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 第一章 传闻 叶士元一脸质疑地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素雅,英姿颯立的男子,他的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一双长眼温柔繾綣,黑色的眼眸如江南烟雨般濛瀧,气质温润如玉,如翩翩君子般,若不是脸上一道自左额上划过双眼间,蜿蜒至右颊下可怖丑陋的长疤,为他的斯文俊秀带来一丝戾气,叶士元几乎要以为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是哪个世家贵族出身的公子哥儿。 但他脸上那道明显的疤,却又提醒着叶士元,眼前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是江湖上近起之新秀,传闻中一夜斩杀百人的厉鬼邪神——疤面。 疤面始终从容自在地任叶士元打量,面上带着笑,丝毫不见半分不耐,这份自得闲适的态度,让叶士元更为困惑。这疤面不似一般江湖中人,身上没有半分江湖味,非一般乡野草莾之徒,反而一身的世家教养和气度,令人不禁好奇他真正的来歷。 叶士元生为北方最大马商,虽不涉江湖事,但为商最重要的情报来源也与江湖密不可分。可江湖十大世家之中,从未听闻有哪个新出的小辈脸上有带疤的。 关于疤面,江湖上流传甚少,只知他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出现于江湖上,当时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辈,只是脸上带着疤多少引人注目些。没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上,真正让他声名大躁的,全是因为一件事。 一年多前庆延王微服南下时,行经南岭一带,不知怎地被当地据山为王的绿林帮盯上,绿林帮为当地的第一大帮,在南岭一带势力庞大,为非作歹十几年,连官府都拿其无可奈何,当地人人心惶惶,想过南岭,不只要祖上烧香保祐,还得准备上一大笔买路钱。 庆延王大概是没打听好这些,亦或是觉得一群乌合之眾何足为惧?就这么上了南岭被绿林帮盯上,绿林帮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除了因人多势眾外,也是因绿林帮的帮主有一身力拔山河的怪力和一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双刀绝学,据传绿林帮帮主的双刀重达八十斤,舞动起来虎虎生风,一般高手根本难以招架,所以绿林帮才能在武林中佔有一席之地,并称霸南岭多年。 总之当时的庆延王处在一个凶多吉少,命在旦夕的境地,然后就如同老套的故事情节一样,被路过的疤面所救。 但若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疤面名震江湖。他真正为人所流传的事蹟并不是救了庆延王这段,而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一向无往不利,称霸南岭多年的绿林帮,何时曾这样栽过跟斗?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身上,叫绿林帮怎肯善罢干休?绿林帮帮主嚥不下这口气,此时的他未曾与疤面正面交锋过,否则他不会单纯认为疤面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敢招惹他们绿林帮。于是对全帮下达追杀令,见疤面必杀之,势必要让全天下的知道惹了他们绿林帮的后果。 只是没想到因此引来灭帮的惨事。 疤面无视于追杀令,孤身一人上了南岭,直捣绿林帮的大本营,无视绿林帮内上下百馀人,个个身手不凡,在疤面面前如同牛羊猪狗般一一被斩杀,就连绿林帮帮主挥舞双刀来至他面前,也不过两三招间,双刀被击落,帮主身首异处,疤面剑上、衣上满是绿林帮眾的鲜血,加之脸上那条可怕蜿蜒的长疤,据当时被绿林帮所控制为奴为僕,后来在那场屠杀中倖存的人所言,疤面当时满身是血,面上带笑的样子,宛如地狱来的邪神令人不寒而憟。因此疤面的名号不逕而走,成为江湖上广为人知的人物。 