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又见你》


 楔子

    咚。
    绿色盒装奶绿从贩卖机里掉下来，后面同样的商品立即补上，井然有序、一成不变。
    梁予凡抓起了饮料，看起来漫无目的的鬱鬱走着，晃到操场边花圃的檯子上坐着。
    艳阳晃眼、偶尔几隻蝴蝶在还没有被学生占据的操场儘情跳着华尔滋，校园里只有眾多老师在不同教室开着麦克风扯着嗓子滔滔不绝的演讲，混着底下学生也分不清是朗朗书声、窃窃私语、或是昏昏欲睡，倒是外头知了鸣的张狂，似是勤学应和。
    这就是高三生活唯一的样子。辅导课、教科书、模拟考、无尽的作业试卷还有升学主义。
    「你不去上课坐在这里干嘛？」
    「操……」梁予凡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下意识飆出脏话，「不是跟你说出现之前要先咳三下让我知道吗？我在想事情直接被你吓死欸干……」
    「不是阿，谁叫你没事跑来这里晒太阳，又热又刺眼。我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睡觉，反正你在课堂上大部分也都在睡觉……」
    「喂，讲什么。」不要以为最后一句喃喃自语的吐槽她没有听到，「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要说的这么直接……」梁予凡学他小声喃喃，才又回嘴，「所以我现在不是出来这里醒脑顺便思考人生吗？」
    「你翘课喔？」
    「模拟考自习拉！」梁予凡没好气的说。
    「自习不去读书写作业，出来鑽牛角尖？」
    「才没有鑽牛角尖……」梁予凡有点心虚。
    在「要考一个好成绩」的前提之下，先找到一个想要考到这个成绩的动力，找不到就会迷惘、想要得到追寻的目的，这样也是不必要的鑽牛角尖吗？
    「我只是还是想不到，到底要以什么科系为目标、为什么要以那个科系为目标，之类的阿……」她起身来回踱步，眉头和脑袋纠结的回路却没有因此舒展。
    「反正你成绩不到的话，有目标有什么用？」
    「你怎么跟那些大人讲的都一样？我就是很徬徨快撑不下去才想要有个动力支撑阿！」梁予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像你，聪明，轻轻松松就能上顶大……」
    「什么轻轻松松，我……」
    「予凡你在跟谁讲话？」另一头的人才讲到一半，就被从后方走来的夏盈打断。
    「没、没有拉！」梁予凡又被吓了一次，转过身急着向来人辩解，「我出来默背歷史……」
    「才怪，不看讲义你的脑袋根本是空的……」那人还在梁予凡身后碎唸，她却拿他没办法，只能偷偷拋了个白眼后假装没听到。
    「那我可以问你几题数学吗？」
    「喔、好阿。」
    下一节的考试科目刚好是数学。虽然梁予凡并不排斥甚至是喜欢这个科目，但她的数学能力也只是比理科偏弱的普遍社会组同学好上一些，一遇到模拟考难度三级跳的考试也没輒，所以才想走出教室转移注意力、减轻压力。
    她从来不喜欢在考前继续做题目，怕的就是遇到自己不会的题会乱了阵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拿题目来问她的朋友们。
    幸好应付了几题她都有把握的题目后，考试预备铃就响了，她们走回教室，刚刚的一片闹哄哄瞬间恢復寧静，每个人如临大敌的在座位上战战兢兢。
    白花花的试卷发下，从排头熟悉俐落的一个一个往后传，一拿到就紧盯试卷开始作答。
    窗外的树影颯颯摇晃，刚刚的男子一身白t坐在教室之外的长廊；而女孩在位子上眉头紧蹙，笔尖在试卷上沙沙振笔，彷彿在各自的世界遗世独立，实际上却又如此密不可分。
    这个夏天才正要开始。

 章之一 (1)

    小牛奶离开有一阵子了，除了离开后的几天曾经梦到过牠，至今有一段时日不见了。也许是适逢暑假不免触景伤情，尤其在想到每次在这样的炎日里都有小牛奶的陪伴，四处游玩放松。现在不仅小牛奶离开了，暑假更是为了学测衝刺而不可能安排假期，简直百无聊赖、苦不堪言。
    梁予凡坐在校车上，书包随意往旁边的座位一摆，隔绝了与他人可能的距离，懨懨的看着窗外思绪飘忽着，并没有打算要理睬自作主张在她旁边坐下来的白t男子。
    跟她的小牛奶实在差太多了，她的小牛奶可爱温驯又乖巧，哪像他……
    「怎么样，考的还好吗？」男子故作不经意地问。
    她恶狠狠的送了个白眼，责怪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好像顺便吓跑了本来想问她能不能坐她旁边的小帅哥。
    可恶。
    梁予凡又别过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考得不好，然后各自闭目养神，在校车开回家的路上沉默以对。
    她其实不懂冯哲皓为什么要这样一路紧紧跟随，明明他可以趁这个时候四处走走逛逛散散心的。
    「因为只有你看的到我啊……虽然太玄了但可能真的是被迫来赎罪的吧。」有一次她好奇的开口问了之后，他只是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
    刚开始两人对于这种灵异的状况感到十分困扰且排斥，毕竟这种情况任谁也无法欣然接受吧。
    不过一定时间后也只能被迫习惯，反正她其实可以算是直接受益人，也不全然是坏事。
    像是考完试的这种时候。
    吃过晚餐后，梁予凡回到房间准备开始检讨今天考完的模拟考。
    将所有科目一一改完，数学和歷史又毫无疑问的是所有科目里分数最低的。
    「为什么阿——」她止不住抱怨性哀号，「明明平常做起来很顺，模拟考分数怎么可以这么低……」挫败感排山倒海，她看起来筋疲力尽、泫然欲泣。
    「模拟考本来就会考的比较难，而且中模的题目本来就有越来越刁鑽、为难而难的趋势，你考差很正常拉。」冯哲皓坐在她的书桌一角，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还是多少检讨一下吧，釐清一下确定你的观念都对、不对的纠正，这样就可以了。」
    「喔……」不过似乎成效不彰。
    「快点，我等等要上课了。」听到这句话，梁予凡才坐直背脊打起精神。
    「这题你光是切入点就不对，你想的太复杂了。你看这里、你觉得……」冯哲皓修长的手指划过题目，循循善诱的带领她思考，最后由她亲手解开答案。
    他比平常说话都更轻、更低、更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回。
    不只有耐心、思维更是清晰，加上解出一道又一道难题的成就感，很难不让人在这样的氛围里上癮、沉迷。
    自从冯哲皓来到之后，她的自习时间变的更有效率，有问题几乎就能马上解决，心情也因此坦然许多。
    「其他的你明天先问老师吧，歷史也是，还是不会的话我下课再来看。」
    「你要走了？」
    「嗯，差不多该起床了。」
    「那，掰掰。」
    梁予凡打开门，他正好趁这个空隙出去，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手示意。
    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培养起来的默契，为了不让冯哲皓习惯穿墙，以为自己真的变成鬼魂了，也为了让梁予凡不会被他突然从眼前消失吓到。
    接下来与自己独处的时间，她一个人把剩下的科目检讨完之后，又复习了下明天小考的内容，才终于准备就寝。
    睡前她无意间又撇到去年和小牛奶一起在海滩留下的合影，叹了口气后认分的确认闹鐘、盥洗、上床睡觉。
    难得的是，这天她久违的做了梦。
    梦里是一个纯白的空间，角落蜷着一隻毛发微长但看起来柔软的黄白米克斯，安安静静的。
    是她的小牛奶！
    认出宝贝爱犬后，梁予凡兴奋地往前几步。这时小牛奶感觉到动静立刻起身，看到主人后也向其飞奔。
    「小牛奶！」梁予凡接住飞扑而来的小牛奶，开心的蹭了蹭牠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小牛奶看起来也很开心，不断摇着尾巴叫着——
    我想在最后和你说说话！
    「……你要走了吗？」
    ——对呀！我知道现在有人陪你，就可以放心了。他有好好陪你吗？
    「他有陪我……可是他要用这个样子一直陪我吗？这样好奇怪，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啊……」
    ——其实只要你们见到面，就可以不用透过这样的方式拉！
    「只要见面他就不会再……再……」
    ——灵魂出窍。
    「喔喔，所以只要见到本人就不会再灵魂出窍了？」
    ——嗯嗯，我刚离开的那时候忘记跟你说这个，走的太匆忙了……不过现在有机会跟你说啦！而且感觉你没有那么伤心了，我很放心。
    感觉到小牛奶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梁予凡不自觉将牠抱得更紧「小牛奶……」她的声音里掺着浓浓的不捨。
    ——你一定要好好的喔！如果那个人没有好好陪你的话，你偷偷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小牛奶的身体已经渐渐看不见形体，只留一线声音回盪，渐去渐远……
    ——加油，你一定可以考好的，你很棒！加油喔！加油……
    一片空白。
    窗外半暗不亮的濛昧天空正一点一点被刷白，光从最角落的地方开始小心翼翼往上爬。
    梁予凡看了一下手机，距离设定的闹鐘还差几分鐘，她就已经自己醒过来了。
    想要赖一下床看能不能再梦到小牛奶，却因为梦里的那些话而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禁想起小牛奶离开的那个晚上。
    冯哲皓骑着机车向不小心闯红灯的她衝来时，是小牛奶牺牲自己救了精神恍惚的两人。
    后来冯哲皓很有责任感的载着小牛奶到宠物医院，负起所有费用甚至主动问她要不要请宠物沟通师，和小牛奶说最后的话——
    「以后让他代替我来陪你吧……」宠物沟通师说出这句话时自己肯定也很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抓交替般的发言？
    「加油，你一定可以考好的，你很棒！加油喔！加油……」沟通师赶紧用这句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话试图掩盖上一句话的尷尬，却又在看到梁予凡穿着高中制服对比冯哲皓的成熟时。洩漏了自己满眼的疑惑与好奇。
    那时候还沉浸在怪罪冯哲皓害死了小牛奶的悲愤当中没有多加思索，过几天后冯哲皓突然出现，才明白原来所谓「代替我来陪你」是这种超级灵异的睡眠时灵魂出窍。
    等等，睡眠时灵魂出窍？灵魂出窍？
    是阿，灵魂出窍，这是最符合他状况的解释了，之前怎么都没有想过要查呢？
    于是梁予凡赶忙从床上弹起，洗漱完毕后破天荒的提早去搭校车了。
    佔到校车位置之后，她打开手机开始渴切的向google大神发问：「睡眠时灵魂出窍」——
    什么「灵魂出窍进阶功能超好玩」、「20个灵魂出窍的迷思大破解」、「练30日灵魂出窍空间任我行」，还有详细指南、注意事项，更有真人经验分享？
    好像打开了什么异世界的大门，她把所有耸动的、自己好奇的、看起来符合冯哲皓的各个点开阅览，一路鑽研这些「知识」直到抵达学校，难得的捨弃最佳补眠时间。
    刷新世界观后的她依旧处于茫然，满腔的疑问不知何去何从，更无法和身边任何人讨论。
    关掉所有搜寻的网页后，她又点开社群软体，在搜寻栏打上「冯哲皓」三个字。
    一样是168个追踪者和202个关注中，贴文好像甚至从19跳成20。虽然是锁住内文的不公开帐号，但头贴里那张小小人像和她所见到的冯哲皓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率，看起来是确实存在的真人阿？那这种事情真的是……
    才想到一半，画面中突然跳出提醒，「fengche1027已要求追踪您」。
    梁予凡谨慎地东张西望，确定四处都没有那个人的轮廓。
    也太刚好了吧……如果他没有刚好在她旁边，怎么会那么凑巧的在此时要求追踪？
    她点进要求的画面，很快的选了接受后也向对方发出要求。

