着铁灰色的运动短衫，上头绣了一个15的数字，下半身穿着裤摆不到膝盖的黑色棉质短裤，再往下看则是白色长袜搭配美津浓的排球鞋。
    「啊……」
    有什么被遗忘的记忆瞬间涌入大脑。
    「今天是新生盃四强赛耶！你到底在干嘛！比赛剩十分鐘就要开始了！你再慢吞吞的话就看不到我炫丽的球技……」
    「十分鐘后球场见。」
    我直接打断眼前这位男性的话，转头把门甩上，不打算再多花一秒在这位有自恋倾向的臭屁男身上。而且正如他所说，我必须赶紧出门。
    我以平常的两倍速度盥洗及着装，穿上同样铁灰色的运动短衫，上面绣了一个3的数字，下半身则穿着裤摆不到膝盖的黑色棉质短裤，再往下看则是白色长袜搭配美津浓的排球鞋……
    此时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等等，这不就跟情侣t一样的概念吗？」的想法，顿时感到一阵噁心反胃。不过一踏出门，刺眼的光线马上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将手掌向外遮住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气温大约三十度，是只要在户外开合跳个十下就会汗流浹背的程度，天空只带几片云朵，毒辣的阳光无情洒在眼前的道路上。
    从我家……严格来说是宿舍，走路到学校的距离约为五百公尺，跑步的话大概只需要两分鐘，是相当方便的距离，也相当方便迟到。
    我要前往的地方是新叶大学的排球场，参加新生盃排球赛四强赛。
    没错，是个充满青春气息和热情尖叫声的场所，一不小心还可能触发被班上女生煞到的事件！虽然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就是了。
    我把跑步当作暖身，以一百公尺大约二十秒的速度跑向操场，同时边想着等会早餐要吃什么。
    「凌～胜～和！」
    率先喊出我名字的是刚才那个不识相跑来惊扰我早晨美梦的人──庄绘，正站在检录台前向我挥着他那粗壮的手臂。
    「快点检录，只剩你了！」
    「很会睡耶，凌胜和。」
    「唉唷～压轴登场哦！」
    一到球场，就受到班上其他人此起彼落的嘴砲攻击。
    「抱歉啦，手机铃声坏掉了没有响～」
    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只是忘记设定闹鐘，然后想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而已。
    我往检录台走近了两步，向桌上摆满了学生证及纸张的检录员报到。
    「广告系b班，凌胜和。」
    「不好意思，需要你的学生证哦。」
    「哦，好的。」
    我从口袋把我的学生证递给检录员。
    「ok！没问题了，下次请提早十分鐘检录哦。」
    「……好。」
    我带着尷尬的笑容应答后，动身前往比赛场地。
    新叶大学，一间坐落半山腰的私立大学，不论夏天还是冬天都很容易下雨，校地狭长，全校共有十九个科系。
    每年新生入学时，便会举办新生盃篮球赛及排球赛，为了让刚入学的新生们可以快速融入校园生活，并引发一连串的谁煞到谁的青春恋爱事件。
    其中排球赛由每个班级推出十二名选手，总共由六名先发以及六名候补队员组成，以符合新叶大学新生盃排球赛规定的报名人数，不能多也不能少。
    而在经歷过几轮的廝杀后，广告系三个班级中仅有我们b班顺利挺进四强赛，a班和c班则因运气不佳，分别在第一和第二轮被刷掉了。
    为什么会说是运气呢？因为他们班上并不像我们班有影山和翔阳的存在。
    （註：动画《排球少年》乌野高中的怪人快攻组合：举球员影山飞雄及副攻手日向翔阳）
    首先是如同影山的举球员，我的高中暨大学同学，庄绘。
    顺带一提，这样的吹捧绝对不能被他本人听见，否则会得意忘形一辈子。
    庄绘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因为他的父母美术造诣相当高，因此望子成龙希望儿子未来也能够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艺术家，所以取了「绘」这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单词，却忽略了姓加名唸起来却和「装会」同音的致命缺失。
    结果庄绘不仅对美术完全没兴趣，也对身边朋友的取笑感到无感……不如说这个姓名根本超级适合他。我绝对没有在亏他的意思。
    高一同班时关係还算不错，高二分班之后还有持续联络，恰巧大学报考了同一间大学和科系，差别只在我是申请备取上榜，而他则是指考上榜，原因是他花费太多时间在排球校队的训练上，严重压缩到他的读书时间。
    虽然他该读书的时候也在混水摸鱼就是了。
    再来是与之配合的副攻手，是一位香港侨生，班上同学都称呼他阿力。
    这位阿力有着与翔阳身高不符的傲人的一百八十公分，从小学就开始接触排球，据说他曾经在国中时用杀球把对面的球员吓到哭出来。
    在之前几轮的预赛中，似乎因为刻意手下留情的缘故，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惨剧，不过凭藉着庄绘的举球和阿力的重扣，仍旧让人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
    简单来说，我们广告系b班能够一陆顺利挺进新生盃四强赛，基本上是仰赖了这两人的球技。
    至于我，虽然与庄绘同为高中排球校队的一员，但我和这傢伙的实力可不在同一个档次上。我的发球有一半机率不会过网，低手接球接喷机率更是高达八成……
    当时高二生的我基于想锻鍊身体，外加认为会杀球的人实在是酷毙了──这样简单的理由而报名加入了校队，但因为先前没有排球底子的缘故，基本功烂得可以。
    我现在和庄绘身上穿的相同模样但只有数字不同的铁灰色短衫，就是我们在高中一起到校外参加比赛时製作的队服。
    那么为何以实力而言算是中下水准，班上也不是没有其他可以更优先上场比赛的人选的情况下，这样的我也能挤进先发队伍中呢？
    因为身为体育股长的庄绘，直接跳过询问我本人意见的阶段，莫名就将我填进先发队伍的名单里面，还似乎因此在班上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后来是庄绘好说歹说，用我高中也是排球校队一员的理由（撇开球技的部分不谈）才说服了大家。
    即便如此，庄绘还是把我安排在主攻手的位置。
    饶了我吧？你一定是想看我出糗对吧，我没说错吧？
    「嗶──！」
    裁判哨音响起，对方先攻。
    对面的六名财金系新生，不知为何每个个头都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难道会算数学的人长得比较高？难怪文组的男生看起来都比较瘦弱。
    对方用低手发球将球发过网，恰巧落在我们的半场中央，顺利被接了起来。
    「这里！」
    啊，是翔阳的传球呼唤──
    正当我脑中浮现某部排球动画的场景时，蓝黄相间的球状物已被高高托起，呈现一个完美的弧度飞往据说用杀球吓哭对面的副攻手上空。
    「碰──啪！」
    在两声相距不到零点五秒的巨响炸裂后，时间彷彿暂停了两秒，场内及场外的人都想努力釐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颗蓝黄相间的球状物已弹飞到财金系半场的后方场外。
    「嗶──！」
    裁判哨音再次响起，我方计分板上的数字从零分变成一分。
    「哇～～～！」
    「这什么啊？太猛了吧！」
    「好帅哦～～～」
    我方半场外发出各种惊叹及欢呼声，彷彿排球之神亲临现场。
    「……！」
    相反的，对面不论场外还是场内皆一片鸦雀无声，如同上课偷玩手机被老师抓包时的窘境一样。
    果……果然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我不禁冒了一滴冷汗，幸好这傢伙跟我们是同队的，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他吓到在球场上尿失禁。
    「嗶──！」
    裁判哨声再次响起，继续这场残酷又无情的比赛。
    ＊＊＊
    「比赛结束！」
    双方的较劲持续了十五分鐘……或者该说虐杀比较贴切吗？双方比数二十五比四，由广告系b班夺得胜利。
    二十五分里面有十七分是靠着庄绘的精准托举和阿力的杀人扣球拿下的。
    简直是惨不忍睹，连我都为对方感到同情了。
    「干得好啊！凌胜和！」
    庄绘带着不输阳光的灿烂笑容，用他那雄壮的手掌拍了我的背。
    「很痛耶！而且我根本没做什么事好吗？」
    在得分能力高强的选手面前，我这样的水准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觉得直接在比赛中坐下来休息也可以。
    毕竟那剩下的八分，是靠庄绘的跳发球一枝独秀拿下的，因此我说没做什么事完全是恰当的形容。
    然而，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我只是一个零助攻零得分，单纯在场上插花的花瓶，但这场比赛代表的却不只是我们b班的胜利，也让a班和c班同样嚐到復仇的滋……我是指喜悦的滋味。毕竟都是广告系一年级的一员，记得我们系的口号是什么来着……啊，『广告一家亲』啦。
    大家兴奋地聊天和拍照，纷纷将属于我们系上的荣耀刻印在手机相簿里。
    但对于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而感到些许格格不入的我，只是默默地边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边在脑中规划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待会先到早餐店吃份铁板麵加蛋配上冰红茶，回宿舍后洗个澡，然后吹着冷气玩一个下午的斗阵o工。
    傍晚时再叫份外送，悠悠哉哉地看完刀剑o域第三季后半的集数，躺在床上舒服地度过週末的最后几小时。
    「好，就这样办。」
    就在我准备执行这项完美的计画时，背后传来了一个略显尖锐却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个……你叫领剩饭对吧！你刚刚真的很帅耶～」
    我转头过去，正好奇是不是有个跟我名字很像的人正被呼喊。
    但眼前没有其他人，只站着一个长发飘逸、皮肤白皙的女子，在刺眼的阳光底下，一滴汗水恰巧滑过略带透红的脸颊。
    「呃……你在叫我吗？」
    这名女子身穿白色短袖搭配牛仔短裤，胸前印着热带沙滩和椰子树丛的图腾样式，是一个看起来活力满点的晴天女孩，散发着夏日气息。
    「对啊！」
    对方乾净俐落的回应了我的问题。
    「但，我不叫领剩饭耶？最后一个字好像错了……不对，你根本叫错名字了吧？」
    「咦？不是吗！但我朋友说你确实叫这个名字耶！」
    「是ㄌ一ㄥˊ，不是ㄌ一ㄥv！凌剩饭……不对，是凌胜和，ㄏㄢˋ！」
    因为这种微小的失误，不小心就成了厨馀般的名字，也太划不来了。
    「啊哈哈～抱歉抱歉，凌胜ㄏㄢˋ同学～」
    她特地加重了尾音，看来应该是确实记住了。
    「谢谢……不对，我为什么要谢谢？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啊，对哦！差点就忘记正事了！」
    「正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可以请你和我约会吗？」
    「…………」
    「…………」
    「……………………什么？」
    周遭忽大忽小的蝉鸣声，伴随着迎面不断吹来的热风，和眼前这位女子突如其来的邀约，在天空刺眼的聚光灯底下，彷彿宣告我的夏天才正要开始。

 序章【排球、汗水、美少女】02

    「不好意思，我等等就回来！」
    「没关係，我在六号出口等……」
    我话还没说完，女子就快步离开了我的面前，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发香。
    那名女子正在前往的地方是位于西门捷运站内的洗手间，从她的步伐中透漏着她似乎已经忍了好一段时间。
    「我现在……到底在干嘛？」
    我身上从原本穿的因流汗而让灰色变成深灰色的运动短衫，变成了乾净的黑色素面t，黑色棉质短裤则被深蓝牛仔裤替代，与地板连接的是普通的黑色帆布鞋。
    此时此刻，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市区交通枢纽地，正在名为约会的途中。
    「原本现在的我应该是在宿舍里吹着冷气享受假日时光才对吧……」
    一想到宿舍这两个字，我的胸口不自觉的热了起来。
    ＊＊＊
    「不好意思……约、约会？」
    「是的！请你和我约会！」
    时间往回推约一个半小时，刚结束新生盃排球四强赛的球场边。
    我正遭受突如其来的约会邀约。
    「小姐，你……中暑了吗？」
    「才没有啦！太失礼了吧～我可是认真的哦。」
    「那铁定是我中暑了出现幻觉。保健室在哪？可以带我去吗？」
    「你别闹了啦～」
    「不是，闹的人是你吧？而且我认识你吗？」
    「什么～太伤人了吧！你居然不认识我吗！」
    「……你是我们班的？」
    「你想起来啦？」
    「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在哪边见过你……」
    「呜～好伤心。」
    「对……对不起！」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你好，我的名字叫春咲。」
    春……春咲？是真名吗？好特别的名字，但……
    「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耶。」
    「没关係，你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就好。」
    我皱了眉头，停顿了一秒。
    「你说约会吗？你怎么这么坚持……好歹跟我说明原因吧。」
    「可以啊～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边走边说？等等，要去哪？」
    「当然是回你宿舍啊。你全身都是汗，不可能这样子去约会吧？」
    「…………？」
    这女的是怎么回事？未免太强势了吧？我最不会应对这种类型了。
    「走吧走吧！」
    话才刚说完，这位春咲小姐就推着我还留着汗的背后往前走。
    「天啊！太湿了吧～等等顺便借我洗个手哦～」
    「等等！你也要来啊！？」
    「当然，难道你要让我在外面晒太阳吗？」
    「…………」
    这女的真的是让人无言以对，各种层面来说。
    「那就来吧，但你要跟我说明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放弃争吵，这女的铁定是故意的，再吵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耶～你人真好！我果然没看走眼。」
    「看走眼……？」
    「是啊～刚刚在旁边看着你们比赛，就觉得你既不突出，但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而且还有点好笑，所以就决定是你了！」
    「请问你刚刚是在场边随机挑选约会对象吗？」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正常人不会在路边随便遇到一位陌生人，然后就提出约会邀请好吗？」
    「不会吗？可是在酒店这种是不是常常发生吗？被搭訕什么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
    难道她很常出入这种场所，所以司空见惯了吗？
    「总而言之！你是我看中的类型，所以我想跟你约会！」
    「那让我姑且再问一句，不轻易放弃我可以理解，但请问不突出和有点好笑这两点特质，就是你的择偶……挑选约会对象的标准吗？」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学校后门，佇立眼前的是一段约莫五十公尺的上坡柏油路，上了坡再右转直走约三分鐘就能抵达我的宿舍。
    「是说，你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房间只有大约两张单人床的空间大小。」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带女生回宿舍吧？
    刚刚都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对话当中所以没有察觉到，我现在是不是其实面临了很不得了的情况啊？
    炎热的气温，让刚爬完上坡的我留了更多汗，加上刚刚比赛的疲劳使得我大口喘气，心脏更是剧烈喘动。
    喂，庄绘，你应该没有在我房间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久等了！」
    春咲的呼唤将我拉回了现实。
    「啊……嗯，走吧。」
    「你怎么了啊？看起来恍神恍神的。啊！难道还在在意刚刚被我发现的小黄书吗？没事的啦～我能懂。」
    「你能不能小声点！而且说回来到底是谁擅闯别人的民宅啊！」
    我连忙低声制止春咲，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我正被一位路过的女士侧目。
    「哦！抱歉～我会小声点的。」
    「意思是不对擅闯民宅这件事表达歉意吗？」
    「不过你的房间意外的还蛮整齐的嘛～出乎我意料耶。」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啊？」
    「不就是个不太会打球然后脸稍微还能看的宅男吗？」
    「为何我变成宅男了……因为我戴眼镜吗？因为额头被瀏海盖住？因为我不会运动？还是因为看起来没什么肌肉？这是世人对宅男的刻板印象！」
    不知道为何，我对于宅男这个词汇有点敏感，而且不太愿意承认。
    「不是吗？可是你的书架上排了一整排的轻小说，而且电脑配备看起来很高级耶？加上那本小黄书的封面好像是某个知名动漫角色来着……」
    「天气真好呢。」
    「你心虚了吧？」
    「才没有。」
    今天约会的目的地是西门町商圈，时间中午十二点整，从回到宿舍洗完澡再搭捷运过来共花了大约四十分鐘左右的时间。
    结果一路上我仍旧没有问出春咲找我约会的真正目的，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那今天的目的地是哪？」
    话说回来，身为一位身心健全的十八岁男子，正在和初次见面且同龄的女生单独外出，何况对象也长得还算可爱……紧张是正常的吧？
    「看电影！我刚刚已经查好场次了。」
    那春咲呢？为什么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难道这不是她第一次和陌生人单独出去？
    「咦？要看哪一部？」
    该不会这其实是个陷阱？我会被仙人跳吗？但春咲是我的同班同学，不至于这样做吧？
    「你等等就知道了。」
    还是说我真的犯桃花了？难道春咲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先说，我不敢看恐怖片哦。」
    「啊……来不及了哦。」
    「……开什么玩笑！」
    春咲就是像一台特快列车，在我想要釐清我的思绪时，却又猝不及防的把我甩下，让我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乖乖按着她的步调走。
    ＊＊＊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存在恐怖片这种东西？
    为什么人们要藉由消费去消遣自己？
    为什么被吓得一直尖叫，偏偏还要抓个人一起下水？而且那个人明明也怕得要死。
    已经不行了……电影只有一个小时半，我却觉得我的寿命已经少掉一半。
    「啊～～这部真的好刺激哦～！」
    「………………」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觉得不好看吗？」
    「什么？你刚刚有说话吗？」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啊？」
    「我的魂魄已经在刚刚都被吓飞了。」
    「什么啊～你也太夸张了吧！胆子很小耶！」
    「到底是谁刚刚从头尖叫到尾又紧抓着别人胳膊不放的？」
    「因为真的很吓人嘛！怎么会有人从冰箱里面突然跳出来还全身都是血，然后手里还握着一把电锯啊！」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晚上会睡不着！」
    「你真的很胆小耶～」
    「你真的没资格说我。」
    话说，我的胳膊开始隐隐作痛，难道是肾上腺素往下降的关係吗？
    这女的也抓得太不留情了吧？有没有剪指甲啊？
    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下，我们决定去吃位于西门町商圈中颇负盛名的回转寿司店，一盘要约价七十元台币起跳，看来是打算用昂贵的午餐来压压惊。
    「这间也太气派了吧～好有日式的风格耶。」
    走进掛着短门帘的店门口，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大大的回转台，中间站着两位正在料理上桌食材的师傅，左右两侧的墙面则以木製风格装潢，搭配不少日式风格的掛画和木板菜单。
    「欢迎光临～～」
    一进门就受到全体店员的热情招呼。
    啊～果然这就是日式料理店啊～～若是台湾的小吃店可没有这种待遇呢。
    只会被催促着赶快点餐，然后一旦吃完就会受到不明所以的压力想要赶快离开店家，以免被店员和排队等待的客人侧目。
    要是在刚看完恐怖电影又马上进到台湾小吃店的话，肯定无法好好坐下享受美食，只会让原先绷紧的神经无法放松而已，可能还会把老闆的脸误认成电锯杀人魔。
    「老闆！我要一盘鮭鱼亲子寿司、两盘鮪鱼寿司、一个土瓶蒸、一个鲜虾芦笋手捲和鰻鱼手捲。啊～还要一个明虾沙拉！」
    在我发着不重要的牢骚的同时，春咲又像特快列车般的一口气点完了自己想吃的餐点，而且还点不少。
    「欸欸～阿你想要吃什么？」
    「哦……那我要三盘玉子烧寿司、一个茶碗蒸还有一碗味噌汤。」
    「好的，请稍等。」
    店员在一块纸板上快速的抄下我们点的餐点后，便离开我们的身旁。
    「你刚刚是点了三盘玉子烧吗？」
    「不行吗？」
    「你居然来这种店吃玉子烧？而且还一次点三盘？」
    「没办法嘛！我又不喜欢吃生鱼片。」
    「来寿司店就是要吃生鱼片啊！你真是怪人耶。」
    「彼此彼此啦……约会魔人。」
    「欸～～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很随便的女生吧。」
    「不是吗？」
    「…………」
    糟糕，我是不是太直接了？该不会伤到春咲了吧？
    「被你发现啦～～」
    「……咦？」
    迟疑了一秒后，春咲带着坏笑回覆我。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春咲露出不同于平时的笑容。
    「您好，这是你们点的味噌汤还有寿司。」
    才点完餐过一分鐘，店员就送齐了将近八成的餐点。
    这服务速度跟台湾小吃店有得拚耶～只是汤不会洒出来就是了。
    「哇～～看起来好好吃。」
    「欸～你也吃一口看看嘛？搞不好你会爱上生鱼片哦～」
    「喂！这是你咬过的吧！给我另一片啦！」
    「咦～？原来你会在意这个哦？」
    「正常人都会在意的吧……唔！」
    然而，虽然身在日式料理店，我的心情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感觉。
    如果眼前的这名女子，没有把她咬过的生鱼片突然塞到我嘴里的话。
    ＊＊＊
    「谢谢光临！」
    我们吃饱喝足后，走出了这家日式料理店，准备前往下个目的地。
    「啊～～吃得好饱哦！」
    走在阳光依旧炽热的街道上，春咲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没想到你食量还挺大的耶。」
    「哦！对啊～我的食量比普通男生还要多一点哦！反倒是你，吃得很少耶。」
    「没办法，我对吃的很懒嘛。」
    「这是什么怪理由啊？」
    「反正就是吃东西很麻烦啦。」
    「那你要不要用吸食器进食？这样子嘴巴就不用动了哦？」
    「……不能这样说吧。」
    「不然是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下个目的地是哪？你应该也想好了吧？」
    我决定转移话题，扭转自己的弱势局面……虽说约会时将主导权推给女方好像有点不负责任，不过这毕竟不是正常的约会模式，我索性放弃思考。
    「当然想好了～我们就去……咦？」
    春咲从口袋拿出一支包着亮橘色外壳，上头有各式星星装饰点缀的手机，盯着来电的萤幕约莫三秒鐘，才缓缓按下接听键。
    「喂～」
    在说出标准接听招呼后的下一秒，春咲的脸色骤变，眼神也变得黯淡，不同于平时的嘻皮笑脸，而是将一切态度收敛起来。
    「为什么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不晓得来电的是春咲的什么人，只是春咲的口气听起来相当不悦，简直像一枚不定时炸弹，导致身旁的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给我什么事？」
    「………………」
    「你说现在？」
    「………………」
    接着一段约莫十秒的沉默，在春咲开口回话之前，似乎往我这边瞄了一眼。是错觉吗？
    「……嗯，那就一小时后见。」
    通话完毕后春咲便将手机放回口袋，自然的转向我并重新掛上微笑。
    「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馀地哦？」
    「呵呵。」
    春咲歪斜着脸，对着我再度露出了一抹坏笑，接着逕自往前走去。
    我在原地呆愣了五秒鐘，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可恶……现在是怎样，总觉得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回去学校。」
    「学校？刚刚打给你的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吗……应该算是吧？」
    我们正前往捷运站，在准备回程的路上……虽然严格说起来不是回程，而是要移动至下一个目的地。
    「…………」
    「…………」
    从刚刚掛上电话开始，气氛似乎就有些微妙的变化，少了春咲的开话题技能，我们之间的对话量瞬间减少。
    「那个……你……」
    不过还是由春咲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我们现在正在月台上等着列车进站。
    「什么？」
    「待会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之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总觉得你今天要求很多耶……当然不可能这样回答，我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我可不想被推下月台。虽然月台都有门栏挡住就是了。
    「什么事？」
    「待会不论我说什么，你只要附和我就好，什么话都不要说。」
    「……咦？」
    「拜託。」
    「……嗯。」
    面对已经收起笑容的春咲，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有什么正在酝酿中。
    只是这时候的我没有料到，这将对我们的关係產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序章【排球、汗水、美少女】03

    经过二十分鐘的车程和五分鐘的脚程，我们前往的不是新叶大学校园内，而是位于景美捷运站和新叶大学之间的一座公园。
    此刻室外气温二十九度，艳阳依旧高照，蝉鸣响彻整座公园，幸好周围的树木都相当高大，因此茂密的散叶足以遮挡许多阳光，好让我们免于遭受毒辣阳光的火热攻击。
    「是说……你们为什么要约在户外啊？」
    我边用手背擦着汗边向春咲询问这个应该要被好好思考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让时间拖太久。」
    「拖太久？我怎么听不太懂？」
    「没事的，你只要记得刚刚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春咲回头望着我的双眼，露出浅浅一抹微笑。
    此时，后方传来落叶被踩碎的清脆声响，春咲率先察觉并转身面对声响来源，似乎进入了某种备战状态。
    「唷～～咲！」
    出声的是一名看起来身高约莫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男子，顶着一头乌黑的俐落短发和似笑非笑的表情，身穿丈青色的休间衬衫搭配内衬白素t，下半身则和我一样穿着深蓝色牛仔长裤，整体给人干练的形象。
    咲……这种叫法听起来略显亲密，难道是熟人吗？
    「嗨。」
    春咲冷冷的回应对方。
    「咦？他是你的朋友吗？」
    这名男子带着些微讶异的表情指向我，但脸则望着春咲。
    ……总觉得有点没礼貌啊，这个人。
    「你说他吗？不是。」
    喂喂，不是朋友的话不然我是什么啊？宠物吗？
    「那他是……」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那不就是朋友的意思吗？」
    男子带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浅笑回应连我都不太明白逻辑何在的答覆。
    「兼男朋友。」
    「什……」
    「噗……噗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啊，你在开玩笑吧，春咲？」
    相比我的错愕，男子爽朗的大笑响彻整座公园，搭配烦人的蝉鸣。
    「为什么觉得我会是在开玩笑？」
    不理会男子的夸张反应，春咲面无表情并带有点攻击性的语气质问。
    「因为你不是几个月前才说要跟我分手吗？」
    「什……」
    第二颗震撼弹毫无预警地丢下来，让我再度哑口无言。
    等等，所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春咲的前男友？
    「所以呢？」
    春咲依旧维持那冷得彷彿冰冻周遭一切的气场，反问男子。
    「以我对你的认识，你不可能随便在短时间内就和别人在一起。」
    「讲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你这样说也太……」
    「我有说错吗？况且你凭什么认定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等一下等一下，是要怎么证明啦！我总觉得事态走向不妙的发展了。
    「我没有义务证明给你看。说起来，你今天找我来要干嘛。」
    「……如果他真的是你男朋友的话，那这些话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讲，虽然我仍旧不相信他是你男朋友就是了。」
    男子有些无奈地用手搔搔后脑杓的位置，但脸上仍掛着清爽的微笑。
    春咲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的自以为……」
    「我……」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我刚刚说过了……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而且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这个人的来歷。」
    男子边说着，边将眼光瞄到我身上，露出有些锐利的眼神。
    「你说什么？来歷……？你到底凭什么摆出一副审视人的姿态啊！」
    面对眼前这名男子的质疑和略显刻薄的态度，虽然令人感到有些不舒适，不过春咲抢先挡在我前面予以反击。
    「因为我刚刚说了，我没有办法直接相信你和他是男女朋友的关係。」
    「我刚刚也讲过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咲，或许我比你想得还要了解你。」
    「………………唉，非得要这样做吗……」
    春咲在口中以只有她本人听得见的音量嘀咕着。
    下一秒，春咲的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取而代之的是我和她双眸的对视。
    仅仅是一眨眼的瞬间。
    一股突如其来的温热从胸口窜到深处，唇上传来柔软且湿润的触感。
    这一次，我没有发出「什……」的声音。应该说，我根本没办法。
    春咲单手抚在我的臂膀，上半身紧靠在我的胸膛，传来些微颤抖。
    这辈子理应不该相遇的两瓣唇，此刻却交叠在一起。
    映在我眼前的是比平时要放大好几倍的春咲的脸庞，紧闭着双眼，眼角不时微微的抽动。
    时间静止大约五秒后，我的嘴唇重获自由，周遭再度响起吵杂的蝉鸣。
    咦……？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是……被强吻了吗？
    虽然我原本就希望十八岁后能至少谈一场大学生式的恋爱，可能在台北某处着名的约会景点，也许在某片耀眼的星空下，又或者在夜晚降临时杳无人烟的教学大楼某处，和心仪的另一半来个蜻蜓点水般的浅浅一吻，或者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深情拥吻。
    接着两人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手摆有意无意的相互触碰，几次的静电摩擦后便如同磁铁相互吸引般无法分开，十指交织，将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最后来到女方的家门口，此刻女方却突然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今天家里没人哦……」然后以下略。
    不过以上也只是身为青春期少年的内心幻想，其实只要能够跟喜欢的人一起，不论在哪个场所或是用哪种方式接吻和最让人期待的……牵手！对我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被强吻是怎么回事？我的剧本里根本没有安排这个桥段！完全超出「孙子啊爷爷跟你说」之爷爷年轻时的精采故事集之外！
    等我的内心小剧场喷发完毕，终于恢復冷静回过神后，注意力才重新回到眼前貌似比刚才要矮了半颗头的春咲。
    本以为应该会比我要冷静许多的春咲，仔细一瞧却发现此刻的她看起来如同一隻娇小的猫咪，纤细的手臂举在胸前，左手紧紧包覆着从脖子上悬掛而下的水晶吊饰，彷彿想将内心的不安奋力压住。
    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逸，双眼半开着撇向一旁的地面，嫩脣抿成一条微微扭曲的弯线，原本就白皙且透红的脸蛋，似乎再被夏天给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嫣红色，显得更加鲜明，与此时此刻蜷曲的她形成强烈对比，让人不禁產生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我就这样呆呆地盯着她的脸庞，数秒后春咲也缓缓抬起头将双眼与我对视，彷彿在确认彼此当下的心情。
    刺眼的阳光穿过树叶照耀在我们的脸上，混杂着热气、汗水和心跳声，一丝无法言喻的情绪穿盪于空气之中。