但关于疤面的身世来歷、师承何处,甚至连真实姓名都无人知晓,一如他横空出世一般,他过往的一切全是个谜。 甚至连他的样貌,江湖上都有着许多传言,毕竟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又或者说真正见了他本人的人也无法从他身上联想到他曾作下如此腥风血雨之事。因他只凭一人之力就灭了为恶多年绿林帮的事蹟,不免让人在形容起他时被加油添醋了不少。 有人说他虎背熊腰,拳头比砂锅还大,力气可比绿林帮帮主,想起绿林帮帮主兇神恶煞的模样,能杀掉他的疤面长得比他更兇恶也是很合理的。 但也有人说他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像万年不化的冰雪一般,令人不寒而憟。 也有人说他天生丑陋无比,脸上刀疤无数,孩子见了他都会大哭。 总之没有一个形容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只除了脸上同样带着疤这点。 有谁能想到真正的疤面会是这样温和亲切,和善有礼,宛如君子般的人物。 也无怪叶士元一开始会用质疑的眼光猛盯着疤面瞧。 若不是这人是由庆延王引荐的,叶士元也不会将这个人与江湖上的疤面联想在一块。 但庆延王总不会认错自己的救命恩人。 自疤面一战成名后,多少人想重金揽其入门下,却遍寻不到人。疤面向来独来独往,神秘难寻,不属于任何一门派,也不结党成群,一如一隻孤雁般,游走于江湖间,没有人知道他所欲为何?一如他神秘的来歷一样。 叶士元身为北方的首富,和庆延王有些老交情,这才求得庆延王为之引荐,因此疤面如今才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章 条件 叶士元收回无礼打量的目光,清了清喉咙才开口道:「这位……少侠……」 疤面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笑道:「叶老爷,不用如此客气,叫我疤面就可以了。」 「咳,这样……不太好吧?不知少侠高姓大名?」毕竟疤面是江湖上取的外号,总有些轻蔑不好的意思,叶士元实在不愿意如此失礼于人,尤其当他别有所求的时候。 「没关係。」疤面看出叶士元的心意,笑着说:「其实大家这样叫我,叫着叫着,我也习惯了,叶老爷不妨也这样称呼就好了。」 疤面微微地笑着,轻轻带过关于姓名的事。 「好吧,那就失礼了,我也就这样称呼你吧,疤面。」叶士元点了点头,为人世故的他,不再与疤面在称呼上作文章。 疤面点点头,示意叶士元继续往下说。 叶士元为疤面解释起找他的原因。 叶士元身为北方首富,膝下却只有一独子——叶子桀,半年前却不知为何被天下第一邪教——天毒教的人盯上,中了天毒教的毒,虽然捡回一命,但双腿已癈,而天毒教的人却不死心,仍是千方百计想取叶子桀性命,为保护唯一的独子,叶士元不惜洒下重金为叶子桀请来各方高手只为保护他,但叶子桀身边的謢卫一批换过一批,没有人能在天毒教的威胁下待超过一个月,叶子桀至今已在天毒教手中侥倖逃过三次生死关头,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第四次或…… 叶士元说到这,无奈叹了口气,为这唯一的独苗操碎了心,头发亦斑白了许多。 「我明白了,你找我来是希望我能保护少爷,像救庆延王那样?」疤面轻浅地笑着,看来亲切让人不由得感到安心,想与他吐露更多。 「我不期望你像灭了绿林帮那样灭了天毒教,毕竟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天毒教的势力有多庞大,作风有多么阴险狠毒,不是区区绿林帮那群山贼能比的。」虽然叶士元也曾偷偷期待过如果哪天天毒教能像绿林帮一样,一夜全灭有多好,但这毕竟只是奢望。 天毒教为当今世上第一邪教,教主韩一飞在十五年前即位后,便以其狠厉果决的行事作风将在江湖排行中连百大都排不上榜的天毒教,瞬时拉抬成第一大教。韩一飞行事不问前因,不管后果,逆我者亡,行事乖张难测,不行江湖正派那一套,亦无武林高手之风范。 一开始韩一飞刚即位教主之时,江湖中无人在意这小教中无名无势的年轻教主,便有那好事者趁新教主即位来打压天毒教,或是想抢地盘、佔好处,或是想拉抬自身声势。韩一飞彼时神功未成,而好事者眾,儘管只是群乌合之,却也如苍蝇般令人头痛,一般小教遇到这种事多半是请江湖中的大佬来乔事情,但韩一飞偏不从江湖正规行事,直接命人放毒,一夕覆灭所有上门惹事的人。