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跡者》 第一章 夙愿(上) 书岸旁，以金色发髻扎起一头长发的男子穿着镶金边的黑色长袍，一隻手持着毛笔在宣纸上放肆挥毫着，他深藏在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的情绪，向来无人知晓。 人人都言他地府弒魂队队长何端，生得一副好皮囊，也是亲切非常，与人来往总是客客气气，满面笑容，没出过甚么岔子，不过自从几百年前来了那人，他这好名声准是坏了一半。 「队长，旭雪来了。」站在房门外的两个门卫突然一个机灵，往房门伸出长戟在来人面前挡了一个叉。 「让他进来。」何端闻言轻轻放下了毛笔，走到圆桌前，拿起茶壶，斟茶入两个白陶瓷茶杯。 「这……队长，您确定要见他？」右边的门卫看着来人阴冷的表情，忍不住哆嗦了下，不过很快回归了身为门卫应有的镇定。 「我的事还需你过问？」何端回话时虽带着笑意，放下茶壶之时却多用了点力，只听匡噹一声，两个门卫立刻给来人放行。 何端叹了口气，抬头看到平静走来，嘴角噙着笑意的旭雪，有一些惊愕。 这平时不苟言笑之人…… 「上回打了我一顿，这回来见我这么高兴？」何端的神情说不出的古怪，他是真怕了他这个下属，几百年来脸就臭得跟什么似的没变过，今天准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也不对，他地府哪来太阳？ 旭雪抬头看了看何端怪异的不能再怪异的神情，明显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收起了嘴角的笑容，也不等何端招呼坐下便直接拿起茶杯，自顾自地拉了张木凳坐下。 「队长，我来换愿望了。」旭雪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何端，冷冷吐出几个字。 「喔，你说上回你提的那个愿望啊？啊，这事的确不好办呀，我上冥王殿去，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讲了好半天了，冥王殿下那就是不让啊！说甚么也不肯直接」「说重点。」旭雪直接打断了明显准备开始的他熟悉的何端之长篇大论，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果断决策，要不然他势必会耗费一下午在何端这笑面虎这儿。 「咳咳。」何端尷尬的笑了笑，这旭雪叫他别费这么多口舌他也想啊，还不是怕上回旭雪提出的愿望办不到，他被踹了好几下的事情重现。 想他一介文官，可被冥王折腾得够呛，被命来管理弒魂队的凶神恶煞们，还得被夹在冥王和旭雪中间当夹心，两边都不好得罪，得罪哪边都得魂飞魄散，想到这儿，何端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还是多向着旭雪一些吧，旭雪对他魂飞魄散的威胁比较有立即性。 「冥王殿下说，你多和这人接触接触，记忆会慢慢恢復的。」何端伸手往桌上的铜镜摸去，指尖在镜面上画出萧离瑞三字，满脸堆笑。 铜镜立刻浮现出一个男子，穿着球衣，拿着水壶，坐在球场边与人不知谈着什么，笑容极为灿烂。 「小气。」旭雪臭着一张脸，举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 「先说呀！不是我不想给你记忆，主意还得冥王殿下拿。」何端举起茶壶又将旭雪的茶杯满上，转身自书柜上拿出一竹简交给旭雪。 旭雪看了看何端，接过竹简，缓缓将其摊开，忍不住皱了皱眉。 「萧离瑞。」这名字也够晦气。旭雪指尖滑过竹简上纪录的姓名，眼中闪过几分不解。 「冥王殿下说了，他不是常人。」何端拿起茶杯，幽幽地喝了一口。地府之人抚生死簿之字能知此人资讯，但萧离瑞就是个特例，他的名写不进生死簿，只能这样刻在竹简上。 「那与我无关，确认我能从他身上恢復记忆就行。」旭雪捲起竹简将之递给何端，看着铜镜内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子，若有所思的抿了口茶。 萧离瑞，是吗？ 「嘿，说的也是。」何端望着面前自凳上站起的身影，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是顺利将事情转告好了，他还真怕再被旭雪踹上一脚。 旭雪迈步向何端书房门口走去，灯火通明的走道上，他身上掛着的一颗夜明珠映出了辉，显得有些刺眼。 「告辞，上回是我衝动了，对不住。」旭雪回头看向何端，望着后者依旧掛着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去。 何端依旧笑着，笑的深沉。 良久，直到地府无尽的黑暗，将旭雪的身影缓缓吞没，何端叹了口气，走到书桌畔看了看先前写的那副字帖。 烛火摇晃，墨色的两字「命定」，在火光下张牙舞爪着。 ? 炎炎夏日的尾巴恰好是搬宿舍的日子，萧离瑞讚叹于自己抽到宿舍候补两百多号还能分得宿舍，对于这样搬宿的日子感到格外开心，并不介意太阳将自己皮肤照的不知道又黑了几度。 快二十岁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他能脱离家里的掌控？毕竟就没听过哪个家庭在小孩上大学时，举家搬至孩子上的那所大学附近。 想着有的没的这些无聊事情，萧离瑞早把东西悉数搬到三楼的寝室，最后一趟搬床垫的时候，看到了在寝室内坐着一人，那人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整齐非常，不仅床铺好了，书本也已分门别类放好。 「你好，这学年就多多指教了。」萧离瑞看着自己唯一一个室友，气定神间地坐着，想想也有些奇怪，他刚才上上下下几次都没看到室友搬东西上来，搬床垫上来的时候却看到室友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你好。」话音一落，萧离瑞只觉得这个室友声音很淡雅好听，感觉文诌诌的有那么点书生味，缺点就是冷了一点，没什么人情味。 「我叫萧离瑞，电机系的，你呢？」萧离瑞拿着抹布将布满灰尘的位置擦了个一尘不染，拆开床垫的外包装，嘿咻一声将床垫扔到了床铺上。 「我转学来这里电机系的，我叫旭雪。」旭雪闻声转过头去，剑眉配着微微丹凤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双唇，白皙的皮肤，让萧离瑞也看出了神。 一个俊男啊这是。 「刚好，能一起去上课。啊你长这么高，打篮球不？」萧离瑞对旭雪笑了笑，手上动作也不慢，转眼就把床包包好了。 「可以，但系篮的话就算了。」他可没那么勤劳，旭雪撇撇嘴，打篮球只是他漫长时光中的一项休间罢了，可没什么好练习的。 旭雪抬头看着上头正在铺床的萧离瑞。他的皮肤黝黑、笑容灿烂温暖而有些似曾相识……他的记忆跟这个萧离瑞到底有甚么关係？冥王非得要他来这人旁边待着。 第一章 夙愿(中) 旭雪没有作声，而是转向自己桌面上那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沉思了会儿。 「你这学期选的甚么课？」萧离瑞拍了几下包好的床垫，用力的像是看到床包上佈满灰尘那样，声音大的旭雪皱起了眉。 旭雪拿起桌上的细框眼镜，再次朝萧离瑞的位置看去，就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跨坐在萧离瑞的肩膀上，两隻脏脏的半透明的小手摀着萧离瑞的两隻眼睛，貌似捉弄着萧离瑞极为开心，咯咯笑个不停，小孩明显因骨头断裂而严重变形的双脚随着小孩的笑，在空中晃盪着。 旭雪双眼稍稍瞇起，看向小孩的头部，那绽开的脑袋能直接看见小孩白滋滋的脑花，泛着些许黄色的脑浆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照出白光。 这种常人见到会心惊胆战的画面在旭雪眼中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奇怪，萧离瑞身上有甚么能吸引冤魂的特质吗？这一路跟着他的冤魂也太多。 但这小孩……似乎这小孩出现在萧离瑞身上后，方才跟在萧离瑞身边的冤魂都不见了。 就在旭雪出神的这一瞬间，小孩停止了笑，直勾勾的望向旭雪的双眼，黑的雪亮的眼睛大力眨着，那破了一半的脑袋也疑惑的歪到一边。 对到眼了也不觉得害怕？旭雪发冷，望着小孩的眼中有几分诡异。 小孩见此却只是把小嘴呈o字形撑的老大，眼中只有惊讶，而毫无畏惧之色。 沉稳如旭雪这回也不禁有些惊讶，他方才释放了匿跡者的威压，一般的鬼魂感应到都会不寒而慄，捲起尾巴逃得老远也不为过，这小孩却毫无感觉。 「你在看甚么？」见旭雪迟迟不出声只盯着自己后上方看的样子，萧离瑞忍不住问了句。 「没什么，就看你有点累。」旭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去吓萧离瑞一个平常人比较好，不小心把萧离瑞吓死了，他的愿望可就真的没着落了。想到这里，旭雪在心中暗暗啐了冥王一口，别的匿跡者都能立刻实现愿望，就他一人需要这么繁复，怕不是萧离瑞这所学校冤魂多了去了处理不来，才要他待在萧离瑞身边吧？ 他娘的，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那只老狐狸。 想着冥王摇着九条狐狸尾巴，笑的一脸狡猾的样子，旭雪顿时觉得额头佈满黑线……冥王身为一隻九尾狐，狡猾是天性没错，这是坑定他了。 「喔，这个呀，我还好，倒是你一次就把东西搬完了，感觉明天就会全身痠痛到不行。」萧离瑞对着旭雪笑笑，显然并没有去细想仅仅一人是如何一次性将如此多杂物搬上三楼的。 旭雪闻言，脑中浮现方才他走上三楼找到寝室后到现在位置上将所有东西凭空变出摆好的画面，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痠痛？」旭雪是认真纳了闷了，显而易见地，他早已忘记前生尚为普通人的感受。 萧离瑞瞬间被堵的无语，看来没有先让人帮忙组好房间真会遇到怪人。小孩则是在听到旭雪的问题后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欢快，惹得旭雪又忍不住皱了下眉。 「好吧！算你厉害。」萧离瑞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这室友也只是思维跟别人不太一样，没什么影响，他相信以他的社交能力，也能跟旭雪和平共处，可能感情不会太好，但也不至于撕破脸。 「嗯，你知道就好。」旭雪并不觉得自己的思维怪异，只觉得萧离瑞和小孩鬼的行为很奇怪，不过看在萧离瑞说他厉害的份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萧离瑞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看着旭雪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小孩则离开了萧离瑞的肩，在两人视线的侧边飘着，脸上依旧掛着笑容，看看床铺上的萧离瑞，復看看在床铺下书桌前坐着的旭雪。 须臾，萧离瑞才缓缓张口。 「咳咳，好累啊！全身都是汗，我先去洗澡吧！可吧？」萧离瑞轻咳了声，小心翼翼的爬下铁梯子，看了看依旧盯着自己的旭雪，转过身拉开行李袋拿出一间灰色调带背心和睡裤，拿着浴巾，也没等旭雪应允，一溜烟就进了浴室。 看他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旭雪朝浴室的方向瞪了一眼，眼角馀光停在那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地上看着他的小孩上。 「会化形了吗？这个样子看上去怪吓人的，不怕哪天被他看到？」旭雪举起手向着传出阵阵水声的浴室方向指了指，对着小孩说。 鬼魂在某些契机下是能被普通人看到的，无论是极阴之时亦或是人运势低靡之际，虽然机会不大，但若没有要施展阴魂之力，有基本能力的鬼魂通常会选择以化形的样貌现身，避免以死状出现。 「嗯，有人跟我说保护好他就能见到妈咪，我把缠着他的鬼魂都赶跑了。」小孩边说边转了一圈，以崭新的样貌出现在旭雪眼前。 小孩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齐眉的瀏海显得特别可爱，圆滚滚的大眼睛和泛着红晕、有些肉肉的脸颊，配着水润粉嫩的樱桃小嘴，让人看了都想亲上一口，身上则从脏兮兮的吊带裤换成了鹅黄色的无袖小短裙，但依旧赤着脚，双脚脚腕上的各掛了一条附着两颗铃鐺的金色脚鍊，随着小孩摆动，摇晃着发出清脆的铃声。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旭雪顿觉几分稀奇，他平常从不如此和鬼魂套近乎，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竟让他未多加思索便开口问了。 「寧寧，妈咪都叫我寧寧。」寧寧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旭雪的心口却猛地一紧，痛的额上冒了几滴冷汗。 看着旭雪拧成川字的眉头，寧寧依旧笑着，伸出白嫩的小手在旭学的眉头处轻轻的按着，似乎在替旭雪舒缓疼痛。 过了一会儿，旭雪才觉得好了些，伸手握住寧寧在他眉间轻抚着的手，向寧寧摇了摇头。 「你没事了吗？」寧寧乖巧的收回手，眨着大眼睛看着坐在椅上的旭雪。 「嗯，没事了。」旭雪微微勾起了嘴角，只是浅浅一笑，却让他素来冰冷的脸庞温暖非常。 他伸手摸了摸寧寧的头，这是他头一次觉得小孩鬼没那么恼人，反而很懂事可爱。 「你什么时候开始待在他旁边的？」旭雪看着寧寧抓着自己的大腿晃啊晃的模样，突然觉得他方才的想法有点错误，不管什么小孩鬼，烦人的时候还是挺烦的。 「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了。」寧寧的脚鍊随着她的脚步铃铃响着，配着她咯咯的笑声特别响亮，旭雪忍不住一把将寧寧抓到大腿上，避免她再发出那样的声音，吵的他头疼。 「出生的时候？」旭雪忍不住重复了寧寧的话一遍，看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女孩，有些难以置信。年纪这么小的时候离世，有这么强的魂力是正常的吗？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守萧离瑞平安。 要知道，保护一个冤魂看上的人很容易，保住一眾冤魂看上的人可就是难如登天了，而眼前的寧寧竟然保护了萧离瑞整整十九年有馀。 第一章 夙愿(下) 「嘻嘻，对呀！因为寧寧有个很厉害的妈咪。」寧寧将头向后仰，圆滚滚的大眼睛恰好对上旭雪有些失神的双瞳。 难道是个修练魂力的凡人所生的孩子？这样的体质，他倒没听过，他所知的鬼魂都是成为鬼之后才得以修练魂力的，可寧寧的能力着实古怪，这么小的年纪离世照理来说容易受其他鬼魂欺负，应该不易练成如此强的魂力。 罢了，他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寧寧的母亲是何方神圣，他只希望透过萧离瑞，能夙愿得偿罢了，就不去深究了。 「萧离瑞还未出生的时候你就待在他旁边了吗？」旭雪看着寧寧转过身，张开手抱住他，不知怎么地，心底深处好似有一股暖流流过。 他这是怎么了！ 摇摇头，旭雪甩掉那些对他来说奇特非常的感受，原先望向寧寧而显现出几分柔情的双眸重归冷冽平静。 「嗯嗯，没错，漂亮阿姨告诉我，保护好他就能见到妈咪，所以我就乖乖待在他旁边当保鑣了。」寧寧指了指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用力把头发擦乾的萧离瑞，无奈的耸了耸肩，毫不掩饰对萧离瑞的嫌弃。 旭雪点头，示意寧寧他理解了，毕竟也不方便在萧离瑞一个大活人面前对着空气说话。回想到上一次对着水鬼说话就有人试图把他带到精神病院，他很了解这样做会被普通人当成疯子。 要在普通人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似乎也就执行任务的时候可行。夜间行动时，匿跡者们的灵魂才会自由脱离躯体，便像普遍鬼魂一样，常人见不得。 想到这里，旭雪突然觉得还有一个方法能行，要是让萧离瑞也看到和他对话的鬼魂呢？如今房里也就寧寧在，他若将脸上打造成眼镜模样的通灵镜给萧离瑞带上，似乎也不会太可怕。 旭雪沉思了下便起身，双手把寧寧拎到桌子上坐着，逕直向靠近寝室门口的萧离瑞走去。 「你要干嘛？」萧离瑞原先拿着浴巾在头发上搓着的手因眼角馀光瞄到正向自己靠近且明显不怀好意的旭雪停止了动作，扭头正眼对着旭雪，脚下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旭雪没有作声，只是继续盯着萧离瑞，边朝后者走去，边将眼镜缓缓拿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离瑞感觉自己活像个即将被侵犯的黄花大闺女，在旭雪的逼近下一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撞上寝室门，发出咚的一声。 「没什么。」这人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旭雪没有理会萧离瑞惊恐的表情，把眼镜在衣服上随一抹了几下，继续前进，近到能听到萧离瑞倒吸一大口气。 望着萧离瑞瞪大的双眼，旭雪轻轻地替萧离瑞戴上眼镜，而萧离瑞的神情像是在经歷什么生死后突然脑袋矇了一样呆愣。 「还清楚吗？」旭雪替萧离瑞把黑色细框的眼镜调正后开口问道。 这个怪人就是想借他眼镜戴戴？常人大概都知道萧离瑞那可怜的脑袋瓜里正想些什么，只可惜萧离瑞面前这位室友绝非普通思维。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旭雪完全搞不懂萧离瑞在一惊一乍个啥。 「你这没度数的？」是很清楚没错，萧离瑞看着面前比他高半颗头的旭雪，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过头了，他觉得旭雪身周有……光？而且旭雪整个人从清晰渐渐变得模糊，逐渐看不清了。 刚刚还很清楚啊，怎么瞬间就一团糟了？瞄了瞄旭雪身后的寝室，萧离瑞就更觉得疑惑了，没道理看到旭雪是糊的，看到背景却是非常清晰的啊！ 旭雪看着猛眨眼睛的萧离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平常人就算透过通灵镜看到待在躯壳里的他，也是与常人无异，他怎么也想不到萧离瑞的眼中，他的原形正在慢慢显现。 想着重点是要给萧离瑞看见寧寧，旭雪没等萧离瑞看清他真正样貌便退到了一边，让萧离瑞直接看到他原先身后寧寧的所在之处。 他在这躯壳里就是得靠通灵镜才能看到鬼魂，若没有通灵镜，除鬼能力坚强如他，也只能看到模糊的鬼魂痕跡，无法看的清晰。 但下一秒，旭雪只看到萧离瑞原本用力眨着的眼睛出了神，接着双眼陡然放的极大，两个瞳孔似是因恐惧而颤抖着，食指飘忽忽地指向寧寧的方向。 「那……那是……」旭雪能听到寧寧咯格的笑声，也能感觉到萧离瑞声音中饱含的恐惧。但她还来不及示意寧寧暂且离开，寧寧便轻轻离开桌子，漂浮在半空中朝萧离瑞的方向飞来。 接着，寧寧和旭雪两个非人类，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扶都来不及扶，萧离瑞就双脚一软，白眼一翻，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就差口吐白沫了。」这是旭雪戴好通灵镜后，寧寧的第一句话。她圆滚滚的大眼睛中此时写满了无辜，泪汪汪的看着旭雪。 旭雪只是瞥了一眼寧寧没有做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把萧离瑞的脸转正，用力的拍了一下，声响大的寧寧叫了一声。 「你做什么！」寧寧紧张的飞到萧离瑞的脸前面，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到萧离瑞的鼻子前叹了叹鼻息，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你觉得这样我能把他打死？」旭雪此刻依旧维持素来的面瘫表情，但说不出为什么，寧寧总感觉有一股「受不了」的傻眼气息扑面而来。 旭雪望像萧离瑞吓的惨白的脸色，突然思索起来。 或许寧寧把他保护得太好，也不完全是件好事，这会导致萧离瑞在不知不觉中太过依赖寧寧，若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使寧寧不在萧离瑞身边，就现在萧离瑞看到一个小女孩向自己飘来就吓得原地晕倒的情况下，萧离瑞必死无疑。 他拿什么指望一块毫无自保能力的黑猪肉帮他恢復记忆？ 完全可以想像地，若萧离瑞知道自己正被旭雪这样思想污辱，估计得气得从地上爬起来打旭雪一顿。 关于萧离瑞自保这件麻烦事极需解决，旭雪是深信的，但还得想想具体该怎么训练这胆小鬼才行。身为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匿跡者，他承认他脑袋的确不怎么好，毕竟用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他从来不用脑，直接一脚过去多轻松啊！ 「你把他弄上去，我想把这躯体洗一洗。」旭雪手一松，萧离瑞的头就直直朝地板砸去，若非寧寧反应快，用魂力将萧离瑞的头撑在空中，萧离瑞的后脑杓准要肿一个大包。 「你你你，这也太笨了吧，不知道这样他会受伤吗？」寧寧盯着早已起身将乾净衣服拿出衣柜的旭雪，气的结巴。 「你才笨，刚才用魂力他不就不会摔在地板上了？非要衝过来扶。」活向萧离瑞的老妈似的，旭雪没耐心地扫过坐在地上查看萧离瑞状况的寧寧一眼，直接进了浴室。 寧寧嘴被堵的不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向在昏迷状态的萧离瑞抱怨了声。 「你真衰，配了个没良心的室友。」 第二章 一切事情可好可坏(上) 阳光透过拉开的窗帘自窗外照入，萧离瑞此刻仍双眼朦胧，对于枕头上湿了一大片也有所迷茫。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会没把头发吹乾就爬床上来睡了？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萧离瑞看到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滑手机的旭雪，对方似乎没发现他醒了。 旭雪的身周泛着银白色的光，柔和而不刺眼，层层光晕让他不知为何，像是见到久未蒙面的故人般，心中有块地方暖洋洋的。 他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萧离瑞缓缓爬下床去，边思考着他是不是眼睛的闪光度数突然爆增，那可得去看看医生才好。 「早安。」旭雪这声早安一说出，萧离瑞的心脏猛地咯噔了下。 虽然语气冷，但这声音也太轻柔了吧？听起来完全是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由于正爬下床边的铁梯，萧离瑞此刻是背对旭雪的，他只觉得纳闷非常。印象中，搬宿时也就他和旭雪两人，他们两人谁都没偷带女生进宿舍，哪来女生的声音？ 回了声早安，萧离瑞疑惑的转过头去，看见旭雪原先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生，一边随意的用手指缠着她的发，一边愜意的查看手机。 萧离瑞有些呆住了，就算刚才看到旭雪发着光，也没现在看到寝室里大喇喇坐着一个女生来的令他惊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谁？」原本想问女生事怎么进来的，萧离瑞脱口而出的却是这话。虽然见到长发女生惊讶，萧离瑞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女生熟稔却陌生，彷彿他曾与她无比亲密似的，但他同时也知道，打他小时候到现在遇过的人里，从未有此刻气定神间地坐在旭雪位置上的这个女生。 「旭雪。」还能是谁？旭雪翻了个白眼，没注意到萧离瑞的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变成了古怪，再后来恢復正常的神情。 「你有这种癖好怎么不早说？吓了我好大一跳。」萧离瑞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对于所谓「旭雪的癖好」的震惊，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走进浴室洗漱。 当萧离瑞看见洗手台上镜中的自己，旭雪的特殊嗜好在他脑中引起的震惊，转瞬间被迎面而来的无力感压的烟消云散。 萧离瑞此刻，只对昨晚没吹头发就上床睡觉感到无比后悔，更可恶的事，他甚至记不清他睡着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头发，除了把它重新弄湿再吹乾，好像没别的方法可救，活像个爆炸头。 萧离瑞叹了口气后，便拿起一旁的牙刷，认命的开始洗漱。 房间内，旭雪看着手机上地府传来的资料，觉得有些疑惑。她有点搞不懂萧离瑞了，连看手机这个癖好萧离瑞也能吓到，这将近二十个年头，萧离瑞到底怎么活过来的？就算靠着寧寧，萧离瑞还是不免会遇到一些离奇事情，而现在竟连她在滑手机这种小事都能大惊小怪。 罢了，可能萧离瑞本身就有些疯疯癲癲的吧！ 相比萧离瑞，她对这个校园暑假期间跳楼的那个男生更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她在校园中晃着晃着看到的那个掛在图书馆旁树上的仁兄呢？ 这个消息，是何端传讯告诉她的。她心里也知道冥王让她来萧离瑞身边，肯定不只是为了让她恢復记忆。山海大学一直以来阴气重重的秘辛，尚未有人知晓，地府肯定是需要这笔资料的。 毕竟只要在山海大学丧命者就像定会找不出路前往地府似的，无一例外，全数都会转换为恶鬼，其他为数眾多的游魂只不过是时间不够长而未累积足够的魂力罢了。 她此前也消灭过不少山海大学的恶鬼，因此对萧离瑞就读的山海大学，她说不定要比萧离瑞了解的多。 暑假的跳楼事件，由于校方在新闻界、政界、警界势力颇大，是硬生生被封锁掉了。奇怪的是，根据方才地府发给她的资料，这样的跳楼事件，在同一个地点已经发生了数次，说不古怪是不可能的。 当然，在萧离瑞眼中，室友打扮起来是个大美女，也说不过去。他更加想不通的是，脸上的稜角能够靠化妆品修饰，头发能用假发，但身高呢？原本看起来比他要高上半个头的旭雪，怎么有办法变成看起来只有一米六的身高？而且身周发出光的是甚么东西？ 难道是哪个品牌抢先推出了萤光粉底液？有这么猎奇吗？想到这里，萧离瑞忍不住地歪了下头。 「上课要迟到了，不走吗？」旭雪皱着眉头看向拿着吹风机，却两眼出神不知在思考什么的萧离瑞，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真身已经被看了个精光，还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 在皮囊中的她，若没有配戴通灵镜，看到的鬼魂都不会太清楚，类似她的灵魂进入这个身体就会近视的概念，她必须戴着通灵镜才行。 旭雪拿起手机，叫了早餐，熟悉的根本不像第一天在山海大学上学的学生，萧离瑞对于这部分也没怎么多想，只在旭雪问他要吃什么的时候回答而已，他仍在认真思索旭雪的身高之谜。 ?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个样子还要进男厕？」萧离瑞看着下课鐘声响后跟着他来的旭雪，觉得无比荒谬。 「他不进男厕要去哪？你让他去女厕？」洗手台前，萧离瑞的前室友吕学育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萧离瑞，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萧离瑞几眼后，挥了挥手便走出男厕。 萧离瑞有口难言，毕竟他的认知中，旭雪的生理性别是男性没错，但这人打扮成这样，就是怎么看都不对劲吧？而且这一路上，就连出男宿的时候，别人看到女装打扮的旭雪都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让他不禁怀疑是他平常漫画看的太多，多到能把旭雪看成漫画女主角而毫无违和感。 难道他真的病了？明明搬宿舍的那天，旭雪在他眼中看起来是个女生看了都会尖叫的那种帅气男生……但这也不可能啊！他现在看旭雪就是一个可爱的女生站在小便斗前小解啊！这画面有够恐怖的！ 「你从早上就一直用那个眼神盯着我看是怎么回事？」旭雪看着手上属于这个皮囊的东西，决定速战速决。 她这次申请一个男性皮囊只是想避开一些白痴男性的性骚扰，结果这逼得她白天在解决皮囊的生理需求时，都得看这个小东西，简直生不如死。 多灭几隻恶鬼的话，地府应该能接受她换回女性皮囊的要求吧！想着何端那个小心翼翼拒绝的嘴脸，旭雪挑了挑眉，管地府能不能接受，不管用什么方法，她是换定了，就是还得撑个一学期，不然男宿的事情，退宿很麻烦的。 远在地府的何端此刻不知为何地打了个寒颤，默默把烛火靠近自己了些，希望感觉温暖些。 萧离瑞闻言先清了清喉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把眼睛张开，缓缓开口。 「我先说，我不是」话还未说完，萧离瑞原本因要和旭雪说的话而紧张的脸色瞬间变的铁青，右手颤巍巍地指向旭雪身后男厕马桶隔间处。 第二章 一切事情可好可坏(中) 旭雪转头一看，只见地上单独一隻青色且佈满烂泥巴的手正用手指扒着磁砖间漆黑的沟槽，带动整隻手前行，黑色的指甲在磁砖沟槽中发出细微但刺耳的声响，整隻手在磁砖地上拖行的声音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透过地板与隔间门之间的缝隙，有双同样为青绿色的脚黏着一些泥巴，可以看出，那双脚的主人正坐在马桶上。除此之外，倾耳聆听还能听见有一个细细的男声哼着一段极其诡异的旋律，最后那男声索性不压低自己的声音了，原先只有萧离瑞和旭雪而静悄悄的男厕，响起了响亮的口哨声。 「你倒是说话啊！」旭雪将头转回萧离瑞那方，轻轻地摇了摇，示意萧离瑞装作完全没看到、没听到，她可不想中午时分就在驱鬼。 想是这么想，旭雪还是悄悄将手腕上绑着的水蓝色手鍊拿了下来，那是她用以将灵魂稳稳封在身体中的工具，一旦拿下，她便能脱离躯壳。这也是为了让一般孤魂野鬼以为她的躯体及她的灵魂加起来是个正常人，不好附身而打消抢夺躯体的念头，这大概也是他们弒魂队在人间实行任务的最大风险吧！也因此他们偏好在晚间万物熟睡时出任务，以便佈下结界，确保自己使用的躯壳处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不会被抢夺。 旭雪贴心地瞧了瞧位置，在她的认知里她已经以躯体挡住了那扇隔间的门，可惜在萧离瑞看来，旭雪一米六的身高，还远远不足以遮挡住他双眼的位置。 