 章之一 (2)

    另一边的夜幕里，不大的房间里亮着一盏灯，书桌上散落着纸页，满是笔记和文献。
    冯哲皓趴在书桌上，从假寐状态突然醒来，意识还有些迷离，分不太清是不是意识又真的飘到梁予凡那里。
    不过刚刚隐约之中好像看到了她在搜索自己的社群页面，却只是看着，也没有要按下追踪的意思。
    原来她还是会对他感到好奇的嘛？不知道她之前有没有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搜索过他？
    既然她迟迟不敢发出要求，那么由他来吧？如果她接受了，这样之后……或许也还有可以联络的理由。
    几乎是同时，梁予凡按下同意并要求追踪他，他也同意了。这下才终于好像体会到意识出窍到她的生活中这个荒谬的状况有多真实。
    他点进她的主页。上一次更新已经是近半年前，内容寥寥无几，限时动态也毫无动静。
    他只看了一下就失去兴趣，「还是另一边比较好看。」冯哲皓心想，转而回到搜索页面打上「凡桃俗李的备忘录」。
    果然还是这里比较有趣，他心想。
    某天晚上，他一如往常在梁予凡自习时要求她开电脑放电影给自己看，而就在他起身活动筋骨时，偶然看见了她拿出手机发布限时动态的画面。那个帐号的英文读起来并不像她的名字，当下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醒来后，他立刻用搜寻了印象中的帐号id，不仅是公开帐号，梁予凡昨天晚上发布的限时动态也的确在这里。
    这里的发文有近百则，粉丝数量也不少，纪录的多是有关她备考以来的情绪抒发，儼然是个有声有色的读书帐。
    『错综的车水马龙呼啸而过
    必须快点决定向左向右向前
    但不能往后
    红灯以前要下好离手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在她的字句里得到共鸣。
    翻看到一半，冯哲皓的手机突然跳出来电。他将手机刻意拿远，似是要等那头的人知难而退。
    断了、又打，断了、又打，就这样反覆数次后，他才终于无法忽视的接起电话，「喂。」
    一听到应答，另一端的人劈头就是一串连环珠，「冯哲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四了还给我跑去交换？读那个什么什么……工程？你双主修我也没说话了，但已经告诉过你早点毕业早点过来这里工作，职缺不等人啊！我好不容易帮你……」
    随着那头的音量越来越大，他也将手机越拿越远，最后放到书桌上，转成扩音的最小音量。
    唉，看来爸爸办事不力，他申请出国留学的文件还是被妈妈发现了……还是先把期中作业搞定，再来想要怎么安抚她吧。
    梁予凡发现传了几句讯息后对方就已读不回，倒也不心急，反正大概中午又会见到了。
    除此之外更佔据她注意力的，是早自修的突袭小考，以及班导师的一番奇妙论述：「学测就要到了，模拟考也剩没几次，老师想要针对你们每个人的状况呢，个别会谈，做一下检讨和鼓励。那么就从今天午休开始，从一号开始每天五个人轮流到老师办公室！」
    突如其来的公告引起班上一片譁然，身为她同窗三年的夏盈悄声对她说，「哇……看来我又要被老师噹的很惨了……」
    梁予凡扯开一抹勉强的难看笑容，心有戚戚的转向夏盈，「没关係，我也是。」
    「另外，你们上次模拟考的成绩单已经出来了。老师复印了一份寄给你们的家长了。毕竟学测也快到了，大家要一起努力为你们营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老师也会打电话和你们的家长讨论你们的志愿问题。」
    语毕，教室里的哀号更是遍地不止了——原来真正的悲剧现在才要开始。
    「相信老师跟家长合作呢，这样双管齐下的帮助你们，一定能让大家都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台上的老师踌躇满志，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然而看在学生眼中反倒像极了选前之夜里，候选人演说到高潮时的自我陶醉。
    梁予凡和夏盈双双对视，绝望的摇了摇头后无精打采的逃避般躲回试卷里。
    冯哲皓来的时候差点没被梁予凡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给吓到。
    「你今天没有午休？」他开口问。以往他如果十二点半左右就寝的话，都能有一个小时左右意识空白的时间，他知道她在午休。然而今天一闔眼就看见她似乎鬱鬱寡欢的样子。
    「你考不好？」
    她轻轻摇摇头，不过在讲义的角落开始写字，「我今天要开始恢復晚自习了，可能没办法让你在醒来前好好睡觉。」
    因为之前梁予凡在上校车时都会闭目养神，连带的冯哲皓就因为她切断意识，自己的意识便能归位好好休息，等到她到家时也差不多该他起床了。
    「嗯，没关係。」反正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这么久，也不差那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了。
    说到晚自习，本以为会因为回家时间太晚而逃过一劫的梁予凡，在结束一天的在校隐居闭关生活后，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章之二