天毒教虽为小教,用毒却是绝步天下,只是从来也只有将毒用来作买卖,或是防身自保之用,少有放毒祸害于世之举,所以天毒教立于江湖近半百年来,一直是非正非邪的小教。 而那次韩一飞为击退打压他们的闹事者,竟不管不顾放毒直接毒害百馀人,此例一开后,再有敢挡天毒教者之人,一律放毒处理。再之后韩一飞练成独步天下的五毒掌,天下间唯有少数宗师级的高手能与之披敌,韩一飞便更加无人可挡,横行于江湖之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天毒教在短短的十年内推上了第一邪教,江湖上人人谈起天毒教无不色变。 所幸天毒教的狠厉恶毒只用在惹了天毒教的人身上,韩一飞行事虽诡譎,却也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加上江湖中人人畏惧于天毒教的各种难解的奇毒及韩一飞的五毒掌,于是这十年间对于天毒教狠决残忍的行事作风其他人也只是睁隻眼、闭隻眼,人人忍气吞声无人敢为受害者出头。 但叶士元怎么也想不出叶子桀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天毒教,以致于天毒教要对叶子桀下其独门毒药「寒天一品毒」,叶子桀虽侥倖捡回一命,却也被废去双腿,从此伤残。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一定会保謢少爷的安全。」疤面微笑点头。 「我知道这很兇险,但……呃?你答应了?」叶士元一阵错愕,没想到疤面答应得如此乾脆,他本来以为要花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毕竟他求助过各大门派没有人想与天毒教作对。 所有人一听到天毒教,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能留下来的,除了他们叶家自己培养的一群死士之外,多半是想藉此出名或大捞一笔,完全不知天毒教可怕之处的人,而这些人多半待不满一个月,总在见识过天毒教的可怕之后,不是死了,就是活着也马上离开了。因此叶子桀虽然屡次在天毒教手中侥倖活了下来,但身边可用之人也愈来愈少。 所以叶士元才会如此积极寻访高手,重金礼聘来保謢叶子桀。也因此才会找上姓名、来歷皆不明的疤面,实因走投无路,才会谁都想试试看。 「对,我答应。但,我有条件。」疤面浅浅地笑着说。又或者说他的笑容从没变过,不管在听到天毒教的名讳或是叶子桀的事时,他始终一贯闲适从容的态度。 「好,你的条件是什么?儘管说!」对此,叶士元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就算散尽家财,他也要救这唯一的独子。 疤面在叶士元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年,我只保謢令公子一年的时间,时间到,我要府上的一样东西做为报酬。」 「一年?」叶士元错愕又担心。「一年会不会太短?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只一样!」 「我只要一样就够了。」疤面看似别有深意地微笑道:「而且一年够久了……难道老爷要我保謢少爷一辈子吗?」 叶士元沉默,他明白天毒教的威胁不解除,他也无法一辈子保护叶子桀。 「可是……一年真的太短了,能不能……?天毒教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取子桀性命的,总要多一点时间……」叶士元试着讨价。 疤面微笑,眼神坚决。「就一年,其他的是老爷你要解决的事。」 疤面看似温和,却有着不容改变的强硬,叶士元看着疤面,他见人无数,自是明白有些人一旦决定某些事无论如何都没有商量的馀地,可同样的,能得到这样人的承诺却可比千金。 叶士元叹口气,败阵下来道:「好,就一年,请你务必保小儿平安。」 然后天毒教的事,他其实暗中也在准备解决之道,只是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一年着实仓促了些。 「好。」疤面郑重地点头道。 叶士元看着疤面点头,这算是达成交易了,又想到另一事道:「你还没说,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等事成后,我会再跟老爷讨要的。」 