萧离瑞先是狠狠的吸了口气，看向旭雪那双水润带着点慵懒气息的双眸，斗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确认过自己发出声音后不会颤抖，萧离瑞才如临大敌的开口，双脚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他无法思考为何旭雪见到那样恐怖的情景后还能如此镇定，也不敢细想那扇门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我没有歧视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女装的这么逼真，进男厕是不是」一声吱呀的开门声，生生让萧离瑞把话吞进了喉咙，原先已经颤抖着的双脚，开始有些发软。 门后的人就像从泥潭里爬出来似的，全身佈满了烂泥巴，身上的白色t恤早已破烂不堪，原先应该轻薄透气的篮球裤像是在泥潭中泡了许久般变得沉重且滴着骯脏的泥水，随着那人的起身，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而地上的那隻手，则改了方向，缓缓朝那人爬去。 他脸色发黑，带着些许青绿色的纹路，粗细相间，佈满血丝且有些突出的双眼转动着，两个黑眼珠甚至转到了不同方向，他并没有前进，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旭雪和萧离瑞，似乎有些疑惑，再后来，他俯身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手，喀嚓一声，重新将其卡在自己缺失的左臂位置。 相比旭雪的镇定，萧离瑞吞了几口口水，害怕的脸色发白，旭雪甚至直接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才站到萧离瑞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是萧离瑞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鬼魂也是有好奇心的是吧！旭雪往鬼魂的方向瞪了一眼，手上发出些白光，这是她的魂力，毕竟在成为匿跡者之前，她首先也必须是个魂力强大的鬼，才有资格作为弒魂队队员训练。 「你洗个手，我们就出去。」旭雪盯着鬼魂，一刻也不敢松懈，她不确定这里的鬼魂数量，若她一人还好说，但多了一个萧离瑞，可是麻烦的很，偏偏她昨天又支开了寧寧，说十九年以来让她这小毛孩放一天假，这天她顺便看看平常萧离瑞都会碰到些什么。 但在她意料之外的是，萧离瑞竟然能不用通灵镜就看到鬼魂，毕竟寧寧离开前也同她说过萧离瑞看不到鬼，所以其实不要让鬼魂离萧离瑞太近就行。 看的到鬼魂就大大不同了，对于鬼魂，看的到他们的人类少之又少，普通鬼魂会好奇，虽然会靠近，却没什么危害，但对于恶鬼，具备这种能力的人类灵魂是对增加魂力大有益处的，会不择手段地得到此人的灵魂，甚至在吞噬灵魂后直接住进此人的躯壳里，这样的藏匿，就会使弒魂队猎杀恶鬼更加困难。 鬼魂看了看旭雪那透着丝丝白光的手，似乎是有些害怕，发出一声呜咽，迅速的将门关上，甚至锁了起来。 旭雪不知道的是，鬼魂间流传，不论是魂力多强大的鬼，只要遇到了持白色魂力的匿跡者，只要那名匿跡者愿意，鬼魂都会魂飞魄散。想当然，这么一名持白色魂力的匿跡者，也就是旭雪。 萧离瑞看着眼前隔间的门被砰的一声迅速关上，不敢拖延，把手快速地过了一遍水，拉着旭雪就直接往男厕外衝，旭雪则是看着萧离瑞拉着自己的手，一脸嫌弃。 一个人想着离男厕越远越好，拔腿狂奔，一个人则想着不知道那手洗乾净了没有，满脸不乐意。 「可以停了吧？我都快飞起来了。」被萧离瑞一路拽着衝出电机系馆的旭雪，甩开萧离瑞的手，在萧离瑞掐的地方，使劲揉了揉。这皮囊挺好看的，她可不想被捏出什么瑕疵。毕竟照镜子的时候，她也是看的到这躯壳的帅气外貌和细緻肤质的。 他们此刻正站在夕阳下，可见萧离瑞是套意避开了任何有树荫的地方，就想让阳光照到身上。 旭雪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觉，毕竟大部分活人都以为死人见不得光，也这样教导自己的后代，但实际上阳光有没有驱邪的用处，还是得看鬼魂的魂力，魂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恶鬼，根本无惧艳阳照射。 「你也看到了吧，应该不是我看错吧？」萧离瑞惊慌的神情动作，与他身旁正淡定的将水蓝色手鍊系到手腕上的旭雪形成了强大的对比，后者甚至不耐烦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便自顾自地转身走到树荫下的长椅坐下。 「那不是恶鬼，而且就那一隻，顶多吓吓你，没什么好怕的。」旭雪看着萧离瑞仍在颤抖的小腿，那看着萧离瑞的评眼神已经不是「鄙视」一词能简单概括的了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要解释你的女装癖好？」萧离瑞有些崩溃地大吼，旭雪坐着的长椅后，排球场上练球的女孩们全都朝萧离瑞的方向看来。 旭雪愣了下，显然关于萧离瑞所问的女装问题她有些纳闷，但还是很快做出反应，转头朝排球队的女孩们笑了笑，示意她们没事，而女孩们其中几个挨着对方窃窃私语起来，有些则盯着她，脸颊上飞上了几朵红晕，可以看得出旭雪托躯壳的福，的确拥有极为出眾的男性外貌。 「冷静点。」旭雪把头转回萧离瑞的方向，决定不去理那些正兴奋交谈着的女孩，只是用手在长椅的空位上拍拍，要萧离瑞坐到她身边。 第二章 一切事情可好可坏(下) 旭雪思索片刻，对于萧离瑞见鬼这件荒唐事有了一些想法。 为什么萧离瑞出生时便需要寧寧在身旁守护？为什么冥王要求她在萧离瑞身旁待着恢復记忆？为什么萧离瑞能如此轻易地看清楚鬼魂的样貌？ 「呼……你说。」萧离瑞在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才恢復平静，当他坐到旭雪身边时更是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彷彿只要身边这个女生扮相的人在他身边，他便能安然无恙似的。 「你的父母还健在吗？」旭雪可以见到，萧离瑞在听见这个问题后，猛地怔了一下，明显没有想到旭雪会特地问他这个问题。 也正因为萧离瑞的反应如此，旭雪心下便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父母只留下了我，所以爷爷奶奶对我盯得很紧。」萧离瑞对旭雪轻轻摇了摇头，他虽埋怨爷爷奶奶盯他盯得紧，但他也能体谅。 毕竟他的爸妈出了那样的事，虽然他已经快二十岁了，很想脱离家里的掌控，但能让把他从小带到大的爷爷奶奶安心，似乎更重要些，也因此每个周末，就算课业再忙，他也是会抽空回家去吃顿饭。 「可以理解。」旭雪看着萧离瑞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有股酸涩正蔓延着。她此刻很是确定萧离瑞的前世与她有关，但很显然不会是什么美好回忆。 她对萧离瑞父母的猜测，源自于她认为萧离瑞身上的力量太多恶鬼渴求了，这也是萧离瑞的亲人容易成为恶鬼猎捕萧离瑞时误杀的对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离瑞没有去细想旭雪问他双亲是否仍在人世的原因，但再笨也有所察觉，似乎只有他一人看旭雪是女生的模样，其他人见到的旭雪似乎都是他搬宿那晚看到的那个英姿颯爽的高挑眼镜男，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搬宿那天晚上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我吗？我不是人。」旭雪看着萧离瑞瞠目结舌的样子，脸上表情毫无波澜。方才萧离瑞都已经看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如今她说什么大实话，萧离瑞应该都能接受才对。 「那你是什么东西。」萧离瑞回应着，突然意识到这话有点像是再骂人，但看看旭雪没什么介意的样子，他便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蒙混过关。 「别人看到的是我的躯壳，你一直看到的是我的真身。」旭雪回答道，看见萧离瑞仍然不解的神情，她决定换个讲法。「简单来说，你看到的是我的灵魂。」灵魂总懂了吧？旭雪看着萧离瑞的神情慢慢从不解转换为恍然大悟，再转变为……兴奋？ 兴奋？这有什么好兴奋的，旭雪顿觉得额上多了几条黑线。她如此认真的解释，这臭小子兴奋的神情倒像是在看戏。刚才看到厕所那鬼魂，萧离瑞那廝不是吓得惊慌失措？这傢伙是怎么做到无缝切换心情的，怕不是被吓疯了吧？ 「那你是特地来找我的？」萧离瑞有些感兴趣，就算旭雪是冷着一张脸，他还是忍不住热情问道。 「是的，你是我用来恢復记忆的。」旭雪用一脸「我把你当工具人」的神情看着萧离瑞，冷冷的语调却没有影响萧离瑞的心情半分，后者兴冲冲的继续问。 「我跟你有什么纠葛吗？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跟你一个灵魂有关係？」萧离瑞的称呼让旭雪有些无言，她敲了萧离瑞的头一下，才慢悠悠地回答。 「我有名字，我叫旭雪，非要一个称谓的话……匿跡者，隶属于地府弒魂队何端队长门下。」萧离瑞尚未开口，旭雪便继续说道。 「我自己也不晓得我和你有什么纠葛，冥王那隻老狐狸叫我过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可能把这的鬼顺便清一清吧？」旭雪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话一出，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知为何，萧离瑞这人，总让她忍不住想多说些话，彷彿她很怕萧离瑞对她不熟悉似的。 「冥王指的是阎罗王吗？啊匿跡者跟弒魂队又是什么呀？」对萧离瑞来说，冥王这个称呼显然比不是阎罗王这个眾所周知的名称来的熟悉，匿跡者跟弒魂队就更不用说了。 「匿跡者是个别名称，弒魂队是地府为匿跡者们组成的，每个匿跡者所持有的魂力都不太相同，所以会由弒魂队队长分配我们个别适合的工作。」基本上，何端的作法大都是将各个匿跡者分配适合的工作分完后，再把难度过高或找不到适合匿跡者的那份工作派给她。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山海大学的冤魂，大部分都是落在她手上。 想到何端那张百年不变的笑脸，旭雪觉得这就是「用最和善的表情派最凶险的活」，因此，任凭何端在地府间被口耳相传多么亲切温和，她对这个相处了几百年，总是要她入火坑的笑面虎总没什么好脸色，而何端也很自觉的，年年都把「业绩最佳」的称呼安在她头上。 「至于冥王的话，你随意称呼就好。」旭雪的脸又再度回到那个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到萧离瑞觉得自己就快要在这个炙热夏天的尾端被冻伤了，显然旭雪对冥王那只老是坑她的老九尾狐也没什么好印象。 「你所说的工作，是什么工作？」萧离瑞无比小心地问道，从刚才旭雪看到那个把他吓破胆的男厕泥巴鬼后还能那么镇定，他就觉得旭雪所做之事并非寻常人等能搞定的。 「在游魂变成恶鬼后，让他们魂飞魄散，抹灭掉他们存在这个世间的一切。」旭雪看到萧离瑞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放光，无比崇拜的神情强烈的令她感到怪难为情的。 须臾，萧离瑞才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了一样，看向旭雪的眼神变的疑惑。 「我能看的到鬼是正常的吗？」更不用说他还看到了旭雪的「真身」?──乌黑的长直发，知性带着点慵懒的双眸，小巧高挺的鼻和稍厚的唇。虽然在别人眼中这样的长相与一般女生无异，但在他眼中，这样的样子是他认为最美的样貌。 「这可能是我给你戴过通灵镜的关係。」通灵镜似乎打开了萧离瑞体内封印的某种能力，这便是旭雪想通的事，似乎戴过通灵镜的萧离瑞，已经不需任何外力介入就能清楚的看到鬼魂，更甚她的灵魂。 虽然这种魂力在鬼魂身上不算罕见，但在活人身上发生，对恶鬼来说就是稀世珍宝，一个「大补之物」的概念。 「通灵镜？」在萧离瑞的错愕眼神中，旭雪将躯壳上的眼镜拔下来交到萧离瑞手中，任由后者仔细端详。 旭雪则慢慢将在寝室发生的事讲给萧离瑞听，听的萧离瑞越想越憋屈。他眼睛「出问题」的起因，显然都是旭雪自作主张惹出来的。 听说，委屈到极致的人，心情会逐渐变的怒意满满，如今萧离瑞看着旭雪的眼神中，也早已没有崇拜了。 会发生这种事情，不是都赖旭雪吗？萧离瑞越想越气，原本就不算小的双眼，怒目圆瞪的，感觉想把旭雪瞪穿个洞似的。 美女没错，但旭雪肯定是个蛇蝎美人。萧离瑞看着无动于衷的旭雪，瞭解了旭雪的黑心肝，这女的，对他可是一丝歉意都没有啊！满脸洒脱无所谓的。 此刻萧离瑞的脑中数万隻草尼马奔腾着，眼珠子都快被他瞪出来了。 「一切事情可好可坏。」在丢下这一句话后，旭雪无良的起身朝男生宿舍方向走去，动作从容的很，脚程却是飞快。 「去你的！」让他看到鬼怎么想也只有坏到极致吧！萧离瑞怒喷一句脏话，抡起拳头，拔腿朝旭雪的背影快速步去，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排球场上的女孩已经在休息了，其中一人手上拿着的手机正对准他按下快门。 几天后，萧离瑞才发现，他那时候暴怒的行为，像个小黑矮人，追着一个帅气高大的冷酷男孩，高举的拳头就只到了旭雪那所谓躯壳的头顶上两三公分。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呢？毕竟在大学生专属的版面上有这么一则图文并茂的言论，标题下的就是：「超出丑男忌妒的极限会发生什么事」。 第三章 坐立楼顶的女孩(上) 在看了好几天山海大学中游荡的各种鬼魂后，旭雪放在寝室桌上的镜子中浮现出一个人脸已经吓不到他了。萧离瑞镇定地看着镜子里梳着头且系着发髻，满满读书人气质的秀气脸庞衝着自己笑了笑，现在他大概无惧了吧？说他这几日被吓到脑袋当机一点都不为过，但穿着古装的鬼他倒是地一次见。 他感觉到肩上有些重量，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个叫寧寧的小女孩不客气的坐了上来──至少在旭雪帮他开了阴阳眼之后（他不知道旭雪怎么称呼这个现象，就照传统的解释想吧！），他终于明白他二十年来困扰许久的肩膀痠痛完全不是因为什么投篮练习造成的，更不要说那什么通灵镜害他匪浅的事情，寧寧这鬼丫头也是有份的。 说也奇怪，他总觉得寧寧的长相和旭雪灵魂的样貌有几分相似，只是寧寧的皮肤稍微黑了点，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物以类聚了，就像人们和自己养的狗长的会有点像是同一个道理吧？ 萧离瑞想着想着越发觉得有道理，寝室的门这时被旭雪打开了，他接着看到的就是旭雪满脸的不耐烦，好像被逼着要做什么事一样。 真是奇了，他还想不出何方神圣能好好压住他室友这尊大神。 「什么事那么急？」旭雪对着镜子里的书生脸翻了翻白眼，她要是再不回来，谁知道她的手机会不会被不间断的夺命连环扣生生打爆。 地府最多能传递资料到匿跡者们的手机里，通电话倒是没什么办法，所以有事情要口头交代时，多半採用让匿跡者的手机响起来后，让匿跡者到地府发放的通讯镜前听取消息的方法。 「想看一下我们亲爱的首席匿跡者大学生活过得如何。」何端笑的一脸狡黠，在旭雪开口前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还记得上次传给你看的，那位跳楼的兄台吗？比对先前跳楼的几位，一共三位，全都是升大学四年级，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工科的男生。」何端边说，边从身旁拿出了一幅画像，显然是将三人的画像经由调整后，堆叠在一起形成的。 旭雪皱了皱眉，她是对暑假那个在工学院大楼跳楼的男生感兴趣，但也仅止于想知道一些资讯而已，没有想要亲自去查出事情始末。 「我在兑换完愿望后还需要值勤吗？」这也太理所当然了吧，旭雪的脸上明摆着不爽两字，黑着脸死死的盯着何端。 「你别急，冥王殿下说了，你继续匿跡者的工作，电机系的课业，包括考试，地府会派人过去协助你。」何端满脸堆笑，显然他早就知道冥王会透过什么方法让旭雪继续乖乖工作。 旭雪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这个交换条件，毕竟比起那些她丝毫没有接触过的学业，显然还是匿跡者灭鬼的工作对她来说简单一些。 「那我先忙别的去了，务必去看看啊！」见旭雪应允下来后，何端连忙拋出藉口离开，溜的比什么都快。 旭雪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静静的看着通讯镜中的何端泛着一圈圈像是涟漪的东西，慢慢消逝于镜中，变成一条线微微抖着，最终重归镜面的样子，那面通讯镜便变得与寻常镜子无异。 「那是哪位？」萧离瑞任由寧寧捏着他的脸，声音因此有些含糊的问道。 「弒魂队队长何端。」旭雪看着窗户上贴着的一张鬼脸，觉得有点眼熟，那张脸上掛着一副碎了一边镜片的黑框眼镜，另一边的镜片则是整片脱落，不知道掛在了哪里。 「那就是何端？」萧离瑞有些惊讶，寧寧则是像以往一样咯咯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脚上的铃鐺也跟着她的摇晃发出声响。 弒魂队队长听起来很威风啊！面对下属的时候怎么会是这种神情态度？萧离瑞有点无言，这跟他想像中那种雷厉风行的形象，相去甚远啊！ 但转念想想，如果是他有旭雪这种下属，他可能也帅不起来。 「是的。」她刚刚说的话萧离瑞哪个字听不懂吗？再问一遍的意义是什么？旭雪不屑的瞥了眼萧离瑞，再次转向通讯镜的方向，拿下手腕上的镇魂练，从旁边的计算纸堆中随机拿出一张撕呈长条状，指尖转起几缕魂力，以手指为笔，在纸上挥出一个「去」字。 随即，旭雪手掌使起魂力，把那张写着去字的计算纸，迅速扔到窗上，那隻趴在窗户上的鬼，立即被震飞了不知多远。 萧离瑞的目光从没离开过旭雪的手，看到那隻被震出不知几里外的鬼，忍不住惊呼了声，有些发愣。 这算是……某种符咒嘛？ 「咦？那不是刚刚那个队长给你看的鬼吗？」寧寧望着刚戴好手鍊的旭雪，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疑惑。 「没认出来。」旭雪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刚好对上萧离瑞佈满狐疑的双眼，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心虚之色。 她才不想还没到夜间就开始执勤，看出来了也要装做没看出来。 寧寧明显已经看出了旭雪的心思，笑的异常欢快，她可没想到这个臭脸男居然会有惰性。 当然，直至晚上旭雪脱离躯壳后，寧寧才发觉，原来所谓的臭脸男，其实是个面瘫女。 ? 「太酷了吧！」萧离瑞看看旭雪躺在床上的躯体，再抬头看看旭雪飘在近天花板处的灵魂。几天下来，他才又见到了旭雪躯壳的精緻样貌，果真是帅的让人忌妒，也因为这样，害的他的背影照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广为流传，他可是害怕极了某天被发起肉搜。 旭雪用一脸「你是土包子」的表情看着萧离瑞，嘴角竟带着浅浅笑意，不知有多少岁月她没有这样笑过了，或许是习惯了与死人为伍，和萧离瑞这活人接触的这几天，她慢慢感觉自己的情绪稍显丰富了些。 「哇！我也想跟！」寧寧看着旭雪突然变成女儿身，惊讶之馀总有种想黏到旭雪身上去的衝动，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直接扑进旭雪怀里。 「我也想去。」萧离瑞也是兴冲冲的看着旭雪，灵魂出窍感觉蛮酷的，他感觉他也能做到。 「少作梦了，你们两个留着在这里。」活人需要睡眠，大半夜的，萧离瑞这傢伙凑什么热闹，寧寧更是胡闹，不是说得好好保护萧离瑞的吗？ 旭雪确认寝室周边佈好保护躯壳的结界后，便直接从窗户穿透而过，只留下瀟洒的背影给眼巴巴望着她远去的一人一鬼。 风颯颯的吹过耳边，旭雪的脚尖落在校园中的树枝上，越爬越高，直到能望见每栋大楼的楼顶，才停下来用眼观察着各处的孤魂野鬼。 比起那种虚无飘空中的感觉，她反而更喜欢脚下踏的到东西，不能说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毕竟她也清楚她脚下不可能是地面。 从她第一次来到山海大学，便觉得这方土地的气场紊乱非常，若有些恶鬼故意隐匿自己的气息，她也难以找到。 照着何端给的讯息，很明显是有恶鬼作祟，连着三个暑假都有相似样貌的学生在工学院楼顶跳楼，可以判断恶鬼是在復仇，至于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山海大学校方似乎也没有积极想解决的意思，毕竟这种情况，大部分的学校都会选择短暂关闭那个不停发生事故的地方，请一些道长、高僧之类的人物驱散冤魂。 显然山海大学把心力都放在封锁消息上了，主事者心脏还真是不小，也不担心之后再有学生遇害。 罢了！反正缺乏同理心的人，将来地府会处置的。 第三章 坐立楼顶的女孩(中) 旭雪转念一想，便全神贯注于寻找那三个符合特徵的男鬼上，最终注意力放到了图书馆旁树下的三个红点上，旭雪将魂力集中于双眼，定睛一看，那是三个破了的脑壳，像极了寧寧头上的那个伤口，感觉像是从高处落下撞击地面所造成的。 找到了，但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呢？旭雪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纵身朝着三个红点的方向一跃而下。 刷！似乎非要三隻鬼看到似的，旭雪毫不掩饰的从树叶之间穿过，以蹲姿落到三鬼的正前方，再缓缓站起，周围泛着白色的微光。 三隻鬼吓得惊慌失措，一个头颅随着折断的脖子晃悠晃悠的骨头跟骨头相互摩擦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一个把在地上拖行的脚拿起来摆正以方便脱逃，一个则惊讶地张开他的嘴，一口碎牙满是鲜血的露了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眼睛瞪大，齐刷刷地看着他们面前的旭雪，相互拉着残缺的躯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中一个甚至把眼珠子硬生生瞪了出来，掉在地上滚啊滚地弄得满是土壤。 站在最右方的鬼便是下午旭雪看到，贴在他和萧离瑞寝室窗外的那隻鬼，用他只剩下一边碎裂镜片的黑框眼镜找到了伙伴掉在地上的眼珠子，拾起来拍掉上头的灰尘，为同伴重新装上。 这场景若是给萧离瑞看到，他必然是要吐的，也能被轻易吓退，只可惜他们面前站着的，是见多识广的匿跡者，散发着游魂都惧怕无比的强烈威压。 「我没有要把你们灭掉的意思。」旭雪看着三鬼害怕的样子，她已经习惯没什么魂力的游魂看到她真身的反应了，除了恐惧，没有其他。 若是她已经掌握了所有讯息，自然不必安抚眼前这三个显然死的极为悽惨的男大生，可现在她还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三鬼面面相覷，旭雪便继续说了。 「我能让你们离开这块地，只是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因何而死。」旭雪看见站在中间，脑浆汩汩向外流的男大生有几分心动的模样，将魂力聚集在脚底，稍微用力的踩了下地面。 旭雪右脚踏地的剎那，一股青烟从地面下缓缓冒出，顷刻间便浓烈起来，青烟之中一个婀娜的身影渐渐显现。 来人有着一头带着波浪大捲的墨绿色长发，叼着一根流转着剔透绿色萤光的细长玉质菸斗，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带着浓厚饱满的翠绿色眼妆，双耳上掛着夸张的金色铜盘形耳环，有着丰厚的双唇，长袍大衣也掩不住衣服内衬包裹着的丰满的身材，整个人显得妖嬈非常。 旭雪看了看来人，并没有太大反应，来人是地府缉魂队的队员青娘，算是她的老搭档了。 与弒魂队不同，缉魂队负则的是押送鬼魂到地府，通常是由与冥王同类的妖族担任，青娘便是修练千年的蛇妖，不只外貌出眾，引导鬼魂进入地府领域的能力更是一流。 游魂通常在人世间有未完成的事，会带着怨气在人世间游荡，因此无法轻易的被带到地府去，只能等心愿了结，缉魂队才会出动将游魂带回地府进行审讯，而冥王之所以把每个弒魂队的匿跡者都分配了一个缉魂队队员，便因有些特定游魂的怨气与恶鬼有关，消灭恶鬼，通常代表了游魂未解的心愿得偿，能被带至地府。 而依据每个匿跡者的能力，冥王分派的缉魂队队员们多半对匿跡者有着互补作用。 譬如旭雪和青娘，一个以白色魂力和武术暴力取胜，一个则以手段妖魅柔软的幻术着称，同时她们也是冥王最引以为傲的一对组合，和其他组合比较起来，她们的灭杀的恶鬼和缉拿的游魂是数一数二的多，地府中从未有人超越。 「旭雪亲亲，几天不见了啊，脸还是一样臭。」青娘打了个哈欠，出现时的青烟消散了去，此刻仅有她左手上拿着的那个绿玉色的菸斗不断冒出缕缕淡绿色烟雾。 你全身才一样绿，旭雪无奈地扫了眼巧笑倩然的青娘，很自然地没有搭理青娘的嘲笑。果然妖怪取的名字都不费脑筋，看特徵取的，非常好记。 「这是青娘，缉魂队的，告诉我事情的始末吧，有她保护你们。」旭雪看着眼前的三鬼在看到青娘后发直的双眼，一点都不觉的惊讶。 人人都爱美色，变成鬼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三鬼的模样渐渐转变了起来，显而易见地，全都用自身仅有的一点魂力，掩盖起了自己的死状，虽然魂力还不足以让他们完全恢復生前的样貌，但修饰修饰也聊胜于无。 三鬼的长相在稍稍恢復后极为相像，带着黑框眼镜，留着斜刘海，头发不算长却也不短，眼睛小小的，除了嘴唇薄了点，并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徵。 貌似三胞胎的三鬼互看几眼后，声带受损的那隻鬼呜呜啊啊了几声，最左边的鬼魂依旧一脸害怕，须臾，站在中间的鬼魂才深吸了口气，缓缓开了口。 「我是最早死的，他们两个分别是我之后的连续两个暑假。坠楼前，我们都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孩要跳楼，才急忙衝去顶楼的，却没想到最后跳楼的是我们。」话音一落，他身旁的两隻鬼都跟着点了点头。 「知道她跳楼是什么原因吗？」旭雪轻声问道，看着三鬼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些，毕竟她也不是在逼供。 「我们都和她交谈过，但具体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听到她说：『这是你欠我的！』，我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地上便成了一滩烂泥，而我在空中浮着。」左边那隻一直却怯懦的鬼魂开口了，显然他是这个暑假刚死去的那个土木系学生，毕竟唯一记得对话内容的就是他了。 「好的，了解。」旭雪淡淡地回答后，对青娘微微頷首。后者自然知道搭档的意思，将菸斗凑紧双唇，用力一呼，青烟乍现，将青娘和三鬼吞没，待青烟再次消失时，青娘和三鬼也不见踪跡。 然而实际上青娘和三鬼尚站在原地，旭雪心知这只不过是青娘的幻术罢了！ 「旭雪亲亲，当心点啊！别受伤了！」青娘的声音在旭雪耳畔回盪着，旭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直直朝工学院大楼迈去。 ? 轻易的穿过设有门禁的工学院大楼落地玻璃门，旭雪沿着楼梯一层一层楼看着，每一个细节都仔细观察巡视。 五楼的工学院院长办公室内，旭雪看见了一张掛在墙上的旧照片，里头有四个穿着学士服的大学生，看那样子显然是两对一起毕业的情侣。 其中一人的长相，让旭雪忍不住驻足。这张脸，她很确定是何端给她看的，三名死者的脸部特徵叠图后显现出来的样貌，回想起方才的三鬼，旭雪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望着家庭照中笑的和蔼可亲的男人，发现男人与大学时期的差异不过是蓄起了鬍子、换了眼镜，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跡，不难看出，这工学院院长与这件事情似乎脱不了关係。 拉开抽屉，满满的护身符及符咒瞬间映入眼帘，这更加确定了旭雪的猜测。没做过亏心事的普通人，哪会去请这么多符咒和护身符？ 第三章 坐立楼顶的女孩(下) 扫视过一轮，桌上放着的一叠名片，上头写着工学院院长的联络资料，自然还有名字。 「傅俊诚。」旭雪唸了遍工学院院长的名字，心底眼里只有满满的不屑。 这么多年来到处求神问卜，如今冤魂转变为恶鬼，压不下去了，竟然牺牲自己的学生保自己周全，也未免太不要脸。 只是不知是透过什么仪式让恶鬼误以为学生是自己的，这点让旭雪稍稍疑惑，但她心里知道，如今的情况，必须尽快将恶鬼除去才行，否则遭殃的只会是无辜的学生。 拿定主意后，旭雪继续慢慢朝顶楼迈进，当她走到七楼的时候，传来了阵阵哭声──再上一楼便是工学院顶楼了，旭雪毫不犹豫，加快了脚步。 女孩的哭声飘忽不定，越是往上走就越是清晰，哭声很细，听得出些微的颤抖，也听得出悲伤欲绝。 旭雪到达顶楼时，看到一个穿着纯白色细肩带洋装的女孩坐在楼顶细细的铁栏杆边缘，两隻脚悬空晃呀晃的，她的四肢纤细，身体透着骨感，染着深棕色的即肩捲发在星光的照射下有些朦胧，女孩此刻正背对着旭雪所处的楼梯口，微微弓起的背随着啜泣声一阵阵的浮动。 旭雪往女孩靠近了几步，望着女孩的侧脸留下一滴滴的血泪，和红色的泪流过的轨跡乾涸后，女孩脸上留下了的血色泪痕。 旭雪叹了口气，原以为这次能看见长的正常点的恶鬼了，没想到刚看到侧面，就如此不寻常，随便吧，反正她也习惯了。 看看这里如此「乾净」旭雪便知道这是女孩一人的地盘，游魂不敢靠近半点──而受迫害而死的三鬼更是躲藏于离这栋大楼最远处的图书馆树间，可见他们对女孩有多么畏惧。 旭雪的叹气声让原本凄凉的哭声戛然而止，骨头间摩擦的喀喀声随着女孩将头部转成面向旭雪一声声落下，像极了给音乐盒上发条的声响，一双空洞的眼睛朝着旭雪所在之处瞪视而来，那双眼睛彷彿两个黑洞，没有眼白没有眼珠，像是要活活把人吸进去般，深不见底。 血丝慢慢佈满女孩的四肢躯体，白色洋装上的蕾丝装饰也被染的鲜红，腥红色的血彷彿在女孩透明皮肤下的血管中流动着。 「啊──」黑夜的寧静被一声尖叫划破，女孩张开的嘴中如涌泉般冒出红黑色的血，落在地上后竟然化成无数触手，朝着旭雪张牙舞爪而来。 变故陡生，旭雪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般，脚下使力，从容跃到了一旁的水塔顶端。 「好好说个话，平静的走不好吗？」旭雪望着再度朝自己抓来的那介于液态和固态之间的黑红色触手，又叹了口气。 恶鬼本就只有魂飞魄散的路可选，一旦动用了阴魂之力，就再也回不去了。