 第一章【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半年）】01

    蹣跚地踩着由西边斜下的夕阳照射出的细长影子，在佈满细沙的人行道上，沿途发出鞋底与地面磨擦的沙沙声响。
    往左侧望去是新叶大学的操场，也就是今早新生盃的举办地点，同时也是我每天来往宿舍的必经之路。
    这块由篮球场、排球场、两百公尺环状跑道及后方被长约五十公尺、高约二十公尺的大面网子隔开的一大片空旷绿地所组成，紧邻传播学院大楼，属于新叶大学学生的运动圣地……不如说在这所学校中唯一能够运动的场地，里头的人们在朱红色光辉的照耀下继续挥洒汗水。
    不同于早上举办比赛的热闹喧嚣，人们单单藉由活动身躯来释放压力，不因分数的得失搞得紧张兮兮，逕自以最舒适的步调沉浸在这片和谐之中。
    隔着铁栅栏望着一切的我，内心却无法和他们一样感到轻松自在。
    在那之后，当我和春咲都回过神来，春咲的前男友早已不见人影。
    「…………」
    「…………」
    「那个…………」
    「嗯……嗯？」
    「对不起…………」
    「啊……」
    「你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对不起。」
    「呃……」
    「对不起。」
    「那个……不用一直对不起啦。比起这个，刚刚那个人是……你的前男友？」
    「啊，嗯……是应该要让你知道呢。」
    考量到此刻气温高到地板大概能拿来煎蛋的程度，加上既然是公园，必定伴随夏天出现的比蝉声还要烦人百倍的蚊子的关係，因此我们决定转移阵地到距离公园约一百公尺脚程的的麦o劳。
    「来，请用。」
    「谢谢。」
    春咲将我每次来麦o劳都喝不完的超大杯可乐与六块鸡块，连同托盘递到我面前。由于春咲还在介意刚才的事情，因此执意要请客，在他一如反常凌人的气势逼迫之下我只好乖乖接受她的好意……或者说歉意？
    在春咲面前的托盘上则是摆了冰炫风、大杯柠檬红茶、苹果派、劲辣鸡翅、双层牛肉吉事堡、四块鸡块和大包薯条。
    是说今天中午在日式料理店也一样，一口气就点了超出我平时食量的餐点，该不会她其实是很能吃的类型？
    抱着这样无关紧要的疑问，我大口喝了几口可乐，沁凉的气泡从口腔直攻我的肺部，将方才积屯在体内的热气一扫而空，也藉此让仍旧处于亢奋状态的我赶紧冷却下来。
    春咲默默的吃了几口冰炫风后，才缓缓开口。
    「我和阿谷是在高一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我们同班，就和一般的高中生一样，只是因为某次同组做报告更熟识了彼此，后来便越走越近，曖昧了几个月后成为了男女朋友。」
    语毕，春咲又大口塞了几块鸡块到口中做为缓衝……这样不算是缓衝吧？
    「接着高二分班，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班级，虽然同样身为文组的学生，我和阿谷还是隔了一层楼的距离，当时的下课时间几乎都是我去班上找阿谷一起度过的。接着到了准备衝刺学业的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希望大学能够同样以国艺大为目标。」
    国艺大……貌似是以影视相关科系而闻名的北部大学，记得当时班上也有一部分的同学以此做为第一志愿。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蠢呢，我。」
    春咲露出了有些自虐的笑容说着。
    「因为这样短暂的恋情，便半胡乱地将我们的大学路给决定了……不过我不后悔哦，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这样做。儘管身旁的人，身旁的大人绝大多数……不，应该说全部吧，都会认为这是个错误的决定，然后开始说教。」
    春咲边说着这些话，边微微地将视线投射到桌上正用手玩着的冰炫风上，从春咲的眼神里……我见到了一丝无奈与想要抵抗某种事物的情绪存在。
    「后来经过一番努力，我总算将学测成绩拉到了能够申请国艺大的门槛，也将剩馀的五个志愿空额填入了北部的大学。」
    春咲默默地吃了一口冰炫风。
    「在等待放榜期间，听闻学生会正在招募毕业典礼筹备小组。当时我和阿谷都间来无事，讨论后便决定一起加入了。」
    「在筹备初期的某一天，因为我们班级早上要考试的关係，因此阿谷先行去协助筹备事宜，我则等到交卷后接近午休的时间才去找他。当我来到作为毕典小组固定办公处的教室时却没看见阿谷的身影。」
    春咲讲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准备。
    「于是我想说顺便去一下洗手间，可能还会刚好遇到他。结果当天的我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往位于教室另一头位置较偏僻的洗手间走去。可能是女生莫名的直觉吧，结果当我接近转角时，从楼梯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咦……不会吧……难道要出现校园青春爱情剧当中的抓姦场景了吗？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会出现这种剧情耶！我在心里暗自惊呼，外表则继续维持淡定的表情。
    结果春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半开着眼睛，用一种看到行为失态的怪人的眼神盯着我数秒。
    ……为什么要盯着我看？难道我的表情露出破绽了吗？不会吧，我可是自认顏面管理做得还不错的类型耶。」
    「噗哧！哈哈哈哈哈……跟你想得不一样啦！」
    结果下一秒春咲居然就直接笑起来了，彷彿完全看透我内心的独自幻想，让我感到有些羞愧……这女的有读心术吗？
    「是、是哦？不然是怎么样？」
    「阿谷没有出轨哦……不如说，我可能还比较希望他出轨……」
    「……咦？」
    「比起约定不被对方当成一回事，而且只有谨记约定的那个人被排除在外，单纯的失恋似乎还比较好受呢～～」
    春咲故作语气昂扬，实际上却是在掩盖心里落寞的事实。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春咲，眼神黯淡到了极点，充满了混浊、矛盾以及不安，令人难以触及。
    「那个人……并没有把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大学填入志愿里。」
    春咲微微扬起嘴角，盯着桌面的黯淡眼神，一瞬转为泫然欲泣的神情，捏着冰炫风搅拌棍的手指僵住不动，整个人佇在原地。
    「并不是他没有办法哦，我知道的，他的成绩反而考得比我还要高。」
    「这……会是有什么原因吗？」
    「别急嘛～～等我讲完。」
    「哦……好，抱歉。」
    春咲摇摇头，接着继续开口。
    「当下听到这个事实时，简直像心脏被划了一刀，赶紧逃离了那个地方。后来我回到教室，藉由下课装睡来避免见到阿谷，放学后也马上离开学校，一个人回到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应该说失眠了一整个晚上。」
    「最后我决定暂时把这个只属于我的秘密埋在心里，等到放榜那天，看看阿谷会不会对我坦白，这是我对他……不，我们之间所设定的一条底线。」
    「到了申请学校结果出炉的那天，我一如往常的在下课时间来到阿谷的班级，询问他的状况……」

 第一章【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半年）】02

    一如往常的来到阿谷的班级前面，阿谷正在教室里和同学聊天，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反而是窗边的同学看到我帮我回头叫了阿谷。
    「阿谷～～申请结果怎么样？」
    我故作自然的询问，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咲……抱歉，我没有申请上。」
    …………啊……是吗……
    「是哦～～没关係啦！因为我也落榜了……啊哈哈。」
    …………骗子。
    「是……是哦！那就没办法了呢～～咲你还申请上了哪些大学？想要去哪一间？我的话有录取几间南部的……」
    …………大骗子。
    「我问你哦，阿谷。你真的有填其他北部的大学吗？」
    「……咦？呃……我……没、没有。」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尽量填北部的大学吗？」
    你这个……超级大骗子。
    「那……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有把握会申请上国艺大，所以……」
    「所以你就把其他五个名额都填了南部的大学？」
    内心的慍火正在不断上涨，一股灼烧感从胃部往上延伸到肺部，接着传到了颈喉，全身因为心脏越发强烈的跳动感到燥热。
    「那是……」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把国艺大填进志愿里对吧！」
    我朝着阿谷大吼，面对阿谷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我再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咦？你怎么会……」
    「为什么我会知道？我看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吧？」
    「……你是什么意思啦？」
    「我全都听到了！你和那个女的说了应该是我才需要知道的事！」
    「…………」
    「你应该有很多理由可以辩解吧？怎么不说话？」
    「…………」
    「你把我们的约定当作什么了啊！」
    「……够了没啊？不要一直大吼大叫啦，很多人在看。」
    面对我的失控和质问，阿谷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一副困扰且些许不悦的表情回应。
    我再也无法控制那积累已久的情绪，右手掌不由自主的往阿谷脸上用力一甩，发出清脆的一响。
    手心的刺痛感如同电流般传到胸口，在内心深处隐隐作痛，随后化作阵阵酸楚从鼻腔扩散到眼眶。
    「……很痛欸！你干嘛！」
    阿谷顶着胀红的脸，用比刚才要大声许多的音量回应。
    「有必要这样让人难堪吗！」
    「难堪？那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不然你想要怎么样？志愿都填了，而且你还不是落榜了！」
    「我有没有落榜还轮不到你来数落！」
    「所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考指考？还是明年重考？」
    「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不想跟你同大学啦！可以吗？」
    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心上，愤怒、羞耻、困惑、哀伤、失望──这些情绪不断交织重叠，紧紧缠绕着理智，试图挣脱的我只在脑海中拼凑出这句话──
    「…………好啊！那就分手啊！」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分手宣言，阿谷只是愣在原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看似痛苦而扭曲，嘴巴微微张开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最后，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了始终一个人哭闹、不堪、幼稚的我的身影。
    下一次见到阿谷，已经是半年后了。
    ＊＊＊
    「欸？半年后？你们那时候不是还没毕业吗？」
    我边擦着嘴边问，桌上的六块鸡块已经被我吃掉，剩下空空如也的纸盒。
    「因为自那之后，阿谷就没有来上学了，直到毕业。」
    「咦……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
    「这样子啊，意思是之后你们就没再联络了。」
    「嗯……」
    春咲似乎讲累了，只是随口应答，边把已经冷掉的苹果派塞到口中。
    「后来你们再次遇见，是在新叶大学吗？」
    「欸～～你还蛮聪明的嘛～～」
    「不……我只是随便猜的。」
    「……这样啊，抱歉，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等一下，你这样反而有点失礼耶？」
    「嗯～～总之大概就是这样嘍～～」
    春咲将双手举过头顶，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胸前的轮廓因为上衣的拉扯显得更加显眼，好像还隐约看得见内层的花纹样式……
    「那之后你想要怎么办呢？」
    为了让自己不要像个变态继续盯着看，我再度打开话题，不过马上就后悔了。
    「嗯～～你是指哪件事？」
    「就是……那个～～在他面前假装是男朋友的事情……」
    糟糕，由自己主动来提这件事真的是尷尬死了。
    「不如就当作是真的吧？」
    「什……你在说什么啦！我们才刚认识吧！」
    「噗、噗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嘻嘻。」
    「什么啊……别这样吓人啦。」
    「我会让自己慢慢喜欢上你的。」
    「欸……？」
    「到时候，再正式交往吧！毕竟，是我先搭訕你的嘛～」
    「问题不是这个吧！」
    「如果你讨厌的话，随时都可以说哦？到时候我就会消失的。」
    「讨厌就太过头了啦……」
    而且与其说讨厌，不如说这是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遭遇吧？被一位可爱的少女搭訕，还主动提出约会邀请，甚至认识第一天就直接上垒……开心都来不及了吧！？除非是被仙人跳啦……
    「这样啊～～那太好了！嘿嘿。」
    春咲变回那个开朗活泼的模样，起身将她连同我的垃圾一块收拾乾净。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掰掰嘍～～」
    「嗯……掰啦。」
    说完，春咲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店门口。
    映在街窗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橙黄色的道路上。
    ＊＊＊
    「呼～～～～～～」
    我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倒在床上，任由身体受地心引力的摆弄。
    可能是一直都绷紧神经的关係，回到宿舍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厚重的疲劳感一涌而上。
    「今天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啊……」
    少女突然的出现、突然的约会邀请、突然的前男友剧场、突然的接吻……
    虽然原本就很期待大学生活，不过没料想到会是这种展开啊。
    「春咲……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在脑中回想今天和这位少女初见的契机、相处的过程，以及少女过去的遭遇，但眼皮却沉重得阻断了我的思绪。
    「今后还会发生什么呢……」
    连冷气都忘了开，对着自己碎念后就沉沉进入梦乡。
    等到满身大汗醒来时，窗外早已染上漆黑、抹去尘嚣，世间万物彷彿被迫臣服于这片夜幕之下，只有那孤傲的新月独自高掛在静謐的夜空中，绽放仅属于她的皎洁光辉。

 第二章【别把早餐店当脱口秀剧场啊】01

    星期日，理应是开着冷气陷在床铺里，轻松睡到自然醒的週末第二天。
    「呼啊～～～～～～～」
    我打了一个重重的呵欠。
    由于昨天半夜被热醒，洗了澡之后精神却异常亢奋，结果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四点才又睡着。
    「唔哇～～你这呵欠也太大了吧，很臭欸！」
    「少来，你明明就没闻到。」
    「怎么啦？昨天没睡好？」
    「算是吧……多亏有人在六点半就打电话把我挖醒陪他吃早餐。」
    「哎呀～～昨天太早睡，结果今天不小心比平时还要早起嘛！」
    「那你不会自己吃早餐吗？我本来还想睡到自然醒假装睡过头的……」
    「俗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胜和没饭吃！」
    「晚起那一下根本没差！」
    「你这样会被学长干翻哦。」
    「唉～～我知道啦，所以我不是在这了吗。」
    一大早就在和我唱双簧的是我的高一兼大学同班同学──庄绘。
    与画着黑眼圈的疲倦的我不同，眼前这位运动笨蛋因为拥有相当充足的睡眠所以显得精神相当饱满……不，从我们认识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大概是完全没失眠困扰的幸福笨蛋类型。
    此时此刻的我们坐在新叶大学后门的佳弟早餐店，人称早餐街的五大早餐店之一，墙上的壁鐘短针则直直地指着七这个数字。
    说到早餐街的五大早餐店，分别由米勒、吉得宝、小猫、魔根和佳弟早餐店各占一席，据系上学长姐的说词，这些早餐店从五十年前（已不可考）便存在于这条早餐街中，屹立不摇直到现在。
    特别的是这些早餐店全部都会从早上七点营业到晚上七点，为新叶大学的莘莘学子们一次解决不知道早、午、晚餐要吃什么的困扰，相当贴心。
    米勒早餐店，以薯饼蛋饼最为出名，厚实的薯饼加上不偷工减料的蛋饼皮，清脆的口感搭配浓郁的蛋汁，是薯饼爱好者的第一选择。
    吉得宝早餐店，以经济实惠的套餐组合闻名，不论是轻食套餐、美式套餐、中式套餐、松饼套餐还是任何你想得到的套餐都在这里。
    小猫早餐店，顾名思义店里养了两隻猫，听说不时有客人的饮料被跳上桌的猫咪打翻的趣闻，不过去那的学生都是吸猫成癮者，我想应该不会在意。
    魔根早餐店，以多种口味的铁板麵享誉早餐街，尤其宫保鸡丁口味最受欢迎，微辣的口感搭上富有嚼劲的麵条，再来杯柠檬红茶解腻，堪称绝配。
    最后是佳弟早餐店，也就是我们此刻的所在的地方。最大的特色就是价格便宜，比起套餐组合，单点材料反而更加实惠，是贫穷学生的救难圣地。
    如同没有打工，属于靠爸靠妈一族的我，一週七天有五天都泡在这里，剩下两天纯粹是因为吃腻只好靠泡麵来解决。
    是说从开学到现在也才经过三週的时间而已，这么快就养成如此不健康的习惯真的好吗……果然还是要找个打工才行呢。
    「唔哇～～吃得好饱。差不多该来去暖身了……咦？才七点二十分而已啊！」
    食量大，进食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的庄绘，此时发出了笨蛋哀号。
    「谁叫你要这么早就吃早餐，等一下练球练到一半就饿了我跟你说。」
    是的，要说到为什么要在週日这美好的日子选择早起，是因为我和庄绘都加入了系上排球队的行列，週日早上八点则是例行的练球时间。
    以我这种打排球只是为了好玩，没有什么实力的类型，加入系排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但我身旁这位运动笨蛋可就不一样了。
    不只加入了系排，庄绘更早之前就在新生盃大放异彩，被挖角进校队当成「未来的举球员」培育了，也就是说庄绘在将来很可能会同时担当系队及校队的王牌举球员一职。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运动笨蛋，但有时候有点羡慕他就是了。
    「啊啊～～那我再睡一下，时间快到了再叫我，晚安。」
    「不准睡！如果要这样不如在家睡啊你这傢伙！」
    唉，一大早精神就这么被折腾，害我都想直接回家了。
    ＊＊＊
    时间中午十二点，在热气不断上升的新叶大学排球场，我彷彿看见了我那柔软且舒适的床铺长在白色球网上的海市蜃楼。
    「哈……哈……哈……」
    被操得半死的我，没有想到第一次的系排训练会是如此残酷的地狱，让此时的我只想马上现在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首先热身跑操场五圈，接着伏地挺身加仰卧起坐各五十下，然后低手对墙两百颗、高手对墙两百颗、发球一百颗、接发球五十颗，最后是拦网五十下。
    原以为脱离高中校队后，大学系排会是大家轻轻松松的打球，练习完之后快快乐乐的吃饭，然后开开心心的参加比赛。我简直是错得离谱。
    如果以后每週早八都要早起受这种苦的话，我可能很快就退队了……
    不是我在说，我对自己的体力可是超级有把握的，我指能量消耗速度。
    一百公尺短跑衝刺还行，但如果要我跑一千公尺，我绝对能当最后一名。
    话虽如此，当初能撑过校队那艰辛的训练，必须归功于庄绘……毕竟是他死拉着我继续练习，老是在我耳边喊着「这样就放弃的话你还是男人吗！」之我是不会让你就这样退出的热血青春宣言的功劳……大概吧。
    「好！今天练习就到这边！如果想要继续打play的学弟，可以留下来！」
    留着一头油头，顶着一脸长得不像是大学生的老气脸庞，虽然身高与我差不多，整个人却比我要壮了一圈──新叶大学广告系大三兼系排队长，伍郜壮，其他学长们都叫他阿壮。
    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惨状，对自己参加系排的决定深感懊悔，都是拜这位学长所赐。
    「嗯……没有人吗？」
    听说今天有两位学长没有到场，加上在场的十三名队员，系排总共有十五位队员，大一新生则占了其中八名。
    光是新血就佔系排人数的一半以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况且数量或许很快就会锐减……照这样的练习强度来看。
    目前大家处于练习完，汗流浹背的聚集在球场旁的榕树树荫底下，边喝水边准备鸟兽散的状态。
    突然间，我和眼神正在四处游荡的阿壮学长对到了眼。
    「啊……学弟对吧？如何，要不要留下来打play啊？」
    我不是学弟不然我是谁啊……这时候要叫名字才对吧。
    「啊哈哈～～我晚点有事耶，不好意思～～」
    我点头哈腰的婉拒了阿壮学长的热血邀约。
    真的不要，再打下去会死人的。
    不然明天就会看到报纸头条写着「惊！台北市oo大学惊传练球中暑意外，送医后宣告不治！」的耸动标题。
    「欸～～可是你不是说你今天很间吗～～？」
    「庄绘……你这傢伙……！」
    「这样子啊，不如你们两个一起来吧！刚好缺二！」
    看来刚刚的预言要成真了，再见了世界。
    正当我陷入绝望，准备好赴死球场时，口袋的手机传来震动。
    「唔？谁啊？」
    line的来电介面上显示『?~spring?』以及一张柯基的大头照。
    「喂？」
    「喂喂～～请问是领剩饭吗～～？」
    这位陌生来电者，用不着我开口回问就自己揭露身份了。
    「……你是故意的吧？」
    「哎呀～～别计较这种小事了嘛～～」
    「你自己说起来很没说服力耶，请好好的叫别人名字啦。」
    「可是……如果只是叫本名的话很无聊嘛～～」
    「你的这种叫法绝对也是叫本名哦，只是你发音有问题。」
    「哎呀～～别计较这种小事了嘛～～」
    「你讲第二遍了啦。是说为什么你有我的电话？」
    「嗯？我们班有一个line的群组啊，你忘了吗？」
    「啊～～好像有这么回事。」
    「嗯嗯！所以你现在有空吗？」
    「…………啥？」
    「咦？哪边听不懂吗？」
    「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你要干嘛？」
    「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搞什么，你离家出走？」
    「没有啦～～只是我出门忘了带钥匙，结果室友也不在。」
    「那就不要故意讲得好像很严重一样！」
    「欸～～学弟～～你好了没？」
    阿壮学长已经站在球场上，朝着我这边大喊。
    「啊……欸你等我一下。」
    「学长抱歉～～有人突然找我，我可能要先离开了！」
    我往球场的方向回应，顺便将手上的手机拿在显眼的位置，营造有人临时找我的事实……虽然是真的就是了。
    「好吧～～别忘了星期三还要练球哦～掰啦！」
    「好～～学长掰掰～～」
    结果挺顺利的就骗过了阿壮学长，反倒是一旁的庄绘露出疑惑的眼神，但我选择直接无视他。
    「喂～～还在吗？」
    「在啊～～」
    「抱歉刚刚在跟学长讲话，那我们要约哪？我可能要先回家洗个澡。」
    「这样啊，那就约在佳弟早餐店碰面吧！掰嘍～～」
    「喂等等，要不换一家……」
    结果话还没讲完，春咲就擅自掛掉电话了，依旧我行我素到不行。
    「唉……算了。」
    索性把东西收拾一下，便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宿舍了。

 第二章【别把早餐店当脱口秀剧场啊】02

    时间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我再度来到佳弟早餐店。
    站在店门口往里头张望，却不见熟识的人影，只有成群看似刚练完球的其他系队学生各据一方，正在用热量和冰块填饱肚子。
    于是我走上靠在店里内侧的狭小阶梯，来到铺满巧拼软垫，彷彿儿童游戏室的二楼用餐区后，便看见一名乌黑长发及腰的女子，独自一人且双膝併拢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嗨嘍～～这里～～」
    女子瞥见我后，带着自然的微笑和开朗的声音在胸前向我轻轻挥手。
    我将鞋子脱掉，打着赤脚并小心翼翼地低头前进，以免让头去撞到这个矮得不行的天花板。
    走近仔细一看，这名女子身穿白色连身裙洋装，腰部以白色细绳微微束起，肩膀的剪裁外露了雪白的肌肤，左耳上方则别了一朵小花样式的发夹。
    如果再戴一顶草帽，我肯定会產生我来到了海滨餐厅的错觉。
    「你还蛮快的嘛！我还以为会等到下午一点。」
    「一点也太久了，男生洗澡速度很快的。」
    「咦～～你都洗多久啊？」
    「快的话五分鐘可以解决吧，慢慢来就八到十分鐘。」
    「唔哇……这么快啊？那吹头发呢？」
    「大概一到两分鐘吧，尤其是夏天的话。」
    「当男生真好啊～～不像我吹个头发就要十分鐘了～～」
    春咲喝口桌上的冰奶茶，随即感叹道。
    「是说这种问题应该不需要问吧？你家里没有男生吗？哥哥或弟弟之类的？」
    我边看着早上已经看过一轮的菜单，边随口丢了个问题回去。
    「没有哦，我是独生女来着！」
    「这样啊……那爸爸呢？」
    「爸爸小时候就过世了。」
    「呃……我很抱歉。」
    「没关係啦～～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这样啊……那如果你有关于男生不懂的问题就问我吧！」
    为了避免场面往尷尬的方向发展，我用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口气回应，还在胸前比了个讚，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什么老土的表达方式……
    「真的吗～～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春咲将拇指及食指轻轻抵住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约莫十秒鐘后，微微张开了嘴。看来是已经想好要问什么样的问题了──
    「你们男生看到不认识的女生第一眼都是看脸、胸还是腿？我听说男生都喜欢胸部是真的吗？听说也有屁股派的～～啊！还有看片子都是看日本的吗？你们最喜欢的女优是不是叫什么一哭二闹三什么的……」
    「停！停！不要一次问这么多！而且为什么都是这方面的问题！」
    这女的简直破天荒到一个极点，感觉是那种讲话讲到一半会突然后空翻或是掀别人裙子的类型。
    还好现在二楼除了我们只有另一组客人，但我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到有股视线正往我们这里投来……为了避免场面继续难看，我赶紧起身到楼下点餐。
    「所以呢？你为什么会被自己反锁在门外？」
    「因为我早上出门买早餐忘记带钥匙了～～嘿嘿。」
    「你的室友呢？跟朋友出去玩？」
    「我室友回去南部老家了，家里有急事的样子。」
    「这样啊……你很常干这种蠢事吗？」
    「没有很常啦！大概就是一个月三四次的频率而已～～」
    「这样已经算很频繁了吧……」
    「没事啦～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
    「你这样只会给朋友添麻烦啦！」
    「所以你……觉得很麻烦吗？」
    春咲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情，身体往后微微挪动了一下。
    「呃……是不会啦……而且我刚好练完球也要吃中餐嘛。」
    本来想抱怨一下早餐才吃过佳弟，这次就姑且算了吧。
    「那就好～～你刚刚说练球……是排球吗？」
    「对啊，我参加了系排，每週日早上是固定练球时间，不过我可能……」
    「真的吗！我原本也在想要不要加入系排耶～～」
    原本要说可能过没多久就会退队了，却被春咲突然高昂的语气打断。
    「哦～你对排球也有兴趣吗？」
    「对啊，总觉得光是在旁边看着比赛就会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快感！」
    「哪部分啊？」
    「就是咚啪～～咻啪～～蹦！还有各种飞扑之类的！」
    「这是哪国语言……不过比赛前可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练习的哦。」
    「嗯嗯～这我知道，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听你的说法，你好像其实心意已决了耶？」
    「对啊！本来就在犹豫，刚刚听到你也是系排成员后，我就决定了！」
    『……不对，跟我什么关係？』本来下意识地想这样回应，但突然想起春咲昨天的宣言后，我便决定不过问了。
    「这样啊。那你晚点私讯女排的队长吧～我记得她有在大一新生的脸书社团里贴文……」
    「嗯？为什么要私讯女排队长？」
    春咲带着困惑的表情，微歪着头看向我。
    「咦……？不然你要直接去吗？应该也行啦，听说下週二晚上是女排的固定练习时间，你可以……」
    「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应该是要问男排队长吧？」
    「……男排队长？」
    这次轮到我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歪着头看向春咲。
    「对啊～我想当的是男排的球经耶。」
    「咦～～…………咦！？」
    等待上餐的空档，广告系男排成功获得女球经一枚。
    ＊＊＊
    吃饱喝足后，我们俩离开了佳弟早餐店。
    由于春咲的室友似乎晚上才会回来，我和春咲决定……呃，应该说春咲提议，我在一旁附和，动身前往新叶大学图书馆。
    新叶图书馆位于校园前侧，是一栋拥有四层楼的避暑胜地，整体的内部装潢以淡褐色的木製作为装潢主体，地板铺满深红色的毛地毯，各楼层放置零散的沙发坐位区，不时会看到好学的学生们在室温二十三度的沙发上睡懒觉。
    一楼是报章杂志区，举凡科学、商业、财经、时尚、料理、生活或其他类别的杂志都能够在这被找到。办理借书还书的柜台位于入口旁边，要进入图书馆只能从透过刷学生证进入，避免间杂人等来白吹冷气。
    二楼是电子学习区，讲白了就是有许多电脑能够供学生使用，可以在此做报告或是玩游戏，只是后者会被图书委员警告并赶出去而已。后侧则连结了书库的小阶梯，放置各式古今中外的书籍，书架与书架间只够容纳一人的厚度，以找书来讲算是相当不方便的设计，听说校方正在尝试整修。
    三楼是影音学习区，顾名思义这层楼是专门看影片的地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影和纪录片，从相当老旧的铁达尼号，到最近火红的漫威系列都能够找得到，简单来说就是爽看免钱的电影，因此这区也常常爆满。
    四楼是放松休憩区，在这层楼充斥着许多吸引宅男和腐女的漫画，同时是整栋图书馆最多沙发的地方，简直是燃烧生命度过空间时光的最佳选择。
    差点忘记最重要的部分，位于二楼尾端的入口连接另一栋大楼，内部是明亮且宽敞的自修室，整个面积大约和一座篮球场差不多大小。每当期中和期末考将近时会有许多学生直接睡在这个地方……我听说的啦。
    不过我们既不是来查资料，也不是为了看漫画，更不是要尽学生的本分。今天我和春咲的目的地则是三楼的影音学习区，因为春咲坚持想要看某一部电影，提不出更好意见的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我们在放置至少有五百部以上的电影木柜前翻找了至少十分鐘，最后由春咲率先找到她期盼已久的《丸子大家族》盒装dvd。
    《丸子大家族》是一部讲述从校园恋爱到毕业后出社会，男女主角歷经种种青涩和现实后成长的过程，并带点玄幻元素的动画电影。
    两个小时后，电影播毕，我和春咲来到四楼的放松休憩区，找到了一张角落的双人座沙发，我们中间隔着微妙的距离坐到沙发上。
    从电影最后的半小时到结束前，春咲的眼泪几乎没停过，还一度啜泣到招来旁边学生的关心眼神，让我有点担心会被误认为是个欺负女生的渣男……然而我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所以反而被投射了比被当成渣男更加异样的眼光，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原本看到盒装封面是由好几颗五顏六色的丸子堆叠成塔，加上《丸子大家族》这种儿童向的标题，因此直觉认为这大概是一部没什么剧情可言的动画片，没想到却是一部令人感动万分的电影。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呜呜……真的好感人哦～～」
    「对啊，尤其是最后男主角在坡道上再度呼喊女主角名字那边。」
    「嗯……唔～呜……呜呜呜呜～～」
    「哇……好了啦别哭了，你怎么会哭成这样啊？」
    提及催泪片段又让春咲溃堤的我，只好将我口袋的最后一张面纸递给她。
    「谢谢……因……因为……刚好想到以前的事……呜～～」
    春咲接下面纸，在眼睛周围用力的揉了揉。
    以前的事……是因为那位春咲称呼为阿谷的人的关係吗？虽然昨天春咲对待他的态度相当冷淡，但那大概是有意为之的吧？
    默默沉思的我，心里接连冒出各种疑问。
    为什么这位名叫阿谷的人，会在毕业前夕突然就不来学校了呢？而且半年后在这个地方和春咲重新相遇了，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假如他当初报考了南部的大学，那么理应不该出现在这里，毕竟大多数的大学都已经在上週开学了……难道他是特地回来的吗？
    犹豫了片刻，我暗自摇了摇头。
    不对……说实话，我这么关心他们两个的事情干嘛？
    我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义务。
    纯粹是因为春咲强烈的个人特质，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关係而蹚了浑水，否则我才不会──
    此时思考到一半的我，肩膀上却感到有东西默默地靠了过来，突然多了一份重量与温度。
    「咦……春咲？」
    似乎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没有发现，春咲竟然因为哭累而睡着了。
    我的头微微往右边转去，一阵淡淡的柑橘香气扑鼻而来，春咲的五官因为距离太近而显得异常立体。
    细长的睫毛、有些红肿的眼眶、雪白的脸颊和娇嫩的红唇近在咫尺，让我不禁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赶紧把脸撇开。
    真是的，这个人太没有防备心了吧？难道不知道现在社会险恶，存在许多面善心恶，只想佔尽他人便宜的坏蛋吗？呃……倒不是在讲我自己就是了。
    彷彿被五指山压住一般，我只能静静在原地等候，能做的事仅有感受从右侧传来的微微吐息。
    然而睡意会传染，在一个睡得深沉的人旁边，并且无法任意活动的情况下，瞌睡虫开始悄悄作祟。
    直到眼皮抵挡不住强烈的睡意，意识也放弃抵抗，最后身心都被睡魔夺走的我，终于才呼呼睡去。