叶士元皱眉,他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回答,生意人总喜欢在一开始将条件讲得明明白白的,这样不清不楚的东西最是危险。 疤面明白叶士元的顾虑,先一步回答:「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请不用担心。」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疤面,你直说无妨!」 疤面微笑摇头。「对老爷你可能微不足道,对我却很重要,但现在谈的话,我担心会让你质疑,所以我们事成再谈。」 「……」现在不谈的话,难道就不会让人更质疑你别有所图吗?叶士元顿时无语,更加觉得疤面故作神秘。或许江湖高手都爱来这套吧? 「老爷若有所顾虑的话,我们也可以当这笔交易没谈过。」 这是放大绝了?叶士元明白此时受制于人,什么样的条件都只能接受。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愿意接受这样不清不楚的条件。 虽说是一样东西,但一条人命、一纸地契甚至一份转移契约都是一样东西!若答应了,等于是任人宰割一样,所以叶士元倒寧可疤面直接开口,哪怕是再难的条件也比这样悬着一颗心好。 但疤面不说,却要逼他答应。想他叱吒商场多年,第一次落到这样的境地。叶士元内心感慨。 这一样东西的条件可要比让他交出全部家產还要难。 叶家身为北方第一大世家,旗下產业庞大,财富惊人可比皇族世冑,是累积好几代的财富才造就这样惊人的势力。叶士元的一句话足以让北方天翻地覆。 可是也因为如此,为了不使叶家的產业动摇,叶子桀伤残的事必须隐藏着。若是让人知道叶士元唯一的独子双腿已残,只怕这偌大的產业将会引来无数人覬覦,叶士元虽是叶家之主地位不可动摇,但其后继之位却是一群旁系亲属虎视眈眈的位置,叶士元担心,若是叶子桀伤残之事传了出去,那群豺狼虎豹的亲戚们定会将叶子桀生吞活剥推入地狱之中,所以叶士元不仅要找人保护叶子桀,还得是一个守口如瓶,最好是与各方势力毫无纠葛,武功高强之人。而同时他也暗中寻访能医治此毒的神医贾不了,只是这贾不了行踪神秘难寻,一时也找不到其下落。是以叶士元才会对疤面的条件犹疑着,却也明白他无从选择。 叶士元年过五十,体态圆润,方脸宽额,头发花白,脸上有些憔悴却有着生意人精明的眼神,本应含貽弄孙的年纪,但他与深爱的妻子结縭多年,直到三十岁才得叶子桀,產后妻子元气大伤,没几年就过世,他一个人扶养叶子桀,好不容易长到可以成家的年纪,却又遇上天毒教一劫,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更别论成家立业。 这半年他为了叶子桀的事操碎了心,平添了许多银丝,整个人看来苍老不少,做事也少了年轻时的霸气和决断。 不久,叶士元沉重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这一年你保叶子桀平安,我叶府里的东西任你取走一样。」 「我疤面以性命担保。」疤面郑重地许诺。虽然仍是微笑,但眼神坚决,原本温和的气氛骤然冷下几分。 虽然江湖上对疤面这个人的认识不多,但以叶士元长年看人的经验明白,疤面说这话时的认真和慎重,顿时放下心,相信疤面的承诺。 他也只能信任他了。 叶士元握住疤面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第三章 初见 达成共识后,叶士元招来了管事何亦儒,向他介绍疤面。 「这是家里的管事,你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 何亦儒与叶士元看起来差不多年岁,留着一把山羊鬍,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身在叶家多年,是叶士元的得力助手,也是从小看着叶子桀长大,对叶家的一切十分了解,叶士元十分依赖信任他。 疤面点点头,朝何亦儒拱手相互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随后叶士元便和何亦儒一起带疤面来到叶子桀所住的院落。 叶家地大,叶子桀独住一个院落,名为和风院,自伤残后,便独居于此,半年来足不出户,由謢卫在院内保謢着他。 叶士元走到了和风院前,停下了脚步。 