普通鬼魂的魂力若是藉由害人而增长，便会转变为阴魂之力，而阴魂之力一旦啟用，游魂转恶鬼的身分便坐实了，必须被消灭。 之所以旭雪提出和平谈商，是以地府的不成文规定来说，若恶鬼乖乖接受匿跡者的制裁，地府会稍作通融，实现恶鬼心心念念的却无法达成的事。 可惜，这样认命的恶鬼是只是凤毛麟角。 恶鬼不认命，她只好认命了。 旭雪闭上眼，在黑红色触手即将攻击到她的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快的速度自心窝拔出了一把通体透明的长剑，瞬间把集中在一起扭动着的黑红色触手拦腰斩断，耳边立即响起了女孩吃痛的哀鸣声。 「你是谁？」女孩朝着旭雪的方向肆意尖叫着，似乎是感受到这个能将她至纯阴魂之力形成的触手砍断的人带来的威胁，她迅速收回触手，空洞可怖的双眼透出了丝丝敌意。 「我是谁不重要，你倒是吵得很，该闭嘴了。」旭雪高高举起手上透明的剑，锐利的剑峰指向女孩的心窝。 一剑株心──没别的花招，这便是她寒霜剑俐落的除鬼方法。 「把他给我，啊──」女孩近乎崩溃的叫着，站起身来，双手举到脸旁，渗着血的指甲长的厉害，尤其在女孩的手凹成爪子的形状时，长的旭雪都以为自己的眼睛要被戳瞎了。 女孩深吸一口气，将黑红色的触手全数吸回腹中，在触手消失不见的同时，她的双手渐渐转变，原本渗着血的尖细指甲转变成浓烈的黑色，直到顏色深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看着女孩挥舞着双手，大叫着跃向自己，旭雪轻蔑一笑，将魂力运至左手手臂上，抬手就是一挡。 正当女孩认为自己锐利无比的指甲即将嵌入旭雪白嫩的肌肤时，旭雪手中通体澄清的寒霜剑已然来到她的心脏位置前。 就在女孩乌黑无比指甲接触到旭雪肌肤的那一剎那，刺眼的白光乍现，随即女孩便伴随着一阵丝心裂肺的吼叫声，倒在了地上，她抓向旭雪的那隻手在白光中消逝殆尽，胸前被寒霜剑刺穿了一个口子，黑红色的液体如涌泉般喷出。 仅剩的那一隻手捂着腹部，痛的在地上打滚。 此刻她黑洞般的双眸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的柳叶眉和一双不断流出腥红血色液体的大眼睛，她的嘴巴则从血盆大口毫无预警的变成了樱桃小嘴，但仍在痛苦的哀嚎着。 旭雪见此，收敛了银白色魂力，寒霜剑也因而消失，朝着女孩的位置自水塔上一跃而下，恰好落脚于女孩身侧，她微微的俯下身，用手将女孩的嘴捂住，显然希望女孩不要再出声。 女孩此刻羸弱非常，她能感受到她的魂力一点一滴流逝……匿跡者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她早就知道，但她不得不抵抗，毕竟…… 旭雪的视线顺着女孩精緻的脸庞，顺着女孩仅剩的那隻泛着褐红色手臂往下，怔怔得看着女孩的腹部，她的腹部有一个小缺口，一隻透明的小手奋力向外挥舞着，但很显然是徒劳无功，在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慢慢的垂落下去。 顷刻间，旭雪的心像是被针扎穿了般，刺痛无比，但这感觉却只有一瞬，要不是疼痛的过于真实，旭雪还以为只是某种错觉。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女孩很清楚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便是魂飞魄散，但她实在不忍腹中的胎儿随她一起消失于风中。 那是她尚未出世的孩子啊，她不能因为她所犯的错，让孩子与这世界毫无交集，就这么消散而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旭雪望着女孩的眼底，依旧透着慵懒之气，冷着的一张脸也未见舒缓。 这样为情自杀的鬼魂多半都会徘徊于自杀之处，希望能等到旧情人，有的就只是温和的见见面便心满意足了，有的却怨念深重，会意图将旧情人一同拖下地狱，看不得曾经的情人没有自己仍活得轻松。 而眼前痛苦无比的年轻女孩，显然是后者。 「凭什么？」旭雪朱唇微啟，所言却是将女孩打入苦无天日的冰寒地窖之中。 是啊！凭什么？她因傅俊诚对她的绝情害了三个无辜善良的人，她凭什么要求眼前的匿跡者救她的孩子？ 傅俊诚找人作法的事她也知道，但她自私的希望透过杀人，让傅俊诚永远记住她，就算傅俊诚对她的感觉只有恐惧也好。 但是…… 「求你了，孩子是无辜的。」女孩艰难的将话说出口，雪白色洋装覆盖着的腹部，一滴滴的血开始流淌而出，那是她孩子的血，孩子的魂。 无辜？旭雪不屑的撇撇嘴，望着女孩，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难道无辜的就她的孩子？那三鬼原本活的好端端的，这么被害死不无辜？ 旭雪懒的再多费口舌，凝聚魂力在脚下，朝地板採了一下。 如同方才的情景，青娘手拿着菸斗再次现身在旭雪面前，差别只是她身后跟了刚刚的三鬼。 「对不起，害了你们。」似乎是感应到了周边磁场的变化，女孩即使睁不开双眼，仍开口道。 她能感觉到她害的三人就在身侧，而且他们的跟前还多了一个陌生的气息，是人是鬼，她也分不清，是种奇怪的气场。 「你求青娘吧，她才有权利决定。」旭雪拋下一句话之后便转身踏着树梢迅速离去，方才可以见到女孩的身躯已经在慢慢消逝，魂飞魄散已势不可挡，至于那个拒绝助紂为虐而未与母亲一同成为恶鬼的胎儿，就看青娘救不救了，她也不想管。 然而，认识青娘的人都知道，青娘心软，旭雪的做法不过是将胎儿的魂魄交给青娘带回地府救治罢了。 「旭雪，好久不见。」树丛阴暗处，不知何人的尖锐嗓音阴测测的响起，惊的一树林鸟扑腾着羽翼飞起，空中的繁星点点不知何时已被片片乌云遮掩住。 夜，突然黑的好似没有尽头。 第四章 松林间的羽翼(上) 若是单纯的某隻鸟有黑色的羽毛且恰好掉毛了会比看着眼前这傢伙好上不知道几百倍。 山海大学着名的松林树荫下，萧离瑞正和面前穿着黑色t恤的金发混血男孩击拳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旭雪的脸已经黑的跟平底锅没什么两样了。 「旭雪，这是系篮队长。」萧离瑞得意的介绍着，他废了那么多口舌，终于把旭雪成功劝进了系篮，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把旭雪带到大三的系篮队长前面让学长看看了。 「你好啊，你叫旭雪是吧？」系篮队长咧开嘴，衝着满脸不悦就差写上「不开心」三个字的旭雪，笑的极为欢快。 如何知道万年面瘫脸心情美不美丽呢？那再简单不过了，毕竟拥有面瘫脸的本人会亲自演示什么叫「没有最臭，只有更臭」的脸给你看。 现在的旭雪在萧离瑞和寧寧的面前便是这么一副面孔。 「我看你能装多久。」旭雪冷冷道，一双慵懒的眼睛眨着眨着，时时刻刻透着鄙夷。 萧离瑞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系篮队长林墨羽和将不屑展现的异常明显的旭雪相互盯着对方看，有些慌乱，想说什么的张开嘴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无措的双手在空中尷尬的挥着。 喔！这该死的静默。 「他也是个匿跡者。」寧寧坐在萧离瑞的肩膀上，身上的鹅黄色小洋装随着风飘着，白胖胖的手臂不安分地朝近在咫尺的林墨羽伸去。 「哼。」旭雪冷哼一声，对于寧寧的话不置可否。 萧离瑞在听到寧寧说的话后，表情可见的僵了。 他周边随着旭雪出现而冒出来的怪事老天爷是还嫌不够多吗？怎么现在连往常带着他练球的学长都不单纯？ 「喔？他听的到吗？」林墨羽有些惊讶的看着萧离瑞，他还奇怪之前见到这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都是那个骨头尽散的丑陋模样，怎么现在开始注重起外表来了，原来如此。 「嗯。」旭雪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冷冷地看着林墨羽伸手抓住寧寧那不安分的小手，阻止寧寧抓他那头亮丽的金发。 「他也是匿跡者？」萧离瑞惊讶之馀还有些不解，在林墨羽身上，他并没有像在旭雪身上看到的那样有灵魂和躯体的区别，而且林墨羽也没戴眼镜，也因此排除了配戴通灵镜的可能性。 「嗯。」旭雪瞥了眼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执着的想抓林墨羽头发的寧寧，在小手被阻挡之后，出脚袭击了林墨羽眼窝的情形，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有几分开心。 她越想越觉得寧寧这小傢伙深得她心，她想揍林墨羽这傢伙够久了，这一脚确实稍稍解气。 「你就不能多讲点话吗？哼哼嗯嗯的，有够敷衍。」林墨羽的眼周明显有经过寧寧加持而变深的一圈轮廓，他此刻正气急败坏的一掌拍开寧寧，造成后者直直飞了出去。 不过寧寧还来不及惊呼，旭雪手一抓，便成功把寧寧重新稳稳地放回萧离瑞肩上坐着，甚至还鼓励般的抚了抚寧寧的头。 萧离瑞则是关心了下林墨羽那货真价实的黑眼「圈」后，数落了一下寧寧，但寧寧连演个受教的样子都不愿意，直接把自己耳朵堵住。 「抱歉啊学长，她有点贪玩，哈哈……哈哈哈……」萧离瑞看见旭雪和林墨羽朝他投来的目光，此刻觉得自己是成功尬出了新境界，但一点也骄傲不起来。 欸不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好像就他一个，他却要在这些非人类之间周旋搞气氛，有没有搞错？ 「没事，只是来了个缩小版的她，不必介意。」林墨羽咬牙切齿的说道，看着旭雪那张木然的脸，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和旭雪在金字塔中被一群木乃伊恶鬼围剿时，旭雪那个丢下他在木乃伊之中载浮载沉的瀟洒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拖那次的福，你成功得到现在的外貌了，你不是挺满意的吗？」旭雪的双眼微开，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病懨懨的模样，但已猜到了林墨羽咬牙切齿的原因，在林墨羽看来，无疑是刻意挑衅。 虽然林墨羽心里也知道，以旭雪那个懒惰到极致的性格，如此说话，可能只是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很好笑，但这样一想，林墨羽反而更不爽了，越加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生气是有多好笑？」林墨羽听见萧离瑞肩上的小女孩噗哧笑出声，怒气值瞬间飆升，但对着旭雪那张无所谓的冷脸，就像用力挥舞的拳头打在了蓬松的棉花上，用处全无。 旭雪对此果然也是没什么反应，只面无表情的呵呵笑了声，擦过身边不知所措的萧离瑞的右肩，在地上那片她注意已久的黑色羽毛旁蹲下，拾起羽毛后，转头直直看向林墨羽，缓缓开口。 「乌鸦，你掉毛了。」旭雪看着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林墨羽，因为这句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压下的怒意在此刻爆发而出。 「你这个杀千刀的，看我还不教训你。」林墨羽在萧离瑞的惊叫声中衝向蹲在松树下的旭雪，旭雪却只是微微侧身，便闪过林墨羽扑过来的身体。 扑通！东西落水的声音引来了无数目光，一头金发此刻正泡在水里，而金发的拥有者林墨羽，愣愣的泡在沟渠里，任由潺潺的流水流过。 「学长你忘了花圃旁边就是灌溉沟渠吗？还有够臭的。」萧离瑞瞠目结舌的看着林墨羽呆呆地躺在沟渠里，把原本要讲的话奋力吞进肚子里。 可想而知，旭雪自此在萧离瑞心底刻下了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象──腹黑。 这实在太黑了啊！这周全的令人讚叹的计画，彷彿本来就是要让学长掉进沟里似的。 看见林墨羽落水后，旭雪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居然透出了些微笑意，这让萧离瑞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比起旭雪，寧寧是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在萧离瑞的肩上愣是坐出了东倒西歪的样子。 若旭雪在先前共同执行任务时那样对他，只是先让他牵制住那群木乃伊，独自去找那些木乃伊恶鬼的力量来源进行消灭，还说得过去，那这次呢？分明是为了好玩吧？ 林墨羽又好气又无奈，在水里躺了一会儿后，拉着萧离瑞朝他伸来的手爬出沟渠，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注意周边那些盯着他看的人了。 「离瑞啊，你以后尽量离他远点啊！太危险了。」林墨羽「上岸」后，用手把衣服拧乾，怒视着轻松愜意的旭雪，恶狠狠地说。 是室友的话怎么离他远点？萧离瑞此刻欲哭无泪，上次那张风靡全网的「小黑矮人追着帅哥打照」可以解释成凑巧，但这次他算是见识到了旭雪的危险。 跟旭雪在一起，可能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之前还可能已经身败名裂了。 「他离我远一点的话会死。」她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旭雪端详着手上的黑色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转了几个角度，觉得有些异常，便向前将羽毛在沟渠前放下，缓缓飘落的羽毛竟在入水的一剎那转便成了诡譎的紫色，而后便消失不见，彷彿未曾存在过。 同在水沟旁的林墨羽和萧离瑞自然也看到了这诡异的画面，林墨羽更是打了个寒颤。 以他魂力凝聚而成的乌刚羽，片片羽毛都刚毅非常，竟有方法能使他的羽毛归于虚无！ 任是旭雪见多了毒药，此刻也不敢怠慢，迅速拆了镇魂练，左手两指併拢，以至纯的魂力将已经蔓延至右肩的毒素快速逼出。 屏住气，直到成功将毒素逼出，旭雪的额上沁出了大大小小不少汗珠，显然耗费了数量颇为可观的魂力。 这毒完全是足以损害灵魂的，而且在蔓延至灵魂的主要脏器前，似乎不会有任何感觉，若非她反应及时，恐怕此刻她已消失殆尽。 林墨羽想都不敢想，他一个魂力与旭雪相去甚远的匿跡者，若是中了这蚀骨之毒，会是什么下场。 只有不明就理的萧离瑞和寧寧，望着旭雪和林墨羽两张越见严肃的脸庞，心中的好奇全都显现到了脸上。 旭雪在拿起包里的玻璃小瓶将方才压在羽毛之下的树叶装起后，与林墨羽对视一眼，虽然先前相互打闹但此刻却同时拿定了主意。 这种东西不是他们的范畴了，得交给地府搜查队去查。 「走，找何端去。」旭雪和林墨羽留下不知所以的萧离瑞和寧寧，转身肩并肩往宿舍方向走去。 萧离瑞稍稍恍神，介绍旭雪给学长认识，却没想到两人对彼此都比他对他们个别要熟悉许多，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算了，今晚谁都不在，恰好他这週就回家和爷爷奶奶吃顿饭好了。 萧离瑞略带宠溺的摸了摸寧寧的头，在周边陌生人隆重的注目礼中，踏上已经被前头林墨羽採湿的路，慢慢往宿舍走去。 学长和旭雪去找何端，想也知道是他帮不上的忙，他就不去瞎搀和了。 在萧离瑞的背后，一根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针猛然插入了他的右肩，只可惜不知是下手之人厉害，还是针太过纤细，导致萧离瑞毫无所觉，更遑论早已走的不见踪影的林墨羽和旭雪了。 第四章 松林间的羽翼(下) ? 活人生活的地面以下尚有地，只不过惶惶不见天日。 地府的长住居民们早已习惯没日没夜的灯火通明，他们所生活的、烛光笼罩着的繁荣市井是冥王一手打造出的地域，多半是孤魂的他们，万分感激冥王的收留，因此多半从事着对冥王统治有益的工作。 地府搜查队便是如此情况下设立的，毕竟地下世界那么大，冥王再神通广大，也无法管理所有地界，只能说，大部分地下的界域，都在冥王的管辖之下，稳定和平的工作着。 但以冥王的性格怎么可能纯粹好心收留孤魂野鬼？旭雪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冥王为达成活人和死人间和平相处的手段罢了，这事情思考久了，还得牵扯到冥王妃身上去呢！ 总之，冥王和孤魂野鬼们也算是相得益彰，没什么害处，况且以旭雪的性格，只要不助紂为虐，她依附谁的势力都好。 经过守备森严的长廊，时日相隔不久，旭雪又来到了何端的书斋，差别只是这回她身旁还多了个林墨羽。 守卫战战兢兢地向书斋内的何端通报了声，待何端应允，便把在门前候着的两人放了进去。 冥王对何端一介文官的安危很是重视，毕竟这谈笑间便能轻取领地的谋士之才只有一个缺点，那便是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因此冥王在何端的住处安排了非常多亲卫，以免有人对他重用何端感到眼红，想取何端性命。 地府的官员多半是练武奇材，就只有何端独树一帜，在地府的官场上行走。原因不是别的，正是冥王给他派的弒魂队队长工作，要知道弒魂队的工作是消灭恶鬼，对于地府来说，是武力最为强大的一支，因此谁统领的弒魂队，谁的权力就明显大些。 当然，何端笑脸迎人的人际招数，也是他纵横官场的主因之一，毕竟谦逊总好过锋芒太盛。 笑于面，工于心。 既已接下了弒魂队的工作，就算再不情愿，于私，是冥王的密友，于公，是冥王最信任的谋士，何端必须腰桿挺直了，在地府的权力中心站稳脚跟，运筹帷幄，斡旋于官场之上。 这也是旭雪佩服何端的地方，换作是她，没准会捲舖盖去投胎，果断不干了。 门口的左右卫依然是见识过上回「旭雪踹何端」事蹟的那两位，如今看旭雪的脸上都有几分怪异，毕竟这人连位在地府权力中心顶端的何队长都敢踹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旭雪踏入门槛之后，后头跟着的林墨羽却对于两个护卫投来的异样目光感到莫名其妙，他还以为他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殊不知自己在门卫眼中也成了旭雪这样胆大包天的忤逆之辈。 两人进去的时候，何端正安逸的坐着，面前放着两个斟满茶的茶杯，一手拿着茶杯轻抿品茶，一手伸出，示意两人到桌旁坐下。 「队长。」林墨羽此刻的脸上稍稍严肃，还对何端微微頷首行了个礼，相比径直走到何端旁边坐下的旭雪，林墨羽对何端这个弒魂队队长显然比旭雪尊敬许多。 「看你们传来的讯息，那毒确实如此霸道？」何端问着，脸上却仍带着浅浅笑意，丝毫看不出到底是慌张无措还是胜券在握。 「这里。」旭雪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中拿出玲瓏的玻璃瓶子，将沾染到毒液的叶子递给何端。 何端将烛台拉近了些，以双手的几隻手指压住透明的玻璃瓶子，在烛火照耀下，缓慢的一点一点旋转着玻璃小瓶，观察着不同角度的映照下那片枯黄叶子的转变。 一圈两圈，何端的眼神异常专注，望着玻璃瓶内叶子略微的变化，终于找到了在某个位置的照射下，叶子的色泽明显出现转变的角度。 「泛紫，未曾见过。」何端摇摇头，任凭他生前是个大夫，草药纲目、书本阅览无数，再加上他入地府后间暇时光所读，也未曾见过如此毒素。 「我会差人送去搜查队，你们安心回去等待消息便是。」何端默默将此事上了心，希望不是他所想像的情况，那是件必须追溯到远古时候的糟心事。 「山海大学已差我去，他就可以走了。」旭雪并没有多作追问，她也知此毒奇特，并非一时半会能查出的，转而问了一个从见到林墨羽之后就令她困扰许久的问题。 林墨羽听着旭雪的话，心底的火又渐渐烧了起来，但在何端面前，他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想在他所尊敬的何端面前留下好印象，忍住不开口，只紧紧的攒住了拳头忍耐着。 「山海大学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墨羽他换过许多身分长驻在那，你有他辅助，行动会方便一些。」何端笑了笑，说的话非常实在，即使林墨羽听了也无法反驳，毕竟林墨羽加入弒魂队不过百年，旭雪不知比他多了几百个年头，魂力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由他辅助旭雪再合理不过。 「行吧！」旭雪点点头，不得不佩服何端给出的理由，一句话轻描淡写之中既逢迎了她，也鞭策了林墨羽精进魂力的心。 她何尝不知何端派林墨羽和她一起执行任务，不过是为培养林墨羽？经过上回金字塔内与眾多恶鬼交锋，她也看到了林墨羽的潜力，那样的续战能力无疑是少有的，日积月累之下，所锻鍊出的魂力必然可观，但就是不够谨慎。 先前告诉林墨羽她去破坏木乃伊恶鬼的力量来源只是部分事实，实际上却是林墨羽未将躯体封印好，有恶鬼附了上去，为求保险，她只得趁恶鬼的阴魂之力未因附到皮囊而越发强劲时，连同萧离瑞原先的躯体一并消灭。 也许就因为她告诉何端这件事，何端才将林墨羽派去山海大学驻守，以训练何端的洞察力以及潜伏的耐心，反正所有有关细心的能力，都能一并训练了。 然而，以她白天这样的测试来说，林墨羽的细心程度，并没有进步多少，毕竟大白天视线那么清晰，还能没有查觉到她身后是灌溉沟渠，甚至还一头栽进去，可见是衝动之下未有观察，这在与恶鬼缠斗时是非常危险的，这也是无论何端再怎么培养匿跡者，弒魂队的人数不见增加甚至是减少的原因。 匿跡者就算经训练成为了匿跡者，他们也依旧是魂魄，也会因伤重等魂飞魄散，与眾多恶鬼的交斗之中，两败俱伤似乎也是无可避免的。 何端依照各个匿跡者新人的缺点分派危险性较低的训练任务，也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中，尽量降低弒魂队的损失，除此之外，当然也夹杂了些何端不想看到自己属下如此逝去的私心。 「我会尽力协助你的。」百年的执勤时间对匿跡者来说不过是菜鸟程度，林墨羽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只可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缺点。 旭雪瞄了眼林墨羽，再瞄了眼为茶杯重新添满茶水的何端，站起身来，手一挥，便朝门口走了去。 她虽不认为自己聪明，但自认不笨。林墨羽敬的是何端而非她这个匿跡者前辈，那么那些教训的话就由何端去告诉林墨羽吧！她不好参与。 迈出了何端的书斋，旭雪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随即而来的是双眼一黑，脚下一软，便直直倒在了地上，身旁看着她不知为何转瞬昏厥过去的左右卫皆大惊失色，俯下身拍起了旭雪的肩，却再怎么唤旭雪的名都没得到旭雪一丝一毫的反应。 「队长！队长！」右卫急忙高喊，一边迅速帮衬着，把旭雪稳放在左卫背上。 听到喊叫声的何端和林墨羽，立刻跨出门槛，在看到失去意识的旭雪后，饶是笑容满面的何端也立刻慌了神。 何端从未见过旭雪如此情况，伸手抚上旭雪冰凉的额头，释出他相比匿跡者们微弱的魂力，努力感知着旭雪的神识。 「她的魂力正常，虽神识不见踪影，但应该是没有危险。」何端在了解旭雪的状况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未恢復。 这么快，连结便建成了吗？ 「墨羽，你回去看看萧离瑞的状况，先让旭雪待在这儿，我来照顾。」何端示意左卫将旭雪背到他的客房后，看着林墨羽，表情同样凝重。 「是，若有变故，我必定第一时间报告给队长。」林墨羽压下心中的担忧与不解，对他来说，遵守何端的指示显得无比重要。 「去吧！务必互他周全。」何端对林墨羽点了点头，林墨羽便在鞠躬回礼后，迅速转身离去。 何端沉吟了阵，对一旁的右卫招了招手。 「去稟告冥王殿下，连结已成。」 第五章 灵魂连结(上) 急诊室内，萧离瑞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正急救着，他年迈的爷爷在一旁焦虑的直跺脚，奶奶则是哭得近乎晕厥。 谁能料到自己的孙儿回家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全身颤抖着口吐白沫倒下？ 生命侦测仪尖锐的声响在急诊室内回盪着，医生护士们有条不紊的接手，为已然失去生命体徵的萧离瑞轮流做着心肺復甦。 萧离瑞悬在空中，望着正下方自己正准备接受电击的身体，慌乱无措。 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呢？ 「快回去，快！」萧离瑞正纳闷着，耳畔却陡然想起寧寧惊慌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看见四周有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已经转便成厉鬼的鬼魂，缺胳膊少腿的都还好说，有些甚至头脸尽毁，他们发出恐怖刺耳的笑声，看着萧离瑞的眼神就好似要把他的灵魂生吞活剥似的。 萧离瑞异常恐惧，他何尝看过这般恐怖凄厉模样的鬼魂朝他张牙舞爪而来？立刻心急火燎的想要回到他的肉体中，然而却如何都撞不进他的身体，眼看着周遭猛鬼进逼和寧寧努力抵抗着却明显快败下阵来的模样，萧离瑞心知，这里极有可能将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一支冒着脓疮的手此时已经突破了寧寧的防线，抓住萧离瑞的脚，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萧离瑞挣扎着想逃开的脚腕处咬了下去。 「啊──」萧离瑞惨叫着踹开那隻慢慢留下脓汁的手，那只丑陋之手的主人那张因脓疮而满目疮痍的脸此刻嘴角勾到了眼尾旁，锐利的牙上咬着的正他从萧离瑞灵魂的脚腕上生生扯下的一块肉。 寧寧听到萧离瑞的惨叫声，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顾不得面前朝自己扑来的恶鬼，用尽仅剩的魂力凝塑出一个淡黄色球壳，将萧离瑞包在里面保护着。 如此一来，萧离瑞虽暂时被护助了，寧寧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碰不到萧离瑞，恶鬼们发怒着朝寧寧进攻而去，寧寧的魂力由于抵御恶鬼靠近本就已所剩无几，以所剩魂力凝聚出来的保护壳也只够萧离瑞一人在内，此刻的境况奇差无比。 「寧寧！」萧离瑞虽想帮忙却无从下手，转而破坏起寧寧为他造的保护壳，他不想寧寧因他灵魂对恶鬼这该死的吸引力而葬身于此，这对寧寧太不公平了，他绝不能忍受因为他，这样一个小女孩将灰飞烟灭。 脚腕上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几乎昏厥，萧离瑞仍挣扎着想要找到保护壳的破口，想着牺牲自己以护寧寧灵魂的周全。 「冷静，你一旦出去了，寧寧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萧离瑞猛然一惊，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自己预料中的人──这是旭雪的声音，只是不知从何处传来。 「旭雪？」萧离瑞颤颤地问了声，想确认看看是不是幻觉。 「不必找了，这只是我的神识，你看不到的。」听到旭雪的声音再度传来，萧离瑞不知为何觉得踏实许多，彷彿只要感觉到旭雪在身旁，他就能稍微安心似的。 「现在该怎么办？」在旭雪的声音出现后，萧离瑞冷静下来努力思索着解决方法，寧寧则依旧奋力抵挡着朝自己进攻而来的恶鬼们，魂力见底的她，明显以不是眾多恶鬼的对手。 「魂力保护壳能保灵魂周全，而你，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对于恶鬼都是无价之宝。」旭雪的声音平静而字字有力，萧离瑞则迅速反应过来，望着自己仍在急救的身体，心生一计。 灵魂和身体孰轻孰重，在恶鬼们的表现中可见一二，如今他们得不到他的灵魂群情激愤，想要将阻挠他们的寧寧碎尸万段，但恶鬼们都忘了，他的身体，对他们也是大有好处。 试想哪个恶鬼不想要有肉体保护灵魂呢？能容进他们的身体却少之有少，如今在他们面前，便有一个大好机会，他们只是因错过更为宝贵的灵魂被愤怒蒙蔽双眼，谁也没注意到，身体也是个上上之选而尔。 只是不知，寧寧以魂力塑出的这个保护壳能够撑上多久。 「只需撑到林墨羽赶来的时候即可。」旭雪的神识在萧离瑞的脑海中盘旋，自然的知道了萧离瑞的想法。 这小子，想法可行，就是有点天马行空。 「嘿，丑八怪们！底下躺着的难道不值得抢吗？」不想显露出害怕，萧离瑞颤抖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他，他此刻正指着底下他因为电击而一次次跳起却了无生机的身体，受着四面八方恶鬼们视线的洗礼。 恶鬼们像是因为这句话一是到了什么般，争先恐后的向萧离瑞躺在病床上的身体扑去，他们动作快，萧离瑞却更加迅速。 萧离瑞忍着痛，向小仓鼠採滚轮般，跑动着，最后让魂力球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淡黄色的魂力球瞬间因为一眾恶鬼用力的撞击嘎嘎作响，萧离瑞原先站着的身体，也因为撞击改成了正面躺着。 鬼魂猛力的撞着萧离瑞挡在身体上的魂力球，比较聪明恶鬼则试图从魂力球没有遮盖到的身体处趁虚而入，萧离瑞自然是想到了这点，迅速屈膝以双手环抱双脚，蜷曲在一起，带动魂力球开始了平面滚动，身体何处有恶鬼想要入侵，萧离瑞就控制球滚到何处，来来往往，竟也抵挡住了恶鬼们的攻势。 萧离瑞的行为看的寧寧是瞠目结舌，见原先攻击自己的鬼魂都转过头去试图侵入萧离瑞的身体，寧寧的心先是提到了嗓子眼，而后看到萧离瑞大叫着带动魂力球在自己身体上来回滚动的画面却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 「我帮你来着，你还好意思笑？」萧离瑞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自己用一张惊恐的脸，恐惧的大叫着四脚朝天滚来滚去是什么荒唐样子，但他如此牺牲形象为的是谁？他可不能允许寧寧这样笑他。 「我没魂力能帮你了。」寧寧虽仍笑着，但小脸早已发黑，显然自展开鬼魂生活开始，从没如此消耗魂力过，原本化形而成的可爱模样，在这一刻又变回了死前的凄惨模样，头上脑浆汩汩向外流着，双脚骨头无法控制的反折过来，成了那歪七扭八的形貌。 「别指望她帮忙，她现在这副模样，连普通鬼魂都能轻易使她魂飞魄散，你必须撑住。」旭雪的声音回盪在萧离瑞脑海中，萧离瑞忙不迭地集中精力，努力预测着压制住他的眾鬼们即将攻击的方向。 「喀喀──」突然响起的声响吓的萧离瑞一个机灵，寒毛竖起，扭头朝传来声因的头顶左后方看去，只见那淡黄色的魂力球上竟硬生生被撞出了裂缝。 「靠！」萧离瑞忍不住爆了粗口，如今的情况除了平面的上下左右滚动之外，他完全动弹不得。 第五章 灵魂连结(中) 若是先把有裂缝的一处转到身下，他必然落至地面，他的肉身便会因此失守，门户大开，但若不把裂缝转至身下，一旦被恶鬼们发现了破口，他将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 生命侦测仪仍在发出毫无变化的刺耳长音，医生护士的接力心肺復甦也仍在继续，萧离瑞望向相拥而泣的爷爷奶奶，此刻更加坚定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能撑多久是多久，如若能撑到学长来便是万幸！ 