    稍早自习到一半时，予凡妈妈打电话给她，说今天可以不用自己搭捷运回去，她会亲自到学校接她。
    梁予凡其实很高兴自己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交通，今天难得能轻松甚至早点就寝，但想到今天班导师说过的话，她实在是无法不提心吊胆。
    希望昏黄的路灯没有把自己上车时尷尬的笑照得太清楚。
    「最近很累齁？」车里敌不动我不动的良久沉默终于在予凡妈妈的先发制人下被打破。
    「不会啦，还好。」而梁予凡防守得宜，这分没被拿下，就是客套陌生了些。
    「今天……我收到你模拟考的成绩单了。」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单刀直入。明明也不是成绩不好，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梁予凡还是忍不住吊起嗓子眼。
    「你的数学好像还是考的不太好……我查了一下前几年的分数，这样好像没有办法上比较前面那些学校的会计系。」
    然后梁予凡就不说话了。一路上只剩下予凡妈妈絮絮叨叨的战略分析、备考建议，而她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打算。也或许是刻意沉默，避免又发生衝突。
    妈妈的观点她早就已经理解透彻：为了更容易成功所以最好能考到顶大、社会组没什么工作好找所以考个会计最好、不愿意的话就教育系、法律系也勉强能接受。
    就是最好不要读前途无亮的文学相关科系。
    但是正确来说，另一种普遍的建议不都是大学要让孩子选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科系吗？工作不应该是依照能力而不是学歷来应徵吗？但每次她只要提到想要读自己喜欢的，妈妈就严厉反对，认为这样太冒险了。于是弄得她自己也开始徬徨，梦想和现实从来就像爱情或麵包的选择那样难分难捨。
    『他们眼中你地图里的
    都是悬崖
    你只是偶尔也想尝试看看
    有没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翅膀
    能带领自己去到峭壁另一端
    可是他们说
    你经不起任何一次粉身碎骨』
    冯哲皓结束一天的课程与作业后，在睡前滑手机时恰巧瞥到梁予凡读书帐刚发的这则贴文。从贴文的内容来看，这位小朋友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呀？
    不过并不意外，适逢高三，大人口中影响人生的转捩点，这样的关键时刻难免有很多徬徨迷惘和侷促不安。
    自己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他看着桌上教科书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英文，不禁想起当时的自己。他反倒没有像她一样犹豫踌躇，因为没怎么认真想过大考之后的日子，也仗着自己成绩不错，读什么科系都成不了太大问题，于是把选择权交给父母和老师。反正他们高兴就好，他感觉读什么对自己来说差别不大。
    所以他接受爸爸提供的方案，大学读会计系，之后考过执照就能直接到爸爸在的事务所工作。然而真正开始上大学之后才发现他的想像只吻合了爸爸口中的现实，而忘了考虑自己。
    他闭上眼睛，在黑暗的视线里开始回忆进到大学后的种种经歷……
    老师一样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着，底下的学生看起来已经有些心猿意马，却还是正襟危坐的抄抄写写，偶尔出神也假装听的十分认真。
    制服、教科书、教室固定的座位还有老师的麦克风，明明其实和大学差不了太多，但果然还是这个阶段最有学生时期的青春感了。或许是氛围的关係吧？
    冯哲皓回忆大学生活正入神，却一不小心睡着，直接穿回高中生活了。
    还是别人的。
    他倚着教室走廊外的栏杆往教室里望，一眼就能看见梁予凡坐在第一排的位子，紧皱着眉头死盯着桌上的讲义，手上的笔疾书着留下痕跡又很快被抹去，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
    不想打扰她，又没有什么事情能坐，只好专注地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开始想起自己高三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都在做什么？也这么认真的读书吗？
    好像不尽然。
    他高三的时候好像没觉得特别有压力，反正成绩一直以来都好，只需要认真几个小时复习一下，顺便装给大人们看就能有个交代。更多时候好像是喜欢玩游戏，就跟普遍的男孩子们一样。不过比较不同的是，他还常常边玩边骂，认为哪里哪里可以更好或怎么样什么的。
    上了大学之后越来越忙，尤其是之后自己心血来潮弄了双主修，好像反而还没有那么多时间玩游戏了。
    想着想着，下课鐘声正好响起，校园间一时鼓譟起来。全校学生收拾着书包准备放学，像下雨之前蓄势待发的闷雷，而蜂拥的学生是滂沱的雨点。梁予凡也从教室里缓缓走出，却没有背着书包，而是拿着讲义，避开人流跟在歷史老师的身后。
    她经过冯哲皓身边，却只匆匆瞥过一眼，也没有多说话。
    虽然跟他说话会很奇怪，但这种摆明着无视的样子也太没礼貌了吧？好歹也给个抱歉阿还是惊讶阿的眼神吧？
    于是冯哲皓很自然地跟了上去，悄悄跟在她背后等她和老师说完话，然后他打算偶尔像个暖男，大发慈悲的关心一下她在贴文里透露的、看起来不太好的状态。
    一开始梁予凡问了几个题本上的问题，然后他们好像开始聊起别的，老师拉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这是要促膝长谈的节奏？冯哲皓移动到离他们更近的位子，想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老师那你觉得，唸会计真的好吗？」
    「不错啊，至少会计蛮有用的。我前几届有几个学生读会计，后来工作之后看他们一放假就出国玩啊什么的，还带一堆伴手礼，问他们也都说薪水还蛮不错。」
    「可是会计师不是听说工作很枯燥吗？」
    「嗯……应该还是看人拉，是有很多人会这样觉得，但我也是有学生做的很开心。」
    「那所以老师你也觉得读文学真的不好喔？」
    「唉……就是人家说的文组难找工作啊，而且台湾的社会就是这样不重视文组。读名校的文组出去都不一定比较有优势了，那你如果考不到名校可能更难找工作耶。」
    梁予凡就这样跟老师聊了几十分鐘，说完自己对科系选择的犹豫后，也和老师谈了些自己在准备歷史上的瓶颈和问题。
    结束谈话时暮色已沉，校园里没剩多少学生，不是到校外吃晚餐就是已经聚集在k书馆里。
    因此梁予凡很放心的像冯哲皓开口，「我有传讯息说我要去找老师讲事情，你可以在别的地方等我，你没有看到吗？」
    「我没看到阿？你什么时候传的？」冯哲皓真的没有看到，毕竟他睡前还有点开社群网站瀏览的。
    「刚刚阿，我有看到你站在外面，想说你可以先在那里等我。」梁予凡显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理直气壮的说着。
    冯哲皓倒是无奈的挑了挑眉，「……我在睡觉阿怎么看？」
    「喔。」梁予凡这才恍然，尷尬的收拾书包准备去吃饭。
    一路上，冯哲皓还没有想好从何问起她的状况，她反倒就先开口，「你是什么系啊？我好像问过但我忘记你回答什么了。」
    「会计阿。」
    「喔，难怪数学这么好。」梁予凡耸了耸肩，停顿了下才继续问，「那你是因为喜欢才读的吗？」
    「呃……」冯哲皓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不算是，只是我那时候没有想过自己想读什么科系，我爸妈又是在会计事务所上班，觉得我毕业可以直接进去他们那里工作，所以才叫我读。」
    「那你自己没有其他的，梦想什么的吗？想要当成职业那种梦想。」
    「本来没有，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有。」
    「那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多想一点或者是后悔听他们的话啊？」
    冯哲皓思索了一下，正准备要回答时却被意外的打断。
    「哇！」这一声不只吓到了冯哲皓，梁予凡也被吓的不轻，因为她还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还突然压上了两隻手。
    梁予凡慢慢地转头，「夏盈？」梁予凡这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嘿嘿。」夏盈从她的身后绕到冯哲皓站着的位子，他只好默默的退居后位。
    「你怎么会来？」
    「我今天刚好想要留下来读书，但放学又不饿所以现在才来吃饭，就看到你拉！」夏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不过说完又像想到什么，板起脸来，「可是予凡，我刚刚看你好像……是不是在跟谁讲话啊？也不是讲电话，难道是……」
    「不是啦！」梁予凡看上去十分慌张，「我……在默背歷史阿！」
    「喔——」夏盈拉长尾音，语气里浓浓的不解与半信半疑。
    夏盈来了之后周遭的氛围就不一样了，梁予凡一扫几分鐘前纠结的心情，两个小女孩在大街上笑语不断，吃了最喜欢的锅贴店当晚餐后还给自己买了饮料，藉口犒赏一天下来的努力，才心不甘情不愿回到各自的位子上自习。
    她读书的时候冯哲皓就静静的坐在旁边地上，或者偶尔四处走走逛逛，但只要梁予凡一有问题，他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替她解答。
    让梁予凡最开心偶尔读累了还可以有人陪她聊天。像现在她趁着问完一些数学问题的空档稍作休息，就开始在计算纸上找空白处写字，「我最近有梦到小牛奶。」
    「然后呢？」但大部分时候冯哲皓给她的回应都是淡淡的。
    「小牛奶说我们只要见面，你就可以好好睡觉，不用再看到我了耶！^0^gt;_^」惊叹号后面还把自己会的所有微笑符号加上。
    「我在加拿大。」他又冷冷拋下一个句点。
    「阿，太可惜了t.tqaq」
    「你就这么嫌弃？有人给你当免费家教还嫌？」
    然后通常梁予凡会故意说一些让人感觉白目的言论，冯哲皓就会陪着她开始拌嘴。聊了一会、休息足够之后才继续读书。
    可能是因为讲到见面、结束现况的话题，冯哲皓难得的就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过了良久又开口，「我这学期的课只到十二月底，所以你考学测前那段衝刺的时间，我可能来不了。」
    梁予凡闻言看了他一下，并不了解他怎么突然这么说，只是表示了解的点头喔了一下，便又继续埋首书堆。
    那时候的她对冯哲皓表示考前不会见面的预告没有太大的感觉，是要等到倒数日历被撕的越来越薄，她才发现原来有没有一个能倾吐的对象陪在身边，其实是判若云泥的。

 章之三 (1)