疤面看着院落前那扇厚重的大门,明明住在同一个家里,却硬是在出入的地方隔了一扇大门,彷彿欲与世隔绝般,不知是为了保护叶子桀而盖的,亦或是…… 叶士元突然有些窘迫地转头对疤面说:「有些事可能要先让你有心理准备。」 「请说。」 「小犬自被天毒教伤了脚后,性格变得有些暴躁,他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的,只是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他一直无法接受……」叶士元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叶子桀是他与爱妻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才诞下的一子,叶士元自是从小就对叶子桀疼爱有加,却不过份溺爱,尽心栽培,而叶子桀也不负他期望,从小就展现出聪明睿智的一面,更让叶士元对其感到骄傲,期许有天能将叶家若大的產业交与他。 出事前的叶子桀虽然有着富家子弟的骄纵自傲,却也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和承袭父母双方优点的俊朗外貌,让他的自信自负被眾人视为理所当然,就该是一个天之骄子该有的模样。 但天毒教却毁了他的骄傲、他的自信和自尊。让他从一个天之骄子瞬间跌落谷底,这半年多来他一直无法接受双腿已残的事实,因而性情大变,脾气变得暴躁孤僻且阴晴不定,为此罪了不少叶士元特地请来保护他的人。 叶士元将他伤残的事隐瞒起来,除了担心有人趁此时不利于叶子桀外,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护叶子桀不受他人眼光、言语所伤。 疤面了解地点点头,温和地微笑道:「我了解。」 叶士元看着好脾气似的疤面,他和之前请来的謢卫都不一样,或许他能包容叶子桀的坏脾气吧? 想着,叶士元让何亦儒打开了叶子桀院落的大门。这钥匙只有何亦儒才有,院内的人若要进出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等里面的人打开。这也是为了保护叶子桀不让天毒教的人混入其中。 门一开,眼前赫然是一片竹林,不似一般院落修剪布置雅緻的院子,而是一片大而深的竹林围住了整个院子,只有一条小路往竹林内延伸,隐隐透露着不寻常的味道。 叶士元正待向疤面解释,却见疤面嘴角弧度似更加上扬几分,眼中闪现精光。 「有意思。」疤面撩起衣摆,不等叶士元解释,先一步走进竹林中。 「哎,等、等等……」叶士元大惊,这竹林可不是一般的竹林,而是以机关术辅以奇门遁甲而成的阵法,是叶子桀为拖延天毒教的人布下的,一般人是难以走出这竹林阵的。 叶士元担心不已,忙对何亦儒说:「快,快进去找人!」 何亦儒领命,正要衝进竹林之中,却已听到疤面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不用担心,我已经走出来了。」 这么快?叶士元震惊不已,心中默默折服疤面的本事。 先别说一般人光是正常地通过竹林脚程都没那么快,何况这竹林阵中错纵复杂,机关重重,连他也是走过十几次后才能将路线完整记下,而更别说是第一次遇上这竹林阵的人了,他从来没遇过有人可以不经带路而走出竹林。叶子桀就是靠这竹林阵才能躲过天毒教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叶士元和何亦儒快步走出竹林阵,只见疤面早已好整以暇地站在竹林阵外,讚赏地看着这片竹林,见叶士元来到,疤面朝他拱手道:「这竹林阵是哪位高人佈下的?」 叶士元面带得意与骄傲地说:「是小犬,他从以前就喜欢研究机关和奇门遁甲术,曾拜当代机关大师乾元道长为师,如今倒成了救命的本事!」 听见乾元道长,疤面的眼睛似微瞇了下,却未如一般人听到乾元道长之名时会露出崇敬的神情,用着始终掛于脸上轻浅的笑容道:「少爷真是才智过人,这竹林阵设计得极为精巧,用来拖延敌人是够的。」 疤面看着这片竹林阵,心中却是另一番算盘。 若以这竹林阵为底,稍加改造,必能发挥更大效用。 「你也懂着这奇门遁甲之术?」 「学过一些。」疤面淡淡地说。 恐怕不止一些吧?能这么快通过竹林阵还能看出竹林阵设计的目的,这已经不是只学过一些的人能说的出的话。 不过叶士元已习惯疤面的神秘,也不再多问。带着疤面来到叶子桀居住的院前。 叶子桀是叶士元唯一的独子,故住的地方几乎完全比照主屋,分前后院,只是略小一点。 