「撑住。」旭雪的声音传来，短短的两个字，饱含的却是她从未有过的担心忧虑，但这样的枝微末节，旭雪愣是连自己都毫无察觉。 萧离瑞咬牙拼命抵挡着想入侵自己肉体的恶鬼们，圆睁着双眼，一刻都不敢闭上，深怕一个疏忽，他便会失去肉体和灵魂，堕入无尽黑暗。 魂力球随着恶鬼们的撞击摇晃不已，越来越多喀喀的响声出现，萧离瑞强压住恐惧，儘管可见的裂痕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大，他仍是死撑着守住身体。 「准备宣告死亡。」恶鬼们盲目的鬼叫攻击声和上生命侦测仪始终不变的音调中，萧离瑞依旧如此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难道他命该如此？他可以见得有个未知的力量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壳，阻止他回到身体中，而除了回不到身体，他还得和这些恶鬼们僵持于此，时时刻刻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萧离瑞死命的盯着头顶上魂力球越渐放大的裂缝和有着长指甲的一隻左手，心底发慌，恶鬼太多了，重重叠加，他竟还看不到那隻手的主人，只能看到恶鬼们的身躯搅和在一起，挤来挤去。 倘若魂力球裂了，他是逃都来不及逃的。 萧离瑞着急忙慌之际，那隻有着长指甲的鬼手，戳进裂缝中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接着，萧离瑞便看到那隻成功伸进魂力球的手指开始动了起来，将裂缝快速的变大。 萧离瑞此刻已经害怕的叫不出声，他恐怕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快靠向右端。」旭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萧离瑞未经任何思量，迅速照做，下一刻，他便看到一个黑影在他身侧不到一釐米的位置劈了下来，那隻令人厌恶的鬼手生生被削去，掉在了他因侧躺而成为他此刻身体水平位置最高处的左肩上，他左眼一瞄，便忍不住转到反向乾呕了起来。 魂力球因为黑影的一劈被劈成了两半，萧离瑞也因此暴露在眾鬼之中，但他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一隻手以最快的速度丢进了自己的身体。 「啊──」这时候萧离瑞才惊叫出声，吓的旁边正在做最后死亡确认的医生护士们各个脸色惨白。 萧离瑞忍不住摸了摸胸口被电击器烧焦的地方，痛地几乎喘不过气，但看向喜极而泣的爷爷奶奶，心里万分庆幸。 萧离瑞抬头望向自己正上方的那个迅速斩除恶鬼四肢头臚的黑影，定睛一看，不是林墨羽那是谁？可想而知，方才他如此快速被扔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定是林墨羽做的能事。 「没事吧？」林墨羽这句话虽是询问萧离瑞，眼神去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些争先恐后朝萧离瑞扑去的恶鬼们。 林墨羽背上庞大的黑羽所到之处均传来恶鬼凄厉的嚎叫声，片片乌刚羽此刻在灯光下反射出粼粼血光，他的双眼瞬间变的锐利无比，金发不知在何时，已被迸出的腥红血色染出了金红色泽，显得诡譎非常。 「喔，没事！」无数恶鬼的惨叫声充斥着萧离瑞的耳朵，他此刻才明白了先前为何旭雪会戏称林墨羽为乌鸦，却不怎么认同旭雪的想法。 他望着林墨羽张开双翼在恶鬼中来回穿梭，却看到了林墨羽的坚毅，那如老鹰般犀利的眼神，片片犹如刀锋地刚强羽翼，将他保护地滴水不漏。 「太血腥了，呕。」萧离瑞的耳边突然传来寧寧的声音，于是将视线移开林墨羽，转头看向床边传来声音的位置，只见寧寧那小傢伙站在床边，双颊一鼓，哗啦啦地吐了萧离瑞满身。 萧离瑞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寧寧「玷污」的身体，却没有发怒，将呕吐物清理乾净后，復望向寧寧，温柔地将寧寧拥入怀中。 寧寧先是对萧离瑞突然的举动感到惊讶，而后虚弱的咯咯笑了声，沉沉睡去，并没有发现即使在没有化形下以她那副慑人的模样面对萧离瑞，萧离瑞也并未感到恐惧，反而对她呵护备至。 医生和护士们看着萧离瑞对着空气做的异常举动，先是对他的死而復生感到惊喜，转而担心在如此情况下，病人因脑袋有所损伤而出现不正常举动。 「再观察看看吧！」医生要护士收起方才用的肾上腺素、电击器等药物器具之后，简单和萧离瑞的爷爷奶奶交代装况后，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恶鬼群起围攻的声音已弱，林墨羽在砍下最后一个恶鬼的头颅后，气定神间的落到了萧离瑞身侧，抖了抖双翼，让黑色魂力包裹住翅膀，将沾染到血跡的乌刚羽清理乾净后，从容的收起羽翼。 「抱歉，我来迟了，你没受伤吧？」林墨羽看着怀中躺着寧寧的萧离瑞，觉得萧离瑞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来。 「没事的，谢谢你，学长。」萧离瑞看着以灵魂型态出现的林墨羽，知道了先前为何看不出林墨羽躯体和灵魂的区别，毕竟林墨羽的灵魂与躯壳，长的是一模一样。 林墨羽微微頷首，并没有回话，只静静观察着萧离瑞的神情，对于萧离瑞此时的平静觉得有些意外。 「爷爷，你带奶奶回家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萧离瑞望着佝僂着站在床边的爷爷奶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脸平静淡然。 「小兔崽子，你到底什么情况？把我跟你奶奶吓个半死。」萧离瑞的爷爷看着眼前笑的彷彿事不关己的孙子，嘴巴碎了句。 「爷爷，没事啦！我朋友等等就来，你们就回去休息吧！一把年纪了，身体比较重要。」萧离瑞看着爷爷听到「一把年纪」时那稍带愤怒的脸，忍不住笑的更开心了。 「瑞瑞啊！我们家就只剩你一个年轻人了啊！你不能向你爸妈这样啊……」萧离瑞的奶奶张开嘴，一边啜泣一边诉苦似的劈哩啪啦讲个没完。 萧离瑞爷爷见自己老伴又开始了熟悉难过的忆当年，鼻子有些酸，但嘴上仍安慰着老伴，慢慢将她福出病房。 「我们走了啊！瑞瑞，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好好观察。」将哭泣的不能自理的老伴带到门口的时候，萧离瑞的爷爷转头和萧离瑞交代了声，便急急忙忙把老伴拉上计程车，坐回家去。 比起待在孙子身边，他认为他和老伴回家，才能真正让孙子在医院好好休息，否则一旦奶奶开始忆当年，那将会是个梦魘。 幸好这次孙子经过急救后一切安好，否则他们俩老人便会孤独终老了，必须得找时间好好谢谢医生才行。 是了，普通如萧离瑞爷爷奶奶，如何能知道这背后是寧寧和林墨羽保护了自己的孙子呢？ 第五章 灵魂连结(下) 「你先睡吧，折腾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林墨羽从萧离瑞的怀中接过寧寧，示意萧离瑞赶紧歇息。 「我这样突然倒下是正常的吗？」萧离瑞并没有照做林墨羽所言，反而好奇的问道。他已经没有在听到旭雪的声音了，不知旭雪的神识又到了哪里。 「当然不是，我推测你是被下了药，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后。」林墨羽皱起了眉，显然自己也有些疑惑。 「我刚刚回不到我的身体里就是这个药的功效吗？」萧离瑞此刻有些惊讶，这世界连让灵魂与肉体分离的药都有了，他已经想不通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或许吧！」林墨羽耸了耸肩，觉得有些疲乏，便走到萧离瑞床边的椅子旁，缓缓坐了下去。 给了萧离瑞一个消停的眼神，林墨羽把寧寧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让寧寧枕着头，希望寧寧能休息的好些。 魂力几乎全失的状况下，有些鬼魂是透过休眠的方式得到补充没错，寧寧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萧离瑞望着寧寧平和的睡顏，眼底冒出点点笑意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有些疲倦，便轻轻闔上眼，缓缓从坐姿转成睡姿后，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林墨羽望着床上萧离瑞的睡顏，忍不住思索──究竟是何人想加害于萧离瑞？旭雪和萧离瑞同时倒下的原因，又是什么？ 思考着，林墨羽便起了身，将寧寧放到萧离瑞身旁，细心的为他俩拉好被子后以自己目前持有魂力的一半，在床的周围建起一个闭口在的面的半球形结界，如此一来，只要有人闯入萧离瑞，他便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想去看看，那意图对萧离瑞不轨之人是否有在这医院中观察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墨羽完成那层结界保护壳时，一个灰红色的身影在病房外一扫而过，迅速地几乎看不见。 然而，林墨羽并不是普通身分，若是连这点风吹草动都察觉不到，他就惘为匿跡者了。 「谁？」林墨羽果断朝那红影追去，转瞬便在医院内失了踪跡。 风声颯颯的扫过医院走廊，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在走廊尽头驻足，歪着头看着从病房外跑出去的林墨羽，露出诡异的笑，脸上的缝线也因他勾勒的嘴角而裂开，露出了泛红鲜嫩的肉。 ? 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各样的檀色家具，处处瀰漫着的檀香让旭雪立马就知道自己现在正躺在何端的寝室。 「醒了？」何端拿来茶水，转身看见已经坐起的旭雪，脸上毫无震惊之意。 旭雪冷着脸接过了茶，眼神锐利的望向何端，缓缓的抿了口茶水，背靠着床头，未发一语。 「受伤了吗？」何端带着浅浅笑意，温柔的问着旭雪，却不想后者将原本覆盖在身上的背袄掀开，露出了右脚的脚腕。 旭雪冷哼了声，望着脚腕上多出的伤口，显然非常不愉快。 「整块肉都扯下去了，下手真重，幸好这并不难治。」何端转身拿取縈魂草，不等旭雪回应，就在一旁的桌上捣起草药来。 縈魂草，是回復灵魂损伤的一种草药，何端偶尔在地府会用到的草药配方大部分都含有这一味药，毕竟地府之人，会受损的也就灵魂而已，难有其他。 「若不是发生这事，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旭雪字字冷然，望着那有些发黑的伤口，脸上毫无波澜，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不过是来不及告诉你。这件事情，比我们想像中来的快了许多。」何端笑的一脸无赖，努力掩饰内心强烈的不安感，原先的捣药声已停歇，此刻正把檀木研磨钵里的草药泥瓜刮入玻璃瓶中，瓶满时，刮片上还残有一些草药泥。 旭雪转而盯着步步靠进她的何端，看着后者左手拿着一个玻璃瓶，右手拿着刮勺，朝他伤口伸去。 「原因呢？」旭雪看着何端为她敷上草药的轻柔动作，深知对方是为了怕她感到疼痛而特意放轻了力道，毕竟先前地府与他方势力交战时，何端并非这么有耐心的替各个地府人员疗伤──可能就只有对弒魂队的匿跡者们是如此吧！真是个护短的傢伙。 「灵魂共生的原因，或许是你与萧离瑞前世缔结的灵魂契约所造成。」何端为旭雪敷完药后，将草药瓶递给了旭雪后，挺起了腰，走到桌侧，仔细的收拾起他的捣药钵。 旭雪皱了皱眉，很不解为何生前的自己会使用如此手段。 「何种灵魂契约？」旭雪看着何端将草药钵和捣药杵收进柜中，又拿出了一支乾净的刮勺，放在旭雪手边的草药瓶旁。 「依照我刚刚的手法，早晚各敷一次药，以你的魂力强度，不出几天便能恢復如初。」何端并没有直接回答旭雪的问题，但在看到旭雪坚持的眼神后，叹了口气，还是松口了。 「你建立的契约并非一般的灵魂共生契约，而是灵魂替代契约。」何端此言一出，镇静如旭雪，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灵魂契约本就是逆天而行，尤以灵魂替代契约最具代表性──受保护方若受到灵魂损伤本身会安然无恙，而保护方将代替受保护方承担灵魂损伤。 「为何？」旭雪喃喃道，望着自己敷上草药的伤口处，有些出神。 一旦订立的灵魂契约，那便是直到灵魂灰飞烟灭也无法解除的，难怪萧离瑞的名字无法写进生死簿中，毕竟旭雪已然是地府之人，萧离瑞的灵魂也无法背的府收编了。 「你前世的事，我并不完全了解，只是和冥王殿下从你的灵魂上发现了缔结契约的痕跡。」何端叹了口气，旭雪的命定之事，便是如此，似乎也怪不得谁，毕竟这个灵魂契约，也是由旭雪自己完成的。 「你们早就知道。」旭雪望着何端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原来她提出这个愿望后，冥王和何端有所迟疑的原因就是她和萧离瑞的灵魂替代契约。 原先在萧离瑞这一世还未生效，但恐怕从她见到萧离瑞的那一天起，先前契约所造成的灵魂连结就构成了，这也是为何萧离瑞能听到她神识所言的原因。 「有人给萧离瑞下了和你们送来一模一样的毒，我已将你代替他承受的毒素逼出。」早在旭雪仍在昏迷时，何端便餵了药给旭雪，在配合着魂力，立即将毒素逼出，如今已无大碍。 「有人想害萧离瑞？」旭雪想起当时自己和林墨羽甚至寧寧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被沾染了毒的乌刚羽上，觉得下毒之人定是在那时所下的毒。 只是那人并不知道，侵害灵魂之毒，会由她旭雪代为承受，萧离瑞顶多感觉到疼痛罢了，灵魂并不会因此遭受破坏。 「目前看来这个方向最有可能。」何端点了点头，望着旭雪已从床上起身，心知旭雪此刻只有想待在萧离瑞身侧的念头，毕竟只有待在萧离瑞身侧才能抓到那意图谋害之人。 「那就行了。」拿起草药瓶和刮勺，旭雪绕过何端身侧，在桌上留下茶杯，给何端一个背影，举起手挥了挥，便直直走出了门口。 「不管发生什么，都还是一个样。」何端望着旭雪离去的背影，似笑非笑的说了句。 几百年前旭雪的死亡，似乎牵扯了不小的事，而如今虽不清楚缘由，那件事怕是要捲土重来了。 第六章 附身咒(上) 纯白色帘幕低垂，罩在病床和床边坐着的人身周，伴随着风飘扬着，露出了帘幕内的俊秀男子。 旭雪此时已入了躯壳，静静坐守在萧离瑞身边，双眼瞇起，不知想着什么。 垂下的帘幕被人拉开，旭雪推了推眼镜，看向灵魂型态的林墨羽，站起身来。 「你不该离开这里。」旭雪沉声道，语气比平常更为冷冽，双眼更是罕见的透露出不满。 原先想开口辩驳的林墨羽，在看到旭雪眼底的怒意时，吓的心里直发寒。旭雪的怒顏从未有人见过，就算有见过之人，恐怕也早已死无对证。 「看在共事的面子上，我不教训你，不代表你能如此放肆。」旭雪的眼底彷彿有火苗燃起，躯壳的周围瞬间被银白色的魂力笼罩。 林墨羽吃了一惊，眼角馀光瞥到旭雪手腕上戴着的那条镇魂练，那水蓝色的手鍊此刻已因旭雪的盛怒出现了些许裂痕。 「我」「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你的任务内容是保障萧离瑞的安全，你离开为的又是什么？」旭雪一字一句从牙缝挤出，声音不大，却字字充满狠戾，逼的林墨羽将原本欲言的字词，一字不漏地吞了回去。 「你以为设了结界就行了吗？我进入结界的时候，你可有所感应？」旭雪步步朝林墨羽进逼，那破坏了镇魂练的银白色魂力在旭雪身周越发强烈耀眼。 「我看到有残影便追了过去，我」「即时如此，你确定你留这个结界，便能保萧离瑞万无一失？自始至终，你有过你粗心大意的意识没有？」旭雪冷道，在距离林墨羽不到三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 「若我再晚来一步，他就死了。」瞪视着林墨羽惊慌的神情，旭雪收敛了魂力，身周的银白色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她转身看着病床上熟睡的萧离瑞和寧寧，眼神缓缓趋于平静。 林墨羽听完旭雪的责备后，并未再开口反驳，只眼神呆滞的望着旭雪，须臾，向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用手狠狠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他真是蠢顿如猪，那残影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恶鬼的本体，定是他追逐残影而离开后，才靠近萧离瑞。 是他低估了恶鬼的能力，若旭雪未即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思及此，林墨羽想到了之前他失了自己躯壳的共同任务。 当时他似乎急着灭除恶鬼，仅把躯壳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以魂力结界保护──或许当时，旭雪消失，是去处理他被侵取的躯壳。 饶是如此，何端才会派驻守在山海大学的任务给他。 「这里我来就行了，你方才也知道那鬼魂的气味了，去除了吧！」旭雪早就知道林墨羽经她一说能明白些什么，此刻心情必然不佳，也就不好留他继续在此了，不如就让他这个后辈除鬼去，也好发洩发洩情绪。 林墨羽对旭雪点了点头，藏住内心的惭愧，转身跑了出去。 旭雪对于林墨羽的离开，并未多做反应，只是走到原先做着的椅子旁，再次坐下，望着萧离瑞安和的脸庞，仔细观察着。 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浓密的剑眉配着带有长长睫毛的圆眼睛也算是和谐，圆润光滑的唇显得柔和好看，犹如本人带有的温柔随和那般自然，令人感到舒适。 旭雪拆掉手腕上的镇魂练，伸手抚上萧离瑞的一侧脸颊，闭上眼睛，集中精力，试着进入萧离瑞的神识进行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旭雪的眉头微皱，在萧离瑞的神识深处，发现了一个封闭起来的区域。 若她猜的没错，萧离瑞前世的记忆，恐怕存放于此，只可惜以她的能力，似乎还不足以解开那处封印。 旭雪将手抽离萧离瑞热呼呼的脸颊，端坐着，拿起一旁的水壶，喝了几口水。罢了，反正她的记忆也不急于一时找回，只要保护好萧离瑞，顺其自然便行了！ ? 树丛中，黄黑色封锁线拉起，一个男子，面部朝上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被刀割的残破不堪，密密麻麻的刀痕佈满全身，由下至上被割掉了不少肉块，散落在草皮上，让原本带着些许枯黄的绿草染上了腥红血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慑人。 尸水沿着男子的身形流了满地，反射着洁白的月光，如同湖面般粼粼发光。 人们看不出男子死前是什么心情，毕竟朝面部一看，那张脸皮已然消失，只露出森森白骨，让人望之心生胆怯。 「把尸体运到法医那解剖，通知明天在这上班上学的人休假一周。」主办案件的检察官撂下了一句话后，便转身观察起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戴起手套，待照片拍摄完成后，拿起了掉在一旁的皮夹，透过名片确认了身分。 「工学院院长傅俊诚？看来会是个不小的案件。」检察官顿觉压力盖顶，望着那具一动不动的死尸，有些发愁。 尸体旁，谁也没有注意到树上青烟繚绕，要说，普通人也注意不到，一隻纤纤素手上夹着一根翠玉菸斗，青娘嫵媚的眨着大眼睛，看着愣愣站在尸体旁一动不动还渗着血的鬼魂，眼里没有丝毫同情。 「傅俊诚，走吧！愣在那里做什么？」青娘不屑的哼了几声，与正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傅俊诚对到了眼，顿觉寒毛竖立。 她虽有心理准备，但这一看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可从未见过如此变态的杀人手法。 青娘对着手上的玉质菸斗吹了下，缕缕青烟便绕上了傅俊诚那张肉色且深可见骨的脸上，待到消散时，傅俊诚生前的面貌才呈现在青娘眼前。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就这样死了？」傅俊诚此刻满脸怒意，周围可见的充满了浊色的魂力。 「任由你如此，该变成恶鬼不可，到最后还得给我们旭雪亲亲添麻烦。」青娘望着动怒的傅俊诚，冷冷说道。 「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我死后还有谁能照顾？就这么离开，太不公平了。」傅俊诚望着将绿色的蛇尾巴盘在树干上的青娘，愤恨不平的吼道。 「哈哈哈哈哈──」几乎是听到傅俊诚所言的同时，青娘放声大笑，笑声大的傅俊诚慌了神，呆立在原地。 啪！青娘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原本盘在树干上的尾巴突然急速变大，用力的拍了下地面。那声巨响后，青娘的尾巴扭动着从树上延伸到傅俊诚所在之处，迅速一抽，将傅俊诚一尾打趴在地上。 「你还有脸提你的孩子？为了自保，你让你的学生代你被杨龄杀死，那时你可曾想过他们也是别人辛辛苦苦拉拔长大的孩子？」青娘轻蔑的笑了，尾巴再次朝扑倒在地上傅俊诚的捲去。 傅俊诚吃疼，自是不敢再任青娘的尾巴扫到自己身上，急忙向旁边滚去，慌忙之中，撞进了矮树丛里，一旁的警员听到怪异的声响，纷纷转头朝傅俊诚撞进树丛的方向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青娘见此，收起尾巴，一阵青烟过后，化成人形，优雅的自树上跳下，缓缓迈向卡进矮树丛的傅俊诚。 「现有的孩子是你的孩子，杨龄腹中的胎儿却不是？可笑。」青娘冷笑一声，她生平最厌恶负心汉，更不用说在自己女友怀孕时，勾搭上白富美的渣男了。 眼前跪地求饶的傅俊诚便做出了这样令人不齿的行为，甚至逼着自己的女友将胎儿拿掉，这就造成了杨龄绝望跳楼的结果。 傅俊诚此刻灰头土脸的跪在青娘面前，深怕青娘再甩他个一尾巴，他可不认为他能经受住。 「跟我走吧，留着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命该如此，就当是赎罪。」青娘将菸斗凑到自己嘴边，青烟冒出处得地面，多了个能直达地府的通道。 一直以来便是这样，若能在仍是普通鬼魂的时候由缉魂队带到地府去，就能多少减轻些弒魂队的负担，毕竟她可不想她的旭雪亲亲处处奔波劳苦，能替旭雪减去一个隐患，便是一个。 她总觉得旭雪背负的事比想像中要多的多，原因她倒也说不出，就是一种感觉吧！也因此，与旭雪搭档至今，她都尽自己所能的协助旭雪，努力替旭雪分担辛劳。 哎呀！天底下除了她以外，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搭档囉！ 第六章 附身咒(中) 青娘盯着傅俊诚踏进了地上出现的圆圈后，心满意足地跟着跳了下去，顿时，青烟再起，转瞬间地面便恢復如初。 然而她没发现的是，矮树丛后有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这一切，阴沉的笑了笑后转身离去，他的手上拿的正是傅俊诚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皮，不知为何，任是血肉模糊，却未见一滴血落地。 他身着一袭纯白色长袍，扫过树丛，发出了几声细微声响，渐行渐远。 ? 翌日早晨，阳光自窗边洒落萧离瑞所在的病床上，金黄色的刺眼光线让萧离瑞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后，伸了伸懒腰。 「咦？」望着边上朝自己递来的早餐，萧离瑞眨了眨眼睛，拿着那袋早餐的小手，肤如凝脂彷若吹弹可破，他的视线不禁沿着那隻手慢慢向上，便看到了旭雪那张清秀的脸蛋，只可惜，旭雪仍是原本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冷着脸「嗯」了一声，甩了甩早餐袋要他接过。 「你整夜没睡守着我吗？谢谢你啊，人真好！」萧离瑞接过早餐袋，打从心底对旭雪保护他的行为感到感动。 「我本来就不用睡。」萧离瑞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旭雪望着萧离瑞那双透出感激的眼睛，疑惑了下。 该不是他认为自己认真在保护他这人吧？ 嗯……越想越有可能。 但事实是，她不过是顺带保护他的肉体罢了，她的重点自然还是──不想身体上再莫名其妙少块肉，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哪根筋不对，去创立这样的契约。 「竟然还有早餐，你也太贴心了。」萧离瑞忍不住讚扬起旭雪照顾人的周到，甚至对序雪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旭雪不发一语的看着萧离瑞开心的脸庞，脑袋里浮现出青娘拿着早餐出现的身影以及青娘千交代万交代，要她细细品尝人间早餐的味道，不要像平常为了满足躯壳需求那样，吃的太随便的画面。 被一条蛇推荐人类吃的食物会有什么神奇感觉？她今日凌晨倒是体会过了。 她今天刚好不想吃早餐，为了要应付过青娘的强力推荐，于是就演变成了她拿早餐给萧离瑞的画面。 看来萧离瑞已经完全误会她的为人了，活人就是容易把世界想的太美好。 「不管啦，幸好有你。」萧离瑞张开双臂，突然抱住旭雪，惹的后者怔愣了下，乖乖让萧离瑞抱住，那袋早餐便在旭雪背后从着作用力晃呀晃的。 旭雪停顿了几秒后，着急忙慌的把萧离瑞推开，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心脏却跳的飞快，两隻耳朵可见的红了起来。 「干什么？你嘴巴很臭，不要靠近我！」旭雪慌不择词，板着脸劈哩啪啦讲了一堆后，一把推开萧离瑞衝进厕所，把门「砰」一声甩上，到洗手台前疯狂洗起脸来。 靠！这兔崽子居然敢抱她？真他娘的。 旭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刚刚应该一巴掌甩过去才对，怎么反而逃到厕所里把自己关着了呢？ 病床上的萧离瑞此刻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触摸过旭雪的手掌。 他刚才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这样做的？现在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是不是太晚了？萧离瑞看向一旁睡的死沉的寧寧，訥訥的把烤肉蛋吐司拿起来咬了一口，面容呆滞的嚼着。 目前在这里唯一能保护他的寧寧还在休养生息，再想想旭雪再次出现时会带着什么样「生人勿近」的表情，萧离瑞背上寒毛乍立，满心懊悔。 他是疯了才抱旭雪的吧？靠，他死定了。 人生最后一餐就吃烤肉蛋吐司配早餐店奶茶，他萧离瑞也死的太寒酸了吧！依他看，做鬼大概也会再被笑死一次。 旭雪自厕所出来后，恶狠狠地瞪着萧离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那凶恶的眼神，让萧离瑞害怕的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旭雪的举动。 旭雪慢慢靠近的同时，萧离瑞则相应着慢慢往后退，在撞到床头后，只能停了下来，旭雪见此，嘴角勾起，邪魅一笑，凑到萧离瑞耳边轻轻说了句。 「放心，我等你死。」旭雪得意地看着萧离瑞因害怕而飘摇不定的眼珠子，脸色再度回到那个人人熟悉的清冷脸面，手一伸，捞起了旁边还睡着的寧寧，转身走了出去。 「你，你去哪里啊？」吓死人了，萧离瑞捂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瞪大眼睛看着旭雪走出病房，姿势还维持撞着床头的不协调动作。 这威胁也太恐怖了！意思是他死后也不让他安息啊！萧离瑞思及此，忍不住颤抖，这话给任何一个活人说，他有自信不害怕，但由一个弒杀恶鬼多年的匿跡者来说，足以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了。 「帮你办出院，不然让你待在这里等死吗？」听到萧离瑞吓的都结巴了，旭雪满意的偷偷勾起嘴角，转过头却朝萧离瑞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就从病房走了出去。 医院是个麻烦地方，更遑论这儿还是山海大学的附属医院了，就挨着山海大学建立，那恶鬼是多了去了，比起山海大学，少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旭雪拿起手机，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林墨羽传给她的消息──林墨羽在医院看到的红色残影，虽不过是个孤鬼，然而，鬼魂的面容尽毁，更精准来说，那鬼的脸皮被生生剥了下来，死状极为悽惨，已经好说歹说，让缉魂队的人带走了。 这样死状悽惨，看来是出了个变态杀人犯了。 旭雪撇撇嘴，决定将注意力转回萧离瑞这头。 毕竟杀人犯什么的，既然是个人，便不是她的管辖范畴了。 「喔。」萧离瑞呆呆地回应道，毕竟他也知道医院是个什么地方，生死之隔、阴阳交界之处，就如同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阿姨所说，他若待在医院，早晚命丧黄泉，还是尽快走了为好。 萧离瑞插了吸管到那杯奶茶上，刚要拿起来喝的时候却不知道吸管勾到了什么东西，勒的他脖子一紧。 低头一看，一颗圆润的白石子串着绳子掛在他的脖子上，他下意识的摸了下，正纳闷着这是谁替他掛上的，脑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旭雪的脸。 「旭雪吗？」萧离瑞放下手中的食物，转而仔细触摸起了掛在胸前的那颗银白色小圆石，那冰凉光滑的触感，竟令他感到极为熟悉。 突然，他感觉到几个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朦胧间转瞬即逝，他尚未来的及看清，变成了惊鸿一瞥，已然记不清。 错觉吧？萧离瑞松开了小圆石，让那泛着白光的小石子再一次落到他胸前，然而奇怪的是，他对这颗小圆石是旭雪给他的确定无比，甚至觉得不需要和旭雪确认此物。 虽此物冰寒至极，他却能在上头感觉到温度，那是一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恍若见到故人似的，令人忘乎所以，飘然于无物之中。 发现了？旭雪走回萧离瑞面前时，只看到病床上坐着的萧离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胸前的小白石，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明摆着正在出神。 