 第二章【别把早餐店当脱口秀剧场啊】03

    我不禁想要再重温一次那部电影。
    那部在高中和他一起看过、笑过、哭过，并一起谈论着未来的电影。
    那部在我生命中，充斥着欢笑和泪水回忆的电影。
    记得当时我们也是一起对着电脑萤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完。
    男女主角在命中注定的樱花树下相遇，歷经高中时期的青涩与曖昧，最后修成正果组成家庭。
    毕业后女主角却因为第一胎难產而病逝，遭受重大打击的男主角一蹶不振，最后却被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父亲背影所拯救，决心要与自己的小孩，同时也是女主角唯一的遗物，重新面对未来。
    在时间重新倒转的瞬间，在那棵樱花树下的重逢，男主角仍旧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女主角的姓名。
    儘管知晓未来注定发生的结果，两人之间拥有的回忆与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情终究无法替代，就算再有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过去自己所做的选择，决不后悔。
    以前觉得毕业算什么，出了社会又算什么，总是对于两人的未来抱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信心。
    不过两人的情感，却总在不经意间破裂，彷彿过往的承诺全成了玩笑。
    剩下的只有对彼此的猜疑、不信任和背叛，所有的回忆都被一笔勾销。
    可是我，实在好不甘心就这样，却又没有勇气去面对。
    就像长满着刺的玫瑰，因为美丽而想要触摸，却害怕被扎伤而流血，但又不愿意直接转头离开。
    在感情的世界里，人总是那样的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就和现在的我一样。
    假借想要看电影的名义，和你一起重新欣赏了这部电影。
    想要用一个才刚相识的契机，去抹灭掉在心底深处徘徊的黑影。
    就连现在我假装睡着，你肯定也不知道吧。
    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生吧。
    但是对不起，现在的我没有办法。
    我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暂时倚靠你的温柔，让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沉。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我也能像那名男主角一样，在樱花树下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怎么做呢……？

 第三章【这些学长真的没问题吗】01

    週三晚上六点半，位于新叶大学绿地。
    天色被一大片红霞渲染，夕阳逐渐西沉，过不久便会完全溶入地平线中。
    周遭充斥着许多和我一样穿着运动服装，正在热身准备练球，以及刚下课路过绿地，准备和朋友去吃晚餐或直接回家的学生们。
    原本我应该在上週日地狱特训后退出系队，成为下课后便开开心心回家泡碗泡麵，打开电脑萤幕放松看动画，紓解身为大学新鲜人的压力的那群学生才对──虽然大概没什么压力。
    但由于某些因素，我还是乖乖照阿壮学长说好的练球时间来到集合地点。
    「哇～～真多人耶，好热闹哦！」
    没错，这个声音的来源，便是让我此时仍置身此地的罪魁祸首。
    「是啊，而且人越多的话，体感温度就会越高哦……」
    拜上週日的过度训练所赐，我的身体现在仍旧处于疲劳和痠痛的状态，因此语气上有些无力。
    「哦～～我懂！所以失败的人才会聚在一起取暖！」
    「你这理解好像不太对……我只是想表示我不想练球，因为很热。」
    而且还很消极。
    「打起精神来啦！夜晚还长着呢～～」
    「这话根本不是拿来鼓励人的！」
    不过我还没有和春咲提到我想退队这件事，毕竟如果真的因为一次的训练就受不了，感觉自己还蛮没用的。
    话虽如此，今天如果不是为了要带春咲来打声招呼，我可能会装病一天在家休息。
    「嗨～～学弟。」
    「欸？啊……学长好。」
    此时传来那一听就令人惧怕，联想到痛苦的烈日训练的声音。
    阿壮学长位于我身后五公尺，被一棵巨大榕树罩住的休息区向我打招呼。
    「真准时啊！不错不错～～咦？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阿壮学长边称讚我的准时，边把视线咦到春咲身上。
    「啊……不是，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你好！我叫春咲～～我是来报名当球经的！」
    「欸？球经？真的假的？」
    结果当春咲自报姓名和来此目的时，阿壮学长却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居然有人会自报门来说要当球经？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学妹？」
    阿壮学长似乎受到某种衝击，陷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
    「呃……学长？阿壮学长？」
    「啊啊……抱歉。你叫春咲是吗？没问题哦！非常欢迎你的加入！」
    阿壮学长突然间就一扫脸上阴霾，换上开朗的语气说道。
    ……我总觉得哪边怪怪的。
    「好的！学长请多多指教～～那请问我今天要干嘛呢？」
    「今……今天吗！你，你稍等我一下哦，我和其他学长讨论一下！」
    「好的～～」
    「学弟，你也来。」
    「咦？我吗？」
    结果我被阿壮学长叫去，和另外两名学长进行讨论……我记得是叫建成学长和子咏学长。
    「学弟，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可爱的学妹的啊！」
    「咦？你说谁？什么学妹？」
    「就是学弟找来了一个学妹，说要当球经啊！你看那边。」
    「唔哦……！」
    「唉～～唷！」
    结果建成和子咏学长分别用状声词来表达惊叹。
    「学弟，你厉害。」
    下一秒，建成和子咏学长同时对我比了个讚。
    「呃～～没有啦。是说……学长，所以要讨论什么？」
    我重新将视线看向阿壮学长。
    「讨论球经该做什么啊。」
    「这种事情学长不是应该能直接决定吗？」
    「不，就是没办法才要讨论啊！」
    「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毕竟这是球队第一次有球经嘛！」
    「…………咦！？」
    在这个男女比大约是三比七的广告系，男排居然没有球经？
    「嗯……坦白说，你们是这几年来最多新血加入的一届。」
    「所以之前都是处于女排人数相当多，男排却光是要凑出一队来参加比赛都很困难的状态。」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人愿意加入男排当球经啦！」
    三位学长一搭一唱，将广告系男排的辛酸歷史摊了出来。
    「所以说，你们这届新生，我们可是寄予厚望啊！系排未来就靠你们了！」
    「没错，况且今年有不少实力还不错的大一新生加入！」
    「今年的系际盃就靠你们了！」
    三位学长一搭一唱，好像完全把我们这届新生当成了赢球关键。
    「等等等一下！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球经该做什么吗！」
    「…………」
    「…………」
    「…………」
    「…………」
    那个，谁来说句话吧？
    ＊＊＊
    「呼～～」
    「辛苦了～～来，这瓶水给你。」
    「咦？啊……其实我自己有带水的说。」
    「没关係啦！运动完喝冰冰的水比较舒爽嘛！」
    「真的不用啦……你自己喝就好，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我那个来，没办法喝冰的耶～～」
    「唔……！好吧，谢谢。」
    我接过春咲递来的冰凉瓶装水，咕嚕咕嚕地将闷热的身体冷却下来。
    「哇～～真的好冰！」
    从集合时间过了约莫两个半小时，刚结束收操，正坐在场边休息。
    此时天夜已完全变暗，原本跑道边的照明灯也全部关闭，只有微亮的月光和铁栅栏外侧的路灯照耀着漆黑一片的球场。
    「欸，凌胜和，刚运动完就喝冰水可是对身体不太好的哦。」
    「我知道啦……但我也懒得走过去休息区拿水了。」
    「听说过去曾经有一位运动员，刚比赛完就把冰水灌下肚，结果暴毙身亡哦！」
    「噗～～！不要讲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这傢伙！」
    和我一样坐在场边休息，一边拿过去发生过的死亡事件恐吓我的人是那位运动笨蛋兼我的高中好友──庄绘。
    「哈哈哈！除了运动本身之外，关于身体保健的常识也是不能少呢！」
    「你也就只有这方面的常识而已吧。」
    「不不～～我还知道不少冷知识哦！例如你知道手前臂和脚底板一样长吗？」
    「我只知道我的鞋底刚好可以完全砸在你脸上。」
    「还有啊～～人睡觉的时候消耗的卡路里，比坐着看电视还要多哦。所以想减肥的人与其看电视，不如去睡觉还比较有效！」
    「想减肥的话应该要运动！你不要乱讲。」
    「噗……呵呵。」
    在我和庄绘进行着没任何营养的对谈时，斜后方传来春咲的轻笑。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你们的对话很有趣。」
    「对吧对吧！还想要听更多吗？」
    「春咲，我跟你说一件事。」
    「嗯？什么事？」
    「绝对不要在庄绘面前夸奖他，他只会得意忘形，不管任何事。」
    「微笑需要十七条肌肉，皱眉需要四十二条肌肉，那你知道挥拳需要几条肌肉吗？」
    「呵呵呵～～」
    我和庄绘就这样持续着没意义的斗嘴，直到身体完全冷却下来，而春咲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露出一些笑声。
    ＊＊＊
    时间晚上九点二十，我和春咲离开球场，往后门的方向走，准备回家。
    「你觉得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我指当球经这件事啊，会不会觉得无聊？毕竟整个晚上你只是在旁边看我们练球而已……」
    「哦～～不会啦！而且学长有跟我说之后就会安排事情给我了。」
    当时讨论的结果，是阿壮学长之后会去求助女排队长，好好请教一下球经有哪些工作事项，至于今天就让春咲先自由观摩。
    「再说～～我还蛮喜欢认识新朋友的，像庄绘这个人就很有趣！」
    「劝你不要跟这傢伙扯上关係。」
    「咦～～为什么？」
    「会被他的笨蛋病传染的。」
    「意思是说你也是笨蛋嘍？」
    「…………」
    「哈哈哈！你果然被他传染了～～」
    本来想要损庄绘，结果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果然害人之心不可有，害人又害己，还是得做个善良的人。
    「不说这个了，你住在哪里啊？」
    「嗯？我没说过吗？我就住你隔壁三条街而已啊～～」
    「咦！？真的假的？」
    「真的啊～～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走回去！」
    「这样啊……那你今天有带钥匙吗？」
    「当然～～上次是意外啦，意外！…………咦？」
    「怎么了？」
    春咲往自己的空空的右手看去，然后发出了轻呼。
    「啊！我把手提袋放在刚刚练球的地方了啦～～你先回去吧！」
    「没关係啦，我在这边等你就好，反正球场离这不远。」
    「那你等我一下哦！我马上回来～～」
    话说完，春咲便小跑步朝反方向跑去。
    这个人真是有够冒失的，一下忘记钥匙，一下忘记手提袋的。
    此时一群学生有说有笑地从我的视线左侧出现，吸引了我的注意。
    看起来像是某系的男排刚结束练习正打算去吃宵夜，队伍大约五个人，其中三人穿着自家运动服，另外两人则穿着正规排球服装。
    由于天色暗了，无法清楚辨认球衣上面的文字，以及他们的长相。
    直到他们走到我正前方十公尺的距离，经过人行道的路灯底下时，在那短短的几秒内，我才清楚的看见。
    其中一位身穿黄色球衣，些微低着头走在队伍最后方，背后烫印着大大的白色数字4，以及板夏高中的字样。
    而那个人，我既不陌生也不熟识，硬要说的话仅有一面之缘。
    「…………！」
    俐落的短发，硕高的身材，以及那掛着清爽微笑的模样──正是春咲的前男友，阿谷。
    因为出现得太突然，我只是呆愣着站在原地，脑袋停止运转，任由目光盯着白色数字4由亮到暗，从大变小，最后消失在右侧的街道上。
    「久等了～～」
    此时春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啊……哦！」
    我转身过去，看见春咲原本空空的右手提着一个白色的亚麻布袋，袋身印着pcsh的字样和波浪般的花纹。
    「嗯？你怎么了吗？」
    由于盯着那串英文字看得有些入神，引来了春咲的关心。
    「啊……没有啦，只是在看你的袋子。」
    「你说这个吗？这个是之前高中毕业典礼学校送给我们的礼物！」
    「这样啊。」
    pcsh……是板夏高中的缩写吧。
    「嗯？还是觉得你有点怪怪的耶？没事吧？」
    「没事啦！只是觉得这袋子蛮特别的。」
    总不能说我正在想你的前男友吧……虽然这样讲怪怪的。
    「对啊～～很有纪念价值，而且材质还不错，算是学校送的还能看的毕业礼物！」
    「这么惨啊……学校还送了什么？」
    「像是用一次就破掉的饮料杯套啊～设计得很丑的胸章啊～写一写就断水的原子笔啊～～还有根本就没人会用的月历……」
    我就这样一路上听着春咲的滔滔不绝，一边随口应声答覆。
    毕竟脑子里有其他的东西在扰乱着思绪。
    春咲的前男友阿谷，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现身，代表了一件事实──阿谷与我们就读同一间大学，新叶大学。
    而且这件事，春咲可能也知情，只是没有向我透露。
    春咲知道背后的原因吗？我应该要主动提起我刚刚看见了阿谷吗？需要过问自那天公园见面后，两人还有联络吗？
    当疑问徘徊在心头，脑袋却如同路边故障的路灯一样闪烁短路得不出答案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我和春咲宿舍位置相反的叉路口。
    「那就这样嘍～～晚安啦！」
    「嗯，晚安。」
    和春咲挥手道别后，我们各自踏上回家的道路。
    然后，心中冒出了新的疑问。
    我和春咲是不是就只是刚好在某段路途中遇见，然后恰巧一起走了段路，最终仍旧会发现彼此的目的地不同，于是分道扬鑣呢？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没必要浪费时间吧？毕竟我跟她也才刚认识而已，我对她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与义务。
    我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却发现春咲也站在远处的路中央，转头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盯着彼此看了好一半晌。
    因为距离太远以致于无法看清楚此刻她的表情，不过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够猜到。
    大概是微皱着眉头，露出一丝但不被人察觉的哀伤眼神，貌似盯着前方，实际上看着自己，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不知道在嘲弄着谁的表情。
    「唉……我到底在干嘛……」
    我对着自己暗叹，然后举起手来大力朝前方挥舞，于是对方也举起了拿着手提袋的另一隻手回应。
    「明明不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吧……」
    接着两人同时间向后转，再次踏上回家的道路。
    ──就只是看见了这样的她，想要去帮她而已。
    我默默在心里对着自己讲了这句话，并好像刻意要去回应这番心意似的，悄悄握紧了拳头。

 第四章【狭路相逢的我们】01

    新生盃四强赛举办日，週六晴朗的早上，新叶大学的篮球场与排球场人满为患，处处看得见参赛选手和举着五花八门声援牌的加油团。
    今日的新生盃排球四强赛採单淘汰的三战两胜制，共分为abcd四组，第一轮比赛由a组对上b组、c组对上d组，分别胜出的两支队伍将晋级第二轮的冠亚赛，而落败的两支队伍则进行季殿赛，是相当简单易懂的规则。
    换句话说，今天的四支队伍，每一队都只会进行两轮比赛。
    依照抽籤结果，a组为法律系、b组为新闻系、c组为资管系、d组为广告系，因此第一轮比赛便是由法律系对上新闻系，我们则对上资管系。
    比赛开始前十分鐘，广告系的六位先发，加上六位候补选手，以及一群来看热闹……应该说相当关心班级事务的系上同学们，在球场边做好各自的赛前准备。
    虽说是赛前准备，不过基本上就只是纯聊天，帮某些欣赏的选手加油还有合照，享受着身为大一新生仅有的青春氛围……虽然学长姊都形容这是菜味就是了。
    「凌胜和，今天也一样靠你啦！」
    其中菜味最重，总是散发着活力气息的庄绘，用力的拍打我的背。
    「痛！我说过不要这样啦，你的手掌很厚打起来很痛耶。」
    我没好气的反瞪回去，将手反折到背后抚摸刚被攻击的部位。
    「没办法嘛～～要比赛了很兴奋啊！」
    「那也用不着打我吧。」
    下一秒，我的背部再度感受到重击。
    「唷～～今天加油啊～～！」
    「痛痛痛！我不是说不要再……咦？是春咲啊。」
    「嗨嗨～～还好赶上了，差点睡过头！」
    「这样啊，你也来看比赛啊。」
    我边讲手反折到背后，稍微更用力一些的抚摸背连续攻击两次的部分。
    「你的比赛耶，当然要看啊！」
    「唔…………！」
    「嗯？怎么啦～～脸好红耶～～」
    「是因为天气很热的关係啦……」
    没错，才不是因为你那句听起来有够容易让别人误会的话的关係。
    虽然说现在平时课堂间的下课时间，春咲都会跑到我位置旁边聊天，或是中午时和我一起吃午餐，所以班上大概已经开始流传起八卦了吧。
    像现在的我就看到我斜前方的两位女生一边看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
    唉，毕竟大学生最爱八卦了，但当自己身为八卦的当事人时可就另当别论了，有够尷尬。
    正当我想着这些和比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庄绘则在一旁露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笨蛋笑容对着我们。
    好吧必须更正一下，大学生最爱八卦了，除了八卦当事人和庄绘以外。
    因为这傢伙除了运动以外，根本对这些没兴趣，不过这也让我省下了费唇舌应付他的功夫，毕竟这傢伙真要烦起来也是挺烦的。
    然而比起班上的眼光，我反而更在意春咲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虽说我也算是被她告白了，但那毕竟不是出自于真心喜欢而做的告白，只能算是为了让自己喜欢上我才做的宣言吧。
    只是自从说了那句话后，她好像真的在朝这方向努力……
    「啊，庄绘也加油哦！」
    「哦！有球经来助阵简直如虎添翼啦～～看我的！」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全都交给你啦。」
    「你在说什么啊，凌胜和，排球可是团体运动耶！」
    「虽说是团体运动，不过举球员想要把球给谁仍旧是看个人实力啦。」
    「不！每个人都是重要的螺丝钉！不可以有消极的想法！」
    「好好好……」
    一旦讲起排球来，庄绘总有莫名的坚持。
    「而且四强赛了，小看对手可是会出事情的～～」
    而且平时大喇喇的性格，还会格外添增了一丝谨慎。
    话说如此，经过三十分鐘以后，广告系影山（庄绘）和翔阳（阿力）仍旧把对面杀得片甲不留，以二比零血洗资管系，顺利晋级冠亚赛。
    ＊＊＊
    「呼～～」
    「辛苦了～～来，这瓶水给你。」
    刚结束比赛，我正坐在阴影处休息乘凉，准备下一场的冠亚赛。
    远处则是一群围观的群眾，正在观看还在进行比赛的ab组对决，两边的实力貌似相当接近，打得难分难捨。
    不过对于体力相当自豪的我……我指耐力消耗特别快的部分，只想把握时间恢復体力，就不想去晒太阳了。
    「啊……你怎么又帮我买水了？」
    结果因此免费赚到一瓶冰水……虽然前几天也白白拿了一瓶。
    「因为我是球经嘛。」
    春咲站在我正前方，左手拨弄着鬓角的头发，伸出右手将矿泉水瓶递给我，脸上则露出自然的笑容。
    因为身体向前倾的关係，贴合在锁骨和胸前的领口因地心引力而垂下，原先被衣物盖住的嫩白肌肤露了大片出来。
    虽然春咲的胸前绝不算伟大的程度，但仍旧看得出来那浑圆饱满的弧线及形状，让我不得不马上瞥开目光，以免被当成变态。
    「谢……谢谢。」
    「咦？你怎么好像又脸红了啊？」
    「因……因为刚比赛完，很热嘛！喝口水就没事了啦。」
    「这样啊～～那我去看一下另一组比赛得怎么样啦！看看待会谁会是你们的对手！」
    话说完春咲便小跑步往远处的排球场跑去，挤进人群中消失了。
    「咕嚕咕嚕……呼啊～～咦？这瓶水好像没上次冰耶……？」
    我暗自咕噥了几句，便在原地等到远处的哨声及欢呼声响起，才起身准备迎接最后的新生盃排球冠亚赛。
    ＊＊＊
    「欸欸～～凌胜和，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法律系8号的那个杀球？」
    「没有，我刚刚都在休息。」
    「什么～～你没看到太可惜了！那简直快要扣到三米线上了耶！」
    「反正法律系是我们下一场的对手吧？等等就能看到啦。」
    「唔～～你这样说也没错啦！可恶，好想赶快比赛啊！」」
    「我只希望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杀球，待会不要扣到我脸上就好。」
    离冠亚赛开始只剩不到五分鐘，我们正在场边挑选上场要穿的号码球衣。
    听说刚才法律系和新闻系的比数是二比一，双方廝杀到第三场还打到deuce，也就是平局，经过几回波折后才由法律系惊险拿下胜利。
    「欸欸！凌胜和你看那边！我刚刚说的8号就是他！」
    庄绘在我还在端详号码球衣，苦恼要选哪个数字比较好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向前方。
    「啊～～看来他这场一样是穿8号呢～～」
    「呃……8号…………咦？」
    在球场网子的另一端，虽然被交织的格线给挡住部分视线，但仍可以清楚看见身穿8号号码衣的那名男子。
    儘管上衣被外层的号码衣给盖住了，不过那盖住两侧上臂的鲜黄色袖子和留在脑海里的人物形象，都和那天路灯下所看见的那个身影如出一辙。
    我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结果却和他的眼神对上。
    只见他朝我瞥了一眼，便马上转头和队友继续聊天，彷彿没看到我一般。
    没想到……这位阿谷，会是我们新生盃排球赛争夺冠军的对手。
    虽然我与他无冤无仇，不过不知道怎么搞的，心底有股不想输的志气。
    不只是攸关班级或系上的荣耀。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幼稚。
    「看起来真的很高呢……不过你应该有办法处理吧，庄绘？」
    「咦……」
    「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好像比平时要认真耶？」
    「是吗……毕竟是冠亚赛嘛！哈哈～～」
    「也是啦！没问题，就交给我这个天才举球员吧！」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就好，每次你只要太得意就会失误。」
    「唔……被你发现啦……」
    裁判的哨声响起，双方代表前往猜拳决定场地。
    在渐有秋意的艳阳底下，属于两个系级的荣誉之争终于揭开序幕。
    ＊＊＊
    「嗶──！」
    裁判将右手臂伸直指向右侧的场地，法律系得分。
    目前为第一局，计分板上的数字为18比16。
    「呼……呼……会不会太犯规了啊……」
    刚才被得分的是一记落点接近我方半场的重扣，来自超过网子两个手掌高的空中。
    扣下自比赛开始和这威力相等的第六颗杀球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庄绘所说的那位8号。
    「哇……不行啊，前排没有人可以拦网啊。」
    由于想要集中火力，在安排站位时由左至右依序安排了庄绘、阿力和我，将三人连成一直线确保能够在前排时将战力最强化。
    但同时这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种队形，毕竟剩下的三位队员都只是有些球感和运动神经，但是没有排球基础的类型。
    若是在面对一般水准的对手时倒不需要担心，但是当对面是系队或校队等级以上的强度时，便会难以招架。
    换句话说，当我们三个轮转到后排时，前排无人拦网的情况相当劣势，偏偏此时对面的8号位于前排，如入无人之境。
    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
    身高约一百七十七公分的庄绘和一百八十公分的阿力此时都轮转到后排位置，三位前排中身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则只剩我而已……况且还只有一百七十三公分，至少必须撑过这一轮才能够让庄绘上到前排。
    「嗶──！」
    由上一球得分的法律系发球，哨声响起，随即「蹦」一声，一段弧线自高空划过球场。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放手任人宰割，既然我能够被庄绘拱上先发名单，必定有我的用武之地，儘管当时在班上掀起一阵间言间语。
    庄绘将我排上先发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我的个人能力，而是能够在危急时刻发挥出我和庄绘在高中时期培养出的默契来帮助球队得分──
    庄绘使用低手漂亮的接起一传，我则马上移动到球的落点下方。
    「这球我来！」
    我边跑边大声喊叫，其他人则被我突然的出声愣在原地看着我。
    我将蓝黄相间的球体使用高手托起，位置不是前排的任何一个位置，而是朝着球场中央飞去。
    只见一个黑影从球场后方快速往前助跑，在球体停留在空中最高点的同时，一支快速挥动的手臂追赶上了它，「碰！」地将朝对方场地甩去。
    「嗶──！」
    在第二声的「碰」之后响起了裁判的哨声，接着裁判伸出左手臂指向我方，一旁的加油团则发出欢呼声。
    计分板上的数字变为18比17。
    拜庄绘的一记后排杀球所赐，终于能够顺利轮转位置。
    「哇……原来你还会杀球啊～～」
    阿力不禁惊叹了一声，原来这几场比赛帮自己举球的人还会杀球，而且是弹跳力和威力都不俗的后排扣杀。
    「以前高中有练过啦～～没什么的！哈哈哈！」
    「好了，不要得意忘形了你这傢伙，还在比赛。」
    庄绘搔搔头大笑着，我则用手肘用力顶了他的背。
    「知道啦～～不过好久没试了，我们默契还是挺不错的嘛！」
    「还行吧，不过就这一次而已，接下来还是你来吧。」
    以前在高中校队时，我上场时总是担任辅举的位置，也就是副攻位。
    当比赛出现临时状况时，有时就会靠辅举来暂时顶替主要举球员的工作。
    不过比较特别的是担任主要举球员的庄绘，虽然身高只有一百七十七公分，但是弹跳力却相当好，甚至有当上主攻手的潜力。
    但当时庄绘却口口声声的说当举球员才是最帅的，因此球队教练也无可奈何，只好顺从他的意让他继续担任举球员。
    因此当比赛出现僵局时，便会透过位置的调换来进行意想不到的进攻，以奇效来得分。
    在新生盃中，当各系级的队伍都是临时凑合起来的情况下，只有我和庄绘能够做到的配合。
    「ok！要继续上啦！」
    战况出现转机，我们必须好好把握机会得分，拿下这场比赛。
    「嗶──！」
    裁判哨声响起，同时我的脸上突然感受到异样的触感。
    「咦……」
    是相当少量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朝天空望去，比起刚刚的晴朗，几片灰濛濛的云朵开始聚集。
    阳光自云层间透出，空气中微微增添了几份闷热感。