前院的空地上,整齐地站着一排人,正勤奋地练着功,每个房门前也都各站着一个人,全是叶士元为保护叶子桀而培养或请来的护卫。 一个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领袖,约三十出头精壮黝黑的男子,见叶士元前来,立即要正在练武的人停下,自己则快步到叶士元面前叩首道:「老爷。」 叶士元点头,为疤面介绍:「这是叶旭,是这群保护小犬护卫的领袖,你有事可以交代给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然后对叶旭说:「这是疤面,以后由他贴身保护少爷的安全。」 叶旭抬头看了疤面一眼,眼神中充满对疤面的不信任。这么一个温和文弱的少年,就算脸上带疤,也没增加几分杀气,一身书生气息的男子只怕连人都没杀过,老爷怎么会请这样的人来保护少爷? 叶旭是叶士元捡回的孤儿,从小培养起来作为叶家的侍卫,叶旭资质好,又肯拚,很快地就被翟拔为侍卫的领袖,对叶家的忠心不在话下。 所以虽然不信任疤面,但叶旭仍是顺从地应下。 疤面看着叶旭,轻笑,转头问叶士元:「少爷的院子里,一共有多少名像这样的护卫?」 叶士元看向叶旭。 叶旭回答:「包括老爷礼聘来的共二十四名,日夜轮流值守。」 「那打扫服侍的僕役又有多少人呢?」疤面转向叶旭,微笑问。 「打扫僕役六名,贴身服侍少爷的小廝两名,杂役十名,厨房四名,共二十二人。」叶旭很快回答。 疤面轻笑出声,「小小的院落,除了少爷居然还挤了那么多人?」 叶旭皱眉,不明白疤面笑从何来。 「老爷,这些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少爷的院落吗?」疤面问。 叶士元同样皱着眉点头,除了叶子桀将自己关在院落中足不出户外,其他人他并未限制其自由。 「那门口布置的竹林阵还有何用?」疤面仍是笑着,但周身气息突然一冷。 叶士元恍然明白疤面的意思,忙着解释道:「但他们都是在叶家多年的人,值得信任。」 「我并不是不信任他们。」疤面笑得温和亲切,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冷冷的。「只是生死交关之际,谁也不能保証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叶士元皱眉,不敢置信,迟疑着。 「全撤了。留下必要的人即可,并限制留下的人不得出入。」疤面的声音低低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叶士元想了想,很快明白了疤面的意思,太多人进出叶子桀的院子,其实只会增加叶子桀的风险,道:「那除了子桀的小廝外,其他人手都减为一半,叶旭,你等等去问那些人有谁愿意留下,我加倍月薪。」 「可是老爷,如果这些人减半的话,人手会严重不足,那少爷院子里的护卫怎么办?」 叶子桀院内之所以会需要那么多人,很大一部份是也为了叶士元请来的护卫。 「这……」叶士元也犹豫了。 「那都是不必要的人,可以全撤了。」疤面微笑,轻轻地再拋出一枚震撼弹。 「这怎么可以?!这是关乎到少爷的安全!」叶旭不敢置信地大叫。天毒教是如此可怕,院子里的护卫就算日夜轮流值守,都嫌不足了,居然要全撤?!这新来的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为了安全,才不需要这么多没用的人。」疤面面带笑容,语气却饱含轻蔑。 「你!」叶旭气愤地握拳瞪眼,杀气迸出。本想说是老爷亲自带来的人,就算看起来弱不禁风,以礼相待便是,没想到此人居然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一来就说他是没用的人! 疤面回以不变的微笑,悠然自得,完全不将满身杀气的叶旭放在眼里。 「好大的口气!」忽地,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同时看去。 第四章 赌注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有着狂放不羈的五官,张扬的眉下是一双冷漠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疤面。下半身盖着一张薄毯,却掩不住瘦弱得不成比例的双脚。 叶旭立即迎上,行礼道:「少爷。」 