此刻异常安静，只有那悬吊着的点滴，滴滴答答落下的静謐。 须臾，旭雪才打破沉默，手里抱着寧寧，同恢復体力的萧离瑞上了计程车，回了山海大学。 第六章 附身咒(下) ? 进进出出的员警，宣告了山海大学校方已然压不住发生的事情，先前学生自杀跳楼的事件连二连三发生都未超出山海大学控制消息的人脉，然而此次出了如此事件，想是再也压不下。 封锁线周围围了不少学生，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工学院院长傅俊诚的兇杀案，有人说是因为傅俊诚年纪轻轻却做了工学院院长招人妒忌而被杀害，有些人则联想到了传闻中傅俊诚拋弃怀孕的初恋女友杨龄而造成后者跳楼自杀一尸两命的故事，怀疑是杨龄的鬼魂索命。 旭雪听着各式各样的推论，心知这里的人所说的每个推论都非真实的那一个。 他们对傅俊诚的死状一无所知，不若旭雪身边有青娘这一号人物，检调方未对大眾公开的讯息，也就是傅俊诚的脸皮不翼而飞这件事，她完全知晓，结合林墨羽传的讯息，几乎可以确定有个到处剥人家脸皮的神经病存在。 置之不理恐怕还会有下次，这明摆着会增加她的工作量，最好的方法，还是早日把那人揪出来比较好。 「你怎么想？」萧离瑞望着身旁出神的旭雪默默问道，他总觉得这件事并非那么单纯，似乎背后仍有什么原因。 旭雪出现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但冥冥之中，他知道这改变无可避免。就算不是旭雪，他的预感告诉他总有人，甚至是想要对他不利的人，会破坏他平稳的理工人生。 在这个想法下，他很庆幸是旭雪先闯入了他的生活。 「虽然你是个变态，我想我们还是得一起行动。」旭雪将原本盯在封锁线内的视线移到了萧离瑞身上，语调没有起伏的道。 「那是个误会，我不是特意要抱你的，我」萧离瑞显然没有想到旭雪会这样回应他，毕竟他问的是旭雪对兇杀案的看法，不是这种看法。 然而在注意到周边群眾投来的怪异目光以及伴随着目光而来的窃窃私语声后，萧离瑞立刻就意识到吃瓜群眾们在想些什么，立刻闭上嘴巴。 「抱了就抱了，你最好想想怎么负责。当然，这段时间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毕竟是我的职责，你放心好了。」萧离瑞意识到不对了，不代表旭雪发现事情不对劲，她只是单纯认为萧离瑞自知理亏而语塞。 此言一出，更多的目光闻声朝两人投来，原本就在窃窃私语的一些人，更是有人直接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一般，倒吸了一大口气──这是萧离瑞生平头一次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别、别说了，会被误会的。」萧离瑞拍拍旭雪的肩，迫切的希望旭雪赶紧闭上嘴巴，不要再引来目光了。 「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误会的。」旭雪万分篤定的神情，噎的萧离瑞是哑口无言，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急匆匆的拉着旭雪，嘴上唸叨着借过，穿过工学院大楼封锁线外的层层人墙，直到远离人群的时候，才又开了口。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现在看起来是男的？这下大家都认为我出柜了。」萧离瑞望着旭雪木然歪着头的纳闷表情，向眼前惹出祸端的罪魁祸首埋怨着她未他造成的困扰。 「同性恋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你在大惊小怪什么？」旭雪无所谓的耸肩，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的无辜。 「你！」萧离瑞被气得说不出话，努力忍住才没往旭雪的头顶一拳贯下去。 「哈哈哈哈哈──」旭雪突然开怀大笑，眼中挤出了不少眼泪，笑得极为欢快，看的萧离瑞是突然止住了怒意。 他还未看过旭雪这样大笑的样子，也自然未见过旭雪脸颊上飞上的两抹红晕，那是那么的自由奔放，却带着几分可爱。 旭雪显然也没想到萧离瑞能让她这般开心，她都不知道有几年没这样笑过了，可能两三百年？她不知道。 「笑疯了？」萧离瑞看着笑的浮夸的旭雪，此刻才确信了旭雪刚才那番曖昧的言论都是故意所为，却奇怪的没那么生气。 毕竟还是他理亏，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萌生出要抱住旭雪的想法，更想不通他怎么就照做了呢？ 是吧！本来就是他唐突了人家，人家想对他做什么，他也该逆来顺受一点。 「这！」萧离瑞耳边传来了一个惊愕的声音，他抬头一望，便看到了一头金发，而金发的主人，脸上表情万分惊恐。 林墨羽当了百年的匿跡者，就从未见旭雪笑过，就连其他匿跡者甚至与序雪相处几百年的何端，也未曾看过旭雪这般大笑的模样，真是奇了怪了，萧离瑞能影响旭雪这么多？到底是什么身分？ 萧离瑞看着林墨羽由原先见到旭雪大笑，满脸惊恐的模样，慢慢转变成略带敌意的看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好在林墨羽只短暂的对他露出敌意的眼神便收敛了，转头过去看着止住大笑的旭雪。 「呼……何事？」旭雪看见林墨羽出现了，随即平復了自己的情绪，要是让后辈知道自己这么无聊幼稚，倒有损她的形像，更不用说那个后辈前一夜才被自己臭骂一顿了，她还是严肃点好。 萧离瑞望着旭雪长嘘一口气后便恢復成正常那副冷淡神情，无言的撇撇嘴，他还以为他在看川剧变脸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喔不，差点忘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这是在我追到的那个鬼魂身上贴着的。」林墨羽将口袋中的一张纸条拿出，一边递给旭雪，一边看着萧离瑞。 旭雪看着那张字条，陷入一阵沉默。 字条上画的笑脸慑人，和上头歪七扭八的字体均由鲜血写成，因乾涸而泛着深棕色调。 「这是蓄意要我们看到。」旭雪轻蔑的冷笑了下，随即拆下腕上的镇魂练放入口袋，闭上双眼，以魂力感知着周围是否有异样的气息。 既已被发觉，那么再隐藏也没什么必要性，林墨羽的魂力还未发展完备，不需要镇魂练，而她为免于被发现所用的镇魂练，看来已经无效了。 萧离瑞俯身朝旭雪手里拿着的字条看了看，惊讶了下，却明显没有了先前的害怕的感觉。 字条上面那张笑脸旁，写着「萧林旭」三个字，并各别在上面画了叉，像极了小孩子的涂鸦，却处处透着森然寒意──这样看来，那人是刻意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没在附近。」旭雪慵懒的睁开双眼，看看萧离瑞復看看林墨羽，那人杀了傅俊诚，说明他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也足以认定那人对他们有针对性。 想起昨晚在萧离瑞病房外徘徊的诡异身影，发现她出现后迅速离去的模样。旭雪觉得那人并不向她所想的那么简单，那人身上的白色长大褂和白衣上口袋里似乎装着的器具，都让她格外在意。 她此时明白了，昨夜，真兇就在她面前，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如果鬼魂躲在人类的身体里，你感觉得到吗？」萧离瑞好奇的问道，脖上掛着的白色小圆石在此刻有些发烫，散发着微弱的白光，这让他异常感到不安。 「也是有这种可能，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林墨羽点了点头，这种状况毕竟太稀有，因此一般情况下并不会被纳入考量，他值勤的这一百年，确实一次都没遇过。 「附身咒吗？」旭雪很快反应过来林墨羽的意思，这一百年来未出现过的附身咒，或许出现了，毕竟她有自信，恶鬼们普遍对匿跡者，由其是她，感到畏惧，并不会轻易的挑衅匿跡者。 然而，附身咒就不一样了，被下咒的对像通常是绝望中的活人，而即使抓到了那个活人，也很难追溯到下咒的恶鬼。 这种魂力高强的恶鬼，阴魂之力浓厚，很难处理。 「除了想办法追踪附体，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他们在明，敌方在暗，除了等似乎也没什么法子。 「除掉附体，多少能削弱恶鬼本体的魂力，至少能使他本体大伤了。」林墨羽回应旭雪的话后，旭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頷首，思索着要不要通知何端──她不喜欢先前被隐瞒事情的感觉，现在是不太想理会地府那边。 现今找不到本体的话，当今之计也只能先除掉附体了。 「可是，附体不是活人吗？这……」萧离瑞有些吃惊，没想到旭雪和林墨羽会如此行事。 「就算不毁灭附体，附体的神识也已经毁去，归来之时，他的躯壳会成为行尸走肉，灵魂也会残破不堪，还不如给他的痛快，将肉体销毁，把残缺的灵魂送去地府修补上，成为完整灵魂后待他產生新的神识，再进行下一次轮回。」林墨羽沉着脸道，他们自然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但这人的神识已经没了，留在人世只会成为隐患。 旭雪在旁点了点头，认同了林墨羽的说法。她感受到了林墨羽昨夜听过她的话后表现出的不同，能查觉到如此细微的可能。 何端的眼光是准的，林墨羽果真是可造之材。 附身咒便附身咒吧！也没什么好怕的。 旭雪望向她为萧离瑞掛上的，那正发着微弱光芒的白色小圆石，猛然想起，她还得教会萧离瑞使用这个法宝才行。 至少在危机再次出现之前，她要萧离瑞能够自保。 第七章 恶人之面(上) 「哇靠！」树林中一个人影，碰的一声摔的五体着地后，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叹了口气，狼狈的撑起身体来，看着前方站着的一个女子，透露出满满怨气。 「有必要刚下完雨就出来练习吗？」萧离瑞对旭雪不满的问道，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烂泥，站了起来。 旭雪看都没看萧离瑞，反而望着湿漉漉的泥巴地和四周矗立的树木思索着。 理论上是要有鬼魂在这附近出没才对，尤其现在雨刚过，太阳尚未出现的时候，这样的情况实在太不合理。 难道缉魂队的人成功说服这儿的鬼魂都去了地府？可她记得她上回来的时候，这片隐密的小山林中，住着不少鬼魂。要是能劝他们入地府，应该早就劝成了，怎么会等到最近呢？ 平常只有少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进这山海大学旁的小山林，这儿的环境，就算对魂力很少的游魂也很友好，怎么可能毫无鬼魂？实在弔诡。 「你该庆幸了，现在一个鬼魂都没有，才是由我对你做出攻击。」旭雪心知古怪，却未同萧离瑞说，只在掌心凝聚了淡淡的白色魂力，朝萧离瑞打去。 「好吧！让你花力气了，先跟你说声辛苦了。」萧离瑞知道旭雪此刻训练他是为了让他能自保，毕竟那张字条威胁的不只学长和旭雪，还有他。 但听旭雪的言外之意，若是这里有鬼魂，她会放任鬼魂对他攻击。 嘖嘖，果然最毒妇人心。 若真是由鬼魂攻击他，而不是由旭雪控制力量攻击他，他极有可能会受伤的，虽然说他相信旭雪能及时控制住所有情况，但谁知道旭雪会不会突然一个分心就让他放飞自我了呢？ 「啊──」萧离瑞想着想着，瞬间飞了出去，比刚刚飞出去的距离要多上个几公尺。 「不专心死的更快。」旭雪走近萧离瑞，一脚踩在后者跌落的石头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疼的哎哎叫的萧离瑞，不出萧离瑞的意料，眼中没有任何担心，甚至可以说是无感。 「姐，你饶了我吧姐，你什么都没说就要我会张开防护罩，这实在太难了。」这已经摔了第五次了，旭雪也就开始第一次攻击前跟他讲过要握着小圆石，其他什么也没讲就要他会张开保护罩。 这换个人来，也一定学不会的呀！ 「囉嗦。」旭雪掏了掏耳朵，满脸不耐烦的把正要起身的萧离瑞压回原本就坐摔在的平滑石头上，施了点魂力将萧离瑞旁边稍微高一些的石头去除泥渍后，缓缓的坐下，她可不想他的躯壳弄脏，还要清洗的话就太麻烦了。 「说的详细点吧！别在虐待我了。」萧离瑞抹了抹脸上沾到的泥土，可怜兮兮的看着旭雪。 「臭小子，还算不算个男人？」想当初匿跡者的训练也是透过高危险的环境训练匿跡者对魂力的掌控能力，她都能这样过来了，一个快二十岁的男人装什么可怜？ 「嘖嘖，旭雪亲亲，你这也太残忍了，把人家都弄成什么样了？」话声一落，青烟乍起，一个身姿妖嬈的身影出现在旭雪和萧离瑞的对面，坐在稍粗的树干上，轻松的在空中晃着白嫩的双腿，那光滑的肌肤，让萧离瑞看的有些出神，。 「他该死！」旭雪沿着萧离瑞的视线看去，发现萧离瑞正在观察青娘美丽的双脚时，纤手一伸，揪住了萧离瑞的右耳。 「啊啊啊──不看了不看了，不要啊姐！」萧离瑞疼的嘴巴都歪到一边了，脸孔严重扭曲的情况下，努力向对面那个正坐在树上愜意笑着的女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旭雪亲亲，想不到你也有吃醋的一天。」青娘将菸斗凑到了嘴边，慢条斯理的吸了一下，朝自己的双脚吐去几缕青烟。 就觉得旭雪和萧离瑞关係不一般，平常哪个男人盯着她的腿直看，旭雪都不会有反应，如今这萧离瑞……嘖，像极了爱情。 旭雪回过神来，便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拧着萧离瑞耳朵的手，觉得有点慌张。 她竟会忘了青娘的双腿是由蛇尾巴化成，本就带着魅惑能力，还对萧离瑞瞎生气，也未免太可笑。 一旁的萧离瑞搓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右耳，擦了擦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泪，不想被旭雪发现自己不争气的疼哭了，却不知旭雪早已尽收眼底，只是不揭穿他罢了。 只不过是看了看那双在面前晃悠的腿，至于吗？旭雪这也太严格。萧离瑞觉得万分委屈，更不用说他也不是想欣赏那双腿的了，他只不过想搞懂那腿上发光的东西是什么而已。 那阵青烟过后，他也看出了那是类似蛇身上的鳞片，难怪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 「我累了，青娘。你来的正好，你陪他练练吧！」这样的情况下，儘管萧离瑞没觉得怎样，旭雪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便打算静静坐在石头上，观察一下萧离瑞面对攻击时的做法。 「嘖，旭雪亲亲，要的话可以，但你得买个甜点给我，不然说不过去啊！」青娘朝旭雪拋了个媚眼，笑着从树上跳下，缓缓的落在了枯枝落叶之上，毫无声响。 旭雪望了眼青娘的双脚，心里知道青娘的法术又精进了不少，竟然能做到落叶无声了，身为和青娘差不多同期的地府成员来说，她替青娘感到高兴。 然而旭雪不知道的事，青娘勤奋的精进法术，只不过是想在她有高难度任务时不会成为她的负担，甚至能帮助她。 似乎谁都注意到了，旭雪根本不觉得自己的魂力高到了与她人不同的境界，但所有人就是这么认为的，旭雪就是个千古奇才！ 落地无声的能力，早在旭雪当上匿跡者的第一百年，她就学成了。她认为魂力办到落地无声要比妖精们以法力办到简单的多，但事实恰恰相反，在地府的人眼中，旭雪就是个怪物。 妖精练到这种程度的术法少说要个两百年，以魂力修练的鬼魂更是要个三四百年，旭雪却仅仅花了一百年便练成，可见这对地府的资深前辈们打击有多大，要是向他们问道这事儿，估计强大如冥王都会说旭雪这是逆天生长的奇蹟了，不能作为修练的参考。 然而这件眾所周知的事情，就旭雪不知，如今还在这边替青娘开心呢，青娘知道的话恐怕都要气哭了。 「喜欢吃甜点的蛇，估计就你一条。」旭雪慢悠悠的回应着，允诺了青娘的要求，随即懒洋洋的坐摊在石头上，活像滩肉泥。 萧离瑞还未来的及对他这个师父表达嫌弃之情，就见到一个不明物体扫到了自己脚边，连忙向上一跃，勉强避开。 「说话算话呀！小子，加油囉！」青娘前一句是对旭雪所说，后一句明显是对萧离瑞了，萧离瑞是现仍在地上，此刻急忙点点头，抬头看到青娘的样貌时，却忍不住惊叹了声。 青娘的上身仍是那个妖嬈美人的样貌，只是那圆润的眼珠子，突然变的锐利，眼珠子成了尖锐的菱形，通绿的色调增添了几分诡异。 下半身则转变为了蛇的尾巴，鳞片泛着绿光，密密麻麻，看的萧离瑞跟着头皮发麻，他从小最怕的就是蛇，想起那时意外摸到蛇的冰凉触感，萧离瑞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明白了，方才他跳过的不明物体，应该就是青娘将尾巴末端向他扫来那糊成一片的样子。 「拜託你手下留情。」萧离瑞想不到，事情还能离奇到什么地步，他目前见过了游魂、恶鬼、匿跡者，现在居然还有妖，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放心，小弟弟，我会循序渐进，不会伤着你。旭雪亲亲能力太强了，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一般资质』是怎么训练过来的，你被她打飞纯属正常。」青娘笑着，瞄了瞄旭雪那张不屑的脸，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旭雪肯定是把自己在训练时那套拿出来用在萧离瑞身上了，要知道，地府安排的训练是针对个人，旭雪那样的恐怖资质，训练方式说什么都不能套到一般人身上。 又在搞什么名堂？旭雪在心里默默碎了句。 青娘的外表和内心明显不一，外表看似成熟魅惑的她，实际上内心只是个鬼灵精怪的丫头。 青娘自己也同她说过，这是什么，呃……反差萌来着？她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青娘形容自己的话多少有点自肥成分，她也就加减信一点，把那个萌字去掉感觉好些。 「我能问问该怎么张开保护罩吗？」萧离瑞无助地望向青娘，手中握着胸前的白色小圆石，弱弱地说道，深怕青娘等下一言不和，又来个尾巴扫过来，说真的，他还真怕等等双脚来不及避开，直接被削断。 青娘望着倒吸一口气的萧离瑞，有点疑惑萧离瑞在怕什么，脑中却已反覆思索着萧离瑞避开她尾巴的姿势，判断着萧离瑞对魂力的掌控度有多少。 活着的时候就有魂力的人属实不多，萧离瑞明显就是其中一员。单纯看自身魂力的话，萧离瑞不强，但加上胸前那颗白色小圆石上附着的魂力，拿来自保也算的上是绰绰有馀。 可她觉得怪异之处是，转化成自己的魂力使用的话，必须要是极为相似的魂力。旭雪的魂力是剔透至净的白色，理论上相配之人少之又少，可萧离瑞却配上了。 唉，这两人的关係真是越想越不单纯，她感觉自己此刻头顶上正强力发光，活像颗白炽灯泡。 不不不，为了她的甜点，她要死皮赖脸的待着。 「你先深呼吸几次，感觉一下你气息的流动，每个人的气息脉络都不同，你要自己去抓那个感觉。」青娘说完后便看到萧离瑞斜眼看了下旭雪，就差没说出「你看看人家」几个字了，但在接到旭雪慵懒却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后，萧离瑞就吓得转回来面向她，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 在萧离瑞闭上眼睛的期间，旭雪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双眼望着青娘后方的小山林，眼神陡然转换，瞬息间犀利无比。 知旭雪者，莫若青娘。 青娘望着旭雪一扫慵懒的眼神，心下便知道旭雪察觉到了什么，朝旭雪点了点头后，手一挥，以幻术隐去了旭雪的外壳。 第七章 恶人之面(中) 旭雪见此，也不再拖延，在脚底运起魂力，向山林更深处踩去，一次次跃起的步伐虽快的惊人，却柔美而悄无声息，丝毫不像在追赶什么的模样，优雅而从容。 是风吹草动，却也可能是莫大危机。旭雪不敢轻忽，疾速朝发出动静的地方奔去，以魂力提速，也以魂力包裹住自己，避免遭受袭击时来不及反应。 风颯颯而过，旭雪距离那远远感觉到发出骚动之处越来越近，五米、四米、三米……她佇立在原地，观察着四周的一草一木。 此时虽是白天时分，然此地周围的山林蓊蓊鬱鬱，盖住了整片清亮的天空，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四周林木间的小路均黑的令人恐惧。 旭雪转头看回她前来的方向，早已见不到萧离瑞和青娘的身影，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她孤身犯险总好过置眾人于危险之中，事情最好也是由自己解决便是，可这次她是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解决这件不知何时会爆发的事情。 旭雪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所处的位置的土地枯黄，寸草不生，更遑论树木了，其馀高大的树木则绕着她所在的位置，呈同心圆的形状交错排列，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后方返回的路也被浓烈的黑色紧紧包覆。 诡譎的静謐笼罩着旭雪，她凝神找寻方才的声响，将身周的魂力散去，感知起周围的波动，驻足许久却仍是徒劳。 「你的脸很好看，桀桀。」一个虚幻飘渺的声音响起，阴森森的笑声透着浓厚的兴趣，只是旭雪还来不及找到声音来源，一道阴冷的白光，陡然自左前方笔直射了过来。 旭雪迅速向后倾了倾腰，躲过了袭击，脸上却多了一道横划的血痕，伴随着几滴血自旭雪的脸颊滑落。 「谁？出来。」旭雪伸手将脸上的血擦去，望向方才那道白光的落点，发现那棵被白光射中的树干，上头插着一把带着血光的手术刀，森冷至极。 「唉，好好一张脸，就这么毁了，你躲什么呢？」那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惋惜和几分慍怒。 「你管的着？」旭雪冷哼一声，往手上包裹着白色魂力的鲜血吹了口气，那液状的鲜血顷刻间浮于空中，随风消散而去。 「桀桀，其实那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乖乖把你那张罪恶的脸给我，指不定我能保你魂魄聚在。」那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回盪在悠悠树林之中，旭雪未有言词，只慢慢走近那把手术刀，伸手准备把刀抽出树干，却在即将触碰到刀柄之际停了下来。 「你该把毒抹在刀锋。」旭雪勾起嘴角冷蔑的轻笑了声，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同样的错怎会在犯第二遍？她虽不如何端聪明，但也并非蠢笨之人，她身上不存在一错再错之事。 「哈哈哈，毒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人的大笑声极为嚣张，尖锐的旭雪都觉得自己的耳膜像是被捅破了一个洞。 旭雪看向自己受伤的脚腕，不屑的笑出了声，成功的让树林间的声音愣住而停止了倨傲的笑声。 「你笑什么？」树林间的人明显恼怒了起来，大声地质问着，几道白光同时朝旭雪所在的位置射来。 「你的毒还不如让一隻上不来台地恶鬼咬上一口。」旭雪止住了笑，轻松地跃起，将四把手术刀踩在了脚底，死死压在地面上。 不等那人回答，旭雪便在手间运起魂力，右手掌心往心窝处一拍，透明的剑柄便显现了出来，反手一抽，便是寒霜剑在手，脚一发力，一跃而起，在空中停驻，转了半圈，便朝原先右后方树梢处，将寒霜剑一把甩了出去，同时朝着寒霜剑出击的方向凌空踏步而去。 鏗鏘一声，旭雪举起手将因碰撞返回自己方向的寒霜剑抓起，脚下不停，直到站在了那棵树稍，才将手腕转了几个方向，使寒霜剑笔直竖立于自己身后。 旭雪闭起双眼，心下知道已经失去了那个人的踪跡，只怪自己晚来了一步，现下只能再次等那人袭击，或透过魂立感知草木动静了。 毕竟她面对的是被下了附身咒的人，并不是游魂恶鬼，很难以魂力感知到活人的情况下，她无疑是被动的。 咻── 旭雪在听到声音后猛地睁开双眸，死盯着前方声音的来源，她能感觉到树叶抖动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弱，这也意味着那人离她越来越远了。 「来小山林和慕山的边界一趟。」旭雪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语音信息给林墨羽后，便朝着传来声音的左前方追去，若她记得不错，那个方向通往与山海大学相连的慕山。 山海大学的北方是着名的闹鬼胜地，小山林和慕山虽然都与山海大学接壤，但两处的鬼魂的魂力强度却相差甚大，若要进入慕山，饶是她也不敢不谨慎。 小山林的游魂和恶鬼魂力尚小，算在地府的管辖之内，然而慕山则堪称三不管地带，那方土地上，划了太多大大小小的势力范围，每个范围的首领能力、个性也不太相同，实在难以处理。 对麻烦避之唯恐不及的她，非万不得已，也不想如此闯入慕山，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深知此人踪跡不可丢，否则错过了这次，实在难以抓获此人了。 估计下她现在脚腕尚有伤的脚程，约莫会比萧离瑞到达小山林与慕山交界的时间晚些，思及此，旭雪忍着脚腕上撕裂般的疼，加快了脚步。 毕竟她知道，两人同时进入慕山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要比单独进入安全上许多，加上林墨羽先前也没有进入慕山的经验，必须得慎重些。 树梢轻踏，下落至树枝，旭雪人影纵逝，若隐若现间渐行渐远，直至全然失了踪跡。 ? 地府。 何端将屋内的薰香点起，慢慢散发出的药草气味，飘散在何端的寝居内，他轻轻的坐在床畔，看着床上小女孩的睡顏，神情带着些许心疼。 见过寧寧的真身，他知道寧寧的死状有多么惨烈，更不用说冥王殿下还在寧寧身上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术法了。 「马上就好，不苦。」何端喃喃自语着，寧寧消耗了如此多魂力的情况下，休眠的时间不知还要多久，自林墨羽手中接过寧寧的那刻，他便觉得这小女孩会是他们解开某些疑问的关键。 寧寧的生平是从未记录在案的，生死簿未有寧寧的出现，这代表，在萧离瑞出生之前的这段时间，寧寧一直是被控管住的，而后又在冥王殿下的查探下得知了有那个女人的术法痕跡，此前是谁一直控制着寧寧，就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控制寧寧的手法和原因依旧不明。 何端拿起桌面上的魂草汤药，一口一口餵寧寧喝下，期间，耐心的将溢出寧寧嘴角的汤药擦去。 一碗汤药饮毕，何端将陶瓷碗匙置于一旁的桌上，復转过身来，抚了抚寧寧稚嫩的脸庞，准备站起身来。 「妈咪、妈咪不要走，寧寧还没见过你，不要走，求求你，留下来陪我。」寧寧的声音无预警的响起，小手猛地拉住何端的手，圆滚滚地泪珠自眼角一滴滴滑落，却未曾睁开双眼。 何端虽公务繁忙，但对于拉开寧寧的小手，仍是于心不忍，思来想去，还是再一次坐了下来，满眼担忧地望着寧寧。 「有坏人，妈咪、爸比救我、救我，呜呜呜，寧寧好痛啊！好痛。」听到寧寧的哭喊，何端原本皱起的眉头锁地更紧了些，他将寧寧抱在怀中，轻拍着寧寧的背，试着安抚寧寧。 「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没有坏人，我会保护你的。」想他步步为营，爬到弒魂队队长的位置，为的就是帮助冥王殿下保护善人，惩罚恶人，却不料此刻，世间仍有冤魂如斯，这是他的失职。 那个女人，自旭雪之死后，销声匿跡了许久，久到连他都差点忘了这个无比奸险之人，现今想来他是对那个女人更加深恶痛绝，再不能忘记。 何端轻拍着寧寧的背，轻手轻脚的出了寝室，不想弄出任何一点声响打扰怀中的寧寧休眠，他走进了书斋，在他办公的桌椅前坐下。 第七章 恶人之面(下) 在铺着软垫的白色大理石所造的办公长椅上，他将寧寧安置在他身边，左手轻拍着寧寧的背，右手则翻起桌面上地府每日例行事务的卷轴，一页页仔细阅读着。 一页、两页、三页……何端的神情在翻到卷轴的五页之时，怔了一下，显然上头写着的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然而何端没有停下，继续将卷轴彻底翻看完成后，低着头沉思了会儿，俯身抱起身旁的寧寧，走出书斋，将寧寧交给了右卫，叮嘱他好生照料寧寧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后跟着负责保护他安危的左卫。 他穿过长长回廊，走出了弒魂队队长府邸，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个偌大的华丽宅院前，何端自腰间取出玉色令牌后，向宅前的守卫笑了笑，守卫便弯身行了个礼，替他和左卫放行。 走进宅院中，何端见到了熟悉的锦鲤鱼塘、庭木造景，美丽的摆设和他脸上掛着的笑容相映着，却透着清冷。 「你待在这里等我。」何端对左卫说了句话后，便脱了鞋，踏上架高的木质地板，独自向左拉开了木造的拉门，不用说，和室的设计，整个地府也就冥王一家如此。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冥王坐在茶几旁的坐垫上，愜意的摇着九条火红色的尾巴，看着把门关上的何端，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着。 「殿下。」何端微笑着准备对冥王行礼，却被冥王摆摆手，以一声「你我二人不必拘礼」给打断了。 何端笑着答应了冥王，便走到冥王对面地坐垫，坐了下来。 「别笑，你来找我，准没好事，说吧！我这几天哪里又坐不好了？」冥王拿起茶几上盘中的瓜子，嗑了起来，他早已经习惯何端的唸叨了。 虽然知道就算是以好友身分唸当，何端还是畏惧他的武力值，但他愿意听何端碎念，毕竟自从他当上冥王后，肯跟他谈天的朋友也就何端一人。 「不笑不就失礼了吗？殿下。」何端看着正在啃瓜子的冥王，淡然的说，脸上的笑容慢慢少了些。 「我真心朋友可就你一个，你也和我来笑脸盈盈这套？」冥王翻了个白眼后，满意的看着何端的表情从浅浅的笑，转成了满满的无奈。 「殿下大可不必担心，这回不是来说殿下的问题。」何端有些无言的看着冥王嗑下手中那颗瓜子后，漫不经心的「喔」了一声。 「那你来有何事？」冥王扭了扭脖子，舒松舒松下坚硬的筋骨后，拿起了那盘瓜子旁的茶杯，散漫的问道。 「缉魂队带的两个鬼魂，没有脸。」何端此刻的脸上已无他那逢人便展笑顏的脸色，取而代之的只是满满的担忧和紧张。 「喔？你说这事？确实有些古怪。」冥王喝了口茶后轻轻咳了声，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何端所说。 「他们生前可都牵扯到了人命官司，可算是罪恶之人。」何端眉头紧锁，望着冥王，眼中泛着莫名的情绪。 「你怀疑是黑巫术？」冥王在茶几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手指在灰雾色的茶杯杯缘缓缓转着，看着何端在他问出问题后点了头，不置可否。 「这自然是该忧虑，但不及于这一时。」