 第四章【狭路相逢的我们】02

    经过三十分鐘的激烈较劲后，比赛来到第二局，计分板上标示的数字为24比23。
    第一局由我们惊险拿下胜利，第二局乘胜追击，来到赛末点，再拿下一分，便能摘下冠军的宝座。
    「嗶──！」
    刚好轮到我的发球局，在赛末点担任发球员，真的是备感压力啊……
    「蹦！」
    我将球稳稳发过网，不求直接ace得分，毕竟我不是善于发球的人。
    剩下的就交给前排的庄绘和阿力吧──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没想到这次轮到对面上演了前一局我和庄绘的后排杀球组合技。
    一名看起来同样内层穿着高中排球队球衣，外层套着14号号码衣的球员，将球高高往后排位置送去，随之起跳的则是那名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扣球会直接扣得你心里发毛的8号球员。
    「──乓！」的一声，至今为止最响亮，且看起来威力最强的重扣笔直朝我的脸上飞来。
    『不会吧──』当我正在心里这么想，身体却无法即时做出反应时──
    声响不如平时那样的清脆，反而带着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我感受到一阵晕眩，眼前的视线由白转黑。
    「唔……」
    脸上再次感受到异样的触感，不过这次带点温热。
    「喂……凌胜和，你流血了！」
    「啊……真的耶！谁有卫生纸！」
    「嗶──比赛暂停。」
    场面一片混乱，不过我无法清楚看见眼前的状况。
    我的双眼因为疼痛无法张开，尤其是右眼的部分，传来阵阵刺痛感。
    「啊……镜片碎掉了……」
    「送他去保健室，不要把卫生纸压在伤口上，可能有镜片卡着！」
    「我带他去！」
    周遭传来杂乱的声音，我用手摸了摸眼镜的位置，却空无一物，大概是被刚刚的扣球震飞了。
    接着我的左臂传来一阵力道，我将左眼微微张开，看见了春咲的脸庞。
    「走吧，我带你去保健室。」
    「啊……麻烦了。」
    春咲搀扶着我，虽然我现在身上因为比赛而湿透，实在很想叫她不要碰我，不过看来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
    「啊……」
    接着我转头望向球场方向，朝着庄绘他们看去。
    「凌胜和，你快去包扎吧，剩下比赛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彷彿看透我一切心思，庄绘直接对着我说出这番话。
    「好啦……你们加油。」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在眾人关切的目光下离开球场。
    真是的……可以不要看了吗？受伤就够糗了，而且身为八卦当事人，緋闻对象还直接明目张胆地近距离贴着我，有够尷尬的啦……好想鑽进地洞。
    对了，我都忘记春咲也在场边看比赛，所以她一定也注意到了阿谷吧……
    那么，现在顺势提出来应该没问题吧？毕竟都亲眼看见了。
    「那个……」
    「你不要讲话！先去保健室再说！」
    「啊……好。」
    奇怪，为什么感受到某股怒气啊……是我的错觉吗？
    就这样一路上我们沉寂了五分鐘，只是默默的肩并肩走着。
    春咲伸出她那纤细的手臂扶着我的左臂，我则是吃力的张着左眼走路。
    「…………」
    「…………」
    「到了。」
    「啊，原来保健室在这。」
    「……你不知道保健室在这哦？」
    「不知道耶，平时又不会来。」
    「那恭喜你知道保健室在哪了，走吧～～」
    进门后，只见保健室阿姨似乎司空见惯了，不疾不徐的叫我坐下检查伤口，擦乾血渍然后进行包扎处理。
    春咲则被叫去帮忙填写备忘录，貌似是来保健室都要留下患者的资料以记录追踪。
    「你这个齁～～还好没伤到眼球，只是眉头被划伤而已，回去看个医生擦个药就可以了。」
    「谢谢阿姨。」
    「呼……」
    身旁传来了听似放心的吐息声。
    「不会啦，打球小心一点，尽量不要戴眼镜比较好。」
    「啊……好的，我会注意。」
    待伤口做完简单的应急处理，和保健室阿姨道过谢之后，我们准备离开保健室。门外却不知不觉染上了一片灰色，开始下起滂沱大雨。
    「哇～～这个雨也太大了吧～～」
    「嗯……不知道比赛有没有打完。」
    「不知道耶，等等问班上的人应该就知道了吧～～重点是我们没有伞。」
    「……啊，不然先去旁边的学生餐厅躲雨吧。」
    「哦～～好啊，刚好也差不多要肚子饿了！」
    「……啊，我忘记一件事情了。」
    「怎么了？」
    「我的背包还在球场啦！」
    「你说这个吗？我有帮你拿啦。」
    春咲侧身转过来，将单肩背着的我的后背包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谢谢。」
    没想到春咲居然连我的背包是哪个都记得……
    「走吧，过个转角就到了，小心不要滑倒。」
    打开保健室的门后，春咲单手搭在我的背上，半推着我小跑步绕过转角的梁柱来到学生餐厅的门口。
    「啊……失误……今天是星期六。」
    「没有营业啊。」
    平时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可以从外头清楚看见学生餐厅内闹哄哄的模样，不过今天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一毫动静……虽说如果有的话也挺可怕的。
    「看来只能坐在这边的椅子上等雨停了。」
    春咲指着位于学生餐厅门口正对面，位于这栋行政兼教学大楼一楼洗手间外侧的长椅，由于刚好位于大楼内侧因此不必担心被雨势波及。
    「我去个洗手间，你先坐吧。」
    我从背包里拿出毛巾和替换衣物，来到男厕内进行梳洗换装，顺便看看自己被包扎后的独眼龙模样。
    「唉～～真是有够衰。」
    我边对着镜子自叹，边把脏兮兮的手掌和手臂清洗乾净。
    是说春咲不打算洗手一下吗？她刚刚可是摸了我整身汗耶……她不洗我都想帮她洗了……呃，听起来怪怪的。
    花了五分鐘清洗完毕，回到外头的长椅时，春咲旁边多了一个人影。
    「啊…………」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名身穿排球服装，脚上的白色长袜及排球鞋看起来都被浸溼，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折叠伞，头发则些微凌乱的男子。
    他就是把我右眼弄残废的兇手……这样讲好像敌意有点重，改口一下。
    他就是将高速旋转的球体往我脸上砸的残暴……算了。
    他就是方才那名身穿8号号码衣的法律系选手，春咲的前男友──阿谷。
    果然面对把自己弄受伤的人无法马上恢復冷静啊。
    『请你立刻把医药费赔给我！还有如果刚才比赛是法律系拿下胜利的话，就请你们自动放弃资格吧！』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身为成熟的大人才不会这样做。
    嗯？大学生也算是大人啦，没有问题。
    「真的非常抱歉！」
    「咦……！？」
    在我眼皮上烙下伤痕的男子，突然弯腰鞠躬并大声喊叫。
    不只吓到我，也让一旁经过的学生都愣了一下。
    「呃……没关係啦，只是擦伤而……」
    「你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咦？」
    能感受到春咲微微的怒气，不过脸上并没有显露任何表情。
    「当然不是啊……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咲？」
    「…………」
    「呃，那个…………啊！话说，刚刚比赛怎么样了？」
    「是你们赢了哦，比赛结束后我就往保健室这边跑来了。」
    「啊～这样啊～～不过你们真的很难对付呢。」
    我默默的握紧拳头，代表一个小小的胜利仪式。
    「哈哈哈！你们也是一样啊，尤其是你们的那对攻举组合，看得出来也是以前打过排球的啊！」
    「是啊，还好我是和他们同队呢，不然可能我眼镜就不只碎掉一次了……啊……抱歉，我无意冒犯。」
    「不，冒犯的是我，把你的眼镜打掉真的很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你吧！」
    「呃……不，说起来比赛本来就有风险，戴眼镜上场的我也要负些责任……」
    「不！让我赔吧！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
    「这样你会良心不安？」
    「咦……春咲？」
    在我们两个不经意间间聊起来的时候，春咲冷冷地插了一句话进来。
    我往春咲看去，发现她正投以阿谷冷冰冰，却些微湿润的眼神。
    「还有其他事也会让你良心不安吗？」
    「…………」
    「不说话是代表不会嘍？」
    「…………咲。」
    「怎样？事到如今你才想说些什么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蛤？现在你才讲这种话？」
    春咲情绪好像有点失控，现在每一句话都像利针似的。
    然而面对这样的春咲，阿谷却只是看着她，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眼镜你必须要赔给他。」
    「等等，我说没关係，算了啦……」
    只见春咲往我这边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唉……你们男生每到这种时候都只会婆婆妈妈的，真是够了……」
    「我有点无辜耶……」
    「……抱歉。我要走了，雨看起来变小了。」
    『等等，雨哪里有变小？反而比刚才更大吧？』
    当我看了看外头的雨势，想要说出这句话时，只见春咲抓起了自己的包包往倾盆大雨中跑去。
    「…………！」
    「啊……喂！咲！」
    春咲的身影因为雨势的关係愈渐模糊，只留下两个错愕的男人彼此对望。
    「那个……听说你叫阿谷是吧？」
    「呃……是的，我的全名叫秋大谷。」
    不过，总不能放任春咲独自在厚重的乌云和冰冷的落雨下自暴自弃吧。
    「秋大谷吗……那我就叫你大谷吧。大谷，你有伞吧？快去追春咲。」
    「咦？」
    「你和春咲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没有讲清楚，对吧？」
    「……嗯，算是吧。」
    「那你趁这个机会跟她说清楚吧，你是为了她才转进这所学校的吧？」
    「咦！？你怎么……」
    「咦？没想到是真的啊，我只是乱猜的说～～哈哈。」
    「……你其实也不是春咲的男朋友对吧？」
    「…………谁知道呢？总之你快去吧，不然她要跑远了。」
    「嗯，我知道了。」
    大谷语毕，便撑起伞往春咲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呼～～这样就好了吧。」
    我用双手撑住长椅，身体稍微往后仰，放松脖颈使眼睛直视天花板。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两个的事，这种时候只能由他们两个自己解决。
    既然都念同一所大学了，总不能每次见面都要搞得战火一触即发吧，虽然每次都是春咲先攻击人家就是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刚刚没有直接否定呢……如果那样做的话，事情应该会再更单纯一点吧？
    「…………嗯。」
    我像是要肯定自己的答案，发出了声音。
    只是考虑到春咲的心情，和她那样做的理由，不想要随便去糟蹋罢了。
    虽然和春咲认识不久，大概两个礼拜的时间而已，但隐隐约约也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想法，里头尽是脆弱，充满着矛盾和迷惘。
    这样的心情显而易见，春咲会在私底下默默因为过去的事情感伤流泪，但在大谷面前却总是偽装起来，像一头刺蝟似的束起针刺保护自己。
    如果这时候直接把那层外壳掀开，春咲想必会很不堪吧。
    毕竟身为一个女孩子，就算对象不是我，也没办法轻易把心意託付出去。
    沉重的水滴不断用力敲响磁砖和地面，以及不时从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彷彿都在回应那晚在路灯下，望着那落寞的人影所下定的我的心意。
    望着这大到有点荒唐的雨势，正在奋力洗刷眼前的景致，貌似诉说着要把所有的尘埃冲净、把城市的脏污抹去、把扭曲的人性打回原样。
    于是我默默的闭上眼，任风雨骤降，任雷劈四起，看着、听着、闻着、感受着这场雨宴，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才终于停了。

 第五章【灰粉色的樱花树】01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路面的水花不断溅起，冰冷雨滴无情的打落，湿润的触感缓缓从头皮蔓延到肩膀再到上臂，最后浸入全身的每个细胞。
    「好痛…………」
    雨势大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生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被雨打到是会痛的。
    不过更不可思议的大概是我现在的举动，没想到我就这样衝出来了。
    为什么每次在阿谷面前……或者说在凌胜和还有阿谷面前，都会做出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呢……？
    刚刚也是，比赛才开始没多久，脑子就陷入一团混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凌胜和已经倒在地上了。
    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我，心中却不明所以冒出一股怒气，还用任性的口气对凌胜和说话……他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说到底，根本是阿谷的问题吧。
    要消失就消失得彻底一点，不该在我整理好心情，打算展开新生活的时候又贸然出现在我面前吧！
    搞得全部都乱七八糟的……到底想要干嘛啦……
    就不能让我好好的……
    「咲……咲！」
    此时在吵杂的雨中，我听到了那熟悉却又不想听到的称呼。
    「啊……找到了，咲！」
    我不想转头，我不想面对他。
    「喂……咲。」
    他已经来到我身后，而我则是杵在原地，低头看着被涟漪扰乱的水漥。
    接着水洼上的波澜消失了，头顶出现一片半透明遮蔽物，发出厚实的咚噠咚噠声响，将雨水隔绝在外。
    「那个……对不起。」
    「……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到现在才说一句对不起？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转身将阿谷握住的伞甩掉并低吼着，冰冷的触感再次回到身上。
    「……对不起，这早该跟你说的。」
    「说什么……就只说对不起吗？」
    「…………不是，有些事我早就该跟你说了。」
    「…………」
    紧握的拳头稍微松开了一点，沁凉的雨水自缝隙流进了掌心。
    「当时我没有填国艺大作为志愿的理由……」
    「你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因为不想跟我同间大学对吧？」
    讲完这句后，当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心窝隐隐作痛。
    「当时我们两个都太衝动了，嘴巴说的尽是一些气话。」
    「意思是我的错吗？你先欺骗了我耶？」
    「所以我要先说对不起。」
    「…………」
    「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再接着讲。」
    「……什么叫做我愿意的话……讲得好像全都是我的问题一样！」
    「不，我承认当时是我不够成熟，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不只是当时，之后的半年我怎么过的你也完全不懂……」
    像是自怜一般，我把头微微低下，不甘心的用力抿唇。
    「对不起……所以我现在在这了。」
    「……现在？你在这……又能干嘛？」
    开学日，广告概论课堂结束后，准备前往另一栋大楼上课，路过新叶大学的操场时，我睽违半年的遇见了阿谷。
    当时的阿谷看见了我，只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用那副没心机的笑容向我打了招呼：「唷！咲，好久不见。」
    起初的情绪是惊愕，呆愣了五秒鐘，接着内心的慍火逐渐沸腾。
    为什么这个人……凭什么这个人……可以笑嘻嘻的？
    我什么话都没讲，当作路边的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当视线里不再有他，耳边没有再次传来呼唤，肩膀上也没有感受到触摸。
    既然如此，代表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
    没有主动、没有解释、没有挽留，残留的只有我的不堪。
    所以我完全没有必要去关心。
    不论是你，还是我们。
    彼此擦肩而过，从此成为熟悉而不再来往的陌生人，。
    本来是这样的。
    「因为我想要挽回我当初犯的错，还有你。」
    结果你却不放过我，还是在我生命里搅乱。
    我是知道的，这件事已经在我心里被打上无数次的结。
    虽然我能隐约感受到，或许有天我必须重新面对那道死结，然后了断它。
    「…………说人话，你想怎么做。」
    可能是拜这场大雨所赐，脑袋逐渐恢復冷静，情绪也稍作平缓。
    只是拳头仍旧握着，如同要保护自己一般。
    「我要做的只有好好跟你解释而已，要听吗？」
    阿谷一边捡起刚才被我打落的伞，一边指着身后大礼堂的石阶上方。
    我什么话也没说便逕自往那走去，阿谷则默默跟在身后。
    走上被雨水染上铁灰色的石阶，来到了刚好能够容纳两个成年人并遮风挡雨的门口处，后方通往体育室的斑驳铁门则因上锁无法打开。
    身体终于不再被雨水侵袭，但是不论头发还是身上的衣着已全部溼透，倖存的只有我始终抱在怀里，些微沾湿表面的手提袋，毕竟里头有钱包和手机。
    全部的衣物紧贴着我的肌肤，夹杂着湿气的风吹拂我的全身，凉意沁入血管，四肢因此微微颤抖着。
    此时阿谷递过来一条浅黄色的毛巾。
    「你先拿这毛巾擦擦身体吧，我今天比赛多带的。」
    「…………嗯。」
    本想直接拒绝，但体温有种越来越低的错觉，决定先放下那无谓的自尊。
    阿谷倒是除了鞋子以外的部位，情况没有我如此惨烈，只见他用手插进头发甩了甩上头的水滴，便原地坐了下来。
    「呼……那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讲太多废话到时候又要吵起来了。」
    「…………」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语瑶在今年会成为国中生……不对，应该说她现在已经是国中生了。」
    「嗯……记得。」
    阿谷有个妹妹，叫做秋语瑶，今年大概十二岁，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我曾经见过语瑶两次，两次都是因为语瑶和她妈妈上来台北找阿谷时，曾经一起吃过晚餐的缘故。
    语瑶妈妈……或者说阿谷的妈妈，是个古道热肠的阿姨，和他相处起来不太会有压力，只是偶尔会开玩笑的说希望未来可以当她媳妇。
    我对阿谷家人的印象大概就这样，没有特别亲近，只有两面之缘。
    「语瑶成绩不是特别好，所以除了学费之外，我妈也很担心如果之后要送语瑶去补习，钱要从哪来。因此去年开始我妈就兼了两份工作，想要早点把钱存起来，结果却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在家昏倒了。」
    「去年十二月……昏倒……？你完全没有跟我提过啊。」
    「嗯……因为当时我们都在准备考试，我不希望影响到你所以就没有说了，毕竟那时送医后医生说可能只是太操劳，开个药在家休息就可以。」
    「就算是这样……还是可以跟我说吧？」
    「那时候我自己心里也很烦躁，一边要准备考试，又不能回高雄，只能每天通电话在几百公里外白担心。」
    「……然后呢？」
    「嗯……后来我妈身体没有好转，在今天三月的时候再次昏倒送医，结果这次医生判定是肝出问题了，必须住院。」
    今年三月，记得是成绩刚出来，准备填志愿的时候。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妈得住院，语瑶则要继续上国中，所以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一个人悠哉的在台北读大学。」
    「所以你……因为不想留在台北，填了南部的大学作为志愿……？」
    「嗯……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说不想跟你同大学只是一时的气话，因为那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讲！」
    我紧揪住手上的毛巾，在毛巾和指缝间渗出了一些液体。
    「……咲，你的梦想不是想当导演吗？不是想要拍出能够震撼人心的影视作品吗？」
    「…………是又怎么样？」
    「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家人，因为我的关係，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啊……难道南部就没有其他相关科系的大学吗？因为这种理由你就擅自决定我的去向？」
    「我们都知道，国艺大是培养影视创作人才的首选志愿吧！如果你真的因为你爸爸的影响，立志成为一名导演，怎么能这样阻碍你的未来！」
    「………………」
    的确，阿谷说的或许没错。
    我想成为一名导演，而国艺大也确实是我最想要去的大学。
    「我不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想避免掉任何可能让你变动志愿的因素……」
    可是，像这样的理由……
    「而且我和你不同，我并没有下定与你相同的决心，所以我没关係……比起我的理想，对我而言家人更重要。」
    被他用这种方式体贴……
    「所以我才填了南部大学的志愿，希望可以就近照顾我妈还有语瑶。」
    我没办法接受。
    「这些都只是……你为了满足你自己而做的决定吧！」
    「咲……？」
    「不要尽讲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全都是为了我一样！你从来就不把内心的话说出来，只是单方面的用自己的方式为别人下判断而已啊！」
    我的语气愈来愈强烈、心跳愈来愈大声，几乎快要盖过雨的奏响。
    「你这样子，太自私了！」
    强烈的指责彷彿要撕裂空气一般，时间随着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而凝结。
    不晓得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秒，却好像空白了十分鐘。
    「我……」
    耳边再度响起阿谷的声音，那犹如包覆着一层亏欠，但坚定的口吻。
    「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狡猾。」
    「……咦？」
    「……狡猾，你太狡猾了……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咲……」
    我再次紧紧揪住手上沾湿的毛巾，一颗颗水珠自指缝间滑落，滴落在浅灰色的石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等到声音静止，我的手才感到些许无力的放开。
    「…………语瑶……还有你妈妈，怎么样了？」
    「语瑶很好，你不用担心。至于我妈的话，今年暑假就出院了，虽然现在必须定期到医院做检查，还是挺让人担心。」
    「是吗……那为什么你没有留在高雄？」
    「因为我被我妈痛骂了一顿。」
    我没有正眼看阿谷，不过眼角馀光瞄见一丝苦笑。
    「当时和你吵完架之后，我不是都没有到学校上课吗？因为那时我妈住院，所以得到老师的同意之后，我就直接回高雄照顾我妈了。」
    「等到她病情稍稍好转后，我就把我们的事情吐实，结果却招来她的训斥，在病房被说教了足足一小时。」
    「她和你说了很像的话……说为什么要因为妈妈而擅自做决定，这样不只伤了咲，连妈妈也会很自责。结果你知道吗？语瑶在旁边装睡，我妈说到一半她就突然醒来一起骂我，说我是笨蛋哥哥……哈哈哈。」
    「…………」
    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听着阿谷的自白，像是要把埋在内心深藏已久的东西全数掏出。
    「最后我们一起讨论，取得了共识。语瑶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太努力工作而累坏身体，因此语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好好念书，不要去补习；我妈决定辞掉其中一份工作，好好休养身体；我则是会在课馀时间打工，每个月寄一笔生活费回去。」
    「所以，后来我决定参加指考，填了北部的学校作为志愿，结果恰巧和你进入同一所大学……这样说你是不会相信的吧～哈哈。」
    「…………」
    「……咲，你和那个男生……我不知道他名字，那天在公园你称是你男友的那位，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我的肩膀抖了一下。
    「…………跟你没关係吧……我们已经不是对方的什么人了。」
    「是吗，你也不愿意明白回答啊。」
    ……什么意思？意思是阿谷也问了凌胜和同样的问题？
    「我说你，不要随便去过问凌胜……」
    「咲！」
    话还没说完，阿谷却突然转向我，在我耳边大声呼叫我的名字。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不好，我没有好好珍惜我们的感情……你说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
    轰隆一声，远方传来的雷电巨响震动着耳膜，心脏彷彿被电击一般，全身因这突如其来的宣告而颤抖。
    「所以，我会等你的，咲。」
    『如果，只是如果而已，我也能像那名男主角一样，在樱花树下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怎么做呢……？』
    此时脑中浮现当初问过我自己的那道问题。
    本应不该在现实中发生，只存在于内心那虚无飘渺的幻想。
    此刻却重新来到我面前，重新给了再次选择的机会。
    …………我应该要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我…………我不知道……」
    「啊……咲！」
    我无法忍受那充满深切期盼及坚定的眼神，我无法面对被混乱和矛盾缠绕的内心，只能再次逃避，逃进眼前那看似能够冲刷一切的滂沱大雨之中。
    冰雨浸入每寸肌肤，寒风迎面而来，我像隻淋湿的小狗一样仓皇而逃。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跑着跑着，自天空降下的重量逐渐变轻，被雨滴拍打的触感慢慢消失。
    抬起头来才发现，雨停了。
    阳光没有透出云层，依旧覆盖着一层黯淡的灰濛直到天际。
    我蹲了下来，抱着差不多湿透的手提袋，pcsh的字样因挤压而扭曲变形。
    脸上不再被寒冷的雨水侵袭，取而代之的是自眼眶传来的温热。
    雨不下了，我的眼泪却逕自流了出来。

 第六章【暴风雨前的寧静】01

    摘下新生盃排球赛冠军奖盃的隔天，早上八点整。
    比起昨日热烈的气氛和簇拥的人群，此刻放眼望去却不见任何会活动的物体，只有我那孤零零的影子，霸佔着整个新叶大学的球场。
    「是说……不是要练球吗？怎么没人？」
    四处张望的我，没见到任何系排的学长或同届新生。
    「是大家都迟到吗？不然再等五分鐘吧。」
    自言自语完的我便原地盘腿坐下，开始拉起自己的脚筋。
    下一秒，另一个影子重叠在我的影子上头，我意识到后方有气息靠近。
    「哦，有人来啦，是谁呢……」
    当我转头过去确认时，却见到庄绘侧身对着我，右手臂往后高举，摆出准备扣球的姿势，但手上却没有拿任何东西。
    「呃……庄绘，你干嘛？」
    当我正在纳闷眼前这位运动笨蛋匪夷所思的举动时，视线上方有个小黑点正在接近……不如说，正在从高空垂直往下掉，坐落于我和庄绘中间的位置。
    「什么东西……排球？」
    由于阳光过于刺眼的关係，直到这个小黑点变成黑点，再变成大黑点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不是排球，而是一颗铁球。
    「怎么会有铁球从天上掉下来！？庄绘，你有看到吗？喂，我说庄绘，你有听见我说……」
    当我将视线从铁球转到庄绘脸上时，却发现庄绘眼神直直盯着我，露出有点狰狞的表情。
    「呃…………庄绘？」
    当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时，只见铁球掉落到庄绘头顶前方，接着庄绘的手臂快速往下挥，应该说……扣球。
    「碰！」的一声巨响，铁球快速穿过我的脸颊左侧，一半的球体直接陷入了我左后方的球场地板里，伴随着烟雾，溅起的瓦砾四散喷飞。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情况，想要釐清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只见庄绘冷冷的吐了一句：「呿，没打中吗？」
    我转头回去看着庄绘，发现他方才击中铁球的右手毫发无伤。
    「喂……现在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没打中啊？」
    我的情绪开始陷入惊慌，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天色突然变暗。
    准确来说，原本被太阳照耀而明亮的大地，却多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影子，多到几乎要盖住整片大地。
    我抬头一望，发现那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影子的来由，是自空中纷纷落下的无数颗不规则大小的铁球所组成，如同流星雨一般。
    「这样……应该就打得中了吧……」
    「开……开什么玩笑！」
    我开始拔腿狂奔，铁球开始在我身旁疯狂的坠落，不断扬起尘烟和瓦砾，我左闪右躲的避开这些一旦被砸到铁定出人命的玩意将近一分鐘的时间。
    不晓得是不是平时有运动的关係，出乎意料的我竟闪躲掉了全数的攻击。
    「呼……呼……呼哈……呼哈哈……」
    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我，边喘气边露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接着转头朝着庄绘看去。
    只见庄绘的表情比刚才变得更加狰狞，眉头和嘴角变得扭曲，眼睛则睁得一大一小，咬牙切齿的死盯着我。
    然后，天色再度变暗，只是这次带点暗红色光辉。
    地面的影子不再是由许多圆形影子构成的噁心形状，而是一整片没有任何空隙，而且不着边际的大黑影。
    我再度抬头仰望，发现超出我能想像的特大球体正在快速接近地表。
    仔细一看，球体表面坑坑疤疤……或者该说是遍佈着大小不一的陨石坑，而且就像在动画中见到的血月一样，散发着不详的血红色光芒……
    「这……这根本就是月球吧！搞什么鬼啊！」
    此时我的胳臂从后方被两隻粗壮的手臂架住，完全无法逃脱。
    「喂……喂喂喂！庄绘！放开我！」
    只见庄绘纹丝不动的佇在原地，不管我如何奋力挣扎都摆脱不了。。
    「好了……这下应该就打得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眼前的暗红血月消失无踪，胳臂被紧紧束缚住的力道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自臀部和大腿传来的柔软触感。
    「咦……？」
    再仔细一看，周遭场景已不再是新叶大学的球场，而是那令人安心且熟悉的房间景致，我的手正紧紧抓着棉被。
    「原来是做梦啊……」
    我轻摸了我的右眼上方，接近眉毛的位置。
    「……痛。」
    昨天比赛受的伤，幸好没有造成太深的伤口，不过硬去碰的话还是会痛。
    会做这场莫名其妙的梦大概是拜它所赐。
    拜託别再做第二次了，对心脏真的不好，场景实在有够逼真。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接着伸手往床旁边的柜子上方摸索，下意识想要寻找某样东西，不过手指却没有传来熟悉形状的触觉。
    「啊……对哦。」
    平时放在柜子上方的眼镜，已经于昨日葬身球场。
    幸好我总是习惯事前做好最坏情况的设想，以防意外发生时惊慌失措，像备用眼镜这种事当然…………没有准备。
    「惨了……我也没有隐形眼镜……」
    对于轻度近视的人而言，不戴眼镜这种小事大概还能正常生活。
    但如果是像我这种近视六百度加散光三百度的偏重度患者，可能发生出门被路边石头绊倒，看不清便利商店的咖啡价目表之类的情况。
    更严重一点，或许还会把牙膏当成洗面乳来使用，满脸薄荷味。
    生活之于眼镜的重要性，等同大号之于卫生纸，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那该怎么办呢……再买一副眼镜吗？」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整。
    「哇……已经这么晚了。」
    看来是昨天比赛造成的身体负担，以及因为伤病不需要早起练球的放松感，让我一路睡到快中午的时间。
    不过既然快中午了，代表…………好，出门吧！
    我从床上爬起，走进浴室，一边注意不要把牙膏当成洗面乳，一边完成盥洗，接着换上外出衣着，打开房门迎接和煦的阳光。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场大雨的关係，让人感觉夏天的气息已逐渐消散，微风中参杂着些微凉意，已经有了秋天的感觉。
    全球暖化的现今，四季的界线正在逐渐模糊，春季和秋季这种气候宜人的时节已经越来越难感受到，要不很热，要不就很冷，真是令人担忧。
    突然关心起地球的未来的我，在关上门前再度检查一遍是否有将电灯及电器关闭，以免可爱的北极熊溺毙。
    确认避免额外的电费开销……更正，确认北极熊安然无恙后，我便动身前往方才恶梦的参考场景──新叶大学排球场。
    ＊＊＊
    「吶，庄绘，如果排球肇事者不承认那是他刻意为之，那这样责任要归咎在谁身上？就像杀人犯被判定有精神疾病，因此最后被无罪释放一样。」
    「我怎么知道！」
    「咦？你之前没遇过类似的情况吗？有人在球场上受伤，然后加害者一直强调他不是故意的，所以医疗费变成要受害者全部自行负担。」
    「没有遇过啦～～你把人类想得太坏了吧！」
    「才没有哦，不觉得这种情况其实很容易发生吗？」
    「怎样啦？昨天那个法律系8号想要撇清责任吗？我觉得很难哦，毕竟在场目击者超级多的耶～～」
    「不是啦，我只是刚好想到这个问题而已，如果你不知道就算了。」
    「哦……随便啦～～反正你快点啦～～我想吃饭啦！」
    「不要急啦，我才刚开始挑而已。」
    「才没有！你已经看同一区至少二十分鐘了！」
    「不要这样，我又看不清楚……只能一个一个拿起来比啊。」
    说完我便拿起了某一款白银色金属圆框眼镜仔细端详。
    此刻我和庄绘正在景美捷运站附近，号称能二十分鐘取货的owndas眼镜行内挑选眼镜，时间大约中午十二点半。
    约莫半小时前，我前往新叶大学排球场，如期遇到了刚练完球正准备回家的庄绘，顺理成章的用「待会一起吃午餐吧」的理由将他带来眼镜行陪我一起完成今日的必要任务。
    「嗯……看起来有点老。」
    「唉～」
    我拿下白银色眼镜，换上另一副木框条纹的款式。
    「嗯……看起来太像小朋友。」
    「唉～～」
    我拿下木框条纹眼镜，再换上另一副没有镜框的款式。
    「嗯……看不习惯，而且边边很容易刮伤吧。」
    「唉～～～」
    「怎样啦？你很吵耶？不然你推荐一个啊。」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戴哪种款式的～～」
    我旁边这位没耐心的男士，从刚才就一直叹息和发牢骚，将双手抬高摆在后脑勺，一副「是还要多久」的态度，原因貌似是我没有事先告知在吃饭前有一个行程要走。
    「你就看哪个觉得戴起来不会奇怪的拿给我看看嘛，我这样一直弯腰看很辛苦耶。」
    「随便挑一个就好啦！哪有人练完球不让人先吃饭休息的啊～～肚子很饿耶。」
    「我也想赶快吃饭啊，但是我需要先让视线清晰起来嘛。唉，好啦～～待会中餐我请客啦，你赶快帮忙挑。」
    虽然才刚练完球就把他抓来陪我挑眼镜挺不好意思，但我也很想赶快吃中餐啊，我可是连早餐都还没吃耶？因为自然醒的关係。
    「吶，这个！」
    庄绘一听到中餐不用钱，就收敛起那颓废的态度马上献上一支参考范本。
    「呃……这我刚刚试过了。」
    「那这个！」
    「这个太花俏了吧？你当我国中生啊！」
    「那……这个？」
    「不要！红色是什么鬼。」
    「齁你很卢耶！不然这个啦！」
    「这是老阿嬤在戴的！你是不是在给我随机挑选啊！」
    就这样，这场闹剧大概持续了十分鐘，我们才走出店内。
    总共花费了半小时的时间挑选，结果最后买了跟我原本那支相同款式的黑粗框眼镜……算了，反正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是徒劳无功的嘛。