疤面无视于叶子桀冷冽的双眼,大胆无畏地回视,甚至毫不掩饰地盯着叶子桀的双腿。 引得叶子桀一阵皱眉,心里的不快更甚。 「你是什么人?一来就敢对我的院子指手划脚的?」叶子桀冷冷地说,话中的不快显而易见。 叶士元忙着缓颊道:「子桀,这是疤面,爹特地为你请来的贴身护卫。」 「滚!」叶子桀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子桀……」叶士元为难地看着叶子桀。 「我说让他滚出我的院子,凭什么让个外人来对我的院子指手划脚。」叶子桀忿忿地指着疤面道。 「凭什么?就凭我不想被这院子里的人拖累,就凭我已答应老爷要保你一年平安,所以我一定说到做到。」疤面高扬起嘴角,充满傲气地说,眼神微瞇地俯视着叶子桀。 所有人被他语气中的自大震撼着。居然说院子里的护卫全是拖累? 「哼!难道我还非你不可吗?」叶子桀愤怒地回视疤面,有火花在两人交错的视线中。 尤其是叶旭,气得握紧双拳,正要发作教训这个口气忒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见疤面轻轻地飘过他一眼,就这一眼间,所有人都来不及看清疤面的动作,甚至连叶旭自己都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连反击的馀地都没有,他就已被疤面压倒在地,脸颊旁深深插入未出鞘的剑。 疤面眼弯弯,脣角掛着始终不变的笑容,但眼底中冰冷的杀气却让叶旭惊出一身冷汗。 「毫无警觉,如果我是天毒教的人,你早被我杀死不只一次了。」 疤面缓缓起身,收起插在叶旭脸旁,入地三分未出鞘的剑,语气温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这突然地出手,吓坏了所有的人,也让人窥见了疤面的本事。 叶旭练在叶家习武三十年,并当上叶家护卫的首领,已非泛泛之辈,就算疤面是在叶旭毫无防备下出手,却能在一瞬间将叶旭压制到毫无还手的馀地,显见疤面武功之高强。何况疤面也说对了一件事,如果是天毒教的人怎么可能等你准备好再出手? 疤面缓步走到叶子桀面前,对着震撼不已,却仍是一脸倔强不悦的叶子桀,笑道:「你确实非我不可。他们都不够资格。」 「你这是暗算!非君子作为!我就不信若是光明正大比一场,我叶家的人难道还不如你了吗?」叶子桀不齿地说。 「子桀……」叶士元正待劝说。 「要好好比一场吗?也可以,那把你所有的护卫都叫上来吧!我会告诉你他们是如何不适任。」疤面语气温和,话中却是满满地挑衅。 本来还有点折服疤面的叶旭,这下也怒了。被人如此瞧不起,叫他和他手下这些叶家精心培养,重金礼聘的护卫顏面何在? 连叶士元都觉得疤面的口气过大,叶家也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是北方出身的大家族,北方民族个个身强力壮不在话下,何况是经过叶家精心培育起的部下,再加上这两年叶士元各处寻访的高手,虽不是出自于名门大派,但也各有各的独门功夫,虽没有像是灭掉一个帮派那样大的事蹟,但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而疤面居然一开口就将这些人得罪了光,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初生之犊? 「好啊!反正我这院子好久没热闹过一下了!叶旭,把那些人都叫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虽然疤面刚刚露上的那一手令人吃惊,但叶子桀仍不相信,如果对上的是一群高手,疤面是否还能这么游刃有馀? 「既然要比,不如再加个赌注吧!如何?」疤面看向叶子桀挑眉道。 「哼,你以为你有赢的机会吗?」 「也是,这样你太吃亏了点。」疤面点头,语气完全一派轻松。「不如我蒙上眼,让你有点赢的机会,如何?你,敢赌吗?」 叶子桀完全被激怒,道:「你都敢蒙上眼了,我有什么不敢赌的?好啊!赌什么?」 「赢了,少爷这院子里的人就都听我的,随我分配,如何?」 「那输了,你又待如何?」 「我不会输的,输了……」疤面闭了闭眼,再睁开,依旧是不变的笑容,轻松的语气:「输了,我走,世上再无我疤面这人。」 叶子桀冷笑一声:「这是拿命来赌了?」 「一向如此,毕竟我孤身一人,也只有这条命了。」 话落,叶旭已招集齐所有的护卫,叶士元和叶子桀退到后边,让出前院的空地让他们比试。 