会黑巫术之人，人间少之又少，如今他们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他们一直追捕不着的女人，但问题便在于，那个女人极为狡诈，几百年来，他们在明，她在暗，无论如何都会陷地府之人于险境，这是他所不乐见的。 吞食恶人之面以增进自己的魂力，这是普天下公认的禁术──黑巫术才能做到的事，毕竟食人之面所增的魂力必是混浊之气，一不小心便会坠魔。 坠魔之魂要比恶鬼可怕许多，魔之性情古怪无比，常以胡乱吞噬游魂恶鬼来壮大自己，一旦魔魂成长茁壮，一切将难以收拾。 「我只是奇怪，那个女人几百年来不见动静，如今寧寧身上有她的术法痕跡，人间也渐渐出现了一些黑巫术，只怕有什么事得要发生。」见何端心思忧虑此刻完全显现于脸上，冥王却只是从容的笑笑，自盘中拿出几粒瓜子递给何端。 「你不清楚她的目的，我却明白，你现在的忧虑是对的也是不对的，我只能跟你说，别着急，这次我们定能将她的势力连根拔起。」冥王笑看着何端，几百年来，他从未见过何端如此担忧甚至是害怕，果然，若是涉及匿跡者的事务，何端便会在意不已，毕竟是自己的属下，一个主子担忧情有可原，但若感情用事就不对了。 「唉，我懂殿下的意思，也必不会乱了方寸，请殿下放心。」何端无奈之下，长嘘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这事急不得，他便是担心旭雪会再次受到伤害。 「比起这个，我觉得你现在更该担心你手下那两个冒失的匿跡者。」冥王见何端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又伸手去拿了把瓜子，一颗颗嗑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何端看着手中方才冥王递来的瓜子，拿起来啃了啃，疑惑的问道。 「你不知道吗？慕山守卫刚刚通报，旭雪和林墨羽进了慕山。」冥王淡淡的笑看着何端，在对方露出惊慌万分的神情后，拍了拍何端的肩。 「该死的，怎么会进那种地方？」何端几乎是可以说成爆跳起来了，手中的瓜子立刻散了满地，他却丝毫没有要捡起瓜子的意思，只急匆匆的朝拉门奔去。 「爱卿慢走啊！我就不送了。」冥王笑的无良，那狡猾的样子真正体现了他的狐狸身分，手一挥，一尘不染的地面上落下的几粒瓜子便安然置于盘内，彷彿从未在何端手中停留过。 听着何端快速离去的脚步声，冥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 「对不住啊！这事最终还是得由旭雪去解决，我无法不让她涉险，要怪就怪我无能吧！」冥王啜了口茶，脸上再无笑容。 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些事情，任是他们多想帮忙，也无法插手。 第八章 慕山之妖(上) 早在几万年前，现今慕山的群雄割据局面已成定局，只是中间偶有新旧霸主交替，慕山这样一个龙蛇混杂之地，年年甚至日日不太平似乎是注定无法改变的事，然而这样的巧妙平衡，不知不觉也维持了许久。 目前主要佔据慕山的势力有三方，不过理所当然的是，这三方领地的边界间，仍存在一些小领主，夹在两个霸主间的他们，自然要对其中一霸主效忠以换得庇护，免受他方侵扰，便类似古代人类的藩属国概念。 旭雪和林墨羽穿过层层白雾，来到了一流淌的小溪前方，潺潺溪水声飘盪在山林间，和着已经散去不少的白雾，显得清幽无比，满盈的悠间却掩不去那浓烈寂静中生人勿近的警告意味。 林墨羽对此地甚是生疏，纵使心中千万个不愿意，还是依赖般的偷偷瞄着前方的旭雪，想看看旭雪下一步如何动作。 毕竟慕山的许多领主，他都不甚了解，相较之下，旭雪先前有过进入慕山的经验，还是循着旭雪的行动方式比较有保障。 「旭」林墨羽刚要开口，便被旭雪伸手阻挡，急忙将言语吞了回去，眼睛睁大的看着旭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旭雪朝湍急的小溪迈进了一步，向是在找寻什么似的，东张西望一番后，才向小溪中踏出了第一步，正当林墨羽觉得旭雪要掉入水中，准备伸出手拉住旭雪时，旭雪却在溪间悄然而立，仔细一看，是踩在了一块在溪水中勉强尚未没顶的石头上，石头露出溪面的部分小的旭雪必须掂着脚尖。 看着旭雪努力维持平衡的样子，林墨羽想起了身在慕山，隐匿自身行踪的最佳做法，那便是不发出任何声音，非不得已，不使用任何魂力，就算仅是用来行走，也绝计不行。 再回过神来，旭雪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对岸了，正放空似的盯着他看。 林墨羽见此，不敢怠慢，照着方才旭雪行经的石头，一颗一颗跳过，最后落到了旭雪身侧，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旭雪歪着头似是在思考着甚么，林墨羽突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打一架如何？」旭雪衝着呆住的林墨羽笑了笑，转眼间饱含魂力的一脚就来到了林墨羽眼前，林墨羽下意识地让背后地乌刚羽翼显现出来，张开往后一拍，瞬间腾飞了起来，躲过了旭雪致命地一踹。 「你是不是有病啊？」林墨羽无语的看着重新站好，甚至还对他耸了耸肩的旭雪，怒的心中脏话直冒。 刚刚还叫他不要说话，也跳着石头过溪，现在过了溪就用魂力还大声讲话，他真搞不懂这前辈到底在想甚么。 「不错，你反应变快了，有进步。」旭雪面无表情的说着，对于林墨羽对他的指控完全无感。 她本就是故意为之，不过顺便测试下林墨羽的反应力，接下来也该有人来了。 林墨羽刚想开口继续说，便被旭雪用魂力自天空将他拖了下来拉到了她身侧，接着便是身后山林间的一阵骚动。 「有人来了，这下怎么解决？」林墨羽迅速转过身，面对那晃动的山林树木，张开乌刚羽，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肉眼可见。 「收起来，没必要。」旭雪拍了下林墨羽的背，示意对方放松。 林墨羽听着旭雪的话，将信将疑的把背上巨大的乌刚羽翼收拢，满脸狐疑的看着旭雪波澜未起的面容。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下次可不可以跟我商量一下。」林墨羽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看着旭雪平静无比的表情，却只能转为无奈。 「等我觉得你够格再说，希望是下次。」旭雪斜眼瞄了瞄林墨羽语塞的样子，向前踏了一步，留给林墨羽她的后脑勺。 「思考一下我想做什么，不要总是问，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一样弱。」旭雪又说了句，没有去看林墨羽什么表情，只死死盯着眼前山林间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骚动区域。 步步近逼的声响，有扫过林间树叶的沙沙声，有接触地面磨擦而行的声音，也有一步步踏在地上的扎实落地声，旭雪很清楚将要看到的景象会是什么，林墨羽却是一无所知。 若是旭雪有先提醒林墨羽，相信后者便不会被惊得一脸呆滞，愣愣地望着那从树林草木间慢慢显现的庞大黑影，慢慢在洒落的日光下露出真面目。 一群凶禽猛兽，离开了林间树荫，在阳光下各个张牙舞爪，慢慢朝旭雪和林墨羽靠近。 林墨羽定定地看着压低身子前进的一隻斑纹大虎，和围绕在他身边的眾多飞禽猛兽，有点怀疑自己双眼所见。 这样的画面他只在何端的书卷里见过，没想到如此壮观而危险的画面会这样轻易出现在眼前。 伴随着一声虎啸，飞禽走兽迅速将斑纹大虎、旭雪和林墨羽重重包围住，一条露着森然长牙的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弓起身子，警戒地盯着林墨羽。 旭雪注意到了这点，知道那通体浊黑的蛇很可能将林墨羽误认成了乌鸦精，毕竟修练一定时长的动物们，很有可能看出敌方用的是什么魂力武器。 若是林墨羽知道这点可能会觉得委屈无比吧，只可惜他本人不知道这点缘故，只觉得黑蛇对自己特别重的警戒心来的莫名其妙。 「很抱歉在你们的领地用了魂力，这实属万不得已。」旭雪客气的对那隻已经坐下，悻悻然看着两人的大虎作了个揖，严肃道。 林墨羽听着旭雪字面上的意思只觉得更加无言……什么万不得已？人家信你个鬼？要这样说，连他都不信。 不出所料，那隻橘黄色的黑斑纹大虎，大脑袋晃了一下，显然对旭雪的理由很是不屑，细长的尾巴左右摇晃着，透漏着不耐。 「牌带了没？」旭雪突然敲了下林墨羽的腰，大力的林墨羽忍不住闷哼了声，这使他们身周的那些飞禽更加警戒，一个个露出锐利的爪子，把脚爪提到了两人眼睛的位置，像是准备一有什么令他们不满的事情发生，就要把他们的眼珠抓出来似的。 「你说呢？这东西谁会没带？」林墨羽没好气的瞪了旭雪一眼，伸手解开腰间系的弒魂队令牌，递给了旭雪──他虽然不知道旭雪想要搞什么事情，面对这数量庞大的飞禽猛兽，他却有种奇怪的信心，便是硬拚，旭雪也能带他离开这片地带似的。 「我有带的话还轮的到拿你的？」旭雪慵懒的眼神配着理所当然的语气，接过了林墨羽递朝她递来的弒魂队红黑色令牌，以身上的衣裳将令牌上突出的赤红色「弒」字擦拭乾净后，朝着斑纹大虎走近。 林墨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旭雪，随身带着令牌不是应该做的事吗？旭雪跟他借令牌还借的这么里直气壮，讲的话也机车至极……若不是何端早就跟他说过旭雪的个性便是如此，他还以为旭雪都是针对他的。 想想冥王殿下和队长也是这么被旭雪冷然以待的，林墨羽心境也算是得到了些许平衡，不再那么不悦，而只剩下大部分人面对旭雪都会出现的无奈心情。 大虎旁的几隻山猫立刻露出獠牙，张着爪子，屈身准备往旭雪身上扑去，旭雪却仍就没有向后退的打算，就在林墨羽以为旭雪即将被攻击时，那隻斑纹大虎却朝着山猫们挥了挥大爪，示意他们停下，起身走上前，仔细端详着旭雪掌心捧着的那块令牌。 「我们是地府弒魂队的，请别介意。」旭雪恭敬的样子让林墨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匿跡者，甚至连冥王殿下和队长都不好好行礼的旭雪，现在居然对一隻斑纹大虎毕恭毕敬？ 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别人同他说，他都不可能相信。 唉……林墨羽此刻又觉得刚刚平衡过来的心，又不安分了。 第八章 慕山之妖(中) 只见那隻斑纹大虎确认那块令牌且听完旭雪所言后，轻吼了声，旭雪和林墨羽周边的猛兽均收起了利爪獠牙，虽对两人仍存在着警戒心，但明显在斑纹大虎这一声叫唤后，减缓了不只一星半点。 「你们领地有被下了附身咒的附体闯入，我们需要见你们大王一面。」旭雪见斑纹大虎对于领地受他们入侵的情绪稍缓，不疾不徐地道，看着斑纹大虎思索的样子，后退了几步在林墨羽身旁停下。 「如何？」旭雪压低声音问着林墨羽，后者只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回应。 方才他们越过的那条小溪应该是领土间的交界线，旭雪的目的本就是要见这方领土的霸主，所以在跨越小溪后才使用魂力和开口说话，毕竟在边界的风吹草动，最能勾起边陲守卫的注意，如此，才有机会表明自己地府之人的身分，再被带到那位霸主跟前，提出一些要求。 这要比自己闯入一片未知山林安全许多。 林墨羽是佩服旭雪的思虑周延，然而，他还真不知道旭雪要拿什么说服这慕山三大霸主之一为他们找出那个附体，他才疏学浅，对于现在的慕山三大霸主也没什么深入认识，只知道一处是妖，一处是鬼，一处是山神。 照当前情景看来，这处的霸主就是那个妖主不错了。 斑纹大虎歪了歪头，看起来有些为难，但须臾便收起了纳闷的表情，英姿颯爽的向旭雪走近了几步，右爪一伸，朝原先停半空中，睥睨着林墨羽的老鹰招了下。 老鹰显然明白斑纹大虎的意思，从容地将牠展开的双翼收起，落在地面，低下了头，表示对斑纹大虎的遵从后，便又飞了起来，在兽群的头顶上盘旋起来，随着老鹰盘旋的圈数增加，兽群们慢慢向两边聚拢，一下子从包裹住旭雪和林墨羽的层层圆圈，转变成了在他们左右并列整齐的两排对伍，像是在欢迎他们般，齐齐向前拱身。 「劳烦你了。」旭雪脸上虽没有笑容，语气却诚恳至极，恰恰这样以面无表情之姿，联络感情，似乎亦是橘黄色斑纹大虎喜欢的交流方式，牠对旭雪点了下头，便转过身，向山林一步步迈去，晃了晃尾巴，提醒两人跟上。 林墨羽看看面前的白虎，再看看两边低着头的猛兽们，觉得大开眼界，站在原地未有动作，直到旭雪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提醒，才回过神来，跟上旭雪和斑纹大虎的脚步。 ? 越是深入这未知的慕山山林，越是讚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妖主领地的深处，需要推开面前垂落的叶片才能看的见前行的路，相较于斑纹大虎的熟门熟路、步履如飞，旭雪和林墨羽，奋力拨着垂下的大片树叶，艰难的踏着崎嶇的路，才勉强跟上前方的斑纹大虎。 毕竟不用魂力，才能显现他们前来拜访妖主的真情实意。 不知穿越了多少垂下阔叶的奇树，旭雪和林墨羽看着斑纹大虎在一个地势低漥处听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气喘吁吁的两人，眼里多了些嫌弃意味，似是有些看不起两人的体力。 走近斑纹大虎身侧，旭雪抬头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绿色藤蔓盖住的洞穴。 洞的边缘由藤蔓茎死死缠着，为洞口黑漆漆的色调添了些绿意，入口也被一条条悬在空中长满翠绿嫩叶的藤蔓盖住，并排在一块的藤蔓随着风摇曳，像极了门帘，只不过是用来遮住了入口的全貌。 此处极为隐蔽，若无斑纹大虎的带领，恐怕旭雪和林墨羽两人走到天荒地老也走不到这处洞穴。 斑纹大虎轻轻的吼了声，带着条纹的尾巴摇了摇后，那藤蔓便如有意识般朝两边散去，还连带伸展了下看似有些韧性的茎，向是从久睡中醒来般。 如此，洞穴入口的全貌便显现在旭雪和林墨羽眼前，出乎意料的是，洞穴内并不漆黑，在这个长不见底的且神似隧道的洞穴入口，两旁都立着架高的青绿色的火焰烛台，洞穴的岩壁虽带着灰黑色调，却也随机的缀着些闪着湛蓝光芒、形状不一的物体，很是璀璨。 虽为洞穴，却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怕，反而处处充斥着崇高非凡的端庄肃穆，足以见得此处主人的尊爵不俗。 斑纹大虎见此呜咽了声，在洞穴入口处，趴卧并抚头至地。 「斑，带他们进来。」一个男声在洞穴内回盪着，似是自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忽而虚渺。 被唤作斑的大虎缓缓起身，甩掉了因早晨下雨有些湿润而沾上身体的泥土后，放下了原先行礼时举着的尾巴，让尾巴顺着曲线垂下，随着牠前行的脚步，缓缓摆动。 旭雪和林墨羽对视了一眼后，便也跟在斑后头，进了那在他们眼中神秘异常的洞穴。 近看才知道，那闪着湛蓝色调光芒的物体竟是还没经过精製的，一颗颗镶在岩壁上的蓝宝石，见此，旭雪不得不默默想起自家地府的月供……真他娘的少的可怜。 回去跟何端讨论一下这事好了，这身价差异，搞的她都想投奔慕山妖主了。 青绿色的火光与蓝宝石的美丽色调相互辉映着，美的令人窒息，在经过这长长蓝宝石隧道后，他们迎来了一个开口，里头更是别有洞天。 尽收眼底的是，更开阔的空间和蓝宝石更加密集耀眼的岩壁，在这美不胜收的空间中，最抢眼的是位于中央一清澈见底的湖，能清楚见到浅湖底铺满一颗颗清亮透光，大小不一的深紫调水晶，看上去璀璨至极。 将视线自湖底向与他们所踩之处同样地是高度的位置看去，一层层淡紫色水晶拼造的阶梯自湖底沿着洞穴内突然耸立的一块灰白色岩石，一阶阶向上筑起，连接到了灰白色岩石顶端，一个由透明水晶嵌着颗颗淡蓝色宝石王座之下。 王座上坐着一个披着白色为底，绣着深蓝色包裹着天蓝色豹纹毛裘的男子，他此刻正把修长白皙的腿肆意的掛在王座的扶手边，手里拿着一块大的离谱的蓝宝石，仔细端详着。 仅仅有过与另一个慕山霸主山神一面之缘的旭雪心下却知道，这便是慕山的妖主，杳云。 杳云此刻似是觉得有些烦闷，将手中的蓝宝石随兴往斑的方向拋去，斑便一跃而起，轻柔的咬住了那颗与他的嘴巴差不多大的蓝宝石。 落地后，斑摇着色彩斑驳的条纹尾巴，迈开前腿，跃上杳云身下王座所在的灰白色岩石上，安然得趴在顶部，脑袋瓜的位置恰好落在杳云的纤长手指旁，甚至还撒娇似的抬头蹭了蹭杳云的肩膀处。 「你们来此为的是被下了附身咒之人？」杳云伸手温柔的抚着斑的毛皮，收起原本掛在扶手上的双脚，转为正面看着水晶造湖对面的旭雪和林墨羽。 「是的。」林墨羽在得到旭雪允许后出了声，望着杳云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眼底有藏不住的吃惊。 「旭雪，这是你徒弟？」杳云低沉的男声回盪在岩穴中，十分悦耳，旭雪和林墨羽却均是一惊。 他们未曾言明自己身分，杳云却好似都知道了般，从容不迫的望着他们，没有笑容亦没有怒意，看不出杳云对他们的出现作何感受。 旭雪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透露出心底的惊慌，只直直的看着杳云那张肤白如雪，犹如白陶瓷般无暇的俊秀脸蛋上深不见底的湛蓝色双眼。 慕山的妖主就如地府传闻所言，俊俏非常，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优雅，与人交之，不徐不迫，却有种令人莫名畏惧的感觉，一股冷然，一股肃穆。 「你们见过？」林墨羽显然没有旭雪沉的住气，忍不住在旭雪耳边低声问道，狐疑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旭雪没有多言，只是摇了摇头，算是对林墨羽所问做出回应后，便继续与杳云互视僵持着。 相比旭雪犀利如芒刺的眼神，杳云的湛蓝色双眸豪无任何一丝情绪波动，两人的相互凝视却向冻结了空气般，让人喘不过气。 「东西呢？」杳云扔出了三个字，却没有在旭雪的脸上看见自己预感看到的表情，旭雪依旧维持着她的一号表情，那张面对全世界的面摊脸。 其一，旭雪不觉得以这张脸配着客气得体的肢体动作会不恭敬，其二，她完全搞不清楚此刻杳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其三，她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有何反应才不算失礼。 「这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旭雪微微拧眉，她能想到的也就这个可能，完全想不到其他合乎情理的解释。 然而，未等杳云回应，他身侧的斑便站起身来，朝着岩穴口嚎叫了声，警戒意味浓厚。 「斑，别激动，只是个老朋友。」杳云的手在斑张开嘴时，即时接住了从斑口中掉落的蓝宝石，一边开口安抚道。 蛇信的沙沙声一路从门口传来，那露出的蛇头，不是那先前在边陲地带凶狠瞪着林墨羽的黑色巨蟒是谁？ 不过这回奇怪的是，牠的蛇身似乎缠绕了什么，且正把那个「物品」在地上摇摆拖行着，缓缓朝牠们而来。 第八章 慕山之妖(下) 「松开吧！成何体统。」杳云虽说着责备的话，语调中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在看到黑色巨蟒的蛇身慢慢松开后，更是直接在脸上露出了微笑。 只见那「东西」在地上叹了口气后，狼狈的爬起，用力的想拍去一袭白色长袍上沾染的泥土，却在几回无效之后，向他白衣已经彻底染成土色的事实低头。 「队长？」林墨羽一声惊呼，却被何端没好气地转过头来瞪了一眼，人人都知道他何端有严重结癖，如今这被泥土毁了的衣裳以及掺了泥土后乱的厉害的一头簪发就足以令他火大，竟然还有人喜出望外的叫他？ 没不是眼白多的莫过了眼珠子，看不清是不是？ 旭雪在一旁则是忍不住笑出声，却快速收敛回原本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不笨，她可不想被何端记上一笔，毕竟她深知，平常笑脸盈盈的何端可是记仇的很，不想復出什么代价的话，还是不要招惹聪明人为妙。 毕竟肢体霸凌何端事小，嘲笑何端外型走样事情可就大了，现在外型乱的不能再乱的何端，可是很敏感的。 何端深吸了口气，快速的整理好了心情后，在没注意到旭雪刚才笑出声的行为，笑着对旭雪道。 「幸好是来妖主这，要是跑到鬼王那去，你们估计非得魂飞魄散不可。」何端的语气中是真的在庆幸，方才他向边陲守卫的兽群询问之时，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深怕旭雪和林墨羽是跑到了鬼王的领地去，他可一时半会儿救不回来这两个手下了，幸而是遇到个好说话的杳云。 不过，在杳云这，有件事情是很麻烦没错…… 「旭雪，银凝之泪你带了没有？」何端急匆匆的向旭雪问道，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掛着，一旁的杳云，饶有兴致的望着何端和旭雪的互动。 「没，我给萧离瑞戴着防身了。」旭雪看看何端，復看看此时已经步下王座阶梯，正朝他们走近的杳云，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个外观酷似白色小圆石的宝物，在她成为匿跡者以来就一直在她身上，如今看来，这银凝之泪，恐怕原先是属于杳云的。 怪不得何端不想她进入慕山，银凝之泪这东西原来是要还的。 「杳云哪！你看，不如下回，下回我便叫旭雪带来给你，你看如何？」何端笑咪咪的望着杳云黑了一半的脸，訕訕的说，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你和我借银凝之泪的目的，不就是把她的一缕魂丝恢復成她灵魂的全貌？我还记得先前你带着他的一缕魂丝来找我的样子，现今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跟我说，你现在要那银凝之泪有何用？」杳云举手投足间依旧优雅，可语调却非先前那样清缓温和了，听得出来加带了些怒意。 岩穴间的空气瞬间温度直降，陡然的森冷让林墨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旭雪则是立刻施了魂力，包裹住何端全身，她知道以何端体内的魂力，遇到杳云这样的森寒之气，是无法抵御的。 杳云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冽寒豹，有着与生俱来的威压和天赋，据说一出世便能化人形，与其他妖兽需要从动物开时修练成精比起来，起跑点是完全不同的，出生时便比其他妖族多了不知几百倍的魂力，修练八千年的杳云，妖力便更是难以想像了。 「并不是我恶意赖帐，是那个女人最近有出现的跡象，不得不防。」何端无赖的笑着，他知道杳云的个性，虽然小气但知晓事理，只要将东西运用在对他们有意义的事情上，杳云也不会太过介意。 「所言不虚？」杳云见何端在听完他的话后点了点头，只不悦的哼了一声，收敛了方才放出的森然冷意。 他知道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将会造成世间万物难以抹灭的伤害，至少在六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这是他不乐见的，他需要保护他慕山的子民们，毕竟倘若事情再度发生，首当其衝的会是他慕山。 旭雪和林墨羽无岩的看着两人开啟了属于自己的聊天小视窗，很是无奈，旭雪还勉强知道银凝之泪是何物，林墨羽就活像是聋子听说书了。 旭雪以一个安抚的眼神配合手掌在背上的轻拍，安慰了下委屈巴巴的林墨羽，示意回去一起向何端问清楚这事怎么回事后，便将视线移到了杳云身上。 「附身咒的附体，我见他匿于阁下北方领域，不知是否能允许我和林墨羽前往将其击杀？」见何端解决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物归原主小插曲，旭雪便再度开口道。 他们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那个附体，哪知道会牵扯出这么多东西，那个女人的事情，她定要找时间弄个明白。 「能是能，毕竟何端来了，我也不能不给你们地府那隻老狐狸面子。」杳云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了旭雪和林墨羽魂力的使用权，但他思来想去，又开口道。 「那附体是做了什么？竟需要如此兴师动眾。」杳云疑惑的望向何端，他有种这件事只有何端知道详细内容的直觉。 何端见此，也不再避讳，悉数将黑巫术等，食恶人之面将魂力增强的事情说与在场三人听。旭雪和林墨羽的神情并没有多大起伏，杳云却是听的直皱眉头。 「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杳云看向旭雪，拉了拉拖在地上的白底蓝色豹纹皮裘，湛蓝色的双眸中首次在旭雪的眼前透露出了情绪，那是一种担忧和迫切交杂的感觉。 旭雪对上了那双水亮的蓝色眸子，微微的摇了摇头。要是知道的话，她还做什么匿跡者，寻找自己前世的记忆啊？ 「好吧！」杳云有些无奈的应了声，也不怪旭雪的不知情，只将对未来将发生的事情產生的忧思埋于心间。斑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也从灰白色岩石上跃下，来到他身边，亲暱的蹭了蹭他垂下的手。 「至少灭了附体，下附身咒之人力亮也会受创，还是先除了在你领地里，无法无天的附体为好。」何端说着，摆摆手让旭雪和林墨羽先行前去，自己则走到灰白岩石所造桌凳旁，坐了下来，自袖中拿出了一颗夜明珠。 杳云见此，双眼放光，对旭雪和林墨羽叮嘱了几句后，便走到何端身边坐着，听着何端对他所做的夜明珠的介绍，饶有兴致。 旭雪是真没想到优雅如斯的杳云会有这样通俗的癖好，但想想一路走进杳云岩穴的蓝宝石，她又觉得不那么无跡可循了。 甚至还觉得这些东西是何端投其所好所送来给杳云的……谁知道何端这机灵的脑袋极限在哪？竟然连慕山的霸主之一都能这么喜欢他。 唉，无所谓吧！当务之急还是除去那个附体为好，要是能抓到下咒之人，那就更完美了。 思及此，旭雪拍了拍林墨羽的肩，与他一起朝洞口走去，这回他们走近时，洞口如帘幕的藤蔓自动分开到了两边，一路向北的路上，也未见到有妖兽阻挡。 可见杳云的气味在他们身上，便足以向妖兽们证明他们是杳云的客人。 第九章 命定(上) 慕山妖主的领土像极了热带雨林的景貌，处处是大片阔叶，艷丽的大花，随着旭雪和林墨羽逐步向北，这些景象则慢慢褪去，渐渐汰换成颗颗高耸的针叶树木。 这而已是边陲，阔叶植物和针叶树的混杂情景显得异常诡异，在慕山中，各个领地的交界出现这样的过度对他们来说不意外，但对于活人来说，单单在一片不算大的山林里见到不同气候生长的植被，这无疑是难得一见的光景。 至于为什么普天下活人没有对这个神奇的现象大肆议论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闯入慕山的活人，不是疯就是死，试问又有谁愿意相信疯言疯语呢？ 旭雪和林墨羽分别落在相邻的两颗针叶树梢，静待着那附体再次出现，毕竟旭雪看到那附体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便是在这里，附体披掛的纯白色大褂，在这片山林中，应该异常显眼。 不知过了多久，旭雪感觉到脚下的树欉多了些动静，低下头去看，便看到了那个附体滴着血，东倒西歪的前行着。 附体本就是人类，所能承受的施法强度也就如此，精力不够越过路径上每一棵树梢时，就只能徒步前行，这也是为何她带着林墨羽就直闯慕山妖主领地北方边境的原因，在此以逸待劳，总轻松的多。 旭雪伸手阻止了唤出乌刚羽正准备要下手的林墨羽，她总觉得这附体能带他们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附体走了几步后边趴倒在地上爬行着，直到那颤巍巍的手接触到林中一朵位置隐蔽的大红色巨花。 大小可以吞没一个成人的鲜红色巨花是生长在地上的，大红色的底和鲜艳的黄色斑点妖冶而美艷。 从妖主领地的南方走至至北的此地，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花，那花并不如常见的花那般只有鲜艳的色彩，而是邪魅而诡譎非常。 「那是魘花，我在何端的书卷上见过。」林墨羽压低声音，以只有他和旭雪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着，并没有让下方的附体发觉两人的存在。 所谓魘花，常被作为黑巫术施行的媒介，黑色的花蕊被称作魔盒，据说能迅速找到接触魔盒之人的心魔进而破除对方心中的防线，配合着附身咒使用，可谓是事半功倍，让人成为附体，最是轻而易举。 就在那附体接触到魘花之际，魘花的花瓣突然又长了几吋，花瓣上头浮现出了一条条管线，将附体的血一点点一点点吸入自几的蕊心，嗜血的令人眩目。 果真是邪花，怪不得冥王说见一个得灭一个，直至魘花灭绝。 旭雪自然知道魘花之邪，只不过从未看过魘花之貌，相比林墨羽的勤劳苦学，她只训练自己的魂力以提高自己的武力，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然，无论是什么魔物，她只管灭除就是了。 「美吧！美吧？那些我偷来献给你的脸孔。」附体诡异的笑着，随着那纯白色的长掛慢慢被鲜血浸染，附体的脸色也愈发惨白。 巨花吸吮着附体自五指指尖留出的血液，没有发声，附体却好似听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回着话。 「我医好了那么多的人，他们却怨声载道，埋怨我替他们开刀留下了太多丑陋伤疤，肆意批评我的医术，谣言攻击、法院提告，我都受够了！」那附体此刻已七窍流血，几近晕厥，却仍发出尖锐的笑声。 「你说的对，让他们都去死，切下所有脸皮，我看他们还在不在意身上手术的伤痕，阻挠我的人也通通去死！对，哈哈哈，越罪恶越美丽的脸皮越要切下献给你。」附体疯巔似的话语，听的林墨羽心底发寒，旭雪则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和萧离瑞、林墨羽三人或许也是那附体眼中的罪恶之人，只是她想不明白先前那张挑衅字条的用意，若附体想取他们三人的脸，应该悄无声息的偷袭，而不是大张旗鼓的让他们有戒心。 旭雪越思考越觉得那张字条反而像是在保护他们，只是有何人会这么做呢？是了，那张字条不但把他们导向有人下附身咒这件事，更变向的提醒他们小心附体的偷袭，究竟有何目的？ 林墨羽和旭雪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一同从树梢跃下。 乌刚羽划出的风刃来的飞快，在那趴在魘花前方的附体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被风刃切的肢体七零八落。 一招制敌，林墨羽脸上却毫无喜色，拿出口袋中收集物品用的玻璃瓶，装起那从尸体内缓缓飞出的一个破碎的魂魄。 附体不可不杀，倘若被魘花吸食殆尽，反到会增强下咒之人的魂力，且附体的魂魄将会荡然无存，现今他快速毁了附体，也是为了保留附体躯体内仅存的一些魂魄和神识，以利带回地府重塑其灵魂。 附体的断手仍掛在魘花那鲜艳的花瓣之上，鲜红色的血滴滑落，刺眼非常。 旭雪心知此刻施咒之人必然受创，但在她看来，或许毁了施咒之人的宝贝，那施咒之人才会真的有所感觉。 