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看我》 暗潮(1) 青南市整体来说,算不上是个顶好的地方,里头的人奔波劳苦,盼着早日逃出去,外头的又挤破了头,想往囹圄里多踏上一隻脚,一圈又一圈的大都会区扩建带,像是无边的铁笼子,拘着一头张牙舞爪的兽。 笼子上头招摇的横跨着两条川流不息的大车道,将东城和西城一分为二,却又将青南城和邻近的故北城连在了一块。久而久之,西城渐渐没了从东城来的观光客潮,也就那么不负眾望的没落了,留下的不是年过半百的耆老,就是失了志气、蹲在家里啃父母老本的年轻人。 职场上的前辈总笑说,那是兽被迫伸出他的利爪后,猎人给牠西侧腹部开的洞,血漫过了了一切繁华,身为罪魁祸首的猎人却畏首畏尾的藏到了伤痕累累的兽身后,腆着厚脸皮,安享天年去了。 万物有始亦有终,亏心事做多了就别怕鬼敲门。 清晨时分,东城早有了甦醒的跡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充斥的是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边,太过着急而不小心闯了红灯的男子正弯着腰朝破口大骂的机车骑士连连道歉,半晌,他才颓丧的将公事包夹在腋下,过街老鼠似的溜走了,一旁绿荫下的咖啡馆才刚开张,店员快手快脚的将招牌摆出来,一抬头便瞥见了那名端坐在花圃旁长椅上的年轻女子,确认对方是在等开张后,旋即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 林沫正准备抬起头来,一不巧就与那咖啡馆的店员对上了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乾脆点点头,礼貌的寒暄道:?早上好。?那笑里带着金钱的铜臭味,看的她有些不自在的坐直了身躯,背脊挺得直直的,一身碎花格子裙被她捋的发紧,怕不是咖啡买的过于勤,店员见到她都想要喊一声金主了。 ?今天也那么早??男人蹲在小黑板旁,拿着粉笔一笔一画的写下"今日特价"几个大字,秀气绢丽的字体和本人不太相配,说违和吗?倒也说不上。?能有姑娘这种固定客人真是我们咖啡馆的福气啊,说是福星也不为过了。? 市场那喧闹声不到四点就开始了,她这样也能算早吗?林沫没那兴致纠正他的客套话,谦虚的摆手说了声没有,站起身来抚平下身的摺皱,手里提着已经螁色的天蓝色廉价包,得到店员的应允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室内没有夏日的微燥感,冷气机刚开,吊扇发出嗡嗡的轻微响声,她轻车熟路的找到最里头靠窗的单人座,先将包放在桌上后,才轻轻撩起裙襬坐下,店员还蹲在外头没有进来,整个偌大的空间只有她和柜台后正在扎头发的工读生,咖啡的香味醇厚,在窄小的空间里游荡。 工读生叫李桐之,是附近兴屏高中的女学生,家里没什权势,父母把血汗钱全砸在不学无术的兄长身上,却说没有间钱供她一个女孩儿上大学,只好提早出来为自己打拼。 ?稍等一下喔!不好意思!?李桐之是认得林沫那张清冷的瓜子脸的,每天早上除了假日都会定时出现在店里,只点一杯不到三十元的当日特价,然后拿出手机看到接近八点,再到一旁的大企业打卡上班,偶尔多点一份甜点,那就代表她心情估计颇好,想犒劳一下辛苦的自己,?我帮你看看,今天特价是───? ?美式维也纳。?林沫没有看向这边,而是出神的望向玻璃落地窗外的街道,却顺势替还在查菜单的李桐之唸出了咖啡品项,甚至指了指刚走进来店员,?方才他写板子的时候看到了,请给我来一杯吧。? ?啊?啊!好的!的确是没错......!? 李桐之堂皇,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应付林沫这古怪的性子了,但可惜自己那不太达标的反应能力,总让她莫名的有些吃瘪。 ?也给我点一杯吧!?就在这时,林沫对面桌不知何时进来的陌生男人突然开了口,李桐之却像是没听见,就回了林沫一声好,接着转身拖着小碎步走到帘幕后捣鼓设备去了,?......? 林沫见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澄澈明亮,眼尾泛着颓丧的泪光,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不是挺值得看的吗?路上又不是好看的妖孽比比皆是,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一个活生生的,谁知道那人像身上装了雷达,一扭头当即捉住了她那赤裸裸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林沫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抓起手机,解锁的同时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在主画面左滑又滑,眼神始终躲躲闪闪。 好吧,她收回"活生生的"这句话。 ?你在看我??男人眼看就要站起身来,一双眼睛亮的晃眼,好像有火焰在里头熊熊燃烧,多看一眼都能让人失足栽进去。 林沫神色苍白,内心咬牙暗叫不好,在包里一阵东翻西找,总算掏出一张略显粗糙的黄纸,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明身上已经带了许多驱散符、结界也好好巩固了,这个男人竟然还能无所事事的混进店里,貌似还是个没死成的游魂。 林沫总算肯抬起头来直视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傢伙,这种阴间玩意儿她从小看到大,怪也只能怪他们一家恼人的神婆体质,怕是不怕的,就是打从心底的烦躁,恨不得把身上这根扎在心里的针给拔掉,离得要多远有多远就好。 ?走开。?她压低声音,让那未出口的字眼在喉头里滚动,?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打扰到我了。? 店员走了出来,才刚靠在饮水机上想喝个水,就听到她这句过于尖锐的驱逐令,有些诧异的挑了个眉,林沫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扭过头去,对着他尷尬的赔笑道:?这是电......打电话。? 她那不自在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唬过对方,乾脆把手机贴在脸颊旁,增加一丝可信度,店员体贴的点了点头,示意她自己不在意,却在喝完水后迅速退到厨房里去,好像多待一秒都怕会妨碍到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女子。 这不是摆明的不相信她吗......?林沫愈想愈胸闷,转头瞪了眼这个害她被误会的无名之辈,男人无辜的眨了眨眼,自己都死了还得被这一身戾气的女人撒气,难道是生前得罪过她吗?不应该啊。 ?啊,但是你看的见我?太好了,我知道这很奇怪,你肯定认识我,但我.......?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惹得对方一双柳眉愈蹙愈紧,好像下一秒能抽出一把刀把他捅死,?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我认识你?这自信是谁给你的??林沫毫不留情的回懟道,非但如此,竟然将那张不明所以的黄符用食与中指紧紧夹着,竖在胸前,男人说实话挺害怕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魂飞魄散的,可没有办法,她若是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呢? ?我姑且算是你上司。?江承泽耐下性子来解释,却见对方一脸索然无味的移开了视线。 ?久等了,这是你点的美式维也纳。?李桐之突然出现在林沫桌旁,将托盘上的咖啡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随后取下蜂蜜与巧克力饼乾摆在一旁,说是店长给她特别招待的,感谢她孜孜不倦的每日早上准时前来"膜拜"。 ?我想带走。?林沫将咖啡推离自己,抱着胸恶狠狠的瞪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嘴里却礼貌的加了句:?麻烦了。? ?嗯??李桐之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指搁浅在半空中。 ?带走,谢谢。?林沫重复道。 好不容易克服自己心态的李桐之又端着咖啡回去了,男人却还是一脸窘样的缩在隔壁桌旁,林沫就那么垂着嘴角端详他那张祸国殃民的容貌,从衬衫领口裸露的颈子,一直到弧度饱满的额头,连唇珠的红润都不放过。 ?好吧,看在你长得挺帅的份上,告诉你吧。?想着总不能白嫖人家帅哥美顏,一物换一物,作人得讲求良心。?你没有死,就是魂魄被人抽出来了,三魂六魄归不了位是很危险的。? 他总算展露了一丝笑顏,这下倒好,林沫又不敢盯着他看了,连忙将视线移开,后知后觉的补了句:?喔,我不做通灵,别指望我给你家人传信什么的。? 没想到自己做人挺失败,出外求人靠的竟然是这张脸,男人一想到这里又鬱鬱寡欢了起来,吊着嗓子唉道:?你怕不是在唬我吧,我这样肯定是死成了。? 她嗤笑一声,?爱信不信。? 咖啡放在柜台,没等李桐之喊,她便自顾自的走上前去,几个铜板噹啷作响,李桐之一声谢谢惠顾还没有脱口而出,林沫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街上人潮汹涌,火辣辣的阳光直射下来,唯有林沫周身环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男人知道若是不逮着这傢伙,自己估计就没救了,什么魂魄归位,自己这不是回不去吗?父亲这不还盼着他继承家业吗? ?喂,我怎么办啊。?他跟在女孩身后硬梆梆的开了口,语气颇为消沉,林沫绝非铁石心肠的人,但也并非来者不拒,听到他这句没什么意义的抱怨,旋即垮下了一张冷脸,加快脚步往公司楼下走去,手上的咖啡顿时失去了应有的香甜。 是了,就是这种草包上司,被人暗害下了咒也不是不可能。 ?我可以跟着你吧。?他凑过来看着她。 ?能不同意吗??林沫深吸一口气,果然贪帅要不得。?离我远点。? ?不能。?男人说完后又得意洋洋的咧开了嘴,这副得胜的模样让他又惹人厌了几分,那张脸和她小时候电视上见到的一名当红女歌手获奖时一模一样,一样让人过目难忘,这也是为什么林沫总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但是,给人画符不是可以赚钱吗?你怎么还来工作?? 林沫眸子微黯,双手插在薄外套兜里,脚步突然停住了。 大马路上摩托车呼啸而过,计程车等在火车站前,几个司机靠在红砖头柱子上边聊天边抽着劣质香菸,有人吐檳榔在大道上,行人抿着嘴唇绕过却没有多说什么,树叶沙沙作响,视而不见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林沫已经站到了公司的玻璃旋转门前,人流擦过他们排着队走进去,一旁的女人托着镜子在补妆,手里还攒着没吃完的早餐,估计是冷得彻底。 ?你说话很讨厌,回去多看看些情商培养的书吧,免得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扭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又不是吃你家大米了。? 男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乾脆就闭嘴了,耷拉着肩膀跟在他后头偷瞧着她,这不是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太委屈人了。 暗潮(2) ?什么情况?小林你这脸怎么了?要不要我带你去附近诊所看看??简若芹顺手接过林沫手中沉甸甸的包,语带忧虑的替她抽了张面纸,擦乾了她湿漉的鼻头,?你这大热天的就别穿外套了吧,脸白的和鬼似的......唉?你去哪啊?等等我!? ?我没事,贫血而已,老毛病了。?林沫冲她笑一下,见对方驀然没有了动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怎么了?不上去吗?? 男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这也是为什么她这次贫血来的那么勤快,仅有的阳气估计全被这黏人的大傢伙给吸食殆尽了,再跟他耗下去迟早要完,得摆脱掉才行......当然,先处理眼下的麻烦才是首要的。 简若芹神色慌乱的噤了声,拉着她的手就往角落的茶水间走去,几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鬼显然在偷懒,见了她们才手忙脚乱的收起手机,低下头来心虚的溜走了,?上去什么啊!你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抱歉啊。?林沫一愣,接着问道:?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 "黏人精"本人在她颈后得意洋洋的轻哼一声,弯着桃花眼,似乎很乐于见她吃瘪,端着一副看戏的架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还小声的嘀咕了两句话:?这都不知道啊??、?没见识。? 林沫好不容易火气下去了,男人几句话又让她有了加入驱鬼大队的想法。 ?企业大楼的办公室今天早上要接受全面检索,我们这种小员工不能入内,唉呦......怪就怪咱老闆的儿子有事没事,整了齣"命案"来,还嫌今年工作量太少啊??简若芹叼起一根菸,在口袋里四处翻找着打火机,窄裙的口袋被她一阵糟蹋后显得有些发皱,?火呢......?? ?我包里有,你少抽点。?林沫看不下去的指指包,简若芹含含糊糊的应了声谢,拉开包的拉鍊,动作迅速的点上后,满足的深吸了一口,发出微妙的叹息,?啊,就这个味,没变。? ?小李也真懂,为了下季末的报表,捧着那张阿諛的嘴脸给我买了这包好菸。?简若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在夸讚,把包递还给了林沫。?火给你塞回去了。? 她接过包,仔细检查了几个月前破损的接缝处,发现没怎么变化后,才开始谈正事:?谁来检索?命案又是怎么一回事?? 简若芹懒得多说,靠在墙上随口搪塞了一句:?就上面的啊,我的老祖宗......您连新闻都不捨得多看两眼是吧?? 林沫尷尬地笑了下,平时的确不怎么接触那些。 ?江老闆的草包大儿子,前几天被人发现晕倒在家里,江家又不让媒体採访,说是过度疲劳,我呸!就那游手好间的公子哥儿也能过度疲劳?我看是纵慾过度了吧。?简若芹忿忿然的吐出一大口烟,呛鼻的味道令人有难受,?在我看来,就是那江家小儿子都比他有担当!? 林沫瞥了眼身后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瞇起眼睛,?昏迷不醒又查不出原因,为了不惊动外界,只好谎称健康问题,这里头还真是充斥着资本主义与豪门争斗的味道......对了,你说是大儿子,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江承泽吗?他这么备受宠爱一个人也能出事??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简若芹无语的挑了个眉,?但是吧,我觉得他就是活该,二儿子江毓泽长得帅又有才气,凭什么得一辈子活在江承泽阴影下啊......? 林沫捏了捏眉间,叹了口气,?若芹,你这话太伤人了,江家老爷子有自己的选择,既然认可了江承泽,那就代表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不是我们随意定夺的。? 男人听见这句话后眸子亮了亮,唇角掩饰不住得有些上扬,林沫背对着他,只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连忙回过头去,却恰好对上了这张清新俊逸的面容,瞬间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唉,若、若芹......? ?什么??简若芹懒洋洋的回了声,不明白这个平时挺灵光的小女孩今天怎么特别不对劲,对着空气傻愣着就不说了,现在这副慌张的模样平时可不多见。 林沫硬梆梆地接着问:?你说这江承泽,长什么样啊?? ?还能是什么样,肯定没江毓泽帅啊。?简若芹皱起眉头,一提到江毓泽又喜开顏笑了起来,?江毓泽可是教科书级别的好看,江承泽那个做啥啥不行、闹事第一名的傢伙能比吗?? ?你别夹带私人感情,我问认真的,他的脸有什么特徵吗......??林沫仔细地端详了下眼前男人的脸,愈发确定了内心的想法,吞个口水都有些艰难,?例如桃花眼、嘴唇上薄下厚......? ?我不知道,江承泽除了诽闻、买车买房和衝突事故以外,什么都没传出过,唯一一张照片还是狗仔拍的,糊到亲妈都认不出,你敢信??简若芹在搜寻软件上敲敲打打,最后得出了个结论,?估计是太丑了,怕给江家丢脸。? ?不会吧......那今天得查多久?我们还上班吗?? ?不知道,但我有看到警察,停车场都给警车佔满了,估计能查很久,你急什么啊......?? 林沫抬起眸子,轻轻瞥了眼闭目养神的简若芹,知道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让对方等检索完后通知她,就火急火燎的推开门往人人烟稀少的地下停车场直奔而去了。 他必须承认这个古怪脾气得女人实在是与一般人不太一样──竟然习惯走楼梯?从小坐电梯坐到大的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小职员的想法。 夏日闷热的风总盘据在密闭的楼梯间,吹得林沫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单薄的小碎花裙子沙沙作响,混杂着回盪在楼梯间里那一阵又一阵的喘息,整个空间孤寂的像只有林沫一个人,男人在一旁生怕她不小心没踩稳摔了,只能婆婆妈妈的喊着小心点,实在是真正出事了他也碰不到她。 ?......说吧,江承泽,你到底怎么了?......? 林沫总算停了下来,站在一排蓝白色调的警车前,调整好呼吸后,挺起背脊来等待对方回答,抓在她手里的手机显得很沉重,苍白的肌肤和不合适的高跟鞋,都让她整个人易碎了几分。 男人沉默了两秒后,犹豫不决的开口:?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江承泽?? ?还有别的可能吗?怎么,你想告诉我你其实是江毓泽??林沫翻了个白眼,?以江毓泽圆滑的处世手段,他能被人暗害的机率比我中彩票的机率还小。? ?......你们对我弟弟的信任还真是千百年不变。?江承泽闻言,闷闷不乐的移开了视线,?对我怎么就一口一个草包的?? ?你花边新闻一直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些年来基本没什么大作为,露脸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相反,江毓泽致力于补助弱势团体与设立基金会,懂得藉由媒体宣扬自己优点,也不能怪我们这些民眾產生思想上的偏见。? 江承泽听完后,难堪的低下头来,随后猛地握拳大声道: ?我......我一定要澄清!花边新闻和那些闹事的风波都是竞争企业在背后炒热度,压根是误会,柳家大小姐与我没有那些不清不楚的感情纠葛,车祸现场肇事逃逸也只是谣言罢了。? 林沫扶额,摇了摇头,她一点都不想参与进这些豪门风波之中,江承泽卖力的解释在她耳里也没有丝毫说服力,可男人脸上委屈巴巴的神情总让她心里一慌,没来由的感到内疚,明明她有权不去理会他的。 ?啊,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不,我愿意相信,这是我尊重你的表现。?林沫飞快的釐清了思绪,暗自做好了关于这起事件的决定,?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对我抱持基本的尊重,如果我答应帮助你,那么,我们就是伙伴的关係,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共事......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这件事,可能真的需要花一段时间来处理。?江承泽讶异于对方态度的细微转变,连忙给出回应,却又疑惑的蹙起眉头,接续道:?那个,你或许是想从我这换取什么吗?因为无偿的帮助实在太少见了,我有点不习惯,对不起......钱?还是升职?哈哈,太普通了吗?......? ?少见??林沫惊愕的瞪大眼睛,?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长大的?? 江承泽突然被打断,?嗯?有、有什么问题吗?? 林沫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諳世事,在扭曲的价值观中成长,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令人心疼的话,连人情冷暖都看不清,脑子里除了冰冷的利益关係没有任何与人相处的常识。 ?我不需要那些。?她一字一句,朗声道:?江大少爷,我不存在于你的认知中,你若是想与我相处,就打破你的那些价值观。? ?好的,那我和你说说案发......!?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尖锐的轮胎刮擦声猛然刺进林沫的耳膜,一台纯黑色不透光的轿车打了个大大的弯,险些擦过他们,好在林沫反应及时,向后倒弹了一大步,逃过这场没来由的血光之灾。 林沫手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反射似的就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连拍下数十张,这才惊魂未定的抱着手机,蹲下来大口喘气。 她勉强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微捲的棕发披散在额前,满身大汗的模样狼狈至极,江承泽怕她下一秒说出让他另找他人帮忙之类的话,连忙蹲下来虚握住她的手。 林沫见他这副滑稽模样,故作镇定的抽回了手,嘲笑道:?你这命里恐怕带衰。? ?啊??江承泽白担心了一场,正要笑出声来,见林沫瞇着眼睛似乎不太舒服,又急急忙忙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受伤了?? ?不碍事。?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高跟鞋的鞋根估计是方才向后退时给蹭断的,脚狠狠崴了那么一下,现在还火辣辣的发疼。?和你说话跟通马桶似的,通半天没冲下去一点。? ?这不是担心你吗?没心没肺......没事我继续说了啊,我本来下个月就要接管父亲的家业,没想到前天晚间遇害,昏迷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变成现在这副破样子了,又叫又闹了半天没人理,才知道自己估计是死了,想着死也得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可惜谁也看不见我。?他耸了耸肩,扬起一边的眉毛,一双勾人的眼睛在对上林沫那双深潭似的黑眸时亮了一瞬,接着中气十足的说道:?现在有你了,有你能看见我。? 林沫没想到是这么一齣八点档狗血虐剧,抽了抽嘴角,飞速回绝:?帮你调查谁害了你是吧?对我期望还挺高,我老家又不是祖传做侦探的,难道我脸上写着"水落石出"四个大字吗?? ?......你好衝喔。?江承泽皱起眉头,嘟着嘴小孩子似的抱怨道。?比我妈还衝。? ?不会说话就滚回家学去。?林沫真心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要耗费在这个看起来挺高大,实际年龄估摸着才五岁的衰神身上了,好不容易才把几欲脱口而出的粗话吞回腹内,下一秒对方又给自己扔出一个惊天骇地的蠢话,?我怕是傻了才会想着要帮你。? ?对不起!──?江承泽明显不服气,又碍于有求于人,只好硬梆梆的道了歉,?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 强迫富家子弟道歉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林沫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嘴上不饶人但心里也不是没有帮他的想法,毕竟这傢伙本意也不坏,和前些阵子老缠着她的恶鬼相比,真是可爱太多了。 但是,在那之前,得先让他见见世面......。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停车场吗??林沫突然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这个心智年龄不成熟的大少爷给整懵了。 于是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摇摇头,等待她的下文。 ?你猜猜??她勾唇一笑,好看是好看,就是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惹得他寒毛直竖,有些不安的移开了视线。 不移还好,视线一移开江承泽就打从心底的后悔了,眼前宛若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简直是在锻练他的意志力,成群结队的人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哑着嗓子对着他们叫嚣,有些细碎的语句溜进了他耳里,无非是让林沫帮帮他们,或是想鑽入林沫那副好身躯、鳩佔鹊巢的。 ?我刚刚分明没看见的!?江承泽紧紧抱住了林沫纤细的手臂,把脸埋入女孩身后,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嗓子都尖细了几分,?啊!怎么突然出现!在后面!? 林沫看她大呼小叫的样子觉得有趣,只是半边身子都被一团暖呼呼的东西缠住,却又摸不着,热的她有些不耐烦,只好安抚似的说道:?一直都在,就是我放了符,他们刚才不敢出来,现在我把符力减弱了几分,胆子大的就出来瞧瞧。? 江承泽还是怕得夸张,紧抓着不敢松手,支支吾吾的说:?他们都死了吗?? ?死了。?林沫扒拉不开他的手,只好放弃。 ?那你说我好看是不是骗我的?我和他们该不会长的一个样子吧?? ?我说过你没死,还有,有我在他们不敢靠过来,你可以放松点。?她咬着牙翻了白眼,这傢伙居然被吓成这样了还在关心自己的脸,?仔细看看,就是左边这个,眼睛长什么样?? ?......黑不溜丢的。?江承泽吸了吸鼻子,乖巧的回答,只是刚看两眼那模糊不清的鬼脸又不安分的突然张开嘴巴,对着他恶狠狠的尖啸了一声,于是可怜兮兮的江承泽?啊!?的大叫了一声,往她背后缩了好几步才停下来,林沫刚想抽出符纸把祂给震退回去,见祂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悄然松口气。 ?别怕了,我再问一个问题。?在吓下去估计魂都要没了。 ?能不要吗??他只觉得眼前全是吃人的妖魔,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覬覦林沫的鬼不是成千也是上百起跳,?他们太吓人了......啊!她快挠到我的脸了!? 林沫听到他的惨叫后猛然回头,见情况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符拋出去,符纸威力强大,垂直炸开在江承泽脚边不到一厘米处,好在林沫瞄准的位置有三角锥做个缓衝,没有直接波及到他。 ?好,不问了,我们回去,谁知道这些傢伙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她锋利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蠢蠢欲动的鬼魂,被符纸炸到的倒楣鬼一时无法维持形体,就那么凄厉的嚎叫着,一旁的同伴见祂魂力大减,趁着机会将祂一把撕扯开来,吞食的一乾二净。?估计今天发薪水了吧。? 林沫拎着高跟鞋,赤脚走回了楼梯内,江承泽接不来这句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就这么垂着头跟在她身后,银白的led灯终究是给了他一丝生理上的安慰,惊魂未定的状态下,眼前仍旧从容不迫的女孩似乎显得格外亲切。 ?唉......你真的不怕吗??他怯生生的问。 ?从小与祂们打交道,还怕什么。?林沫哼嗤一声笑了出来,?阴间的玩意儿罢了,阳间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承泽沉默,随后释怀的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暗潮(3) 林沫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楼层,蹙起了眉头,半晌后才对着杵在一旁的江承泽轻声说道:?有人下来了。? 语毕,电梯的提示音?叮──?的响了声,她拖着谨慎的步伐向后退去,门向两侧自动滑开,头顶的感应灯闪烁了几秒后,重新亮起,窄小的电梯内走出两名身着警队制服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位注意到了林沫,微微頷首后,推开门朝着警车大步走去。 ?等等!?林沫回过神来,壮着胆子喊了声,可对方显然没有听见,?等等!警察先生!? 先前和她对到眼的那位警察迟疑的转过身来,一旁戴着警帽的年轻人不解的从他身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玩世不恭的取下帽子笑道:?漂亮小姐姐找我们有什么事啊?? 林沫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回道:?我这里有肇事逃逸车主的车牌照片,能帮我看看吗?? 那人打量了她两眼,接过手机。 ?是你受伤?还是?? ?啊......伤是没怎么伤,就是脚崴了下。?林沫笑着拎高自己手上的"物证",耸了耸肩,?打扰了,要不然我能拿一张警察先生您的名片吗?? ?......?男子深沉的视线定格在眼前这个不知哪儿杀出来的赤脚大仙手上,手里攒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一旁比他矮半颗头的同事尷尬的轻咳一声,伸手递出了自己钱包里的名片,替他解了围,?这是我的名片,电话在上头!你若是想和咱们东城第一警花──小金哥通话,也是有机......? ?没机会。?小金哥本人似乎极为排斥与陌生女人接触,咬着牙一口回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粗鲁的把林沫那台手机就这么拋回她手上,头也不回的上了警车。 至于吗!林沫一张苦苦维持的笑脸在他们驶出停车场后终于彻底垮了下来,踩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往电梯走去,半路还不断默念着:?这人有病吧。? 江承泽憋笑憋的痛苦,一张脸涨得通红,被林沫不善的狠瞪一眼后,终于消停了些,但也就竭尽所能的撑个三秒,三秒过后又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我坐电梯,你走楼梯。?林沫简洁有力的一句话,成功让他闭上了嘴。?听说魂魄比鬼体更容易破散,等等电梯上升的时候,记得站稳了。? ?喔!我还以为你喜欢走楼梯,没想到是怕我魂飞了??江承泽恍然大悟,突然欣慰的笑了,一双眼睛弯成好看的弦月型,?你也没想像中那么不近人情嘛。? ?敢情我在你心里原本是个不近人情的大恶棍??林沫语塞,略带笑意叹了口气,?可惜了,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一个样的。? 江承泽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又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对着她眨呀眨的,在这里显得格外闪闪发亮。?怎么样的啊?? ?傻子样。?林沫说完,立马压下嘴角的弧度,就想看看这傢伙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一对上那双还在发懵的眸子,她就不争气的垮台了,噗哧一声轻笑出来,江承泽见她笑的肩膀止不住的耸动,也就跟着?咯咯?几声。 上楼查案的警察陆陆续续地从电梯中出来,林沫没有回避那些人打量她的视线,敛起笑意,对着他们点点头后快步踩入电梯内。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江承泽笑声还卡在咽喉,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失重感席捲全身,彷彿要将他包覆起来那般,林沫说的没有错,他觉得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随着?叮?的一声,江承泽勉强忍住反胃与异常的晕眩,闭着眼睛狠狠的环住了正前方林沫的肩膀,估计是把她当作一根活木桩了。 搭个电梯破事儿还真多,林沫翻了个白眼,碍于又碰不到这傢伙,只能多少感受到些温热的触碰,要是伸手去扒拉的话,指尖甚至会有些发烫,?你抓个活人还不如别抓。?电梯门开了,林沫轻声说,光着脚丫子往茶水间直直走去。 江承泽学着她的模样,嘀嘀咕咕了几句,手却不肯松开。 林沫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的呛人的菸味,她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面容,又霎地紧绷了起来,?那傢伙......!? 江承泽挑眉,?怎么了?? ?手松开。?她烦躁的甩了甩手,眼神死盯着门内模糊的剪影,江承泽听话的拿开手后,立即推门而入。 简若芹果然还在原地自己抽闷菸,菸灰缸里的菸蒂已经堆满了一半,只见她神情恍惚的瞥了林沫的方向一眼,突然一抖擞,尷尬的坐直了身体,手里的半截菸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处理,只好惋惜的扔到缸里,就当是良心最后的谴责了。 ?简若芹!?林沫瞪着她,气到说不出话来,仰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呀!小林你脚怎么了?快过来坐下!?简若芹真不愧是老忽悠怪了,一开口就把话题拉到林沫身上,抽了多少菸一概不谈,打算就这么胡弄过去,?不是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怕我回来捉你啊。?她翘起二郎腿,闷声说道,接过简若芹给她倒的冷水,?抽多了也不怕身子垮掉?? ?垮什么啊,我爸这年纪七老八十了,也没见他戒过。?她知道绕不过去,便打算打太极和林沫周旋一番。 林沫皱眉:?这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了,我爸不还活得好好的?我是他女儿,出生就叼着菸了。?简若芹无良的笑了两声,还真是个缺心眼的主。 ?你高中时可没抽,分明是大学染上的。?林沫强势的拆穿她,不动声色的抿了口水,继续说道:?又不是不让抽,少拿那些理由搪塞我。? 她俩是高中同学,读一个科系的,自从简若芹搬来东城后,就渐渐少了交集,好在这几年简若芹没少提拔她,让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好歹能够应付应付日常开销,没什么大问题。 可惜简若芹这菸,一时半会恐怕戒不了。 她讨厌菸味,没怎么好意思说,就拿健康和她劝,劝了也没见到听进几句,日子久了,再有毅力的人也会倦,林沫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一两根就不说什么了,简若芹抽完也会换外套,就怕菸味的残留打扰到林沫。 ?脚疼不疼??简若芹弯下腰,隔着镜片仔细看着那红肿的脚踝,指尖轻触了下,没料到林沫当即?嘶──?了一长声,眉头都蹙起来了,?唉哟!这是挺疼了哈!我给你拿纱布来,待着别动。? 林沫正要回绝她的好意,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快晕倒的大傢伙,也就道了声谢,看着简若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扭过头去对着江承泽轻声的问道:?还行吧?? ?呦,还记得关心关心我。?他不满的掐着眉心,盘腿坐在地上,神色比刚见到时相比更加苍白了,?可能我在你聊天时,不知不觉得就散掉了呢。? 她没理会他的埋怨,却盯着江承泽方才搭电梯时因慌乱而露出的半截左手臂,神色凝重了三分,几欲开口又悄然遏止。 他为什么戴着"那个"? ......看来,这个忙不得不帮了。 ?你刚刚让我看的那隻鬼,祂为什么咬我啊?明明......? ?还能说话,看样子挺好的。?林沫一听到江承泽又开始碎碎念,原本的疲惫更胜几分,乾脆闭上眼睛开啟了"不听不听,王八唸经"的屏蔽开关,见对方果然自讨没趣的安静了,才一字一句的开了腔:?我能帮你,但......? ?帮谁?脚抬起来,现在是我要帮你了。?简若芹一走进来就见到这个披头散发的伤患闭着眼睛,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难怪高中时同学老说这孩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惜是个二傻子,看来是有跡可循。 早在林沫一听到简若芹的声音就睁开眼了,卡在喉头的下半句话只好艰涩的嚥回去,她眉稍一动,江承泽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好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又不好意思现在问,只能搔搔头,傻乐着垂下了眉眼。 林沫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简若芹贴心地给她搬来一张矮凳子,又怕她走光只好脱下外套给她盖上腿,一股浓浓的菸味沾在外套上,灌入了她的鼻腔,林沫差点咳了出来,简若芹多半是注意到了,清了清嗓,蹲下去。 ?怎么走个路可以把你走成这样??她边上药边问,?地板是会把你吞了吗?? 林沫瞇着眼睛,注视着对方这几年来愈发消瘦的容顏,突然的就不想回话了,就想这么盯着,鸡蛋大的黑眼圈掛在她厚重的眼袋下,血丝已经快要佔满了她的整隻眼,明明称得上清丽,偏偏受的颧骨突出,落得一个脱相的境地。 眼镜摇摇欲坠的掛在她细长的鼻樑上,简若芹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擦药的动作轻缓,林沫打破了沉默,突发性的问道:?你除了菸,没碰别的吧?? 简若芹顿了顿,抬起头来笑骂道:?......想甚么呢。? 林沫还是不放心,却也接受了这个辩驳,百般无趣的抓起一旁的简便医药箱,那是每个职员都会配发一个的便宜货,除了小护士图案的药膏之外没有甚么知名的,纱布只有三块,还得拿剪刀剪成小块省省用。 可简若芹几乎全用在她身上了。 ?浪费。?她戳了蹲在地上的简若芹一下,?留一点给自己用吧。? 简若芹笑着站了起来,提着外套和医药箱,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逕自走了,一如往常,林沫说的话她从来都是一句话都不听,她早知会如此,只是不信邪,偏要试试,要怪就怪她骨子里还是那样倔,什么都想试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驀地开口: ?江承泽,我能帮你,但是真的拜託你......? 江承泽蹲坐在上,仰头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灼热的视线,静謐的空间里,饮水机嗡嗡作响,每一个字似乎都能撞进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为何,盯着那双无波无纹的瞳眸,他竟然本能的开始畏惧林沫的下一句话,怕她说出他这辈子都做不到的话。 ?事情结束后,别再缠着我了。? 暗潮(4)* ?进来。?林沫替他开了公寓的门,雨伞架堆置在玄关,几双破旧的运动鞋和翻倒的盆栽摆在一起,乾裂的土块在日经月累之下,卡进狭小的磁砖细缝中,江承泽蹙起柳眉,瞪了正在脱外套的女孩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进去,林沫扭过头来补了句:?去客厅待着。? 厚重的窗帘不知多久没拉开过,昏黄的阳光贪婪地从落地窗前的木製地板蔓延而出,向着一盏灯都没开的客厅缓缓流淌,电风扇插头没插上,扇叶上附着一层灰尘,江承泽盘腿坐在茶几上,环顾四週,只觉得这里像是无人佇足的孤岛,连时间都搁了浅。 林沫在玄关旁的墙上摸索了一阵,?啪!?的一声总算是把灯开了,她瞇着眼首先确认了灯泡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给面子的罢工,才慢悠悠的把简若芹借给她的帆布鞋脱下来,堆在一个乾瘪的旧鞋盒上面。 ?除了我房间以外,其他地方你都能待。?她说,走到厨房给自己到了杯水。 ?我什么也不会碰,你放一千万个心吧。?江承泽摊开手,在原地转了个小小的圈,像是为了证明给她看一般,他的手臂竟然从电风扇上直直穿了过去。?看吧。? ?可你不是坐在我的茶几上吗?在电梯里也抓住我的手了。?林沫抱着胸靠在厨房走道的门框上。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现象,呃......好吧,我不擅长讲道里,但你或许能理解,我在高度专注的状况下,的确是能能够碰到一些东西的,例如现在,我有了展现给你看的意识,所以我不会从茶几上跌下去。?江承泽毫不犹豫地对着它坐了下去,果不其然,什么事都没有,?另外,我这种状态是没有重力的。? ?......行了,我去洗个澡,你好好待着,等会儿晚餐过后你必须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林沫扶额,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只听到碰的一阵闷响,门被关上了。 江承泽嘴角缓缓垂下,躺在毛绒地毯上,望着自己乎闪忽明的双手,只觉得眼角有些湿热,慌张地抬手抹了下,却是什么也没碰到,空荡荡的手掌心,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道鲜红的纹路,向着手腕疯长,就像藤蔓的茎,缠住他整隻右手,怵目惊心。 