 第六章【暴风雨前的寧静】02

    等待眼镜製作完成的空档，我们来到位于owndas眼镜行旁边的摩o汉堡。
    「呼哈～～復活了！」
    庄绘大口喝下柠檬红茶后，接着啃起了元气和牛珍珠堡，不时还把薯条往嘴里塞，一刻不得间。
    我缓缓吃着自己的厚切培根和牛堡，边看着狼吞虎嚥的庄绘。
    虽然依旧看不太清楚，但由于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还是回想起了早上的恶梦、庄绘那狰狞的脸孔，让人实在很难想像现实的他会作出这种表情。
    不过我也不打算和庄绘提起这场梦，否则一定会被这傢伙取笑好一阵子。
    我默默吞了一口不晓得是口水还是汉堡，然后在脑海将那画面抹除。
    「欸，庄绘，问你哦。」
    「唔？那拿（干嘛）？」
    「要怎么分辨喜欢跟在意啊？」
    「……喜翻跟债季（喜欢跟在意）？」
    「好了，你先吞下去再说话。」
    其实今天除了找庄绘来挑眼镜外，还另有目的……大概吧。
    昨天雨停了之后，我回到家洗澡完休息了一下，接着拿起手机line了春咲。
    『还好吗？有感冒吗？』
    本来想要问大谷追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讯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只送出了这句无关痛痒的问候。
    不过却整晚……应该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应，连已读都没有。
    明明想好了，告诉自己只是想要去帮助她而已，却搞得自己心猿意马的。
    「唔……呼～～你刚刚说什么？喜欢跟在意？」
    「嗯。」
    「哼～～难道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发展，早知道别问了。
    「没有啦……我朋友的事情，你只要回答问题本身就好了。」
    「是吗～～？」
    庄绘露出了狐疑的眼神，眼睛半瞇着看我。
    真麻烦……这傢伙怎么对这种事特别敏锐啊？
    「对啦。不要废话，快点说。」
    我催促庄绘赶快把注意力放到问题上，不然可能没完没了。
    「嗯～～喜欢跟在意啊～～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在意就是在意啊～～」
    「你这讲废话吗？」
    「欸……我实话实说耶。你问别人问题还这种态度哦？」
    庄绘继续嗑他的薯条，边有些不悦的回应。
    「抱歉抱歉～～那你可以具体说一下喜欢跟在意的差别吗？」
    「嗯～～唔～～哼～～～～～啊！我知道了。喜欢就是会想要跟对方在一起，在意的话则是会希望对方注意到自己，然后在一起！」
    惨了，完全不懂庄绘想要表达什么。
    「呃……所以不论喜欢还是在意，都希望最后可以在一起？」
    「没错！…………咦？好像不太对耶。」
    庄绘皱起了他的眉头，继续嗑他的薯条。
    「唉……」
    我真是白痴，怎么会想要问只懂运动的笨蛋这种问题。
    「咦……话说回来，庄绘你没交过女朋友？」
    「没吶～～交女朋友好麻烦的～～」
    「讲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是没有交往过的经验啦，被告白过倒是有几次。」
    「哦哦？真假，这我不晓得耶！……几次啊？」
    不过仔细想想，凭良心来说庄绘长得还算不差，会运动又开朗，身材也很不错，其实不难想像会有女生喜欢他，只是一直都没有想过这问题而已。
    「国小三次……国中两次……高中……五次……大学还没有。」
    「呃……这么多？太夸张了吧？」
    加起来有十次耶！然后你跟我说你没交过女朋友？开什么玩笑！
    「还好吧～～我根本不认识那些女生啊，我才好奇他们怎么会喜欢我勒！」
    「唔哇……外貌协会啊。庄绘，你其实有渣的潜力耶？」
    「你在说什么啊？话说，你朋友是遇到什么情况了？怎么问这种问题？」
    啊～～还好他还是相信我的说法了，果然是笨蛋，害我白担心。
    「没什么，当我没问吧。」
    不过觉得再问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帮助，索性还是放弃。
    「欸～～怎么这样～～吊人家味口！」
    「什么人家，不要噁心。我就我，人家是女生用的。」
    「你这叫性别刻板印象吧～～算了。不过说起在意啊，我觉得春咲还不错耶！」
    「……咦？」
    心脏突然跳了一下。虽然平常就有在跳，不跳就会死人。应该说……
    「就我们班那个球经啊～～你明明比我还熟吧！」
    「不……不是那个问题，怎么会提到春咲？」
    从何处传来了一股不可名状的不协调感。
    「就之前有几次跟她搭话啊，觉得她气场跟我还蛮合的耶！感觉是同类型哦！」
    「哦……这样哦。嗯，对啊，她还蛮开朗活泼的……有时候。」
    觉得好像走进了一个小房间，四周灯光有点昏暗，呼吸有些困难。
    「有时候？什么意思啊？」
    「啊，没有啦～～差不多可以领眼镜了，走吧。」
    我把没吃完的厚切培根和牛堡用隔油纸包了起来，然后拿起托盘走向垃圾回收区。
    「什么啊……今天讲话没头没尾的……」
    只听见后方传来庄绘的碎念，不过我并没有去在意。
    应该说，我知道今天自己讲的话确实有点不明所以……
    而且不晓得为何，总感觉心里有些对不起庄绘。
    下楼到owndas拿了眼镜后，我便和庄绘一同步行回到新叶大学，然后各自回家了。
    ＊＊＊
    回到房间后，我摊在书桌前的旋转椅上微向后倾，将身体的重量寄託于椅背上，不自觉的拿起手机确认萤幕上有没有新的通知。
    然而锁定画面乾乾净净，什么讯息也没有，只有右上角红色警示的残馀电量。
    我将手机扔向床上，暗自叹了一口气。
    「都怪庄绘说那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对于庄绘不晓得是有意或无心插柳的言论，都确实让我感到些许的无所适从。
    「庄绘和春咲吗……或许还不错吧？」
    两人个性相似，不论面对陌生人或是熟人，都能用那开朗的笑容面对，在他人面前真实的展露自我，同时保有本色。
    只是先前的我一直将焦点关注于春咲大谷的关係，没有去想到其实像春咲这样条件不错的女生，也可能被其他男生看上。
    那当中，或许也有像我这样平凡无奇的男生。
    右眼眉梢感到些许乾痒，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去触碰。
    「嘶……！」
    阵阵的微刺痛感再次传来，觉得自己的手指，或者说大脑真是学不乖。
    完全依靠生理感知和反射神经，不加思索的依照习惯產生动作。
    「嗯……情况大概就像这样吧，没什么。」
    说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瞭的自言自语，闔上双眼，缓缓随着没入云层的阳光昏昏睡去。
    ＊＊＊
    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此时窗外天色已暗了下来，静謐悄然降临大地。
    习惯性地想确认时间，但手机侧边的电源键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没电了吗？」
    我将充电线插进手机电源孔，将屁股抵在椅垫上伸了个懒腰，接着便放空脑袋静静地注视正在恢復电力的手机萤幕，边思考着其实人类就和手机一样需要充电，也需要醒脑时间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等到手机萤幕终于再次亮起，当准备伸手拿起手机确认时间，以便决定是否要出门买晚餐或者是宵夜时……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的line讯息提示音接连响了起来，彷彿在告诫我不准靠近一样。
    等到这一连串的警报解除后，我拿起手机确认到底是谁又在乱洗贴图。
    我看着排列在锁定画面，由上而下的讯息通知，果不其然是名为庄绘的奇异生物使出『一句话不一次讲完而要分成很多段来表述』之超烦人对话术的猛烈连续文字砲火攻击。
    19:48庄绘：（贴图）
    19:48庄绘：（贴图）
    19:48庄绘：（贴图）
    19:48庄绘：再不回会来不及抄啦
    19:48庄绘：啊人勒
    19:48庄绘：欸欸
    17:25庄绘：（贴图）
    17:25庄绘：借我抄哈哈哈
    17:25庄绘：写完的话
    17:25庄绘：你写了吗？
    17:25庄绘：还有明天的作业
    17:24庄绘：（贴图）
    17:24庄绘：结束要不要吃宵夜
    17:24庄绘：如果会的话
    17:24庄绘：会来练球吗？
    17:24庄绘：你星期三
    17:24庄绘：问你哦
    17:24庄绘：欸欸
    「……有够烦，还是不要点开好了。」
    接着我将庄绘的讯息往上滑掉，下头似乎还有什么通知。
    「…………咦？」
    映入眼帘的，是与特殊符号搭配，具备少女华丽感的可爱名称。
    19:32?~spring?：（未接来电）
    18:50?~spring?：（未接来电）
    18:22?~spring?：（未接来电）
    18:11?~spring?：（贴图）
    18:11?~spring?：在睡觉吗？也太早了吧
    18:10?~spring?：（未接来电）
    17:36?~spring?：（贴图）
    17:36?~spring?：你现在有空吗？
    17:36?~spring?：是说
    17:36?~spring?：没事～～我很好
    这个一看就知道只有女生才会使用的语言符号的主人，正是从昨天就没有回覆讯息的春咲。
    仔细看了传送时间，自傍晚六点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一通未接来电，貌似有什么急事。
    「最后传讯息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我睡了那么久啊……那现在是……唔！」
    我瞄了位于萤幕上方的四个数字，显示此刻时间为20:15，代表我真的睡了许久，至少足足五小时。
    我赶紧打开聊天视窗，反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不过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于是我在对话框内打上了『怎么了吗？』按下送出，但过了几分鐘仍旧没有出现已读的小字。
    「……算了，去买晚餐吧。」
    我隔着衣服摸了摸我的腹部，睡了这么久似乎也饿了，索性拿起钱包和钥匙准备出门觅食。
    当我打开房门时，却见到一团黑影靠在门外的墙上。
    实际位置略低于视线，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刚踏出玄关一步的我
    「…………！？」
    愣在门口的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团黑影，才发现那是一个蜷缩的人影。
    双手抱膝坐在地上，脸埋进双臂之中，黑发随之垂下盖住大片面积，令人难以辨认身份，尤其在这灯光昏暗的夜晚之中。
    然而平放在脚边的亮橘色手机外壳，让我一瞬间认出了她。
    「呃……春……春咲？」
    我连忙将另一隻脚踏出门外，然后蹲下靠近这名疑似……应该说，就是春咲的女子。
    只见春咲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微瞇着眼盯着我看，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春咲原先飘移不定的目光，缓缓在我的身上游移，直到眼眸与我的视线相对，然后就这样子对望彼此好一阵子。
    「………………」
    「………………」
    「……你……你刚刚就睡在这？」
    有些受不了这种微妙气氛的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你好久哦……为什么……不接电话啦。」
    春咲将目光缓缓下移，下巴则靠在膝盖上，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
    「抱歉，刚刚在睡觉，手机没电……」
    「你就偏偏这种时候手机没电。」
    「就说对不起嘛……不对，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啦？你该不会从打电话的时后人就在这了吧？」
    「…………嗯。」
    「哇……你怎么没有敲门叫我？」
    「我有啊～我敲到连邻居都探头出来关心了。」
    「呃……这样啊……」
    没想到我睡得这么熟……身为一个健康的大学生这样可不行。
    「……唔咻……嘿咿～～！」
    春咲稍嫌吃力的站了起来，似乎因为坐久了有些贫血，看她站得有些摇头晃脑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
    「不邀请我进去吗？」
    「咦……你说什么？」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你让我等了这么久，不邀请我进去坐一下吗？」
    春咲露出了看似认真，还有点使坏的表情。
    「啊……可是我正要去买晚餐耶？」
    「那你去买吧～～我可以在里面等你～～」
    「……咦？你是认真的吗？」
    「有个人自顾自的睡饱起床后，发现一个蹲在门外忍受夜晚寒风吹袭至少一小时以上，还因此受到邻居异样眼光看待的楚楚可怜少女。结果不仅没有扶她起来，还毫不留情地想赶她回家。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好好好！不要再说了啦，让你进来就是了嘛……」
    春咲散发的气息和平时不太一样，强势的性格依旧健在，但今天的攻势似乎格外猛烈且积极……还有点吃人吃够够的感觉。
    迫于无奈，我只好把这头猛兽……春咲请进我的房间，我则一人独自去买晚餐。
    更正，是买两人份的晚餐，因为春咲说她也饿了。
    「啊……糟糕。上次被春咲发现的那本小黄书，好像还没收起来……」
    我走在买晚餐的路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第七章【春咲的咲是花开的意思】01

    从春咲入侵我的房间后，经过约十五分鐘的时间，我正踏上归途。
    手上拎着一袋粉色塑胶袋，里头装着一份白酱蕈菇燉饭和一份红酱培根义大利麵，附加两杯红茶。
    顺带一提，我吃的是红酱培根义大利麵。
    走上通往宿舍的斜坡上后，照亮路面及周遭的光线仅来自横排在路边的昏黄路灯，以及从透薄云层透出的微微月光。
    街道上一片寧静，自新叶大学球场传来的喧闹和清脆的拍打声已沉没于夜色之中，带有凉意的秋风拂面而来，不时还会听见从暗巷传来的猫咪叫声。
    终于来到自家宿舍门前的我，却依稀听到了水声。
    当我打开房门时，春咲并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取而代之的是从浴室传来的淋浴声响。
    「不会吧……她居然在洗澡！？」
    我有些诧异地盯着浴室的门口，就这样愣了好一半晌。
    为了避免自己下意识的往声音的来源处想像具体画面，我用力摇了摇自己的头，将晚餐从塑胶袋里拿了出来，并收拾桌子挪出用餐空间。
    春咲貌似没有发现我回来了，浴室除了稀哩哗啦的水声外，还传来了一段轻轻哼唱的旋律。
    「唔哇……这样怎么叫人好好吃饭啊。」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打开电脑的youtube频道，随便播放了来自某乐团的音乐合辑，并将音量调大，企图盖过那听了令人有些害臊的声音。
    当我边盯着mv，边准备开始用餐的时候……
    「凌胜和～～你回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我顿了一下。
    「呃……我在啊。怎么了？」
    「你家有没有多的毛巾啊～～借我～～」
    「什……你是要用我的浴巾来擦……擦身体吗？」
    「…………也不是不行哦？是旁边掛的这一条吗？」
    「等……等等等，不对吧！我找一条新的给你啦！你不要乱动！」
    春咲的语出惊人，让我好不容易透过音乐冷静下来的情绪再次被拨乱。
    我赶紧从衣柜里拿出平时自己运动拿来擦汗的黑白色毛巾，然后走到浴室门口。
    「找到了哦。」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才惊觉事态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
    春咲立刻将门缝打开了约莫三十公分的距离，探了头和一隻手臂出来。
    弄得湿润并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被水气蒸得红润的脸蛋、白皙且凹凸有致的锁骨，以及带有弧形曲线、差点要走光的重要部位跟着映入眼帘。
    「………………！」
    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才将头往右侧转去，左手则像衣架一样举着毛巾一动也不动……不对，应该说我整个人彻底僵住。
    「谢谢～～话说……你脸好红耶，嘻嘻。」
    春咲像是故意要逗弄人一般，丢出这句一点也感受不到害臊意味的话之后，便拿走毛巾关上了门。
    「搞……搞什么……这女的太没紧张感了吧？这可是我家耶？」
    我像是要安抚自己并夺回主导权，默默且小声地吐了这句话。
    等我坐回书桌前的旋转椅上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作响。
    「该不会等一下，连衣服也要借吧……」
    然而不知幸还是不幸，春咲没有再提出任何要求。
    只是经过一段时间后，春咲还没有从浴室走出来，也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
    被春咲弄得食慾全无的我，静静地喝着红茶，望着电脑萤幕发着呆。
    对于已经过去五分鐘，仍还没走出浴室的春咲，虽然感到些许纳闷，但也没有打算去催促的意思。
    毕竟一般来说，女生在浴室待上的时间，本来就会比男生多嘛。
    所以说春咲还没出来，大概是还在弄些有的没的吧。
    身为一个没有具备和女性同居经验的男性来说，这样的猜想应该还算贴心吧？
    不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证明只是我在穿凿附会。
    时间再度流逝，已过去将近十分鐘，浴室寧静得有点诡异。
    就算是女生，也不至于要耗费这么多时间吧？
    终于忍不住的我于是出声……
    「春咲～～还好吗？」
    「………………」
    然而连个回应都没有。
    「该不会在厕所昏倒了吧……不对啊，那应该会发出声音才对……」
    我不死心的再次呼叫，并把音量稍微再提高一些。
    「春咲～～有听到吗？」
    「………………」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得见我吞口水的声音。
    糟糕，直觉告诉我似乎不太妙，但又无法确切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但如果这时后直接闯进浴室，会被当成色狼吧……
    可是，如果春咲真的昏倒了，而我只是刚好漏听了昏倒时发出的声响……
    又或者春咲正处于不方便说话的状态……？那到底是什么状态啦！
    正当我绞尽脑汁，寻找能在最低风险的情况下顺利解决问题的方案时，浴室终于传来动静。
    「喀擦。」
    是门把转动的声音，代表春咲正打开门要出来了。
    「春咲！你没事吧？怎么过那么久又都没有回话…………唔噫！？」
    会发出那莫名其妙的状声词，都拜眼前的画面所赐。
    春咲将我那条不大不小的黑白运动毛巾，以右手抓在胸前。垂下的布料恰巧遮住正面的重要部位……应该说，完全刚好的遮住。
    如果这时有一阵风吹来……铁定会直接走光。
    春咲湿润的黑长发被盘起放在左肩上，除了被毛巾遮挡之外的部位皆裸露在空气之中，更不要说春咲背后此时根本处于完全真空的状态。
    我还来不及看到春咲的面部表情，便急忙转过身去并大喊……
    「你你你你、你在干嘛！衣服呢！」
    「衣服在浴室唷～～」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春咲直接避开了问题的重点。
    「我不是真的问你衣服在哪！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把衣服穿好啊！」
    「因为很热嘛……」
    「什么啊！听不懂啦！」
    因眼前这巨大衝击导致丧失冷静判断力的我，只能用空白的脑袋对于春咲毫无逻辑的回答进行吐槽，除此之外束手无策。
    结果下一秒，一股热气和柔软的触感直直朝我的背部袭来，有种阵阵暖流自背脊扩散至全身的错觉，熟悉的淡雅芳香扑鼻而来。
    我下意识的想要跑开，但春咲的手紧紧抓着我的左侧的袖子，害我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到底在干嘛啦！为什么不把衣服穿好啊！」
    过于慌张的我，能做到的只有把刚才说过的句子再重复问一遍。
    「吶……凌胜和。」
    「怎、怎样啦？」
    「你……喜欢我吗？」
    「…………………………等？你说……什么？」
    面对已经唐突到不能再唐突的状况，春咲此时又丢出了一句未爆弹。
    「…………不要让我问第二遍啦。」
    春咲的声音变得娇柔，虽然看不见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左侧袖子传来微微的颤抖。
    「……………………」
    「……………………」
    有好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讲话，空气彷彿凝结在这一刻。
    背后传来的热意逐渐升温，但我仍旧不敢恣意妄为，因为深怕只要挪动一下，那紧贴着我背后，柔软似棉花糖的触感会再次袭来。
    就这样，我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超级大难关。
    「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然后把衣服穿上，我们再好好聊聊。好吗？」
    我试着冷静下来，以温柔的口吻对着春咲要求着。
    「……不要。」
    完了，春咲开啟强硬模式，我对于这种态度完全没辙。
    春咲本就是个有点我行我素的女生，我则是一直作为配合她的那一方……所以不要说是平时了，现在这样衣衫不整的超莫名状况根本无解。
    「我……我说啊～～晚餐要冷掉嘍～～再不吃就难吃了哦！」
    我试着再次转移话题，虽然隐约知道这样子也是徒劳无功。
    接着，不只是我的背后，连我的屁股都感受到了软绵绵的触感……只是这个触感不是来自于春咲，而是床铺。
    「等…………唔哇！」
    春咲原本扯着左侧袖子的手，改成抓着我的左上臂，并施力将我转向面对春咲的方向……也就是面对面。
    踩踏不稳的我直接向后跌入了床铺，然后从刚才就一直极力避开的春咲的脸蛋，则出现在我眼前，连彼此呼吸都感觉得到的地方。
    「春……春咲……」
    只见春咲满脸通红，不知是对自己目前的几近裸体的状态，还是对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现况，抑或是主动将男性扑倒的羞耻感所致。
    「吶……吻我。」
    「什…………你在说什么……」
    「你好讨厌，你明明就听得清楚我讲的话。」
    春咲脸上的小水滴，不晓得是由于刚才浴室的热气所沾上，或者是因紧张而冒出的汗珠，让原本红通的脸蛋显得更加剔透。
    而现在，我也终于看清楚春咲的表情了。
    红晕从脸颊泛到耳根，眉头微微的皱起，湿润且迷濛的双眸半开直视着我，线条些微扭曲的粉嫩细唇，以及遮住两旁侧脸，饱含水气的湿润黑长发。
    那条黑白运动毛巾，则依旧被紧抓在靠近锁骨的位置。从胸前那浑圆饱满的双弧线，延伸到腹部以下的平滑曲面，于光影之间若隐若现。
    「不是……哪有人说吻就吻的……又不是情侣……」
    听到回覆的春咲身体抖了一下，但眼神反而变得比刚才更加炯炯有神。
    「不公平～～明明我都主动亲过你了！」
    说完这句的春咲嘟着小嘴，露出了有些俏皮的模样，同时摆出一副好像我在欺负她的神情。
    「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吧……」
    留意到视线会不自觉往下移，我将脸直接撇向旁边，避免被当成变态……
    话说这种情况下要是某人突然开门撞见，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虽然没人有我房门的钥匙，但还是赶快结束这场闹剧吧！
    「真的……不行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丝、喜欢我的感觉吗？」
    「唔…………！」
    从春咲的眼神中，我可以断定春咲这句话绝不是单纯的开玩笑。
    毕竟能够做到这一步，撇开春咲那积极又让人无法预测的举动和性格来说，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何况之前春咲确实有说过『我会让自己慢慢喜欢上你的』这种近乎于表白的宣言。
    只不过，明明春咲自己也有表示过『如果你讨厌的话，随时都可以说哦？到时候我就会消失的』，所以除非她想要被我讨厌…………咦？
    春咲想要……被我讨厌？
    说起来，春咲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一直以来春咲主动归主动，但也没有出现过如此超乎常理的行为。
    如果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
    「…………春咲，我问你哦。」
    只是因为一个女生在我家洗了澡，然后半裸的站在我面前就完全慌了手脚，以至于连这种简单的事都没办法好好思考。
    从那一连串的讯息和来电，到春咲反常的蹲在我家门口，再到现在这种情况，春咲铁定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后来怎么了吗？」
    而且大概，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春咲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迷惘，还有脆弱。
    「…………你很讨厌耶。人家明明在讲我们之间的事情。」
    春咲迟疑了几秒，八成被我给说中了。
    不过春咲似乎不愿意开口，看来只好继续想办法。
    「这样啊，那好吧……」
    我将脸转正，不再逃避视线，直直盯着春咲的双眼。
    「对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啦……」
    「春咲。」
    「咦？呃……嗯。」
    「我喜欢你。」
    「噫…………！」
    春咲似乎因为惊吓过度，不小心发出了怪声。
    「朋友的喜欢。」
    「……………………………………」
    长达将近一分鐘的静默，春咲的眼皮连眨都没眨一下，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连你……都要唬咙我吗……」
    春咲将头低了下去，垂下的黑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部。
    语气不再强硬，而以微弱的低声说出这句关键的话语。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骗你而已。」
    就在刚才，我所想得出让春咲愿意开口说出昨天事情的办法，就是正面回应春咲提出的问题，好让对话可以往下推进。
    只是，或许我也没有全然的正面回应就是了……
    「反正……你们男生……都只会骗人……」
    春咲继续低着头，彷彿失去动力一般，一字一句的吐出心里的话。
    原本抓着我的手也松了下来，只留下衣服表面皱褶的痕跡。
    我将床上的薄棉被拿起披在春咲身上，再拉着棉薄被的两侧将春咲全身包裹起来，不留一点让肌肤裸露于空气之中的缝隙。
    「每个人，都一定会对别人撒谎的啊。」
    「所以就可以被原谅吗？」
    「如果对方真的做出了伤害他人的谎言，就算不原谅也没关係……可是我认为前提是有和对方好好谈过，如果他是重要的人。」
    「可是……就算知道对方是为了我好，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他……」
    虽然包着一层棉被，仍看得出春咲正在发抖。
    「没关係啊……也许现在没办法原谅，但过了一年、五年或是十年，甚至更久之后，也许这些事情都成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么久以后的事情谁会知道啦……！」
    春咲有些大声的喊叫，彷彿想要与什么东西对抗一般。
    「嗯……是不知道呢。可是，也不用让自己一直这么痛苦啊。」
    真的，虽然一直以来春咲都没有说出口，想要全部都让自己一人承受，但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非常伤心。
    「你们男生……就只会说大话……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女生的心情……」
    「那……身为男生还真是不好意思耶……」
    「不要跟我开玩笑啦！你看你们男生就是这样！都不听别人讲话，只说自己想说的……」
    「抱歉嘛。可是有的时候，事情真的没有这么复杂啦～」
    「你又不是当事人，当然可以这么事不关己。」
    「不不，好歹我也算是半个当事人吧……应该啦。」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春咲仍旧低着头，但话语中带有一丝丝怒气。
    「嗯……首先要先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好吧。」
    「…………哪有这么容易就整理好的。」
    「也是啦。只不过，在整理好之前，可不要胡来啊。」
    「……你是说我现在是在胡来吗…………我自己也知道啦……」
    春咲用几乎快听不见的音量咕噥着，害我差点听漏。
    「对啊，你真的超胡来的啦。」
    「有什么办法嘛！现在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也不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我也是很……」
    一字一句彷彿梗在喉咙里，希望他人理解又不想直接说出口的矛盾，自断断续续的语句中瀰漫而出。
    看见了这样的春咲，让我更加篤定且确信。
    眼前这位看似坚强，实则相当脆弱的少女，会採取如此强硬且出乎意料的举动的真正原因。
    「不管怎么说，都不该把别人犯过的错，拿来成为伤害自己的理由。」
    「……………………」
    如同暴风雨前的寧静，春咲没有回应任何一个字，传来的只有她那静静起伏的吐息声。
    接下来，微微的啜泣声伴随而来，棉被颤抖得越来越大力。
    「谁……谁知道啊……谁会知道他当初……呜……是因为家人……才……才……呜……呜啊啊啊啊啊！」
    然后情绪终于溃堤，积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把手放到春咲的头上来回轻抚。
    「…………！呜……呜呜…………」
    感受到春咲的微微一震，接着便继续放声大哭。
    两人就维持这样的动作，任由时间流淌，让哭声传遍房里的每个角落。

 第七章【春咲的咲是花开的意思】02

    等到春咲心情渐渐平復，停止哭泣后，她才开始慢慢诉说起在那场大雨中，她和大谷发生的争执、大谷的自白以及復合的事情。
    大致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为了让自己有短暂的喘息和思考空间，我叫春咲到浴室把衣服换上并吹乾头发，并提议先填饱肚子……
    毕竟，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我的肾上腺素和血糖基本上已消耗殆尽。
    「……我吃饱了。」
    「噢……啊，还剩一半耶？你吃不下了？」
    「嗯……」
    「这样啊，好吧。你先放着，待会我处理。」
    「……谢谢。」
    我们享用着已经完全凉掉的晚餐……或者说宵夜比较贴切。
    看起来食慾不佳的春咲，率先放下餐盒，盘腿坐在和刚才一样的位置，也就是我的床上，用哭肿的双眼圆溜溜的盯着我看。
    「呃……我说春咲，你这样盯着我我很难下嚥耶。」
    「有什么关係。反正你都看过我裸体了，我还比较吃亏吧？」
    「噗！咳咳咳……」
    拜春咲所赐，我差点将嘴里的麵条喷出来。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咳。」
    「不管啦～～」
    带着少许俏皮的语气回应，春咲的脸上再度泛起红晕。
    整个房间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调香味，来自于我平常惯用的沐浴乳的味道。
    虽然是熟悉的香味，但飘散出这股芬芳的来源却是目前和我共处一室的少女，总让人觉得心里头痒痒的。
    为了掩盖这股违和感，我赶紧问了个问题转移注意力。
    「所以说……为什么你要在我家洗澡？」
    「还不是因为你让我在外面等太久了！都流汗了！」
    「那你也不用在我家洗吧……你这样不还是要套上旧的内衣和内裤……啊。」
    「……变态。」
    「不，不是啦！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要洗完再穿上已经穿整天的衣服的话，我寧愿回家再洗啦！」
    而且我只是提到内衣和内裤就被冠上变态的头衔，和刚才的情况相比，这女人根本是双重标准吧……
    「其实我已经在家先洗过了啦～～……啊～～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喜欢闻汗臭味的重度味道控？」
    「不是！才不是！」
    「哼～～？真的吗？」
    「骗你干嘛啦！」
    「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我可以注意一下哦～～」
    「注意什么东西！你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啦！」
    春咲逐渐变回原本充满活力、时而失控暴走的那个她，似乎还增添了某种谜样属性。真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
    「啊哈哈哈哈哈～～果然好有趣。」
    「别乱拿别人寻开心啦……不过难不成，春咲你有洁癖？居然会想要洗两次澡。」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有什么好秘密的……」
    「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啦～～咬我啊～～」
    春咲像小恶魔般的吐了吐小舌，开始耍起了任性来。
    不过我想，或许这才是春咲本来的模样吧。
    「好好好，不问就是了嘛。我要收垃圾了啦。」
    「…………因为要做好心理准备啦，笨蛋。」
    就在我起身准备收拾垃圾时，春咲刻意降低音量，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细语。
    「嗯？你说什么？我只听到笨蛋。」
    「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
    我摆出了疑惑的表情，转身将桌上的纸餐盒、塑胶餐具和一堆刚刚春咲用来擦眼泪的卫生纸扔进塑胶袋。
    「好啦！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春咲从后方的床上弹了下来，拿起手机走到玄关前。
    我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啊……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就好，反正很近。」
    只见春咲摇摇头，断然拒绝我的好意。
    「很近？……啊，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宿舍离我这只有三条街的距离。」
    「对啊～～大概走五分鐘就到了吧。」
    「嗯……那好吧，你回家小心嘍～」
    「嗯！」
    春咲将玄关的门把转开，离开了我的房间。
    而在房门即将闔上的那一剎那──
    「那个……春咲！」
    「嗯？怎么了？」
    春咲没有露脸，只是在门外应声。
    「到家的时候……说一下。」
    还没等到春咲回覆，房门就擅自「咚！」的关上。
    一片寂静突然笼罩，就这样维持了数秒。
    我则呆呆地站在门口，似乎还在等待某人的回应。
    「叮咚！」
    接着line的提示声和手上的震动同时传来，划破了这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静默。
    22:01?~spring?：好
    单纯的一则讯息通知，简单的一个字，不知为何却让我的嘴角默默上扬。
    不过随即这抹微笑便随着萤幕变暗而消去，一丝阴鬱爬上心头，胸口也跟着一缩，无法言喻的孤独感蔓延全身。
    此时门外传来了春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就这样暗自聆听着那清脆的步伐，直到周遭再次陷入沉寂。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好丢脸啊啊啊～～」
    快步离开凌胜和的宿舍约莫一分鐘后，我在夜晚寂静的道路和昏黄的路灯下，抱头低声嘶喊。
    「我还真的只披着一条毛巾就出去了呀啊啊～～」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画面，和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炽热的羞耻感再度涌上心头，摸着脸颊的双手感到些微发烫。
    本来想要靠冲个澡来冷静一下脑袋的，结果却越洗越亢奋……而且凌胜和居然拿自己平常运动擦汗的毛巾给我。
    本来想要直接拿旁边掛着的浴巾来用的，可是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不管怎么说……拿男生用过的浴巾来擦身体实在有点太……
    「啊啊啊啊～～唉……」
    想起那样画面的我又再度喊叫了起来，然后转为一口叹息。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态度根本让我无从辨别嘛……」
    我拖着缓慢的步伐，往宿舍的方向前进。
    除了偶尔自这条街道外传来的机车引擎声，传入耳里的声音只有脚底磨过路面的沙沙声，而今天巷子里的猫倒是格外安份。
    伴随着寧静夜晚的陪衬，我刻意放慢脚步，想要与轻轻吹拂过耳梢的秋风，还有自己对话。
    「不过，我还真是比自己想像得要脆弱很多啊……」
    把自己一个人困在房间里，不只失眠，连室友的关心都应付了事，放任手机的讯息通知直到没电。
    就这样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尝试好好整理混乱的情绪，想以自己的力量来得出答案。
    结果脑子仍旧一片混沌，心中的大雨始终停不下来。
    明明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好好想清楚，决定要不要再次信任他，再次敞开心房，再次牵起那松开的手。
    可以的话，顺便将过去的半年当作没有发生，摆脱那充满误解和错误的束缚，以崭新的自己迈步向前──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却下不了任何决定。
    到头来，我还是选择逃避，只想要依靠他人。
    「喵～～」
    「…………啊。」
    一隻橘白色的小猫突然窜出暗巷，默默地来到不知何时停下步伐的我的脚边。
    「喵～～喵～～」
    小猫安份的坐在地上，用两隻圆溜溜的大黑眼望着我，彷彿在和我讨吃的。
    我则顺势蹲了下来，伸出右手搔弄牠毛茸茸的下巴和颈部。
    「抱歉啊，我没有吃的能够给你耶。」
    「喵～～」
    小猫像是无视我的回答，继续用那令人怜爱的姿态向我撒娇。
    「我说～～我没有吃的可以给你哦？」
    「喵～？喵～～」
    小猫边舔着他的橘黄色手掌，微微歪着头继续看向我。
    「怎么都听不懂别人讲话啊……」
    我停止了抓搔的动作，结果小猫反而起身用头来轻轻顶着我的手指。
    「……你这个笨蛋。」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出口的这句话，让眼眶又不自觉的热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哭了。」
    我将整个手掌包覆小猫的头顶来回磨蹭，然后站了起来，把眼角不小心挤出的眼泪擦乾，然后重新踏出步伐。
    这一次，脚底不再传来拖磨的碎石声。