    『＜溺毙＞
    你独自用力
    绷紧身躯想蓄力一蹬
    而这却是无尽的海中
    致命的一击
    你失去平衡慢慢下沉
    因为交集而没有浮力支撑
    你并不确定
    眼前的黑暗究竟是上岸后的筋疲力尽
    或是永远抵达不了的
    沉入深深海底』
    *
    梁予凡结束自习后回到家，心血来潮将自己过往所有模拟考的成绩找出来，和歷年各校系录取标准一一比对。
    她想着或许从歷年的分数里能为自己选择校系提供想法，也看看现在的自己和目标学校录取门槛的差距，以期激励自己奋发向上。
    「会计57级，英数29级那就是只能有一科14……法律国英都要15……教育的话……」
    「你妈是指定你只能读这些名校吗？」冯哲皓瞥了她的萤幕，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嗯……她没有这样讲，是比较看重科系，但我觉得、好像一定要是名校才行。」
    「为什么？」
    「不是名校的话……可能会觉得不甘心吧，就觉得自己读书也读不好，其他也没什么长处，感觉别人可以做得到我却不行。」
    冯哲皓听完后静默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呀可能我就虚荣，活在这样的刻板印象里面，也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想要因为考得好而被讚美、被肯定。」
    他越听越觉得心里堵堵的，却不知道这股感觉从何而来，决定先祝福再说，「那祝你如愿以偿。」
    「可是感觉我还差很多啊——」梁予凡有些洩气的趴到桌上。
    冯哲皓下不自觉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表示安慰，却在快要碰到之际霎时停住。
    好像不太妥。
    梁予凡这时也恢復坐姿，看起来是振作了。他只好默默把手收回，「继续努力呀，还有一段时间，不会的就问老师或问我，说不定最后你就是黑马。」
    「嗯！」她看起来自信的重振旗鼓，「毕竟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呀。」
    「很好，就是这样！」看她这样，冯哲皓也为她高兴，吆喝一声加油后，便准备离开，「那我也起床去上学啦。」
    「嗯，掰掰！我再读一下。」
    道别过后，梁予凡打起精神继续挑灯夜战，读累了才结束这一天，上床休息。
    就寝之前，她还特地将那些目标校系的录取分数一一复製下来，准备明天印出来贴到k书馆的座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松懈。
    高三的生活是这样的，日復一日都像复製贴上的生活，规律的就像鐘上的针，制式而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然而不同的是，高三生会出差错：有时候是模拟考题、有时候是成绩单、有时候只是自己的机制故障。而这些都像刻意卡住秒针的阻塞，强迫停不下来的时鐘罢工。
    时针又转了好几圈之后，终于迎来学测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正式进入全力衝刺期。
    「我昨天又和我爸妈吵架，因为我说我感觉自己没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可是他们就觉得我想太多了，只要拼命读就好，但我就觉得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动机，我衝刺不起来阿……」梁予凡陪着夏盈去福利社早餐，顺便将自己的烦恼一吐为快，「你是怎么下定决心要读中文系的？」
    「嗯……真的就是因为喜欢吧。而且我爸妈其实也不太干涉，搞不好他们都觉得我能唸一般大学已经很令人欣慰了。」
    「那你有想过以后的工作吗？」
    夏盈乾笑两声，「还没有欸。中文系能做的工作真的感觉没有什么，大概就是当老师吧？但我又不太喜欢。」
    梁予凡听她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失望的叹了口气，「那还是先烦恼这次的模拟考吧。」
    「不过予凡，八卦一下，这几天要公布耶晚的卡司了，你会不会好奇阿？」
    「好奇有什么用呢？」话虽如此，她的语气却满是遗憾和惋惜，「都要学测了，谁还敢去看耶晚？学校不是也流传那种『考前看表演、上不了好大学』那种诅咒吗？寧可信其有嘛。」
    「但如果请到的艺人是我喜欢的，我会想去欸。毕竟是高中最后一年了。」夏盈有些靦腆地说着，还藏着一丝含蓄的叛逆。
    「再看看吧，我可能还是先以考试为重。」
    她对于这次的模拟考其实格外重视。毕竟是最后一次，又经过几个礼拜的努力不懈，虽不敢说胜券在握，但肯定也是要奋力一搏。毕竟最后一次的模拟考很有可能会影响学测的心情，感觉成绩差不多就定了。
    然而硬体的补强做足之后，软体的处理速度似乎有点跟不上。
    可能是越重视、越有压力、越容易无法正常发挥。梁予凡在写考卷的时候并不如预想中那么顺利。很多明明就是看过的概念，脑袋里闪现过很多类似的解析、课文内容、甚至前后文的叙述，却都转瞬即逝、越回忆越模糊。她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挡住，无法流畅的进行思考，就连阅读题都没办法一次看进去，同个段落需要来来回回好几次。
    她的眉头随着秒针滴答次数的积累而愈发紧皱。时间这把沙子在她手中匀速减少，她越想紧握却似乎流失的更快。
    她努力调整心情，希望结束第一科之后不会影响到下一科，然而成效似乎不彰。
    考完所有科目的那天放学她就知道自己考的并不算好，于是也无心继续自习，搭校车回家的路上和冯哲皓保持着尷尬的沉默，就像上一次模拟考一样。
    这么说来，她仔细一想，好像每次模拟考的成绩都不达标，离可以进入名校还有一大段的距离。原本以为只要持续的努力，成绩就能缓步上升，最终一定能考上理想校系，如今想来会不会是自己把梦做的太美了？
    每次看着成绩发布的时候，原本一些成绩不如她的同学都一次一次越考越好，甚至得到老师当场表扬，只剩她一个人原地打转。明明就不是不努力，却还是像逆水行舟那样。
    然而冯哲皓并不知道梁予凡频繁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回到家就呆坐着后一动也不动的她，没来由着急。
    他在她身后唤着，「你今天没问题吗？我等等要起床准备上课了。」
    她依旧毫无动静，也不翻动书页、也不回覆他的话，就这么乾瞪着题本已经有半小时。
    「你在发什么呆啊到底？」冯哲皓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向她，却在看见她侧脸时愣住了，「你……在哭吗？」
    第一次看见女生在自己面前哭的他十分不知所措，直觉的蹲下来想看着她的脸说话，却没料到惹的人眼泪掉得更兇。
    「你、你不要哭阿……怎么了？你考得不好吗？嗯？怎么啦？」冯哲皓见状更加心急，也捨不得兇她，把语气放得很柔很柔，「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出来说不定心情好一点啊？」
    梁予凡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的摇头、揉眼，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一股脑儿倾泻。
    她或许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感觉哪里都太糟了。
    冯哲皓暗自猜测她又是为了成绩而烦恼，心急的说，「快要考试了，你要照顾好情绪照顾好心态呀。」
    没想到这句话却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想考了！」梁予凡崩溃的大喊。

 章之三 (2)

    「我不想考了，我不要考了，我不考了……」她此时像是情绪终于得以宣洩，再也不隐忍的嚎啕大哭，「就算考也考不好，我考不好！我考学测干嘛呢？我为什么要读大学……」
    光是这些话，冯哲皓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抽丝剥茧的问，「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你是觉得自己这次考不好吗？」
    「不只这次，我每次都考不好！」梁予凡心头一气，趴到桌上继续哭，也不管底下还压着题本，赌气似的要把题本弄湿。
    「模拟考而已，模拟考不代表你的学测成绩呀。也有很多逆风翻盘、学测逆转的黑马案例阿。」冯哲皓软语安慰着，她却不领情。
    「我现在这个成绩怎么可能考试的时候突然变好？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在最后复习跟衝刺，可是我还是有不会的题目、我就是考不赢别人阿！大家都在进步，原本那些成绩没有我好的同学现在甚至都考比我好，我呢！我呢……」
    他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毕竟他没有遇过这样的状况，自然就没什么经验或心路歷程可以分享。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虽然似乎有点尷尬，但的确解救了他的手足无措。
    梁予凡还是低着头啜泣着，外头的人见里面没有回应，逕自开门走了进来。是予凡妈妈。
    虽然知道予凡妈妈看不见自己，但冯哲皓心里还是有些彆扭。想着她也有人陪了，和她说了声「那我先走了」后，就趁着予凡妈妈开门的空档出去了。
    不过她也无暇理睬，毕竟她还不知道妈妈来是想对她说什么。
    「……怎么了？是考得不好吗？」予凡妈妈听起来并不生气，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安抚，循循善诱的问着。
    「我每次都考不好……」她见状，较为放心的从桌上起来，低头面对着妈妈。
    然而予凡妈妈并没有马上接话，反而是将她拉到床上，又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等她情绪稍微平復了才又开口。
    「又还没有到考试当天，你现在的成绩不代表结果呀。」
    「可是这样的成绩表示我根本准备的不够好，模拟考考这样，学测怎么可能上的了第一志愿？」
    「你不用一定要考第一志愿阿，我们都知道你努力了，这样就行了呀。」
    「可是你不是一定要我考会计吗？再不然就是法律或教育。」
    「那是希望你以后找工作容易些呀。女孩子嘛，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要有稳定的工作、不用靠别人养，这样以后我跟你爸才比较放心啊。」
    「所以我这个成绩上不了好学校的会计法律跟教育，都上不了阿……」
    「没有说你一定要考到第一志愿，只是妈妈觉得你是有实力的。而且你如果真的想读第一志愿的话还有一个指考不是吗？你现在为什么要那么急呢？这样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反而会有反效果呀。」
    「嗯……那如果好的学校跟会计那些科系只能选一个的话，你觉得哪个比较重要？」
    「以普遍、大多数、这个社会的价值观来讲的话，当然学校如果好一点，找工作一定会更有优势。不过回归原点，我真的最主要就是希望你能够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不要读完大学之后连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了解吗？」
    「那如果我真的要考指考的话怎么办？」
    「就考啊！指考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给自己多一次机会有什么不好？」
    梁予凡和妈妈敞开心房聊了一阵子之后，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也终于了解原来妈妈其实并不会坚持要她考那些科系，反而是更看重未来的工作。
    走到书桌前，本来想继续读书，但还是觉得看了就心烦，便决定暂时搁置，给自己好好休息一天。然后她突然就看见了书桌前的小牛奶，想念起了之前那段只要心情不好，小牛奶就会在她脚边蹭她、有时候一人一狗还能出去玩的时光。
    她拍了张自己书桌前的小牛奶，写上自己今日的备考情绪之后发了个限时动态到读书帐，文末还加註一行小字聊表思念：「小牛奶，好想念和你一起去看海的那些日子……」
    然后她又切回自己已经好久没开的真名帐号，想要看看过往和小牛奶的合照，看着看着，却突然想起了冯哲皓。
    她感觉得出来，刚刚他也好努力想要安慰自己，但是自己的情绪实在太不好了。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去上课了吧？不知道他的心情会不会受自己的影响……
    还想着，萤幕上就跳出了通知，「fengche1027传送了一则讯息给您。」
    「你好点了吗？」是冯哲皓。
    梁予凡算是第一次跟「真实」的他沟通，有些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幸好，她读完后对方见她一阵子没回，可能以为她的情绪依旧低落，萤幕上很快又出现了「输入中……」的字样。
    「我不太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我觉得你太急了、给自己压力太大」
    「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看到的你，一直都是努力不懈的，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成绩不是一切，上大学也不能决定你未来一定是什么样子」
    「但是你的努力可以，你努力思考的过程、慎重的决定可以」
    「会带着你去到更远未来的，不是比别人优异的成绩，是你这样努力的态度」
    「就算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你的努力不会白费，坚持下去，有一天你会达到你想要的那种成功」
    「所以不用急于一时，你已经够好了」
    梁予凡其实并不确定他的这番话对自己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但她真心的觉得感动。除了父母以外，能有人这样关心她，真的很幸运，也容易让人不自觉的倾心……
    「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真的很谢谢你还花这么多时间打字安慰我。另外，让你扫到『颱风尾』，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朋友嘛」
    朋友。他说他们是朋友。虽然一直以来两人相处也不算生份了，看到他这么说，她还是感到开心，「是的朋友。这么久了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会说话啊？」
    「我想了很久好吗？刚刚本来在外面等着你和你妈聊完再进去，结果闹鐘响了我就醒了，想睡也睡不着，又不知道你怎么样，就想怎么安慰你想到刚刚，你要还敢嫌不好你试试？」
    看他们在现实里就和平时一样能打闹能开玩笑，梁予凡好不容易破涕为笑，「谢谢你，真的。」
    「你好多了就好。那我准备去上课了，你继续努力，晚上有问题再问我啊。」
    「那个、等一下」见他说要下线，梁予凡直觉的捨不得，也没多想就叫住了他。
    「？」
    「你能……再和我说一下加油吗？」
    发出讯息的那刻她其实是有点忐忑的，怕自己要求的太多，人家就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嫌她烦了。尤其在看到冯哲皓已读却久久不回之后，她开始深深的为自己过于衝动感到懊悔。
    她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又要开始心烦意乱之时，手机再次响起提醒。
    一点开来，居然是一则语音讯息！
    「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继续努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太担心。加油，晚安。」
    都是他讯息说过的话，但转成语音之后好像更有力量。他刻意把音量放柔，和每次他给她讲题、每次在她考不好时安慰她的语气一样。就像冬天里有人亲手为她系上特别订製的围巾，温暖异常，甚至有几分宠溺。
    正当她已经开始止不住心头小鹿之时，另一段又传来一则语音——
    「有问题也没关係，反正我都在。考试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我都在、我会陪着你。
    我会陪着你。
    陪着你。
    梁予凡沉浸在他的话里，带着一丝羞赧和雀跃，甜甜的沉入梦乡。
    一夜好梦，明天继续努力。