良久,在他惊愕地注视下,手掌心驀地出现一个大大的数字符号,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泛着深红的血光──"21"。 短促的惊呼被他扼杀在喉头,林沫还在卫生间,他不可以打扰到她,应该说,他怎么能再让她徒增忧虑了呢?看看这间小公寓就知道了,藏在沙发下的啤酒罐,胡乱踢的拖鞋和堆在垃圾筒里的碎玻璃,縈绕在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肯定过的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舒坦。 江承泽吃力地坐了起来,拖着脚步站到了玄关口,鞋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传单,不是卖保险的就是猫狗走失传单,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有接触这些的机会,家里从来都有专人定期前来打扫,父亲配给的零花钱是普通人的两三倍,林沫只是他父亲企业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职员罢了。 缴费通知被压在几张泛黄的卖场目录下,一张黑白相片斜靠在墙上,被纸做的框包覆,边缘早已磨损不堪,上头的林沫还很青涩稚嫩,估计是中学时期的毕业照,纤细的手腕挽着一名笑得乾净的年轻男孩,他剃过鬓角的发型乾净俐落,剑眉横竖,颇有英气,两人站在教学大楼前,臂弯里捧着红花,风吹乱了女孩的瀏海,笑容里潜藏着无限憧憬。 多青春啊。 江承泽愣在原地,突然的就羡慕了起来,从小到大上学都是父亲专门派人来接送的,毕业时牵着奶妈的手,看着管家提着一袋又一袋的专柜衣服塞到老师怀里,交心的朋友一人收到了一包红包,却再也没联络过了。 ?看什么呢??林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后头,踩着青蛙样式的塑胶拖鞋,一脸"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不管就是干坏事"的严肃神情,湿漉漉的棕毛叛逆地乱翘,水珠顺着白皙的颈子滑落到背脊上,白衬衫也跟着惨烈的湿了一块印子,?反正你也不能给我付水电费。? 江承泽突然向前大跨一步,叉着腰倾下身来,纳闷的开了腔:?你这头发是染的啊?? 林沫只觉得这老祖宗是在歧视她这个未来一米六五的身高,于是忿忿不平的踮起了脚尖就往前凑去,抵住了这团热乎乎的额头,?染没染还要跟你报备是吧?? 江承泽没想到这女人那么不害臊,反到是自己向后倒弹了一大步,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被生灌了口老乾妈似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觉得哪里不对的林沫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后走回厨房去了。 等林沫晃着步伐离开后,江承泽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盯着那个殷红的数字陷入沉思,龟裂一般的肌肤从内透出奇异的光辉,好像里头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江承泽,我饼乾有放在外面吗??林沫从厨房朝着客厅喊道。 他连忙往客厅看了眼:?没有。? ?那就奇怪了......?林沫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隐约听见几声开关冰箱的闷响,接着抽油烟机打开后,他便什么也没再听见了,外头楼下的野猫呜呜叫了两声,江承泽盘腿坐在落地窗前,侧过耳来静静听着,半晌才纳闷的说了句: ?真安静。? 漆黑的兰花桥下,几个哥儿们聚在一起打着牌,昏黄的烛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芦苇草恰恰遮掩住了由岸边往这看的视线,谁也没想到,大自然成了逃避公安的最好遮蔽物。 本来一伙人打得正高兴,其中一个跛脚的却突然扔过牌,往后一倒骂骂咧咧道:?不打了。? ?愿赌服输,不打了钱也得掏出来。?稍瘦一点的那个明显精明些,马上推过洒满银币的铁盘子,对着跛脚人勾了勾手,?来,乾脆点。? ?没钱了,吃的拿去。?说完,拋过一袋饼乾。 瘦子稳稳的接过,豺狼似的锐利视线吓退了一旁跟着伸出手的人,他先是低下头来用鼻子轻轻嗅了嗅,而后才舔了下上唇,开腔:?有江崇德那草包儿子的味道。? ?得了吧,他都半死不活了,你还天天惦记着人家。?脖子上掛条脏毛巾的高壮男人揶揄他,大着胆子抢过那袋饼乾,伸手进去掏了一块出来,却被瘦子用力打掉,?你!? ?我还没说完,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他狡黠的勾起唇角,示意大家往内靠一点,?你们有没有想过,江崇德或许还有"魁儡"再帮助着他?若是他找到了那个人身上呢?? ?那怎么办??一旁的矮胖子胆子小,很快的就慌了。 瘦子摸了摸他杂乱的捲发,把目光投注在一直没有发声的跛子脸上,歪着头不安好心的笑道:?俊仔,说吧,你是从哪里......从谁身上,拿到这包饼乾的?? 陈俊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脏撞击的感触强烈,他回避了一伙人的视线,盯着快要烧尽的烛火,摇摇头后开口:?我偷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扒手,好不容易遇到了她,才想说拿走一袋饼乾希望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却害到了她。 ?这饼乾上的味道我化成灰都认得,一个是江承泽的味,另外一个,陈俊啊,我希望你老老实实的招来,以免惹祸上身。? ?我偷过这么多,也不是每个都知道名字的。?陈俊稳住发乱的鼻息,故作镇定,却已经做好了转身逃跑的准备。 ?你这句话,是最没有说服力的。?瘦子发出乾巴巴的笑声,拿出一块饼乾缓缓嚼碎,意味深长地发出短暂的哼声,?我调查过你,知道你二十岁出头,从西城大闸县来这里打工,为了养家活口不惜出卖尊严给有钱人当清客,可怎么办?老妈突然中风,你只好花掉所有积蓄,大老远的跑回家给她老人家治病。? 瘦子乐于见他这样浑身颤抖的模样,变本加厉地补充道:?钱没了,妈也死了,从小定娃娃亲的对象跑了,只好揹着一身债当扒手,据说偷的人不是家财万贯的有钱人,就是有权有势的小地主。? 陈俊气的扔掉拐杖,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扯住了瘦子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大吼:?谁告诉你的?你这狗娘养的混蛋!谁让你私下调查我!废物!呃!......你打死我!打死我、我也要拉你下地狱!? ?唉呦呦──别急着生气,你还没听到重点呢,其实呢,你妈会中风是我下药导致的,谁想到你那么好骗,我不过是拋出个饵,你就上鉤了?还甘愿给我打下手呢,不知道黄泉下的老妈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最亲爱的儿子,与我这种坏蛋蛇鼠一窝!? 壮汉粗暴地将他拉开,架住他的双手,把他提起来,固定在半空中,瘦子像是被惹怒了,抓起一旁的石块衝上前来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顿猛砸,陈俊疼的翻白眼,吐了口血沫子,竟然狠踢了下瘦子的腹部,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这杀人犯!你们这些杀人犯!都不安好心!一群垃......? 话音定格在未说出口的粗话上,矮胖子脸上溅了鲜血,整个人泛着诡异的红光,瘦子退到桥下,摀着肚子难受的蹲下,似乎对胸口的血跡不是很满意,却仍旧冷静的指挥道:?王胜发,趁他还有呼吸,把他头压水里去。? 王胜发愣在原地,看着架在手里的人浑身是血,腹部破了个大洞,一根长长的枴杖被硬刺进去,原来是矮胖子干的,当下涌上一股呕吐的慾望,于是他战战兢兢的松开手,看着陈俊像没了骨架一样滑落在地,一双圆圆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好像在瞪着他们,却半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有呼吸!压进去!压!怂货!?瘦子见他没有动作,知道他肯定是怕了,气急败坏地骂道。 矮胖子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王胜发,抓起陈俊的头,一把压入被血染红的河水中,瘦子定眼一看,果然浮起了两颗小小的泡泡,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王胜发,你会说出去吗??他呼出一口气,仰着头问。 ?......?王胜发咬紧嘴唇,移开了视线。?你杀了俊仔。? ?我没有。?瘦子轻笑着摆了摆手,柔和的目光在平静的河面上徘徊,烛火被一阵强风吹熄,月光洒落下来,他的神情虔诚而尖锐,在黑夜里就像隐没在草丛里的豺狼虎豹,随时准备衝出来撕扯敌人的血肉,?我只是带他去见他最爱的母亲了。? 王胜发深吸一口气后,摇摇头,抓起毛巾抹了一把脸,脱下上衣扔到岸边,勾住陈俊僵硬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往河的深处走,直到觉得够深了,才一鼓作气的松手。 他浮在河中央,没有急着游回去,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岸上正再处理血跡的两人,等月光被云层遮住了,他才抹乾脸走上岸。 ?饼乾呢??他拧乾毛巾,幽幽的问,?被你吃完了?? 瘦子指了指佈满泥泞的地,恶狠狠道:?碎完了,他撞掉的,真是死了还净做些蠢事。? ?那"魁儡"怎么办??王胜发不留痕跡的松了口气。 ?他会自己找上我们,现在该做的事,叫"明哲保身"。? 瘦子站起身,脸上掛着副银框眼镜,一身西装笔挺,偽装成个正常人倒也挺像一回事,泛着冷光的手錶丝尘不染,扑克牌是矮胖子带来的,散落一地,也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聚在一起,乾脆就照原样留在这儿。 ?阿吉,拐杖拿着,我们走了。?矮胖子听见瘦子的喊声,连忙捡起那根钢管似的长铁杖,放进水里漾一漾后再用外套包起来,摇摇晃晃的追了上去。「......是时候给猎人一点小教训了,你说对不对?」 阿吉没有回话,瘦子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良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把所有污浊的血腥味往外吐,吐在东城这湿热的夜色中。 暗潮(5) 早上七点整,东城阳光公寓三楼b户内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当事人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试图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林沫难得安稳的早晨,就被这隻噪音污染的活公鸡给狠狠的打散了,她揉了揉自己未经打理的头发,含糊地骂道:?吵死了!?说完还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用抱枕盖住了自己的头。 ?我做噩梦了,林沫!你听我说,我刚刚梦到......?江承泽边说边攀到沙发边缘,可怜兮兮地扯着林沫的袖子,可惜指尖还没碰到就被对方挪出了触碰范围。 ?梦到我了,行吧,我在梦里把你吃了,骨头嘎滋嘎滋响,现在你再给我多说一句,我就吃了你。?她一直都有起床气,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哄江承泽回去睡觉,全靠的是她仅剩的理智,?今天我好不容易请了假,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林沫,你是不是不打算帮我了?......?江承泽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满桌的纸张和书本,突然埋怨道:?明明我们昨晚就快釐清思绪了,你却突然说要睡觉,现在天都亮了,你还是说想睡觉。? 林沫蹙紧眉头,翻身坐了起来,一张脸阴沉的可怕,黑眼圈高高掛着,气色明显比昨日还要疲惫许多,这着实吓坏了江承泽。 ?你......你怎么了??他凑近了一些,悄声问道。 林沫用指节压着转了转发疼的太阳穴,心里清楚江承泽带给自己的副作用比想像中大上许多,阳气被日日夜夜的吸食,如果不早些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终有一天她会因为撑不住而倒下。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帮到底。?她清了清嗓,喉咙有些发涩,声音沙哑的像是被滚水烫过,她怕他看出来,连忙扭开水瓶,灌了一口水,?猜疑不会对我们的进度有任何帮助。? 江承泽移开视线,傻子都知道林沫现在很疲劳,他再没眼力见也看得出来,可她为何不愿意告诉他?在地下室时也是,分明脚崴了,还要故作镇定的说无碍,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不,我不要听这个,你只是在转移话题。?他抬起眸来,坚定的摇了摇头,怕林沫没听懂,又再说了一遍:?你很累、气色很差劲,我想知道为什么。? 林沫愣在原地,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乾巴巴的笑着问道:?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江承泽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发火,只是看不惯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藏着、护着,半点都不给他分担。?林沫,我们接下来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你若是现在不告诉我......我寧可不要你帮忙了。? 她敛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往后仰躺在沙发上,对着头顶的吊灯陷入了思考,良久,才一拍手,慢悠悠的开腔:?你知道后,要做什么?? ?那也得知道后再决定。?他说。 ?......?林沫伸了个懒腰,愈发看不懂他的自信,?那行,我告诉你,你一直在吸食我的生命,因为你,我可能会少活个十来岁。? ?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虚耗下去,纠结着如何改变这个局面,那我可能这周就会死了。?她倾下身来整理满茶几的杂物和废纸,把有用的挑出来放一边,其馀的全扔到墙脚的垃圾桶里,?知道这些后,你有想出什么好方法来救救我吗?? 江承泽面色窘迫的站在那哩,摇摇头,几欲张开口说什么,在接触到林沫冷冰冰的视线后,全都被嚥了回去。 ?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他抬起那双眼眨了眨,脸色比林沫还难看。?真的很抱歉。? 林沫看了他两眼,?行了。? 经过昨日晚间的推导,这件事大概有了主体脉络,首先是江承泽于七月六日晚间八点左右昏迷过去,直到隔日傍晚六点醒过来,就发现了魂魄被人为抽离,只好四处找人寻求帮助,与此同时,江承泽的父亲江崇德终于发现不对劲,派遣刑警大举搜查公司,也就是林沫所就任的江氏荣华企业,对外则宣称意外陷入昏迷。 江承泽表示昏迷前,正在医院做定期体检,中途并没有任何陌生人闯入,体检流程也和往常一样,反倒是家庭医师特别关切他最近的身心状况。 ?现在最能够怀疑的,是你的家庭医师──徐千寧。?林沫在家庭医生一处,画了个大大的圈,江承泽还沉浸在愧疚中,只是稍微点了个头,什么也没说,?可我一直搞不懂,动机、动机究竟是什么?? 林沫叼着笔盖,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嘶?的一声,又再度说道:?她平时是个怎么样的人?? ?和善、温柔,感觉起来没什么心机,就是有时候有点小小的不一样。? ?不一样??林沫捕捉到了关键词,正期盼江承泽再多说点,没想到对方却紧抿着唇,隻字不提,惹得她哭笑不的责备道:?多说点......江承泽!我不会因为你多说两句话就翘辫子,好吗?放松!? 江承泽尷尬的笑了两声,心里的顾忌原来早就被她发现了。 ?她的"不一样"只会在某些时候被激发出来,通常是在紧张时。?林沫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得到鼓励的江承泽明显多了些自信,?这不是什么很常见的状况,可当晚她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时,却有了这种反应,什么都很不耐烦,并且表现出不大信任的模样,甚至给我开了补剂。? 林沫挑眉,看了眼时鐘,?谁让她紧张了吗?? 江承泽:?我不清楚,但我能保证我什么也没干......你能打开窗户吗?我想看看外头。? ?不,我们可能得抓紧时间出门了。? 时间已经是八点左右,林沫起身把沙发上的毛毯扔回房间的床上,从床底下拉出两个纸箱子,对着摺好的衣服挑挑拣拣半晌,才勉强找到一件不太起眼的黑t和学生时期穿的深蓝色牛仔裤,等梳妆完毕,已经是八点半接近九点左右。 江承泽靠在门框上,无语地盯着她瞧,林沫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视线,还在与自己卡住的飞行外套拉鍊奋斗,股着腮帮子,满头大汗的模样莫名可爱。 他移开视线,突然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我去外头等你。? ?嗯??林沫才刚抬起头来,江承泽前脚已经穿过玄关的门,整个人隐没到外头去了,快地像做贼,?唉!你去外头的话......? ?啊!──?话还没说完,江承泽已经从外头火急火燎的衝了回来,一个箭步抱住了林沫的腰,喘着气躲到她身后,哀嚎道:?祂们怎么在外面!? ?我家有贴符,祂们进不来,乾脆就等我自己出去了。?林沫拍拍他的头,拉紧发绳,抓起包包往里头一连塞了一沓符纸,跨着大步就要走出去,?你,离我近点,要被吃了就叫一声。? 江承泽连忙点点头,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手指纂着林沫的衣袖,一张脸涨成西红柿的顏色,刚刚林沫是摸他头了对吧?摸了对吧! ?笑什么??林沫正在穿鞋子,一回头就见到一张傻脸,嘴巴咧的快上天,怀疑江承泽除了帅以外上帝没给他别的天赋,?傻气测漏了。? ?没什么。? 他还是笑,林沫瞪了他一眼,正想要甩开他的手,又怕对方一不注意落入恶鬼口中,想想还是算了,就大发慈悲的让他抓着。 ?走了,带我去见见你的医生。? 兰花桥(1) ?你往快餐店楼下看看,小李的车就停在那里,有看到吗?对对对,黑色厢型车。?简若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林沫从口袋掏出一把掛着铃鐺的铁钥匙,往车门上的钥匙孔里转了转,听见?喀咑?一声,才松了口气,?好好去玩啊!记得拍照给我们看看!? 林沫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好,掛掉电话,走到车尾,把行李箱往打开的后车厢里塞,要说真不愧是李景旬的车吗?这么一眼望过去,竟然爱惜的挺好,完全没有要拿去二手拍卖的样子,就只是几处有些小小的刮损罢了。 ?幸好他愿意借车。?林沫抿了抿乾裂嘴唇,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带唇膏。?江承泽,你说你的医生平常不住这附近是吧?? ?徐姐她很怕生,不太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父亲邀请过很多次都失败了。?江承泽点头,?如果想找她的话,我想应该会在兰花桥再过去的都市重划区吧。? ?好。?林沫走到江承泽那一侧,正要帮他开车门,却见那人直接穿过了钢板坐上了副驾驶位,正一脸若无其事的看着她。 太惹人厌了。 江承泽见她迟迟没有上车,摊开手无奈道:?我可碰不到方向盘。? 林沫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绕到对面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逕自坐上了车,只见?轰隆隆?几声后,车子像是一头飢饿的野兽,向着大马路直奔而去,喷涌而出的白烟在后头混着沙石奋力扬起,又在烈日下消散。 她打算顺着南十字大道走,虽然路程起码要四五个小时左右,但至少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估计下午在兰花桥附近的旅馆办理入住手续,接近傍晚时再开个四十分鐘拜访徐千寧医生。 ?豆浆要凉了喔。?江承泽望着置杯架上被搁置许久的早餐,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你现在得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林沫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下意识的想回一句"闭嘴",脑子转了转发现不对,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得应下才是,于是她久违的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说:?谢谢,劳你费心了。? 江承泽:?啊?? 林沫嘴角立刻垂了下来,心里莫名的不满,为了不被看出来,只好凉凉的说了一句:?闭嘴。? ?不对!你应该回,『我开动了』才对!? 江承泽凑上前去,不知道是太相信林沫的车技还是怎样,竟然整个人掩住了挡风玻璃的视线,惹得女孩当场叫骂出声,方向盘猛打了个弯,?靠!? ?啊!──?江承泽被甩回座位上,险些飞出窗外,要是他还活着,估计要咬断舌头了。?林沫!? 林沫好不容易摆正了车的行进方向,却收穫一大票的喇叭洗礼,后头的车主甚至超车到他们身边,摇下车窗破口大骂:?臭娘们怎么开车的!女孩子考甚么驾照!真是晦气!? 林沫瞥都没瞥一眼,踩着油门,一张脸却是黑的可怕。 ?大叔你骂谁呢!?江承泽吓坏了,却还记得帮着骂回去,可惜除了林沫谁也没听见,好不容易表现出来的硬气,全付诸东流了。?我家小姑娘也是你能骂的啊!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多好啊!现在还有男尊女卑观念的大叔你才该好好检讨了!......? 林沫:??? 敢情这傢伙在污衊她一个良家妇女的清白!甚么时候就成了江承泽这傻子家的了?林沫愈想愈气、愈想愈搞不懂,一张脸憋的通红,江承泽还以为她被刚才的墨镜大叔气坏了,连忙安慰道:?我替你骂回去了!? 她轻咳两声,扭过头去,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此刻,装潢典雅的民宅内,几个男人咧着大白牙,霸佔着主人那精心整理过的真皮沙发,菸灰全洒落在特别搭配过的手工地毯上,把整个客厅捣乱的一团糟,脸上却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良模样。 徐千寧擦乾手上的水珠,替他们收走桌上的空啤酒罐,一句话都不敢吭一声,想说早点让他们撒泼完,早点解脱得了。 ?徐医生,你知道你现在的立场吗??其中一名手上戴着金戒指的男人驀然开口,字里行间有着不容分说的尖锐,?你是医生,你该知道我们都是些有病的疯子,识时务的话,少惹疯子为好。? 徐千寧低下头来,手指掐着垃圾袋,发出窸窣声响,一张脸因为惊恐而愈发苍白,唇上的血色不知道何时已完全退去,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我、我知道......可是这、这怎么能一样,我没有......? ?你知道?那你知道我们已经是一丘之貉了吗??男人抽出了放在花衬衫口袋里的菸盒,轻轻嗑在玻璃覆盖的桌脚,拿火点上后淡然的叼了起来,盯着徐千寧半晌后,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浊的菸雾,说道:?啊,换句话说,你也是个疯子。? 她的下唇有些颤动,食指交叠摩娑着,一会蹙眉、一会又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最后却突然抬起头来,在每个人身上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冷着脸缓缓开了腔:?真是阴魂不散啊,花衫子。? 被称作花衫子的男人微愣了几秒,终于仰头大笑出声,看起来颇为满意。 ?恭候多时。?他说。 "徐千寧"不理会他,嫌弃的扔掉手里的垃圾袋,打算直奔主题: ?你这次来,又有什么要紧事?? 花衫子歛起笑意,摆摆手让其馀人到外头望风,然后给"徐千寧"递了杯啤酒,有些沉重的说道:?田三那里不小心碎了个人,小吉怕条子抓他去摘瓢,跑来找我底下的并肩子借小黑驴。? *江湖黑话: 碎了人=死了人/条子=警察/摘瓢=砍头/并肩子=兄弟/小黑驴=洋枪 ?然后呢?与我何干??她不习惯喝这种杂货舖能买到的平民酒,碍于面子,也就皱着眉抿了一口,?我这里的三大原则,希望你记住。? ?不藏毒、不藏人、不藏火药。? 开山立柜的都晓得,这个双面医师原则定的严,得罪了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花衫子也没忤逆的意思,怕她误会便熄了菸道:?你长期以来与我们合作,我供给你日常生活开销,你替我们帮内兄弟找工作管道和治病,我也不会太为难你,只是希望你至少日后警察来问话时,帮我们一把。? ?花衫子,江家长子那次事成后,我明确的说过,不会再与你们来往。?"徐千寧"神情漠然,捲起自己的袖口,继续说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是吗?......我会再来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下我们之间的利益,又或者,金盆洗手到底值不值得。?花衫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留了一桌的垃圾,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徐千寧"摊开手倒在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猛地抓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果然品味低劣。? 兰花桥(2) 林沫靠在木製柜台上,侧过身来打量这间不太宽敞的接待处,只见典雅的玫瑰印花布窗帘旁,摆了一张略显突兀的单人沙发,陈旧的米黄色,在午间的阳光直晒下,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息,林沫蹙起眉头,忍不住发问:?那是给房客坐的吗?? 柜台小姐僵硬的笑着摇摇头,将金属盘子里的房钥匙和餐卷一併推至林沫手边,维持着一贯的微笑,却始终没有敢迎上她那双清冷的瞳眸。 她没有打草惊蛇的打算,礼貌的道声谢后,拿着东西就上了楼。 ?4号房??江承泽轻飘飘的根在她单薄的背影后,没能理解她方才为何提起那张沙发,倒是率先注意到了那把黑色的钥匙,瘪着嘴说道:?真不吉利。? 的确,一般来说旅馆这种地方是会避开"4"这个数字的,可这里没有。 林沫拖着行李箱到了走廊尽头的门前,脚下地毯的质感怪异,踩在上头令人有些不舒服,即便是在穿着一双气垫运动鞋鞋的状况下,她仍就觉得莫名吃力。 碍于体质极阴,林沫熟练的从包里抓出一把黄符,和江承泽对视了一眼后,才小心翼翼的插入钥匙,推开乌黑的房门,?打扰了。? 什么都没有。 明亮的单人房内,窗帘静静至于落地窗两侧,正午的阳光毒辣,林沫被逼得瞇起了眼睛,江承泽见状立即向前跨了一大步,抬起手替她掩住了阳光。 ?你......挡住我的路了。?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推开他,没想到一隻手就这么从他腹部穿了过去,当即僵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指尖颤抖着缩回外套口袋里。 江承泽无辜的眨眨眼,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紧盯着她:??? 林沫后知后觉的烧红了脸,刚想要转过身去将门锁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车轮辗过地毯的细微声响,接着是成年人粗重的脚步声,先是停在了他们的门前,随后又推着不知道装什么的推车走了。 ?......?江承泽跟着屏息。 ?开。?林沫眼疾手快地拋出了一张符,只见泛着金光的符纸像是有自主意识,渐渐融入门内,很快的不见了踪影,她锁上门,冷静地开口:?这是隔音的,刚才那人绝对有问题,推着那么个大推车,好好的电梯不走,为什么绕来最尽头的4号房?? ?刚才在楼下......? ?沙发吗?我估计那是给这间旅馆的主人坐的。?林沫走到窗户旁,先是确认了一遍外头没有问题,才迅速将窗帘拉上,?如果是要给客人坐的,不会只设置一张,再者,那张椅子与其他装潢完全不搭调,如过只是放在那稍做替代的话,断断不会有那么严重的磨损,可是从它扶手处的痕跡来看──? 江承泽皱着眉头,接道:?久经使用。? ?是的,另外,我推测这个主人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品味和常人不太一样、喜欢抽菸,也爱喝咖啡或啤酒之类的饮品......嗯,当然,不排除可乐或茶类。? 他诧异的挑了个眉,?为什么?我是说,如何得出?? 林沫坐在床上咬着指甲盖,瞥了他一眼。 ?那张沙发的扶手和脚部都有菸灰烧灼的痕跡,若要更仔细一点,从扶手右侧的轻微凹陷可以看出来,那是人的手肘长期压在同个地方时造成的,但这范围太大,先不考虑。?她紧缩着眉,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无端的严肃了几分,?再者,不修边幅是因为他喝东西时,应该常常滴到地上,导致地毯上出现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 江承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身上有出现什么怪异现象吗??林沫话题一转,将视线投注在江承泽模糊的脸上,可能是他身上还是穿着地一次见面时的黑衬衫,才会导致那截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在林沫眼里显得异常苍白,?我觉得......敌人不会只是让你魂魄与肉体分离那么简单。? 江承泽身体一僵,反射性的将手背到后头,贴近墙面,笑着说道:?什么意思?? 林沫见他反应不对劲,知道自己的猜想估计是成真了,暗地里那帮傢伙手段高明,也不知道会下什么咒在江承泽这个倒楣鬼身上。 ?好了,别藏了,手上是吧?伸出来。?她从床上站了起来,踩着刚换的绒毛拖鞋,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说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我是专业的,你信不过我的话,就只能指望我奶奶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怕林沫生起气来又不待见他,连忙顺从的伸出那隻惨不忍睹的右手,没想到一伸出来他就后悔了。 ?这还不是大事了?你这是被下了恶咒你知道吗??林沫见到那刺破皮肤肌肤的勾状藤蔓,当即气急败坏的骂道,?这个咒是剧毒,你每过一天,就会被这穿骨的毒藤缠上一点,等数字到了"0",就会长出一长嘴来,吞噬掉你的魂火,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你!? 吞火藤,林沫小时后在古籍里读到过,以活人为药引子,种到人身上不只是肉体上的折磨,还会綑绑着魂魄直到魂飞魄散为止,是最为恶毒的术法之一,发作时间有长有短,长则一年,短则三日,江承泽身上的,已经是十分完整的吞火藤了。 ?真是些疯子!疯子!?她咬牙低骂,摊开自己的手掌,捏住两侧眉尖向着中间轻捏,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对上江承泽那双惊恐的眼睛,她又不受控的涌上火气,?你得多疼啊......? 藤蔓会鑽入他的肌肤,撕咬他的血肉,一点一滴的将他体内的魂魄吸食殆尽,那种在皮下涌动的火辣,如火在烧的折磨,得多难受啊。 ?没事、我没事!不就是剩二十天吗??江承泽回过神来,额角一排冷汗,虽然吞火藤听起来的确很令人畏惧,可林沫这副模样却让他更加在意,?我们赶在那之前解决不就好了吗?? 林沫深吸一口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转身整理行李去了。 就在这时,楼下旅馆大门口,矗立着的女神像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对准二楼4号房的窗口,短暂的闪了几秒红光,原来里头大理石眼珠子早被挖了个空,取而代之的,是两颗不明显的微型摄影机。 ?老闆......4号房有客人了。? 女人的声音不太清晰,混杂着惧怕的喘息,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听见后,吹了声不着调的口哨,?今天也不是太倒楣。? ?那、那今晚要动手吗?? 女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骨子里的自卑让她抬不起头来,只见电话那头传来酒罐轻撞桌面的声响,男人深吸一口气后,笑道:?何乐而不为?? 东城的夜晚,可是属于鼠崽子的。 兰花桥(3) 金向禹压根没有想过会在非值班时间被派到兰花桥查案,秉持着忧国忧民、随叫随到的好宝宝标竿,抓起警棍和手枪塞入裤带里就急匆匆的出门了,好在住处离的不是特别远,骑着他的小绵羊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真的不用我去载你吗??梁彦辰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呵欠,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金向禹隐约能听见他家那隻胖猫发出的呼嚕声,?我开车只要三十分鐘就能到喔?? ?不用,我与我的爱马共进退。?金向禹拍拍自己的粉红色摩托车,语气十分自豪,也难怪,毕竟这台车是他这个穷的掉渣的人民公僕唯一的信仰。 于是他上了路,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终于在桥边见到梁彦辰那台炫酷拉风的超跑,还没熄火就听见对方笑着打趣:?呦,我们项羽骑着他的赤兔马来了。? 项羽本人没反驳,踩着点儿就跟着梁彦辰往案发地点赶,局里接获的通知是有人溺死在水里,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皮孩子趁着放学,翘家相约到桥下戏水,没想到一失足跌到水里,就见到被海藻缠在一起的骇人尸体,险些吓噶屁了。 ?尸体请法医验过了吗?? 金向禹戴上胶质手套,向着被已经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走去。 ?验过了,死的时间不长。?梁彦辰翻开手里的尸检报告,一条一条唸给他听,眉头微微蹙起,?肺里只有少量积水,腹部则有异物入侵造成的穿刺伤。? ?那就不是溺死了,估计是至死后再拋尸。?金向禹冷哼一声,狭长的双眼微瞇,毒辣的阳光打在他菱角分明的脸上,梁彦辰见状贴心的给他扔了顶警帽。 他默契的抬起手来,在半空中稳稳的接住,戴到了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发顶上,随后蹲下去捏住白布的一角,鼓足勇气后缓缓掀开...... ?江承泽,现在几点??林沫含含糊糊的发出提问,却没有得到回应,躺在旅馆的床上,枕头上有种难闻的漂白水味,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发现江承泽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一旁的桌上睡着了,只好自己挪到床边,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魂体也会睡觉的吗......?林沫关上手机,匪夷所思的注视着江承泽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暗自腹诽。 午后的暖阳轻柔的鑽入未密实的薄纱内,撒在他纤弱的睫羽上,随着他规律的吐息微微颤动,或许是那片朦胧覆盖在上,才让江承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柔美的易碎感。 房内冷气机嗡嗡作响,舒适的温度容易让人困倦,林沫半睁着眼,盯着他的侧顏瞧,不知不觉地便裹着毯子昏睡了过去,嘴唇微张着,发出规律的吐息。 ?......?江承泽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四周略带红晕的眼尾上翘,专注时,总给人一种迷离的错觉,似醉非醉的模样,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时间匆匆过,半点不等人,等林沫悠悠转醒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发昏了。 ?江承泽......?她喃喃的唤了一声,很快地察觉到了对方并不在自己附近,脑子里的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忙翻下床,抓着钥匙就要衝出门去,没想到还没碰到门把,男人宽厚的胸膛就出现在了自己跟前,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那件纯黑衬衫,再来是他白皙的颈子和锁骨,最后才是那张笑的没心没肺的脸。 他的眼睛像月牙一样下弯:?这么着急啊?? ?你去哪了?有没有受伤??林沫不由分说的开始检查他的手臂,担忧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谁让你随便乱跑了?? 江承泽乖乖伸出手来给她检查,挠了挠头,其实他也不是无聊就去玩,纯粹是想着至少要帮到她一点,就跟着清洁人员潜到三楼去瞧瞧了,没想到真的有意外的大发现。 ?三楼根本没有客房,硬要说的话,看起来更像是仓库。?江承泽盘腿坐在床上回忆,林沫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则低下头来戴上了鸭舌帽,将长马尾塞入帽内,?那里的灯光太暗,我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是我很确定哪里放了一排类似兽笼的铁栅栏,里面是有生物的,只是我不敢离你设下的结界太远,没有凑上前去看。? ?生物??林沫换上侧背包,戴上了几张符纸以防万一,?详细说一下。? ?嗯......我说不上来,但是那里令人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湿冷的风就从地下管道窜上来,我不想多待,就溜了回来。? 林沫整装完毕,敏锐的嗅到了江承泽的胆怯,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叹了口气后说道:?走了。? 眼下首当其衝的,还是徐千寧这号神秘人物。 她坐上厢型车,确认一切都没有被动过后,才转了转钥匙,让这台铁盒子轰鸣啟动,轮胎刮过花圃的石墩,发出一阵恼人的摩擦声,随后顺着车道上了大马路,鹅卵石在车底?喀拉喀拉?响了一阵,终于停歇。 他们的车头一转过来,就是兰花桥,而兰花桥再过去理应就是都市重划区了,可现在他们连桥上的刻字都望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接一个的车屁股。 ?塞车??林沫努力遏止住这股焦躁,冷冰冰的开了个口。 江承泽伸长脖子,?看来是,前面那是警车吗?? 林沫跟着瞇起眼睛往桥边看,才发现一闪一闪的警车霸佔住了半边车道,导致整条桥只剩下一个单行道,前方指挥的大伯猛力一吹哨子,他们才稍微挪动了几公尺,萤光色的交通指挥棒在昏黄的傍晚异常明亮,林沫槌了下方向盘,咬着牙向后倒在椅背上。 ?警察、警察......又是警察。?上次佔据了整个办公室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现在又挡着她通往真相的康庄大道,真是不知道谁才是敌人了。 金向禹站在一旁,看着相关人员将泡水腐烂的尸体抬上担架,小心翼翼地推到救护车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转头就见梁彦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靠在一旁嚼着一旁同事递给他的薄荷锭,神情有些憔悴。 ?怎么说??他试图吐出一个泡泡,才想到这不是口香糖,尷尬地做了罢。 金向禹揉揉痠疼的肩颈,伸了个懒腰,说道:?还能怎么说?头骨的击碎伤、腹部的致命伤、腹部里的积水,只能说杀他的人真是个疯子。? 可是,谁又有能耐改变这一切呢? 谁叫这是个疯子遍布的世道。 东城就像个大染缸,里头甚么妖魔鬼怪都有,死人了,上个新闻,下一秒又被哪个艺人出轨的头条给佔据,人们只会暗自庆幸死的人不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污浊的人性早就侵入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的从来不是罪犯自己,而是那些自以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旁观者。 又或者,淤泥本人,毫不自知。 ?那关于罪犯的特徵,有头绪了吗??梁彦辰轻咳了下,将薄荷锭吐出来,包到卫生纸里,扔到一旁的公共垃圾桶内,半睁着眼,靠到金向禹肩上休息。?算了,你别现在跟我说,我也记不住,回局里吧。? 金向禹瞥了他一眼,任由他靠着,什么话也没说。 ?啊──好累!别堵着了!是我早砸车了,这些等的人可真有耐心。? 梁彦辰大声嚷嚷,松开金向禹的手臂,向警车走去,一旁的队员听到副队长下令收工的指示,连忙跑过去拿掉三角锥,示意其他人将警车移开,好不容易疏通的道路上,车子就像得到一丝喘息的上班族,向着家的方向疾驶而去。 ?大英雄,别傻愣着了。?梁彦辰向他招手,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灯陆陆续续亮起,兰花桥下的河面因霓虹灯而波光粼粼,金向禹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看来,东城的纸醉金迷才刚刚要开始。 林沫好不容易捱过漫长的大塞车,在连午餐都没碰的状况下,体力消耗的速度比想像中快上许多,总算是在这个社区附近的巷子里找到了停车位,却因为饿而完全不想下车,?江承泽......? ?让你不吃。?江承泽笑着戳了她的手臂一下,指指不远处的快餐店,说道:?先去补充点体力?? 林沫仰着头呻吟了一声,还是遵循本能带着包的下了车,往宛若沙漠里的绿洲一般的速食店慢步走去,?好远啊。? 分明就是几十步的距离,江承泽哭笑不得地跟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 ?我要一份牛肉起士汉堡,双层,一杯可乐......谢谢。?真正站到陌生人面前,林沫还是维持住了一贯的得体形象,在江承泽看来却莫名引人发笑,明明还是个小孩口味的女孩,为什么平时要装出一副只喝咖啡的大人模样呢? 端着餐上楼的林沫嚥了下口水,走路摇摇晃晃的,脸上却还要装做若无其事,江承泽怕她洒了,忍不住轻咳两声提醒她注意脚下。 ?啊。?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这个靠窗的座位、正准备将手里的餐点放下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先行一步放了杯柠檬茶在桌子正中央,明摆着是要和她抢坐位。?你!? 林沫一抬起头来,就对上那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淡灰色眼褚,那人有一头乾净俐落的碎发,眼睛狭长的像是一头灰狼,冷淡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两秒后,腆着厚脸皮,就那么坐了下去。 金向禹慢条斯理的挑出番茄,对着呆愣在原地的林沫道:?先抢先赢。? ?无......无耻。?她气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瞪着他骂道。 金向禹:?我很饿。? 说的好像她不饿似的! 江承泽怕她气晕过去,连忙给她顺毛:?没事,我们再去找找位子。? 就在这时,梁彦辰端着自己的那一份上楼了,一见到林沫便大摇大摆的阔步走去,清挑的吹了声口哨,浑然把这里当自家客厅的大喊道:?漂亮小姐,又是你啊!? ?啊......你好,上次的名片很感谢......?林沫见到梁彦辰,态度明显客气了很多。 梁彦辰放下餐点,歪着头思考了一阵,突然咧开嘴无良的笑道:?名片?你说那张纸吗?那是假的,我骗你玩的,既然这次遇到了,就给你真正的吧。? ???林沫只觉得血压飆高,手里仅仅纂着那张"得来不易"的名片,江承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慍怒,连忙替她捏了捏肩颈,轻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来!女士先请,我去别的地方再搬一个椅子来。?梁彦辰仍旧谈维持着一贯谈笑声风的模样,笑面虎的模样却让人直觉生疏,一旁的金向禹像是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叼着醃黄瓜淡淡瞥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来来来,一起坐,我们小金哥不习惯和人相处,你别太介意啊。? 林沫终于坐下来开动时,金向禹已经快吃完了。 三个人坐在一起,气氛比想像中来得和谐,金向禹本来话就少,除非是工作上的事,其他一概是一问三不知,好就好在梁彦辰天生是个嘴停不下来的主,一顿饭下来吃的还比说的少,听的林沫脑袋转不过来,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关键字,话题又跳到下一个了。 ?所以兰花桥那边的刑警也是你们??林沫找到机会,连忙插了句话。 ?是。?金向禹难得发了声,林沫没想到他会理自己,不知不觉得就坐直了身子,江承泽站在她身后,下巴靠在她头上,像隻大型犬那样,整个人掛在林沫后背上,频频打着呵欠,?是我们主要负责的案子。? ?案子??林沫擦乾嘴,托着腮瞧这两位正在与薯条奋斗的人民公僕,努力遏止住将身后暖呼呼的江承泽一把推开的心思,大夏天的也太折磨人了! 金向禹瞥了她一眼,没有打算细说下去。 林沫见状也不多问,向着始终笑咪咪的梁彦辰点头道别后,拿着托盘上往一边的垃圾桶方向走去,等全都处理好时,已经是七点整了。 兰花桥(4) ?就是这间了吗??林沫停在一栋门口摆了辆灰色轿车的透天前,迟疑的扭过头来问江承泽,指尖虚点了窗户两下,?灯没亮喔。? 的确,不只是徐千寧的家,就连整个社区都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当中,水气在闷热的夜晚里膨胀,浓稠的向是下一秒就会倾盆而下,盆栽里的小矮人摆饰孤零零的瞪着他们,一双鲜红的眼睛引人发寒。 等等......红眼睛? ?会不会是暂时出去了?不对啊,轿车还留在......呜!?江承泽摩娑着下巴,打量着透不出光的宅子,却突然见到林沫不由分说的朝他扑了过来,手里紧抓着一张符,往后猛地一扔:?是陷阱!? 发光的符纸在半空中旋转了一阵,像是烟花那般,猛烈炸开。 馀波扩散开来,江承泽瞇起眼睛,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从盆栽里的小矮人口中蜂拥而出,接着被吞噬了个尽,像是感知到了他惊愕的视线,林沫灵活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将身上的尘土拍乾净,严肃的解释道:?矮人里的寄身咒,可用来操纵不具生命力的物体,或是鑽入人体,骚扰理智。? ?唉??江承泽睁大眼睛,眨了眨,指着一片狼藉的前院,?那你做了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先发制人了,里面那隻缩头乌龟恐怕已经透过寄身注意到我们,现在正等着来场鸿门宴呢。? 林沫朝着自己的手心吹了口气,空中的符纸立即化为粉沫。 就在这时,向是为了印证林沫的假设,宅子里的灯瞬间亮起,亮光投射在她身上,一个女人的剪影从窗帘后走过,接着大门被轻轻推开,徐千寧踩着毛绒脱鞋从光亮处走出来,站到台阶上。 ?我还以为是小偷呢。原来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弯着眸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你很讨厌我吗?还是说,你炸我的花圃,纯粹是为了发洩情绪?? 林沫蹙起眉头,深吸一口气,对上那双看不清情绪的深色瞳孔,冷淡的开了口:?......一言难尽。? ?你是来找我看病的吗??徐千寧瞥了眼歪倒的矮人,眼皮轻轻跳了两下。?还是来找麻烦的?? 花衫子怎么净给些烂货?连个小姑娘都拦不住......徐千寧心里鄙夷,脸上却还是堆满笑容,虽说她不信神佛鬼怪,全凭自己私慾做事,但也多少对那个大块头留下的破东西產生了点期待的,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被这女人破了。 ?我是来帮友人看病的。?林沫大着胆子向前走去,紧紧纂着侧背包的肩带,手心全是冷汗,?他有点小毛病,不方便直接过来。? 徐千寧绝对看得出来她有企图,也完全可以从口袋里掏出刀来,以极近的距离将她喉头的软肉剖开,甚至是挟持,她一定做的到。 可她犹豫了,一直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左手明显握着什么东西,却在林沫向她走近时松开,最后像是妥协了什么,叹着气让开一条路,?进来吧,小孩。? 林沫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发愣了两秒后,赶紧走入有亮光的客厅内。 她顺势锁上门,却注意到了林沫因警戒而有些绷紧的肩膀,失笑着摇摇头,推着在原地踌躇不前的林沫一把,示意她坐到今天才刚整理过的沙发上,并收走茶几上稍显杂乱的医术杂志和开盖后的红酒。 ?紧张??徐千寧开口问道,从厨房端了杯冰柳橙汁过来,瓷器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林沫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别紧张啊,还是你想喝酒?? 林沫听见后,板着一张脸,摇摇头。 徐千寧:?也是,看起来还没成年呢。? 江承泽在后头噗嗤一声笑出来,林沫忍着怒气瞪着地板,硬梆梆的反驳道:?医生,我二十二岁了。? ?啊,对不住,别放在心上。?徐千寧笑着摆摆手,戴上金色细框眼镜,俐落的将短发用皮筋扎起,拿出计算器摆到桌上,敲敲打打道:?心理辅导是一次五千元整。? 林沫轻咳一声,这个费用是她这个每天住小公寓、早餐只吃豆浆油条的穷鬼没预料到的,可想而知江承泽这个富家公子到底生活有多么奢侈。 ?我......?她正准备开口。 ?算了,你直说吧,找我想问什么??徐千寧见她为难的模样,也不做偽装,摔下眼镜,将手架在后的椅背上,大喇喇的翘起了二郎腿,沉下一张脸,一字一句的问道:?又或者,想调查些什么?? 江承泽没怎么见过徐千寧这副模样,有些担忧的将视线投注在林沫脸上,悄声提醒:?这和医生紧张后的状态很像。? 林沫见对方没有想跟她兜圈子的意图,也就直说了:?我记得您是江家的家庭医师。? ?那又如何??徐千寧摊开手掌,略微排斥的盯着林沫,如影随形的视线让林沫有些不自在,?你和江家有什么关係吗?? ?......没有,但我很好奇,您为什么对江家长子──江承泽的事半句不提呢??林沫坐直了身子,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徐千寧咧开嘴,笑道:?既然没关係,我就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吧?? ?不,就算我是江家的人,您也不见得会对我百依百顺吧。?林沫端起柳橙汁,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您性子分明刚烈如狮子,为什么平时要偽装成一头温驯的小羊呢?? 徐千寧刚要开口反驳,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的开腔:?......是江崇德派你来的吗?? 林沫顿了下,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忘了在哪听过,江承泽见状连忙附在她耳边提醒道:?是我爸。? ?喔──?林沫难得见她有了点发怒的跡象,意味深长的瞥了徐千寧一眼,?您问这个做什......!? ?回答我!?她陡然缩紧瞳孔,一掌拍向桌面,发出剧烈的闷响,被激怒的模样着实让林沫有些震惊,兴许,这个男人能成为她情绪上的突破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是来问江承泽的事的。?林沫微笑。 ?你若是没有回答的打算,我就不客气了。?徐千寧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将锁大力旋开,?请你识相点,趁我发火前出去。? 林沫从容不迫的再度端起柳橙汁,指尖擦过顺着杯壁流淌而下的水珠,没有起身的打算,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着实让江承泽在她身后捏了把冷汗。 徐千寧仰起下巴,深深吸了一口气,重覆道:?出去。? ?医生,告诉我吧,您究竟在害怕什么。?林沫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剧烈颤动的眼瞳,?又对江承泽做了什么?? 她篤定的语气似乎让徐千寧愈发不自在,手指紧握成拳,再次张开时,掌心有一圈发红的指甲印,忍耐到了极限是会崩溃的,可徐千寧遏止住了她的怒气,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她秉持着某种信念,导致她至今都没有对林沫產生过激的想法。 ?你到底是谁??她红着眼眶,好不容易藏匿起的痛苦在她的喉头里滚动,最终仍旧没有发洩出来,而是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回酒柜,从玻璃柜里捞出一瓶葡萄酒,重新坐下,神情愈发变幻莫测,?若是从前,你已经被我的"保鑣"架出去了,可惜,今后他们不会再跟着我了。? ?你可真幸运。?她苦笑,眼里黯淡无光。 ?也就普通吧,说幸运倒也称不太上,顺带一提,我和江承泽是大学朋友。?林沫得心应手的撒着谎,不知不觉柳橙汁竟是见了底,只剩孤零零的冰块,在原处逐渐消融,?和江崇德没什么太大的关係,也对你的过去也不怎么了解。? 徐千寧揉了揉眉心,分明也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却背负了超出年纪的压力。 ?那么,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关于......? 关于一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是如何咬伤残暴的猎人的。 兰花桥(5) 徐千寧家里一直都只有她和母亲,对于第一胎生女孩这件事,温柔内敛的母亲一度很自责,父亲的脸她小时后从未见过,只知道母亲说他身形很高大,宽阔的后背给人一种实打实的安全感。 ?可为什么爸爸拋弃了我们呢??幼小的徐千寧缩在母亲怀中,仰头问道。 ?爸爸没有拋弃我们,爸爸等有能力了,会把我们接回来的。?母亲说话时习惯笑着说,眼睛瞇成好看的月牙形,徐千寧喜欢看她笑,喜欢她嘴角无意识上翘的弧度,?小寧,等待,要学会等待。? 要学会等待,等久了,花就开了。 徐千寧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可母亲爱他,即便他从未在母亲因工作而累倒时,来到她们母女小小的公寓里头看望一次,也从未在她的生日时,给她一个小蛋糕,甚至是毕业,她的父亲都会藉着工作的缘故,将所有邀请函回避掉。 ?爸爸来接吗??她站在黄昏的校门口,耳朵贴着电话亭的话筒,破破旧旧的背包沉甸甸的垂在她身后,母亲沙哑的声音从对面那头传来,背景的电子音乐吵杂,陌生男人似乎在叫嚣什么,徐千寧听不见,?啊......是吗,没关係,我可以走回去。? 电话啪擦一声掛断了,徐千寧的耳边还残留着母亲愧疚的道歉声。 看着一旁的同学们都有父亲专车接送,徐千寧心底涌出一股委屈,很快的又被自己的乐观给打散,比起那些吃都吃不饱的孩子,她幸运多了。 是,徐千寧一直都相信自己是幸运的。 可能是遗传了母亲骨子里的坚毅与隐忍,她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想过放弃等待她那存在感薄弱的父亲,母亲的脸日渐憔悴,总在夜晚匆匆拿着包就出门了,回到家时,也总能见到那些原本不存在的高跟鞋与口红。 ?妈,今天晚上也要出去吗??徐千寧站在母亲背后,注视着母亲为自己苍白的脸铺上厚厚的胭脂水粉,还有她不知为何有些撕裂的嘴角,?我已经吃了很久的外食了......可不可以......? ?小寧乖,妈妈得工作,你早点写完作业,就上床睡觉好吗??母亲起身推开她,镜子里的她一次也没笑过,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那双不再熠熠生辉的眸子,徐千寧抿紧嘴唇,应了声好。 她很幸运,就算母亲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她也很幸运。 因为她还可以等,母亲说过等钱赚够了,她就能去见父亲了,这是多么令人希冀的事情啊,徐千寧坚信自己等的到,因为母亲说过,花会开。 真正的转捩是在某天徐千寧打工回来后的那个傍晚,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脚踏车靠在铁皮屋旁,窗子里隐隐约约飘散出一股好闻的饭香,她认为她的爸爸肯定是回来接他们了。 ?妈!妈!爸是不是......!?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随后战战兢兢的唤道:?妈?? 手臂上纹着花臂的陌生男人先是睥睨了她一眼,随后向着在厨房忙东忙西的母亲大声嚷嚷道:?喂!张淑雅!你女儿回来了!? ?小寧啊!?母亲少见的露出了疲倦的笑容,随后擦乾手上的水珠,快步走到他们身边,?这是李叔叔,我希望你们认识一下,就把他带来了。? ?......叔叔好。?徐千寧礼貌的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了这位兇神恶煞的大叔。 李叔叔没有回应她,草率的点了个头,转身进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的神色慌张了两秒,随后猛力扒拉开徐千寧的指尖,转身回到了厨房,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有什么变质了,咕嚕咕嚕响的大铁锅,白烟徐徐升起,模糊了女人的面容,徐千寧张开口,忽然发现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像个哑巴,侷促的站在发霉的墙角,连抬头起来,看一眼都不敢。 她还小,可她什么都懂了。 那是她的新爸爸,而让她学会等待的母亲,已经亲手将花盆里的花苞剷除掉,栽下全新的种子,只因为她放弃了。 ?妈,爸爸呢??她坐在餐桌前,试探的问道。?还回家吗?? 母亲夹菜的手颤了一下,李叔叔不咸不淡的瞥了母亲一眼,将碗猛地摔在桌上,走到外头去抽菸了,筷子掉在地上,油渍渐到徐千寧的裤管上,留下暗沉的痕跡。 ?小寧,以后别说这种不像样的话了。?她嗓子发着抖,喝斥道。 徐千寧怯生生的抿住唇,没胆子再说下去,筷子还在地上,就着么留下半碗饭,背起书包回房间去了。 委屈、愤怒、矛盾......她趴在桌面上,灯管的亮光刺的她眼疼,起初的她还会有这种情感,然而,她逐渐习惯了沉默,没有任何倾吐的管道,胸口愈裂愈大洞,能弥补这分缺失的人,从没回过家。 那么,花还开不开呢? 徐千寧是在某个夏季的凌晨被玻璃的碎裂声吵醒的,男人的破口大骂每日都在上演,母亲似乎总是在哭,哭累了,就剩下短促的悲鸣,可这次,母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徐千寧跪在门后,屏住呼吸。 ?你还走不走!张淑雅!老子受够了在这种破烂地方!你说等你女儿上高中,我们就可以搬去东城!过上好生活!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拖再拖!告诉你!老子没有这种耐心!? ?求求你小声点......小寧还在睡......?母亲的声音依旧轻轻的,没有半点吵架的硬气。 ?小声?小声个屁!你不也烦嘛!当初缠着我,跟我抱怨生女儿没半点好处的是谁?当初哭着让我带你逃到东城去重新生活的是哪个疯婆娘?现在又装什么好母亲?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一身酒气靠在我怀里,说什么要是没有孩子该有多好,现在呢?现在又全是放屁了是吧!? 徐千寧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眼泪忽地就流淌了下来,可又害怕发出啜泣声,连忙大口咬住自己的手臂。 ?我、我是说过,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母亲的声音有些慌乱,估计是担心被徐千寧听见,?再等等......等小寧去住校,我们就可以逃走了。? 她听见自己杂乱的喘息声,止不住的哽咽被自己咬住的手臂堵在喉头,好像有人将她胸口的铜墙铁壁击碎,在毫不犹豫的用利刃剖开大动脉,疼得她无法呼吸。 鲜血总是伴随着泪水倾洩而下,原来,她心里爱着的全世界,恨不得将她撕碎了扔在后头,她的母亲,等的是一个拋下她,远走高飞的机会。 毫无防备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然后呢??林沫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江承泽猝不及防的哭了出来,正在用袖子傻呼呼的抹眼泪,?你该不会......? 徐千寧咧开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我就去住校了。? ?唉??林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隔天才在报纸上看见他们出车祸,死在去东城的高速公路上。?她深吸一口气,大口灌下杯里的酒,戏謔的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杀了他们吗?? 林沫有些窘迫的移开视线。 ?我母亲至少也扶养我到成年了,再怎么心里受伤,我也能拎的清。?徐千寧出神的望向窗外,江承泽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浑身一颤后默默缩到林沫身后,?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不信。? 她为林沫也倒了杯酒,方才身上饱含戾气的焦躁,已经在回忆的过程中,完全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骇人的冷凝。 ?我不姓徐,现在的名字,是母亲给我改的。?她缓缓开口。 江承泽吸了吸鼻子,正要抬起头来,在听见这句话后,驀地停在了原地。 ?我的名字。?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眸子里充斥着林沫从未见过的快决,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应该叫做"江千寧"才对。? 江承泽不可置信的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林沫下意识的想回过头来询问他,又考虑到还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长女江千寧在,连忙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哈哈,很难接受吧?我起初也不信的,后来想尽办法混进江家,给江崇德做健康检查的时候,才总算确定了血缘关係......啊,当然,叫我徐千寧就好,我讨厌那个姓。? 徐千寧摆摆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我母亲和我,等了他几年?? 林沫什么也没说,脑袋涨的发晕。 ?二十馀年!二十!?她愈说愈激动,神情扭曲的站了起来,?我让他偿还些什么,不过分吧?? 花没开,难道她还不能砍了它的茎吗? 花没开,难道该让它就这样凋零吗? 花没开,难道还要等吗? ......徐千寧她,已经等的够久了,久到一个孩子不再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久到再也背负不起庞大的生活压力,甚至是──久到江承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顶替了她原本该在的位子。 邱比特旅馆(1) 就在此时,徐千寧的手机无预期的响了,萤幕忽闪了下,林沫还没来的及看清,就被对方迅速掛断,江承泽则是半晌都没出声,平时吵吵嚷嚷的大个子突然安静是件令人十分在意的事,特别是对林沫来说。 ?没事吗??林沫忍不住瞥了眼身后,字斟句酌的问道。?我不介意喔。? ?没事,以前认识的人而已,之后大概不会再联系。?徐千寧说是这么说,神情倒是没有半点放松,难以从方才的激动中平復下来,却又好像在顾忌着甚么。?毕竟江家的事,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目的达成,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他们找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他们??林沫闻言连忙抬起头来,总觉得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讯息。 如果说徐千寧是因为生父的不管不顾,才走上被仇恨驱使的道路,那么她口中的?他们?会是真正的主导者吗?或许,徐千寧只不过是那伙人的枪手?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接下来的部分,你得自己去揣测,至于江承泽到底还会不会醒过来,我也不清楚。? ?......让他陷入昏迷的人,除了你另有其人?? ?我不想多说,不过,我可以承认是我动的手。?徐千寧弯起嘴角,端正的外貌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些促狭与刻薄。?会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内心那股不属于我的罪恶感。? ?如果你能帮助江承泽恢復过来,我也是喜闻乐见的。? 林沫眉头一挑,?可是,这样你所付出得这些年......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那又有什么关係呢,我这辈子不都一直在失去吗。?徐千寧仰起头来,环着纤细的手臂,深深叹了口气,?因为我很不幸嘛。? 林沫多少有些不能明白,徐千寧的情绪起伏很大,稳定下来的速度也很快,方才贸然拿江崇德来刺激她或许的确是钓到了些有用的讯息,可这份没来由的信任,却让她有些惧怕,回忆也好、现在的坦白也罢,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除了她背后的黑手以外,现在似乎能拨云见日......可到底哪里出了错? ?徐医生,你相信我吗??林沫身子向前倾,毫无负担的迎上对方的视线。 徐千寧倒也坦承,很快回道:?不相信。? ?那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她皱起眉来。?我没有什么守口如瓶的习惯喔。? 徐千寧轻轻的笑了两声,有些为难地抬起手来拨了拨自己齐眉的瀏海,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悠悠的开口:?我也没觉得我能逃过命运,与其四处躲藏,不如早点认栽了好。? ?顺带一提,以你的语气来看,与其说和江承泽是朋友关係,更像是利益关係吧。?她顿了顿,弯起嘴角,?他的昏迷,给你造成不便了吗?? 林沫愣住,指尖在侧颈处滑过,却突然触摸到一股温热,江承泽不知何时,从后头靠住了她,毛茸茸的脑袋正默默地抵着她的肩膀,飞行外套的拉鍊还在卡着,出门太赶,没来的及扯开,就这么维持原状,看起来孩子气又滑稽。 ?嗯。?她应了个单音节,身边的江承泽轻轻颤了一下,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钉在原地,?可我很高兴能遇见他,虽然很不道德,可我庆幸有这次机会,能够为了帮助一个人,来这里见你。? 徐千寧喝酒的动作僵直了几秒,随后故作不在乎的耸了个肩。 ?你知道我破坏了你的院子,也知道我来这的意图是为了唤醒江承泽,可你还是愿意坐下来与我谈谈,凭这些,我愿意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 徐千寧摇摇头,她不习惯这样的好意,?那是你不明白我还做过多少......? ?我没必要知道。?林沫打断她的自贬,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我只知道你已经不想再做那些会让你痛苦的事了,你没伤害我,这样就足够让我信任你了。? ?你这么多年都在江家工作,难道真的还认为江承泽该死吗??林沫目光炯炯,嘴唇因紧张而发白,?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只是看不惯!我看不惯他拥有一切的样子!?徐千寧如预想的一样,逐渐被林沫的节奏带跑,语气愈发激动,?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本来就恨他们,为什么还要后悔?? 林沫津津有味的瞥了她一眼,加把劲的说道:?可你心里的那个傢伙,不这样想吧?? 徐千寧驀地噤了声,屋外的大雨?轰隆?一声倾盆而下,她的神情先是从不甘心,渐渐转为灰冷,直到最后的悵然若失,酒杯被她摔到地上,里头深红色的酒水浸染了整片地毯,玻璃碎片弹射到林沫的小腿,划过一道红痕,她吃痛的蹙起眉头,咬牙忍着。 骚动结束,真正的徐千寧回来了。 ?......你们,是谁??徐千寧回过神来,怯生生的倒退了好几步,却不小心被椅脚绊倒,尖叫一声后跌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好疼!? ?我是林沫,不会伤害你的。?林沫一见到自己的试验成功,连忙披上温柔的嘴脸,走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只是来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徐千寧揉着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坐在沙发上,却在第一瞬间,往江承泽的方向看去,林沫掐了把冷汗,正想要一掌拍晕她算了,没想到对方却是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呜......什么时候下雨了......? ?啊,是呢。?林沫不知所措的笑了几声。?能问你一些关于江家大少爷的事吗?? ?......我、我不能说.......?徐千寧真的是怕极了,抿着嘴唇,抬起头来看一眼林沫都不敢,只是一昧的推脱,?警察会抓我的。? ?不会,我保护你。?林沫为了安抚她,尽力摆出一副极有自信的模样,不过一说到警察,她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金向禹那张该死的扑克脸,?不然你告诉我,你最近都见到了什么人?? 徐千寧还是信不过,抬起眸来,对上林沫那带着肯定的笑容。 ?那我想想......花衣服的大叔、脸上有疤的大哥哥、化妆的阿姨.......?她数着指头,声音软乎乎的,比起方才那个人格,这个或许可以叫做单纯的化身,林沫暗自松了口气,竖起耳朵仔细听,?啊,还有很多爱喝酒和抽菸的人。? 是黑帮吗?是黑帮吧......。 林沫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江承泽见到这副模样的徐千寧,似乎找回了失去已久的温暖,抽抽答答的在林沫耳边说道:?这才是正常的医生!? ?他们找你做什么??林沫无语的叹了口气,手在桌下暗自使劲,忍住往身后这个哭包来个狠揍的强烈欲望。 ?我不知道呢。?她暖洋洋的笑了起来,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蛋一下子有人情味了许多,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脸颊绽开,?你这么年轻就来查案吗?? ?也不是......该怎么说呢,我的朋友因为你的关係,昏迷了,总不能袖手......? ?啊!对不起。?徐千寧愣住,笑容僵在脸上,以为林沫在埋怨她,连忙伸出手越过桌子,紧紧的拉住了林沫的手腕,面如土色的吸了吸鼻子,囁嚅道:?真的很对不起!? ?啊,没关係!反正不是你的错嘛!哈哈哈!你应该也不喜欢做这种事吧??林沫笑的尷尬,一年下来都黑着一张脸,突然让她一天之内笑这么多次,还真是在为难她,?如果你能帮我,这些都可以解决!? ?帮你的话,江承泽就会醒过来吗?? ?会......?应该会吧?林沫扯了扯嘴角,心虚的瞥向一旁。 徐千寧下定了决心,?那我不能帮你。? ?咦??林沫愣在原地,手抽回来也不是,继续握着也不是。?为什么?? 徐千寧摇摇头,捧住自己的胸口,苦笑了两声:?因为这样我和这个孩子会死的。? 她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警察,而是那些如狼似虎的疯子。 林沫瞪大眼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徐千寧从来就不是施害者,而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被利用的同时,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一场筹画了二十年报復,徐千寧对父亲扭曲的仇恨,已经战胜了反对被陌生人操控的理智,与其说是一丘之貉,不如说是一隻踏上迷途的羔羊。 想要脱身时,却发现,身后的光已经被黑夜吞噬了。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孤注一掷。?她站起身来,扯过林沫的手臂,温热的胸膛紧贴上去,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紧紧塞入林沫手里,?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也救救我们。? 林沫点点头,才刚要松手,窗外就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从后门!快!他们循着你的味道找来了。? 邱比特旅馆(2) 下过雨的街头泛着初夏的水气,没有月光的夜晚比前些日子更加令人不寒而慄,林沫小心翼翼的压低帽檐,将惨白的脸蛋藏入阴影中,江承泽不时扭过头去替她注意身后,提心吊胆的模样在林沫眼里是有些滑稽,可现在谁也说不出半句玩笑话来缓解这场杀机丛生的奔逃所带来的余悸。 她蹲在墙角后,抵着墨绿色的垃圾桶,手里紧攒着包和手枪,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过颧骨,昏黄的路灯不规律的闪烁着,几个男人从墙的另外一侧匆匆跑过,嘴里还碎念着些什么,经过时顺势将檳榔残渣吐在林沫不远处的厨馀桶边。 鼻尖繚绕的酸臭味混杂着一股浓烈的二手菸味,林沫闭上眼睛,将涌上来的胃酸忍回去,背脊处薄薄的衣衫被汗溽湿了一大片,手上沉甸甸的金属枪管反射出锋利的光辉,她压根儿不会用这玩意,可拿在手里时,又莫名的有安全感。 ?怎么办?他们站在车边。?林沫瞇起眼睛,嚥了口唾液,呼吸时隐约发着颤,?你有办法引开他们吗?? 江承泽轻咳一声,瞥了缩在角落的女孩一眼,刚想脱口而出的?没办法?,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信誓旦旦的:?交给我吧!? 林沫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要小心。? 江承泽挺起胸膛,衬衫被他捋的发紧,这是他第一次不依靠林沫,而是自己站出来,只为了保护一旁这个矮个子的女孩,换做是以前的他,早就已经因为嫌麻烦而放弃了吧。 或许,林沫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只见那两名佇立在厢型车旁的男人,一个年约三、四十岁,侧着身子靠在乌黑的车门上,嘴里叼着快烧到尾的菸,向着对面的同伴挤眉弄眼,唇边噙着一抹狞笑,额头上的脓包被发黑的指甲抓破,正不停的渗出污血来。 ?......我们这次真的稳了,重划区这一带上有大哥坐镇,谁还敢来争。?抽菸的男人先是左顾右盼了半晌,没见到人,就大起胆子继续说道:?也就这医生老不安分,不知道到底心怀什么鬼胎,听说这次又被大哥捉到和江家人私联,还好来的快,不然估计得跑了。? 对面那人的脸明显左右不对称,一条长长的疤横过左眼,开刀的关係,导致左脸明显肿了一倍,颧骨的接缝处在月下格外骇人,江承泽屏住呼吸,又靠近了几步。 ?那个医生本事大得很,谁又敢拿她怎么样??刀疤脸冷笑两声,不假思索的拍掉了男人手上的菸,用脚碾了碾,揶揄道:?都短成这样了还抽,看着怪寒磣的。? 江承泽瞪向前方,抿着嘴,弯下腰去费力的拾起一块小石子,只见手掌忽闪忽明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掉,想来是精神力的掌控还不熟练,两个男人还在间话家常,江承泽已经捧着碎石子悄悄绕到车尾后,准备放手一搏。 林沫终究是放心不下他,勉强探出了一颗脑袋,忐忑的窥伺了几秒,没想到恰恰好与刚扭过头来的刀疤脸对上了眼,连忙摀住嘴巴缩了回去。 ?谁!?刀疤脸眼神锐利的扫过不远处的墙角,江承泽见状知道不妙,连忙将小石子往已经背过身的男人后脑勺用力扔去,不料这份疼痛似乎刺激到了他,江承泽还没来的及思考下一步行动,刀疤脸已经行动敏捷的向着他扑了上来。 江承泽大脑当场死机,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把对方擒住,没想到刀疤脸误以为是同伴的袭击,拳头直直穿过江承泽的身躯,朝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兄弟直击而去,?张平雄你是不是找死?敢打老子!? 林沫的惊呼卡在嗓子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看来这俩傢伙不是太聪明,内斗都能斗一阵子,她得趁着这个机会一口气跑回车上,别煞费江承泽一片难能可贵的苦心。 ?破!?她咬住下唇,猛地站起身来,没来的及管沾上泥泞的外套,刚扔出去的爆裂符威力强大,对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伤害,但接近两秒左右的的闪光已经足够掩护她跑过这段坑坑洞洞的关键道路,?上车!? 江承泽听见她的大吼,连忙手忙脚乱的鑽上副驾驶座,那两人比预想的更早从闪光中回过神来,在瞥见她的身影后,就三步併作两步的抡着木棍衝了过来,林沫暗骂了句粗话,幸好江承泽先让他们为了扭打而远离了车辆,她才勉强能够再从包里掏出一叠符,原本还想着省省用,眼看对方木棍已经到了头顶,林沫眼睛一闭,旋即以破釜成舟的意志将符纸像天女散花一般全扔了出去。 ?啊!行了全开吧!? 她自暴自弃的大吼出声,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旋即一跃上车,咬着牙发动了引擎,直踩油门向着不远处的大马路横衝直撞而去。江承泽长大后就没怎么搭过云霄飞车,这么一折腾突然有股梦回儿时的感慨与悠然自得...... ?靠──林沫!我要吐了!? ?......既然淌了浑水,就别想着还能置身事外,徐千寧,我们很信任你的医术,也因此愿意给你人身安全的保障与基本吃穿用度,可现在我的手下告诉我,你有投敌的打算。?花衫子叼着一根牙籤,现在眼前的徐千寧是个胆小鬼,他可以恣意的摆架子没有关係,?你说的金盆洗手,不该是这个样子吧?? 徐千寧刚送走林沫,身上仅有的防身武器只有口袋里的摺叠刀,要对付这群人简直是螳螂挡车,一想到有可能血溅当下,当即浑身打起了颤,结结巴巴的哭丧道:?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虽说我派人监视你不对在先,但这也是为了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很有道理吧?? ?刚刚来的是朋友而已。?徐千寧咬着牙低下头。 ?朋友?一个会用符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花衫子一掌拍到桌上,恶狠狠的瞪着她:?别想骗我!? 徐千寧怯生生的抓紧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是个迷信的孩子而已,您说的投敌,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承泽完好如初!那本来是我的位置!? ?再、再怎么想,都不合逻辑吧?那是我的仇人......? 似乎是在思考对方话里的可信度,花衫子一度抬起眸来扫视着徐千寧,可再这么问下去恐怕那个大姐头就要被逼出来了,还是见好就收来的省事。 ?你之后还负责青龙帮里的救护与情报交换吗??他换了个话题,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咬着牙籤时,说话显得含糊了几分,可眼里的兇狠却又让人不敢轻视。 ?......不。?她说。 ?我会撤回保鑣和监视,你若是之后遇到什么麻烦,青龙帮里里外外都不再与你共进退,就算是死......?花衫子斜视着她,用指尖捏起牙籤,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是你自己的事,这样可以吗?? 指针对准九点整,花衫子的大金錶发出尖细的响声,錶面沾上了些许脏污,已经难以辨识,徐千寧在听到"死"这个字时,明显晃了一下,被花衫子捕捉在了眼底,旋即移开视线。 ?保鑣我已经遣送回去了,江家一事,也绝对不会和警察说。?徐千寧吸足了气,仰起头来直视着他,眼里的坚毅是花衫子从没见过的,?就此一刀两断吧!? 一刀两断吗? 花衫子打死都没想到这句话会是从这个小他二十来岁的姑娘口里说出来,当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在做纠缠的打算,如果说早些时候他的不愿意失去这个重要人力资源是因为不服气,那么现在这股释然就是出于对她的敬佩。 ?行,你我互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他仰头大笑,抓起放在桌上的酒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有一室的酒气与菸味。 邱比特旅馆(3) 晚间十点,丘比特旅馆,四号客房。 林沫胡乱踢掉鞋子,行尸走肉般的往窗边走去,江承泽还没来的及问些什么,就瞥见她重重倒在仿真皮的贵妃椅上,先是闭眼沉思许久,而后才撩起眼皮,费力的将自己疲惫的身躯支起,拉开行李箱,从里头捞出一袋五顏六色的廉价金平糖,一声不吭的就往嘴里送。 江承泽见状后,脸上扬起了"諂媚"的笑容,乖巧地坐到林沫脚边的地毯上,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那袋糖,恐怕就差流口水了。 ?你又吃不到。?林沫移开视线,红着耳尖闷闷的回绝了这再明显不过的蹭食,见对方的肩膀马上耷了下来,连忙补了句:?