 第八章【再次回到这里】01

    十月下旬的某个午后，位于景美捷运站和新叶大学之间的公园。
    凉颼颼的秋风拂过公园每一处角落，树梢上的枝叶沙沙作响，岩砖和地面上的落叶比之前还要多上许多，每当路过的行人经过时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坐在这座公园看似最年长高大的榕树下，其中的一张铁长椅上，静静等待着某个我终将独自面对的时刻──
    等待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带着微微沙哑的爽朗声音，既自私又替人着想的那个他。
    「自那件事之后，也过了快一个月了啊……」
    我遥想起我和他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在这座公园所发生的往事。
    当时约会到一半，突然收到阿谷的电话邀请，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我索性把凌胜和给带了过来，在两人面前自导自演了一齣戏。
    「现在想起来，真亏我当时做得出那种事啊……」
    我露出淡淡的苦笑，那时候有勇无谋的举动，说不定都为我们三个人带来莫大的困扰以及伤害吧。
    掩盖自我的内心，使用强硬的做法，想藉此摆脱过去，但心底深处的梦魘仍如影随形的跟着我。
    直到最近我才惊觉和醒悟，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用这种错误且扭曲的方式惩罚自己，惩罚周遭的人们。
    如果没有他在那场大雨中所展露的坚定和决心，儘管因过去的种种过错导致彼此擦身而过……
    如果没有他的温柔和陪伴，面对有着许多任性举动且不断造成麻烦的我，依然如海水般包容一切，点醒了将自己逼得喘不过去的我……
    此刻我大概仍旧封闭着自己的心扉，蹲在原地自艾自怜。
    因为有他们，我才有办法向前迈进，我才有机会重新面对过去。
    所以这一次，轮到我自己了。
    不再逃避现实，不再加害于自身，不再拿各种过去的伤痕来当作藉口，不再总是依赖着他人。
    就算看不见答案，也要竭尽所能、绞尽脑汁的去想，把自欺欺人的糖衣撕裂，好好面对深藏于内心的真意……
    将经过一个礼拜的沉淀及深思后得到的答案，好好地说出口。
    「唷～～咲。」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将目光对了过去。
    「你来啦……阿谷。」
    「………………」
    「……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你……好像终于愿意和我好好谈了。」
    阿谷对我露出了一丝苦笑，里头似乎带了点欣慰的情感。
    「……你在讲什么啊～是我约你出来的吧～？」
    「是啊……看到讯息时还想说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呢，哈哈哈。」
    「……坐吧。」
    我拍了拍位于我右侧空出的座位。
    「那么……直接进入正题吧。」
    「唔哇～～要这么严肃吗？」
    「……抱歉。」
    「咦？我开玩笑的啦～～……哈哈。」
    「不……我是真的想跟你说声抱歉。」
    「咲……」
    「很抱歉之前一直用那样的态度对你，你应该很不好受吧？」
    虽然两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不过我没有看向阿谷，只是盯着前方的落叶堆。
    「啊～～你指这件事啊……没事啦，毕竟算是我闯的祸嘛，受到你那样的对待也是无可厚非。」
    「还有另一件事情也要说声抱歉，就是我其实没有交男朋友……就是眼睛被你打伤的那位……」
    「果然是这样啦～～」
    「呃……咦？你知道啦？」
    「一开始差点就相信了，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就觉得那个吻实在是太刻意了……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居然就这样亲上去了啦！」
    阿谷的语气有些抱怨的说道……原来如此，所以当时一回头他就不见了。
    「你果然……还是喜欢我的吧？」
    「咦？有没有搞错啊～～不然我干嘛跟你提復合啊～～！」
    「……不，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而已……谁叫当时你说了那句话！」
    「那句话？哪句话啊…………啊～～你该不会是指我说出了不想跟你同大学那句话吧？唉唷……我上次不是也道过歉了吗！」
    「谁管你啊，反正那句话伤我很深啦……」
    「那就……对不起嘛……我再讲一次。」
    「……所以，我还是不原谅你。」
    「………………」
    「现在……以后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咦？」
    「…………我说啊，阿谷，我们两个……是不是都很幼稚啊？」
    「嗯……我想是吧。毕竟我们仅仅是因为一场误会，就这样分手了。」
    「可是，应该很多情侣也是因为这种很简单又可笑的原因分手的吧？」
    「……谁知道呢～～或许吧。」
    「阿谷，其实我很怕啊……」
    「嗯？怕什么？」
    「我很怕之后我就很难再像喜欢你这样，去喜欢别人了。」
    「………………」
    「没办法再用以前那种全心全意付出，用那种连大学都愿意跟着你的鲁莽，再去喜欢上一个人。」
    「咲……」
    「所以我想要把你忘掉。不想要再去想你，想以前的我们。」
    「可是讽刺的是，我内心空出的那个洞还是一直在，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填满它，让自己不要那么空虚。」
    「想要找到一个可以代替你的人，把对你的情感全部收回，然后把一部分转移到他身上，剩下的都留给我自己。」
    「因为我不想再让自己受伤了。」
    「既然这样，就不要找下一个人了！」
    「……阿谷。」
    阿谷拉高了音量，并转过身来用那双厚实的手掌抓住我的肩。
    我看见的不再是地上的落叶堆，而是透过阿谷清澈的眼眸之中，所投射的我的身影。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我们重新来过就好了吧！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会承担一切的！」
    …………嗯……是啊。
    「既然我们都知道彼此分开的原因了，就没有必要再和之前一样了。」
    确实，因为我的独断和阿谷那自以为是的体贴，让双方不欢而散是事实，然而现在的我们已经解开那误会的心结。
    「虽然你说你不会原谅我，但我可以等！我可以等到你真的原谅我的那一天，我们再重新开始。」
    我现在没有打算原谅阿谷也是事实，等到时间冲淡过往，或是耍点任性让阿谷好好赔偿我，未来可能真的能够再次成为恋人。
    「所以，咲……我们，復合吧！」
    可以再度和熟悉的人一起欢笑，将过去共同的回忆继续延伸下去。
    只要能够不要和自己赌气，光是靠想像，就觉得很美好，也很安心。
    只不过……
    「……对不起，阿谷，我没办法跟你復合。」
    这样是不行的，我知道的。
    「阿谷，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哦。」
    我弯起我的手，轻轻按住让我的肩膀感受到些许力道的那双手。
    「我的确因为不想再让自己受伤，所以不敢再用力去爱。」
    「也因为这样子，我总是用会伤害到自己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和他人。」
    「可是有人告诉我，那样是错的。」
    「………………………………」
    阿谷静而不语，虽然双眼依旧直视着我，但从中透露出了一丝哀伤，眼神变得黯淡，让我情不自禁想要避开交会的目光。
    但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勇于面对，把内心的想法全部袒露出来，因为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遍。
    所以这次，我不会撇开双眼。
    「受过伤，就会害怕再次跌倒，会因为这样而不敢再次全心全意的追求或是爱一个人。」
    「但因为害怕再次跌倒而佇足不前，怎么想都是不对的，因为人总要继续向前进。」
    「找到真心对待彼此的那个人，并且互相信任，就算真的不小心跌倒了，他也会愿意扶你起身；如果没有人在身旁，那就伸出自己的双手，防止自己再次双膝着地就好了。」
    「没有必要把伤痛放大，把跌倒的感觉一直放在心上。」
    「或许可以藉由和别人在一起，让新欢冲淡旧爱，任时间抚平伤口。」
    「不过，若是这样做的话，我觉得永远不会得到幸福……因为只是在逃避而已。」
    阿谷依旧默默听着我内心的独白，不发一语。
    「啊……抱歉阿，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由于紧盯着阿谷的关係，我发现原先存在于眼中的那一丝迷茫已不復见，黯然的眼神也逐渐恢復光彩──彷彿再暗示我把话说完。
    「阿谷……我不能和你復合的原因，是因为对你的那份情感，已经不再是喜欢了，只是我对于过去紧抓不放的依恋。」
    语毕，只见阿谷露出了令人不捨的微笑，然后将放于我肩上的双手收回。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啊。」
    「……嗯。」
    「唉……啊啊～～超级不甘心的啦啊啊啊～～」
    「阿、阿谷！？」
    将双手紧握在胸前，阿谷突然仰天咆哮，还让一位路过的阿嬤抖了一下并瞪向这边。
    「可恶啊～～多亏我都来到这边了～～」
    「咦？啊……那个，阿谷，你真的是因为我才重考进新叶的吗？」
    「…………嗯。不过不重要了，对吧？」」
    阿谷迟疑了一秒才回答，语气恢復平淡。
    「……虽然这样讲可能很狡猾……可是以后还是能见面的吧？毕竟……都在同一间学校。」
    「如果咲你想的话，可以啊。」
    「啊……嗯，谢谢。」
    「……嗯。」
    有好一段时间，我们两个都没有出声，只有被风吹拂的枝叶摩擦的沙沙声盘绕耳边。
    我们两个都知道，这次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以后可能还会再见面，或许是在学生餐厅，或许在街上的某间咖啡厅，或许是在路上不经意的擦肩而过……
    不过，这次之后，我们之间有关于爱的感情，就真的结束了。
    因为这样，我们才想要再保持沉默一阵子，让思绪和回忆再次涌入脑海和心上，好好的感受过后，将这份人生当中最纯粹的恋情收纳起来。
    当未来某个时刻因为某首音乐或是某个场景，突然想起过往的时光时，掛在脸上的只会有微笑，而不是泪痕。
    然而，这最后的温存，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好啦，我该走了。」
    阿谷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我。
    我抬头仰望着阿谷，只见他的表情既没有开心，也没有悲伤，只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嗯，掰掰。」
    我在胸前挥了挥手，看着逐渐走远的身影。
    「你真的很坚强耶……」
    等到我的视线里只剩林立的树丛、灰褐色的土壤、大大小小的落叶堆以及不时从枝叶间洒落的阳光，我才缓缓地吐出这句话。
    接着，我起身，朝着与阿谷离去时的反方向，离开了这座公园。

 第九章【困惑的时候就读小说】01

    「好来～～停笔，后面同学把考卷收上来。」
    细长而高亢的嗓音划破寧静的教室。
    应着这声指令，位于每排座位最后一位的同学起身，依序往前收取考卷。
    还没等到台前的教授收完所有考卷，底下的学生便已经开始骚动。
    「我还没说下课哦？」
    结果就引来了教授的不满，刻意用更高昂的音调对着那些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教室的同学，搭配『再不坐下我就把你当掉』的恐怖眼神逼其就服。
    大约过了一分鐘，等到考卷全数收齐，才终于放我们下课。
    十一月上旬星期三，接近傍晚时分，位于新叶大学传播大楼的某间教室。
    歷经一个星期摧残脑细胞和考验自律能力的期中考週后，终于在今天结束了最后一天的考科，教室各处纷纷传来欢呼声──
    「啊啊～～终于结束啦！」
    其中属我后方传来的欢呼声最为刺耳。
    「唔……！喂，庄绘，不要在我耳边大喊啊！」
    「有什么关係嘛～～欸走啦走啦，吃饭完准备练球了！」
    结果这个人非但没有一丝歉意，还充满元气的提了接下来我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啊……真的要练哦？很累耶。」
    「当然要啊！而且你嘴巴上说很累，还不是换好球衣，而且乖乖带了球鞋？」
    庄绘伸手指了位于我座位旁边的蓝色鞋袋。
    「呃……我只是想让鞋袋出来透透气。」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全副武装的出门，这样连表面说要回家换装，实而进门后便将手机关机假装没电以致于所有人都连络不上的装死策略就无法使用了。
    「好了不要废话～～走了走了！」
    「唉……都辛苦了一週，当然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啊。」
    「咦？可是我觉得一直都在休息啊？」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在读书吧！」
    「你这什么话！只要平常上课有专心听讲就可以了啦！」
    「我记得你上课都在打瞌睡耶？」
    「我是在闭目养神，为了下一堂课可以更专注，你懂吗？」
    「专注在玩手机吗？」
    「嗨嘍～～你们要去练球了吗？」
    就在我和庄绘进行日常无谓的斗嘴时，后方突然传来轻快愉悦的声音。
    转头一看，春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而且似乎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段时间。
    「啊……春咲，你也要来……」
    「嗨～小咲！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话才说到一半，一个更加宏亮的嗓音盖过我的声音。
    「嗯，对啊～～待会不是要练球吗？」
    「对对！凌胜和你看看，连球经都比你认真。」
    「……囉嗦啦。」
    话说……庄绘何时用『小咲』听起来这么亲近的名字来称呼她了？
    「哈哈，运动有益身体健康啦。你就别懒了吧，凌胜和～～」
    「那走吧！春咲你晚餐想要吃什么？」
    「嗯～～要吃什么呢～～不然吃魔根怎么样？」
    「我没意见！凌胜和呢？」
    「随便啦。」
    我有些不悦的答道，不过仅止于口气的部份。
    「那就吃魔根嘍～～出发！」
    接着两人领头走出教室，我则是默默拿起书包跟在后头。
    看着庄绘和春咲有说有笑的模样，我不禁想起春咲和大谷的事。
    从上次那起事件后，除了我对于是否要主动过问而莫名感到犹豫的缘故外，加上要准备期中考因此系排暂停练球一週，所以我们除了上课碰面打声招呼外，并没有什么交谈的机会。
    就连line也是，从上次春咲到家后传了「我到家嘍～」的讯息，随之我传送了「早点睡吧～晚安」这种毫无话题性可言的句点式回覆，聊天进度就此停住没有动过。
    也就是说，今天是我和春咲睽违一週以上的首次交谈……虽说目前和她对话的人不是我就是了。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三人都点了本店经典的宫保鸡丁铁板麵，配上一杯清凉的柠檬红茶。
    在等待餐点送上的期间内，庄绘仍旧滔滔不绝的和春咲聊天，而且谈话内容居然是针对一本名为《于那未知晓的季节》的言情小说所作的读后感，让人不禁疑惑身旁这位有着健硕肌肉，看起来完全和书本沾不上边的男人是不是我所熟悉的庄绘。
    「所以说，男主角所作的决定根本让人匪夷所思嘛！最后居然选择了个性不慍不火的吉田，应该要选最阳光充满朝气的羽夏才对啊！」
    「可是我觉得吉田也有她的优点哦～～例如总是在男主角背后默默付出，却总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看得很令人心疼且心急耶。」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羽夏也为男主角牺牲很多啊！她还因为这样暗自哭泣过两三次耶～～男主角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心意呢，唉～～」
    然而就对话内容来看，与其说是小说的读后感……
    「呵呵～～谁叫男主角很迟钝。」
    「男主角迟钝那是他的问题啦，但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果断拒绝羽夏，还直接把情书看都没看就退回去！」
    「啊～～这个的确是结尾没有收好的地方呢。」
    「还有那个啊～～最后吉田的妈妈居然就那样妥协了，感觉超奇怪的！」
    「是呢……你没说我还没想到耶……确实挺不合理的。」
    「对吧对吧！其实到头来我们应该要讨伐的人是作者吧！」
    「嗯，没错呢！是作者的问题呢！」
    不如说双方在进行党争，还有检讨随之被莫名迁怒的冤大头作者。
    「好……！作者的粉专在哪里？我要去留言臭骂他！」
    「咦～～这倒是不用啦。现在的网友都很激动呢，一不小心和偏激派粉丝吵起来的话就会吵个没完唷～～而且还可能被直接私讯喷个狗血淋头呢！」
    幸好这段有些脑衝的对话，并可能真的衍生出网路霸凌与纠纷事件的行为，被其中一位相较冷静的人阻止了。
    「这……这样啊？那好吧。不过小咲你听起来好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耶？」
    「啊哈哈哈～～确实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啦。」
    「咦～～怎么了？」
    「是之前高中的时候发生过的事啦～我先去洗手间一下，回来再说哦。」
    「好～～你先去吧！」
    庄绘满脸春风的望着春咲离开座位，消失在前方的转角。
    那副表情简直若无旁人似的，只沉浸在两人的世界当中。
    「喂……庄绘，我说啊……你什么时候会看小说了？」
    「我不会看啊。」
    「咦？你刚刚跟春咲不是在聊小说吗？」
    「对啊～上次和小咲聊天过后，她提到她正在看这本小说，于是我才去图书馆借了回家读。」
    「不会吧……你因为这样特地去借了一本书回家看？」
    「嗯，是啊。这样聊天的时候比较有话题嘛～～」
    平时碰书跟跟碰到脏东西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的庄绘，居然看书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下次怎么办？」
    「那就看她在做什么，我就跟着去做什么呀。」
    难不成，这傢伙……
    「……如果春咲未来一个星期都在看书，那你要？」
    「当然全部借回家看嘍！唉～～虽然还是有点痛苦就是了，希望她不要一直看书。」
    是真的喜欢上春咲了？上次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庄绘，我问你哦。」
    「嗯？怎了？」
    「就是，你上次说的……」
    「上次～？你说什么上次？啊，下礼拜要追加练球时间这件事吗？」
    「呃……不是，虽然你好像说了一句让人挺在意的话。」
    「不然是什么啦？讲话慢吞吞的，你有点奇怪哦？」
    「就是……你是认真要……」
    「你好，这是你们的三份宫保鸡丁还有柠檬红茶～～」
    正当我准备脱口而出，送餐员恰巧来到桌边递上餐点打断了对话，过没几秒后春咲也回到了位置上。
    等到送餐员放妥餐点离开后，庄绘接着开口问道──
    「嗯？凌胜和，所以你刚刚要问什么？」
    哇……这傢伙是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我想问的问题，果然是笨蛋。
    「咦？没、没事啦，不重要～～话说春咲，你刚刚说你高中怎么了？」
    我只好装傻的将问题带过，并转移焦点到春咲身上。
    多亏了庄绘的没心机，对话很自然的回到原本的话题上，讲着春咲在高中时因为过于沉迷某部系列小说，而在网路上引起舌战的经歷。
    只不过……在叙说回忆和吸吮麵条的过程中，春咲似乎时不时的将目光往我这边瞄，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第九章【困惑的时候就读小说】02

    时间晚上九点整，球场灯准时熄灭的新叶大学球场和绿地，充斥着报復性练球而聚集的学生。
    在经歷苦闷的期中考週后，需要透过运动流汗来释放压力的人不在少数，透过代谢体内废物和燃烧脂肪，将阴鬱的情绪一扫而空。
    然而对我来说，却只是把仅存的体力再消耗得一乾二净，让自己变得更加疲累罢了。
    看见就算四周没有任何光线，也要坚持在排球场上练习扣杀然后一边喊着「看不到看不到！」一边重复这无谓动作的热血人们，我只有冒出这些傢伙到底哪里来的体力的念头和叹息。
    赶紧收拾完随身物品，等待身体稍微冷却后，我便准备离开这昏暗但仍旧吵杂不已的地方。
    「喂～～凌胜和！要不要吃宵夜？」
    庄绘跑到我身后，点了一下我的肩膀问道。
    顺带一提，他就是那些在漆黑球场上不知所云跳来跳去的人们之一。
    「啊……今天我就不吃了。」
    「咦～～真的不吃吗？今天豆浆买一送一耶～～」
    「不了，而且我也不喜欢豆浆。」
    「呿～～好吧。那小咲呢～？」
    庄绘毫无留恋的转向在我身旁，询问同样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春咲。
    「啊，咦？宵夜吗？今天的话我也不吃哦～～宵夜可是女性的大敌呢！」
    「咦～～好吧，那就下次再约嘍。」
    庄绘有些失落的和我们挥手道别后，我和春咲便一起走向新叶大学后门。
    闪烁白光的路灯，将昏暗的街道照得些许明亮，我和春咲不发一语的并肩走在回家路上。
    走到即将上坡的路段时，随着踏出的一步，春咲率先开口。
    「你的伤，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哦？」
    「伤？啊哦……对啊，已经不痛了。」
    我摸了摸我右眼上方的那浅浅的、尚未化为伤疤的痂。
    「你今天，好像不怎么说话耶？」
    话锋一转，春咲直接换了个话题，刚才的关心应该只是为了和缓气氛。
    「啊……是吗？」
    「对呀～～是因为我都和庄绘开啟两人小视窗的关係吗？对不起哦，下次我会注意一下的。」
    春咲说着，便双手合十举到胸口上方的位置，好像在赔罪一样。
    「啊？不用说对不起啦，没这么严重啦……只是没想到那傢伙……庄绘他居然会和你聊上小说的话题。」
    「好像是因为之前聊天有聊过相关的话题，庄绘听我讲着讲着好像就感兴趣了，于是就说要去图书馆借来看看～～」
    啊……这样吗？原来春咲也知道庄绘是特地去借来看的啊。
    「原来如此哦～～哈哈。平时要他碰书本就好像会死掉一样，所以我有点讶异就是了。」
    「听你这么一讲确实耶～～毕竟他给人的印象是运动健将嘛！」
    「对啊。」
    「…………」
    「…………」
    接着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步调不一致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从脚底传来。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令人感到尷尬且害羞的事件浮现在脑海，两人似乎都避而不谈这件事……虽然提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了。
    「不、不说这个了～～看你每次都好辛苦耶？」
    「嗯？辛苦什么？」
    「练球啊。每次看你练球的时候感觉都提不太起劲，然后练习一结束就马上回家……是不是其实你没有很喜欢打排球啊？」
    「啊……你说这件事啊。其实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好奇呢～～哈哈。」
    确实之前就因为觉得操训实在太累了，所以老早就有想要退队的念头。
    只是一直没有向阿壮学长提及……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点，又或者老是被庄绘拉住的缘故吧。
    「咦～？连自己都不知道吗？但是打球应该要是件开开心心的事吧？」
    「开心的事吗…………」
    「……嗯？怎么了吗？」
    「啊啊……没事。……话说，春咲你做哪些事情会感到开心啊？」
    我直到刚刚才突然发现，我对于春咲平实在做些什么，以及有哪些兴趣和爱好一概不知。
    「咦？开心的事吗？我想想哦…………我平时就是喜欢看一些书籍，像小说或是小说，还有小说吧！」
    「呃……这么喜欢看小说啊？」
    难怪庄绘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也要融入春咲的兴趣当中。
    「哈哈哈～～我不太喜欢看电视或影剧之类的，比较喜欢沉浸在文字里，有放松心灵的效果～～」
    「你平时压力很大是不是？」
    「没有啦～～可能以前参加过舞社，老是动来动去的，所以想转当文静型少女看看～哈哈哈！」
    「那还真是奇怪的理由耶。」
    「啊！还有，我也蛮喜欢烹飪的哦～～只不过宿舍没有厨房，所以基本上都还是吃外食就是了。」
    「不过这附近还蛮多吃的，至少不用担心会吃腻。」
    「不……凌胜和，你想太浅了。」
    春咲露出了贼笑，好似看破一切的样貌。
    「学长姐说过，再继续待一年，方圆两百公尺内的店家都不会想要再碰了！」
    「别人说过的话你是在得意什么啦！」
    「哈哈哈哈～～」
    不知不觉间，两人好像回到了先前相处时的样子。
    自在而不矫作的随便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时穿插一些小吐槽，也不需刻意摆出笑容，可以真诚的展现自我。
    明明只过了短短一星期左右的时间，却有种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对话的感觉。
    「会让人感到开心的还有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们来到了彼此回家路上的交叉口，我随着春咲停下而放慢脚步。
    「跟你相处也蛮开心的哦。」
    「…………！」
    春咲露出一抹微笑，是至今为止我看过最自然、最可爱、最动人的笑靨。
    并不是说之前春咲脸上的笑容都是虚假的，只是彷彿在皎洁月光的祝福和周遭寧静的衬托下，让这淡淡的一笑，显得最为真实。
    「那么就晚安啦～～掰掰嘍！」
    春咲在胸前轻轻挥手后，便转身离开。
    我微张着口，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只是静静的看着那随风飘盪的发丝，以及渐远的纤细身影，在笔直的街道当中渐渐隐没于夜色。
    「……晚安。」
    直到眼前完全没有任何人影，我才缓缓挤出这两个字，然后踏上归途。