 章之四 (1)

    梁予凡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整天的自习时间都在走神和专心之间徘徊不定。
    她拍了一张散乱的桌面当作限时动态的背景，又设了问答，打上「三年没参加过耶诞晚会的我究竟该不该在学测之前为了喜欢的团衝一次」。选项设立「人不轻狂枉少年」和「可惜一日难再晨」，上传到自己那支读书帐号。
    她还是忍不住。
    今天早上夏盈突然很高兴的跑到她的座位边，兴奋的嚷嚷耶诞晚会的卡司公布了。这次破天荒请来了一个乐团，正好是她们俩从以前就特别喜欢的那个。
    夏盈喜孜孜的说着这次决定要参加耶诞晚会的决定太对了，并怂恿着梁予凡一起，毕竟错过这次的话，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办法买到他们演唱会的票，就算买到也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价格，这次耶晚性价比如何之高……弄的梁予凡本来铁着不去的心肠都给说软了。
    「嗯……不然我请朋友帮你多留一张票吧？刚好我和班联会一个朋友蛮熟的。高三了阿予凡，这也是青春的一部分，以后没有了耶！」夏盈想方设法，所有优点都数尽了，还是没能说服梁予凡松口答应，但她看出了一点犹豫。
    梁予凡笑着向她道谢后，心里不断纠结拉扯，每一节下课都点开手机确认那些网友们帮忙投票给建议的情况。然而直到放学前，双方的票数差距依旧难分难捨，「人不轻狂枉少年」略占上风。
    可是真的要去吗？成绩不是特别优秀、对大考不是特别胜券在握的她，是有资格放松的吗？不过转念一想，有差这一个晚上吗？这是高中的最后一年了呀……
    「同学，你脑袋还有在转吗？」冯哲皓看到她第三次问完问题后写到一半就停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梁予凡一经这么提醒，这才如梦初醒的继续奋笔疾书。
    其实他在睡前看到了她的社群动态，知道她为什么漫不经心，只是看她如常的吃完晚餐后就到k书馆自习，也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以为她是下定决心不去看表演。可现在看到她这样就明白，她其实是想的。
    「你们学校是不是今天耶晚？」
    「你怎么知道？」梁予凡一听到耶晚二字就有些心虚，在纸上草草写下。
    「刚刚来的时候看外面这么多人。而且这里其实可以听得到一点音乐声。」
    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将视线转回讲义上，假装自己正在心无旁鶩的认真。
    「我想去。」冯哲皓十分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就和要求她「专心点」是一样的语气。
    梁予凡一听，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用诧异的眼神传达「你认真的吗？」
    「对阿，你想，我交换生只留到这学期，这学期就快结束了欸！回去之后我跟你就不太有时差啦，你在上课我也在上课，哪还有机会体验高中的生活阿？」
    「可是，要学测了欸……」
    「你多读这个晚上可以一科多十分吗？还是五分？搞不好连一分都没有。而且我看你今天也蛮心不在焉的，坐在这里发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做一些开心的事。」冯哲皓耸了耸肩，一语中的戳破她的矛盾。
    「那你可以自己去啊……」
    「唉呀一个人去哪有意思，真的就跟个幽魂一样，又没有人可以讲话很奇怪。不然我们出去，就在外面散步感受氛围也好阿。」
    梁予凡最后敌不过他的这番话，心里的天秤终于撑不住往其中一边倾斜。
    两人离开k书馆，一开始只是在操场散步，然而冯哲皓喋喋不休的唸叨高中回忆、说着自己有多想念高中生活，弄得她不带他参加耶晚好像对不起他；加上终于轮到她喜欢的团上场表演，前奏的鼓一下、吉他和弦一刷，她就彻底向矜持一天的自制力投降了。
    夏盈在接到梁予凡决定要到耶晚现场时开心的尖叫，将她领进门后她才发现全场不只她们两个考生，很多校内风云人物也都在场，其中也不乏成绩优异的，全都聚集在舞台侧边这个小门。
    夏盈因为已经看过前面的表演，很快就跟场内的人一样开始卖力嘶吼。看她这样子，梁予凡终于也忍不住大声跟着台上的主唱摇摆、吶喊。
    「你看，」冯哲皓怕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凑近她的耳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从口中散出来的气息，「是不是幸好有来？」
    梁予凡因为他的靠近而红了脸颊，不过灯光和现场气氛的掩护让她一点也不害臊，反而猛力点了点头，壮着胆子吼了声：「谢谢你！」一次不够，她有样学样的凑近他耳边，比平常说话更加大了一些音量说：「谢谢你！冯哲皓。」
    她第一次亲口叫了他的名字。
    她终于能亲口说出他的名字。
    晚会现场繽纷的光线四射，随机宠幸在场的学生们，聚光灯打在不计一切形象忘情演出的嘉宾身上。没有人掛念成绩、没有人关心未来，没有人在这场放肆的青春派对里置身事外。
    对于她们这种高三生来说，像极了一场叛逆而洒脱的末日狂欢。
    然而狂欢结束之后，所有人还是要捡起包袱回到原本现实且不浪漫、不摇滚的生活。
    耶晚过后没多久，冯哲皓就结束他在加拿大的交换生活，梁予凡也在时间的缝隙里艰难的扛着考前的焦虑和紧张负重前行。
    虽然见不到面，两人还是几乎每天联络，梁予凡只要有不会的问题只要传讯过去，通常都能得到立即回覆。
    但梁予凡的状况依旧不佳。考前一周，她面对自己给自己的质疑和不满意，再度撑不住的被压力击垮。
    「要不这几天你别唸了吧，反正前面准备这么久，这几天不读，妈妈相信也不会差到哪里的。好好调整心态，先把学测考完了再看看怎么办吧？好吗？」那天她第二次哭倒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妈妈又想训她又捨不得她，乾脆要她先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
    所以后来她真的不读了。考前一周里连书都没碰过，每天就是去散步、去图书馆、去咖啡厅，或者在家里整理房间、看影片就是不看书、不让自己又想起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儘管如此，她有时候还是会偷偷掉眼泪。冯哲皓在倒时差时看到过好几次，但他都默默躲得远远的，看了一下之后就逼迫自己醒来，传一些好笑的影片给她。
    学测那两天，也不知道是麻木还是心情调适的好一些了，梁予凡顺利的写完所有科目，情绪没有崩溃、眼泪没有溃堤，整体还算平静。
    不过考完试她一对答案，就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考好。奇蹟黑马什么的都不存在，她只有继续考指考这个选择，不然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冯哲皓陪她一起这么努力。
    她又给自己放了一个「疗伤」般的春假，然后收拾好情绪，回到k书馆继续为了指考努力。
    『【总结半年心情的长文】
    ……
    从学校到捷运站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大概只需要十分鐘。但是这半年以来，我感觉他被压力挤的扭曲变形、抵达目标的路变得越来越漫长。原本以为学测之后我就和这条长长的、黑黑的、孤零零的路分手，没想到结果这么快就要和他旧情復燃。
    ……
    有时候也会想要有个人能陪我走这条路。
    ……
    无论如何，谢谢一路走来陪伴、鼓励甚至帮助我的朋友们，希望我们继续都在各自的路上一起努力、互相扶持，拚搏着开闢属于我们自己，山穷水复之后的柳暗花明。』
    冯哲皓看完了梁予凡这篇大概有一千字的发文淡淡的笑了。感觉她虽然偶尔还是会沮丧，不过心情调适明显已经比学测的时候好上不少。
    看着这样的她，除了为她高兴，也让自己觉得不努力掌握自己的未来好像太说不过去。
    「手机手机手机，快点收起来，你妈来了。」坐在冯哲皓对面的冯爸爸用悄悄话的音量给他打pass。
    他俐落的收起手机，起身想要帮妈妈端菜，却被她一闪而过，将菜重重放到桌上。他只好识趣的落座，在妈妈的威严之下等待时机，和爸爸一样沉默的静观其变。
    沉默了几分鐘，冯妈妈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回来的时候天天倒时差；接着之后除夕初一初二，你爸又不让我问；再来你还天天往外跑！今天怎么样？终于有时间跟我解释了是吧？你真是翅膀硬了蛤？还有你，你也是。瞒着我跟他一起把手续都办好了？先斩后奏？你胆子可真大啊！」
    冯妈妈一边低头夹菜吃饭，脸上看来一脸怒容也没有，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火药味十足。冯家父子就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语不发，安静为上策。
    冯妈妈终究还是生气的放下筷子，「说！你没事跑去留学做什么？害得我本来在事务所给你找的位子现在都没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其实妈，我本来……就不喜欢会计，这样的工作要做一辈子太辛苦了，我觉得我应该还有别的选择的，毕竟你把你儿子教得那么优秀嘛。」冯哲皓也放下筷子真挚的看着妈妈，顶住压力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还不忘把自己和妈妈一起夸下去，「大学之后我才发现会计的东西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反而我在程式那块找到很大的兴趣，是就算在大学里我也会因为学习而乐此不疲的，我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所以我后来才去双主修。本来也没有真的想做这类似的工作什么的，但后来觉得我都大四了，不把握时间做一点疯狂的事情，以后肯定会后悔。也是想透过这种方式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这样东西，更重要的是我在这方面做的也不差，你看我都拿到交换的名额了。」
    「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冯妈妈依旧不太领情，但语气明显柔软了些，「你想像中现实都很美好，那你以后工作呢？我现成给你找好的你不要，你自己上哪找工作？」