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吃。? 江承泽脸上笑容一僵,险些掛不住,恍惚间脱口道:?你买给我吗?? 旅馆的灯光昏暗,林沫又刚好坐在不见光的厚重窗帘边,就这么恰恰好忽略了江承泽那一闪而过的、晦涩不明的苦笑,还以为对方想白嫖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忍不住嗤笑一声,?大少爷自己买一箱回家屯着都不是问题吧?? ?......嗯。?江承泽低下头来,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林沫累的什么事都不想思考,脑子像被灌了水泥,直觉认为江承泽比平时安静是因为徐千寧的事,也不好意思揭人家伤疤什么的,洗洗睡还比较实际点,乾脆把斜挎包往行李箱里头一塞,眼不见为净。 ?枪怎么办??江承泽目睹了这一幕,怕里头的贵重物品给林沫的"大力金刚掌"折坏了,连忙上前扯住她的手腕,?那可是国家白纸黑字规定的"不可私藏之物"。? 林沫本来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更是鬱鬱寡欢了起来,?难道你要让我上缴吗?就算它是徐千寧给我们防身用的东西?? 江承泽内心里可谓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怕私藏被发现,林沫因此触犯了管制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一方面又怕追寻线索的途中遭遇危险,自己无法及时现身保护她,留下悔恨。 她是个敏锐的人,江承泽又是那种情绪全写在脸上的单纯小孩,林沫只看一眼也能知道对方定是在为自己着想,碍于面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为了打破这种尷尬的局面,林沫轻咳一声,硬梆梆的将话题转了个大弯,?在那之前......我来给你釐清下这种魂体分离的咒该如何解吧,当然,是常识下的,我们不知道敌人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只能以歷史上的事件来推论。? ?吞火藤吗??江承泽脑子还停留在枪械弹药管制法,没想到这个女人跳话题的速度快中之快,惹得他有些连贯不起来,揉了揉头发,一脸憨傻样的笑了两声。 ?傻子吗?吞火藤肯定是得直接找道下咒的傢伙才能解啊,我说的是你该如何回到自己的躯体里。?林沫翻了个白眼,拿出包里仅剩的符纸,?《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曾言:『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人的三魂六魄若是被强制撕扯出肉体,离开精神连结,那务必会对身体造成强烈的伤害,说的再明白点,就是你的身子,就算没有吞火藤的限制,也不可能活太久。? ?三魂六魄中的三魂,大致上指的是"天魂、地魂、人魂",负责主管人的精神灵魂,而六魄就更不用说了,负责主管人的肉体生理。?林沫侃侃而谈。 江承泽听得头昏脑胀,还不忘跟着点点头。 ?"魄"基本上,是无法被抽离的,所以讲严格点,你这种模样不能说是"魂魄",而该称为"魂",抽离他人的魂是属于邪道中的邪术,然而,以徐千寧的模样来看,她肯定是将某种能依附邪术的介质趁你毫无防备时送入体内的......怎么样?有想到什么吗?? 江承泽沉吟了两秒,?打针,我昏迷前好像是打针了。? ?那就对了,由此可知,敌人的手段还不纯熟,能使用吞火藤这种高级邪咒,估计是借住了什么另类的手段,另外,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人应该很懂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的道理。? 林沫狡黠的勾起嘴角,把手里的符像钞票那般?刷啦?一声展开成扇状,得意之情不言而喻,是江承泽都不好意思打扰的程度。 ?什......什么意思??理性大过感性,江承泽虽然想着再多看两眼林沫难得臭屁可爱的模样,但碍于脑子没人家好,只能乾巴巴的发出提问。 ?我从徐千寧家逃出来的时候,有感知到和你身上恶咒相同的气味,而这种邪咒其中一种破解法,就是将施咒人使用过的三种圣器收集起来,一同净化。? ?三种?? ?天魂、地魂、人魂各一种,今天那种气味十分稀薄,我大胆推断是人魂圣器,而其他两种,不在此处。?林沫收起物件,抓起毛巾和洗面乳,站了起来,?我要洗澡了,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再喊我。? 江承泽灿笑:?然后你会衝出来救我吗?? ?......?林沫无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扭过头去,闷声道:?看情况吧。? 同时刻,东城市局刑侦大队,晚间十点半。 金向禹目光锐利的扫过电脑上的黑白录频,细长的眉梢紧蹙,说实在话,兰花桥附近的商家不多,这份监视画面可谓得来不易,还是来自某户五金行老闆为了防小偷装的针孔摄像头,他挨家挨户敲门才要到的。 镜头下的河水混浊乌黑,摇曳的烛火从桥下透出,河面平静无波,良久,才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次案件的死者──陈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似乎在说些什么,与他对话的人却始终藏在视线死角,唯有一截乾枯的手臂露了出来,似乎是提了袋包装精美的物品,再后来所发生的事,金向禹已经看了不下数十万次,无非是陈俊被捅死后,毁机灭尸的案发过程。 泯灭人性,除了这句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顶着一头乱毛的梁彦辰嘻皮笑脸的推开门,摇摇晃晃的朝着金向禹走来,一手抓着刚下楼买的烤鸡翅,一手提着香味袭人的爆米花桶,腋下还紧紧夹着一袋厚重的牛皮纸袋,?孩儿们,来吃吧。? 飢肠轆轆的队员们一见食物便忘了尊严,纷纷放下手边的工作,屁颠屁颠的凑到他身边去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捧着还热呼的鸡翅,咬了一口后,含糊不清的问道:?副队,今天留那么晚啊?? ?那是──出了这么个大案子,我不加班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说罢,贼兮兮的弯起嘴角,抬头挺胸,儼然一副肩负国家的模样,队员们本来吃着吃着,一看差点哽住,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梁彦辰本就擅长炒热气氛,见局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些人气,便跟着笑了几声后,喊道:?大家都加把劲!破了这个案子后副队请你们吃海底捞!? 一票人听见后,都来了精神,叼着食物回去工作岗位上了。 金向禹无暇在意为什么这个根本没加班的副队长会何在这里,手一伸熟练的接过袋子,把资料全数倒了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兰花桥附近黑帮势力分佈图,丁前辈说看过这台深蓝色卡车,在别处的案件里出现过,怕我们有需要,就把资料全塞里头给我们了。?梁彦辰拿起红色麦克笔,在列印下来的监视画面左侧画了个大圈,那里的确停了一抬不起眼的载货卡车,帆布掩盖在货斗上,车里的人指间夹着菸,没有发现自己不到三十公尺处的地方正在发生一起惨烈命案,?这台车是重划区青龙帮的专用卡车,区内起码有十几台以上,负责运送毒品与走私枪械。? ?那为什么还没逮捕归案??金向禹严肃的抓起地图,话里彷彿夹杂着冰碴子,冻的人生疼,?就这么放纵他们在外头惹事生非?? 梁彦辰挑了个眉,修长的指尖探入照片底下,慢条斯理地抽出了一份报告书:?青龙帮是老帮派了,惯于藏匿,在警界一直以来都被称为『老鼠』,手段高明,帮内财力惊人,人力充足,若是贸然抓捕,恐怕会造成社会动盪,更何况,很多企业都与青龙帮有交集,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另外,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最近青少年失踪案频率过高,我怀疑这和青龙帮的干係也挺大的......啊,感谢。?梁彦辰说到一半,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队员正好走过来,他礼貌的接过水杯,回了个风度翩翩的笑容后继续说:?丁前辈负责的失踪案至今没有具体进度,有一部份的原因就在这里。? ?难道每个失踪案都出现过吗?这些......青龙帮的货车??金向禹已经整个人沉浸在工作状态中,严肃地将相关线索排在一处,连梁彦辰为了"孝敬"他带来的爆米花都险些撞倒,好在梁彦辰眼及手快,一把扶住,?......为什么买?浪费钱,我记得我上次就说过不需要......唔!? 梁彦辰抓了一把后猛地塞入对方口中,见对方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痞笑了几声后,凑到对方面前调侃道:?好吃吧,大英雄,哥就是有钱能挥霍。? 混蛋......。 金向禹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后,嘴巴鼓鼓的嚼了好半会才完全嚥下,碳水化合物的甜味在为味蕾绽开,舌间流转的焦腻感带来一种空腹时特有的刺激,他只觉得口乾舌燥,除此之外,甚至產生出再来一点的飢饿欲望。 ?......?他闭上眼,僵硬地推开爆米花桶,?快点工作。? 梁彦辰:?好吃吗?? 只见他扯了扯颈口的领带,不自在的应了声:?嗯。? ?是吧?下次再给你买......先来谈谈你方才的猜想──青龙帮的货车的确都在案发现场被发现,不管是轮胎痕跡还是目击证人,或许青龙帮最近找到了更赚钱的货品......?梁彦辰顿了顿,视线在报告书上淡淡扫过,声音驀地压低了几分?我猜,是人口买卖......你觉得呢?? 金向禹讚赏的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将最近几起案件的发生时间与地点画成方格,轻声道:?这件事先不声张,再者,兰花桥的是命案,不是绑架案,我们不能就此下定论说这与青龙帮有关。? ?行......但我大胆假设,青龙帮的车会出现在那里或许是具有规律性的,也就代表,兰花桥附近有他们的据点或交易地点,可能和命案无关,但绝对与失踪案有关。? ?你假设得很正确。?金向禹少见的弯起嘴角,整齐的表格在纸上醒目得有些刺眼,梁彦辰撑着桌边,仔细端详起来,?......我开始有些在意当初正处事业巔峰的你为什么突然说不干了,是犯了什么大错吗?? 梁彦辰微微一愣,神情僵住,若是常人绝对不会选择深挖这个话题,可金向禹直来直往的个性显然对此毫无顾忌,反倒让回避惯的他有些慌乱,?现在回来任职不就好了吗?以前的事情不会对破案有任何帮助吧。? ?......你隻身一人前往故北城缉凶后,我就没再打听到你的消息了,直到那次看了报纸,才知道你在故北城办案时出了事故,足足休养了三年,之后却没有再回到岗位,直到今年,你才以协助者的身分加入我们刑侦队,这些是表面上的消息吧?背后呢?放弃这项职业生涯的你,为什么今年回来了?? ?等时机到了我会说,在我们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希望这些不好的回忆干扰案件的进程,身为大英雄的你,能理解吧?? ?......?金向禹移开了视线,将表格用手机照下来后,传给了上头的丁前辈,有条不紊的动作让梁彦辰怀疑对方压根没把自己的慌乱放在眼哩,?我知道了,你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能替你联络心理辅导。? 他若无其事的笑道:?多谢好意,这几年来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而你要联络的辅导老师,我估计全打过照面了呢。? ?你看好表格了吗?看好帮我收进纸袋,我要去案发现场一趟。?金向禹抓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从椅背上捞起外套和警帽,?愣着做什么?赤兔马没油了,项羽可没办法自己走过去。? 梁彦辰无语的抱起纸袋,生无可恋的模样有些狼狈,忍不住问了句:?现在啊?几点了知道吗?? 金向禹嗤笑一声,?是哪位国家的男人说不加班都对不起良心的?? ?......? 梁彦辰摀住眼睛,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邱比特旅馆(4)* 金向禹一到市局外就看见了那辆停在门口的拉风超跑,梁彦辰无精打采的靠在车门上,夜色下神情黯沉的可怕,好像恨不得把来人碎尸万段,一头乱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也没见他伸手拨一拨。 金向禹左顾右盼了阵,终于找到机会过了柏油路,虽说脚下仍旧步步生风,可不难看出他那若有若无的僵硬与急迫。 梁彦辰瞥清了来人,打了个呵欠揶揄道,「不愧是大英雄,匆匆忙忙把人赶下来后,竟然因为闹肚子回去一泻千里,害的我在马路边与蚊子斗智斗勇了那么久。」 ?......别说那些没用的,刚刚让你调查的如何??金向禹一张脸黑的可怕,额头上还覆着薄汗,显然也与自己的肚子"斗智斗勇"的挺精彩。 ?别急──?梁彦辰懒洋洋的冲着他微笑,轻挑的尾音一如往常,?我们上车说,不如咱先来关心关心大英雄是为什么吃坏了肚子?? 金向禹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转身逕自就拉开了车门,迅速坐上副驾驶座,顺带在对方真皮的靠椅上顺手摸了一把,摸完后还忍不住翘起嘴角,微微上升的颧骨完全暴露了他对这辆车十分满意。 「我靠......这傢伙是第一次坐车吗......?」梁彦辰发愣的看着这个对着自己爱车东摸摸西碰碰的成年人,却刚好对上车里那人因稀奇事物而神采飞扬的眸子,摇摇头后,忍俊不禁的骂了句:「事儿精。」 「我边开边和你谈,资料传你手机里了。」梁彦辰拉上安全带,指了指后座的牛皮纸袋,?东西给你放那,在局里忘了说,其中一个兇手的资料透过技术修復和脸孔辨识后有了着落,另外动手的那人若只看身形的话,可能是个未成年人。? 金向禹将身体弯到后面,轻而易举的捞到了那叠文件。 只见他盯着手里的照片,慢慢皱起眉头,不知不就靠上了柔软的椅背,?......你不觉得最近几年来未成年犯罪的机率过高了吗?? 梁彦辰扬起了笑容:?我做过这方面的分析,你想听听吗?」 金向禹做了个"请"的手势。 ?首先,这得归咎于四大因素──自身、社会、学校、家庭。?梁彦辰把空调的温度往下调了两度,见金向禹专注的神态,知道对方现在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便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青南城的经济成长完全是飞速的,这些年来各大企业龙争虎斗,江家带头,赵家押队,青少年若是过早接触到这些权力与人性的险呃,极有可能变的见利忘义、冷血薄情......? 金向禹捕捉到了关键词,猛然开口:?说到江家,丁前辈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吗?? ?嗯,江家大少爷身体检查完全没有问题,家庭医生徐千寧守口如瓶,江二少爷就此继承集团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那没事了......继续说吧。? ?喔......未成年犯罪者通常在学校遇到不良诱因、在家庭里不是过度溺爱就是过度虐待,从而没有建立好正确的价值观,还有可能是经济困难,孩子在生理上没有安全感,导致长大后仇富,藉此成为犯罪动机。?梁彦辰顿了顿,瞥了眼暗沉沉的天空,?当然,最需要预防的还是自身因素,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无法被人轻易挖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也不是没有,平时多关心一些弱势群体,实际上能够降低犯罪率。? 「好,接下来换我说。」金向禹听完后点点头,有条不紊的打开手机,?根据我的推断,青龙帮会在今天晚上在兰花桥一带徘徊,昨天案发现场所拍到货车,应该是为了今天的交易,而依你刚刚传给我的地图来看,附近最好的藏匿地点,就是这间小旅馆。? ?邱比特旅馆??梁彦辰趁着红灯凑过去看了眼图片,?这么寒磣?? ?金碧辉煌还搞什么非法交易??金向禹面无表情的斜眼瞧着他,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绿灯了。? 「金向禹,我怀疑你等等想单枪匹马闯进去。」梁彦辰没有以往的从容,捏紧方向盘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摇了摇头,俊逸的外貌笼罩上一层阴霾,「对吗?」 金向禹翻纸的指尖顿住,深吸了一口气。 「......对。」 「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说你,但是,你不该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他望向窗外,一身疲态的上班族正在等计程车,拱起的背脊像是压上了千斤重的铁块,想挺起来都无法,可即使是这样,他们的脸上从不缺少笑容,「你知道为什么你身后有这么多人支撑着你吗?不管是他们,还是我,都愿意倾尽全力辅佐你,还能没有一句怨言,这些是为了什么?」 金向禹收起锋芒,陷入沉默。 「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边说着,转动方向盘上了大马路,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从窗外闪过,把梁彦辰绷紧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良久,他又接续道:「你是我们的队长,是东城市局的一把双面刃,你若是做的好,能给敌人一次重创的机会。」 「可你若是做的不好......被重创的,将会是整个东城,而不仅仅是重划区和你一一金向禹。」 梁彦辰知道劝不过他,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反正该说的、该做的他一项也没漏下,乾脆从车门边的置物架上,抓起一袋薄荷碇,单手打了开来。 没想到,一直没有反应的金向禹却在这时候突然扯过了薄荷碇塑料袋,代为保管似的收进了口袋里,然后顶着那张冰山脸正经八百的说道:「薄荷杀精。」 梁彦辰傻住了,煞车差点踩成油门,一千万个草尼马在脑子里奔腾,这老祖宗有毛病吧? 「照你所说,薄荷也是一把双面刃,若是吃的少,它能让你醒神,若是吃的多了......」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对方,眼里满是笑意。 「好傢伙,学会举一反三了是吧。」梁彦辰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推搡了下金向禹的手臂,没想到却把他虚握着的手机给碰掉了,硬生生滑近座椅底下,好死不死的,铃声在霎那间划破夜空,沉闷的乐铃猛地从下头传来,金向禹只觉得一阵凉颼颼的湿冷从脚底直传脑门,连忙弯下腰伸手去探,梁彦辰看不下去,打了方向灯就要往林荫下靠拢,?我停路边给你找吧。? ?不了,继续开。?金向禹吃力的摸索了阵,好不容易勾到一个角,前面信号灯忽地闪了下,红灯了,梁彦辰一心二用,超跑开得又快,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慌乱间踩下煞车,只见?嘰呀?一声,手机再度从指尖脱落,卡进了死角,偏生这铃响的又急又长,估摸着真是出了大事,?别在意,还有多久到兰花桥?? 梁彦辰咬着牙一转方向盘,抄近路闯入一条乌黑的小巷子内,?......十分鐘。? 昏暗的房间内,江承泽贴着林沫微弯的后背,双手握拳撑在地上,单膝跪地,始终憋着一口气,见泛着亮光的手机迟迟未拨通,眼皮猛地一跳。 他凑过去,迟疑地问道:?还是没接?? 林沫听见后,只是轻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纤长的指尖在萤幕上游移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电话掛断,?看来,眼下也只静观其变了。? 说来话长,大约是几分鐘前,洗漱完毕的林沫还慢悠悠的吹着头发,压根而没想到房门外会传来女性的尖叫声,凄厉而刺耳的悲鸣直直穿进耳里,给林沫和江承泽来了个透心凉,虽说当下的错愕绝对大过于畏惧,可正当她想要起身抓起外套、主动追寻声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邱比特旅馆,在女性的尖叫声散去后,紧接着突然停了电。 明显蹊翘,可人类是少不了光的生物,没有光,他们只能被动的固守一方,等待漆黑中的每一个动静和机会,而这帮隐藏在夜里的行兇者,绝对拥有比自己多上一千万倍的做案经验与灵机应变的能力,即使没有光,也能敏捷自如。 ?江承泽,听我说,等一下你必须躲好。?林沫突然转过身来,温热的手掌覆在对方雾气般模糊的胸口上,这种语重心长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零点就要到了,吞火藤发作时,你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届时我可能顾不上你。? ?那你呢?你的身体,不也因为我......? 江承泽咬着牙,抓住她来不急缩回去的手,发烫的手心与喘息声在夜里似乎格外明显,林沫脑子霎时一白,连忙摇摇头甩掉那种无用的情愫,将手不留痕跡的抽了回来,装模作样的拨了下刘海,咧开嘴笑道:?没事,我很好。? 手里的温度突然消散,江承泽先是微愣,而后悄悄抿紧了嘴唇,双手抱着胸弯过头去,柔顺的短发耷拉在一块,模样多少有些委屈。 江承泽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直勾勾的盯着门上猫眼透出来的红光,紧急备用灯要亮不亮的闪烁了几秒,终于"不负眾望"的彻底暗了下来,林沫单手托着腮,面对门口,嘴里残留的糖果甜味成了唯一能提神的东西,外头静的像是无事发生,可在这种环境下,?寂静?就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状态,哪怕是风吹过、枝椏拍打玻璃的闷响,都能让俩人浑身一震。 ?叮咚!?电梯提示音忽地回盪在比平时更空荡的长廊内,林沫屏起呼吸,双眼睁的跟圆鸡蛋似的,手枪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惹人心慌,那人轻快的步伐夹杂着一股扑鼻而来的女人香水味,从门板下的小空隙窜入,娇嫩的玫瑰花香衝的林沫头晕,生理泪水淌在泛红的眼眶内,可又碍于现下情况危急,她不能咳出声来,只能皱着眉将不适全往肚里吞。 ?小羊儿乖乖,把门开开──? 窗外好不容易停下的暴雨,又轰隆一声的倾盆而下,那人清润的嗓音在夜里显得又突兀又骇人,林沫用衣袖摀住口鼻,将苍白的脸贴上地面,想藉着门缝窥伺外头究竟有几个人。 江承泽直觉不妙,正要伸出手拉住她,没想到那人又断断续续的哼唱道: ?快快开开,我要进来──? 林沫只听到金属快速摩擦门板的声响,还没反应过来,刚准备起身跳开,却被所见到的景象给震慑住了,缝隙的对面,竟是一双漆黑而空洞的大眼睛,就藏在门后,直直的、直直的......注视着她! 他们对到眼的霎那,白光一闪,那人咯咯的嘻笑两声,猛地将菜刀从门下的缝隙直刺进来,只听见风被划破的呼啸声,她知道自己来不及闪开,连忙闭上眼睛,用手臂去挡,瞬间入肉的疼痛让她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叫声,刀子拔出的同时,又狠狠的撕裂了伤口,殷红喷涌而出,完全浸湿了她脚下的地毯。 江承泽心脏骤然抽紧,疼得无法呼吸,只觉得心如刀绞,什么都顾不上了,衝上前去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拉离门板,?林沫!我们得逃!来不及了!? ?江承泽......?林沫大口喘着粗气,用手压住潺潺流出的鲜血,忍着反胃推开他,摇摇头,疼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见她用完好无缺的左手举起了手枪,巍巍颤颤扭开保险,对准了门口,半晌才撑着一口气,虚弱地开口:?......躲好来。? ?千万......不能......让他伤到你......?语毕,指尖压上板机,眼泪晕开在脸上,腿脚直打冷颤,?快走......? ?快走......!?门被斧头狠狠劈开,江承泽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朝着窗外向下一跃,隐入雨幕之中。 或许,有谁......有谁能帮帮忙! 邱比特旅馆(5) 暴雨下的路况昏暗不清,柏油路上的轮胎快速辗过时,激起了一大片破碎的水花,丘比特旅馆的招牌隐藏在夜色下,不远处兰花桥下的溪水暴涨,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路面上的车捲入河床。 梁彦辰狠狠踩住煞车,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打了个滑,刮出一道深浅不一的痕跡,尖锐的声音刺耳而恼人。 金向禹咬紧牙关,抓起坐位上的外套,推开门就踏入高至脚踝的水洼之中,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们比预计的要晚两分鐘左右,手机定位就是眼前这间毫无亮光的欧式建筑,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没什么多馀的时间耽搁了! ?拿好枪和手电筒!跟上!?金向禹摆出平时的威严,不说二话直奔大门口,身后的梁彦辰听命的跟了上来,从腰带里抓了两颗子弹塞入泛着冷光的弹巢内,站定步伐,难得乖巧的等待队长的下一个指示。 金向禹飞快得与他对视一眼,厉声道:?破门!? 梁彦辰唇角一勾,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了木製的大拱门,只见?碰!?的一声,门板撞击墙面的闷响在沉寂的空间内回盪,里头毫无光线,金向禹屏着呼吸,直觉事情很不妙,可又碍于现下没有多馀的力气去确认林沫是否安危。 金向禹紧跟在后头提了盏探照灯,银白刺眼的光束照进空无一人的暖色调大厅,灰尘在空气里恣意游荡,天花板上头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破裂的声响,接着是划破暴雨的猛烈枪响,梁彦辰瞬间抬头,敏感的抬起头来,像隻猎犬似的嗅了嗅周遭的气息。 ?如何??金向禹沉着乾哑的嗓音,扭过头去问道,雨水打湿了他的瀏海,细碎的发丝浮贴在额上,给人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梁彦辰盯着他的腹部两秒,贼兮兮的咧嘴一笑:?腹肌真不错。? 金向禹:?......?他是为什么会对这个傢伙抱着期望? ?还是稍微提醒你一下好了,这楼有活人的气味。?梁彦辰弯起细细长长的眸子,歪过头来无良的笑道:?估计要来了。? 天堂到地狱不需要几秒,暗潮涌动的旅馆瞬间成了老鼠狩猎的屠宰场。 突然从阴暗处涌上来的混子们一下让两人被迫陷入了战斗,梁彦辰怕误伤,把枪收到腰带里,转而抽出警棍,其中一个平头青年一见到他就发着狂衝上来,也不知道是哪一点刺激到了对方,梁彦辰闪避不及,被他扑了个满怀,下巴狠狠撞上那人头骨,只听见?喀啦?一声,对方的鼻梁竟然先一步被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撞断。 ?打了药的,小心点。?金向禹边说挥出一记强劲的左勾拳,把那个沙马特造型的小可怜揍飞出去,直直撞上坚硬的木製吧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来有必要彻查一下这些人的毒品交易纪录。? 梁彦辰没有金向禹那种锻鍊良好的身躯,闪过突然袭来的铁棍时都有些气喘吁吁,好在几年前缉凶时的肌肉记忆还好好躺在浅意识哩,应付这些乌合之眾并不算太困难。 金向禹以一敌百的能力出色,很快便清了场。 ?大英雄,教教我唄,刚刚那个过肩摔。?梁彦辰抓起刚刚被自己不慎掉在地上的警棍,放到肩膀上捶了捶,?你都用不到警棍吗?? 金向禹循声扭头,确认了对方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后,稍微松了口气,解释道:?怕太用力把警棍折断了。? 梁彦辰有些语塞:?......? 旅馆的地上洒满碎玻璃与折弯的铁棍,金向禹的手电筒滚落在地上,刺眼的光线成放射状向着黑暗扩散而去,金属掛鐘的反光却让梁彦辰不舒服的瞇起了眼,要说这群暴徒有多危险,道也称不上,不过就是些年少轻狂的傢伙,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这些人连把枪都没有,估计只是高层拿来拖延时间的炮灰罢了。 梁彦辰努了努嘴,伸出指尖来,习惯性的转动手鍊,让它与自己纤细的手腕摩娑片刻后,才慢悠悠的走向前去,目光狠戾的拉起某个还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傢伙,将他摁在地上,慢悠悠地问:?青龙帮的?? ?啊......呜......警察!警察来了!......唔??他一逮到机会就开始喊,却没想到被梁彦辰用口袋里的手帕塞住了嘴巴,?呜!呜!? 梁彦辰一贯的笑容渐渐退去,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很有义气,不告诉我没关係,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金向禹淡淡的瞥了眼,身手矫健的将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一脚踹翻,在蹲下来为他戴上冰冷的环形手銬,没料到一回头,梁彦辰还没放过那个可怜孩子,竟然拿出手枪来,胁迫对方承认,?够了,你是想坐牢吗??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梁彦辰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耸了耸肩,听话将手背在脑袋后,百般无聊的走到柜台边,抄起一根铁棍,在半空中轻挥两下,才满意的笑了。 ?刚刚在外面看了下,这里估计是三层楼,要找失踪的人得分头寻找。?语毕,在黑暗中瀟洒的离去,背影逐渐融入模糊的阴影中,放眼望去,整间大厅已无他那清瘦的身影,金向禹咬着牙,把湿透的衣领扯开,担忧地从地上抓起手电筒,迎着不见光的地方奔去。 十分鐘前,邱比特旅馆二楼,枪声乍响时。 ?好危险呢,小姐姐──? 站在门口的男孩咧着大大的笑容,子弹在他额前被一阵浑黑的气波削碎,只见他挥舞着手里的金属大斧,木屑随着这种剧烈的动作四处喷溅,刀刃的亮光反射出他那张白里透红的标緻脸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胭脂般艷红的小嘴,美的动人心魄,却又带着一丝娇嫩的孩子气。 林沫瞳孔紧缩,向后倒退两步,下唇微微有些颤抖,?你为什么有那种结界......?? "结界",通常必须有强大的控符力,林沫在这方面能力已算的上精湛,在已知的状况下,现世基本无人能与她相抗衡,可眼前这个陶瓷娃娃般的男孩,明显身怀巨大的能量,无论是对结界内术法的掌控也好、精确程度也罢,都不是现在的她可比拟的。 ?错愕吗??男孩先是瞪大眼睛,挑衅地问道,随后立即仰头大笑,浑身上下无不在剧烈颤动,?这是朋友送我的!? ?姐姐,你也看的见吧?我身后的"朋友"们。?他摊开双臂,舔了下红润的唇瓣。兴奋之情流露于言表,?毕竟你和我是同类人,是在阴间打滚长大的孩子。? 林沫定睛一看,只见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在男孩的背后凝聚、消散、又凝聚......与此同时,好几张幼儿模样的小人脸从黑气里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做着反覆下嚥的动作,就像烂泥球,巨大的令人反胃。 ?......养小鬼......还真有你的啊。?林沫忍住呕吐,略微有些气喘,?这么看来,你那离谱的结界,也是靠这些小鬼提供的阴气来维持的吧?就不怕反噬吗?? 男孩向是听见了什么惊天笑话,先是一愣后,旋及又疯疯癲癲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姐姐,你果然很有趣!反噬算什么呢?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还不如死前把仇报报完,死后才好上路!? 林沫咬牙,重新举起手枪,坚毅的目光在对方尚显稚气的脸上逗留了一会,猛地勾起一抹苍白的笑顏,始终不语。 ?你笑什么??对方惊愕的注视着她,?你也认为很好笑吗??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表面上却又是僵硬的微笑,思索着该如何将对方的结界强行打散,可是碍于本就疲惫的身躯,再加上流失的血液,雪上加霜的状态下,她连站立都有先艰难,更别说是施咒与之对抗了。 果然,还得先靠瞎侃来拖时间吗? ?我笑神待你不公。?她壮起胆子来,挪动脚步向前走去,步步都淌着血花,发紫的唇瓣在夜里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也笑你命途多舛。? ?......是啊,你也懂得,对吧??男孩见她向着自己靠近,本能的抄起斧头,举到头顶,随时准备挥砍而下,?他们总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异类,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看不起我们,因为该死的血缘!? ?是啊,我最懂了,恨不得把那些先前拒我们于千里之外的同学通通摁入黑暗中。?林沫露齿而笑,深沉的眸子微黯,里头藏了千万种复杂的思绪,?身处尘埃时,神却连一束光都不捨得施捨给我们。? 林沫说完,长长地乎出口带着血味的浊气,谨慎的伸出手来,?你若是想要江承泽的魂......我可以帮你。? 男孩愣神,迟迟没有去握住那隻诚恳的手,扔下略显笨重的斧子,笑着拍拍手上的灰,转而弯下腰去拾起那把捅破林沫手臂的利器,轻柔的拭去沾染上的斑斑血跡,?我可真喜欢你。? 林沫丝毫没有感到喜悦,装模作样的扯了下嘴角,手就这么搁浅在沉着的半空中,男孩垂下头来,慢悠悠的开口,语调像是在说什么故事,缓慢得令人有些恍惚,?可是啊,你果然和父亲说得一模一样......? 林沫一回神,敏感的嗅到了关键字,?你说的父.......? 话还没说完,窗外雷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已经到了毫无遮挡的腹前,林沫瞳孔紧缩,只觉得肾上腺素直衝脑门,反应迅速的用脚尖向后一蹬,没想到腰部顺势撞上尖硬的桌角,瞬间一股脱力感漫过四肢,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男孩见一次未得逞,也不慌,就是精緻的眉目多了丝凛冽。 顾不上尖叫和反击,林沫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来,摀住自己的伤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想要衝上前去,那里是唯一的出口!再不逃会死在这个疯子手下! ?你过不去的。?男孩歪着头挡在门前,侧过身来看向她,泛着寒光的刀身在暗中格外骇人,?我来这,从来就不是为了江承泽......? ?是为了你啊,漂亮姐姐。? 语毕,再度挥刀而下。 青龙帮(1) 金向禹站在楼梯旁,扯住了正准备往上衝的梁彦辰,摇摇头,一字一句极为漠然地说道:?你先去找电匣吧。? 不容反驳的气势,与当年他们初次相遇时毫无差别。 梁彦辰被他猛地一跩,重心不稳的踉蹌了几步,晶亮的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闪烁了下,见对方显然没有理解自己之前那一番话的意思,只好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妥协了。 ?行吧,你自己小心。?说罢,反手纂紧了金向禹的手臂,指尖顺着小臂好看的弧度滑过,话音模糊而疲惫,?永远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我的命是这个东城的,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金向禹扳开他的手,冷冰冰的视线割破了梁彦辰虚假的笑容,强撑起来的坚强又被击碎的体无完肤,?你耽搁的这段时间,楼上或许已经有人因为等不来救援而走上黄泉路,即便这样也要改变我的理念吗?? 梁彦辰空荡荡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下,随后苦笑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藏到身后,窗外的风雨声逐渐裂成了数片,彷彿能鑽入玻璃窗内,将他的一切偽装割破、冲散,金向禹目光深沉的盯着他那张僵硬的脸,瞳孔里带着一丝快决的意味。 他回过神来,猛然侧过身,露齿一笑:?哎呀?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没责怪你,你不必这样假装是玩笑。?金向禹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手电筒的光打在墙上,两人的光影恰恰好排在一起,梁彦辰又不可避免得晃了神,金向禹得不到回应,皱起眉头问:?还不走吗?梁副队?? 他一颤,刻意回避了那双锋利的视线,尷尬的扭头离去,什么话也没说,垂落的铁棍在地上刮出空洞而刺耳的声响。 金向禹正欲上楼,突然转过身来喊道:?那个......? 他脚尖一顿,停住了。 ?注意安全。? 梁彦辰释然的笑了下,抿紧唇瓣,回了个瀟洒的剪刀手。 另一头,四号房内。 林沫不知第几次闪过这些盲目挥砍的刀刃,手里紧握着手枪和破碎的符纸,气喘吁吁的,一股黏稠的血腥味縈绕在鼻间,背后不停冒出冷汗,剧烈得跳动后,紧接而来的便是长期贫血与失血过多所造成的眼前发黑。 男孩很显然玩腻了,或许事没料到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能难缠到这种地步,挥刀时,幅度不再那么大,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与不耐烦的突刺。 ?够了吧,你那些破破烂烂的纸救不了你的。?他咬着牙,满头大汗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滑稽,?少跟我玩这一套!? 林沫有心激怒他,单手撑地,甩出一张再简单不过的爆裂符。 预料之中,被那无形的结界挡了下来,甚至消散时连点细微的粉末都不剩,活像是人间蒸发了,模糊的青烟散去后,男孩狰狞的面容更加明显,林沫比划了几个诀,清了清喉咙里的血痰,笑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天理?这青南城压根没有什么狗屁天理!?男孩被这句话给刺激到,嘶哑的大声骂道,一张死白的脸腾地就涨地通红,气的脸红脖子粗,话音尖锐了好几分,?有天理的话!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还得在淤泥里苟延残喘?为什么这些你们眼里的上流社会、成功人士,还可以置身事外的吃喝嫖赌?烧杀掳掠?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这个碍事的傢伙!早该死一死了!? 语毕,摇摇晃晃的衝上前去,林沫瞪大双眼,看着刀尖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自己也不知是哪来的奋起之力,抓起一旁的行李箱就甩了出去,只见行李箱的轮子被撞断,男孩就着这股力道摔了出去,身后的小鬼登时嘰嘰喳喳了起来,好像对于林沫能突破祂们的结界,仅是凭藉着行李箱就将自家主人猛击到数十公尺远感到不可思议。 她都忘了,这个行李箱可是"附了魔"的大宝贝。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光煞时大亮,刺眼的光线让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林沫一时之间失去视觉,只能盲目的闭上眼睛,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喃喃骂了句粗话后,摇摇晃晃的向前倒去,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内。 ?是你??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沫本能的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站稳脚步,?能说话吗?什么情况?? 原来是那傢伙......是接到电话了吗?现在该怎么办?为什么眼睛睁不开? 林沫本能地感到恐惧,无法掌握四肢的不安全感让她开始奋力挣扎,像是落水的游客,在水里载浮载沉时,会因畏惧而死命的抱紧周遭一切可能存在的事物。 金向禹没时间询问林沫情况,低下头却见到一大片醒目的艳红,甚至蹭到了他的双手,对方身上刺鼻的铁銹味和沐浴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你受伤了?我抱你出去!? 林沫意识模糊之间,身体突然被抱起,男士清冷的檀木香味衝入鼻腔,她撑着一口气说:?警官......小心小孩......? 林沫勉强挤出几个字,肾上腺素降下来后,面部神经开始无法控制,嘴唇一抽一抽的,半张脸就这么失去知觉,陷入麻痺,连呼吸都觉得鼻腔火辣辣的疼,直窜腥味。 ?......小心......那个小孩......? 刚被撞出去的男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唇边被擦破的伤口渗出血珠,趁着金向禹把注意力都放在林沫身上时,竟然先一步从地上捡起铁斧,准备从后面偷袭。 ?小孩?? 金向禹飞快的扭过头,还没来的及釐清事件的前因后果,猛地耳边的风就被垂直划破,斧身竟神不知鬼不觉逼至了眼前,直劈他那张毫无防备的脸,当下只觉得寒毛直竖,碍于手里还有个沉甸甸的伤患,只好压低身子,想往侧边跃去。 ?!?身体就像被什么隔开,四肢突然动不了,好像有人在无形中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禁錮在原地,?