 第九章【困惑的时候就读小说】03

    「唰…………唰…………唰…………唰…………唰…………」
    房间某处，以固定且约些微长久的频率，传来阵阵细琐声响。
    週六晚上，时间八点半。
    最近的气温已来到不需要开冷气的程度，只要打开电风扇和窗户，感受从窗外吹进的微风便相当舒适。
    我躺在我那柔软的床铺上，翻阅着书架上买来却迟迟没有拆封的轻小说，就这样废……沉浸在黄金屋中度过了一整天。
    我以背部、臀部及腿部皆贴平在床铺上，只有背部上缘和脖子倚靠在床头的懒人姿势，翻阅着自今天算来第三本轻小说。
    就在故事即将进入高潮的环节，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铃声，我才缓慢移动僵硬的身体离开床舖。
    「喂～什么事？」
    「唷！要不要吃晚餐啊～？」
    从电话那头，传来了名为庄绘的笨蛋嗓音。
    「呃……晚餐？」
    「对啊，晚餐。」
    「……现在几点了？」
    「现在八点啊，怎么了？」
    「呃，已经八点了吗……」
    「对啊，你没在看时间的吗？你刚刚在干嘛啊？」
    专心沉浸于文字海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已经到了该进食晚餐的时间。
    「……这作者真不是盖的。」
    「啊？你在说什么？总之，我大概再十分鐘就到景美了，要不要去夜市吃？」
    「哦……好啊。」
    「那就待会见啦～掰。」
    掛断电话后，我便将书籤夹进书页中，披上一件薄外套前往会和地点──
    位于景美捷运站和新叶大学中间，从我的宿舍徒步约莫十分鐘的距离，学生俗称景夜的景美夜市。
    ＊＊＊
    「老闆～～我们这边要二十五颗水饺！」
    「好！马上来！啊要汤吗？」
    「咦？汤哦……欸你要汤吗？」
    「呃……哦，那鱼丸汤。」
    「老闆～～两碗鱼丸汤！」
    「没问题！」
    道地且有力的吆喝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不时传来小孩的打闹声，我们现在正在景美夜市某处的户外水饺摊。
    我和庄绘会和后，才惊觉到今天是週末的事实，因此原本想要边走边吃的计画索性作罢，随便选了一家有座位的店铺。
    「呼啊啊～～」
    「你干嘛？看起来这么累？」
    坐下没多久后，我便打了个大呵欠，引来了庄绘的鸡婆……我是说关心。
    「没有啦，大概是今天在家待太久了，脑袋缺氧吧……呼啊啊～～」
    话才说完，我又马上打了第二个呵欠，眼角挤出了一点液体。看来果然不能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不然对身体真的不好。
    「嗯～～这样哦，又在当宅了？」
    「要你管啊。」
    随便应声掉庄绘的问题，瞇成一条线的眼睛再度张开，仔细一瞧后才发现，今天庄绘的穿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平常的他总是一身运动服装，老把排球短裤当成睡裤还有外出裤穿，有时候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洗裤子。
    不过今天却换上了一条正常的素色黑棉裤，以及一件乾净的白色t恤，胸前还掛着经典款的supreme小型腰包。
    「我说……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咦？这样有很正式吗？还好吧～～！」
    儘管庄绘的反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却让人看得出来绝对事有蹊蹺。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的气色比平时要来得红润，脸上洋溢着淡淡春风，到了晚上精神还相当抖擞……
    「以你来说算很正式吧？你平常可是只穿一条排球短裤啪啪造的人。」
    「不要把我讲得好像裸露狂啦！」
    这样的他，看上去简直就像……
    「你该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就像是接触到前所未见的新大陆似的，心花怒放以及兴奋的情绪完全显露在外，完全不加掩饰。
    以满脑子所有角落理应都被排球和肌肉塞满，却还容得下阅读小说的空间，再加上他最近和某人的积极互动以及道小名的亲密举动来看，就算本人没有打算承认，我想答案只能是约会了。
    至于关于约会的对象，我想我八成……不，百分之百猜得到是谁。
    「哎呀～～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咦？」
    然而没想到庄绘不禁没有摆出一丝羞稔的态度，反而乾乾脆脆的坦白了。
    原本还以为庄绘会装神弄鬼一下子，才意有所指的吐出事实，甚至隐瞒不说的可能性也有。
    「怎么说呢～～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要商量这件事。」
    「商……商量什么事？」
    对话就这样顺利的朝我的推测前进，如同齿轮与齿轮间紧密的咬和。
    而且对于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对话内容，不知为何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而这样的预感，就在下一秒被灵验了。
    「我想要和小咲告白。」
    「……………………咦？告、告白？」
    我的心脏彷彿顿时停了一拍，血液在一瞬间凝结静止。
    「其实呢～～我今天和小咲约出去了！我们一起吃了午餐、逛了游乐园还有百货公司，整天聊东聊西的，一点都不觉得无聊耶……啊，虽然我们倒是什么都没买就是了，哈哈哈～～而且本来还想跟他一起吃晚餐的，不过她却说她有其他事情了，我就一个人先回来了，于是就找你吃晚餐了。」
    「然……然后呢？」
    庄绘彷彿被什么上身一样，滔滔不绝的讲着今天发生的事。
    「然后啊，我就觉得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女生呢？如果早点遇到的话，我可能就可以早点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了！」
    「所以…………」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她了～～我想要追她，我想要和她交往，所以我要告白！虽然认识时间很短，可是我觉得我真的喜欢她！」
    如同初次收到圣诞礼物的小孩，庄绘第一次瞧见了恋爱的模样。
    那种纯粹的兴奋以及油然而生的青涩爱意，在经歷十几年的成长歷程后，实在显得有些耀眼……而且极度尷尬，尤其在这人来人往的夜市。
    「那你就去告白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嘛！所以想说至少你在这方面应该比我要有经验得多，想要请你帮我想怎么告白！拜託啦～～」
    话说完，庄绘难得的对我摆出请求的态度，双手合十举到鼻头的位置。
    「呃……你突然这样讲我也……」
    「不然至少，教教我怎么写情书！」
    「噗！」
    这年头都在用线上通讯软体谈情说爱了，这傢伙居然还提到情书，他的脑子到底停留在哪个年代啊……虽说手写确实有手写的浪漫啦。
    「你噗什么噗啦！要不要帮忙啦！我都这么推心置腹了！」
    「哦……没想到你还会使用这种成语……」
    「在小说里看到的啦！怎么样？现学现卖得还不错吧！哈哈哈～～」
    庄绘得意的大笑，那样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却显得格外刺耳。
    「来～～小心烫！你们的水饺还有鱼丸汤！」
    「哦！谢谢老闆。」
    「谢谢。」
    老闆将两盘热腾腾，冒着白烟的水饺，以及两碗撒着胡椒盐的鱼丸汤摆到桌上。
    庄绘像是饿了几世纪一样，狼吞虎嚥的吃着他的那盘十五颗水饺，我则是打算等稍微放凉了再吃，同时思索脑中冒出来的另一个问题。
    「所几，尼觉得窝该者模按？（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庄绘边咀嚼着他的食物，边口齿不清的再度向我提起这个话题。
    「…………欸，我说你啊。」
    「哪农？（什么？）」
    然而在继续这个话题之前，应该还要先确认一件由于刚才因庄绘突如其来的告白宣言而被震慑到的我，所忽略的事情。
    「你有确认过春咲现在是不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才是决定接下来庄绘的告白行动成不成立的先决条件。
    而且这个问题，除了是针对庄绘提出的要求本身所作的理所当然的前提思考，也是这一个多礼拜以来，一直卡在我心上的一个未解之结……毕竟我之前就决定了，要好好的推春咲一把。
    「唔……咕唔！这件事，我没有问耶……」
    庄绘若有所思的低头沉思，停下了手上的筷子。
    「从平时的对话里面，感受不到任何蛛丝马跡吗？」
    或许，春咲仍旧和大谷维持以往的尷尬关係，没有化解任何误会。
    「唔～～我想一下～～」
    可能，大谷又再次找上春咲，确认春咲的答覆。
    「咕唔唔唔唔～～」
    甚者，春咲已经和大谷互相坦露心声，并且决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啊……」
    「嗯？想到什么了吗？」
    以庄绘和春咲的互动模式在短时间和以往有着大幅度的变化来推测，过去这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他们俩人的相处和交谈时间，一定比我和春咲要来得多。
    因此，有可能庄绘也听说了春咲和大谷之间的事，并且知道了后续的进展──我如此抱持着一丝的期待。
    「我们两个今天在一块的时候，她是没有提到有关于像是男朋友的词汇或是举动出现啦……」
    「这样啊。」
    「春咲唯一有提起的人名，就只有你而已耶。」
    「……咦？」
    结果却出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晓得为何，有时候聊天聊一聊，她就会突然问起你的事。」
    「……像是什么？」
    「嗯～～啊……糟了。」
    庄绘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遭了？什么遭了？」
    「没、没事啦～～就是…那个……在聊以前高中的事情的时候，会顺便问到你的事啦！毕竟，我们是高中同学嘛～～啊哈哈～～」
    「呃……是这样吗？……话说，总觉得你怪怪的耶。」
    「没事啦，你想太多了～～」
    我用起疑的眼神盯着庄绘，庄绘则是故作没事的继续吃他的水饺。
    「唉……好吧，看来你也不知道。」
    「咕唔？也？」
    「呃……啊啊，没事啦！吃饭吃饭……不，吃水饺吃水饺～」
    然而一个不小心，轮到我惊慌失措了。
    庄绘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我便快速低下头开始享用我的餐点。
    「哼嗯～～你怪怪的哦。」
    「你才奇怪勒。」
    「你比较奇怪啦！」
    「说别人奇怪才奇怪啦。」
    「傻眼，你小孩子吵架哦？」
    「你才小孩子勒，馅都喷出来了啦！」
    「呃……你的汤汁才洒到桌上了啦！」
    就这样，晚餐时间在一片幼稚……微妙的气氛之下结束了。

 第九章【困惑的时候就读小说】04

    回到宿舍，洗完澡之后，我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盯着白澹澹的天花板。
    「呼～～没想到庄绘居然想跟春咲告白，不管怎么说也太快了吧。」
    我回想起刚才和庄绘的对话，让冲过澡冷静后的大脑重新运转。
    「春咲……会喜欢庄绘吗？」
    我在脑海中想像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体型精实的庄绘，与大约矮了他一颗头，身材纤细的春咲，肩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
    下一秒，大脑自动将庄绘的身影与大谷重叠在一起，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两人的相似之处－－
    身高皆超过全国男性平均值的一百七十四点五公分，列属于受女性欢迎的身高排行榜前三名（仅为个人观察），并且同样属于排球场上的运动悍将，外型都算是乾净俐落，就连那开朗而不拘小节的形象都有些雷同……
    仔细想一想，这两人基本上可以被归类在同一种类型。
    换句话说，曾经选择和大谷在一起的春咲，喜欢上拥有相似条件的庄绘的可能性……或许不低。
    「但……话又说回来，还是不知道春咲和大谷后来怎么样了……要不要乾脆直接问呢？反正都考完试了，也不用怕打扰到对方。」
    我索性拿起手机，打开line的介面，往下滑了一下才找到聊天列表中显示『?~spring?』的柯基头像。
    点开许久未开啟的聊天室窗，我的大拇指悬浮在通话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也不用一定要打电话吧，又不是很急的事情。」
    我改将拇指挪移到键盘上，想要用文字来对话，但拼凑成一个完整句子的字元及符号，却像散落在厚厚的辞典海中一般无跡可寻。
    「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头啊～～」
    倒举着手机萤幕举到手痠且肠枯思竭的我，只好将手机放回原位，终究没有送出任何一条讯息。
    「话说回来，我干嘛要那么在意这件事啊……人家復不復合其实跟我无关吧？倒不如说，如果復和的话还更好，不然下次可能又会出其不意来个全裸突袭……啊哈哈。」
    我苦笑着回想起春咲那一丝不掛的模样，主动过头的积极态度，还有包着棉被将所有情绪宣洩而出、大哭特哭的场景，让我此时的心中又是害羞又是苦涩。
    「至今为止，她真的也是干了很多莫名奇妙的事啊。」
    对于一个完全不熟识的人提出约会邀请，还有在自己前男友面前直接亲了上来，甚至擅自在别人家洗澡还不穿衣服。
    「但是为什么呢……现在想起来，完全没有一丝反感的感觉……」
    就算做出了多超出常人，或者是令人感到诧异万分的举动，心里都没有產生任何厌恶感……不论是在当时，或是现在。
    「而且与其说没有任何反感，不如说……」
    只要想到她，想到春咲，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她那以正常女性而言过于胡来却沾染魅力的行为、那灿烂得好像可以让路边野花盛开的笑声，还有她那有时令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幽默。
    回过神来，只有她那飘逸着乌黑长发、面容白皙红润并掛上一抹俏皮弯笑，在开朗而坚强的印象背后，却散发丝丝孤独和脆弱气息的纤细身影映在眼前。
    「不会吧……凌胜和……」
    不知不觉中，儘管言语上没有表现出来，暗地里仍不断告诉自己只是抱持着一颗想要帮助她的心，连今晚突如其来的告白宣言，也只是下意识的将内心那无可名状的情绪压抑下来……
    「唉……没想到居然会跟自己的好友……」
    甚至，在当事人面前，面对她那应该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口的问题，我还用「朋友的喜欢」予以回应。
    「……喜欢上同一个人啊。」
    然而，到了现在才发现，那全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察觉到了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这个事实后，眼前白澹澹的天花板彷彿化成缕缕白雾，自上而下，缓慢的佔据我的视野，渗入我的脑袋。
    疑问与犹豫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思绪与矛盾漫天飞舞。
    「该不该和庄绘坦承这件事呢……」
    最先浮现在脑海，也最要紧的一个问题──是否要让好友知道彼此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如果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可能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他从没喜欢过女孩子；也许感到被背叛，自此我们俩渐行渐远；又或者最符合他积极性格的展现，排除万难也要追到对方。
    最坏的结果可能还是……友情直接破裂。
    「还是……乾脆不要讲算了吧。」
    不论庄绘最后告白是成功或失败，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就可以避免以上所有假设……而且就算我不开口，庄绘或许自然而然也会知道她和大谷的事情。
    「嗯，就趁着还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意，以及在对春咲的喜欢还没有变得更深以前，就此打住吧！这样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
    虽然像是要自我打气的说出这段话，喉咙却彷彿有异物梗着。
    「……………………」
    我看了看躺在枕边，读了一整天的那三本轻小说。由于刚拆封的缘故，除了书封乾净明亮，还闻得到一丝新书特有的味道。
    而在那三本散落的轻小说旁，还摆着一本书角破旧、内页泛黄，封面有着一男两女的身影，背景飘散着白雪，名为《于那未知晓的季节》的言情小说。
    「……啊……哈哈。」
    简直像是被重重打脸一样，我的右脸颊彷彿真的传来阵阵疼痛。
    「有够没说服力……」
    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小说或电影中的主角，会在面临友情和爱情的抉择时，做出将自己的爱意隐藏起来，反过来替好友着想并默默助攻的伟大举动。
    结果还是嘴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然后再做另外一套……天啊，这样的男主角不论在小说里还是现实中都会被讨厌吧？
    「……………………」
    我将眼睛重新闭上，忽略自己创造出、正在眼前窜动的幻觉和意识。
    犹如走在一片毫无光亮的道路上，周遭是寧静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及虚无，能看见的，只有一扇在前方闪烁着微光、看似厚重的灰色门扉。
    我悄悄走过去，靠在金属质感的门上仔细聆听自铁块后传来的飘然细语。
    就像从未留意那理所当然长在路边的金鸡菊或点地梅，我聚精会神地将所有心思放在那里，然后用掌腹轻轻地推开那看似厚重、实则轻薄的心扉。
    我再度拾起了手机，打开了line的介面，并快速的在键盘上头敲敲打打，然后送出了一句简短的决心──
    『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帮你告白了』
    这次，聊天视窗顶端所显示的名字不是『?~spring?』，而是我的高中好友，暨前一分鐘才刚成为情敌的『庄绘』。

 第十章【红色闪光】01

    十一月的第二个礼拜天，早上八点整。
    我出现在新叶大学排球场，在树荫下等待着系男排成员到齐，还有他的出现。
    刚放下手提包没多久，身后传来明朗的声音。
    「小咲，早安！」
    「啊，庄绘，早安啊～～」
    身穿铁灰色的运动短衫，上头绣了一个15的数字，下半身穿着裤摆不到膝盖的黑色棉质短裤，再往下看则是黑色长袜搭配美津浓的排球鞋。
    一如往常散发开朗气息，精神抖擞地向我打招呼。
    「嗨～～你还是那么有活力耶……咦？你是不是没睡饱？」
    抬头仔细一看，眼前这名男子的下眼眶出现了黑眼圈。
    「啊？怎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双眼看起来无神无神的呀，好像不是你自己的一样。」
    「怎么会！我可是不会熬夜的类型呢！」
    「是这样吗～～」
    「当然嘍！只是比平常要稍微晚睡了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熬夜啦！」
    「啊哈哈哈哈！是这样子吗？」
    爽朗的笑声响彻球场，引起其他系队成员的注意，害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就是这样，一副天然无害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未免也太没心机了，出社会以后不晓得会不会被欺负。
    「大家都好慢呢。」
    「是啊，我们系上的人还蛮喜欢迟到的耶，永远只有阿壮学长最准时，不早到也不晚到，总是刚刚好。」
    「啊，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耶。」
    我将目光飘向正在拉筋的阿壮学长，以及围绕在学长身边，同样在热身的四名成员。
    明明已经到了练球时间，人数却还是这么少，除了有惯性迟到的问题之外，听说陆陆续续已经退掉三名大一新生了，理由都是练球强度太高。
    「话说，庄绘你不用一起热身吗？」
    「啊，因为我都会自己早到跑操场和基本训练，所以阿壮学长说我不用跟着一起热身没关係！」
    「哇……比阿壮学长还认真耶。」
    「没有啦～～习惯而已～我不想浪费任何可以运动的时间啊！」
    「真不愧是校队～～」
    「不要一直夸我啦，我也是会害臊的～哈哈哈。」
    「话说，怎么没看到凌胜和啊？」
    「……啊～呃，我也不知道耶，八成还在睡觉吧？」
    「哼～～是哦。」
    「对、对啊！他很常这样啦，新生盃的时候还是我去叫醒他的勒。」
    「真是辛苦你了耶。」
    「没有啦～～哈……哈哈。」
    「不过我记得他通常不太迟到的啊，今天怎么了呢～？」
    「……凌胜和不会迟到的事情你倒是蛮清楚的耶～～」
    「咦？啊……因为，我跟他比较熟嘛！我都这么准时到，自然也会发现他是不是有准时到啊～～哈哈。」
    「可是你就不知道我都是早到的那一个……」
    「嗯？你有说什么吗？」
    「没、没有啦！没事！」
    「咦？我听错了吗？真是抱歉～～」
    「不用抱歉啦！是我话讲太小声！」
    「咦～～所以你刚刚其实有讲话嘛！」
    「啊～～算是啦……啊哈哈。」
    「什么事呢？」
    「…………唔～～」
    庄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举起他那精实的手臂搔了搔后脑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是……那个……」
    「嗯？」
    「明天、礼拜一……你有空吗？」
    「礼拜一？下课后是没有特别的事情啦……怎么了吗？」
    「那、那下课后，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咦？可以是可以……不过可能要七点之后。」
    「嗯！没关係，那就约好嘍！啊，看学长他们差不多热身完了，先去练球啦！」
    话刚说完，庄绘便往快步往球场的方向跑去。
    当我边看着他的背影曝晒在阳光之下，边想着为什么会突然找我时，肩膀被点了两下。转头过去看见阿壮学长站在身后，拿着几张白纸黑字。
    「春咲，这个要麻烦你处理一下～是我们下个月要去参加的校外盃赛的相关规则还有报名表，要请你统计一下参加人数和后续住宿的安排哦。」
    「啊，好的～学长。」
    阿壮学长把手上的纸张递给我，然后不好意思的和我行个礼。
    自从我加入系排成为球经后，阿壮学长不时便会交付我一些任务并予以协助，不过总是一副难以啟齿的模样，我想他大概也还不习惯有球经这件事吧。
    「另外，待会八点半的时候，我们系上的女排也会来练球，我有请她们的一位学姐来教你如何书写得分纪录表，所以可能要请你等一下嘍！」
    「好的，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啦～～啊，对了。」
    阿壮学长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再度叫住了我。
    「你知道为什么胜和还没来吗？」
    「咦……啊，他没有跟我说耶。」
    「是吗，我以为你应该会知道才对……啊，没事。请你帮我转告胜和小弟，如果无故蹺掉练习的话，要加一倍的训练量哦！」
    「啊……好、好的！」
    虽说要把原本就够重的训练量再加一倍这件事会令人產生「这样真的可以吗？」的疑惑，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前半句。
    刚才提到凌胜和的时候，庄绘也表现得有些怪怪的……难道在大家眼里，我和他的关係是这么好的吗？如果是的话……好像让人有点开心。
    「好像也差不多，该跟他讲那件事了呢……」
    ＊＊＊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我来到凌胜和宿舍门前，比预期时间要晚了许多。
    没想到那位学姐教完怎么写纪录得分表后，还跟我说了一大堆财务管理的注意事项、摄影的时候应该要用哪一款的牌子，甚至还聊起了自己当球经的心路歷程跟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中午了。
    「好啦，你也差不多该现身了吧，凌胜和～！」
    当我正准备按下门铃的瞬间，手却僵住了。
    理由并不是因为怕打扰到他睡觉，或者是手指突然抽筋之类的。
    而是当我看见这扇米白色的大门，那晚的回忆便像是触动了开关一般，一股涌进脑海。
    「唔……唔哇哇哇哇哇！现在想起来还是好丢人啊～～」
    我双手抱头的低声喊叫，想要将那些擅自浮现在我眼前的影像全部驱逐。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生了？虽然我从一开始应该就包覆着这层形象……可是，这件事真的太超过了，他不会讨厌我吧……」
    我想起了当时跪坐在他的床上，任性又一丝不掛大哭的模样。
    「而且，她上次自己说了对我只是『朋友的喜欢』，不就好像只是我在自作多情而已吗？我却还主动来找他……唔唔唔～～」
    羞耻、后悔、不甘，还有一丝坚持，不断扰乱我的心弦，让我的手在门铃钮前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始终没能按下去。
    「呼……冷静点，春咲。你只是来关心他为什么没有来练球，顺便和他说阿谷的事情而已……对，只是这样，冷静，冷静……」
    我对着自己嘀咕，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度伸出已经不知道伸出十几二十次的手指，准备朝着那颗凸起的门铃钮按下时──
    「噠……噠……噠……噠……」
    平稳而缓慢的脚步声传进耳里，不是从门的另一侧，而是从我的右方传来，而且越来越大声。
    由于刚才沉浸在自己的心声世界里，因此我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
    连说不定是他刚从外面回来的可能性都来不及想到，我便反射性地将头转向右侧，随之一名顶着红色短发的年轻女性身影映入眼帘。
    虽然从未见过这名女性，不过隐约感受到这名女性散发着谜样的气场，并且直觉告诉我她是个不好应付的女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她深邃的眼神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但神态自然，让我有种全身都被看透的异样感。
    可能受到这样的异样感驱动，我直接转身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头低着和她擦肩而过，来到转角处的楼梯口后，我才回过神来。
    「我……我为什么像是做了亏心事而逃跑一样啊？」
    我就这样躲……站在不会被看见的转角处，朝着那名女性的方向看去。
    「咦？她怎么站在凌胜和的房间门口前……」
    那名女性按了门铃，而且房门很快的就应声打开，彷彿早就约好了一样。
    「什……什么啊，该不会那个女的是……不、不会吧……！」
    我抵在墙边，悄悄地望着他们，像个偷偷摸摸的狗仔。
    「奇怪，为什么要一直在站门口？」
    由于距离太远的关係，谈话内容几乎听不见，但我仍不死心的待在原地，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跡。
    就这样，三十分鐘过去了，除了不时传来的女性爽朗笑声外，一无所获。
    正当我打算放其离开的时候，那位明明一分鐘前还在凌胜和房门口的女性，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面前。
    「噫～！」
    「啊，果然还在。」
    我因为惊吓过度而差点腿软，结果那女的不仅一副淡定的神情，还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我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所以故意没有发出脚步声，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偷听耶～～」
    「什……什么啊？我们不认识吧？」
    「哎呀，你放心吧～～我只是房东而已唷。」
    「咦……？房、房东？」
    「没有错，你可以叫我音姐！我只是来跟胜和拿房租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什、什么啦……」
    面对眼前这位自称音姐的唐突的言行举止，我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长得真可爱耶，难怪……」
    「…………？」
    「啊啊～～真是青春啊。」
    「对不起，我从刚才就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人一直自顾自地说一些只有自己的懂的话，让人有点火大……不，超火大。
    「没关係，你不用知道啦～～只是姐姐的间言间语。」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虽然还没有达到今天来的目的，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我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在她面前有种全身被看透，被蒙在鼓里的厌恶感涌现。
    「等一下啦！姐姐不是坏人啦！」
    「…………」
    「偷偷告诉你，胜和正要出门买午餐哦，应该再过几秒就会走过来了。」
    「……咦？」
    「那我就先走啦～～掰掰！」
    话说完，这位莫名其妙的女性，便沿着楼梯雀跃的离去，留下依然错愕的我。
    「搞什么鬼啊……她到底是谁啊……」
    就在我边思考我是不是遇到外星人了，边平復自己受惊吓的心情时，走廊上传来了噠噠噠的脚步声。
    「呃……如果她没有骗我的话……」
    我往后退到楼梯口，抓准时机，然后缓缓地向前移动。
    「哇！？春……春咲？」
    下一秒，如同那位音姐所说，眼前出现了正要去买午餐的某位男子。
    「嗨嘍～～」
    从五个小时前就在寻找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趁着这机会，把我和阿谷的事情告诉他吧。

 第十章【红色闪光】02

    十一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我第二次缺席了系排的例行练球日。
    并不是因天气不好而取消，也不是因为又有什么校内比赛而场地必须被徵用，更不是因为像上次一样眼睛受伤请病假。
    严格来讲，直白的说，就是我翘掉练习了。
    昨天，我传送了那句讯息之后，只收到了庄绘的一句回覆。
    『这样啊～～那就，彼此加油吧！』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没有明指些什么，没有多馀的过问，没有激烈的反弹。
    在这种时候，庄绘出乎意料的展现出成熟和稳重，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果然爱情会让人成长吗……？
    不过，也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让我知道而已。
    虽然不晓得他心里面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不过我已经做好，最后可能连朋友都当不成的心理准备了，毕竟先开这个头的人是我。
    不是因为把爱情看得比友情还要重这样简单的原因，而是不想让自己的优柔寡断和自以为的替人着想，导致最后在心里留下一丝悔恨。
    既然要做，就像庄绘说的那样，彼此好好加油吧。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看了看手机，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已经中午了。
    昨天因为失眠到三点的缘故，所以睡得比平时还要晚，也刻意没有设定闹鐘……因为今天的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准时起床乖乖去练球。
    要说原因的话……自然就是担心会和庄绘以及春咲碰头了。
    毕竟，昨天只是察觉了自身心意，还有决定好该怎么做，但要在他们俩面前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还有表情，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我可是还没做齐。
    「午餐要吃什么呢？」
    等到起床梳洗完也换好衣服后，我拿起随身物品准备出门，嘴巴碎念着每天必须照三餐思考的难题。
    此时电铃声响，回应了我的喃喃自语。
    「铃～～铃～～～～」
    会在这个时间拜访我，并且从知道我宿舍地点的名单进行推测，目前站在门外按着电铃钮的人，无非会是……
    「啊。」
    结果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应门的是来催缴房租的房东。
    说到房东会亲自找上门的原因，那大概也只有……
    「胜和啊，你这个月房租还没付哦？已经拖三天了呢。」
    连招呼都省掉，开口就直接进入正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眼前这位留着俐落红色短发，身穿白色荷叶边上衣搭配紧身七分牛仔裤，踩着一双帆布鞋，看起来相当干练的女性，是我的房东──人（自）称音姐。
    实际年龄未知，大概二十来岁，皮肤保养得水嫩，长得清秀且身材标准，对我来说是个大姐姐型的美女……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强大气场。
    「咦？三天？我看看…今天是……啊啊！抱歉，我忘记了！我现在马上匯给你，音姐！」
    「哦！如果是偶尔忘记的话没事啦～不要恶意欠缴就行了。」
    音姐虽然用这般开朗的口吻回应，不过她却双手抱胸靠在我的门沿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抱歉抱歉，上一週是期中考週，一时忘记了。」
    我一边解释，一边拿起手机开啟网路银行，打算将此事就地解决，让音姐赶紧离开……因为那犀利的眼神，盯得我背脊发凉直冒冷汗。
    「期中考啊～～真是青春啊。」
    「呃……还好啦，如果没有期末考就好了。」
    音姐听到了期中考三个字，突然就感叹了起来，用词方式活像个老人。
    「胜和啊……不，少年啊！期中考才是学生时代的醍醐味啊！」
    「……咦？」
    「正是因为有考试这样令人厌恶的制度存在，才更可以彰显青春是多么美好啊！在翘课与被死当的边缘游走，和朋友一起窝网咖打电动，最后一起走上重修的道路；因为要考试所以可以假藉要一起读书而邀请心仪的对象到家里，然后彻夜难眠；甚至会在因缘际会下担任家庭教师，指导成绩烂到有剩的五胞胎们……啊～～这不是青春是什么啊！」
    「呃……是、是哦～～」
    音姐像是发病一样，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对于学生时期的怀念，还有我猜大概是从日本动漫里得到啟发的妄想。
    「没错，像你这样整天窝在家里的宅男，可要多走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啊！」
    「等一下，音姐怎么会知道我都宅在家？该不会你有装监视器吧？」
    「是说，是不是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怎么忽略我的问题啦！回答我！」
    「我讨厌敏锐的孩子……」
    「不会吧……真的有啊？」
    我因为惊吓过度而往后退了一小步，一边想着要不要假装匯款，实际上拨打110报警。
    「噗……噗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啦～～我随便讲讲的而已，没想到被我说中啦？这样不行哦，要好好的练习出门才行！」
    「别……别这样吓人啊，这年头怪房东很多的耶。」
    我轻叹了一口气，边想着等等一定要好好检查房间里到底有没有装针孔监视器。
    「哈哈哈！抱歉啊。话说回来，刚才的问题，如何？有吗？」
    「咦，音姐是说……？」
    「是不是有女孩子喜欢你啊？知道你宿舍在哪，偶尔会跑过来找你的人？留着长头发，看起来蛮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等等等等等，音姐你果然有装监视器对不对！」
    那晚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有人会知道。如果有，那一定是音姐在暗中偷窥……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是个美女，骨子里却这么变态。
    看来，我真的必须报警了──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不是啦～～因为刚才我来的时候啊，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你的门外探头探脑的。当我靠近想要问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她就跑掉了。」
    「啊……咦？什么？」
    刚刚？春咲……来找我了？
    「是认识的人吗？」
    「……音姐，请问她是不是揹着一个白色的手提袋？」
    「咦？白色的手提袋吗？嗯～～听你这么一讲，好像有哦！」
    「……那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这样啊，嗯嗯，不是可疑人物的话就好。话说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
    「唔哇！」
    我被音姐一个强力的右手拍击，击中我的左上臂。
    「让女孩子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太好吧？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啊？如果惹人家哭的话，我要加你房租哦！」
    「不要趁机剥削啦！」
    「嗯？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有惹人家哭吗～？唉唷～～不错耶。」
    「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惹人家哭，还对人家有意思的话，可要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啊啊，这种事我知道啦……呃。」
    「哦？哼～～」
    一不小心被牵着鼻子走的我，不仅没有反驳音姐的激问，还乖巧地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音姐随之发出了令人寻味的谜之气音。
    「既然知道的话，就好好加油吧！享受热血的青春吧！」
    「……如果房租可以再低一点，我应该就可以更享受一些……」
    「咦？你再跟我讨价还价吗？啊？我已经压很低了耶。」
    「不不不不！我只是开玩笑的，开玩笑！」
    一下子被恐吓，一下子被抓着把柄玩弄，就这样被音姐耍得团团转。
    直到确认收到线上匯款的通知后，音姐留下了一句：「少年，加油吧！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青春吧！」才洋洋洒洒的离去。
    ＊＊＊
    「居然已经下午一点了，没想到音姐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类型啊……而且难对付又恶趣味，虽然看起来不是个坏人就是了。」
    想着以后房租还是乖乖按时缴纳的我，再次踏上填饱肚子的路途。
    当我经过宿舍长廊，来到楼梯口的转角处时，看见了地上晃出一个黑影，随之那黑影的本尊便出现在眼前。
    「哇！？春……春咲？」
    「嗨嘍～～」
    在转角处等着的是反常将长发束成马尾，身穿贴身黑色背心及高腰牛仔短裤，外搭一件白薄纱外套的女子。
    「你、你还没走啊？」
    「什么叫我还没走？我才刚来啊～～」
    「因为你刚刚不是……不，没什么。」
    ……如果刚才音姐没骗我的话，春咲应该从半小时前就待在这了。
    但看在春咲似乎没有想要承认的意思上，我还是识相点吧。
    「什么啦～～我才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勒！」
    「咦？这里是我家啊，我不在这要在哪？」
    「你不是应该要在球场才对吗？」
    「今天……我请假啦！」
    「可是阿壮学长说他没有收到你的报备耶？」
    「呃……」
    没想到春咲一来就顶着有些凌人的气势，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好啦，只是我今天不想练球，所以翘掉了。」
    这是实话，却也是谎话，因为我不可能把昨晚发生的事、庄绘的事，还有我的事告诉春咲。至少现在不能。
    「哦～？怎么啦？不舒服？感冒？」
    「没事啦。就只是有点累，想要休息而已。」
    「嗯～～这样啊……好吧！」
    春咲虽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貌似接受了我这似真似假的理由，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不过，阿壮学长说，无故蹺掉练习的人，下次要多一倍的练习量！」
    「……真假，这样会死人的吧？平常就够累的耶！」
    「谁叫你要蹺掉练习～～」
    「唔……乾脆之后的也全部蹺掉……啊，退队的话就能一劳永逸了！」
    「喂！不行这样啦～～」
    「为什么不行？」
    「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办！……啊。」
    「咦？」
    ……啊，糟了。
    「我、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之后练球会很无聊啦！毕竟一开始也算是因为你介绍才进男排当球经的，所以……你不可以说退就退啦！」
    「哦、哦……可是，不是还有庄绘吗？」
    ……太糟糕了。
    「啊……可是，三个人一起一定比两个人要有趣嘛！」
    「这、这样说也没错啦……那我以后尽量去练球。」
    仅仅一句『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办』，却让我的心窝和脸颊涌上一股热意，胸口传来令人难耐的躁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似要穿破耳膜。
    不知道现在脸上表情的我，只想转身背对春咲，挖个地洞把脸埋进去。
    真的是糟糕透了，明明搞不好只是一句春咲的随口说说，我却这么在意。
    「哦……嗯！你知道就好……总之，之后不要再随便蹺掉练习嘍！」
    「好、好啦。」
    「……………………」
    「……………………」
    顿时之间，空气凝结，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以往那种由春咲开话题，我跟着附和或吐槽的对话系统突然故障，随和而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只有丝丝酸涩和未明的情绪飘盪于我们之间。
    春咲的眼神在地板上来回扫动，而我则陷入不知所措的孬孬模式。
    毕竟，在春咲面前，出现这样的感受还是第一次。
    远比起一个月前在公园被夺走嘴唇，或是看见一丝不掛的春咲时，都要来得波涛汹涌。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赶快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不能让气氛就这样一直乾下去……不对，比起这些，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弄清楚。
    如果要好好面对庄绘和自己所下的决心，有件事得先确认──
    「那、那～我有事先走嘍！掰掰！」
    结果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春咲率先登出这尷尬的氛围。
    「啊……哦…哦！再见……不对！等……」
    话还没说完，春咲就快步消失在楼梯之间，噠噠噠的步伐声回盪渐小。
    结果，不仅没有开口留下春咲，肚子反而还不争气地传出咕嚕咕嚕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第十一章【我的废物好友】01