 章之四 (2)

    「妈，你觉得你儿子能力这么差，一定要靠你才找得到工作吗？我想过了，最近有些程式相关的公司在徵实习、有找到几家时间和我比较配得上的，我想去试试看。如果成功了，那薪水其实也不低，做的又是我喜欢的事情；那如果失败了，我实习期间也还是会准备会计的考试，之后还是可以找家事务所上班，或考公务员也都可以。妈你觉得呢？」
    冯妈妈没有回答，又动起筷子默默开始吃着饭，冯哲皓便知道她的态度已经软化不少。
    「我再想想看。」然而冯妈妈不愿直接承认，也或许是需要时间消化思考儿子所说的，「但反正你赶快给我唸毕业，会计资格的考试赶快给我拿到，这还是必须的。」
    冯哲皓一听，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和他爸爸交换一个「得逞了」的眼神后回，「我知道，谢谢妈！」
    晚饭过后，冯哲皓开心的想找谁分享这份喜悦，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予凡。
    「明天有空吗？」他传了一则讯息，然后就丢下手机、开啟电脑，开始继续汇整在国外学习到的东西。
    直到梁予凡要睡之前才看到他传过去的讯息，「明天一样到学校读书而已，怎么了吗？」
    然而冯哲皓却没有读。梁予凡见状决定直接睡去，想着至少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得到回覆。
    「我们见面吧。」隔天早上梁予凡在捷运上看到的就是让她震惊的这么一句话，还是十分鐘前发送的。
    「见面？？？？？」她在讯息后面多加了好几个问号以表示自己的疑惑与惊讶。
    她其实有点忐忑。虽然早就看过冯哲皓的样子，却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面，她有点期待、却又有些担心。
    想到之前小牛奶和她说过，只要见面，冯哲皓的意识就不会再进到梁予凡的生活，她就觉得心情复杂。一来是这样好像两人之间就少了些牵绊，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络的理由；二来冯哲皓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表示……他对这种奇怪的灵魂出窍已经忍无可忍了？
    梁予凡看着萤幕里忽隐忽现的「输入中……」，悬着的一颗心也开始越渐不安。
    没想到最后那人放弃输入，改用通讯软体直接打电话过来，「喂？」
    「嗯、喂……？」这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阿！天晓得她有多紧张吗？
    「你还在捷运上吗？」
    「呃、对，我快到站了。」
    「那，你到站之后可以思考一下要继续去读书呢？或者，搭下一班的捷运，坐到底站，」他似乎也像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但因为犹豫而压低音量、放慢语速的语气才更令人难以抗拒，「和我见面。」
    梁予凡被电话那头的声音苏的心跳失控加速、思绪紊乱，一声「好」梗在嘴边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冯哲皓却也体贴，没有要她马上做决定，「我先掛电话，你可以想一下，想好再跟我说，不用太有压力，没关係。」
    没关係，他说。
    他好像一直这么温柔。
    结束通话的同时，梁予凡也到站了。她仍无法做出决定，于是先下了车，传讯息给他，「为什么这么突然……要见面？」
    冯哲皓几乎是秒读秒回，「有东西要给你，还有想和你说一些事情。」
    这样根本看不出来是好是坏啊！不过他说有东西要给自己，那么应该……偏好吧？
    儘管如此，她还是踌躇不前，坦白的告诉他自己心中的顾虑，「可是见面之后……我们以后就见不到面了。」
    「怎么会见不到面？只是我睡着的时候不会再看到你，这样而已。不是还能透过网路联络吗？我又不会这样就不理你。」
    他说、他不会不理她。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心中也只剩「想见面」这个选项而已了。
    给自己心理建设了一番，正准备要回覆时，冯哲皓又传了一则讯息，「当作是放松，考试这一年你都没怎么放松过吧？寒假给自己休息一下吧？」
    「好。」她回传，果断的搭了下一班捷运。
    上了捷运之后，她的记忆随着列车运行，跑马灯似一帧帧闪过，想起了从前和小牛奶一起出游的画面。
    她以前也常常和小牛奶搭到底站看海，在岸边大大的空地上肆意奔跑、尽情欢笑，如今倒是剩下她一个人了……不过今天她也不算一个人，对方甚至还是小牛奶指定要代替牠陪伴自己的。
    这么一回想整件事情的经过，还真是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无法不为小牛奶对她的守护感动。
    上学期考试前自己状态很糟时才想着小牛奶、想着他们曾经在海边的回忆，考完试冯哲皓就约她来这里，是不是表示一切都要开始好转呢？或是小牛奶也默默的在帮助她？
    不过梁予凡权当是巧合，没有接着想太多。
    列车到站之后她跟着人潮往出口走，冯哲皓说要在二号出口等她。
    她的紧张感跟着手扶梯一起上升，直到离出口越来越近。
    冯哲皓今天穿着一身白色t恤配上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十分随兴的穿着却被他出挑的身材比例衬的出眾，人群中很容易就能看见他。
    梁予凡一眼就认出他来，心跳怦怦、怦怦的，缓缓向他走去，「嗨。」
    「嗨！」冯哲皓略显尷尬的回应。
    两人明显都因为「初次见面」而有些不自在，但却又在彼此的笑容之中开始适应、缓解紧张。
    「我今天就这样翘掉自习了耶……」梁予凡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一说打破沉默。
    「晚点还是可以回去读阿，先这样出来放松充电一下，你读起来会事半功倍的。」
    梁予凡点点头，又问，「那你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啊？」
    「喔，」冯哲皓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包，「我找到自己之前数学和歷史的上课讲义，想说带来给你。」
    「你居然还没丢？」
    「对阿，我自己也很意外。」
    有了开场之后，两人的对谈越来越热络、熟稔，很快地找回平常相处时的那种状态。
    他们边聊边走，大部分时候是梁予凡提问、听着冯哲皓在加拿大的交换生活，偶尔也穿插一些自已的回忆，就这样一路走到海边。
    「哇！好漂亮！现在这里变成这样了吗？多了好多漂亮的地方！」梁予凡一看到便连连惊叹，「我以前常常和小牛奶来这里，那时候没有这么多东西耶……」
    她一边说一边感叹，却也止不住兴奋的活蹦乱跳，四处走走看看，直到把新景点都逛了一圈、累的走不动了才在岸边坐下，听着浪潮阵阵、迎着岸边海风习习。
    「谢谢你今天约我出来，带我来这里放松充电。」梁予凡对着坐在身边的人甜甜一笑，「谢谢你，冯哲皓。」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出他的名字。
    「不会。」他又低头往自己的后背包翻了翻，「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这个。」
    一个白色的小狗狗玩偶吊饰映入眼帘，梁予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小牛奶。虽然可能长得不太一样，不过是我在加拿大看到最像的了。」
    「你还记得小牛奶的样子？」
    冯哲皓笑笑的没有回答，只是将吊饰递向梁予凡。只见过一次，他当然不记得小牛奶的样子，但是她在读书帐的限时动态里常常发小牛奶的照片，要找其实没那么难。
    「可是我没事不能收你的礼物阿，你已经带我出来玩了。」
    「谢礼阿。」
    「谢礼？我才要谢你吧！」
    冯哲皓起身向海边走的更近，梁予凡见状也起身跟上。
    「其实这段时间不只我帮你解题，你无形之中也给了我力量。当初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读会计，我不是说只是配合家人期望吗？但是其实大学后我才慢慢发现，原来我没那么喜欢会计、原来我有比会计更热爱好几倍的东西。所以我为了改变现状、和我妈抗衡，选了双主修、甚至还要出国交换。不过我心中其实还是很迷惘的，我在想要不要为了所谓热情跟梦想，放弃一个已经看的见的未来？」他转向她，继续娓娓道来，「后来撞到你跟小牛奶，遇见你之后我看到你对未来慎重考虑的样子、看到你跟妈妈沟通的样子、听到你妈妈说的那些话，甚至看到你拿着学测不差的成绩，还打算拼指考的那份努力，我突然就有勇气直视这一切了。」
    梁予凡依旧不解，「那也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其实什么都没做。你本来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缺乏一个开口的契机。」
    「唉呀反正就是……」冯哲皓见她还是不愿接受的样子，搔了搔头，「不然当作，我灵魂出窍的时候你陪我、没嫌弃我的谢礼吧这样也好。」语毕，他也顾不得梁予凡拒绝，直接就帮她把吊饰掛到书包上。
    她哭笑不得，「好啦，谢谢。我很喜欢。」其实她才更应该谢谢他才对，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的耐心。
    两人又坐下来，挑望远方云朵变幻莫测的天空，就像是在看自己无从预知的未来。
    「高三快结束了，我也快毕业了，还有什么想做的事的话，趁着还是青春年华的高中生，不要害怕的去浪费去尝试、去创造疯狂回忆吧。」冯哲皓对着远方，像是提醒梁予凡，也像是对自己说。