毕竟在附体死去之前，身上的精力已经被施咒之人吸去不少，如今附体死亡造成的反噬已经不足以对施咒之人造成伤害了──那人好生狡猾。 大约四百年前，地府就认为魘花已经被除尽了，却没想到现如今的慕山还藏了这么一朵。 定睛一看，魘花墨绿色的匍匐菁之下均是森森白骨，这足以见得那施咒之人，长久下来已经利用了多个附体去累积自己的力量。 食恶人之面，或是以别的黑巫术去增强自己的魂力，一旦附体不堪使用，便将復体的魂魄神识吸食殆尽，为自己所用。 旭雪寒霜剑出鞘直指魔盒──除去魘花这件事，她认为林墨羽此刻尚且不太合适，尤其是已经成长成这样大小的魘花，通常除魘花者必须冒着受心魔反噬的风险，昏厥过去通常是必然的。 「墨羽，通知一下何端，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务必把我送到杳云那池子里去。」旭雪话虽事对着林墨羽说的，眼睛却着了迷般直勾勾的看着魘花那长在蕊心的黑色魔盒，未拿着寒霜剑的手，慢慢朝魘花贴近。 「好的，我一定做到。」林墨羽自然知道除去魘花有多么的危险，尤其要灭除摊在他们面前，这朵大的离谱的魘花，旭雪的处境可能会特别危险。 旭雪听到林墨羽的声音后，猛地将伸出地左手收了回来，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撇去那蛊惑人心的吸引力，双手握着寒霜剑的剑柄，将魂力散发到身外，形成一个保护模后，便奋力的将寒霜剑的剑锋刺入魘花的魔盒中。 寒霜剑一触及魔盒，魘花就像有痛觉般，乱舞着原先在地上的藤蔓，缠住旭雪的身子，奋力阻挡着寒霜剑再深入魔盒。 旭雪见此也不管不顾，将所有魂力集中到了寒霜剑上，通体清透的寒霜剑被银白色的魂力裹着，刺眼的光芒让一旁的林墨羽都快睁不开眼睛。 魘花吃疼，似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发出诡异的低鸣声，声音深沉却尖锐非常，旭雪和林墨羽的耳朵受其侵扰，竟生生渗出了几丝血液。 要知道，活人流血容易，要让灵魂流血可必须是椎心刺骨，更不用说是旭雪和林墨羽这样训练有素的匿跡者了。 魘花的带着黄色斑点的鲜红色花瓣此刻像是无尽般向外延伸着，五片鲜浓血色的花瓣渐渐发黑发紫，自花瓣尖端泌出不觉的紫色毒液。 旭雪见之不敢怠慢，拔起已算深入魔盒的寒霜剑，砍断绕在身上已然开始发黑的魘花藤蔓，腾地而起，与此同时，魘花的紫色毒液也往旭雪原先所在的位置上喷去。 一击未成，魘花显然也是怒了，以花下眾多藤蔓交织交叠，支撑起那大的可观的魘花本体，缓缓立起，犹如以人的站姿，怒视着旭雪。 藤蔓一出，旭雪侧身急闪，再次腾地而起，跃到了一旁较为茁壮的树枝上，却马上被魘花花办射出的毒液逼的离开。 这下也不用等地府搜查队找出是什么毒液了，如今很明显是这朵魘花才有的毒素。千年魘花的毒素，她一直以为只存在传说中，没想到会出现在身边，怪不得当时那附体知道毒液未伤及他们半毫时，盛怒之中带着惊愕。 「不要靠近牠，想办法把他的藤蔓斩断。」旭雪跃到了另一个树枝上，看着底下有些不知所措但明显想帮忙的林墨羽，语气平平的道。 之所以魘花平常卧于地面，便是想藏住牠的弱点，可如今失去理智的魘花，一心只想迅速将入侵自己领域之人消灭殆尽，自然无暇顾及。 一场战役，一旦失去沉着，等着的就只有惨败。 林墨羽闻言，不敢拖沓，张开双翼飞到了与旭雪相同的高度，一次次瞄准魘花主花和藤蔓的衔接处，以坚韧的乌刚羽，扫出一次次锐利的风刃。 魘花灵活的躲避着，却在躲避中被眼尖的旭雪找到了破绽，她将银白色的魂力縈绕上寒霜剑剑端，从上而下，朝自己预测的位置刺去，在听到魘花的哀鸣声后，确认了自己在一次戳进了魔盒。 只是这次，魘花以无抵抗之力，毕竟在这次，旭雪刺中魔盒时牠便停摆了，花体后的藤蔓瞬间被林墨羽发来的风刃斩了下去。 鲜红色泛紫的液体瞬间自黑盒喷射而出，然而旭雪却不闪不避，直直让黑盒冒出的液体喷了自己一身。 她必须确定魘花死透，才能松开寒霜剑。 旭雪的视线早被那喷射而出的液体矇住，坚持站着，甚至将寒霜剑再往黑盒内推进了一点，直到听到魘花落地的声音后，才收回寒霜剑，抹去了身上的黏稠液体后，坐到了地上。 旭雪闭上双眼，屏气凝神，她知道破坏黑盒的代价是什么，那便是她要直面自己的心魔，一帧帧画面闪过脑海，旭雪只觉得心口一阵疼，视线忽明忽暗，全身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炙热疼痛。 「墨羽，快，带我去找何端。」 第九章 命定(中) ? 结束了练习，夜色已经降临，萧离瑞等不到旭雪回来，便独自一人躺在宿舍的床上，伸展筋骨，无聊的打着呵欠。 他也不担心有恶鬼或鬼魂闯入，毕竟旭雪早早就在宿舍房间周围设了结界以便保护自己的躯壳，安全非常，青娘也是在他回来的时候，把旭雪的躯壳放到了床上才走的。 旭雪究竟是去哪里了呢？也不同他说一声，真不怕他担心。 萧离瑞思考着，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打来的是旭雪，便迅速的爬下床，没有看打来的是谁，便接起来电，下一刻却马上把手机拉的老远。 「瑞瑞呀，阿姨说她到学校找你了，你出去一下嘿。」奶奶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大声，萧离瑞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应了声好后，便把手机随意地放在口袋，走下楼去。 出宿舍大门后，他便见到了从小到大一直在他身边照看他的阿姨，可以说，能活到今日，都是拖这阿姨的福。 他对阿姨的了解不深，只知道她名叫苏瑀，他母亲怀他时，苏瑀便出现在他们家，细数了他们家曾经出现的异状，无一处错误，爷爷奶奶当时自然是求助于苏瑀，苏瑀也不负託付，保住了他的性命。 也是前些日子听寧寧说他才知道，苏瑀在他尚未出世的时候就说服寧寧保他平安，他才能活到这个时候……唉，也不知寧寧现在在弒魂队队长那里，恢復得如何。 「离瑞。」苏瑀轻声开口，她温柔的声线任是谁听见都会觉得有几分亲切，更不用说自从前都受她照顾的萧离瑞了。 「阿姨，你怎么来了？什么事情这么麻烦让你跑这么一趟？」萧离瑞看着苏瑀那张全然看不出年纪的脸，讚叹于苏瑀的保养能力的同时，对于苏瑀亲自来找他，有些不解。 毕竟印象中苏瑀平常就极为繁忙，处处协助需要帮助的人，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苏瑀几面，她却维持着和他第一次见到苏瑀时一模一样的样貌，一点皱纹都没有出现。 苏瑀脸上无暇的肌肤在路灯亮光的照耀下平滑的能反射光亮，高挺的鼻和唇透着丝丝贵气，活像个走在俗世的贵妇人，带着一个小巧别緻，上头还插着几根羽毛的黑色小圆帽，身上穿着的窄裙套装，则使她更加贵气逼人。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冻龄美人，竟成日游走在如此不为人知的世界中，斡旋于各种鬼怪之间。 看了那么多非人物种，萧离瑞还真怀疑眼前苏瑀的活人身分。 「有你父母那次事故的消息，但我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苏瑀温和的对萧离瑞笑着，调整了下手背上的提包。 萧离瑞脸上原先的笑容却在此刻凝固了，这么多年来，他父母的死一直是他压在心底的痛，原以为只是单纯的车祸，但在苏瑀的语气中，事情似乎远远不如他和爷爷奶奶原本相信的那么简单。 「那难道不是个意外？」萧离瑞在震惊的眼神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瑀轻轻点了下头，瞬间觉得在此刻他所熟悉的世界，变得陌生。 不是意外，不是意外……若不是意外，那便只能是有人蓄意谋害他父母。 「你的父母尽全力的保护你，恶人设法将他们灭口，自然无可避免。」苏瑀叹了口气，伸手亲抚着萧离瑞的头，给予萧离瑞足够的安全感和安慰。 萧离瑞黯然失色，却在一阵沉默后，眼神陡然变得坚毅。 「阿姨，那是什么消息？这有关于杀害我父母的人吗？」萧离瑞的眼中透着绝对的严肃和慎重，显然在心底下了主意。 他必须趁着追溯效期未过，将兇手绳之以法，避竟已经让兇手逃过了十年，既然之到了那不是意外，他万不能再放过任何一丝消息。 「是，但你不必多想，法律是制不了那人的罪的，这段时间，你知道了那么多事物，想必你随我去到那处便会明白。」见萧离瑞由听前半段话时的无奈转变成了好奇，再点了点头，苏瑀望了望四周，再次开口道：「怎么不见寧寧？」。 「她为了保护我，魂力散尽，已经送去了地府调养生息。」萧离瑞想到这里，有些自责，若是他早日学会自保的招术，寧寧也不至于费那么大的劲保护他，自然不会沦落制魂力尽散的地步。 「这是注定的，也是她的命，你不必责怪自己，地府本就是她最后会到达的地方。」苏瑀温柔的声音让萧离瑞听着心里舒坦许多，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苏瑀说来宽慰他的话，他实际上还是有点责任的。 「也许吧。」萧离瑞对于自己的无用长吁了口气，在见到苏瑀已经转过身，慢慢踩着高跟鞋的「扣扣」声前进时，跟到了苏瑀身侧。 「阿姨，这么晚了，到那地方还看的到东西吗？」萧离瑞话还没问完，就见苏瑀从手提包内掏出了一个手电筒递给他，继续往前走，脚步丝毫没有停缓。 这么硬的吗？萧离瑞望着他和苏瑀正在前往的山海大学后山方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到了这么晚，还得去那个传说中孤鬼眾多的慕山？他可不觉得他现在的能力足以招架眾多鬼魂的袭击。 「你很害怕吗？」苏瑀邪眼看着面色不太对劲得萧离瑞，脚下发出的一次次高跟鞋声，间隔却未见延长。 「也是怪我能力不足，必须畏首畏尾。」萧离瑞略带歉意的笑笑，他这样的魂力，有所顾忌纯属正常，也异常害怕寧寧发生的事情在苏瑀的身上重演。 「不必害怕，我的能力你还信不过吗？」苏瑀安慰般的笑看着萧离瑞，萧离瑞瞬间感到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既然能让寧寧在他身边保护他，苏瑀的能力理应是比寧寧高的多没错。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低垂的夜幕中。 ? 体内接触到魘花汁液產生的灼热之感，在泡入杳云巢穴里的潭水后有明显的缓解，潭水日月受杳云冽寒豹气息的浸染，多半也有了抗炎炙之症的效果，对于重了魔盒汁液的旭雪是再好不过。 配合上何端在旁，时时观测旭雪的情况，也算是解决了除心魔以外，旭雪还需克服的身体因素。 身体的灼热痛感逐渐消失，旭雪睁开眼后，慢慢清晰的却是一个穿着古朴的地域，明显的异域风情使她出神，走过她身边的女人们大多披着带有亮丽色彩的纱丽，见到她后，均热切的打着招呼。 小贩的吆喝声，沿街孩童的哭闹声……这一切让她感到陌生，却又依稀有种熟稔温暖的感觉。 她知道她将迎来她的心魔──无疑是她生前发生的事。 旭雪观察着眼前的景象，赫然发现她正站在一栋草屋的门口，仔细聆听，还能听到从身后屋里传来的多个呼吸气息。 她有些警戒，试图集中了一下魂力，确认清楚她的魂力仍在后，便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屋中有许多由青竹边成的床席，每个床席上头都躺着病人，患病者、外伤者通通有之，受伤轻重不一，看到她时，却异口同声地喊着大夫。 床铺上的人，看起来都是些贫苦人家，旭雪回想起方才大街上热情的向她打招呼的女人们，大概明白了自己生前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看着架势，恐怕是完全不收诊疗费的那种。 旭雪走近桌上的铜镜一看，便见自己身着白雪般纯净的纱丽服饰，腕上戴着周遭居民们赠与她的木纹手鐲和种种木质却匠心独具的饰品，但最为显眼的是她额上掛着一颗水蓝色宝石，通体澄清，很是清丽动人，随着她的视线停在了额上那颗蓝宝石上，种种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她想起了，蓝宝石由早在她童年时期便去世了的父亲所造，她时刻铭记父亲对她的教诲，却在长大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了父亲教与她的与世和平共存。 她想起了，她是人烟稀少的黑巫族年轻一辈中魂力最为强大之人，甚至比皇族子弟都来的更为强大，便导致后来黑巫族全族遭受君王迫害，一时间近乎全灭。 她想起了，是她和倖存的族人抱着滔天的仇恨，运用黑巫族的毒药和术法，挑起战事，最后杀进皇宫，灭了昏君，扶持新君上位。 她想起了，原先纯朴的黑巫族人，在经过仇恨洗礼和尝过权力的滋味后，变得不再善良单纯，最后竟不满居于臣下，杀了新君，立了她的母亲上位。 她想起的种种，恍然间歷歷在目，却又好似虚无飘渺的厉害。 不赞同族人的做法，也不愿再兴战事，然而要她接收这个沾染无辜之人鲜血的位置，她也不愿意，便在某个夜晚，带着原先那被黑巫族人谋害的新君的唯一一个皇子，一同潜藏到了邻国。 黑巫族善毒，反面来说，也精通医术，她手上沾染到的鲜血，也必须由她亲手来还──倘若一切重来，寧愿她独自一人前进皇宫，杀了昏君，以她命还之，也不愿兴起战事，使其馀无关百姓遭受战火灭顶的无妄之灾。 一阵响亮的哭声将旭雪的思绪拉回了草屋内，她转头便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抱起了翠竹编成的摇篮中正哭泣着的婴儿，轻声哄着。 「夫人，孩子不知是怎么了。」男子转过身来面对她的那刻，旭雪震惊了。 不只是因为她感应到了自己对男子諦下的灵魂契约，也不只是男子对自己的称呼，而是那深邃的五官和健康的小麦肤色。 她先前有想过前世与萧离瑞的关係必然密切，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关係！望着萧离瑞手中的婴儿，那圆滚滚的眼睛和在这个年纪异常浓密的黑发，不是寧寧是谁？ 旭雪没有回话，只是愣愣的走近萧离瑞身侧，从他手中接过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寧寧，温柔的用手拭去孩子脸上斗大的泪珠。 「她只是有些不安。」旭雪回着萧离瑞，轻拍着寧寧的背，喃喃的说着：「没事、没事。」 然而此刻她心中却是更加惶恐不安，但曾经征战沙场、周旋于心机深沉的族人之间的经验摆在那里，旭雪很清楚此刻的自己面部表情足以掩饰内心的担忧。 她并不奇怪首次见到寧寧时，寧寧非但没认出她，还告诉她，自己待在萧离瑞身边是为了找妈妈。 毕竟如此看来，她离去时，寧寧处在这样的孩堤时期，说什么都不会对她的长相有印象。 至于寧寧为何不是唤母亲为娘亲，而是用着不属于六百年前称谓的妈咪，这便是个奇怪之处。 将停止了哭泣的寧寧抱给了萧离瑞后，旭雪一头热血上来，踮起脚尖亲吻了萧离瑞的脸颊，她能感受到生前的她对这皇子的爱，这样的爱给了她叛离族人，带着皇子远走高飞的勇气。 她也的确做到了，然而在今日，她有预感她将要魂飞魄散，她能感觉到黑巫族的脚步正在步步进逼。 血洗一国，仍不知足，饶是她曾为黑巫族人，也为黑巫族的贪婪感到不齿。 「雪，寧寧从未这样哭闹，想是……」萧离瑞欲言又止，但望着旭雪的双眼，却知道旭雪明暸自己所言表达的意涵。 第九章 命定(下) 「任凭我如何与人为善，终究是还不了黑巫族欠世人的那笔债。」旭雪长叹了一口气后，大街上便传来人们的惊叫声，接踵而来的便是人们痛苦的哀鸣声，她深知这是战争的序幕，也无力阻止战争发生，只能做到最被动的抵抗，保护这些年来与她和乐相处的无辜百姓。 一切由她肆意使用魂力征伐故土开始，此刻必将由她结束，她不在乎她将付出什么代价，只愿她在意的人，个个都能平安。 「离瑞，你带着寧寧和屋里的人们快走，我只能抵挡一时。」旭雪移到萧离瑞的正后方，将细嫩的两只手张开，以手掌贴上了萧离瑞的背，一阵微风轻吹起旭雪的纱丽，伴着白光缓缓从旭雪的身上，过渡到手臂，再到萧离瑞的身上，缓缓消逝。 「这样应该足够了，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们都靠你了。」旭雪给予将头转过来，细看她脸庞的萧离瑞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后，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向哀号声四起的外头走去。 萧离瑞心疼的看着旭雪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能看出他想要与旭雪同去抗敌的企图，却也能看出他完全知道若他待在旭雪身侧，只会让旭雪畏首畏尾，反而添堵。 「大伙儿走吧，别浪费了大夫为我们争取的时间。」病席上的患者们，互相搀扶着，齐齐向抱着寧寧的萧离瑞望去。 萧离瑞见此没有发话，只是点了点头，选了一个离街边最远的位置，以魂力将草屋打穿一个洞后，领着眾人出逃。 旭雪走上了大街，热闹吆喝的景象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残缺的尸块，屋顶掛着的断手，街边躺着的断脚…… 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几个幸运的孩子缩到了墙边，没有受伤，各个吓得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旭雪皱了皱眉头，思索者来者为何人，这样惨绝人寰的物理攻击方式，黑巫族里他时在想不到会是谁。 「不必想了，是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旭雪上方传来，旭雪一个机灵便往倖存的几个孩子跃去，张开了原先披在身上的纱丽，度魂力于纱丽之上，使之变得坚韧，手上使劲，甩在了孩子身上。 一声雷鸣之后，几道闪电自空中劈了下来，那劲道犹如斧凿，生生将孩子躲藏位置边的砖土墙切成好几个分量。 然而旭雪的纱丽却完好无损，一丝尘埃未染，只听到里头的五个孩子惊慌失措的尖叫着。 「你们拿着这个，跑的越远越好！」旭雪大声向纱丽所处的方向喊着，眼神死死盯着天空，一眨不眨。 五个孩子闻言，立刻合力拉着平摊的纱丽，跑着离开了这个已成为险恶之处的家园。 远处的杀声渐近，旭雪看到披着鎧甲的精兵迅速接近，心知他们不会是天上传来的声音拥有者的对手。 她不愿再有无辜之人丧命，便在感应到眾人都已跑出小镇后，以魂力封住了小镇周围，使他们无论如何也近不来这个区域。 保护了不在区域内的人们所设下的广大结界，耗费了旭雪不少魂力，再加之先前给萧离瑞的那些，旭雪清楚自己所剩的魂力已然不多。 「心软之人必自毙。」原先自空中而来的苍老声音再次传来，旭雪警戒的环视四周，凝神追寻，在闪电劈中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前，闪身到了另一幢草屋旁。 「邹长老？」来者的第二句话让旭雪听出了身分，瞬间震惊不已，反手寒霜剑出鞘，不敢大意。 这个先前慈祥和蔼的白发爷爷，不仅是黑巫族长老之首，更是传授她魂力真诀的师父，可见实力之高，然而，黑巫族人受昏君迫害后，她就再没见过邹潭，却不想邹潭时隔多年现身，是以如此暴戾的方式。 魂力本就是和死亡沾边的能力，即使黑巫族游走于生死之间，生来具有魂力之人依旧少之又少，邹潭是一个，下一个就到了旭雪，两人间差了一代之多，足见魂力持有者的稀有性。 「看来你还认我这长辈。」只听邹潭冷哼了声，天上便有几道闪电再次劈下，小镇的草屋倒的倒、烧的烧，旭雪也因此暴露在没有遮掩的大街上。 旭雪未有慌张，寒霜剑一举，挡住了向她头顶劈来的闪电，脚下分毫未动。 「长老何时习得如此暴戾之术？晚辈不敢领教，还请长老速速现身。」旭雪寒霜剑一挥，脚下用力一踩，剑锋直指正前方天边一抹不自然的彩霞刺去，却立刻被一道红色的屏障给弹了回来。 一举未得，旭雪却也由攻击邹潭的位置，逼出了邹潭。 旭雪心中却是暗叫不好，黑巫族出的魂力向来都是纯白色的，邹潭也不例外，出现红色的魂力，怕是不妙。 一个佝僂老人，一头苍白枯竭披散的发和长至胸前的白鬍，无一不显示着邹潭的年龄和资歷，脸上的皱纹是饱经世事的风霜，但此时那张脸上夸张的眼袋和通红的双眼，却是旭雪从未见过的样貌。 邹潭手拄着通体发红正冒出几丝雷电的手杖，一步步朝旭雪所站的位置迈进，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奉你母亲之命，前来带你回归族里，不过来这弱小的邻国杀了几人玩玩，想必她也不会介意，毕竟她早晚都要併吞这个小国家。」邹潭发言的时间里，旭雪盯着邹潭腥红的双眼，在里头发现了一个咒字。 她立刻想到了母亲的血咒──怪不得黑巫族没有异议的拥立她母亲上位，她母亲竟成功对邹潭下了血咒……然而这也代表，邹潭已经死了。 邹潭最是厌恶她母亲，所以不可能听令于她母亲，她是晓得的，但她母亲下咒的能力也是无庸置疑的好，黑巫族人无出其右。 「空有长老能力，非他心肠也是徒然。」旭雪望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却已经换了灵魂的邹潭，冷冷道。 旭雪右手中寒霜剑举的笔直，左手指尖轻轻抚过剑身，在寒霜剑上留下了一抹血色，鲜血丝丝陷进透明的寒双剑之中，不过眨眼的功夫，寒霜剑剑身白光大起，映着邹潭血红的双眼，耀眼的令人炫目。 「敬酒不吃吃罚酒，也要看看硬气后会得到什么下场。」邹潭冷笑一声，拿起手中木杖朝地上一震，剎那间红光四起，血色漫天。 旭雪不动，邹潭亦不动作，两人互视着，慢慢加重度到手中武器的魂力，没有多馀的动作，无声的较量着。 这是高手间的对决，无形中比划着力量，一个失神，便是粉身碎骨。 两人相互凝视，谁也不落下风，不知过了多久，旭雪陡然间感觉到喉咙一股腥甜，一口黑血转瞬间咳了出来，跪落在地，寒霜剑入土，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她早知道萧离瑞那儿定会有人阻挠，先前便瞒着萧离瑞取了他的发，施了灵魂替代契约，如此一来，只要损及萧离瑞的灵魂，受到的伤害便会加倍转移到她身上，由她承受。 「乖乖听取我说的话难道不好吗？偏要如此才甘心。」邹潭并不知晓灵魂契约的事，只以为自己与旭雪的魂力之斗站了上风，得意的收敛了魂力，一步步靠近旭雪。 「困兽犹斗，更何况胜券在握？」旭雪感觉到胸口一闷，忍不住咳了咳，黑血便从嘴角流出，那不间断的攻击，她替萧离瑞受着。 她知道那是母亲对萧离瑞下的咒，那该死的咒。 旭雪无力支撑越发沉重的身体，在这样不断受到伤害的情况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灵魂渐渐消散。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保不了萧离瑞性命，却能守护萧离瑞灵魂的完整，至于寧寧，她想她的母亲不至于伤害，毕竟那是她唯一留下的骨血。 「胜券在握？你以为这样的场面，你母亲是为了谁？」邹潭驻足，仰天大笑，看着旭雪的神情极为讥讽。「是为了你啊蠢货！这一切的生灵涂炭，都是因为你。」 邹潭的话围绕在耳边，旭雪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恐惧和惊慌无措，她不懂这话从何而来，这些人命的牺牲，竟都是为她一人？ 「要不是你母亲求助于我，你早该死了。」邹潭笑着，杵着木棍蹲在了已经跪落在地的旭雪面前。 「你是……邪神？」旭雪虚弱的吐出一句话后，双眼的视线越渐模糊，但却依旧能看到邹潭刺眼的笑容。 邹潭或者说邪神，以那隻布满皱纹的手抬起了旭雪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旭雪的脸，笑的一脸轻蔑。 「冥王很想要你的性命，可惜啊可惜，要不是遇上本座，那隻九尾狐便可稳稳当当的收了你入地府。」邪神说完话后便被旭雪吐了口口手在脸上，反手对着旭雪就是一巴掌，一脸震怒。 「实话跟你说吧，从来就不存在君王残害黑巫族的事情，只不过本座想要以皇室中人之血补补身子罢了。」邪神抹去了脸上的唾液，甩了甩手，又道：「真不知那皇族小子哪里吸引你了，你需要这样维护。」 旭雪静默，只愣愣地回想着方才邪神所言，为了她，母亲做的事情多么疯狂，多残忍。 黑巫族能算出命数却不得干扰命数，她的母亲却干扰了，甚至还借助万年前世人合力封印的邪神，保住她的性命，抹去她在生死簿上的姓名。 一阵胸口剧烈的闷疼后，旭雪明白萧离瑞已遭遇了不测，寧寧也到了她母亲手中…… 这是罪，这是罪！旭雪痛哭了起来。母亲以血咒将邪神召入了邹潭体内，世间的一切美好，必将毁灭！ 她必须做些什么──旭雪望着手里的寒霜剑，用进力起将进举起，插进自己的心头，以心头血染红了寒双剑通体澄清的剑身。 邪神瞬间大惊，想离开旭雪身周却已来不及。 旭雪点燃身体中所剩的每一丝魂力，以生命和灵魂具毁为代价，由在她体内的寒双剑剑锋为中心，爆炸出了强烈的白光，吞没了毫无防备的邪神。 一声惊叫之后，旭雪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睁开眼，看见身边的杳云、何端和林墨羽，一边惊愕的喘着气，一边流着泪。 「明白了？」听到那浑厚的嗓音，旭雪茫然地望着从角落里走出的冥王，脸上的泪滴缓缓滚落。 第十章 终结(上) 「为何救我？」旭雪明白自己六百年前只剩下一缕魂魄，若何端再晚点抵达她魂飞魄散之处，她便不復存在这世间。 「数万人因你而亡，你便必须救数万人。」冥王从容不迫地说着，他本就打算在萧离瑞弱冠之年让旭雪知晓一切，却不料旭雪自己提出了这个关于生前记忆的愿望，他便顺势让旭雪待在了萧离瑞身侧。 「六百年前邪神并没有与你同归于尽。」冥王望着旭雪和方才因他已转述一切所以知晓事情始末的眾人说着，每个人的脸上均露出了惊讶和几分恐惧。 邪神毁天灭地的力量，何端和杳云是知道的，林墨羽却是惊讶于旭雪这样魂力雄厚之人牺牲自己，却仍换不得邪神的灭亡。 「难不成？」旭雪瞬间心绪紊乱，倘若六百年前她没有成功灭除邪神的魂魄神识，唯一的可能便是邪神的魂魄找到了什么方式存活下来，而这个方式，她想也不用想便知道了。 「怪不得，萧离瑞的名字如何都写不进生死簿上！」何端惊叫道，明白了一切后，心里的慌张却比萧离瑞的名字写不进生死簿时多了几百倍不只。 旭雪连忙集中精神，透过灵魂契约感应着萧离瑞的位置，此时她的眼中已冒不出泪，额上的汗滴不断沁出，双手颤抖的厉害。 若她想的不错，六百年前邪神的魂魄顺着灵魂连结夹杂进萧离瑞的灵魂上，跟着萧离瑞投胎转世，吸收着她当年留在萧离瑞灵魂上的魂力，一日日壮大自己的力量。 二十岁是萧离瑞当年死去的年岁，是萧离瑞的灵魂容易出现破口的时后，邪神便能灭了萧离瑞的灵魂，轻易夺取萧离瑞的肉身。 今晚便是萧离瑞的二十岁生日，他们已没有多馀的时间。 「慕山、他在慕山，鬼王领地。」林墨羽从未见过旭雪的眼神如此惊恐慌乱，他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 「冷静，想想我们能怎么做？」越是紧急越不能慌乱，何端心知鬼王领地是个怎么样的地域，邪气甚重，对于邪神的復甦百利而无一害，若是萧离瑞去了鬼王领地，那他魂断之时便不远矣。 旭雪何许人也，经过何端的提醒后，迅速擦乾了眼角的泪，收敛激动的情绪，沉着思考着应对方式。 邪神既然敢以鬼王领地为根据地，便表示邪神背后定有鬼王撑腰，许是邪神允诺事成之后鬼王能有不少好处…… 「算我一个。」旭雪尚未开口，一旁的杳云便出了声，应是与旭雪想到了同一层面上，为了他领地内子民的安全，这忙他不得不帮，否则等邪神出世，一切晚矣。 「好的，山神势必也能算作一员。」旭雪对杳云应了一声，后一句却是对何端所说，何端自然理解旭雪要他去请山神的意思，便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殿下，是否能让墨羽助我一臂之力？」旭雪理解冥王有所难处，也不为难冥王对她有所协助，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她希望还能有林墨羽这个算是她徒弟的匿跡者在一旁协助。 她心中清楚，六百年前冥王实在不忍她如此消散，派了何端去保住她的魂魄，让她有机会斩除恶鬼，为自己生前的罪孽赎罪，而今邪神将再度现身，她也明白这是她生前逆天改命累积的业报，不该由冥王承担。 冥王没有做多馀思考，便点了点头，拉住了林墨羽的手，凭空便出了一张字条后，闪身离去，他不是不愿帮忙，而是相信旭雪足以办好这件事，他只需在地府等候那个女人的到来。 「墨羽，那是萧离瑞爷爷奶奶的地址，请你务必保住两人性命。」林墨羽一脸震惊的望着旭雪，并非惊讶于旭雪派给他这样的事，而是惊讶于旭雪眼中的篤定，那是对他的信任。 林墨羽点点头，却在下一刻热泪盈眶，萧离瑞父母血亲的命均能让邪神增加魂力，爷爷奶奶自然也能，有心之人必将对两个老人家下手，旭雪派给他的事情是如此重要…… 百年，整整百年，总是嫌弃他、责备他的旭雪，第一次展现了对他的信任。 「定不付你所託。」林墨羽拿起手中的字条看了看，便张开乌刚羽翼，如风一般，在杳云的岩穴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旭雪、杳云和何端也紧接着在林墨羽后头出了泛着湛蓝微光的岩穴，三人一南二北，分成两路而行，杳云的身周，更是跟了以橘黄色黑斑纹大虎斑为首的猛禽们，护送他前行。 既然鬼王和邪神合作，那先前食恶人之面增加魂力者必将是鬼王，而能如此了解黑巫族咒术者也无疑是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杳云转头看了看旭雪的神情，却看不出所以然。 旭雪早已没有泡在他岩穴池中那副惊讶之貌，那慌了神的态度荡然无存，只剩下表情平静如往常的旭雪，像是仅仅是要去除了一两隻恶鬼般无畏。 两人未有一语，合着猛兽们一起像北而行，飞快的脚程，转瞬间便到了妖主和鬼王领地的边疆地带。 此时早已暗无天日的北方边境，昏黑的夜色透漏着诡譎的气氛，旭雪能明显感受到杳云身旁受群的警觉性明显增高，斑更是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频频用头蹭着杳云。 「这里的阴气变重了。」杳云安慰似的抚了抚斑的毛发，低沉的声音听的出有些许的担忧，素日中边境的气氛并不如此阴沉诡异，他不得不设想目前最坏的情况。 食恶人之面能增强魂力，却易坠魔，他与山神以和为贵，维持着三处领地的平衡，却不想鬼王心怀不轨，独自增强力量，并且是利用黑巫术。 往日里因慕山三大霸主的修练时间相差不远，两两相碰谁强谁弱难下结论，可倘若鬼王真坠魔了，恐怕他一人不会是鬼王对手。 「偏执成魔，人人得而诛之。」旭雪低语道，越过先前被她摧毁的魘花，向前踏入了鬼王的领地。 一足且入，阴风乍起。 旭雪凝神在身周绕了一层雪白色魂力，挡住了眾多朝她袭来的鬼影，鬼影一个个撞上旭雪的魂力后碎灭，竟一个也近不了旭雪的身。 百无聊赖，慵懒至急，旭雪的从容一如往常，魂力也因为经歷了前世记忆的洗礼变得更为精炼纯粹。 杳云见此，脚下跟上旭雪，两隻手腕一转，掌心上立刻有了两个稜角分明的冰晶，朝着身侧的几个鬼魂横穿而去，随着鬼魂的消散，那两个发出的冰晶，竟还回到了杳云掌心。 一如传言中雍容尔雅，优雅非常。 两人的毫发无损似乎鼓舞了杳云的妖兽大军，一眾猛兽，伴着斑的吼声，衝进了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恶鬼中与他们缠斗。 旭雪和杳云对视了一眼，屏气全速而走，身后追来的鬼魂无一例外全被斑拍在了虎爪下，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旭雪回头望着杳云的军团兇猛的攻势，锐利的爪，森寒的牙，可说是足以媲美地府的精卫队，怪不得冥王从来不想管慕山之事，这小小的慕山，可是聚集了三个等同地府实力的国度。 