    礼拜一当晚，决胜之日。
    位于新叶大学校园中，作为户外表演用场地的舞台广场区。
    平时若没有活动举办的话，就会像今天这样，吹拂着凉凉的风，洒落昏暗而适中的光线，周遭围绕着几颗山樱花。
    我盯着手錶，看着上头的指针一点一滴的顺时针旋转。
    时针指着7，分针指在数字1上头，距离约好的时间正好过去五分鐘。
    「还没来吗……不对，也才刚过两分鐘而已，急什么啦！」
    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并尝试让自己亢奋的心情冷却下来。
    「呼～～加油，庄绘，你可以的！」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不过仍有成群或落单的的学生们于广场来回穿梭。
    在那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我看见了某位身穿一袭卡其色轻便服装的女孩。
    「啊，来了。」
    我朝着那女孩的方向挥动手臂，女孩看见了便快步朝我这边走来。
    「抱歉～～教授有点晚下课，来晚了！」
    「没关係啦～才一下子而已！」
    女孩脸上沾着一两滴汗珠，在昏暗的灯光反射下显得格外闪耀。
    「在这里就行了吗？」
    「啊～～嗯，我想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们俩找了一张附近的木椅坐下，彼此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呼～今晚的空气真清新耶，而且好凉好舒服哦。」
    「啊，是、是啊！」
    「我记得庄绘你没有修选修课程对不对？你一直在学校等吗？」
    「是啊～我没有上选修课，所以我刚刚先去吃晚餐了。说起来，小咲你刚才下课，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餐啊？要不要去吃？」
    「没事啦，我下课的时候有吃一些东西，不要紧。」
    「啊～是哦，那、那就好。」
    「…………」
    「…………」
    怎么才聊一下天话题就断了，给点力啊，庄绘。
    今天……可是你的主场，必须要加把劲才行。
    「小咲你、你修了什么选修课啊？」
    「咦？啊……我修的是一堂叫做生活园艺美学的课。教授会叫我们回家种植物然后做观察记录，上课还会带植物来实体观摩，挺有趣的哦！」
    「是哦～～确实听起来蛮有趣的呢！哈哈……」
    「…………」
    「…………」
    天啊，庄绘，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啊？不要自乱阵脚啊，冷静一点！
    ──我对自己的内心如此吶喊，并尝试让发抖的双脚镇静下来。
    「那么，你说有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呢？」
    「啊啊……就是那个～～」
    从刚才开始就比平时跳得还要快的心跳，这下跳动得更加剧烈。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喉咙感到燥热，突然觉得很口渴──没想到这种时刻，居然是这么煎熬的吗？
    「我、我问你哦，小咲……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咦？」
    「就是那个……我，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啦！我想知道，你们女生喜欢什么样子类型的男生，哈哈哈～～」
    说了个连自己都觉得窝囊的蠢理由，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喜欢的人吗……我想，应该有吧。」
    小咲用手指捲起了她的发尾，轻声细语的答道。
    虽然光线不怎么明亮，不过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脸蛋浮现淡淡的红晕。
    「不过，他好像不喜欢我……」
    「……咦？」
    「因为……他直接在我面前说，是朋友的喜欢啊。」
    小咲那微微的潮红，很快的从他的脸颊上退了下去，并露出一苦笑。
    那样的她，看起来很脆弱，让人不禁想要保护她。
    「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啊！我是说……像小咲这样的女生！」
    我的内心突然激动了起来。
    小咲转头过来，面露讶异地看着我，似乎是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给吓到了。
    「……庄绘？」
    因为，小咲口中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我是在说实话啊！那男的真的是太～没有眼光了吧！去看眼科啦！」
    「噗……」
    「如果下次看到他，我绝对要赏他一拳！不对……乾脆把他眼睛戳瞎，那样的话他连眼科都不用看了！」
    「噗……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啦，不可以啦！」
    「然后我要把他关到小房间里，每天照三餐对他严刑拷问，直到他说出喜欢小咲为止！」
    「唔哇，这样有点太恐怖了啦，不行不行……啊哈哈哈！」
    「好，就这样办。我回去借本有关满清十大酷刑的书来研究一下。」
    「呵呵……到底在说什么啦～～」
    「……只是觉得居然会有人说不喜欢小咲，难以想像而已。」
    「没有啦……谢谢你哦，庄绘。」
    「没什么～我只是说出我的真心话而已。」
    没错，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没有一丝虚假。
    「那么……庄绘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只是，真正需要说出口的，大概也不需要了。
    「我……没有啦，我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女孩子，我刚刚是骗你的！」
    「咦？咦～～？」
    「我只是想要钓你话而已啦！没想你这么容易就上鉤了，哈哈哈。
    「……好过分！怎么这样！」
    「啊哈哈哈～～那么，我们接下来再玩一个游戏吧！」
    「唔……你还想干嘛？」
    「来玩猜猜看小咲喜欢的人是谁的游戏～！」
    「才不要！没想到你约我出来只是为了寻我开心吗？」
    小咲鼓起了脸颊，好像有些不满，但看起来不像是真的生气。
    「拜託啦～～」
    「我不要！」
    「咦～～那我要猜了哦，猜中就要告诉我哦？」
    其实我冥冥之中就已经察觉了，今天的告白，大概不会成功。
    「咦？为什么啊？怎么看都是我吃亏啊……」
    「那我要猜了哦！小咲喜欢的人……」
    如果要安慰自己的话，那就是小咲并非不喜欢我，而是有了喜欢的人。
    「就算你猜中了，我也……」
    「小咲喜欢的人，是凌胜和吧。」
    那个人，是我的队友，亦是从高中同班到现在的死党，我最了解的人。
    「咦？……呃，啊……」
    因此，这场由我任性发起的游戏，一下就分出胜负了。
    小咲此刻的脸蛋，涌上了比刚才还要深沉的潮红。
    「才……才……不是！」
    「好啦，再装就不像嘍～～」
    「唔……！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心机这么重！」
    「唉呀～～抱歉抱歉。」
    「唔～～」
    小咲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双手併拢称在木椅上，气呼呼地看着我。
    不得不说，就算是这样的她，看起来也好可爱。
    她笑的模样、说话雀跃的模样、平时随兴的模样，都一再牵引我的心。
    这样浑身散发魅力的她，让我愿意翻起从国小后就没有再看过的小说。
    这样性格开朗活泼的她，让我穿上了平时根本没有机会穿的服装。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
    「庄绘你，为什么会猜到是他？」
    「那傢伙啊，就是口是心非的一个人。」
    「……咦？」
    所以，我并不难过。
    「我想那句『朋友的喜欢』，未必是真的。」
    「……为什么你敢这么肯定？」
    「嗯～～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他的好朋友吧，哈哈哈哈！」
    「什么啦……」
    会让人难过的，是眼前这位女孩露出的哀伤落寞的神情。
    「小咲你，在害怕吗？」
    「…………有一点吧。」
    「我觉得～没关係哦！」
    正因如此，就算在这失恋的瞬间，我也不由自主的想要帮助她。
    「我觉得谈恋爱，或许就像打排球一样！」
    「……嗯？排球？」
    「你想啊，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去告白，然后在一起对吧？不觉得就好像球快要落地的时候，会想要去把球救起来，然后赢得比赛吗？」
    「咦？啊……好像能理解。」
    「可是每当球员飞身扑球一次，就有可能会受伤一次。有时候，膝盖会不小心破皮，手肘也擦伤到结痂了好几层，甚至飞到场外撞断牙齿！」
    「唔哇……这感觉超痛的耶。」
    小咲露出了好像真的很痛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脸颊。
    「啊哈哈～～可是啊，只要有机会可以让比赛胜利，在球还没落地之前，就算再来一百颗，我也会再扑一百次！」
    这几句鼓励的话，或许不只是在为小咲打气，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哦。」
    「没错，就是这样！」
    像是要大声告诉自己，这一次失败了也没关係，下次再努力就好。
    「噗……你真奇怪，突然把我找出来，又随意戳破别人的秘密，还自顾自的安慰人家。」
    「啊～～抱歉，说实话我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跟你聊了之后，我的心情也好多了。庄绘，谢谢你哦。」
    小咲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露出了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我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意。
    「……不用客气啦。」
    虽然喜欢的女生，喜欢的是我的好友，我还反过来声援他们。
    「……你们可要加油哦！」
    不过我想，用这样的方式喜欢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吧。
    后来我们又间聊了一阵子，我才知道原来春咲有个前男友，还来到了这间大学，而且居然辗转和凌胜和有所关连。
    「真的是……从一开始就输了耶。」
    我独自漫步在吹起凉风的街道上，一边沉浸在这股人生第一次嚐到的失落感之中，一边回想起刚才和小咲的对话。
    小咲也将她和凌胜和相遇的契机，还有之后发生的种种故事，缓缓的在夜晚虫鸣的陪伴下向我诉说。
    一下子哈哈大笑，一下子露出哀愁，一下子飘散出无法捉摸的情绪。彷彿世界围绕着他在转动，让我在一旁听得又是羡慕又是忌妒。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总能想像以他的性格，大概是在背后扭扭捏捏、优柔寡断的想了一堆没必要的藉口吧，不然怎么会说出『朋友的喜欢』这种听了会让人火大的话。
    「看来，要推他一把才行啊……不然小咲太可怜了。」
    离到家的路途大概还有五分鐘，我走在昏黄街灯之下，看着週遭的店家开始打烊收拾，刚好一间水饺店映入眼中，让我想起了那晚。
    那晚在景美夜市的另一间水饺摊，我边吃着桌上的十五颗水饺，边吐着热气向他大方说出我的告白宣言。
    「现在想起来，难怪他当时会那么支支吾吾的……哈哈哈。」
    如果他在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那么应该当下就会选择拒绝帮助我告白才对，除非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啊……」
    剎那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会问我『你有确认过春咲现在是不是单身吗？」，然后还说出『唉……好吧，看来你也不知道。』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回应。
    「真是的，你这傢伙还真是婆婆妈妈的耶……」
    我边摇头叹气，边想着自己的朋友有够没出息，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能够确定的是，比起凌胜和，春咲是率先察觉到自己喜欢对方这个事实的人，因此才会在我们两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约会时，向我不断问起他的事情，还拜託我不要说出口……虽然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一些就是了。
    所以，大概从那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其实我没有机会，因此才会急着想要告白吧。
    「啊啊～～败给你了！果然到最后，你还是得靠我这位挚友啊～！」
    我朝着天空大声呼喊着，引来了正在洗碗的水饺店老闆的侧目。

 最终章【】01

    「啊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十一月上旬的礼拜一当晚，晚上十二点半。
    此时我正侧身躺在我那舒适柔软的床铺上，盯着摆在一旁的《于那未知晓的季节》的破旧书页，一面呻吟着。
    回想起今天白天，距离我房间直径不到十公尺的外侧楼梯口，我和春咲的对话内容……中的那一句『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办！』，让我已经处于这样像思春期的殭尸状态好一阵子。
    明明比起之前春咲之前的所做所为，这理应只是一句毫无杀伤力，也无须多想的话语，此刻却让我如此懊恼。
    至于原因，我想我是知道的……但也正因为清楚明瞭自己的心意，才会无法自拔的陷入这曖昧的漩涡当中。
    而且在呻吟和苦恼的过程中，嘴角还不时露出诡异的笑容……呃，我是说幸福又带点苦涩的微笑。
    「可是搞不好，那真的只是无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不晓得为什么，人总在这种时候会特别悲观，老将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
    「如果我说我喜欢春咲，结果她却早就和大谷復合的话不就超糗嘛……可恶啊～～今天差一点就可以问出口了！」
    我巴不得回到十二个小时以前，趁着春咲还没有自主从那异样的气氛中逃脱前丢出这个问题，早知道。
    「……唉，还是直接用line问吧，省得下次见面又尷尬没有问出口。」
    然而，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挣扎，我知道自己再继续像个优柔寡断的男性，独自躺在家里的床铺上呕气却不实际採取行动的话，一定会错过些什么。
    何况，庄绘都已经直接说要告白了。
    「好……！」
    我挺起瘫软许久的身子，坐在床上深呼吸，然后一鼓作气拿起手机，打开line的介面，点击名为『?~spring?』的柯基头像。
    「要怎么开头好呢……『春咲，我有事想问你』……不，这样显得有点过于正经。」
    我按下了倒退钮，把刚打好的文字删除。
    「不然乾脆开门见山吧！『春咲，你和大谷怎么样了？』……可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直接？」
    经过了三秒后，聊天对话框再度变回空白状态。
    「或是直接打电话，接起来可能就知道怎么说了？」
    这次我把手指移动到通话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就在我反反覆覆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和震动，让专注于文字海之中的我不禁抖了一下。
    来电者的头像是一颗蓝黄相间的排球，头像下方的名称显示为『庄绘』。
    「……呃，喂？」
    「唷！还没睡吧。」
    自前天庄绘回传那则讯息后，我们第一次交谈。
    对于和好友喜欢上同一个女生，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歉意，我的语气比起平时要来得吞吐。
    「还没啊……怎么了？」
    「哦～～就是那个啊，我被甩了啦。」
    「……………………不好意思？你再说一次？」
    结果对方瀟洒的态度，和一开口的语出惊人，让我一瞬间怀疑我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哇……居然要我再说一次，你也太狠心了吧？」
    「呃，不是啦……因为，太突然了吧？」
    「会吗？我不是有说我要告白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行动如此迅速。」
    前天晚上说要告白，本以为被我拒绝帮忙后应该会再拖个一阵子，结果过了两天就实践。
    「不然要等什么？」
    「…………」
    然后，再丢一句让此刻的我无从回应的话。
    「总之，我打给你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加油。」
    「加油？等、等一下，你……不觉得尷尬吗？」
    「尷尬？跟谁？」
    「还问跟谁……我们两个，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耶？」
    「哦～～你说我跟你吗？哈哈哈哈哈。」
    我内心的疑问，却引来电话那头的庄绘发出的爽朗笑声……还夹杂一点嘲笑的意味。
    「喂……哪里好笑啊？」
    「哈哈哈……不是，原来你很在意这个啊？」
    「啊？不用在意吗？如果自己喜欢的女生被自己的好朋友抢走了，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嗯……多少会有一点吧？」
    「那你还……」
    「可是，看到喜欢的人幸福我也乐见啊～～」
    「…………」
    「而且，我条件这么好，一定很快又有新桃花的啦，哈哈哈！」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
    庄绘那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体认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而且，对于自己擅自加诸于别人身上的关心，显得多馀。
    「再说，你是我的死党耶。」
    「……庄绘。」
    「所以，这次就当作是我帮你吧！下次请我吃一顿大餐就好！」
    「等一下，讲得好像我已经告白成功了一样？」
    「嗯？差不多啦！」
    「什么东西啊……鸡同鸭讲的。」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鸡同鸭讲呢～？总之，你加油吧！」
    「……我本来只觉得你是个运动笨蛋，这下你成为名副其实的笨蛋了。」
    「是这样吗？哈哈哈。」
    「…………哼哼。」
    「这是什么噁心的笑声啊？」
    「你的笑声才有事啦…………欸，庄绘……谢啦。」
    「嗯……先这样吧，明天见。」
    「掰啦，晚安。」
    掛断电话后，我仰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在这方面，他比我还要成熟果断啊……这样不就显得担心东顾虑西的我才更像个笨蛋吗……」
    居然在这种时候，我会被这样的他给推了一把。
    我闭上眼静静的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再度拿起手机，马上点开了『?~spring?』的聊天视窗，并快速输入了六个文字加上一个标点符号，然后按下送出。
    『你现在有空吗？』
    没想到讯息送出才过一秒鐘的时间，对话框旁边便出现已读的提示。
    我静静盯着萤幕，看着对方会回覆些什么。
    『我现在没空耶，怎么了？』
    结果春咲读得快，拒绝得也快。
    虽说仔细想想，现在已经深夜了，或许对方正要睡觉吧。
    不过，至少这件事情我想要在今天确认下来。
    因此过了五秒后，我便再次送出讯息。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然而，这次对话框旁的已读提示没有立刻出现。
    再过去十分鐘，聊天视窗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可能是睡着了吧……只好明天再说了。」
    抱着有些落寞的情绪，我将手机插上电源，准备关上房间的灯睡觉时──
    『铃～～～～～～～～～～』
    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由于电灯的开关钮刚好位于房门旁边，因此铃响未断时我便直接将门打开，结果传来一声惊呼。
    「哇！吓我一跳！你怎么会在门旁边啦！」
    「春……春咲？」
    站在门口的女性，是十分鐘前回完我讯息后，便突然消失的人。
    黑发一如往常披散在肩上和胸前，不过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柔顺，并随风飘来阵阵柑橘香味。
    衣着比平时要来得朴素，一件素色的宽松灰色大学t，搭配黑色贴身裤和一双商标为一个打勾图样的纯白色布鞋。
    手上则不见熟悉的印有pcsh字样的白色亚麻布手提袋，仅有一隻外壳为亮橘色的手机被紧握在手里。
    「你、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没空吗？」
    我有些讶……不，是超级讶异地盯着眼前这位少女，一滴滑过她脸颊的汗水刚好映入我的眼瞳，仔细一看，瀏海的几根发丝些微浸湿。
    「因为我在走路，所以没空回讯息啊～～」
    春咲说话的同时，夹杂着些微吐息，胸口微上微下的喘动。
    「……你该不会，刚从家里跑过来？」
    「对啊～」
    「……为什么要从家里跑过来？」
    「嗯？因为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空吗？」
    「……话是这样说的吗？」
    「不是吗？你不是有事情找我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那就没问题了吧？……话说，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到什么时候啊？」
    在深夜里突然造访的这位少女，一见面就正常发挥，开啟了逻辑跳跃模式，让脑袋正要准备关机休息的我陷入困境。

 最终章【】02

    「…………」
    「…………」
    我们目前漫步在新叶大学的校园内，漆黑无光，一片寂静。
    平时热闹的吵杂，与明亮的校舍，全部躲藏了起来，好像是要见证什么一样，悄然无声。
    只有夜晚时的虫鸣声，与徐徐吹来的凉风，与并肩的我们为伍。
    在月光的照耀以及数颗闪亮的星星点缀之下，气氛似乎恰到好处。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有些后悔没有带件薄外套出门……或许应该要带两件。
    从后门进入校园后，已经走了将近五分鐘的时间，彼此都没有说任何话。
    「那、那个……」
    「嗯？」
    然而，既然是我起的头，必须由我率先打破僵局才行。我想春咲……大概也在等我。
    「上次之后……怎么样了？」
    「上次之后？你指什么？」
    「就是……上次你来我房间……之后，怎么样了？」
    我刻意省略的情境的描述，用最少的字数让春咲能够理解我的意思，而且证明我的作法也是正确的，因为……
    现在春咲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
    「……你想问什么？」
    「就是那之后你做了什么嘛……」
    「那之后……不是有传讯息跟你说我到家了吗？」
    「啊，不是这件事。」
    不过这样打哑谜的做法或许还是有些微偏差，春咲似乎没能意会到我想问的问题。
    「还是你觉得回去之后我会想着你入眠？」
    「不、不是啦……！」
    虽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挺开心的……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嗯。」
    「我们……已经结束了哦。」
    春咲淡淡说出口的这几个字，让我心中的大石顿时框啷落地。
    「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我也不晓得这样算不算和好，不过……我想我至少跟自己和解了。」
    「和解吗……这样啊。」
    我想起了那晚裹着棉被，她那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痛哭失声的模样。
    那是与自己的内心扭打、挣扎了许久，最终终于承受不住而溃堤的模样。
    「过去的半年，我的样子就只是像一头因为害怕再次受伤，因此想要保护自己而竖起针刺的刺蝟。」
    「春咲……」
    「当时的我浑然不知，那个样子不仅会伤到别人，还可能会害到自己……」
    春咲边讲，边露出了苦笑。好像在回想过去的自己，一边尝试原谅。
    「不过多亏了某个人，让我醒了过来，还顺便让他看到我的裸体。」
    「唔哇哇……你居然自己提起这件事了。」
    「反正就算不明讲，你我也心知肚明吧？」
    「……你在逞强吧？」
    「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啦！」
    我敢这么篤定的说是因为，春咲才刚讲完『裸体』那两个字，脸颊又再度涌出潮红。
    我想她现在心中一定很后悔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啊啊～～反正，我要对你说声谢谢啦！」
    「…………嗯。」
    春咲这么乾脆的和我道谢，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了起来。
    下一秒，春咲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露出比刚才要认真许多的神情。
    「然后，对不起哦。」
    「……咦？」
    「那时候，一个陌生人突然找你约会、突然要你假扮成我男友……然后还擅自亲了你、随意跑到你房间去……这些事，你应该都觉得很莫名其妙吧。」
    这些饱含歉意的话语，从春咲娇嫩的唇中倾流而出，飘散于夜色之中，随着微风传进我耳里。
    「啊，是啊……挺莫名其妙的。」
    「嗯，对不起呢。这样子其实算是在……利用你吧？哈哈……」
    「……看起来或许是那样吧。」
    「嗯……现在才跟你讲这些，对不起……」
    春咲的头彷彿因这些越发沉重的字句，以及无法消散的愧疚，而被压得越来越低。
    「不过呢，我倒也不在意就是了，不用道歉啦。」
    「咦……？」
    「应该说，如果没有你当初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我们也不会认识吧。」
    「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哦？顶多只是晚认识一点吧。」
    春咲把原本低下的头，稍微抬了起来，用一副疑惑的表情望着我。
    「就算同班，我们也未必会成为朋友哦。」
    「咦～？为什么？」
    「你想嘛，我是一个是除了偶尔打打排球，其馀的间暇时间只会茧居在宿舍玩电动和看动漫的宅男；你则是一个是凭藉优异的外在条件，理应在大学生活中大放异彩，活得多采多姿的现充型美少女。」
    简单来讲，我和春咲属于两个不同世界，是理应不会有交集的个体。
    「咦～～是这样吗？……好像稍微可以理解啦。」
    但……正因为她那样总是横衝直撞的性格，有时不讲理的蛮横，还有那散发独特魅力的特质，让我们两人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甚至可以跨足到对方的面前。
    「所以啊，我们之所以会认识，算是你的功劳哦。」
    让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人，能够像现在这样，在近距离感受到彼此的吐息，还有微微的体温。
    「咦～～等等，凌胜和～你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吗？意思是说认识了你我很幸运？」
    「呃……」
    结果没想到我用来安慰春咲的好意，却被她反过来吐槽一番。
    「噗……啊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你哦……」
    「不过话说回来，现充是什么意思？」
    「呃……解释起来稍嫌复杂，姑且就想成是有男女朋友的那类人吧。」
    「咦……是哦，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耶。」
    「因为通常这句话会搭配爆炸两个字一起使用，所以身为现充的人不会听到是正常的。」
    「什么啊……呵呵～～但，我现在……不是现充耶？」
    「……咦？」
    春咲轻声细语的说，悄悄吐出这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我们两个都停下了脚步。月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浅蓝而梦幻的光芒洒落在春咲的脸庞上。
    「呃……啊，说的也是呢～～啊哈哈……」
    为了掩饰自己尷尬的回应，我将手举起放到后脑勺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
    「……………………」
    原本从远处的树上传来的虫鸣声，不知不觉已消散而去。传进耳里的，只有自己那越发强烈的心跳声，以及双方的吐息声。
    「那个……你上次有说过，如果我退队了你要怎么办对吧？」
    「咦？啊……嗯，那个啊～～是、是我随便说……」
    「其实说不定，我一直没有退队的理由，就是因为……你哦。」
    「咦……啊…………」
    忽然间，一阵强风吹了过来，眼前原本轻轻摆动的发丝，在空中飘舞了起来。
    视线彷彿被黑洞般吸引，我与春咲的眼眸相互对视，再也移不开。
    「吶……你记得吗？」
    「……嗯？」
    「现在这里，是当初你向我提出约会邀请的地方。」
    「啊……」
    脚下踩的，是比平时要再深沉的墨绿色球场。
    因光线不明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粗白线条，在这片星空下交织着。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绕了校园一圈，回到这个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明明只是前阵子的事而已，却有种已经过了好久的感觉呢。」
    那天，我遇见了那个在艷阳下，鼓起勇气向我搭訕的女性。
    那个不理会我个人意志，擅自在我唇上留下印记的少女。
    那个超乎常理，不吭一声在我房间留下气息的女孩。
    「毕竟……发生了不少事情嘛。」
    虽然，她常常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如同在雾中不断徘徊而迷失。
    但她仍然时而猛烈的在我心门前呼喊，时而静悄悄的倚靠在身旁。
    我们的手不经意的碰触，却又不敢直接牵起。
    有些话梗在喉咙，却总是在吞吞吐吐、犹豫不决中错失机会。
    于是，不知不觉间……或者说当我察觉时……
    「春咲。」
    「……嗯？」
    已经离不开她，不想离开她了。
    「我喜欢你。」
    「…………！」
    这句告白，让春咲的娇小的肩膀震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恋人的喜欢。」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
    经过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春咲移开了原本与我对视的目光，低下了头。
    感觉言语无法再起到什么作用的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那双手，传来了不晓得来自谁的微微颤抖。
    儘管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又或许下一秒她就会甩开这擅自握住她的手，然后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不过，这次总该轮到我主动展现心意了。就算……就算最后真的失败了，我也──
    「啊……」
    ──我也不会后悔！本来是想稍微耍帅这么说的，结果某个如流星般的细小水晶，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滴水珠，从春咲的眼角溢出，滑过那被月光照耀得白皙的脸庞。
    「………………可以吗？」
    「啊……如果你愿意的话啦……」
    春咲微微抬起了头，用带点哽咽的鼻音回覆。
    我不禁伸出手掌，扶着她那张看得令人心疼的脸蛋，用拇指轻轻地擦拭那被泪痕沾湿的脸颊。
    「我可是……比你认识的我，还要更加任性的女生哦？」
    「……嗯。」
    「我可能，又会做出很莫名其妙的举动哦？」
    「……嗯，反正我快要习惯了，没问题。」
    「我也许会常常不安的，要你陪在我身边哦？」
    「这种事情，我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
    「嗯……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将眼前这脆弱的身影拥入怀中，期望自己的臂弯能够保护她。
    腰际传来被她那双些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攫住的触感。
    「再一次……和我约会吧。」
    「嗯……嗯……！」
    彼此的心意瀰漫而出，所有的言语化为温热的体温，轻柔而浓烈的包覆着我们。
    「唔……嗯……」
    静謐而璀璨的夜空之下，我们的唇，再一次相叠在一起。
    不是蜻蜓点水般的浅浅一吻，也不是惊涛骇浪般的深情拥吻。
    只是单纯为了将彼此的感情好好地传达给对方，那既深情又长久、青涩而甜密，并且得来不易的──
    「噯……凌胜和。」
    「…………嗯？」
    「这一次，我会好好喜欢你。」
    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