 章之五 (1)

    『坚持过后，说不定就能看到百花齐放的柳暗花明呀？』
    *
    回去之后，梁予凡坐在书桌前看着那袋冯哲皓给的复习讲义，一边想着他说的「去浪费去尝试去创造疯狂回忆」。她想着，继上次耶诞晚会后，还有什么是她想在高三结束之前完成的回忆吗？
    ……她想再跑一次八百公尺。
    因为从国中开始跑了四、五年的八百公尺竞赛，最好的成绩只停留在第六名。她想趁高三这个最后一次，也是报名运动会的选手最少的时候，拚拚看更好的名次。此外，训练的过程也可以促进身体健康、提升备考精神。
    梁予凡将她的想法告诉冯哲皓之后，对方表示非常赞成，也祝福她最后能如愿以偿。
    于是她开始每天早上都练习跑步，总是先跑两、三圈操场才回到教室自习。
    开学后她的生活模式和上学期基本无异，比较特别的就是加入了跑步训练，还有……小牛奶说的没错。
    虽然现在和冯哲皓没有时差了，不过不管多短暂，她的确再也没有在其他时间看过他。后来她问了冯哲皓是不是不会再「灵魂出窍」了，他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但儘管见不到面，他们依旧维持着讯息联系。梁予凡一样有不会的问题就问，就算整天都没有问题，冯哲皓也会在一天结束之前主动关心她今天的状况。
    学期进行到一半，复习进度又开始紧凑起来，考试进度排的很满；另一边冯哲皓似乎也在为实习做准备，常常忙到忘记回覆讯息。
    不过运动会前一週，冯哲皓传来了这样的讯息，「你们的运动会是什么时候？」
    「下礼拜六，跟园游会一起。」
    「我可以去吗？」十分的开门见山。
    梁予凡其实是有些抗拒的，有点不想让冯哲皓看到自己在场上奔跑的样子，毕竟她自认不是运动起来特别好看的那种女生。而且……她实在很怕他的出现会让她控制不住的小鹿乱撞。
    「不太好吧……」
    虽然理智上要她这么回应，但她其实还是会期待能够再次和他见面，还能有一个男生陪着自己逛园游会。
    见她又不愿意，冯哲皓搬出上次耶晚用过的说服大法，什么回味青春、什么不留遗憾等等，头头是道的说到梁予凡无力反对，终于同意那天让他去看自己的比赛，顺便一起逛园游会。
    活动当天，梁予凡算准了约定时间等在大门前。
    因为是全校性的活动，从捷运站到学校前的这个路口门庭若市，人潮不断涌入校园。而她站在大门边的柱子前张望，等待那人的身影出现。
    不知道是冯哲皓太过耀眼，还是他在她眼中那么特别，所以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他今天穿的不太一样，上半身依旧是百搭白色t恤，不过多了件剪裁俐落的条纹衬衫；下半身的黑色破裤衬出一双帅气长腿，休间轻松却不失英俊。
    她觉得他今天特别好看。
    冯哲皓没一会也看见了她，小跑步着向她迎面而来，「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梁予凡看得出神，直到他开口才被唤回来。
    两人一起走进校园，背影看起来就像今天雨后春笋般出现的高中情侣之一。
    梁予凡带着他稍微介绍了路过的摊位、教室和环境后，两人便到班级休息区旁边候着，等待她上场比赛。
    「我有点紧张欸……」
    「不用紧张，平常心就好了。」
    他虽这么说，却没有让梁予凡真正放松。她想着比赛前赶快再去一次洗手间，顺便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和呼吸。
    未料她一出来，原本已经进入状态的她再次被打乱节奏，「刚刚广播好像要八百公尺女子组的去检录了，你要不要赶快过去？」
    梁予凡一听，慌忙的点了点头候小跑步到了检录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选手们已经带队到起跑线了，要她直接过去。于是她又这样绕了半圈操场到起跑线报到。
    她已经有些气馁了，别的选手慢悠悠的在暖身，她已经耗掉一部分力气，这场比赛还能赢吗？
    等到比赛开始的枪鸣一下，所有选手跑了起来、拼命往第一道挤。起初她还能维持和其他人一致的步调，一圈过后她却渐渐落后，其他同学一个接一个超过了她。
    等到前六名都已经出来了，她还在跑，全场都在为她加油，她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还未完赛的。
    她甚至想放弃用走的，感觉再努力跑也已经没有意义，这几个月的努力都是泡影。
    冯哲皓看到梁予凡回来时沮丧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为了没有得名而神伤。
    梁予凡带着他回到两人最常说话的地方，是操场边的一个小花园。平时就已经人烟罕至，如今人潮都聚集在操场和篮球场上，更是不会有人过来。
    「我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赢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好，就像我读了这么久、我每天都在图书馆从早读到晚还是考得不够好……」梁予凡听起来很难过，却已经没有学测前那种崩溃自弃的样子。
    「没关係啊，虽然你没有得名，但至少你试过了。以后想起来自己没得名，总比一直想着『如果我有参加说不定就会得名了』还要好吧？」
    「可是这样感觉我什么都做不好，跑步也跑不赢、读书也读不高。」梁予凡赌气似的坐到花圃的椅子上，「本来想说至少可以得到一点成就感，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回头看才觉得我根本一点进步都没有，甚至连科系到底要怎么填都还不确定。」
    冯哲皓看着她倔强忍着不掉泪的样子，却莫名觉得好笑，「怎么每次你一见到我就问题一堆啊？」他打趣着说，「好像我一来你就很不顺？」
    「不是！」梁予凡听他这么不认真的样子，哀伤的情绪都没了，「我很认真再跟你说我的烦恼。」
    「那好吧。」冯哲皓也在她旁边坐下，思索了一阵才又开口，「……你以后要当运动员吗？要跑马拉松？」
    「没有阿。」
    「那你以后要考老师、当教授？需要完美学歷？」
    「也没有。」
    「那就对啦。你想，如果你本来就知道你只是想要和海鸥一样在天上飞，又为什么一定要连游泳都学会？就算蜻蜓点水，不也已经很厉害了吗？」
    梁予凡好像懂了点什么，却不说话，等着他继续开口，「跑八百是这样，填志愿也是一样，要先立定自己的初衷，决定你想成为的是什么样子。结果很可能不像你的完美假设，但是你站在终点回头看，其实你没有离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很远，不是吗？没有必要要求自己样样精通。」
    「嗯……」听他这么一说，梁予凡心中的确释怀不少，但仍感慨道，「好难喔……」
    「不急阿，我也是上大学才慢慢理解。」他站起身看着她，「我觉得至少学测之后，你把心情调整的还不错，已经算很大的进步了。」
    梁予凡勉强扯开笑容，「谢谢。」
    冯哲皓伸出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最后只是轻拍了一下，「加油。」
    而这已足够让梁予凡心动。
    空气好像顿时凝滞了一下，掺着他们羞涩的情竇定格在这一瞬间。
    后来是冯哲皓先尷尬的寻找下一个话题掩饰害羞，「那你之后没有比赛的话，我们就去逛园游会吧？」
    「呃、喔！好。」
    两人沿路走马看花，也恢復打打闹闹的模式，相处开始越来越自然。
    走到一半，梁予凡身后突然传来叫唤，「予凡！」
    「夏盈？」
    夏盈本来要像她扑抱过去，却在看见他身旁的男子后停下脚步，用着曖昧的语气探听八卦，「你……交男朋友了喔！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有、没有！他不是我男朋友啦……」
    冯哲皓听着她们的对话，掛着饶富兴味的微笑一语不发，打算让梁予凡自己处理。
    现在还不适合，就等到考完指考再说吧。他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后来幽默又外向的冯哲皓很快的就和活泼的夏盈和她其他朋友们聊了起来，就变成一群人一起逛园游会。吃的、喝的全都买尽，玩了好几个游戏，甚至去体验鬼屋，几乎所有摊贩都光顾过一遍，场景好不热闹。
    真好，梁予凡心想。三年来她从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开开心心的逛园游会。
    等到活动接近尾声，冯哲皓也表示自己要先离开。离开之前，他问了梁予凡，「你今天还要留自习吗？」
    「嗯，要阿。」
    「那你大概留到几点？」
    「一样到十点闭馆吧。怎么了吗？」
    「没事，加油啊。」
    梁予凡不明白冯哲皓为什么突然问她自习时间，但他明显不想多说，她也无从得知。
    等到又结束一天累人但充实的自习后，她踏出校园看到他等在门口的那刻才明白。