什么......?? 眼看斧头近在眼前,金向禹乾脆转过身来,紧闭双眼将怀里的人护实,想要牺牲自己,换取对方的存活。 ?砰!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零星的枪声响起,子弹精准的打穿了男孩的手臂,他滚到地上,摀住手臂,惨烈的发出尖叫:?──好疼!好疼!? 预期的疼痛没落在身上,金向禹连忙睁开眼往外头看去,只见梁彦辰瞪大双眼,神色苍白的握着手枪,枪管还徐徐冒着烟,下唇剧烈得打着冷颤,昔日的无法无度在见到金向禹即将死于斧下时全数崩溃,?梁彦辰......?? 梁彦辰跨过满地木屑,迟钝的走上前去,觉得自己晕得想吐,好半晌,才摇摇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我差点就又要......又要看着......?他愈说愈激动,衝上前来扯住了他散乱的领口,莫名的就湿了眼眶,撕心裂肺的模样让金向禹有些触动,?你为什么不躲开?? 金向禹默不作声,他看过梁彦辰很多种模样,嚣张、孩子气、痞气......唯独现在这种浑身上下透出的脆弱,从来没有见过。 ?我要护着人民。?语毕,拦腰抱起昏迷过去的林沫,示意梁彦辰让开路。 梁彦辰缓缓低下头,注视着女孩那双紧闭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表示,只是扯开难看的微笑,将那股卡在喉头的酸涩嚥下,深吸了好几口气候,才找回平时的状态,可那虫蚁啃咬般、细细麻麻的疼再度涌了上来,几年前的记忆丝毫不顾他的难受,一找到空隙就鑽入脑海内。 不能......不能再重蹈覆辙......他得振作起来。 他们才刚下楼,就听见前院停车场传来轰鸣的警笛声,不断闪烁的红蓝光束从窗口射入,梁彦辰甩开烦人的情绪,咧嘴一笑,扯紧了身后这个还在因为手被子弹打穿,疯狂掉眼泪的未成年罪犯,手銬框啷作响,?专车接送,vip位,荣不荣幸啊?? 金向禹手里抱着林沫,在前方快步走着,听见这个不安分的队友又开始了,硬梆梆的回了句:?嘴贫。? 梁彦辰委屈地说不出话来,瘪着嘴瞪了身边的男孩,把气全撒在他身上。 警车上陆陆续续有几个面熟的队员跑了下来,其中一位眼镜仔还是早上才在兰花桥见过面的后辈,只见他有条不紊的在雨中拉开黄色封锁线,指挥几个队友进屋里去搜查,身后跟了几个救护人员,应该是接获报案才在深夜赶过来的。 金向禹正准备夸讚这个脑子偶尔灵光的傢伙,?你报案的?? ?不是。?梁彦辰怕对方误会,连忙摇头。?我没想到他们会来。? 那会是谁?总不可能是犯人自己吧? ?队长?您怎么在这!?眼镜仔见到金向禹脚下生风似的抱着个人衝了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赶忙跟了上去,?这个人是?? ?伤患,现场已经控制住了,倒是你们,怎么会过来??亲眼看着林沫被抬上救护车后,金向禹才收回视线,皱起眉头"盘查"道:?有人报案吗?? ?呃......这个嘛,我们市局的重划区分所突然传来一通未署名邮件,也不知道是谁发的,说这里有杀人犯窝藏,还说......有不明人口绑架。? ?未署名??金向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难道还有人暗中帮助他们? ?我们也不确......!看那里!? 就在这时,刺眼的光芒打亮了整个花园,一辆大货卡亮着车头灯,轰隆隆的从旁边的花园小道直直衝了出去,中途甚至撞歪了一辆倒楣的二八大槓,金向禹脑子一闪,迅速反应过来,大吼:?是青龙帮的车!? 梁彦辰刚把臭小孩押入警车内,正好走过来,痞里痞气的问:?追吗?? ?不追他娘留着过年啊!?金向禹气急败坏的扯着梁彦辰的手,把他塞入那辆极为招摇的跑车内,自己则坐上了主驾驶位,?我来开!? 被这副模样的金向禹吓傻了梁彦辰乖巧的点了个头,?您开、您开、使劲开......? 一路上金向禹开得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煞车,快的梁彦辰尿都险些吓出来了,说句话能打八百个结:?我......我靠,祖宗......根据我国法律,这么开会被开罚单的.......? ?哥就是要追上前面那台车,给他也开开罚单,懂了吗?? 金向禹说的理直气壮,噎的对方说不出话来,只好安静"享受"命悬一线所带来的反胃,?爹,咱能给煞车一点存在的意义吗?? ?......抱歉,其实我不知道你这台车的煞车在哪。? 梁彦辰:?啊?? 青龙帮(2) 这里什么都没有。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没有光点的存在,甚至连自己的五指都见不着,耳旁有海浪拍打礁岩的冲刷声,海鸥鸣啼间,儿童塑胶鞋底磨擦柏油路的沙沙声,被放大了数十倍,模糊不清的笑语混杂着船隻出港时拉响的号角。 就在这时,有人唤她了,那是独属于少年的青涩与情怀。 "阿沫。" "阿沫......你还回来吗?还回来看我吗?" "我们还有一场约会,你欠了好久的。" 林沫吃力的扯开酸涩的嘴角,却吐不出半个字,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体内,这么多年以来的念想一下子侵入四肢百骸,彷彿要吞噬掉她。 和青梅竹马的约定,早就不知道埋入了哪个角落,甚至连一个联络方式都没留下,狠心的将对方留在原地,自己却向着梦想直直往前衝。 说到底,她还怎么回去? 回到那个吃不饱又穿不暖的地方,认命地当个坐在庙里的神棍吗?退休的老父亲与年迈的外婆、还在半工半读的弟弟......全靠她一个人养活,她还怎么拋下工作回去?身上的重担从来没有卸下过,她还有什么资格回去找他? ?......对不起,我暂时是回不去了。?她向着黑暗回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她坚毅的忍了回去,?和我谈恋爱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不是早知道吗?? 对方没再说话,林沫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听见的都是可笑的臆想。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女人温和的声线传来,她连忙坐直身子,想听的清晰些。 "......沫沫,你很乖,可你不能像我一样,知道吗?" 是母亲,只有母亲会这样叫她,让她当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孩,不用提早去接触那些事物的阴暗面,也只有母亲会用融入骨子里的爱意去拥抱她。 "你只要从了这个命,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你生来就该是翱翔于天的飞鸟......你得代替妈妈去闯荡这个世界,好吗?" "妈妈还没有看过雪呢。" "还有,海边没有的花,妈妈都想看。" 林沫的泪珠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滑落,把自己吓了一跳。 "别理会祂们的呼唤......别理会......回避掉那些视线......" 母亲的手很粗糙,却暖和的令人忍不住產生依恋,林沫小的时候,不会自己绑头发,每次学校有体育课时,总会把还在床上熟睡的母亲唤醒,乖乖坐在红色塑胶椅上,让母亲给自己编麻花辫,即便母亲从不擅长这种活,辫子一高一矮的,林沫也会反驳那些笑话她的同学,说:这是流行,你们懂什么。 母亲到死都没从这迂腐的血统中逃出生天。 声音急遽消失,林沫竖起耳朵,却在下一秒被如雷的怒吼震慑。 "画错了!简直是无可救药!烂泥扶不上墙!刘雅芙这丫头不受教就算了!你这蠢脑子是遗传了她吗?" "书都读完了还是一副死样子,我们刘家怎么这么不幸啊?连基本的诀都不会掐!废物丫头!" "看见鬼就只知道逃跑,将来恶鬼扑食的画面是不是能给你吓晕过去?教你的结界会使了没有?别让祂们有机可乘,我和你说过几次了!滚回来!" 本能的抗拒,甦醒的畏惧都让林沫浑身不自在,真就如母亲所说,生在刘家便别想过得好,除非你心甘情愿戴上沉重的枷锁,他们才会对你生出一股源自自己当初相同境遇的怜悯。 外婆是最典型的金丝雀,一年又一年过去,深浅不一的皱纹与疙瘩在她脸上驻留,却没洗去那最原始的尖锐,直竖的眉头在印象里十分具有威严,每年每日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却从未过问她到底在抗拒什么,或许是她也曾经歷过这些磨练,才会对她这样未受风霜的孩子產生羡慕之情。 谁不是自私的呢,加诸在直系亲人身上的包袱,远比当年所受过的压力还大,这就是传承,刘家最噁心的传承,一代比一代悽惨,一代比一代狠心。 ?可我不一样......我该拥有自由。? 因为有些人纵然是身披荆棘、刀山火海在前,也依然深信每一天都有曙光。 距离把重伤昏迷的林沫送上救护车,已经整整十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好不容易趁着车子加油的时候混上来,梁彦辰就又面色铁青的昏睡了过去,估计是晕车了。 金向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看着自己在战斗中摔碎的电子手錶,上头数字模模糊糊,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横槓,于是,他闷闷地移开视线,轻轻吁出一口长气,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运送牲口用的大货车上睡着了,颠簸的路面迫使他不甘不愿地直起身子,远离身后那些不停框啷作响的锋利刀具。 还记得当初这种货车追击案件让他回警局后高烧不退了一个礼拜,原因还是光线不佳,空气品质一言难尽,可惜,这次还多了个视觉污染。 ──满车的铁笼子,都装着活生生的人。 ?梁彦辰,醒醒。?他用脚踹了下对面紧蹙着眉宇、睡得极其不安稳得傢伙,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以为出了甚么事,咬牙往对方的位置摸索过去,中途还被铁笼子里伸出的细手臂绊了下,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磨蹭到这缺心眼儿的主身旁,赶忙执起那双长年发冷的手,低声道:?喂你、你没事吧?? ?......?梁彦辰感受到动静,猛地睁开双眼,反手就扭住了金向禹的手臂,佈满血丝的眸子很是骇人,金向禹没料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没来的及挣脱,就听到?碰?的一声,自己竟然被扑倒在车底板上,?你想做甚么?疯了吗?? ?安静。?梁彦辰气虚的开口,整个人明显疲惫不堪,将他压到底下后,喘都喘不过气来了,活像从动物园逃出来的大熊猫,黑眼圈高高掛着,肌肤苍白的在黑暗里都能看清轮廓,?......别动,有人。? 说罢,货斗的大铁门被猛地一拉开,随着刺耳的生锈摩擦声,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探出了头来,嘴上叼着一根菸,发霉的衬衫穿在过胖的身躯上显得有些不合身,?老大,这些真的够吗?田三那里消耗量也是特大了。? 花衫子阔步而来,瞥了眼铁笼里的人,嘴角向下一沉,?不够也得够,他债没还清的状况下,我们还用得着给他脸?? ?那我们岂不是赔本了吗?? ?赔啊,可赔坏了。那个杀千刀的死猴子,这次还好死不死碰上了两个警察,这不摆明给我们下套吗?下次的货咱帮不运了,这里不可待见没有信用的傢伙。? ?那这些人??刀疤脸皱眉。 ?扔去给上次订货的那家妓院,挑几个好看的就好,价开高一点,不好看的转给港口的织布厂......白费老子心血,好在那两个警察没给老子跟上来。? ?......那邱比特旅馆咱是不是不能待了?? 花衫子甩了记白眼给他,摆摆手回道:?废话,警察都找到这了还待个屁,让小罗收拾收拾开家正直行当,反正她在柜檯也做那么多年了,不缺这点经验,钱还是照常上缴。? 梁彦辰耳朵灵光,这些对话一字不差全听进了脑子里,好在这些人还没发现他们歪打正着的上了青龙帮的车。 ?老大,上去查查货吗?? ?你自己查,查完换台车,分批送走,这种事别麻烦我。?花衫子不耐烦的转头就走,踩着拖鞋的模样有几分散漫,却又不缺少威严,?年纪太小的扔去派出所,这种孩子送去工作迟早会死,机点阴德。? ?老大,您还挺有良心。?刀疤脸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家老大的背影。 花衫子没有回头,冷冷地懟了回去:?在损一句我撕了你嘴。? 刀疤脸咧嘴一笑,光溜溜的头皮油亮,整个人无端的憨厚老实了几分,一双瞇起的小眼睛弯弯的,嘴里倒也识相的没再说些什么,等花衫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才转身爬上窄小的货斗。 梁彦辰没有力气起身查看状况,只能艰难的从金向禹身上翻下来,慢慢挪到不远处堆积起来的湿纸箱后面,目光迟钝的瞥了眼还躺在地上发愣的刑侦大队长,没良心的弯起嘴角,似乎是在嘲弄对方难得的迟钝。 刀疤脸前脚刚踏入,金向禹立马回过了神,扯住梁彦辰的手臂,藉着这股力道,敏捷的向角落滚过去,几乎不到两秒就藏好了位置,完全是长久训练的肌肉反应,丝毫没有任何累赘的动作,着实让体力荒废许久的梁彦辰刮目相看。 刀疤脸在铁笼之间穿梭了片刻,立刻有了基本的定夺,仰起脖子、趾高气扬的大声朗朗道: ?编号0923举手。? ?编号5655举手。? ?编号2656举手。? ?编号4688举手。? . . . . . . ?以上二十人,戴上牌子跟我来。? 语毕,弯下腰,将这些少男少女发黑的锁打开,扔了几个标註着编号的铁牌子到他们中间,对他们因畏惧而青紫的面容丝毫不屑一顾,甚至踹了一旁迟迟不肯动的女孩一脚,大骂道:?给你脸了吗!戴上!? ?呜......呜、呜......我不要!我要找.....找妈妈!?女孩鼻青脸肿的模样看来是没少被这些人毒打,可纵使鞭痕与瘀青几乎遮盖了整张脸,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还是暴露了她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瓜子脸配桃花眼,在这样的年纪肯定被很多人捧在手心,在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被人当畜牲看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呕!? 刀疤脸被她气极了,扯住那头长长的黑发,往上一提后,猛地用膝盖踹了下那毫无防备的腹部,破口大骂:?叫什么叫!想把条子吸引过来吗!? 女从从小到大没挨过那么重的打,突然的这一脚几乎要让她把肺给咳出来了,只觉得腥味在嘴里蔓延,胃酸涌上喉头,一个没忍住,吐在了刀疤脸的脚边,污秽物喷溅上那双一看就价值不斐的虎纹皮鞋,还没来的及退开,又被对方一把掐住了纤细的脖颈,从地上拉起来。 ?咳......咳咳......?黏稠的唾液从唇边留下,打溼了那披散的鬓发,只见她唇色发白的哭了起来,双手无助地在刀疤脸的手背上猛抓,以为仅凭着这样的微薄之力就能逃过一劫,?对......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 金向禹指尖打着颤,整个人背部线条绷紧,好像随时会衝上前去把对方头颅打碎,梁彦辰知道若是现在暴露就完了,连忙从后边摁住他的肩膀,皱着眉摇摇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小兔崽子,挺倔啊,再倔啊!刚刚的气势呢?妈的,敢吐在老子鞋上,不要命了是吧?? 女孩已经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像破布娃娃那般在空中摇晃,好看的大眼睛失去了聚焦,渐渐模糊了起来,梁彦辰见状,知道不能再等了,便松开制止金向禹的手。 ?......?金向禹没了牵制,正欲起身,瞥到了来人后顿在原地 ?喔??花衫子突然出现在外头,背对着光线,整个人都被货车的阴影笼罩,一双锋利的视线令人不寒而慄,刀疤脸被吓了一大跳,方才的气焰全灭,赶忙松了手,女孩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我才刚回来,你胆子大了?? ?老、老大!没有!我我我......?刀疤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冷汗从太阳穴滑过,落到了地上,?我错了、错了!? 花衫子冷眼瞧着在地上的刀疤脸,一脚踏入车内,扫视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人,在梁彦辰躲藏的纸箱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后,沉声道:?我没骂你,好好说话。? ?她吐在我鞋子上......? ?然后呢?你就想掐死她?男子汉大丈夫,至于吗??花衫子点了根菸。 ?不、不至于。?刀疤脸说话巍巍颤颤的,?老大我真的错了。? ?......她是商品,可在商品之前她是个人。? 梁彦辰竖起了耳朵,整个人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没办法,这傢伙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他们,届时别说混入青龙帮内部了,横死街头都不是问题。 ?我们青龙帮是地下商人,不做正直交易,这在道上是人尽皆知的,你也知道,要养活帮里上上下下几百家口子,得付出的不仅仅是钱财,还是心力。?他吁出一口菸,食指在络腮鬍上摩娑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从接下帮主之位开始,就说过人没有贵贱之分,帮里的人都是我的弟兄,他们可以是水泥工人,可以是小偷,可以是乞丐,只要进了我的帮,那公理就存于心间,他们做甚么我都不阻止,唯独坏了我订下的规矩,就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渐渐顺畅了呼吸,还以为花衫子是好人,哭着慢慢爬到他脚边,却被花衫子的眼神吓退了,畏畏缩缩的躲了回去。 他收回视线,站了起来,?可你连第一条都做不到。? 刀疤脸为了活下去甚至不要了尊严,趴在地上,头都磕红了也不见停下,只是一昧的哀求,?不......不是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连老鼠都称不上,说你是老鼠都侮辱了我的弟兄。? 花衫子把菸扔到脚下,在他面前碾熄,菸灰沾在他的鞋底,车内縈绕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刀疤脸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他的裤腿,歇斯底里的哭嚎了起来:?老大!我家里还有瘫痪的奶奶!儿子还在上小学!我离了您我就养不活他们了!您那么好心收留我,能不能网开一面!就一次!我下次不会再犯了!离开这里后没有人会给我工作的!他们都看我长得丑、丑就没有钱......? ?滚,青龙帮不欢迎仗势欺人的懦夫。? 说罢,花衫子有条不紊的掏出手机来,边下车边拨,只听见对面传来一声爽朗地?喂??随后是一阵大喇叭似的豪迈笑声,?老大?这么难得打给我?? ?是时候该从故北城回来了,朱槿。? 对面的人明显沉默了两秒,随后茫然地回了声:?哦。? ?这次人口交易你来负责。? 一直听着的梁彦辰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金向禹关切的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就畏惧了呢?他得找个机会问清楚。 青龙帮(3) 整整三天过去,躺在icu里生不如死的林沫终于被推进了允许普通人探视的单间病房,浑身上下体无完肤,包的与木乃伊没什么差别。 几天内,林沫断断续续睁开眼又睡过去几次,中间探望的人数不多,不是带花就是带水果,也不知道是有小孩子进来过,还是怎么的,桌上却莫名其妙多了颗金平糖,简若芹在得知她恢復意识这个消息后,马不停蹄的从荣华企业赶到重划区,手里还提着公事包,腋下夹着一束顺路买的鲜花,高跟鞋在医院走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在经歷过一段时间的昏迷后,会產生类似口渴这样的普遍生理反应,可林沫没有,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中,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十秒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从那无止尽的黑暗中逃脱了,牵着那隻手,回到光明里。 浑身上下都是痠麻的,却也多了几分活着的实感,手臂被纱布裹的严实,一点肌肤都没露,每一处的割裂伤都被好好处理过了,嘴唇上还有未拆下的线头,轻轻舔舐时能感觉到一丝不适,麻药的劲还没过去,暂时无法挪动身躯。 她的所有行李都堆在床边,飞行外套摺好放在左手边的柜子上,窗边的绿叶拍打着玻璃,发出不规律的闷响,或许是那个讨人厌的警官把她送上救护车的吧,不负责任的晕过去,就什么事都记不清了,昏迷期间零零散散似乎也睁开眼过那么几次,意识朦胧之间江承泽和医生的脸都曾出现过,围绕在她身旁的鬼魂嘴脸丑恶,露出的爪牙森然,她没有自保能力,却意外睡得安稳。 难不成,有人在保护着她吗? ?......江、咳咳......?她习惯性的唤道,乾哑的嗓子在一接触到空气时就受到了刺激,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后,便什么也看不清,眼里漆黑一片,简若芹正好放下花,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很是难受,连忙坐到床边轻拍背脊,给她顺气,?小林,等你好了再说,咱不急。? ?你怎么......今天礼拜几??林沫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水雾挤掉,话里发着颤,指尖紧紧抓着简若芹的衣角,不让她离开,?我睡了多久?? ?今天礼拜一。?简若芹扶着她重新躺下,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我刚下班就赶过来了,你没事就好。? 林沫眼睛陡然睁大,又想要坐起来,却被简若芹摁着肩膀推回枕上,?礼拜一?我睡了一个礼拜左右......?六天?还剩多久......? 简若芹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笑道:?什么还剩多久?你请假请了一个月唉,绝对没事。?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林沫叹了口气,左顾右盼却找不到江承泽的身影,又不能直接问人,只好忍着疑惑把问题嚥下去,换了个话题:?你有看到警察吗?? ?警察?我想想......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破旧的记事本,刚刚在走廊碰见他和医生说话,说是有事要找你......啊,就是他。?简若芹蹙眉沉思了片刻后,滑门再一次被猛然拉开,她瞥清了来人后,立刻站起身来,为他让路,?我该出去吗?? 眼镜男子严肃地点点头,将目光投注在使劲想坐起来的林沫身上,?没事,躺着就好,我问几个问题。? ?杀人犯与你有什么利益衝突吗?或是你先前是否和他认识?? 林沫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不安的声线,摇摇头道:?一概不知,甚至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好的,你遇害后隔一晚,警方查阅了嫌犯的动线,上礼拜二晚间零点左右,他搭乘计程车到达邱比特旅馆,当时手上持有凶器两把,斧头是在附近五金行所购,菜刀上则有爱心孤儿院厨房阿姨的指纹,推测是偷来的。? ?孤儿院?? ?没错,爱心孤儿院位于通往西城的城郊,地理环境偏乡下,从以前到现在资助过很多孩子上学,江氏集团二儿子江毓泽是主要捐款者,孤儿院里的孩童每年都会到市中心唱耶诞歌,为大家祈福。? 林沫稍微翻了个身,好让自己的视线不会被输送营养液的管子干扰到,?那个男孩也是孤儿院的孩子吗?? ?对,他在里头待了很久,父亲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均死于一场前往西城出差的车祸中,一辆游览车因年久失修而翻覆,造成起码三台车追撞,好在他当时生了场重病没跟着一起去,可惜知道消息后便从此一病不起,直到最近两年突然康復,才踏上这条天怒人怨的不归路。?眼镜男子清朗的嗓音振振有词,林沫忽然觉得他去当个老师也挺适合的,至少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不至于引人发昏,?你还有想知道什么吗?? 林沫眼尖的瞥到了对方笔记本封面处贴着的名片,于是纳闷的问:?路......您是路警官吧?这些真的可以透漏给我知道吗?? ?啊啊!我刚刚说得太忘我了......叫我路以秋就好!?路以秋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猛然回过神,稚嫩的娃娃脸涨成淡淡的玫瑰色,一改方才令人心安的气质,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还、还有!你刚刚问的部份大可不用担心,我们副队长说你会是我们调查的关键,特别下达过指令,让我们也允许你加入本次案情讨论。? 林沫略微思索了下,?以秋?我记得......我在新闻上看过你......? ?那都是以前的事啦。?路以秋低下头来,用钢珠笔搔搔后脑勺,露出有些害羞的微笑,?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啊,好惊喜。? 当初林沫才第一天到东城任职,办公室里人手一份报纸,简若芹怕她容不进圈子,也拉着她凑过去讨论了一番,那时候的头条新闻就是私立兴屏高中又出一位"神童",年纪轻轻便夺下国际奥数竞赛冠军,捧着奖杯目光平静的站在讲台上,四周环绕着黑压压的记者,家长坐在台下面露微笑,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每个人的脸上都掛着一层虚假的面具,抢一手新闻的电视台将长炮懟到他脸上,试图从那孩子的脸上找到什么可以大做文章的缺陷。 那个神童便是他──路以秋,人称小路神,曾因长相被各大娱乐公司邀请过,一度踏上童星的道路,却没料到他最终会穿上警察制服,拋下大好前程,为民服务。 难怪她一直觉得眼熟。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林沫直觉认为对方不会喜欢那段光鲜亮丽的回忆,索性绕开话题,?有正常接受侦讯吗?? ?你说的是田向柳吗?他手上的子弹取出来后一直在哭,精神状况也很不稳定,我们无法和他对话,现在还在医院里接受观察,状况不太乐观。?路以秋很快进入状态,声音不自觉得下沉三分。 林沫躺在床上始终维持着看向路以秋的姿势,导致肩颈有些痠疼,趁着谈话的空隙揉了揉颈子,?喔,那是他的名字吗?? ?加害者叫田向柳,年仅十五岁,根据校方出示的出缺席一览表,他最近请假的次数快要多于到学校的次数了,如果这段时间内与黑帮接触导致性情大变,也不是不可能,孤儿院那边对他的事情倒是意外的不管不顾,好像恨不得他人间蒸发算了,可能时常惹事吧。? ?他身体不是不好吗?? ?是的,他从小就患有严重的血癌,近年来医学技术进步,才勉强保住一命,不然照理来说,会在十岁时命丧黄泉。?路以秋?唰唰唰?地翻着纸页,皱起眉头的模样与年纪有些不相符,?可疑点就在他前两年身体康復这件事,连长年帮他治疗的医生都说不可置信,简直称得上医学奇蹟。? ?是孤儿院帮他付医药费吗??林沫很快地抓到了问题所在,?听你刚才所说,孤儿院院方并不喜欢他,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那为何会甘愿支付如此庞大的医药费呢?? ?......我立刻请人去查。?路以秋迅速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从口袋里捞出手机,眼里有一丝讚许的意味,?小婷,能帮我去平安医院查查田向柳的医药费交易纪录吗?麻烦了。? 掛掉电话后,路以秋马上从隔壁空床上拿来一个枕头,替林沫垫高头部,好让姿势不会压迫到伤口,也能提高些专注度,?你好敏锐啊,难怪梁副队会认可你。? ?啊?梁副队?梁警官是副队长吗??林沫睁大双眼。 ?很难看出来吧,哈哈,我当初也是吓了一大跳呢,那么放荡不羈的性格,居然会是刑侦队的前辈,甚至参与过好几起大案子,可以说实力是槓槓的。?路以秋嚮往的闔上笔记本,双手合十,眼神闪闪发亮的继续说道:?金队长表面上不近人情,其实私底下会把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后辈都训斥一顿呢!果然警局的大家都很和善,我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了!? ?......真好啊。?林沫眉梢微微上扬,露出欣慰地微笑,?这个社会有你们太好了。? ?咦?? ?我是从西城搬过来的,那里没有这么尽责亲民的警察,总是仗着公权力为非做歹,大家敢怒不敢言,每日生活在那样的威压下,半点自由都不配享有。?她深吸一口气,把视线放到床头柜上静静躺着的黄色糖果上,?其实西城的大家都活得很辛苦呢,赚不到钱又吃不饱饭,以泪洗面的同时还有孩子得养活,搬到东城来却备受歧视......? ?会有人改变这一切的。?路以秋突然直起背脊,把手放到自己胸口心脏处,义气凛然的说道:?天理存在心间,一切的不法都是我们打击的目标!正义不会放弃任何无辜的人!? ?噗。?林沫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方才那种惆悵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特别适合这份工作呢。? ?真的吗?梁副队也这么说过!我父母总是反对我做这一行自讨苦吃,可我就觉得自己该为社会付出些什么,还好没选错。? 路以秋绷紧的线条马上柔和了下来,黑色厚镜框下的眸子里好像有繁星在闪耀,在夕阳的照射下变的熠熠生辉了起来,细碎的发丝散乱在额上,整个人尚未脱去的少年感显得青涩而生动。 林沫不经有些感慨,这样的孩子若是真的踏上星途,该会怎样呢?...... 青龙帮(4) 告别路以秋后,偌大的空间再一次陷入沉寂,刚刚一口气聊了好几小时的案件内容,嗓子火辣辣的疼却又不好意思让人家警官帮自己拿水,只好硬憋着直到结束,刚想要摁床头的呼叫铃时,眼角馀光却瞥见门外有个黑影闪过,连忙收回手,屏住呼吸。 会是谁? 林沫半睁着眼,有些紧张地把自己裹入被窝中,突然,一股悸动由心而生,没来有的期待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若是这个人......是江承泽就好了。 ?......?那个人抿住唇,有些焦急得缴着手指,走廊的光线明亮,却衬的他脸孔愈发模糊,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精瘦,上头却缠满粗细不一的黑藤,生生破坏了那样美丽的线条,掌心显示的数字──只剩14日。 他始终没有胆子踏入这间病房,在知道林沫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时,他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在那个下暴雨的晚上了,想嚎啕大哭时,却发现这具魂体连泪水都是一种奢望,心脏也和身体一样没个能落脚的地儿,整日飘飘忽忽地守在急诊室外面,每一次对方的伤口恶化都来的那么突然,更可怕的,是她这六天下来连句话都说不出,在梦里也不知见了谁,连醒过来都不愿意。 他从小到大都在父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生死离别的观念建立在母亲自杀的那个夏日,空荡荡得宅子里,白綾随风飘扬,他的父亲衝过来抱走他,将那双粗糙的大手覆上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可他还是见到了,从指缝里见到母亲瞪大的双眼和垂下的手臂,眼泪打湿衣襟,可眼里却带着安详的笑意。 一屋子悼丧的人挤满厅堂,他连束光芒都见不到,全被黑压压的人群遮住,母亲生前的那间欧式小房间被父亲锁了起来,直到年轻的继母进了门后,才重新翻修,当做婴儿房给同父异母的弟弟江毓泽住。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可现在的他满二十岁了,该懂的也都懂了。 林沫可能会死,这六天里,他从没离开过床边半步,就怕自己一走,再回来时就只剩一张黑白照片,和纯净如百合花的母亲一样。 ?江承泽......?你在吗??林沫在病房里试探的唤了声,精神不济导致话音里有些疲劳,可她还是不放弃得等待门外黑影给出回应,甚至关切地又问了句:?要不要帮你开门?? "门"字刚落,江承泽修长的双腿已经先一步跨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颗碎裂的金平糖,阴鬱的双眸里蕴藏着复杂的情愫,不等林沫发话,逕自走到床边,僵硬的弯下腰将糖放在床头柜上,与先前的那颗摆在一起,?......? 他的沉默让林沫有些侷促,刚想要伸出手抓住他准备离去的衣角,却在触碰的霎那指尖穿了过去,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没了先前那种炙热的温度,指尖残留的温热也在离开时迅速消散,?你......你要去哪?? 他要去哪?为什么不说话? ?江承泽!?林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对方的背影逐渐远去,却连个回头都不给,自己的呼唤似乎成了浮云,消散在对方的耳畔,急迫的思绪让林沫忘了自己身上遍佈的刀伤,刚准被掀开被子时,就扯到了腹部刚缝合好的口子,忍不住吃疼得叫了一声:?......啊!? ?!?江承泽整个人明显顿住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此刻的慌乱,随后愧疚、心碎、担忧便全如山崩海啸那般淹没了他,把他自以为的坚持狠狠击碎,顾不上别的,大步流星的走回床边,将弯着腰摀住腹部的林沫缓缓扶回床上,全程仍旧是不发一语,紧蹙的双眸连对上林沫痛苦的眼神都不敢,良久,等她缓过来了,才沙哑地开了口:?我帮你摁铃,别再做傻事了。? ?先告诉我......你怎么了??林沫虚弱地喘了几口粗气,纤细的食指轻轻勾住对方靠在床边的小拇指,好像很害怕对方再次一言不发的离去,?不准不说话。? 江承泽垂下头,还是忍不住紧紧回握住那隻手,十指交扣的同时,林沫感觉到了他的掌心乾燥又温热,骨节分明、指甲盖好好的保养过,圆润而乾净,是双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手,可这样的手,为什么在发抖呢? ?我以为......我能保护你。?他声音微弱到林沫必须凑近点才能听见,而掌心相贴的热度却又那么令人眷恋,谁也不想松开,这就导致了林沫必须把枕头往下移一点,才能就着这个姿势与他对话,?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江承泽,你做到了,我不是在骗你,是你在梦里救了我。?林沫举起他们相握的那隻手,贴到对方发愣的脸颊边,用手背为他抹掉了晶莹的泪珠,浅笑了两声:?是你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出深渊。? ?我??江承泽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后说:?你可以不用这样安慰我,当初田向柳刺伤你时,我就已经正视自己的无能了。? ?我没在安慰你,当初那种情况谁都没办法护我周全,纵使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躲不过那一刀。?林沫耐下性子来解释,敢情这个大少爷对自己得自卑是长久以来、日积月累形成的,现在又逢这一变故,虽说是死里逃生,但对身边人的伤害或许比已经奋战过的自己来的巨大,?我听路警官说了,当晚有不知名人士报案,救护车才能适时赶到,你敢说这没有你的功劳?? ?我......可我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风险,林沫,你还有未来,你是活人......跟我不一样,社会上的人都巴不得没有我的存在,江氏集团也并非没有我就撑不下去,江毓泽可以做得更好......我已经没有必要苟且偷生了,就算活过来,又能改变什么呢??江承泽自暴自弃的说了一大串,林沫一时插不上话,愣愣的听他继续说道:?要是我害的你死了,我会疯的。? ?不是......你到底在悲观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林沫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感觉眼前这个空有一张好皮囊的傻货比自己还需要事后心理辅导,?伤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靠江承泽你疯了吗?? 江承泽突然松开手,站起身来,驀地弯下腰,将她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头埋入颈窝处,释然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道:?嗯,我大概是疯了吧。? 林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双手僵硬地抵住对方贴近的胸膛,鼻腔里窜入一股淡淡的西洋杉香气,舒适的怀抱让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手也轻轻的环上了他的后颈,后脑勺细碎的发丝游走在指缝间,她突然发现,她一直以来孤独着在都市奔走,却一直盼着有这样一个人能抱抱她,只是没想到,会是江承泽圆了她这个期待。 江承泽微微睁开眼睛,白花花的枕头套上还有林沫发间那股医院洗发水的香味,昏暗的房间内,除了走廊透进来的光,什么都见不着,林沫将手放上自己后颈时,他本能得浑身颤慄了下,耳根慢慢泛红,最后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像隻煮熟的大螃蟹。 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她,就好了。 ?林沫......你不能死。?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清晰地从耳畔传来,呼吸时带出的热气让她有些不自在,挣扎了片刻后见身上的傢伙还是一副无尾熊见到由加利树死命抱紧的模样,也就慢慢放弃做抵抗了,?你要是死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别吧,大少爷,我要是死了你的一辈子估计也就不到二十天。?林沫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接受不了这种曖昧氛围,平日里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可这种掏心窝子的话......她永远听不惯,?哭什么啊......别哭了,连个身体都没有,居然还会哭。? ?......?林沫的耳朵很敏锐,能清晰地听出江承泽鼻子被鼻水堵塞时,微微颤抖的呼吸,而为了不被听出来,还会强迫自己憋着一口气,等憋不住了,才又猛然喘一口气,接着闭上嘴,不断循环。 ?我、我也没......没想到会哭出来的......?江承泽抽抽噎噎的蹭了下林沫的脸颊,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像隻大型犬那样整个人掛在林沫身上,死活跩不下来,要不是看他一脸"我的心碎成马赛克"的可怜模样,林沫才不会让他这么胡闹,?可能我一见到你......就喜极而泣了吧。? ?......??这是喜极而泣的模样吗? ?林沫,你能摸摸我的头吗。?江承泽突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满心期待地将林沫的手放到自己头上,咧开嘴笑了起来,?以前我妈都这样安慰我,虽然我之前抱怨过你很多次,但你可千万不要在意啊,自从这次事后,我再也不生你的气了,我喜欢你。? ?啊??林沫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说什么傻话呢?? 江承泽红着眼眶,不解的歪过头来:?我说我喜欢你啊。? ?喔,懂了......?林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恶狠狠地捏住了对方那张人神共愤的大帅脸,?我不是你妈,给不了母爱,滚。? ?唔──没说你是我妈啊。?江承泽握住那双罪恶的爪子,好不容易从肆虐的魔掌下逃脱,白嫩嫩的脸蛋已经涨得通红,一瞬间谁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羞红了,还是被捏红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林沫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可怜兮兮的瘪起嘴,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连忙凑上前去,对着江承泽的脸蛋呼呼地吹气,问道:?还疼吗?? ?!?如果说刚才是大螃蟹,那现在的江承泽就是一口棍烫的热锅,头顶冒烟,整个人满头大汗,好像下一秒能垂直晕过去,?不......疼。? 疼不疼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女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吗? 这样贸然靠近他......真的......不太妙。 ?喂......?他的理智煞地绷紧,好像下一秒就能断裂。?你看不出来吗?? 林沫皱起眉头,想缩回手却发现江承泽加重了力道,自己完全挣脱不开,连忙回了句:?什么??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想懂??江承泽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对面这个一脸正气的傢伙怕不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我说,我喜欢你。? 