甩开了无关的思绪，旭雪跟着曾见过鬼王的杳云不断向北，穿过一棵棵高耸入云的针叶树，感受着不断降低的温度，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旭雪定睛一看，便见不远处有栋黑红配色，造型宛如城堡般的建筑，楼顶的尖端锐的像是能刺穿身躯似的，森森的冷意，令人望之却步。 「嘖，你丈夫真在这里头？」杳云饶有兴致的问着旭雪，在他的认知中，鬼王的鬼城是绝对不可能有活人敢进入的，若是那个叫萧离瑞的男人办了这事，他倒也佩服。 「是的。」旭雪无语的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间优雅不已的男子，只觉得若是这只豹说的话能有外表举止的一半优秀就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趣开这玩笑。 旭雪给了杳云一个华丽的白眼后，兀自向鬼城走去，步履轻盈快速，不出一刻便到了门前。 待杳云走进后，旭雪将魂力集中于双手掌心，两掌朝门上推去，碰的一声，杳云的眼前便出现了朝后头直直倒下的鬼城大门。 杳云的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他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入侵，旭雪这样做，就像是深怕敌人不知道她来了似的。 「我以为你会隐蔽点。」杳云看着旭雪一脚踩上倒塌在地上的鬼城大门，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慵懒神情，心里只想一巴掌搧过去。 「这是为了你着想，翻墙爬窗，有辱你妖主的英勇无惧。」旭雪拍了拍手去掉从鬼城大门上沾到她手上的灰尘，步伐轻松的踏进了鬼城。 杳云瞪着眼看着一派轻松的旭雪，心底深深怀疑起了旭雪的能力，就她这副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样子，真能除掉邪神？ 「……」他该不是又被冥王和何端坑了吧？ 旭雪走进鬼城后，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时明时灭的照着原先应是金碧辉煌却因积累灰尘而略显黯淡的大殿，殿中一个鬼魂都没见到。 鬼城是鬼王的住所，理应有鬼魂事奉在侧，因此，这情况显得十分弔诡，鬼城内漫着的静謐，对她来说，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受。 旭雪眼中的懒散在此刻全然散去，恣意让心底的担忧浮现出来。她必须得快点找到萧离瑞才行，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她必须赶在萧离瑞的灵魂出现破漏前，在他身边守候。 走离了大殿，旭雪继续往鬼城深处走着，灯光明灭之间，来到了一个摆着皇冠的玻璃柜前。 「桀桀。」诡异的笑声响起，旭雪转过头，轻易便看见了坐在旋梯把手上的一团黑影，环绕在耳边的笑声，像极了她在小山林间听到那附体的笑声。 这想必便是恶贯满盈的鬼王夙影，害过的人命、犯过的罪责，罄竹难书，那诡异至极的笑声，直逼的人背脊发凉。 喀吱喀吱的声响、夙影身周残缺不堪的鬼魂和脚旁四散的脸皮，无一不显示夙影那几近崩解的下巴上上下下嚼着的正是他的鬼团和恶人之面，旭雪踏入鬼城后，一隻鬼都没见到的原因，得到了解释。 「食恶人之面便算了，残害同伴？你怕不是疯了吧？」在闪烁的灯光下，旭雪看清了夙影的样貌。 他有着人类的白骨，骷髏头外头包着的不是皮肉，而是浓厚的黑烟，而随着夙影气息的吸吐，那浊黑色待点雾灰色调的浓烟膨胀再收缩，如此往復。 「他本就不正常，坠魔后自然更加疯癲。」不知何时，杳云也走到了旭雪的位置，看着夙影咀嚼着鬼魂的诡异的动作，见怪不怪的道，先前他见到夙影，夙影对无尽魂力的渴求便是一副疯狂的样貌，只是不料会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上回逃过一劫，这次就急着来送我你的脸面吗？桀桀。」鬼王两排牙齿因已将鬼魂咬碎而摩擦着，嘴间的黑雾则朝旭雪冒来，双眼位置的黑雾在空洞的眼窝中旋转打绕着，显得异常诡异。 旭雪一动不动站着，望向杳云的双眼，杳云瞬间会意，对着旭雪露出优雅的笑容，手一举，便在鬼王那团针对旭雪的黑雾接触到旭雪的脸蛋前，左手轻挥，一道水蓝色冰晶的屏障瞬间立在了旭雪面前，大到足以将旭雪整个人盖住。 「普天下没几个人敢无视我，你说是吧？」杳云右手一张，掌心便迸出了几颗小巧的水蓝色冰晶，不打一声招呼便往鬼王的方向射去。 「要不是那个女人多事，你们早就成了我的盘中飧！」鬼王见此，勃然大怒，身上的黑雾迸发，体型变得越发巨大。 「走，这里交给我。」杳云也没时间愁他凭现在实力打不赢坠魔的鬼王这事，避免邪神出世才是此番优先之事，一旦邪神出世，六百年前惨烈的战役必将重蹈覆辙，首当其衝者便是在慕山生活的他们。 第十章 终结(中) 「多谢。」旭雪见杳云如此气势想是下定了决心，也不多加攀谈，朝着旋梯的方向奔去。 杳云自然知道旭雪是感应到萧离瑞的位置，扯下身上披的豹纹毛球一挥，旋梯与鬼王中间立刻多了层冰蓝色屏障，没有防备的鬼王则一头撞了上去。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鬼王搆不着旭雪，便转身面对一脸云淡风轻的杳云，身上的黑雾渐浓朝着杳云袭来。 「谁的死期，犹未可知。」杳云估量着山神来的时间，面对鬼王那无孔不入的黑雾攻势，动作不慢，无惧的向前一跃，一声咆啸后，杳云的位置便被一只白底蓝色豹纹的巨型猛豹代替。 旭雪奔走中猛然转头一看，仅仅是这惊鸿一瞥，也足以将此情此象一点不差地记入脑海。 她从未看过如此美丽的花纹，传闻中这便是冽寒豹独有的特点，白色皮毛为底缀上围着湛蓝色边的水蓝色豹纹，点点在杳云的移动中流动着耀眼的光芒，像是在豹纹上抹上了细小的亮粉，美地令人止息。 他此刻的吐息是白色的烟雾，大口一张，便往鬼王那在半空中诡异身形吐去万千冰雹，在鬼王的身躯上穿出了几个窟窿。 然而这阵攻击过后，冰雹刺穿的窟窿并没有永久留于鬼王身上，而是在一阵黑雾瀰漫后，被鬼王迅速修復。 雾气无孔不入，一旦被侵入便是危险万分。 旭雪转头继续向前奔着，她早一些去除邪神现世的可能，便能早一些让杳云脱离苦战，鬼王身上的每一寸黑雾是出了名的毒，若稍有不慎，让黑雾入了自己身体，等着的便是七窍流血而亡，她不愿让任何人遭受如此下场。 更何况现在鬼王坠魔，已然失去理智，一旦开始攻击，便是至死方休。 旭雪心下已定，脚步在一扇滚着红边刻有华丽纹饰的黑色大门前听下，身吸了口气后，便推门而入。 黑色大门后头是一个宽敞的黑色房间，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只有几个烛台供着微弱的照明，空旷地令人咋舌。 旭雪低头看着在黑色地板上犹为明显的白色痕跡，那是一种白色粉末，一圈内还有一圈，如此一层层绕着，顺着外圈看网内圈的方向，直到中心的那个圆，旭雪一下子失神了。 萧离瑞双手紧握掛在胸前的银凝之泪，坚持着集中精神在自己身周设下一层屏障，而在萧离瑞身旁站着的女人，一袭黑色套装变成了黑巫族的长袍，身周站了好几个穿着同样黑色烫金边的长袍，却面无表情悬浮着的人，或者说，他们是已成为鬼魂的黑巫族人。 不知为何，那些死去的族人们纷纷叫着旭雪的名，像是祈求，像是哭诉，下一瞬间，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抬起头来看向她，想开口却开不了口，整片惊恐的脸色和统一因疼痛摀住喉咙的手，令她的心堵的发慌。 「雪儿，终于见着你了。」那个女人开口说道，旭雪望见她那脸上如陶瓷般无暇的肌肤和欣慰的笑容，听着那温柔的声线，不知是开心还是悲愤，旭雪愣是止不住浑身颤抖。 「母亲。」旭雪面无表情的道，心中却很是激动，六百年、六百年过去了，母亲一点没变，这如何可能？甚至……甚至尚且活着…… 「母亲？阿姨是你母亲？」萧离瑞心中大骇，方才苏瑀趁他不备袭击了他使他昏厥，也不知动了什么手脚，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虽不想接受却无力反抗。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前世的记忆，那个毅然决然离去的瘦小背影，仅凭一己之力护住许多灵魂的她，是他的她，是旭雪…… 他生前未曾见过旭雪的母亲，但倘若苏瑀是旭雪的母亲，这事态似乎就比他所想像的严重多了。 看到萧离瑞的眼神，旭雪猜到了萧离瑞肯定也恢復了记忆，瞬间有些惊慌，若萧离瑞知道了是自己母亲害的他，不知会如何想。 「是的。」旭雪望着苏瑀那张茵看见她而狂喜的脸，心中却是沉痛。 她的罪孽是如此深重，她生前阻止不了母亲几近疯狂的为她着想，死后也阻止不了母亲继续犯下罪则。 母亲若长年藏身于慕山，山海大学自然受她影响，以巫术的蛊惑诱活人犯下大罪，与鬼王合作造出附体，收割恶人之面，慢慢壮大鬼王，也壮大自己。 如此一来，山海大学的鬼魂被什么神秘力量束缚住便说得通了，毕竟製造恶鬼对鬼王也有好处，能收编制自己的部下中，又或者作为自己的食物。 「我的儿，你终于来了！你看为娘为你准备了什么？」苏瑀一扫先前与萧离瑞互动时的贵妇人雍容气质，兴奋而接近发狂的一把向萧离瑞的脖子扯去，却被萧离瑞集中精神设出的屏障挡了下来。 「母亲，离瑞是我的丈夫，请不要如此对他。」旭雪一边走向萧离瑞和苏瑀，一边说着，脚下一圈圈的白色粉末却像没经过她踩踏似的，全然未见消失。 「雪儿，他不够格当你的丈夫，邪神、邪神指名要你的啊！你还管这个落魄皇子做甚？」苏瑀的双眼瞪的老大，眼珠子凸的厉害，所说的话对于旭雪和萧离瑞来说除了荒谬，没有其他。 「母亲，六百年我早该死了，是你请出邪神，逆天改写我的命运，我才得以多活几年，但之所以黑巫族祖训言明禁止族中与邪神往来，是因为协助邪神会造成反噬！」旭雪看着苏瑀不断想拉扯萧离瑞，急忙向前阻挡，而萧离瑞也恰好在这一瞬筋疲力竭，雪白色的魂力屏障瞬间崩溃。 「母亲，你清醒点啊！」旭雪此时忽然想到了在地府的寧寧，联想到现在仍活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苏瑀，再看看苏瑀周边的亡魂，细思极恐。 苏瑀自然看到了旭雪的视线飘移，先前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诡譎的癲狂。 「所谓的禁术都是笑话，如此强劲的招数禁了简直浪费。」苏瑀此刻疯狂的笑着，颤抖双手，扶助了旭雪的脸庞，旭雪则在此刻更靠近了萧离瑞一些，她知道苏瑀可能做任何事，但绝对不会害她性命，而萧离瑞可就难说了。 「邪神说的果然是对的，献祭了整个黑巫族我便能永生，献祭了寧寧再封印住她的灵魂，在六百年后放到那废物身边，便能再次见到你。」苏瑀的眼神此刻又变回了温柔似水，但一句话里的每个字，听的旭雪和萧离瑞只有满腔愤怒和不解。 「寧寧是你的孙女，你怎能」「孙女？她不过是个杂种，你跟这种废物所生的孩子，怎能是我的孙女？」苏瑀此言一出，旭雪原先清澈无比的双眸中转瞬间透出了强烈的恨意。 初次见到寧寧那副脏兮兮的、浑身是伤的模样恍然间歷歷在目，旭雪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狠绝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唯一的女儿。 六百年前她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相信她的母亲会好好对待寧寧！ 旭雪转身，向萧离瑞拿了原先在他脖子上的银凝之泪，在苏瑀震惊的目光中，对着苏瑀砸了下去。 银凝之泪碎裂的瞬间，一片冰雾瞬间蒙上了苏瑀的身，将她的肉体和灵魂冻结在了一块，此时的苏瑀，被活活冻在了冰砖里头，动弹不得。 所谓杳云的银凝之泪，便是冽寒豹难得留下的泪珠，极寒，碎裂在有温度的物体上，便是这样一个效果。 旭雪看着苏瑀因紧张而四处张望的眼珠子，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也是人，我能独立选择自己的生活。离瑞是我的丈夫，寧寧是我的女儿，我对我所做的决定都不后悔。」旭雪定定地望着苏瑀那仍想多做解释却开不了口的样子，知道母亲始终听不下去她的话，便道出一句：「我也是母亲，我也爱我的女儿。」后便在没有对苏瑀说话。 「离瑞，敲碎她。」旭雪知道萧离瑞在青娘的教导下，多少学会了一些魂力的控制方式，由于自己六百年前在萧离瑞身上留下的魂力不在少数，萧离瑞轻易便能毁了那座冰。 「你真要这么做？」萧离瑞很清楚他这集中魂力的一拳下去，苏瑀会发生什么事，他不在意苏瑀的死活，但他在意旭雪的感受。 「是她杀了你这世的父母，只为增强你体内邪神残馀魂魄的力量，不必担心我的感受，她早在杀了寧寧时，便不再是我的母亲。」旭雪把头埋进萧离瑞的胸膛，在萧离瑞的一声应允后，听到了巨型冰晶碎裂一地的声响。 她不忍回头看那碎裂一地的残躯肢块，也不忍对上那残缺冰块中仍可能在转动着的眼珠子，嘴上说不心痛，心里却是难过非常，毕竟以前她与母亲的感情深厚，但事到如今她有什么脸面去留她母亲性命魂魄？ 母亲杀了离瑞两世的父母，杀了她和离瑞的孩子，甚至杀了所有黑巫族人，这样的罪孽，如何减免？ 萧离瑞紧紧的抱住旭雪颤抖着的身子，望着那残缺冰块中有一缕魂魄被冻结，没有多做声张，也不忍直接使旭雪的母亲魂飞魄散。 让苏瑀重头来过，重塑魂魄后再等神识形成，因领会了旭雪的感受，苏瑀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萧离瑞一挥手，那些碎裂的冰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溶进了粉末之中，唯独那一块留有一缕魂魄的碎冰晶被留在了房间的角落。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旭雪连忙擦乾泪滴，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望着萧离瑞的脸，以手检查着萧离瑞的身体有何异常。 「寒霜剑能解决一切。」萧离瑞笑着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下，却惹的旭雪浑身一震，对上萧离瑞那笑的轻松如常的眼眸，刚刚止住的泪，又滚了下来。 「不，还有其他方法的，不可能如此。」旭雪不断摇头，萧离瑞则轻轻抚着旭雪的头，安抚着她。 午夜渐近，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 相望无言，却胜似有言。 好不容易重聚的时光显得特别短暂，世间对他们是如此的残忍，一世惨绝，六百年后又是一世悲欢。 寒霜剑一旦由她刺入，灵魂尽毁，虽能阻止邪神的降临，但经此一击，萧离瑞的魂魄却也将荡然无存。 萧离瑞拉着旭雪的手，自旭雪的心头拔出了那把寒双剑，把剑锋对着自己，对着旭雪点点头，闭上双眼，等待着灰飞烟灭。 萧离瑞握紧了旭雪握在剑柄的双手，慢慢拉着旭雪的手让寒霜剑朝自己的心口推进。 「且慢，莫如此！」就在寒霜剑即将碰到萧离瑞的那刻，一道声音传来，旭雪像是突然回过神般挣脱了萧离瑞握着自己的手，寒霜剑应声掉落地面，发出了刺耳的鏗鏘声。 第十章 终结(下) 旭雪和萧离瑞同时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满佈风霜的老人正站在门口，身旁站着已经变成人形的杳云和一脸笑意的何端。 如此看来，鬼王已经被他们合力歼灭了。 看着悠哉无比的山神手中拿着的一团黑雾色的不明物体，旭雪瞬间意识到杳云他们并非直接将鬼王灭除，而是把鬼王压缩到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中，使他封闭在内。 「有何方法可循？」旭雪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可见她完全不想让她的情绪被除了萧离瑞以外的人看到。 「再施一次灵魂契约，施在萧离瑞和鬼王身上。」何端对着旭雪点点头，他们讨论过后，觉得此次事情能如此解决。 只不过要迅速，一旦过了午夜，邪神出世在所难免。 萧离瑞的外貌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异，原本的小麦肤色变得苍白，双颊也略有凹陷，眼下更是出现了一圈不算小的眼袋，从他的指尖还微微沁出几滴黑红色的血滴，顺着他的手滑落到旭雪手臂上。 何端早就算到了苏瑀会设法解除旭雪和萧离瑞的灵魂替代契约，只是不知是何做法，许是将旭雪引来后，利用地上的法阵祈求邪神解除那层契约吧！ 如此看来他想的果然不错，否则此时流出黑血的便会是旭雪了。 「如此的确能行。」萧离瑞看着旭雪，坚定的点了点头。即使这样做是拿他的灵魂冒险，但值得一试。 旭雪自然知道几人所指的方法，无非就是依照自己生前发生的事，再逼的邪神转入鬼王的魂魄内，但这样的做法，必须得是萧离瑞冒着风险，如此一想，她反倒有些犹豫。 「没别的方法了。」山神稳重的声音传来，那拿着鬼王灵魂的手也朝着旭雪伸来，将鬼王的魂魄的给旭雪。 此时五人均站到了白色粉末围成的同心圆中心，山神未多加思索便伸出木头构成的双手，让手上的绿叶长出，垂到了漆黑无一丝光亮的地面上，顺着白色粉末长着，蓬勃的生命力瞬间掩盖住了此地的死沉。 山神属于精灵一族，领地中也都是精灵们居住，他们擅长的是疗伤，治癒灵魂，此刻山神所做的事便是以生命茁壮的希冀掩去苏瑀所做的充满冤魂绝望之力的阵法，降低萧离瑞体灵魂中邪神的力量。 这样正好提醒了旭雪山神的力量，只要山神在此，便能降低萧离瑞魂飞魄散的风险。 旭雪拿起掉落在地面的寒霜剑，瞄准了萧离瑞的心窝，对要不要就这么下手还是感到犹豫。她担心，万一山神失误了，救不了萧离瑞，她便将永远失去萧离瑞了。 「不怕，我相信你。」萧离瑞发现了旭雪的不安，也不管自己指尖不断向外渗出的血，只紧紧抓住旭雪握住寒霜剑的右手，给足了旭雪勇气。 旭雪抬头对上萧离瑞的双眼，不再犹豫，伸手取了萧离瑞的头发，强行塞进山神手中那个狭小的空间中，反手以寒霜剑划开萧离瑞的胸口，萧离瑞腥红色的鲜血转顺便溶进了澄清的寒霜剑中，在寒霜剑中流淌。 「以鲜血浸汝身，报以致死方休的绝然，燃尽灵魂之力，竭尽魂力护周全。」旭雪口中唸道，将流淌着萧离瑞血液的寒霜剑刺尽山神手中那被压所乘成一团的黑色魂体内。 旭雪左手饱含魂力的一掌同时拍到了萧离瑞胸前，萧离瑞没有任何躲闪、没有任何回避，硬生生接了旭雪全力一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瘫软在后方早已准备好接住他的杳云怀里。 看着羸弱至昏迷的萧离瑞，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真正让旭雪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她死死盯着萧离瑞被划开的胸口，却没有任何魂魄跑出，只能见到萧离瑞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几乎像是要停下来般。 邪神魂魄不出，他们便不会救治萧离瑞，旭雪心知，相比她与萧离瑞的儿女情长，何端、杳云和山神只可能更关心这世间的太平。 旭雪急了，手中的寒霜剑松脱，掉落地面，里头的血光像是有生命般，仍在飘动着。她轻轻拍打着萧离瑞的脸颊，再也忍不住情绪，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本座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们这帮废物如愿以偿。」邪神的声音自萧离瑞胸口传出，那刺耳的笑声直直戳入旭雪心间。 她死命的唤着萧离瑞的名，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旭雪的心如刀绞让一旁的三人不忍直视，那崩溃着哭喊的声音，让何端不禁怀疑自己六百年是错看了旭雪。她远远不是他想像无情，只不过是用情极深，也藏的极深。 这个方法是建立在邪神想要留有一丝魂魄的情况下，但任谁也不会想到邪神竟是如此险恶用心，潜伏了六百年，此时竟只想让旭雪痛苦不堪。 思及此，何端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倘若邪神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依靠自己的能力祸乱天下，而是利用旭雪的能力为祸人间，这样邪神要的就会是依附在旭雪的灵魂之上。 这是陷阱！何端、杳云和山神显然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上，面面相覷后急忙将旭雪拉离萧离瑞身旁，只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旭雪的悲伤淹没了她的理智，灵魂对物体入侵的防备缺漏百出，短暂的一个呼吸过后，一团红影窜入了她的灵魂，她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压缩着鬼王的空间也被鬼王撑开，杳云和山神这才明白，他们被摆了一道，鬼王分别是故意落败，而且早已算好他们会利用他来缔结灵魂契约。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杳云见萧离瑞已经停止了呼吸，便将他放到了一旁，心中只希望萧离瑞身体内还有残留的些许魂魄。 「快封、快封。」旭雪挣扎着用最后一丝理智向何端吼着，何端一个机灵，附身在杳云和山神耳边说了句，两人点了点头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鬼王和旭雪，一同进了萧离瑞的躯体内。 何端则急忙拿出一颗丹药，喂进了萧离瑞的躯体口中，霎时间，方才的紊乱情况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何端守着萧离瑞动也不动的身体，焦急的等待着。 将他们都封进萧离瑞的身体中，每人的灵魂便会因换了空间而各自独立，如此一来，旭雪和邪神的灵魂便会分开，由旭雪、杳云和山神去对抗鬼王和邪神也较有把握。 至于萧离瑞……便不知他的灵魂还存不存在了。 ? 「必须灭了他，必须。」旭雪的脸色已经恢復平静，同在她身周的杳云和山神说着，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杳云和山神点点头，表示赞同旭雪所言。 他们身处一个纯白色的环境，那是萧离瑞的神识空间，而鬼王和邪神，自然也在这个空间中，等待与他们决战。 「放心，我会帮你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旭雪瞬间振奋不已，连同山神和杳云的面上也出现了惊讶之情，而后便是一阵喜悦跃然于三人面上。 这是萧离瑞的声音，他们转过头，见萧离瑞站在不远处对他们挥着手，旭雪便立刻尖叫着衝了上去，给了萧离瑞一个大大的拥抱，像是要把自己揉进萧离瑞灵魂里头似的，用力的萧离瑞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旭雪带着哭腔说着，看着萧离瑞，满脸委屈，杳云和山神看到这一幕，相互对看一眼后便有志一同的转身看向另一边。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这是古人的智慧，不能不从，否则待会活活被噎死在这里，有损他们一世英名。 「你以前从没这么爱哭，坚强的令我心疼。」萧离瑞语气轻柔的说着，看着旭雪的是那柔情似水的双眸，他伸手擦去了旭雪眼角就快滴下的泪珠。 旭雪没有说话，只紧紧的抱住萧离瑞，深怕萧离瑞在一次消失。 「之前在医院，你的神识在我身边我无比安心。我特意问了青娘神识的事情，她就告诉我了神识空间这回事，刚才我看苗头不对，就急忙把自己封在这里面了。」萧离瑞灵魂的安然无恙让旭雪松了口气，幸好她的丈夫机灵，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离瑞，太好了，你真聪明。」旭雪由衷地称讚着，像个孩子般，在萧离瑞抚着她的头发时，笑的特为欢快。 「为了跟你一起，我可什么都想的到。」萧离瑞此言一出，便听到前方的两声乾呕，但他脸上宠溺的笑容一点不少，反而嘲笑似的看着两个一起进了他神识空间中慕山霸主。 「咳咳，差不多了。」杳云尷尬的咳了两声，他实在被这两人甜腻的气氛弄得够呛，此刻竟有点怀念那个面无表情的旭雪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赶快把鬼王和邪神灭掉吧！」山神对眼前的旭雪的表现也是大开眼界，他上回见到旭雪那副样子，可和现在差多了。 旭雪和萧离瑞却一点不担心的样子，反而笑看着山神和杳云，两人无良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里是他的神识空间，既然他的灵魂还在，一切事由他定论的。」旭雪像是在看两个蠢蛋般看着山神和杳云，慵懒的眼神中带着明显可见的鄙视。 杳云和山神还未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便听到远处的两声惨叫，转过头去看，竟然是正在消散的邪神和鬼王。 杳云和山神事看的目瞪口呆之际，鬼王和邪神便带着浓浓恨意，伴随着凄凉的惨叫声消失在这片洁白的空间之中。 「解决了。」萧离瑞轻松的望着那两团东西，指着自己灵魂脑部的部分，欢快地对着山神和杳云眨了眨眼睛。 什么？解决了？就这？山神和杳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样两个恶名昭彰的混世魔王，竟就这样解决了？ 靠，这也太随便了吧？ 看来身为慕山的妖和精灵，限制了他们的想像。 除了灵魂，人类竟然还存在神识这种东西！太欺负妖和精灵了吧！这……曾经身为人类和恶鬼的鬼王或许略懂一二，但邪神估计是一脸矇圈被灭掉的。 「好了好了，出去吧！我送你们出去。」萧离瑞话音刚落，杳云和山神便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再次看清时，已然回到了鬼城纯黑色的房间中。 何端一脸震惊的看着山神和杳云坐落在地，但在愣了几秒后，顿时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忍俊不禁，最后乾脆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最好的情况了，想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萧离瑞会将自己灵魂藏进神识空间，也算是神来一笔了，想到邪神得多么冤枉，何端已经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样被灭除的方法，也未免太过丢脸，遥想邪神身为人人畏惧的一个大魔头，竟能被灭的这么憋屈。 「这也太空虚了吧！」杳云原先设想了好多交战可能的方式，没想到一招半式未出，敌人便凭空消失了，这让他莫名的有种委屈感。 「别想了，我们乐得轻松，还得处理一下鬼王的地盘，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分割领地？」山神拍了拍杳云的肩，拉着杳云便走出了黑色房间，何端见此，拿了地上碎裂的一块装有苏瑀一缕魂魄的冰晶也跟着走了出去。 听其他匿跡者说过什么人间不做电灯泡的道理，还是尽早离开微妙。 他知道旭雪看到这块冰晶后会拿什么主义，估计就是让他带回去地府好好孕育出心的神识极完整的灵魂，而母亲的罪孽由她自己灭除恶鬼来还，所以也不用等旭雪发言了，他自动自发。 「咳咳。」躺在地上的萧离瑞此时咳了两声，微微张开眼睛，便看到旭雪正在用魂力替他疗伤，那柔和的洁白魂力映照在她小巧精緻的脸庞上显得特别温柔可人。 「你别动，等会就好。」旭雪温柔的笑着，指尖轻轻拂过寒霜剑在萧离瑞胸口留下的伤痕。 这样的温暖直直照入了萧离瑞心间，前世的遗憾，这一世他定会好好的弥补旭雪，不为什么，就为前世旭雪为他所做的每件事情。 「你还会继续当匿跡者吗？」萧离瑞因为疼痛，倒吸了一口气，关切的眼神却未因此停歇。 旭雪想起冥王那副狡猾的面孔，顿时有些无奈。 「以冥王的个性，估计我得再做个几百年。」她先前的业绩定会被冥王说成是拿去兑换了她恢復记忆的条件，之后的业绩才能算入抵掉她和她母亲前世罪孽的工作量……天知道她这个匿跡者还得做多久。 「没事，你每天好好陪我练习，指不定我死的时候能够被直接收编进弒魂队里头，这样就能陪你一起还债了。」萧离瑞笑着，笑的旭雪原先露出的苦瓜脸也变成了笑脸。 「好了，接下来该如何？」旭雪扶起了萧离瑞，开心的笑着，彷彿看着萧离瑞便令她心满意足。 「那还用说，快去看看寧寧！」萧离瑞显得兴奋极了，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扯着旭雪往外衝。 旭雪思考着何端和冥王看到她把活人带进地府会是什么样的神情，突然觉得有趣非常，也忍不住加快脚步。 走出房门的那一剎那，旭雪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但想来想去，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多年后，直到何端再次到杳云的岩穴作客，冽寒豹的咆啸震盪了整个山谷。 「把银凝之泪给我还来！」 (全文完) 后记 －－－－－－－－－－－－－－我要防止微暴雷－－－－－－－－－－－－－ -------------------------------------------------------------------------------------------- 这本书是我上大学后唯一一本完结的书，文章主要想告诉大家，一切事情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故事中的旭雪和萧离瑞经歷了太多太多，最后却以最轻松的方式灭了邪神这个大boss。 我的生活感觉也是这样，绕了一大圈，高中时说了好多我想做什么、想做什么，到头来却进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科系，依旧东嫌西嫌。 最近才明白，做完不想做的作业和不想读的考试，作为奖励，花些时间写小说，非常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继续待在我不喜欢的科系里面，却有我喜欢的同学朋友们，也是不错，我不一定要按照现在的学习内容去做工作，却能交到未来在这个职业的朋友，也算是一种缘分。 转念想想，其实也并非那么困难。 希望大家都能像旭雪如此，坚强的过活，相信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天地、自己的温暖，在经歷了那么多生活的艰辛后，依旧保有希望，相信有人与你同在。 仅此以这个短短的后记，与大家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