 章之五 (2)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啊？」梁予凡诧异地看着他。
    他轻轻浅笑两声，不改顽皮的说，「来当护花使者阿。」
    「什么啊？你干嘛……等等，你该不会从园游会结束就等到现在吧？」
    「当然不可能啊，我是刚好在附近有一个实习的面试，面试完之后就去咖啡厅等。」
    「不是啊，你不用……啊啊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啦！」梁予凡双手贴近脸庞，做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顺便掩饰自己赧红的脸颊。
    「走，先一边走到捷运站，你在慢慢想要说什么。」他隔着书包推着她像前，嘴角藏不住得因为得意而上扬的微笑弧度。
    往捷运站的路上只有橘黄色的灯光、寥寥几隻路边的小狗，跟和她一样结束自习准备回家的三三两两人群。平时走这条路都特别疲惫寂寞，今天因为有人陪，好像反倒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
    走了一小段路后，梁予凡终于安顿了自己激动的内心，开门见山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我来陪你走这条长长的、黑黑的、孤零零的路。」他没有半分迟疑，毕竟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她肯定会问他这个问题。
    梁予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冯哲皓见状继续说，「你不是说，感觉学校道捷运站的这条路变得越来越长、希望有人能陪你走吗？」
    梁予凡这才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你一直有在追踪我的读书帐吗？」
    「嗯。」冯哲皓有些靦腆的想要藏住笑意。
    「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有追我本名的帐号……」说着说着梁予凡又像挖掘出什么不得了的真相，「齁！那你之前问我要不要去耶晚，还有带我去海边、送我小牛奶吊饰，都是因为看过我的限时动态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了？」
    「嗯。」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的漾开笑容，笑得像是谋划惊喜已久，终于将礼物送到对方手中的小孩子。
    梁予凡看到他笑的一点也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有，彆扭的小粉拳一下一下打在他，两人一路嬉闹到捷运站。同样的这条路好像比以往都短更明亮。
    后来冯哲皓录取了她学校附近的实习，只要时间允许，他就会送她到捷运站，再自己骑机车回家。
    两个人谁也没说破对彼此的感觉，一样在不同的世界里各自努力、也互相关怀着。
    直到考指考那一天，梁予凡的心情都很平静，再也没有承受不住的崩溃时刻，也很少再鑽牛角尖的自我质疑。
    最后一节考试答题完毕、结束铃响起之后，放下笔离开考场的那刻，她感觉曾经背负几十公斤的重担一瞬间卸下了。虽然有那么点不真实的感觉，不过她知道备考的生活终于结束了。成绩出来也许不一定会有最好的结果，黑马逆袭的神话可能也不会发生，但至少这段时间她的努力、她的坚持已经让她无愧于心。
    走出考场那刻她觉得自己是低调的发着光的。
    她想起某一次送她到捷运站的路程中，冯哲皓对着疲惫的她说，「坚持过后，说不定就能看到百花齐放的柳暗花明呀？」他的眼神比她自己还要深信不疑，「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在你努力的这段过程中，我好像看到这样的未来。」
    她终于，迎来她的柳暗花明。

 尾声

    后来梁予凡和爸妈取得平衡，决定选填外文系，之后再双主修会计或是教育的学位。放榜之后，成绩果然和自己料想的并没有差太多，意料之内的上了比较后段的名校，还很「刚好」的和冯哲皓是同一间。
    她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开始放暑假，轮到下一届的高三同学要开始为了学测而战，每天到学校报到、考试、自习的生活。
    和梁予凡关係特别好的一位歷史老师私下邀请她回到班上，和学弟妹分享自己的备考经验，她欣然答应。
    后来他跟冯哲皓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表示自己那天休假可以陪她，两人约定好结束分享后要一起出去玩。
    两人到学校后先和老师寒暄了几句，说说自己的成绩和考后的生活，然后就准备前往教室和同学分享。
    离开导师办公室之前，老师还偷偷问她，「你那么快就交男朋友囉？」弄得她既害羞又尷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靦腆的笑了笑说还没啦。
    不过老师显然不相信，用一副极其曖昧的样子和她斗嘴到教室。
    「嘿同学们，老师这次请了指考战士来和你们分享读书心态的调整，还有她自己一些心路歷程跟经验分享，大家掌声欢迎一下齁。」老师的介绍十分简单轻松，让梁予凡不太有过于正式的约束感。
    底下掌声响起，她开了麦克风试了下音，接着这样开头，「同学们好，我是之前三年一班，然后指考录取x大外文系的梁予凡。
    「大家读书都辛苦了，接下来有半年、甚至一年很艰难的时光。而我觉得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自己的心态。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们，不要花那么多时间读书了，花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你们未来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怎么样的人。
    毕竟……」
    她演讲的同时，冯哲皓就坐在教室外面，同样是一身白t，微曲的左膝和阳光不紧不慢、刚刚好的撒落在他浅笑的俊脸。
    就和每一次他等她考试结束、每一次他等她下课、每一次……他等她的时候都是这样子。
    「愿你们最后都能熬过最艰困的寒冬黑夜，在努力和坚持之下越过一切叠领层峦、山穷水复，开闢属于你们自己的、柳暗花明。」
    梁予凡的演讲到此结束，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同时冯哲皓也站了起来，从窗外向她投以一个嘉许且欣慰的眼神。
    两人相视而笑。
    全文完

 彩蛋

    分享结束后梁予凡走出教室时，冯哲皓也站了起来，她急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问，「我表现得好不好？」
    「好」，冯哲皓带着宠溺的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到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梁予凡一听愣住了，教室里面比较靠近窗边的同学闻言，也呼朋引伴叫朋友一起来前排摇滚区欣赏八卦的诞生。
    冯哲皓见她害羞的不回答，又问了一次，「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喔喔喔喔喔——」教室内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接着全班都开始起鬨，「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搞得像求婚，弄得梁予凡无所适从，不好意思地拉着他跑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到了行政楼人烟较少的地方。冯哲皓一个止步，利用惯性顺势将她往回拉。
    两个人顿时靠得很近很近，是鼻尖快要碰到彼此的距离，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没回答我啊，就想跑？」
    「啊、好、好……」说完，她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冯哲皓又像顽皮的小孩计谋得逞，笑笑地跟在她背后慢慢走。
    这种感觉真不错。

 后记

    这是人生中第一篇后记，也是我第一篇完成的故事！（洒花尖叫转圈
    加入popo已有八年，陆陆续续看过好几本小说，也曾经自己开过几本书、更过几篇文，但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把一个故事说完，去年的华赏也半途而废了。
    这次报名了短篇，无论如何就想要把一个故事好好写完，所以写作过程中几乎可以说是用最低标准来审核自己。不仅压线完稿，对于剧情和对话的拿捏也还不甚纯熟，往回看觉得自己实在还有很多地方不及格。
    不过还是很庆幸因为这次比赛，也因为开放短篇的组别，我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部「完整的」作品（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处女作了吧xd）
    说完自己第一次完稿的感动之后想来讲讲这个故事。
    往回看、自己感觉好像不如一般的校园恋爱那么有趣，但却是我一直以来都很想纪录的题材。
    如果有人（有吗？）关注过我去年的动态，会发现我今年用的书名其实就是去年华赏取的，主题内容也差不多（不过男女主角名字都不一样就是）。
    因为对我来说，「青春」这两个词从来不如电视小说情节里那样多采多姿，我想大部分学生也是——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拿来读书、都在备考、都在关注成绩。
    但是放眼望去，这么多描写校园的作品，又有多少是把成绩、把读书这块佔据青春生活大半的内容描写进去的呢？
    以前看到过一本写到一点点和成绩、和备考心路相关的作品，就觉得有一本书是在自己打发时间、放松心情时还陪着自己的，那时候特别感动。
    于是就决定要写一篇以备考为主轴的故事，也顺便记录自己备考一年以来的经过和心情。
    就像书里内容提到的，回归初衷、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原本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我觉得自己写完这本书也是一样的。
    我做到了完成一部作品、做到了记录我想记录的事情，这两件事便是我完成作品的理由。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也希望如果你曾经有一样痛苦（？）的备考经歷，或者正在备考苦海里挣扎的朋友，能透过这个故事得到一些温暖。
    这里给自己目标：有了一次成功经验，我会继续努力完成下一部作品，也努力让自己说故事的技巧提升。
    （虽然我感觉自己现在连后记都还写不好呜呜呜（泪）
    期待我们下次再见面。（应该又是比赛的时候，这样我才有动力写xd）
    不说了，我去观摩学习其他大神们的华赏作品了！（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