林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调整了下坐姿:?喔。? 江承泽:?你没点表示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机体震动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能从桌上摔下去,江承泽黯了黯眸,迅速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靠到一旁的墙壁上,打算留给林沫通话的空间。 ?喂??林沫边开口边向着江承泽招招手,让他在靠近一些,?梁警官吗?身体已经没事了。? ?......故北城??她神情一凝,说话间,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的睡意。 青龙帮(5) ?怎么?也不过是旧地重游罢了。?梁彦辰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摇下车窗,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对着手机悄悄问道:?要和小金哥说说话吗?? 坐在副驾驶座的金向禹瞪着他,林沫那头都还没出声,他就像预知到危险的狐蒙那样,竖起耳朵和身子,两隻手抱紧手里的纸袋,撞了下梁彦辰,?朱砂来了。? 梁彦辰没来的及摁下掛断的按键,后面的车门便先一步被拉开,捲发女人带着一身玫瑰香气坐上了车,鲜艳的红唇微微嘟着,手里还提着两大袋名牌货,风情万种的模样很难让人把她和满是大汉的青龙帮做联系,只见她纤纤玉手从后头攀上了金向禹的肩,两人隔着汽车座椅,乍看之下像一对浓情密意的恋人。 金向禹皱着眉,拿开作乱的手,?......我不喜与人触碰。? ?可我喜欢啊。?朱砂眼角微弯,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扑扇扑扇,华丽的项鍊和耳鑽衬得她愈发精緻,?你是我的手下,你得听我的。? 梁彦辰从头到尾都坐立难安,想着让林沫听听也不是不可以,便将手机塞入口袋,维持着通话模式。 女人浑身酒味,醉茫茫地指着梁彦辰,突然大笑出声:?呵呵,你的眼神和之前的一个警察好像呀。? 金向禹瞥了眼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梁彦辰,淡淡地回道: ?......您看错了吧。? 会成为朱砂的手下,还是有原因的。 六天前,花衫子掛掉电话后,瘫在地上哭成一团烂泥的刀疤脸被两个光膀子大汉架了出去,中途少不了哭求与咒骂,金向禹恨不得把耳朵堵上,可惜眼前还有满屋的受害者在等自己"普渡眾生",没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这些无辜民眾被送走,于是,趁着接应的人还没赶到,他便先拉着梁彦辰下了货斗。 ?你还好吗??金向禹蹲在停放货车的仓库旁,边说边伸长脖子打量着里头。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梁彦辰还没从方才的震慑中回过神来,说起话来一点也没平日里的流利,?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但若你真的想到什么了......? ?啊,我先说说我目前想到的行动方案吧,你听听看行不行。?梁彦辰跟着挪过去,往背后看了一眼后,笑着打断他,?我们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不如先下手为强,联络局里待命的弟兄们,看看能不能在货车到达交易地点时,通过埋伏来个瓮中捉鱉?? ?......你怎么能确定埋伏的准确位置?这东成的红灯区数量之多,甚至不包括地下事业。?金向禹艰难地把被堵在喉头的话语吞回腹内,隐约觉得梁彦辰的状态和某种病状相似,却又不敢暗自做出决断,只好一压再压,将注意力放回案件上,?更何况,方才他们也说了,还有一批会送往港口,我们怎么有多馀的人力追到西城去呢?? 西城,以拥有最隐闭的港口着称,腹地狭小、贫瘠,不少走私与偷渡者都以当地为根据地,若是警察想要深入内地,必须耗费很大的心力,期间往来的道路弯弯绕,甚至被当地人戏称为"米诺陶斯的迷宫",而这其中关着的牛头人"米诺陶斯",便是早已在西城扎根的毒梟与黑帮分子,危险且难以剷除。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梁彦辰屈指一弹,将手上的小石头像扔弹珠似的往仓库理弹去,随后将手肘抵在金向禹肩上,轻声道:?我们负责在这些载运货车上装定位系统,然后找两批人跟在后头,随时注意动向,运气好,甚至能直奔老巢。? ?你又怎知道他们会用哪台车??金向禹诧异地瞪着他,抬起斜长的剑眉。 梁彦辰晃晃食指,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无非是个玩命痞子样,?这个嘛,你还是太嫩了,看哥表演。? 金向禹正准备伸出手扯住他,却发现对方比自己预想得更快走了出去,整个人暴露在仓库门口,只好低骂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他无语,沉着脸看向一直毫无动作的梁彦辰,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就这?? ?别急──马上就来了。?梁彦辰略一侧身,将双手横在腰间,弯起身子做出一个"欢迎光临"的动作,?两位,别来无恙啊。? 说罢,真应了梁彦辰的话,两个身材魁武的浓眉大汉从旁侧走了出来,左臂上纹着青龙帮的图样,一个人提着板手和工具箱,一个人拿来两条乾净的卡其色工装裤和土气格子纹衬衫,憨态可掬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梁前辈!真是好久不见了......刚刚收到您发来的讯息,这就和阿猛从另一头赶过来,中途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位叫阿威的光头男子露出爽朗地微笑,将手里的物件全交给了梁彦辰,然后拉过另一位被称呼为阿猛的剃头大老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了腔:?阿猛还是老样子,不太会说话,前辈您可千万别介意。? ?叫什么前辈啊!多生疏!来来来,这么久不见,给你们兄弟俩介绍一下这位新上任的刑侦大队长──?梁彦辰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将两人拉到不明显的阴影处,然后不留痕跡地撞了下金向禹垂在一旁的手臂,让他快接上话。 金向禹反应过来,连忙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是金向禹。? ?金前辈啊?唉哟!真没看出来!这么年轻!最近青龙帮内部里里外外都在讨论你,可有名了,说您是帮派剋星,谁见了都得绕道走,哪个不长眼得惹了您,就踢出帮派,永远别回来了哈哈哈哈哈。?阿威说话有股江湖豪气,虽说面上和蔼可亲,可说起话来比泥鰍还滑,让人捉不着把柄,金向禹知道眼前这两个都不是小人物,连忙谦虚地摆摆手,?唉,看看我,给人夸不好意思了还!不说了,两位大警官今日来这有何事啊?上头嘱咐了啥任务没有?? ?阿威,我们今日来,是有些大事,详细得不能说,真别见怪。?梁彦辰说这些场面话手到擒来,脸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人不经有些毛骨悚然,?谢谢你们给送的东西,话说,两位卧底这么多年,有找到些什么吗?? ?这......说来话长,该说资讯,也都挖到了挺多,就是不知道哪几样能帮到你们?? ?这里的阶级制度,我搞不太清楚,能否为我们分析一二?不用太精细,大致上就可以了,例如那个花衬衫的大叔,是什么人啊?? ?花衬衫的......是在说花衫子吧,他是这里的老大哥,菸癮酒癮都患,也做贩毒的生意,人口买卖是近几个月才接的单,说赚得特别多,可是......? ?可是??梁彦辰双手抱胸,挑起了一边的眉。 ?可是有位客人,也就是跟他长期合作的客人,叫田三,两位虽说称得上朋友,可其实花衫子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两人有些交易上的关係,一个人出事了,另外一个也得遭殃,所以表面上和乐融融,私底下一口一个猴子猴子的叫呢。? 阿威停顿了两秒,接着说道:?这个田三,来头不小,买的人数量大到不可思议,一开始还照常付钱,久了就开始拖欠,所以花衫子才打算吧这批人送往不同买家那里,你们若是要追查人口买卖,我这里有提供车辆停放位置与货物统整单,然后,那两套衣服是从工作室拿来的,工具盒里有定位装置,都照您说的拿来了,别客气,就当是为当年的救命之恩做答谢了。? ?什么救命之恩!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梁彦辰走上前去,拍拍两人的肩膀,分开时却轻轻扯过阿猛的领子,覆在对方耳边低声嘱咐道:?你哥看没看出来我是不知道,但是我不是瞎子,你要是还想活着回去就别干傻事。? ?!?阿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梁彦辰一把推开,往后踉踉蹌蹌跌了几步后才站稳,地上的沙地被他的鞋底磨出一道深深地痕跡,?你怎么......你不懂。? ?不懂什么??梁彦辰无视其他两人不解的视线,一双精明地视线直勾勾的望着阿猛,良久,才轻吐出一口气,笑道:?我比你更懂,因为我和你一样。? ?罪恶的种子种下后,想要挖出来,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而那个代价,你可能一辈子都承受不起。?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个谁听的,金向禹直觉梁彦辰在说这些时,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寒冰,究竟他说的是什么,没人知晓。 ?好自为之。? 语毕,将手上的工具箱扔到金向禹怀中,自己则拿着替换衣物往不远处的货柜后走去,金向禹没见过他这样,等另外两人走远了后,才抱着东西追上去,木訥地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阿猛想投敌,阿威估计还不知道。?梁彦辰瞥了他一眼,边套衣服边说。 ?那你......?? ?没什么,我不想说。?梁彦辰深吸一口气,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吧。? 兵分二路(1) 林沫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拥有超凡的自癒能力,硬要说的话,如果正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得躺个好几十天,可明明距离昏迷状态也才仅仅四天过去,她就像是个急于下课,为了直奔操场抢鞦韆的小学生,在病床上"生龙活虎"了起来。 路以秋时不时会过来和她讨论一些案件进展,上到东城大地图,下到田向柳的生辰八字,期间有说有笑的倒也充实,可佇在一旁像伟人纪念雕像的江承泽就没那个心情看人家促进感情了。 ?你真聪明,一听就懂!接下来我们来聊聊这个青龙帮的基础运做型态......? ?咳咳──?江承泽清了清嗓子,沉着脸望向林沫。 ?基础运作吗?那我非常感兴趣,得麻烦您多给我讲讲了。?林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弯起清秀的眉眼,继续说到:?路警官真是博学多闻。? 于是这个二十来岁就卡痰的小帅哥又开始了他的表演:?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么一下子,林沫连对面路以秋的声音都听不见,只好暂时移开视线,皮笑肉不笑的瞪着一脸委屈的始作俑者,做出一个不明显的嘴型:飘了? 这倒没有,可一不小心把自己泡近大醋缸里的江大少爷什么都不想管,耸了耸肩后,没再发出半点声音,自己蹲墙角搞自闭去了。 路以秋尷尬地扶了下眼镜,正想要伸出手到女孩眼前挥一挥,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抖成筛子,拿出来后才发现是金向禹打来的,连忙摁下通话键,忙手忙脚的贴到耳边,?喂?? ?喂,以秋吗?我要你带着队员一起赶到卫星定位的这台大卡车附近,按照预计时间,他们极有可能会在今日行动,沿着高速公路通往西城海港。?金向禹的声音断断续续,路以秋觉得自己成了个收讯不好的收音机,到了耳里的话全都沙沙作响,?安全起见,携带至少一位从西城来的相关人员,另外,我和梁副队已经通知另外一个梯队去窑子捉人了,不必担心。? ?遵命!?路以秋板正的身躯立得像根木桩。 林沫全程握紧拳头,她听见了自己能够帮忙的机会:?警官,我是西城人。? ?......你的伤......?路以秋面有难色的皱起了眉头,却在林沫猛然扯住他的袖口时瞪大双眼,语速慌张地加快了起来,?你真的想去吗?你会有危险,你只是一般人......? ?我比你想的坚强,我不是一般人,我是案情的关键!这点伤绑不住我!?林沫目光坚决,江承泽比路以秋先一步踏上前去,压住了她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就被硬生生打断:?路警官,我也有要拯救的人。? 江承泽说不出话来,愣在了原地。 ?......好吧,等我回来,我去一趟医院确认田向柳的情况,回来马上出发。? 路以秋一走,林沫立刻摀住手臂,弯下腰来,江承泽见状马上一个箭步衝上前去,蹲在床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手臂扯到......?她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刚刚一个下意识就抓住了路以秋,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浑身带伤,?现在没事了。? 江承泽驀地垂下眸子,?......别去好不好。? ?不可能,之前我和你说过,人魂圣器在邱比特旅馆短暂出现过,现在和旅馆掛鉤的不就是青龙帮吗?我们得抓紧一切机会去追捕线索。?林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缓缓起身穿上外套,然后扶着窗框一路走到卫生间去,中途又不放心地探出一个头,闷声道:?我换件衣服。? 江承泽坐在床脚,深深叹了口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换好衣服后,她打理了下头发,费了劲地把斜挎包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又往里头多塞了几张这几天住院刚画好的符纸,这才拖着行李箱往外头走去。 ?你好像勇敢很多?? 林沫饶有兴致的开口,站在门口,将鸭舌帽往上一提,露出一双慧黠的眸子,而在她后面的玻璃上,竟是贴着几个长相较为"伤眼"的面孔,甚至想藉着她拉开门的霎那衝入里头,指甲在门上刮擦,万分骇人。 ?......不然你以为我在这六天干什么去了??江承泽华丽丽地翻了个白眼,起身抓过林沫遗留在桌上的手机,往她的方向一扔,?接着。? 林沫睁大双眼,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机捞到怀里,?摔了你赔吗?? ?赔啊,黑卡随便刷。?他酸溜溜的回道,毫不畏惧的迎上去,?喜欢吗?霸道总裁风?? 林沫只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硬梆梆地说道:?你......这六天干啥去了?脑子给弄丢了?? ?给你驱鬼去了。?江承泽站到她身边,拍拍她的后脑勺,意料之中得马上被一记眼刀扔中,只好悻悻然地收回手,忽地又接着补充道:?不然你怎么睡那么安稳?安稳到连醒都不愿意醒。? ?......那你前几天跟谁闹脾气呢?说的自己一文不值似的,还顺手揩油,真不要脸。? 语毕,林沫皱皱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一个胆子小到不可思议的富家公子哥儿能克服心态站出来护着自己,还是手无寸铁的和那些凶神恶煞掐架,要说没下心思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对自己抱持着愧疚之情吧。 ?大姐您还真是误会我了,拥抱是单纯而美好的,哪里能是揩油呢??江承泽瘪着嘴,替她拉开了门,接着忽然一脚猛踹了出去,只见那群鬼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来,让草包弟弟给您开个路。? ?你这么强之前怎么不说??林沫握着手机在后面目瞪口呆,却不忘多损两句。 ?这不是没机会展现吗??江承泽瘪着嘴将咬过来的血盆大口一把抓住,往墙上摔去,只见那个轻飘飘的物体立即散成一片沙,被同类吸食乾净,?还得感谢某位大师傅教我呢。? ?啊?大师傅?? 林沫蹙起眉来,总觉得这些招式在哪看见过,接着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电影里常见的、拿双节棍的黄衣小哥,连忙晃晃脑子,默念了句:不跟傻逼计较。 绕过还在和鬼魂缠斗的江承泽,踏着还有些生疏的步伐往电梯走去。 ......还是算了吧,走楼梯。 江承泽满头大汗地跟了上来,又见女孩黑着脸开始往反方向走,便一头雾水的凑上前去挡住了她的去路,探询的抿起唇,眼睛眨巴眨巴地瞧。 林沫没说话,盯着他好看的脸好半晌,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小方巾,想要替他擦乾额头上的汗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悬在半空中的手,接着就是那张大脸猛地逼近,柔声笑道:?呀──现在是不是有点小心疼?? ?心疼个屁,走楼梯。?林沫扬起半边眉,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 江承泽闻言,敛起玩味的笑容,神色复杂的望向女孩直挺挺的背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医院前,停车场。 路以秋目光凝重地靠在警车旁,手里抓着一叠照片看了许久后,才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深锁的眉头,浑身上下都縈绕着一股沉闷的氛围,令刚办完出院手续的林沫一时之间有些挪不动脚步,只好在远处先做好心理准备,才掛上微笑往前走去。 她试探性的开了口,?路警官,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你来啦,先上车吧。?路以秋疲惫的笑了两下,为她拉开银灰色小轿车的车门,然后跟着坐了进去,车内空间狭小,路以秋虽说长了张娃娃脸,可身材早已发育成了个成熟男人,平时觉得骨架挺小,真的排在一起后,林沫开始有些堂皇了,就在这时,路以秋突然开口问道:?你能接受血腥画面吗?? ?啊......可以......?林沫云里云雾的点点头,接着手里就被塞入一张薄薄的彩色照片,定睛一看,竟然是躺在病床上的田向柳,只是...... 心脏部分血肉模糊,整个尸体呈现出不安与惊恐,林沫隔着照片感觉都能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田向柳瞪着美丽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曾经笑地猖狂的嘴被胶带封住,满床的鲜血像是妖冶的红玫瑰,在他身旁恣意绽放,他的指尖曲起,膝盖骨被人敲碎,好像是为了让他毫无反抗能力,脖子上甚至有麻醉剂的针孔残留。 ?昨晚田向柳......的心脏被挖走......警察......不、我,是我没有及时赶到,让兇手跑了。?路以秋自惭的垂下头,说话时语句不太通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沫有些后悔地将照片递还回去,胃酸在食道叫嚣,她面色苍白的拍拍前面小警员的肩膀,示意对方打开窗户,?谢谢......? 江承泽坐在副驾驶座,没有直接见识到这样具有衝击力的画面,只是查觉到了林沫不舒服,连忙弯过身子仔细打量,把方才的醋劲都扔九霄云外去了。 轿车在几分鐘后便扬长而去,林沫简短的说了下自己的观点后,便不再开口,安静听着路以秋自言自语的案情分析,窗外晴朗无云,分明是难得的好天气,却有一桩灭口案件发生,该说老天真是无情吗?竟然一滴泪都不愿流。 就在这时,林沫的手机?叮!?了一声,萤幕忽地亮起来,竟是有人传讯息给她。 ──小姐姐,在吗? 兵分二路(2) 林沫迅速的将食指抵上侧边按键,关上提示音,路以秋还沉浸在田向柳的离奇死亡中迟迟不能平復,丝毫没注意到林沫这里的小动静,反倒是江承泽罕见的敏锐了起来,往她的方向挑起眉梢,像是在询问:谁? 让江承泽知道是没什么问题,可这车上不仅仅只有他,她怕一不小心就搞砸了,于是,连忙朝右边虚点两下,示意还有别人在。 ──梁警官? 她谨慎的敲下这几个字,摁下传送键,接着不到两秒的时间,对面又传了一段文字过来: ──[可爱贴图]是噠!有空吗?我们来聊聊天丫!xd ──小路也在你旁边吗? 小路......路以秋吗? ──嗯,在的。 ──那梁警官上次说到一半的......? 她突然回想起几天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娇嫩的嗓音、黏腻的口气与金向禹那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最后没有预期就掛断的通话,连忙多加了句: ──朱砂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在故北城?[汗顏][汗顏] 梁彦辰靠在贩卖机旁的墙上,见到那两个字后,太阳穴又猛地一抽痛。 ──啊......那个吗......[微笑] ──我跟你讲的话,别给其他人看到,好吗?ouo? ──[比心][比心][比心] 林沫嗓子一提,压下心里的不安,瞥了眼把自己埋在笔记堆里的路以秋,才略为松一口气的继续打字。 ──好。 ──麻烦了。 金向禹一走出洗手间就望见了那张因专注而显得严肃的容顏,梁彦辰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萤幕上面敲敲打打,连一旁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朱砂是青龙帮的上层干部,与花衫子几乎是平起平坐,手下数量少而精,都是些不要命的狂徒,所以也有人称呼那些人为"狂徒小队",要是碰上了,免不了恶斗一场。 ──至于我们为什么在故北城,那是朱砂一厢情愿把我和小金哥纳入部队的[苦笑][苦笑],虽然这样的确保住了我们一条命,但也更需要小心翼翼了点。 ──现在故北城有一场慈善晚会,朱砂奉命陪同花衫子参加,我们认为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拿到青龙帮的把柄,之后再一举"歼灭"。 林沫眨眨眼,一下子吸收了那么多讯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还是抓到了几个重点。 ──花衫子是? ──只有你们两个不会太危险吗? 金向禹坐在一旁的软皮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纯黄色的维○命c,长久没打理的脸庞有些憔悴,鬍渣从下顎向两腮蔓延,如果说之前他总因为太成熟被梁彦辰戏称为大叔,那么现在,他就连长相也向三十岁靠拢了。 ?呦,大英雄,来监视我??梁彦辰头也不抬的开了口,手却没停下来。 ?跟谁说话呢??他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女朋友?? ──我刚刚忘了说了吗?[大哭][大哭]是青龙帮老大呀! 梁彦辰回完讯息,总算侧过脸来瞥了他一眼,不自在的咧开嘴角:?不,是漂亮姐姐。? ?都几岁了还叫人家姐。?金向禹嗤笑一声。 梁彦辰嘴上不输人的回道:?比大叔您年轻。? 林沫这儿就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好不容易釐清思绪,正准备继续打字,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电子音乐,车内突然播起了震耳欲聋的舞曲,江承泽趴在前座,弯过头来对她示威似的一笑,虽说音响马上被小警员关上,却成功把路以秋从知识的海洋里捞了回来。 只见他一张脸阴沉的可怕,却也没说什么,自己冷静下来后,继续翻着书找资料去了,林沫深吸一口气,瞪了江承泽两眼,又把视线投注在手机上。 ──刚刚有点事,抱歉,还在吗? 梁彦辰正准备发下一条讯息,见对方的对话框突然跳出来,想一想后还是把原来的问题删去,换成一张长像讨喜的猫猫头表情包。 ──[图片] 她捏紧眉心,舌尖顶住上顎,还是下定决心问出问题。 ──您告诉路警官的......我会是案情的关键。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梁彦辰早就猜想到了她会这么问,见金向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观察自己,连忙举起双手笑道:?没干坏事,别看了。? ?我去楼梯间等你,聊好过来谈谈。? ?行。?他弯起眸子,在原地蹦跳了一阵子,直到金向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旅馆走廊尽头,才缓缓站定,?可真多疑......大英雄。? ──啊!说来话长,可能是直觉吧,你面对田向柳时不是一直很冷静吗?撑着伤与他拼搏了那么长时间。 林沫神情漠然,梁彦辰真可谓油嘴滑舌,始终没回答到她真正在意的事情。 ──不单单是这样吧,警官。 ──枪。 ──不是拿走了吗。 ──私藏枪械,可不是好事喔? 梁彦辰瞳孔一缩,对着萤幕轻笑两声,这女人可真不简单。 ──代为保管,办案需要。 ──我不会举发你,相反,我很感谢你给了我全新的思路。 全新思路?林沫翻了个白眼。 ──警官,您有什么事想知道,直说无妨。 ──无缘无故让我加入案件调查。 ──要说没有原因,我可不信。 原因? 梁彦辰一愣,脑海里闪过细碎的片段,大火燃烧的旅馆里,男人边哭边笑,护身符掉在脚边,女人踏过焦黑的尸体与鲜血,手里拿着打火机...... ?哈......怎么又来了。?他拍拍脑门,试图将这些不必要的画面甩出去,可接下来,他又觉得自己发疯了,?这该怎么讲啊,如果她不信这些......我不就像个傻子吗。? ──那啥,小姐姐信不信佛啊? 这货敢情不是个警察,是来传教的?林沫愈想愈鬱闷,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后,才摁下传送键。 ──? 梁彦辰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揉了把头。 ──那信鬼神吗? 林沫在顷刻间收起了嘲弄的笑容,散发出一股令人摸不着北的抗拒,指尖在另一手的纱布上摩娑,细碎的浅棕色发丝垂落到死潭般的眸前,不等对面有任何反应时间,迅速传了句话过去: ──本次案件有灵异事件吗? ──还是说...... 她顿了顿,犹疑地抿住唇,愈发觉得自己猜想成了真。 ──还是说,您看的见? 梁彦辰心理素质挺强大的,就算被对方这么质问,他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微笑,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润了润喉咙。 ──难说,我就单纯觉得最近案情愈发蹊蹺,据我所知,小金哥不是那种会任人宰割的傢伙,而当晚我赶到现场时,田向柳斧头却能精准地瞄准到他,金向禹在怎么傻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轻松葬送掉。 ──看到一些"幻觉"也是从当初在爆炸案中开始发生的,起初觉得没什么,可在田向柳周遭,我又见到了模糊的影子,以及当时金向禹脚上缠绕的鬼手。 ──你能在他的攻击下撑那么久,或许,是因为符吗?我在帮你整理行李时见到了,如果不是,那就抱歉了。 林沫垂眸思考了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是的,我有阴阳眼,您若是信的话,就姑且听听我接下来说的话吧。 ──花衫子或朱砂身边如果有特别的"器具"的话,绝对要收起来,那些就是江承泽昏迷的关键。 ──不是一直破不了案吗?收集起来,带回医院,我可以马上让案件结束,相信我,也拜託你们了。 梁彦辰刚看到第一句就愣住了,觉得自己今年是捅了奇人窝,真可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冷血现行犯身后有鬼神撑腰、江家大少爷得罪神棍昏迷不醒、漂亮姊姊实为拿符乱窜的驱鬼师傅......自己甚至觉醒了特殊能力? 真他妈绝了。 ──行,再会,合作愉快。[爱心] 林沫看到这一行,叹了口气后关上萤幕,将手机收到了外套兜里。 路以秋驀然开了口,拿着一张医院的监视器照片凑过来:?这个人,在兰花桥出现过。? ?未成年??林沫只看了两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对,田向柳的心脏被挖走估计和他有关。?路以秋皱起眉头,又拿出一张文献,递给林沫,?未成年杀人不会判死刑,而且,我怀疑他精神不太正常,你看这里......? ?他这次没和另外两人一起行动,难道是这件事是偷摸着来的??路以秋想了下措辞,?闹掰?? ?......可能他做的这件事,?林沫顿了顿,还是觉得有点反胃,?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但是有人不同意......毕竟田向柳似乎和他们是一伙的。? ?你怎么知道?? ?田向柳来杀我时,说过"父亲"这样的词,我在想会不会是他们几个其中一员。? ?也对,如果只是单纯灭口,不会挖出整个心脏。?路以秋摁了摁太阳穴,?是在搞邪教吗?天啊。? 林沫深锁眉心,一抬头就瞥到江承泽抬起的手臂,瞬间灵机一动! ......吞火藤!吞火藤的材料是人的心脏! 林沫突然抓住路以秋的手臂,把对方吓了一大跳:?路警官!我有头绪了!? 金向禹等这个缺心眼儿的傢伙好半晌,等到有了睡意,一个人蹲在楼梯间的墙角和周公斗嘴,好在警戒心没丢,厚重的安全门被推开的霎那,他就像隻猎豹一跃而起,一把将来人压到墙上,低吼道:?不准动!? 刚进门就被反勒住双手的梁彦辰眼前一黑,自认帅气逼人的脸就这么撞上了冷冰冰的水泥墙,实在是疼的受不了,连忙抬腿往后一踹,好死不死,被金向禹早有预谋的捏住了脚踝,一下子被放倒在光滑的磁砖地上。 ?龟儿子,你想谋杀亲爹吗??梁彦辰即便是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挣扎,仍旧不忘开口损个一两句,?我不搞强制爱,起开。? 金向禹突然背书似的开了口: ?......○○○○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一场惨烈的警匪枪战在故北城岭山大卖场爆发,现场虽有警察事先疏通了无关民眾,可却有不少来不及离开的车辆受到波及,后续增援部队虽已及时赶到,可当时在场的刑警却伤亡惨重,总共罹难人数三十六人,重伤人数四十人,轻伤人数六十八人,失踪人数两名......? ?够了吧。?梁彦辰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朗诵,锐利的视线直直穿进金向禹平静无波的眼里,良久,才哼嗤一声笑了出来,?揭人伤疤好玩吗?? ?根据死里逃生的刑警表示:『后援部队在赶来的同时遭受青龙帮猛烈的伏击,其领队"朱砂"更是携带大量炸药与汽油将整栋大楼毁于一旦,队员奋力抵抗,可惜寡不敌眾,最终葬生于火海,所幸当时消防队员适时赶到,才阻止了火势继续扩大。』,下方这张图是青鸟电视台主播曾可可亲自到现场拍摄的结果,我们可以见到,现场是一片狼藉,尸体的脸孔已经辨识不清......梁彦辰,深呼吸,我不是为了激怒你。? 金向禹语气终于柔合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而在他身下的梁彦辰却是猛地瞪大双眼,紧缩的瞳孔没有焦距,浑身上下大幅度的颤动,呼吸又急又短,手臂上满是黏腻的冷汗,说不出半个字来,面色比纸还苍白。 豆大的泪珠开始从他眼眶里涌出,战慄地发出一阵又一阵混杂着呜噎的悲鸣,可又强迫自己压抑着,将那些哭声全吞回腹中,偶尔几声细碎的啜泣从喉头奔逃,传入金向禹耳中,他便忍住委屈将脸别过去。 过了大概几分鐘,等梁彦辰完全冷静下来,他才叹了口气,松开对方的手,退到一旁去。 梁彦辰手忙脚乱的抹乾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候,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故作无事样,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子却没办法掩住,?......? ?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金向禹问完,轻拍了拍身边的阶梯,让他快些坐过来,理所当然的被一记眼刀狠狠回绝,于是他扭过头去,从兜里掏出之前从梁彦辰那里没收来的薄荷锭,?啪?地一下打开包装,拿出两颗扔进嘴里,?吃吗??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梁彦辰顶腮,接过包装,却是塞回口袋里。 ?大概是,你从斧下救我一命的时候。?金向禹瞥了他一眼后,接着抱怨:?这东西是牙膏吗?? 经过刚刚这一桩事,梁彦辰说话一点也不客气:?爱嫌别吃。? 金向禹被兇完,自知理亏,让一个"铁骨錚錚"大前辈,被自己放倒在地上哭到喘不过起来,本身就是一个很伤自尊的事,可没办法,对方实在是太会装了。 ?你总是藏着掖着,不说别的,我有点担心。?他硬梆梆的说词着实是逗笑了梁彦辰,?以后有什么事,别这样,告诉我吧。? 梁彦辰语带笑意,?所以呢?? ??? ?知道我是创伤患者后,你要怎么样??梁彦辰乐于见对方吃瘪,变本加厉地说道:?处处让着我?体谅我?不让我犯险?? ?不。?金向禹起身,忽地抓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会努力活着。? ?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一次。? 梁彦辰愣在原地,扯开一个僵硬的微笑,抽回手,拉开安全门转身离去。 报导的最后面,还节录了一段话,那是梁彦辰在医院醒过来后,说得第一句话,而金向禹唯独这句一个字都没胆唸出来: quot;对不起。quot; quot;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quot; 兵分二路(3) 迎着三伏天的夕阳,他们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落脚之处。 路以秋带着十几个身着便装的警察率先推开门,进了间毫不起眼的乡下民宿,林沫和江承泽跟在一旁,手里还拖着厚重的行李箱,一张苍白的脸上掛满汗珠,小警员见状连忙替她接过重物,扶着她坐在柜台旁的藤椅上。 破旧的电扇要转不转的在那晃动,还算整洁的内部除了装修过于老旧外,眉什么太大的缺点,从左侧的小窗口望出去,甚至能见到一片蔚蓝的海洋。 这里是养育她的家乡,只要再走个几十公尺,就能看到那排用石板和铁皮搭建起的小村眷,最里面的那户,便是她将近五年没回过的家,父亲今日若是照常捕鱼,她甚至能一眼认出那辆返航的渔船。 虽说,就她这怂脾气,连打个电话回去都没胆。 路以秋一脸倦容的蹲坐到她身边的地上,抓来一份报纸,自以为十分有掩蔽性的挡在自己和林沫脸边,然后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等等可以自由行动,不用跟着我们,有状况我会通知你......? ?那怎么行......??林沫心里惊诧,面上却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连忙追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梁副队刚刚传讯息来说了,说你可能会有想找的"东西"?再加上你又是伤患,别跟着我们去犯险也比较好,还是说让我派个人保护你?? ?不、不用那么麻烦。? 林沫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浑身舒畅,梁彦辰这货不愧是狐狸成精,比一般人都聪明,合作起来就是轻松,每一步都给她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不服气不行。 江承泽从车上下来就没离开林沫半步,方才想着替她去楼上房间找找替换用的纱布和酒精,谁料东西没找着,一下来就见她和别的男人亲密耳语,醋意在胸口酝酿,最终还是忍着没当场发做出来,朝外头大步流星的走去。 他抬腿晃悠到了外面,心存侥倖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女孩预料之中的没有追上来,便一屁股坐在民宿门前的石梯上,头靠着金属栏杆,顶着火辣的阳光和海风,从兜里掏出一根菸,含到嘴里轻轻叼着。 他不抽菸的,可高中时班上初显成熟的男同学总怂恿他试一试,说这样能像个大人,也能够吸引到漂亮妹子,于是,他点起了菸,吸第一次时只觉得自己咳得喘不过气来,肺里充满着噁心的气味,可周围的人都在鼓掌,笑容里没几分真城,对他来说却是难能可贵。 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决定一件事,得到了认可。 于是他便一直留着那根只烧到头的劣质香菸,放在口袋里、放在床头柜上、放在手心里......放在嘴里。 沮丧时拿出来叼着,他就会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摆脱过某人加诸于他身上的主观桎梏,即便这不是他所想要的,可至少尝试过。 ?草包......?他喃喃自语,装模作样的用食指与中指夹起菸,呼出一口"国王的烟",然后又耸了耸肩,嗤笑一声,语带讽刺的重复了一遍:?呵呵,草包。? 第一次陷入爱情就滑铁卢的草包。 这些媒体和民眾给他的评价还真是准确得不能再准确了,要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会这么狼狈、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假装抽菸,他就该在第一时间给那些撰写新闻稿的人发个红包,然后再封个"大预言师"的头衔。 ?你还真是一无所有,江承泽。? 他自暴自弃的揉了把头毛,发出败犬似的低吼。 林沫就是在这时候推开门的,屋外的阳光都傍晚了还不肯下山,她一点也不明白这傢伙为什么要在这种大热天出来折磨自己,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那句称不上褒意的极端言论。 于是她瞇起眼来,停在原地。 ?林沫啊......?江承泽突然把自己的脸埋入臂弯中,?你怎么就不懂呢?? 林沫愣在原地,以为他发现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等了两秒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对方的自言自语,连忙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可接下来这平时很闹腾的傢伙却像是拔了音源线,一点声都没再发出来,等到林沫觉得自己等待无望了,便也松懈下来,缓步走上前去。 她其实有点想和他谈谈,不懂什么......还是,她该懂什么。 这几十天下来,他们之间好像忽远又忽近,自己的个性也都挺瞭解,没什么太大得优点,说话时像是掺了冰碴子,冻的人生疼,可究竟江承泽怎看待她的,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在意。 林沫跟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无声无息的与他肩膀挨着,没什么传递的体温与心跳,没有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就是觉得心情不知为何得有些紧张。 ?你......这是??她努力的撬开自己的嘴,有些生硬的开口,突然很后悔自己平时不多说点话,真正到了这种时后显得特别文盲,?耍自闭啊。? ?别贫,我现在没心情。?说完,江承泽抖了一下,没有抬起头来,像是闹彆扭的孩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毛球,?就当我是在耍自闭吧。? 虽然林沫现在的脾气比以前好了个千倍百倍,可在自己自认非常恳切的态度下,热脸贴冷屁股是非常让人难堪的,就像把自己唯一的围巾带到人家脖子上了,还被一把扯掉扔地上一样。 不爽。 可江承泽的确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平时对自己虽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傻话,可至少脸上笑嘻嘻得不至于太讨人厌。 林沫正准备再多散发一点"善解人意"的气质,可路以秋这个没点眼力见的读书人却在这时推开了门,说民宿老闆煮好饭了,让她趁着还热乎多扒几口,别被局里的弟兄们全抢光了。 林沫尷尬的点点头,瞥了眼明显更加消沉的江承泽,见路以秋不放心的看她两眼后,还是转身进了屋,这才凑到对方耳边细声道:?那啥,我要吃晚饭了,等等有事和你聊,心情好就进来吧。? 她没想到江承泽会半句话都没捨得应,不自觉的咬住了后槽牙,心里一股火在那里腾腾的烧,烧的她脑子都有点晕。 这傢伙敢情不是自闭,他妈是哑巴了才对! ?你哑的啊??她终于忍不住掐了下他的耳朵,结果这一出手明显重了,整个白嫩嫩的小耳朵迅速充血,一下子又烫又红,江承泽被这么糟蹋下来,疼的眼泪直流,好半晌才掐着嗓子阴阳怪气了句:?这么喜欢我耳朵,跩下来送你好不好?? ?你今天早餐吃炸药吗?怎么一碰就炸啊。?林沫皱眉,收回手。 ?也没有,你碰我才会炸,可能这炸药还挑人的。?江承泽正准备将菸收回口袋,可林沫在他面前,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寒磣,看着怪可怜的,于是又把菸夹回指间,想说起码得顾及点面子,?去,吃饭去,不然炸药又得炸了。? ?......赶我走??林沫仰起头来,双手抱胸,冷冷地笑了下:?放心,炸不死。? 江承泽叹了口气,转头时瞥到一直叼着菸的自己,突然觉得比收回兜里还更加傻气,连忙拿下菸,胡乱塞了回去,故做轻松地挑起眉:?......生气了?? ?还知道刚刚那样很蠢啊,我还以为你把智商一起留在那具身体里了。?林沫一生气起来,小嘴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暴风输出的同时还不忘多损个一两句,?我不知道你究竟什么状况,也不想知道,你若是想说,我洗耳恭听。? ?我说了要是你能懂,?江承泽呵呵一笑,?天就要下红雨了。? ?行,那我直接问了,路警官碍着你了??林沫毫不管弯抹角的问话方式让江承泽这种天天待在豪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富家公子哥儿挺新鲜的,有点大佬范,直白点,有点俗,可就是莫名的吸引人,相处起来也特别轻松。 ?不,我看他是爱着你了。?江承泽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么一顿互骂下来,心里已经没那么堵着难受,就单纯想玩点谐音梗,好让自己这个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小小心灵有点安慰。 林沫愣住:?啊?? ?看吧,你不懂。? 说完,江承泽满足的"蹂躪"了把林沫的头,不是那种温柔的抚摸,而是那种能把任何一个脾气好的女生当场气到翻桌的直男手法。 ?你说这话我能懂个屁??林沫又怒了,感觉再这么气下去,她能少活十年。 ?那我再说一句,你若是懂,我就跟你进屋去。?江承泽说。 ?那你别说,我现在特别想要你站在外头一晚上。?林沫扯掉头绳,把被弄乱的发丝重新扎好,?再见,吃饭去了。? 江承泽见她真的转身要拉开门,便伸出手圈住了她的手腕,笑了着在她耳边说:?我对你特别有意思。? 林沫眨了眨眼,没说话,就那么走了。 江承泽深吸一口气,湿热的气息灌入肺部,他仰起头来,对着天空无奈的弯起嘴角,看啊,她懂个什么劲呢,她什么都不懂。 老天爷,来给我下场红雨多好。 兵分二路(4) ?港口那边说是控制住了,走吧,我们也要准备动身了。?林沫换了件无袖露臂上衣,衣摆扎在黑白条纹运动裤里,背后显眼的骷颅头印花总让江承泽觉得一阵恶寒,?等等见到我家人,不用太拘谨,直接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 ?先说,不是我迟钝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江承泽扶住门框,看着林沫把包包甩到身上,然后在他这个"人行路障"前站稳了脚步,?嗯?? ?我外婆有法宝呢,雷达看过没,就那样的。?林沫在空气中比划了阵。 ?哪样的?做什么??江承泽有听没有懂,?你要找宝藏啊?? ?......差不多吧。?林沫无语凝噎,最后还是带笑地补了句:?找你脑子。? 江承泽顶着腮,在对方脑门上轻轻拍了下,还不忘多瞪她一眼。 ?走吧。?他说。 林沫挤过他的身边,径自走到前面,手里提着一袋未拆封的金平糖,可碍于身上还有些未癒合的伤,结了痂就总痒,所以下楼梯的时候比平时更不灵活了点。 江承泽发现后,迈着脚步走上前去,不说二话就这么握住她发凉的手,?叫车去吗?? ?大少爷,你是不是超过十公尺就得叫车??林沫哼了一声,却也没将手抽出,反倒回握得更实了点,?再说了,这里有个屁车给你搭。? ?女孩子别一口一个屁的。?江承泽皱眉,心里却暖的一蹋糊涂。 ?那你等等见到我外婆,三观会破碎的,她不只说屁,她还说......!?林沫说到一半,嘴巴就被江承泽一把摀住,接着,那张有稜有角的脸贴了上来,两人平视了两秒,江承泽才咧开嘴,轻声道:?乖,别说。? 说完,放开了她,手却纂的老紧。 ?你为什么现在总能碰到我??林沫发现了不对劲,看着两人交缠的手一眼,?你吃了同类吗?? ?......我靠。?江承泽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头晕胸闷,让他去吃别人,不如让他直接魂飞魄散算了,?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糟糕,我就只是感觉最近精神力有在加强,也比较好控制。? ?对别人也能这样吗??林沫不知为何,突然蹦出了这句,就是觉得挺好奇。 江承泽无端一慌,脑子里有了不该有的期待,?不能吧,你......吃醋?? ?不知道,不是吃醋吧。?一说到这个,林沫就像判断能力离家出走,迟钝的江承泽有些扛不住,?我也搞不清楚,吃醋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你很在意一个人,然后那个人有了更在意的人......你会感觉到不愉快......? 江承泽愈说愈没底,吃醋这事儿他妈不就是个抽象的概念吗!怎么还让他给她上堂课啊?有人给自己的明恋对象上恋爱课的吗? 林沫点点头,?喔,那我就不是了,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更在意的人。? ?那你在意我吗??江承泽突然问,眼里闪着期待。 ?嗯,你是我朋友。?林沫觉得这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笑了下后就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你脚有在出力吗?我觉得我在拖马车。? ?有!靠!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要起飞啊??江承泽还再回味那个说不清的滋味,结果女孩这一扯,他觉得自己极可能会摔出去,可眼里除了刚刚林沫那个纯净的笑容以外,就装不下别的了。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梁彦辰自从那天在金向禹面前剥开偽装的大哭一场后,就没再表现出什么太极端的情绪,好像又把自己包回了坚毅的壳里,甚至还加固了一道又一道的城墙,金向禹见到他时,除了那张标准45度角微笑,就没见过他出现别的神情。 朱砂这头就更离奇了,说是贴身小弟,可眼下这清间的模样,却让人更加不安了起来,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也不至于难猜到这种地步吧? 例如现在,金向禹缴尽脑汁也没想出要怎么做出反应。 ?拿着,明天宴会穿,别丢了我面子。?朱砂边擦口红边说,纤纤玉指往床上指了指,上面平放着两套修身虎纹西装,是准备给梁彦辰和金向禹的。 镜子里的她美艷动人,火红色的美瞳让她整个人显得很"不好接近",毕竟和吸血鬼就差个獠牙,金向禹不好意思提醒她,唇角的口红有点儿没涂到,感觉像是缺了个角,看着怪不舒服。 朱砂倒是先注意到了他的僵硬,?第一次进女人房间?? ?嗯。?金向禹朝门的方向瞥了眼,他听到梁彦辰的笑声了,可他会是跟谁一起来的?这间饭店里头,他们基本上没几个认识的,?我们,明天去宴会......要做什么?? 朱砂停下抹眼影的手,嘟起樱桃小嘴来,朝空气啵了几下,直到觉得满意了,才继续对着镜子画,?去吃。? ?嗯??金向禹愣了愣。 ?不用待在我身边没关係,去做你们想做的。?朱砂话音有些懒散,尾音上挑,视线又是那么繾綣而朦胧,看着金向禹时,好像在看待一块鲜美的肉品,恨不得马上塞进嘴里品尝,?花衫子来了,你走吧,拿上衣服。? ?什么??他不解的皱眉,?不等梁......? ?不等了,出去。? 朱砂瞪着他的眸子陡然锐利了几分,苍白的肌肤上倒映着珠宝反射的亮光,深v领口有些滑开,诱人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刺激着他的神经。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拿上衣服出去了。 梁彦辰的笑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金向禹往后倒退两步,却被对方一把揽过去,手搭在肩上,对着另一侧礼貌地鞠了个躬:?老大,到了。? ?叫什么老大哈哈哈,跟你聊天挺愉快啊,以后叫我大哥就好,朱砂可真有眼光,长得好看又嘴甜,唉哟!快走吧哈哈哈。?花衫子叼着牙籤,笑声爽朗,在梁彦辰胸口拍了把,力道大到金向禹顺势往后跌了两步,?小梁是吧,记住你啦,好孩子!? ?大哥快进去吧!小梁就先去忙了,大哥再见!?梁彦辰就这么几天的时间,竟是已经和花衫子如此熟稔,不等金向禹说什么,便立即松开手,往走廊那头的电梯走去,中途一句话都不说,从背影却可以看出来,他心情不是那么好。 ?和花衫子聊什么了??金向禹心里也纳闷,嘴上却问不出什么屁来。 ?东聊西聊,能让他信任我就好。?梁彦辰头也没回,语气平稳的像是无波无纹的湖面,一个褶皱都没有,若是以前的梁彦辰,肯定会嘻皮笑脸得搭上他的肩,跟他说这几天都吃些什么、哪里很好玩,或是饭店的窗床铺软不软、餐厅有些什么好吃的,可是......自从那次以后,他整个人,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抗拒的疏离,金向禹有些待不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他们一点关係都没有,分开后,都还是独立的个体。 梁彦辰想什么时后与他分道扬鑣,都只是说一句话的事......不,说不定他会选择用沉默,来退出他的生活圈。 ?梁彦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怎么做得来着?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嗯??梁彦辰笑着转过头来,手插在运动外套口袋里,典雅的装潢下,灯光昏黄而雅致,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会觉得梁彦辰这种时候,能称得上"雅痞"。 可现在,那样的笑容里,一丝一毫的温度都没有,比起雅痞这样的形容词,"陌生"更加适合他。 ?走,我带你去吃烧烤。?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一句,他想到了,第一次梁彦辰这样的时候,他就强迫对方跟他坐在路边吃烧烤,也许是房地產家富二代没吃过这么寒酸的店面,所以那时候,梁彦辰兴奋的在店里说了好久的话: ?我跟你说,我没吃过这种......这种店,好吃吗?? ?有点期待嘿嘿嘿,你别老笑我,我就是没吃过。? ?你不是还要开车吗?会不会喝醉啊?警察耶。? ?走回去?不搭车啊?这东北风颳成这样......行,走着吧,没体验过,刚好醒醒酒。? . . . . . . ?不,我有事要忙,你自己去吃吧。?梁彦辰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可以请你。?金向禹有些语无伦次,想要聊聊也太困难了,不就是哭了吗,也没必要这么抗拒吧??梁彦辰,我想和你吃顿饭。? ?我缺钱吗?请我?还是省省吧。?梁彦辰眸光黯了下来,笑容终于退下了点,?改天聊,说了有事。? ?那我和你去。? ?大英雄,你几岁了?什么都要跟??梁彦辰叹了口气,掰开对方扯住自己手臂的指关节,不耐烦的看向一边,见电梯号志已经亮了,便急不可耐的往前走,?回房里去吧,我等等也回房间了,让李毛帮我留盏灯就好。? 李毛和他俩是同时纳入朱砂茅下的,所以也就比其他人亲近些,金向禹不擅长与人相处,通常都是梁彦辰在打交道,而现在,梁彦辰明显想甩开他,他若是死皮赖脸得跟上去,必定会招他嫌。 ?......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说。?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对方痛哭流涕的模样,在苍白的灯光下,无人的楼梯间,趴跪在地上抹乾眼泪,站起来时,却硬是扯开一个笑容来......他这是不信任自己吗? ?嗯,走了。?梁彦辰说完,电梯门在金向禹面前闔上。 林沫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后面总有人闪过,离老家愈近,她也就愈喘不过气,毕竟是养育自己的地方,再怎么说也该在过年时回去探望一下,可就是没有胆量回到那个沉鬱的地方。 都说孩提时代是最无忧无虑的,可林沫不这样想,她的孩提时代,跟别人不太一样,在西城这样偏僻的地方,偶尔放学去路边摊吃个烤串都还要约上三五个人才热闹的起来,可她从小到大,都是自已买了,蹲在路边吃完的。 外婆不会准许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江承泽觉得林沫可能是回归乡野了,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也就没在东城时的顾忌与礼貌,反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生人勿近",这时候给他一根铁棍让她提着都能有人误以为她是哪来的混混,后背上说不定还刺了条龙。 ?林沫。?江承泽抹了把汗,叫道。 ?怎样??她回头警戒地瞥了眼周围。?看到人了?? ?我手有点不太舒服。?他还真的没在开玩笑,藤蔓地根发疯似的长到了肩膀和锁骨处,缠在身上不时就刺激一下,现在捲起袖口时,甚至能见到红肿的肌肤与火苗在口子里烧,?前几天晚上都挺疼的。? ?那怎么不说??林沫蹙眉。 ?没敢打扰你。?江承泽说。 ?我不会被你打扰,以后要说。? ?哦......好。? ?已经剩八天了吗?那的确会遽增疼痛,毕竟根已经在你的胸腔里鑽了。?林沫指尖轻轻摁住对方手心,感受着那种炙热的温度所带来的心慌,吞火藤叶片式黑绿色的,远远看就像花臂,可惜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太到会冒火的花臂,?我给你这个吧,把它的骚动压一压。? 说完,将一张不太明显的符放到对方手中,江承泽楞着端详了两秒,最终还是摺好塞到口袋里。 ?走吧。?林沫拉住他的手,捏了捏。 江承泽说不清那种胸膛的温热,感觉自己在坐火箭,下一秒能直衝云霄,更准确来说,他总觉得自己很晕,有种类似酒醉的衝动。 想亲亲她。 想抱抱她。 想一直看着她。 ?走不走啊大爷??林沫打断了他上不了台面的混蛋想法,表情有点蠢,但是意外地很可爱。 ?走。?江承泽抽出手,林沫发楞了两秒后,正要缩回口袋里,就被对方的另一隻手捞了回去,接着,十指紧扣,指间指缝紧紧贴着,江承泽站到了她的左边,笑嘻嘻地开了腔:?我怕那隻手捂久了被你捂出汗来。? ?我以为大少爷不流手汗。?林沫憋住笑。 ?滚吧,这不是手汗。?江承泽把她的手晃了晃,也忍不住笑了出声:?你是不是觉得大少爷也不用上厕所?? 林沫猛地收住笑声,抬起头来,瞪着他小声说道:?我靠不会是真的吧?? ?这你还信啊?妈的智商是被路以秋吃掉了吗!?江承泽笑着大骂,林沫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两个人影在夕阳下拉的老长。 ?就说路警官碍着你了,你看,还拿人家举例。?林沫笑得直不起腰。 ?没有,路警官是爱着你了。?江承泽想也没想,重操旧业。 ?好了够了,闭嘴。?林沫不轻不重的槌了他一下。 ?来看,你的梦想身高。?江承泽突然拉着她转身,指着地上那条长长的黑影子,?起码两百公分,灌篮都不用跳。? ?真的啊??林沫想了想,觉得可能还是要跳一下,?篮框三百零五公分唉。? ?你记那个干嘛??江承泽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小时候看过杂志,里面科普的......江承泽,嘘。?林沫说到一半,眼角馀光就瞥到一个影子有些不自然的窜入了草丛里,连忙抽出手,用力抓紧江承泽的手腕,影子没有再出现,林沫警戒心很高,从刚刚聊天开始就没放松过,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了,结果一下子又给溜了。 ?谁?? ?不知道,但不是给你下咒的那帮人,气息太淡薄。? ?到我前面来。?说完,江承泽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捞入怀中,将下巴抵在肩上,气息全洒在林沫耳边,暖呼呼的,有点痒,?放松点,有我在呢。? ?我没紧张啊。?林沫将脸埋入他肩窝处,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鼻腔里全是那股好闻的西洋杉味,估计这傢伙天天的喷香水玩儿呢,不愧是大少爷。 ?手都一圈印了,你指甲挺尖的,差点给我嚎出来,太疼了。?江承泽低声笑笑,太阳这会是完全下山了,也因此他们身旁的路灯猛地亮起,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抖了下,再一起笑出声来,?胆小鬼。? ?你飞蛾转世吧,灯亮了能这么激动。?林沫离开他的臂弯,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忽地转过身来,对着江承泽大喊:?对不起!? ?啊??江承泽愣了愣。 ?就,那啥......就想说说,我脾气不是不好吗,然后你虽然很傻逼,但是我还挺喜欢的,个性啊之类......我俩也挺合得来,不如事成了后,咱俩留个连络电话,做朋友?? ?喔。?江承泽没回过神来,这人刚刚是说他傻逼了吗? 林沫瞥了他两眼,?不愿意就算了。? ?做女朋友不好吗??江承泽神经刚接上线,说这话时竟然有种莫名的感慨,他是不是能把所有告白方法都试过一遍,然后被拒绝后就去当个恋爱大师,教大家如何变着花样告白。 ?......?林沫顿住了,正确来说,她傻住了。 江承泽一握拳,心里万分有成就感,这傢伙终于听懂了,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今天不回答就别睡喔。?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林沫怒吼,其实眼里还是没什么聚焦,这样吼其实就单纯是她的反射动作,不对,应该叫做肌肉记忆吗......? 江承泽被她吓得倒退两步。 ?......我不知道。?林沫深吸一口气,忽地开口。 ?嗯?? ?我不讨厌你......?她顿了顿,?可我......我不正常。? 江承泽有些说不出话来,在她皱着眉说自己不正常时,他的心猛地就被掐了下,有点疼,又有点胸闷,他没感受过这样的情绪,是心疼吗?好像也不是。 ?林沫,你很正常。? ?你和我在一起,我会疑神疑鬼的,会想保护你,然后不想让别人靠近你,会害怕一切能伤到你的事物,也会对自己没有信心......我第一次谈恋爱时,就没熬过这样的控制慾,所以分手了,我怕我的偏执和压抑的痛苦也会伤害到你。? ?喔,那听起来挺棒的。?江承泽想了下林沫如此在意自己的模样,突然有点想笑,?我很间,我可以二十四小时待在你身边。? ?你不懂,江承泽,你这只是还没经歷过,我的执着很可怕......你只看过我坚强的模样,但我不是那样的,我很幼稚,很不服输,也很不会看别人眼色,说话一点教养都没有......? ?没事,我礼仪老师都让我滚。?江承泽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没多久,林沫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了,?我俩绝配。? ?不要脸,我俩怎么就绝配了。?林沫推了他一下,眼眶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江承泽觉得她转过身去时,偷偷抹了把脸。 这之后的路上,他们都没再交谈,乡下路灯除了亮个安心以外,其他啥用都没用,他们摸黑走了挺久的,后来才知道,也就几分鐘的路程,只是在沉默中,时间总格外漫长。 林沫还是伸出手让他抓着,手心的温度传递时,江承泽才会觉得自己有真正触碰到她的世界。 哎呀,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好喜欢你啊。 喜欢不正常的你,喜欢偏执的你,喜欢说话直白得你,喜欢躲起来哭的你......喜欢叫林沫的你。 喜欢你。 从我知道你在看我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你了。 兵分二路(5) ?朱砂,你已经多久没和我喝酒了??花衫子翘着二郎腿,整个人躺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手里端着一杯酒,边晃边说:?不是我说,你太不够意思了。? ?你还不懂我吗。?朱砂莞尔一笑。 ?是啊,我可真就不懂你了,明天晚会上没准就想着泼我一身酒呢。?花衫子笑声很响亮,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我就是太懂你了,才次次栽圈套里头。? ?我有泼过你酒吗?? ?有,喝醉的时候,把我认成你前男友。? ?喔。?朱砂很明显的连句?对不起?都懒得说,只是低下头去抿了口酒,就没再发出声音了。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花衫子耐不住沉默,迫不及待的想找点事干。 ?没事儿不能找你吗??朱砂优雅地抬起腿来,翘在玻璃茶几上,高跟鞋上的亮鑽一闪一闪,向夜晚的星点,孤独而璀璨,?大哥?? ?别,受不起你这句大哥。?花衫子摆摆手,抹了把手臂,只觉得鸡皮疙瘩掉满地,?你顶多算我雇来的吧,合作关係?就那样。? ?田三那也是合作关係??朱砂挑眉,轻笑。 ?不,那是贸易关係,他那猴子除了装神弄鬼以外,有个毛皮用?? ?那你还给他藏东西。?她语气淡淡地,却明显感觉到了对面那人忽地坐直来。 ?消息挺灵通??花衫子说。 ?没,我上次去你房间看到了。? ?......他花钱请我藏的,挺大一笔,现金支付。? ?啊,那行。? 他们之间的关係就是这样,说不清、模糊,互相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却又互相都猜移来猜疑去的,总结来说,他俩称得上是同伴,却永远跟朋友搭不着调。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花衫子不说二话站起来,把酒杯和牙籤一起留在光滑的桌上,手插进口袋哩,?有事联络,明天有些人要来下马威,别理就行。?' ?我没让你走。?朱砂站到门边,用右手一把压住门板,重新关实了。 ?我没意愿留。?花衫子对上她的眼,细长的睫毛偶尔颤一颤,都能勾人心魄,可他现在一点欣赏美人的心情都没有,?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你打不过我。?朱砂微笑。 ?哪来的自信?? ?我没有自信,我养大的猎犬们倒是挺有自信的。?说完,吹了个悠长的口哨,接着,从窗帘后走出了起码五六个人,冷冰冰的瞳孔里只有蕴藏的算计与融入骨肉里得狠毒,?介绍一下,这就是狂徒小队。? ?你敢拦着我?? ?不敢。?朱砂弯起眸子,皮笑肉不笑得扯了下嘴角,接着,猛地抬腿朝他下身踢了下去:?个屁!? ?唔!?花衫子被正中膝盖,倒也没慌,反应迅速的从裤管里抽出一把刀,将桌上的酒瓶一把抄起,摔向朱砂那张略微苍白的脸,接着,毫不犹豫衝上前去。 ?朱砂,后退。?从后头窜出的年轻伙子耳旁有疤,看着是刀伤,反正很吓人,只见他一把揽住朱砂的腰,二话不说将她推到后头,转身用椅脚架住"飞驰"而来的刀,低声骂了句艸,接着一脚踹过去,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 ?你疯了吗??花衫子还在朱砂的反叛中无法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收刀了,可对面的年轻小伙子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一把扯过他略显肥胖得胳膊,垫在肩上后就想往前摔去,花衫子怕这一下去脊椎会断,连忙抱住年轻小伙子的腰,两人要死也得死一块,可死前,他也得吼出那个名字:?朱砂!? 朱砂举起手喊停,走过来,年轻小伙子听命慢慢放下他,却抢走了他的刀,拿出绳子将他绑在床脚边。 ?好好待着,别坏我好事。?朱砂居高临下睨着他,接着提着那把掉在地上的刀,往外头走去,走过他身边时,甚至有一阵玫瑰香味縈绕在周围。 梁彦辰其实已经没怎么在生金向禹的气了,可他没办法,没办法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他拉不下脸,他厌恶自己像个神经病,说到某句话时会突然哭出来,不管是自残也好、尖叫也好,都无法紓缓这个缘自内心的恐惧。 在他永远活在逃不掉的回忆中,金向禹冲进黑暗里,抓住他的手,逼得他转身面对。 这几年来,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隐瞒得很好了,可他也慢慢发现了,他还是没恢復正常,他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异类,就因为那场大火,尸体与火焰,一直包裹着他。 他是个患者,是个精神病患。 ?呼......?他站在门前吐了口气,兜里放着林沫给的那把青龙帮纹样手枪,沉甸甸的,有点让人心慌,可是,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心慌,让他始终能保持专注,而不会在某一刻因为看见什么而吐出来。 他带花衫子去朱砂房间的路上说了很多,金向禹很想知道,甚至约了烧烤,可他不能说,因为这是他的命,他必须自己来承担。 想到烧烤,梁彦辰暖暖的笑了出来,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笑,而是能让人觉得温暖的笑。 金向禹是全人类的英雄,可梁彦辰只能是自己的英雄。 ?叩叩!?他敲响了花衫子房间的门,可想而知的,里头半点声响都没传出来,于是,他拿出从柜台借来的备用门卡,往感应器上一放,接着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首先是酒味、再来是菸味。 房间很明亮,花衫子估计没有关灯再走的习惯,梁彦辰很快在散乱的房间里找到了目标──一个毫无美感的绿色行李箱。 他关上门后快步走过去,在行李箱前蹲了下来,他得找到林沫说的"器具",可究竟长什么样,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向大海里捞根针,想想就难,总不能一发狠把人家整个行李箱顺回房间慢慢研究吧,不说金向禹,那个缺根茎的瘦小伙李毛也能边骂脏话边把整栋楼掀了,他得想些办法。 不如给林沫发视频电话吧?直播给她找?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效率了,可没办法,先找再说吧,于是他从行李箱最上层开始找,除了一些乾净的毛巾和内裤以外,什么都没有,只知道对方会在打麻将时穿红内裤,于是,他拉开拉鍊,开始翻夹层,挖出了几个小吊饰后,一个一个拿到光下仔细端详,有个深蓝色挺漂亮的项鍊很入他的眼,可能就是它。 正要把项鍊塞入口袋里,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有点轻,没什么份量。 梁彦辰有些慌,下意识的就往床后的缝隙看去,故做镇定的拉上行李箱拉鍊后,退到了靠近落地窗的那个床后,趴蹲下来,手里拿着枪,屏气凝神。 接着,门开了。 备用房卡只有他有,现在能进来的人,一定是花衫子......不对!是个女人,是朱砂!梁彦辰多年前的恐惧源头一下子又回到了脑子里,手里的枪色泽冰冷,他黏腻的汗液湿透了背脊,一动也不敢动。 ?出来吧,你拿错了。?朱砂带点鼻息的尾音很好认,梁彦辰一下子僵在原地,?梁警官,别躲了,再躲我派狗去咬你。?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梁彦辰起身,没有将枪放下。 ?枪收起来,不然我会杀了你,我讨厌人家拿枪口对着我。?朱砂撩起头发,在他面前站定,红唇微微抿起,一双眼里像是有烈火在燃烧,烫的梁彦辰觉得有些灼,当然,这一切都是他那可笑的心理反应,:?算了,拿去。? 说完,朱砂扔了把刀到床上,那是花衫子从裤管里抽出的那把。 ?这是你要找的,项鍊是我送他的,你可以还给我。?朱砂伸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拿的是项鍊??梁彦辰皱眉,却还是还给了她,?监视吗?? ?不,我有狗。? ?狗?? ?李毛,出来。?朱砂踢了下衣柜,里头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瘦小的成年男性,竟是他们的那个室友,正一脸傻样的站在那而笑,?我就怕你们乱来,安插一个人过去。? ?......你还认得我吗??梁彦辰捡起刀插在腰间,接着猛然举起枪,食指压上板机,怒吼道:?你这几年做过恶梦吗?有梦到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吗?? ?喂,枪放下。?朱砂跟着神色一冷。 ?我问你有没有!?梁彦辰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到喘不过气来,脑子有点晕,这是症状发生的前兆,或许下一秒他能边骂边哭,然后他会因为羞耻而举枪自尽。?你带来的那些人,带走了我多少兄弟......果然一个都记不清了吧。? ?有,我记得清。?朱砂突然发话,走上前去,抓过梁彦辰得手,让他把枪口抵在自己额上,?我记得比你还清,在我手下死不瞑目的人,我都记的清。? ?老大!?李毛紧张的拔高了声音。 ?安静。?朱砂斜眼瞪了一眼,李毛马上噤了声,?那你呢?懦夫,你敢说你当初活下来时,一点侥倖的心理都没有?跨过那些所谓好兄弟的尸体时,你有没有胆子好好看着他们的脸?? ?我......?梁彦辰闭着眼睛,挤掉夺眶而出的泪珠,?我哪可能......我哪有脸见他们......? ?我还以为你厚脸皮到这种地步呢,梁警官。?朱砂轻轻勾唇,?当初告诉我们后援部队路线的,不就是你吗?? ?!?梁彦辰急促得喘着气,手有点拿不稳枪,?我......我若是不说,那个人就会......就会杀了她......? ?啊,那个女孩吗?我记得,丁青的女儿,丁旬是吧。?朱砂玩味的眨眨眼,?最后你有救到她吗?? 说到这哩,梁彦辰的腿已经完全软了下去,再过一秒,他可能会尖叫和失去意识,会冲出去上演现代枪战,可身边没有药,他没办法稳住心律的话,他会彻底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经神病患,?没......有......? ?那你有什么脸来质问我??朱砂又上前一步,这次,她离他的距离比方才要近好几倍,甚至把他逼倒贴紧墙面,?你不也跟我一样吗?杀了他们的,其实是你吧?? ?我......?梁彦辰抓着手枪,跪在了地上,浑身打着冷颤,睁着眼睛发不出声音来,指尖用力到发白,汗水从他腮边滑落,?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时会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赎罪。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死了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所以你就把你的罪开脱到我身上??朱砂嫌恶的一脚踹中他的鼻梁,把他往落地窗旁摔去,鼻血开始止不住的滴落,沾了他一手的鲜血,鼻子里已经闻不到别的味儿了,疼痛机乎麻痺了他的大脑,?懦夫。? 懦夫。 真是贴切的不得了,大英雄的搭档只是个懦夫。 他哭着笑,笑得喘不过气来,又接着哭,发丝散落在他脸上,他眼前没有朱砂和李毛,只有那时熊熊燃烧的烈火,把他的神经烧断,再把周围的人都吞噬得一乾二净,只剩他一个,跪在火场里歇斯底里,他这病,原来从没好过。 ?朱砂......你他妈别说的好像自己一点也没错......?他摀住已经没有知觉得鼻子,抹了一把血,睁开模模糊糊的眼睛,?我不管你现在为什么给我东西......? ?也不管我到底错没错。?他慢慢说,哭得有些沙哑。?我就是要你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有些事你逃不掉的。? ?呵呵,你呢?你也是吗??朱砂笑得有些僵。 ?是,我也是,我死后,有胆子自愿下十八层地狱,不惧修罗、不惧黄泉!你敢吗?你有胆子回头看看吗?他们都在你身后呢。? 梁彦辰说完,朝朱砂身后空无一物的地方一指。 他能看见,那些一个接一个的亡魂,挤满了整间房间,伸出爪牙,在朱砂身后争先恐后的涌上来,每一个眼里都是血红色的,每一个眼里都映着烧了几年的仇恨,每个身上都穿着刑警深黑色的制服,每个都带着端端正正的警帽......每个都在看见他时,朝他敬了礼。 他们从没恨过他,从来没有。 路西法效应(1) 林沫站在家门口,有些紧张,江承泽见状上去捏了下她的后颈。 ?我是不是很怂??林沫忽地转过身去问道。 ?没,正常,我要是好几年没回家我也怂,我爸能抽死我。?江承泽笑着搓搓她的脸,把她脸搓红了才放开,?来,上好腮红了。? ?靠,你......滚。?林沫脸被搓得发烫,觉得自己血液都活过来了,甚至有点那种洗澡搓完背时的痒,可又觉得好笑,骂不出什么话来,?等下我爸以为我发烧呢。? ?喔,那你这样说不定能逃过被抽的命运。?江承泽一本正经的说。 ?我爸不打人的。? ?那你外婆呢?? ?我外婆要是能起床打我,我会先吓哭,以为华陀来我家了。?林沫笑着说,江承泽看着有些鼻酸,这事还能开玩笑的吗......? 不久,林沫家的看护阿娇来开门,林沫正好在和江承泽斗嘴,阿娇迅速瞥了她一眼后,就转身朝屋里大喊了句:?老爷!阿沫回家了!? 破旧的小屋没啥空间可以让林沫挤,她只好等阿娇把路让开再拿下帽子进去,熟悉的家一点改变都没有,却有一股从外头传来的油漆味,林沫让江承泽在楼下自己转转,别去二楼,自己则往屋子后头的小院子走过去。 ?爸??她对着院子外正再刷墙的男人喊了句后,见对方毫无反应,才推开纱门,走到乌漆漆的菜园里,?爸,我回来了。? ?阿沫??林许南停下刷油漆的手,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后,又转身继续刷,喃喃自语道:?我这是老了,脑子都不好了......? ?我就是林沫,没骗你,要看护身符吗??林沫又心疼又想笑,憋着涌上来的涩意,走上前去抱住了林许南的胳膊,?爸,对不起,回来晚了。? ?......?林许南低下头来,正要揉揉她的头,想到自己手上沾了油漆,便背到身后去,哑着嗓子小声唤了句:?阿沫?? ?嗯,我在呢。?林沫红着眼眶,扑到林许南怀里,油漆一下子沾到她的脸,瞬间,她觉得自己沐浴在父爱与有毒物质之下,鼻腔里窜着味挺难受,又不忍心放开父亲,只好憋着气继续抱着。 ?你瘦了,让爸爸给你削些水果。?林许南放开她,收拾了下梯子和油漆后,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怎么突然回来?? ?有......想你们了唄。?她突然改口,怕老爸被这句太过冰冷的话伤到。 江承泽一直觉得这一趟和见父母大同小异,于是端坐在沙发上,表现的彬彬有礼,没想到林许南只是瞥了他这个方向一眼后,就进了厨房。 ?你爸看不到我吗??江承泽倒在沙发上,欲哭无泪得丢掉了包袱。 ?看不到,他是正常人。?林沫笑到险些岔气。 ?你笑什么。?他挑眉。 ?笑你刚刚很做作。? ?这叫礼仪!你懂个溜溜球!? 后来林沫领着他到二楼时,他才知道为什么不能随便上来。 ?这都是陷阱??江承泽抬腿躲过这个蜘蛛丝似的细线,林沫在旁边担心了好一阵子,他才以矫健的身手,越过重重阻碍,顺带耍了一波威风,?帅吗?? ?帅。?林沫难的挺诚实的,的确,方才那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有让她刮目相看。 ?帅你还不给我个回应?这么帅的男朋友跑了亏死你。? ?你怎么还瞎惦记这种事情......? ?你的事不叫惦记,叫深植于心。? ?喔,说的挺文学的,厉害。?说完,给他鼓了下掌。 江承泽真觉得自己能气出心脏病,跟着回房间时,他几欲想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又碍于在人家家里,还有一个会放对鬼专用陷阱的神奇外婆,他实在不想拿小命开玩笑。 林沫说要来这里拿东西,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着。 ?你去必死无疑。?林沫弟九九八十一次拒绝了让江承泽去拿东西的提议,?我外婆很厌恶你们这种......呃,我没恶意,就是你们她都不喜欢。? ?我知道,所以我也在想办法。?江承泽叹了口气,没想过林沫会这么抗拒她的外婆,可能真的有些不太好的回忆吧??你外婆东西都放在哪里?? ?枕头底下。?林沫瘫在床上,刚洗完澡她有点不想动。 ?唉呦我去,完犊子。?江承泽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绝望时刻他反倒很想笑,?话说我睡哪?? ?地上。?林沫想了下,又说:?算了,地上太脏,睡床上吧。? ?那你睡哪??江承泽又问。 ?床上啊。? ?......?江承泽点点头,?那你不回答更不行了,我有把握能吵你一晚上。? ?你那么大一个脑袋就想这些东西了吗??林沫推了下他的额头,突然又紧张的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看向他,?江承泽,你半夜千万别出这扇门,真的会死。? ?好,我答应你。?江承泽跟着坐到床上,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捂了捂,总觉得这温度还是冻的人心慌,?你决定好了吗?? ?嗯,我自己去,你别跟过来。? 林沫任着他给自己暖手,大夏天的暖手有种别样滋味,皱起的眉头却一直放松不了,江承泽一定也放现了自己得紧张,所以,他又坐的靠近了些。 ?我去了,趁外婆应该还醒着的时候。?林沫突然站起身,手从江承泽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戴上护身符,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你......我回来再给你答案,先别睡。? ?你没回来我也睡不着。?江承泽笑着又捏了下她的手心,?快去吧。? 林沫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心慌过了,外婆带给她的记忆太过片面,几乎都是教她用符时,总是拧着的眉与破口大骂时会夹杂的锐利视线,这样的外婆和她血脉相连,偏执的几乎是种病,而她,是不是也成为这样的人,她心里没谱。 门开的时候,她很讶异竟然是没有锁上的,后知后觉得又想到,都是一家人还锁就有点夸张了,外婆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不,她会放陷阱呢。 ?还知道回来??外婆果然没睡,她粗重而模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藉着月光她才看到外她那双如鹰的瞳眸如影随行的跟在她身上,?回话!? ?......是!?林沫绷紧的声带一发出声,就像拉紧的皮筋,高了个八度。 ?回来话都不会说了,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外婆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充斥了整个房间,她才稍微有些安心,人果然是需要光的生物,?啊......你身上有魂的味道,谁缠上你了?? ?没有人缠上我。? ?谎话连篇。?外婆嗤笑一声,?来做什么?? ?我来借......寻魂盘。?她总觉得在那样的视线下,她渺小的宛若螻蚁,?就几天,马上还。? ?刚刚还说没人缠上你,现在就找我借寻魂盘,骗子。?老人家说话毫不留情,林沫一下子觉得心脏有些疼,这两个字她不爱听,也觉得特别委屈,可又没办法反驳什么,?拿去吧,窝窝囊囊,跟你妈一样。? ?......?她低着头,接过沉甸甸的罗盘,突然压低嗓音喃喃了句:?妈不窝囊。? ?就是窝囊!学什么都学不会!废物一个!? ?她是你女儿!?林沫吼了出来,眼泪差点而滑落,?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没想要她这个女儿!?外婆咳了几声嗽,想要下床,却捂着心脏躺回床上,手里攒着被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关上门的瞬间立刻抬腿跑回了卧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扑入江承泽怀里,边哭边嚎,生怕没人知道她受委屈了似的:?我靠我真的太气了!她怎么那样啊?? ?你缓缓,我肋骨疼。?江承泽被她这么一撞觉得骨头起码断了几根,可手却还是心疼的在对方背上拍了拍,见林沫没有放手的意思,就揽着她的腰,一把抱了起来,扔到床上去,?鼻涕别蹭床上了。? ?滚......呜!江承泽──?林沫哭一哭看着江承泽在那揉着被撞到的肚子,又破涕为笑,觉得自己哭得实在很丑,抓了两张卫生纸后边擤边说:?对不起啊。? ?你别半夜躲在我旁边哭我就谢天谢地了。?江承泽见她笑了,走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以后想哭我都抱着你。? 被莫名其妙亲一口的林沫愣在床上,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你干嘛亲啊??她捂住被亲的地方,觉得心头莫名有些发暖。 ?喜欢你啊。?江承泽说这些话时特别手到擒来,好像脑子都用来想如何追到林沫了,?不喜欢我才不亲。? ?喔。?林沫低下头去傻笑了一阵后,凑过来亲了下江承泽的脖子,?那我回报给你。? ?......?江承泽盯着她看了两秒后,嚥了下口水,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外婆是不是打你头了?? ?没有!?林沫一翻白眼,把枕头摔了过去,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西法效应(2) ?别闹,说正事。?江承泽轻松抬手接住了枕头,捲起衬衫的袖子,做到了床边,顺带拿过垃圾桶,替林沫将卫生纸全扫进去,?咱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要说是朋友也有点牵强。? ?这算什么正事......我没怎么认真谈过恋爱。?林沫正想骂,最后又搔搔头说。 ?你不是有前男友吗??江承泽捞过一旁的恐龙玩偶,抱在怀中,?对你不好?? ?不是,他对我挺好的,咱俩是青梅竹马,还娃娃亲呢。? ?我靠,不会是那个照片里那个吧?? 江承泽猛地想起在清一色垃圾广告中显的鹤立鸡群的双人照,穿着学生制服,手里拿着毕业证书,凤凰花开个满头,只记的那少年的确长的挺拔,一张脸清俊端正,配得上林沫这姑娘。 ?对,就是他,叫陈俊,挺好一男的。?林沫点点头。 ?那还分?? ?不分轮的到你吗?? ?喔,那分的好。?江承泽立刻喜笑顏开,?所以现在轮到我了是吧?? ?......?林沫见对方又扯回了这个话题上,扶额叹了口气,迟迟没有回答,好半晌才吁出一口长气,?过来一下,闭上眼。? 江承泽一愣,多年以来看爱情小说的经验,让他先抿了抿嘴,才慢吞吞的凑过去,玩偶捏在手心里,紧张到有些冒汗,心脏怦怦地跳:?你不会要打我吧?? ?安静。?林沫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江承泽本能地浑身颤了那么一下,却也乖乖闭上嘴巴,接着,他的身躯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林沫闭着眼睛,将脸埋入了他的肩窝,像隻不到一岁的小奶猫,先是在他温热的胸膛蹭了蹭,后来又抬起头来,不放心地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手心暖暖地、鼻尖被蹭过有点搔痒,想打喷嚏,可又怕惊扰了这一刻,?别偷看。? ?我看个毛线,眼睛都要被你摁脑壳里了。?江承泽觉得自己眼珠子在往脑门里塞,有点眼冒金星,好像看到了宇宙,一闪一闪地有点疼,?你到底整啥......我......!? 他的?靠?字还没骂出来,唇上就覆上了一片柔软,温温热热的,带着一丝薄荷味,瞬间,也不管眼珠子是不是要爆炸了,反正他的心脏是要爆炸了。 唇瓣紧贴了两秒,对方才有些尷尬地退开,然后就趴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腰,脸埋入衬衫里装死去了,耳尖烧得通红,要不是江承泽眼睛被压太久短暂失明,他还真想把对方的脸捧起来再吻上去一次。 这你妈刚刚那个叫个屁吻啊,那叫沾酱油。 不过这酱油沾的他措手不及,效果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所以他脑子里疯狂转动时,身体却愣住了,盯着天花板,手轻轻搓了搓林沫绷紧的背,说了句:?没事啊,等我缓缓。? ?缓什么啊。? ?等我缓完在收拾你。?江承泽低低的笑出声来,拨开林沫的瀏海,弯下身子去蜻蜓点水的啄了下她小巧的鼻尖,然后又抱住了她,手放在腰上慢慢缩紧,最后,彷彿要把她融进骨子里,林沫皱起眉头,轻轻动了下,他才松开手,用力地把脸埋入她的发间,鼻尖窜入的香味很令人心安,却突然有点鼻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都被他偷偷抹掉,呼吸也有些急促,好像随时会喘不过气来,这是真的喜极而泣了。 ?林沫......?他哽着嗓子,闷声道。 ?怎样。?林沫有点睏了。 ?女朋友。?他说。 林沫想也没想,懒洋洋地开了口:?嗯,是你女朋友。? 江承泽得到想要的答案,突然就笑了出来,眼泪这么一笑便顺着脸颊落了下去,林沫察觉到动静,恰好瞇着眸子抬起头来,泪水顺势落到了她眼皮上,她抹了把,大喊:?唉你别哭啊。? ?眼泪个毛,我这是珍珠。?江承泽吸了吸鼻子,笑着打趣。 ?行吧小美人鱼。?林沫笑着起了身,替他抽出一张卫生纸,递到他眼前,?再哭我要笑你了。? ?过来。?江承泽没接过卫生纸,而是始劲扯过林沫的手臂,趁她重心不稳将她一把摁上了墙,虽说有些粗暴却还是将手掌垫在了她后脑勺,接着,扯开了衬衫口的领子,倾下身子狠狠吻了上去,牙齿喀了上去,舌尖探入时嚐到了一丝血味,林沫被吓傻了,瞪着眼忘了换气,只觉得眼前的桃花眼愈发意乱神迷,好像有点红,红的像是抹了眼尾的胭脂水粉,看久了就移不开视线。 直到江承泽肋骨差点又被踹上一脚后,他们才从这漫长的接吻中分开。 林沫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摸了下嘴唇,一条血痕就着印了上去,当下气急败坏的大吼:?你是狗吗!看!咬破了!? ?疼吗?睡了就不疼了。?江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床被子回来,把林沫挤到床角去,摊开被子,就那样死不要脸得躺了下来,?晚安。? ?......晚安。?林沫瞪着他,掀开被子鑽到他身边去,躺了下来。 夜里,林沫睁开眼时,身边的床已经凉透了,她心急地跳下床,往窄小的房间里扫了眼,脱鞋都还没来的及穿就衝了出去,走廊一片黑,见不到半点江承泽的影子。 该死,不会是......想到这里,林沫寒毛直竖。 ?怎么出来了??江承泽突然从楼下走了上来,一边熟练地绕过陷阱,一边瞪着她裸露的脚丫子,?鞋也不穿。? ?......以后发作的时候不要躲着我了。? 江承泽满头的汗,却遮住了手上那火红的痕跡。 ?怕你醒。?江承泽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想一想又拿了出来,接着说:?回去吧。? ?答应我!?林沫的气息有些紊乱。 江承泽叹了口气,牵上她的手,?好,回去睡觉吧,下次不会了。? 金向禹再隔天一早打了电话给林沫,凌晨四点不到,吓的江承泽一机灵,差点儿摔下床,正要起身,却发现手一阵酸麻,林沫不知道怎么回事,睡到了他怀里,发出一阵准备醒过来的哼哼声,?电话。? 林沫猛地睁开眼,拍了自己一巴掌,江承泽心一抽,却不好意思说什么。 ?喂??她摁下通话键,揉了把眼睛。 ?林沫??金向禹的声音。 ?对,金警官?? ?我们刚刚接到通知,上次兰花桥杀人的通缉犯有消息了,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西城,也就是说,我怀疑他们在西城有据点,你小心点,通缉犯有两个,一个壮的叫王胜发,还有一个矮胖子叫小吉,很危险。?金向禹的声音像是一夜没睡,疲惫的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话时沙哑又仓促, ?我知道了......梁警官还好吗??林沫突然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没事吧?? ?......还好,你忙你的,事情结束后到东城胜利医院集合,我们一起去找江承泽。?金向禹瞥了眼还在床上昏睡的梁彦辰,声线有点发颤,?梁彦辰都告诉我了,我们会帮你找东西的,有状况也会发讯息给你。? ?好......谢谢你们。? 掛断电话后,金向禹的神情又落寞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击垮了,摇摇欲坠,颓丧而脆弱,?......? 昨晚他仔细想了想后,还是追上去找他了。 朱砂可能是被什么刺激到,在梁彦辰说完那些话后,让李毛把他腿和手打断,人在危机中会有爆发的力量,再加上肾上腺岁作祟,梁彦辰拿花衫子的刀,怒吼一声后,直直捅入了李毛的腹部,虽说是自保,可当下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没有理智的事情。 金向禹恰好赶到,朱砂淡淡的和他对视一眼后,让人把李毛抬了出去,踩着大步走了,中间理都没理会过他。 ?不要过来,金向禹......我是疯子!我会杀了你......?梁彦辰拿着刀,刀上沾着血,泛着诡异的红光,可他在哭,撕心裂肺的那种嚎哭,?我明明让你滚了,为什么还回来!? ?我他妈来带你回去!?金向禹吼出声来,把梁彦辰吓在了原地。 在那之后,梁彦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直到现在。 他还昏睡着,嘴唇发白,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严重上几分,金向禹替他拿的早餐已经凉的彻底,燕麦糊在碗里,看着有些说不上的噁心。 刚给林沫打完电话,他便拿起放在床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刀,仔细端详了片刻,刀柄处有些已经磨损了的龙纹,连外行都能看的出来,这是久经使用的古刀,估计是这些黑帮老大一届一届传承下来的。 这里面有江氏疑案的关键?他不敢相信,可他不会放弃线索。 林沫用寻魂盘的经验很老道,看起来有模有样,先是端了一盆糖放在桌边,接着拿出鸡血洒了上去,唸了几个诀后,马上像电风扇似的转动了起来,又将血液都吸收了进去,凌晨四点多看着罗盘自己在那转其实有些吓人,可江承泽不好意思说。 ?寻天!?说完,罗盘指向了东北边,林沫瞪着盘面看了两秒后,点点头,又喊了句:?寻地!? 这下指针直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指向西南方。 ?寻人!?还是西南方,林沫蹙紧了眉头,江承泽站在她身后给她捏捏颈子,让她放松些。 林沫忽地起身,将寻魂盘收进包里,糖和剩下的鸡血放到楼下厨房,踩着运动鞋找上了阿娇,让她转告林许南自己晚点回来。 ?走了,去东北方。?她推开门。 ?东北方哪啊??江承泽连忙跟上,?你不会想绕世界一圈吧?? ?东北方有个龙穴,以前是间小庙,现在我就不知道了。?林沫套上了外套,将满身的伤遮住,回头瞥了眼江承泽后,迟疑地伸出了手,?......? ?走。?江承泽弯起眸子,一把牵住她的手。 他们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江承泽的手今天不怎么折腾,只是那明晃晃的"7"让人不太舒服。 ?这是天魂吗??江承泽突然发问,林沫把他的手塞入口袋里,可能是怕引人注目,别的不说,挺热的还。 ?小美人鱼难得聪明了一回。?林沫损她,手里拿着山脚下买的包子,一边哈一边吃,里头的肉馅还冒着烟,江承泽有点看饿了,?要吃吗?? "小美人鱼"本人摇摇头,?我吃了也没办法消化。? ?喔,还挺可怜,也不奇怪啦,小美人鱼嘛。? ?够了喔。?江承泽用另外一隻手揉了她的头一把,?这梗过不去了?? 林沫又咬下一口肉包,嘶哈嘶哈了一阵,走到不远处的脚踏车租车店。 ?你要租?? ?嗯,不想爬山。? 老闆是个拿着扇子看球赛的秃顶老头,看着林沫走过来,也没站起来,就让她自己去后面挑一辆,见她要走了,又说:?冰棒拿一隻走吧。? ?送??林沫指了指自己。 ?送。?老闆说完,又转过去对着里头沙沙作响的电视机一言不发,?冰棒在保丽龙箱子里。? ?谢谢。?林沫道完谢,挑了支凤梨味儿的。 路西法效应(3) 现在山上这条观光步道一个人都没有,林沫坐在脚踏车后的坐垫上,把最后的包子啃完了,江承泽觉得自己的精神力花在骑山路实在很不划算,虽说太阳不大,全被顶上的绿叶挡了个结实,可光是斜坡就很让他这个每天搭豪车上下学的大少爷喘不过气来,碍于心上人在身后......要不然他早弃车跑了! ?在哪??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 ?停。?林沫一扯他的袖子,脚踏车歪歪扭扭地煞了下来,江承泽觉得自己刚刚反应再慢点就要飞出去了,?车停好,去看看。? 林沫说完,朝着不远处的草丛飞奔而去,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导致眉心一直没有放松过,江承泽来不及给车上锁,就怕林沫遭遇不测,连忙跟着跑进暗无天日的草丛,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还有几隻大虫子飞出来,险些拍到他的脸。 ?林沫!?江承泽看不见她,又吼了一声,?林沫!? ?我在这。?他正准备往更里面走,就听见林沫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她身子靠在树下,手里拿着一颗脱线的扣子,手上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了,?对不起。? 江承泽蹲下来,神色焦急的打量她的伤势,?对不起什么啊?你没事吧?还好吗?? ?没事,快抓到她时,伤口裂开了。?林沫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盒药,正准备打开,想一想还是收了起来,?吃了会想睡,我们回去吧。? ?有看到是谁吗??江承泽咬着牙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林沫顿了顿,?有。? ?谁?? ?李桐之。?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肯定。 ?那是谁??江承泽皱眉。 ?咖啡店工读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端给我咖啡的那个。? 江承泽愣住了,看起来是在回忆,林沫觉得胸口有些小难受,说不清,就是觉得李桐之逃跑时,很不安、很愧疚,对上眼的那一刻看起来就像要哭出来一样,她为什么会成为那些傢伙的一伙?太多的问题,她无法解决。 ?路警官吗??她拨通了电话,路以秋已经回到了民宿,其他人暂时回去交差,而他说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可能需要点帮忙,这里有通缉犯。? 有人......林沫猛地一闭眼,冷汗从太阳穴滑落,伤口实在太疼了,方才一定有人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她感觉的到,感觉的到......不祥的预感。 江承泽比林沫先回到脚踏车停放的地方,林沫在那头打电话,离的不是很远,于是,他扶稳了脚踏车,正准备抬腿跨上去时,却僵住了。 有个东西,那是一个他在电影里看过很多次的东西,红线和黑线交错纠缠,绑在脚踏车的握把上,用黑色胶带缠住,正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 接着,他看到了数字,3、2、1...... ?林沫!不要过......?话说到一半,炸药轰地爆开,火浪炸毁了整台脚踏车,江承泽的身影在一瞬间被热浪吞噬,林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整个身体往后撞去,枝干划破她的衣衫,血痕开始红肿,热度还在脸颊上没有退下。 ?江承泽!?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尖锐又模糊,喉咙里烧起来那样难受,映入眼帘的除了熊熊大火外,什么都不剩。 林沫觉得自己喊完后,脑袋一片空白,手心里全是自己身上流下的血,黏稠而令人反胃,她的大腿上插了根铁条,看见时才觉得鑽心的疼,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就在江承泽扑过去抱住炸弹的那一刻。 路以秋赶到时,第一眼就见到浑身是血的林沫,呆呆地站在已经烧得只剩灰烬馀火的铁框架边,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眼里没有焦距,空洞的令人胆颤。 接着,她猛地伏到地上,爆出一阵响天彻地的嚎哭。 路西法效应(4)* 时尚会馆,晚间八点半,停车场。 金向禹身穿骚气的虎纹西装,站在江毓泽停在这的纯黑色轿车前,脑壳有些闷得慌,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台车,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警察先生,我这里有肇事逃逸车主的车牌照片...... 林沫说过的话在脑门里飘过,他连忙掏出手机,点开后来林沫发给自己的照片,上头的车牌号虽然不清楚,可还是能辨识出最后三个数字──"666"。 ?......?这品味。 他走到这台车后面,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前面几个英文字母,接着,就是最后那一串数字......"666",还真的是之前那台车,连款型都一样。 肇事逃逸后来这里参加慈善晚会吗?江毓泽,绝对有问题。 ?这样差不多可以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一下医院......?路以秋替林沫换好药,腿上的铁条扎的不深,拿出来撒上止血粉的过程有些煎熬,林沫却始终一声不吭的,好像自己把痛觉神经割了一样。 ?不去医院,没时间。?她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上游客步道,路以秋见状连忙跟上去,把她的手搭在肩上,?谢谢。? ?不谢,你没事就好。?路以秋声音很沉稳,在这样的状况下极有安抚效果。 林沫一直到庙前的砂石路上,都没再发出声音,手里紧握着一条焦黑变形的五彩缕,驀然开口:?路警官,知道这是什么吗?? ?五彩绳,小时候嬤嬤也给我戴。?路以秋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却还是配合的回答了,?江大少爷手上也带着一个。? ?......我知道。?林沫点点头,垂下了眸子,心想:这就是他的。 只要这条绳没断,就代表林家的庇祐不会断。 他们家如果给出五彩缕,就等同于给出一个通行证,只要是林家的人,见到拿着五彩缕来求助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得帮,林沫一开始也是因为这样才下定决心伸出援手的,可现在,江承泽的五彩缕在她手上,她有权利拒绝帮他。 ?走吧。?她迈步向前走,握紧了手中的细绳,或许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得拿回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路以秋淡淡的点了下头,拿上配枪。 这间破庙盖在龙穴上,却阴鬱的像是废弃多年的旧宅,大大的木门虚掩在外头,门板上还画着两尊门神像,顏料剥落后青面獠牙的模样,反倒与妖魔鬼怪更搭调一些,林沫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只听见?嘎吱?一声,一层灰洒落到她的头顶,路以秋想要替她拍掉,却被对方闪过,一把捏住了手腕。 ?啊!?路以秋大叫一声,往后退时险些撞倒天公炉。 林沫松开手,?抱歉。? ?没事,就你头上有灰,想帮忙拍一下。?路以秋揉揉手腕,笑着解释道,?唐突了吧,我的锅。? ?没有......我只是太......?太不习惯。 没有江承泽的声音,也没有江承泽的气息,她觉得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抗拒于其他人的碰触,即便路以秋只是好心,她也觉得每个人都想要致她于死地。 ?我们去正殿看看。?路以秋很快调整好情绪,跨过破碎的石柱,往前方走去。 林沫只好加紧脚步跟上。 正殿摆着的神像被塌下来的屋顶给压住,路以秋踩到摇晃的钢筋上,想找出一道口子往侧殿去,在上面忙活了大半天没个所以然,林沫只好重新拿出寻魂盘,在上面抹了点自己的血,低声道:?寻天。? 指针一动也不动。 ?寻天!? 指针略微晃动了下,旋转了片刻后,朝着路以秋的方向止住。 她立即站起来,将寻魂盘夹在腋下,跟着踏上了钢筋,可这里的石块本就松动,两个人的重量根本支撑不住,很快的开始摇晃崩解,路以猛地转过身来,稳住身子,林沫离他仅有两步距离,只要伸出手就能勾到,?伸手!? 林沫咬住牙,手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臂膀撕裂般的疼痛,如果路以秋没拉住她呢?......她会被底下那一排尖锐的钢筋垂直穿透吗??林沫!伸手!? ?混帐丫头,他那是要害你!?外婆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林沫有了大约两秒鐘的迟疑,接着在路以秋的注视下,她甩了自己一巴掌,大吼道:?闭嘴!? 路以秋吓住了,手上传来温度时,才迅速将全身的重量往后仰,把林沫从崩塌的那头拉了上来。 ?哈......?林沫捂住伤口,想把血止住,紊乱的气息还没平復下来,路以秋边替她顺着背,边安慰道:?你安全了。? 我安全了,林沫心想,滚他丫的外婆吧。 ?路警官,你刚刚在那面墙上有发现什么吗??林沫深呼吸几口,抬起头来问。 路以秋回想,?......就是有个图案,我看不懂。? ?带我过去。?林沫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路以秋连忙问:?没事吗?? ?没事。?她下意识的就说,根本没思考。 路以秋打量了她惨白的脸,几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都吞回了腹内,最终还是领着她往那面斑驳的壁画走了过去,?这里。? 那是一个已经磨损的血阵,具体拿的是什么血不知道,林沫指尖蹭过去,放到鼻下闻了闻,接着从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刀,弹开后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指尖压下去,刃部割开了她的皮肉,滚烫的鲜血从那道深深的口子里流出,先是血珠,而后是血流。 阵法接触到她的血的那一刻,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微微散发着白光,接着,在路以秋惊诧的注视下,壁画从中间缓缓开出一条缝。 ?这......这是什么机关吗......?? ?不是,这是摩西分红海。?林沫难得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她拿出透气胶带粗暴的缠了自己的手指一圈,站起身来走到那条缝前,?我先?? 路以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条缝实在是小到林沫必须侧过身来才能挤进,好在路以秋也是个个子小的,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一路上顺行无阻,很快的就见到了光,林沫憋着气走了那么久,到了开阔空间时,觉得自己头有些晕。 ?这是......戏院??路以秋跟在后头,睁大双眼,说话有些结巴,?我、我没看错吧?? ?恐怕没有。?林沫刚缓过来。 整间戏院沐浴在一盏又一盏的白光之下,毛骨悚然的儿歌回盪在偌大的空间里,不远处的舞台上火红的布幕还没有拉起,隐约能见到后面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着。 李桐之从他们面前的阶梯底端走了上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和几块豆沙糕,?请用。? ?啪!?路以秋正准备回绝,林沫已经一巴掌甩了上去,连着托盘一起,把她给打的失去重心,往左侧摔了几米远,酒水洒满一地,沾湿了她的衣裙,?自己用吧。? ?......?李桐之捂着发红的脸蛋,抽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好捡起托盘,扶着坐椅缓慢的从阶梯上走了下去。 ?林沫?? ?她炸了我的车。?林沫轻描淡写的说,锋利的视线却死死跟着李桐之。 ?啊??路以秋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布幕后的人拿起了麦克风,尖细的嗓音在整个空间里响起,童谣嘎然而止,?麦克风试音,喂喂,听得见吗?? 林沫冷冷地看了四周一眼,踢开碎在地上的糕点,往第一排的坐椅走去,路以秋怕她受伤,还是选择了跟上来,却不小心踩到了洒翻的酒水。 ?恭迎两位大驾光临!?那人兴致高昂的笑了两声,?来,都别冷着脸,笑一个。? 路以秋举起枪对准,镜框后的眼神冷静。 ?我想先让你们听听一些小故事。?那人不急不缓的打了个响指,前排的灯忽地全暗了下来,唯有舞台亮的夺目,红色布幕缓缓拉开,田三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咧嘴大笑的时候,显得十分惊悚,?唉呀,童话故事不能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喔。? 说完,不等路以秋反应过来,王胜发粗壮的臂膀突然从后头勒住他的脖颈,把他往上提起,林沫一愣,迅速从兜里掏出方才那把万用瑞士刀,不说二话就想往那光着的臂膀刺下去,不料,后头却伸出一把刀,抵住了她的后心,李桐之那双畏惧的眸子低下,手却稳稳的抵着,晃都没晃一下。 ?林小姐,对不起......?李桐之哽噎着,林沫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放下刀,?他们说做完这票大的给我十六万......这样我就能有上大学的钱了......? ?钱和命能一样吗??林沫转过身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扭,?你上个大学就要葬送别人的命!那你出社会呢?灭了整个青龙城得了!少来噁心我!? 李桐之尖叫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林沫骑了上去,把瑞士刀抵在她的喉管下方,冷声道:?动一下我让你魂归西方。? 田三的笑容不见了,他瘦的脱相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凹凸不平,豺狼般的视线先是扫了下被擒住的路以秋,接着,落到林沫那张毫无惧意的脸上,突然又勾起唇来,?不愧是江承泽手下的魁儡,有胆量。? ?说什么屁话呢??林沫啐出一口血沫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知道吗?我就特别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又碍事、又碍眼,还总故作清高。?田三在台上坐了下来,小吉从旁递给他一杯凉水,?你帮的那个江承泽,他老爸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林沫沉默了两秒,轻轻吁出一口气,?他老爸和你的仇......你让江承泽背?? 绕这么一大圈,结果还是父债子还的垃圾剧情?林沫觉得自己气得有些胸闷,眼前全是之前看过的八点档电视剧,说话都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下了这狠的手,连吞火藤都忍心放!结果他妈是为了惩罚江崇德?擦!疯了吧?? ?这倒不是。?田三喝完水,把水往地上一搁,踢倒椅子站了起来,缓缓步下舞台,?他那新来的母亲,恨不得他死呢,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曹柔??林沫微愣,印象中那位带着江毓泽入江家的女人,上过好几次电视,年轻的不像孩子的妈,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一举一动优雅而迷人,简若芹还说过她待人和善,非常疼爱江承泽,?她想杀江承泽?? ?哪个妈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呢??田三轻笑,在她面前点起了菸,徐徐的烟雾逐渐模糊了他凹陷的眼窝,林沫咳了几声嗽,?江毓泽能这么风风火火,还不是他妈搞的?都是人性啊。? ?那江崇德呢??林沫皱起眉头。 ?......这你就问到点上了,他爸那个人渣,就不该活着。?田三又吸一口菸,气息全喷到了林沫脸上,?我是从西城过去工作的,携家带眷,好死不死就进了他爸早期刚开的公司,那会儿公司人不多,江崇德提拔我到了经理,我很开心,妻儿也开心,一开始都挺顺利的,直到......? ?直到??林沫忍得快要窒息。 ?直到公司產品出问题,他才刚做起来,得找人出去顶罪,我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他承诺要给我钱和下一份工作的介绍,我也就应了下来,结果呢?结果他捲钱逃了,我一毛钱都没捞到,失业后没人要我这个有污点的人,老婆受不了苦,留下儿子自己跑了。?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林沫点点头,却同情不起来这个在江承泽身上搞事的傢伙,只盼着他快说完,好让她一刀把他砍了,?然后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年仅三岁的儿子饿死在我怀里。?说到这,田三的眼眶有些湿润,却突然抓着菸头,往林沫的眼睛摁过去,好在她反应及时,往后闪过了,?我看不得别人好!陈俊也是!我也看不得他好!你还不知道吧?是我杀了陈俊啊?陈俊死了!我杀的!我更看不得江承泽好!草包一个!凭什么长那么大!? ?你说你......杀了陈俊??林沫睁大眼睛,衝上前去扯住了他的领口,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他腿被我弄断后,还以为是意外,后来就一直拿着拐杖,然后呢?小吉就拿拐杖把他捅死了!哈哈!不知道吧?就喜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废物露出这种表情!?田三狞笑,任由她抓着,?向柳,我领养的儿子,可不可爱?刀利不利?疼不疼啊?? ?疯子!?林沫松开他,拿刀刺了过去,?爱心育幼院是谁投资的你还不清楚吗?? ?江承泽,就因为他投资了那间虐待儿童的育幼院,我才心甘情愿杀了他!向柳受了多少苦?你们都不会知道!那个院长不是人,每次向柳的伤都遍佈全身,更可恨的,他还性侵他们!畜生!?田三愈说愈激动,一把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继续吼:?他每次生病住院都是我付的钱!政府在干什么!江承泽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傢伙懂个屁!? ?你才是懂个屁!?路以秋突然爆出一句粗话,连林沫都有些愣住,?投资爱心育幼院的是江毓泽!警察都查过了!? ?什么??田三的眼神有些迷惑。 ?他们骗了你!江毓泽和他母亲骗了你!你只是他们的一把刀!?路以秋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王胜发,朝着田三衝过去,猛揍一拳,?爱心育幼院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吗!? 田三被揍的头一歪,牙齿飞出去几颗,林沫目瞪口呆的看着书呆子,刀都忘了放下来,手僵在原地,王胜发也没衝上前去制止他。 ?我不知道你搞了什么破事!冤有头债有主!无缘无故造成社会动乱!当警察是间的吗??他又扑上去揍了一拳,田三被打到毫无反手之力,?今日你绝对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你不去帮忙吗??林沫走到王胜发身边,被她坐了那么久的李桐之这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地上喘着粗气,?要被打死了。? ?报应而已,没什么。?王胜发看了她一眼,?吞火藤以活人为引子,这点杀了太多人,我早不想干了。? 林沫耸耸肩,走上前去拉住路以秋如暴雨般落下的拳头,?行了,我有事找他。? 路以秋听话的退开,手指竟然在破了皮,看来是真的打得很用力。 ?东西给我吧,我来让事情回到原点。?林沫蹲了下来。 ?.....江承泽已经被炸没了,你回不到原点的。?田三笑了出来,突然就哭了,?向柳也没了......我没怎么想活,你杀了我吧。? ?东西给我,江承泽只是魂,就算炸也不会全炸没。?林沫瞪着他,重复了一遍。 ?拿去。?田三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护身符拋给她,?就这个,你也没时间凑齐三个了。?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林沫拿过护身符,笑着一脚踩上他的腹部,?好好反省吧。? ?反省?不需要了。?田三摀住脸,笑到浑身颤抖。 正当他们以为事情要落下帷幕时,地面突然开始晃动,一直在台上的小吉不见了踪影,砂石与尘土从头顶落了下来,一瞬间舞台后的音响发出巨响,童谣被开到最大声,震耳欲聋。 通往外头的光在消失!缝隙正在缓缓密实! ?小吉喜欢童谣。?田三突然发话,然后躺在地上大笑了起来,?你们恐怕出不去了!? ?路以秋!快跑!?林沫查觉到不对劲,也不管其他人了,拉着路以秋的手,拔腿就跑,?缝要关上了!? 李桐之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抱住了她的腿,?你不能走!带我一起走!? ?放手!?林沫着急的踹开她,就在这时,王胜发率先衝到了前方,一把将粗壮的手臂塞入缝中,使劲撑直来,大吼:?快出去!? ?这样你会被关起来!?林沫瞪大双眼,?你要牺牲自己吗?? ?快跑!我这条命也只有这一刻他妈是乾净的!救你们不亏!?王胜发一张脸因为用脸憋得通红,?出去!我撑不住了!小吉把阵破坏掉了!? 林沫骂了句脏话,不管三七二十一鑽过王胜发腰间的空隙,衝进见不着光的缝里,边向前边咬住舌尖,浑身上下的伤都被蹭破了,血抹了旁边的石壁整整一条,?路以秋!快到了!? 光就在眼前! ?玩得开心吗??小吉的身子突然堵住了光,举着一把枪,?童话到结局了,晚安。? 子弹在一瞬间迸发而出,巨响在耳边炸开,路以秋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扑,把她的头往下压,然后用力往外头推了出去,?跑!? 她没有回头看,一把扑倒了小吉,把他的手扭到背后,大吼:?路以秋!制伏住了!? ...... 后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林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这一刻冻结,她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发现脚边有一滩潺潺流出的鲜血,沾染上了她的裤管,?路......路警官?? 她猛然回过头去,双手在发抖,背脊窜起一股战慄,瞳孔紧缩。 映入眼帘的,是已然闔上的壁画,壁画底端,鲜血还在不断涌出,路以秋不见踪影,一截衣角就这么露在外头,被夹断的发丝夹杂着殷红流到她腿边,鞋尖早已被染红。 "正义不会放弃任何无辜的人。" 他说。 林沫拿着刀高高举起,小吉还在地上挣扎,她突然觉得很想笑,鼻子有些发酸,更多的是放弃了思考的衝动,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哈哈。? ?真他妈不公平。? 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他的后背,小吉的四肢摆动了阵后,终于没了反应,林沫的眼泪似乎是流乾了,现在居然哭不出来,只觉得噁心的想吐。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沫接起电话,却弄得手机上满满都是血,有些难受地蹙起眉,?金警官?好,我再拜託人给你们送过去,啊,记得放到江少爷的胸口处......怎么了?我没事啊......? ?就是......杀了个人而已。?她哽着嗓子说完,掛断了电话。 路西法效应(5)大结局 三年后,青南城医院门口。 ?又来看他??护士小姐站在柜台,见身着端端正正刑警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忍不住调侃道:?他很稳定,也有好好吃药了,至于天天来吗?? ?至于。?金向禹轻笑,?他喜欢吃个,我带给他。? ?好,那你自己过去吗??护士微笑。 ?嗯。?说完,拎着一包车轮饼走入熟悉的312病房内。 ?每天来不腻啊,我真没事了。?梁彦辰从床上坐起来,咧开嘴接过包装,?车轮饼?谢谢。? ?没事了?你上次刚醒过来,衝到宴会上说要和朱砂同归于尽的画面我歷歷在目啊。? ?别笑话我了。?梁彦辰说完,咬下一大口,满足的嚼了半晌后,突然问道:?今天林沫出狱吗?? ?嗯。?金向禹点头,坐在一旁替他削苹果。 ?不去接她吗?? ?有人去。?金向禹说完,低下头来轻笑了起来,?他可急了,昨天晚上还失眠。? ?我能想像他的样子,?梁彦辰顿了顿,憋住了上扬的嘴角,?好好笑。? 金向禹瞪了他一眼,?别笑人家,专心吃。? ?你有必要把我也拉过来吗??徐千寧无语凝噎,靠在墙上死死盯着江承泽,?我可忙了。? ?你忙啥啊。?江承泽摆弄着手上的花束,?经营孤儿院有啥可忙的?? ?呵呵,站着说话不腰疼,里面都是些心理受创的孩子,前院长猪狗不如,我还得收拾烂摊子。?徐千寧吸了下杯子里的珍珠,却只吸到一管子的空气,顿时更来气了,?江毓泽那死......那货出国多久啊?? ?很久吧,他妈妈逼他做那么多坏事,他心里也难受。? ?真没担当。?徐千寧冷笑,?算了,子承其父......我没骂你啊。? ?我也没觉得你骂我了。?江承泽觉得好笑,拿花撞了下她,?你发呆啊.......? ?出来了,那边。?徐千寧猛地挺直了身子,指着出口。 林沫的头发太久没染,在阳光下是乌黑色的,也难怪江承泽第一眼没认出来,突然间,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紧张与期待在脑子里衝撞,随后,正准备走上前去,就看见从另一侧来的简若芹飞奔过去把她拥入怀中,林许南千里迢迢来接女儿,整个人感觉都瘦了一圈,笑顏在脸上绽放。 林沫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江承泽醒过来的消息很轰动,她在医院养伤时有看见新闻,可三年没见,他还记得她吗? ?我等等回去,别担心我。?林沫向简若芹致意,然后抱了抱父亲,?爸,先上我那待着吧。? 林许南起初是不愿意的,看她态度坚决,也就心软了下来,说了句:?别太操劳自己。?后就走了。 ?该你上场了,大总裁。?徐千寧推了下自己这个还在踌躇的弟弟,笑了起来,?快去,看什么看。? 江承泽等周围人都散掉了,才匆匆跑上前去。 ?林沫!?他喊了声,怕自己一会绷不住当场哭出来,连忙戴上墨镜,把花举到脸前,偷偷躲在花后面瞧着她。 ?......傻逼。?林沫听见这个声音时,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虽然连脸都没看见,可就觉得自己这三年来挺值得的,还有人记得她,等她回去,?当花仙子吗?? ?不是,是小美人鱼。?江承泽从花后探出头来,傻里傻气的吸了吸鼻子,几年不见脸孔的线条更加分明,脱去了稚气,更加光彩照人。 林沫几乎控制不了抱住他的衝动,只是伸出了手来,江承泽就笑着把她跟着花一起拦腰抱了起来,转了个圈后,才慢慢放下,怜惜的刮了下她的鼻尖,?你瘦了。? ?本来也没多胖。?林沫咧嘴一笑,眼眶通红,?带啥墨镜啊?? ?怕哭得太丑。? ?啊,那你戴着,我怕你上新闻。?林沫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触的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男朋友。? ?嗯?? ?我爱你。? 林沫弯起晶亮的眸子,忽地凑到他耳边悄声说: ?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 愿 撕裂阻碍的炙热凝望; 义无反顾的奔腾热爱。 永远没有尽头。 ──《我知道你在看我》全文完 五彩流年──短番外 是夜,泼墨般的色彩蔓延了整个港口上空,没有星光的点缀,只有月亮孤独的高掛着,青南城的一月,冷的让人直打哆嗦,这样飘着雪的季节,没有厚厚的风衣和围巾,简直是没法活了。 ?艸......!?林瑜咬牙,站在该死的寒风里头瑟瑟发抖,冷冰冰的双手夹在腋下,鼻头冻的发红,说他是西城鲁道夫恐怕都有人信。?妈......!? 而此时,我们可怜兮兮的驯鹿小姐,正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衫,双脚光溜溜的在庭院的雪地里蹦达,不断央求站在温暖屋内欣赏她那副惨状的亲生母亲放她条生路。 ?妈!我错了妈妈!......?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趴上了他们之间的那扇玻璃窗,完全放下了尊严,双眼哭的红肿,倒是添了几分柔弱,?我要死了!母亲!让我进去吧!? 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里头那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林母挑了下眉,把窗帘狠狠拉上,将她的凝噎全隔绝在外,?妈!? 林瑜蹦着蹦着有些累,光着的脚丫子也不知道啥时后就失去了知觉,留下的只有麻痒与不健康的热度,于是她鼓着腮帮子,踩着摇晃地步伐,拿了几块砖头踮在脚下,手往墙上摸索了阵后,也不管这满手的脏灰,右手撑住了另一侧的矮墙,吃力地跃了过去,只觉得一阵老北风灌入衣内,冻的人眼睛有些睁不开,回过神来时,竟是没踩稳,脚一扭往一旁的草丛摔去。 ?唉呦疼!啥玩意儿!?林瑜本就没什么女孩子的姿态,现在摔了这么个狗吃屎,竟然不是先整理仪容,而是一拨头发,往土里东摸西摸了起来,?我靠我压死人了?? 她一摸,竟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岁的小女孩儿,手里抱着一杯空了的啤酒罐,正在底下呼呼大睡呢,突然林瑜就这么倒她身上,把她给整醒了,只见她脸上泛起酒醉的潮红,喃喃问道:?你谁啊?? ?没死啊?那行,我拉你起来。?林瑜打量了下对方,散乱的小辫子上扎了个兔子,脸蛋清清秀秀的很好看,桃花眼瞇起来时像是一弯弦月,?你怎么喝酒啊?? ?我经纪人给我喝的,他让我和那个谁......王导喝酒呢......嘿嘿,我给跑了。?女孩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她肩上,?我现在头特别晕。? ......禽兽不如。 林瑜早熟,很快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我现在没啥东西给你,你拿着这个好了,拿着说是林德顺给的,这块地就没人敢动你了。? ?王导从东城来,不是西城人,没用,你收回去吧。?女孩看也没看,把五彩绳推了回去,?咱从东城来拍电影呢,拍好给你看。? ?唉!你就收着,不要就扔了,我林瑜送出去的东西没人敢不收。?林瑜急忙推过去,这五彩绳有意义的,她又不好意思说,?收着啊,再推过来打你了。? ?看你这小霸王样,林德顺是你妈妈?这么厉害啊??女孩笑着收了下来,塞进羽绒外套口袋里,想了下,又把脖子上的护身符解下来,套到了林瑜颈子上,?这我的,咱有缘,就这样交换吧,后会有期。? 说完,扔掉酒罐,往另一侧的厢型车方向飞奔而去。 林瑜很快就忘了这事,后来生了女儿,自己这爆脾气也磨得差不多了,想说趁着死前,把多年来一直戴着的护身符给了日渐懂事的女儿,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林沫。 白龙天来三百丈,飞沫直下琉璃湾。 神仙可望不可接,桃花伴我归人间。 每当读到后两句时,林瑜总会想起那个女孩,一双晶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好像雪都停了,如果自己没有生在这样的囹圄之中,是不是可以义无反顾地去追寻她? 而不是在她说"后会有期"时,连问个名字都没胆。 你看,这不是无期了吗...... ?小泽,这个要收好来。?柳玉婷蹲在刚放学回来的江承泽面前,把手里的五彩绳戴到了男孩肉嘟嘟的小手上,?这是妈妈的宝贝。? ?戴上这个,你一定可以幸福的。?她莞尔一笑,揉了揉儿子的头。 江承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亲暱的蹭了下母亲来不及收回的手,咧开刚换牙的嘴巴,笑着说道:?那妈妈也会幸福吗?? ?......?柳玉婷愣了愣,想笑却扯不开嘴角。 ?妈妈只要你幸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