所有护卫将疤面团团围住,疤面表情不变,从容地拿起腰上掛的流苏将剑与剑鞘牢牢绑紧在一起。 「你在作什么?」叶旭问。 「怕不小心误伤你们。」疤面淡淡地回答。「不过,你们儘管用真武器没关係。」 语毕,疤面拿起黑布覆上自己的眼睛,绑紧。 这挑衅的举动成功地激怒了所有人。剑不出鞘也就算了,居然还蒙上眼睛?当他们全吃素的吗? 「你这又是在作什么?」叶旭没听到方才他和叶子桀的对话,对疤面的举动皱眉不解。有必要瞧不起人到这种程度吗? 「叶旭,你别管他,这是他和我之间的赌注,你们儘管上就是了,别给我丢人!连这样都打不过的话,要你们何用?」叶子桀说道。 矇上眼,疤面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周身的声音和所有人所散发的气流。 空气中充满肃杀冷冽的气氛,突然气流激烈震动,有人已按耐不住朝他攻击,刀子散发的冰冷空气迎面而来。疤面不急不徐地往旁退开一步,刀子从身边划过,落空。 即使在黑暗中,凭着过人的听觉和敏锐的感官,疤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持刀人的位置,甚至他的呼吸、心跳,疤面微微抬手将剑连着剑鞘往上举几吋的地方,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仅仅只是闪身举剑,就这么刚好快速地命中朝他举刀的男子心窝的位置,痛得男子倒地不起。 所有人错愕不已,顿时感觉到眼前人的强大,当下决定不再顾虑什么君子之道,所有人同时朝疤面出手。 第五章 比试 带着始终不变的微笑,周身散发着冰冷杀气,二十四名精心挑选出的高手不到一刻鐘的时间全倒在疤面身周。叶士元终于体会到江湖上人称的邪神疤面,这邪神二字从何而来。 那快如鬼魅般的身手,招招致命、下手狠绝俐落的武功,不拖泥带水、不带任何多馀华丽的招式,就连见多识广的叶士元也看不出疤面用的是何门派的武功,须臾间就将所有人打倒在地,面上可怖的疤带来的戾气宛如地狱来的邪神。 疤面解下覆在眼上的黑布,弯弯的眉眼柔和了脸上的线条,化解了面上的戾气,又回到那副温和亲切的书生模样,只是这次没人再敢小覷他。 只有叶子桀眼神微冷盯着一地的护卫,嘴脣微动喃喃唸着乾坤八卦口诀。没有人听到,但疤面却注意到了,淡淡飘过他一眼,脣角上扬了几分。 「如何?这样算我赢了吗?」疤面缓步走向叶子桀,瘦弱俢长的身影正好挡住叶子桀面前的阳光,逼得叶子桀不得不抬头正视他。 光从疤面的身后照射,在疤面的脸上形成阴影,叶子桀只知道疤面脸上带着笑,看不清他眼中的表情,却让叶子桀隐隐感到威胁。 叶子桀铁青着脸不发一语。 幸好疤面剑不出鞘,地上的那些人虽个个伤在致命的地方但都无大碍,只是也痛得叫他们起不了身而已。 叶士元一脸庆幸,疤面果真如江湖传言般厉害,甚至有过之。 叶旭倒在地上呻吟,至今还是看不出来疤面用的是什么招式将他打倒的,只知道他与疤面之间的程度实在相差太多太远,是他远远所不及的。 疤面一点也没有夸大,他们这些护卫在他面前确实只是会成为他的拖累而已。 在场的人虽然心思个个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认同了疤面是个绝顶的武功高手。 ***************** 在疤面的授意下,所有的护卫全撤出了和风院,改守在院外,所有的僕役也缩减到不到原先的一半,诺大的和风院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而所有留在院子内的人,除了叶子桀的小廝,元青,还有一个专职跑腿的杂役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完全地与世隔绝。这也是为了防止天毒教的人混入,为了安抚留在院内的人,叶土元也与他们签了一年的约,一年内他们可领两倍的月薪,约满后可自由离去,并得一大笔钱,或是在叶家旗下任一產业工作。不管哪一个条件都极为诱人,所以留下的人都没有丝毫怨言。 疤面的房间被安排到叶子桀的隔壁,方便随时守卫叶子桀的安全,叶子桀对此虽然不满,却也莫可奈何。 在见识过疤面的武功后,叶士元也放心地将一切交给疤面去安排,由何亦儒定期向他回报,便离开家里赶去外地处理今年的生意。 待一切安排好后,疤面便来到叶子桀的房间准备向他请安,并回报今天安排的事。毕竟他受雇于叶家,从今天起叶子桀就算是他的主子,他要贴身护卫的人。 只是没想到一进房,迎面而来的是一只装满滚烫热茶的茶杯,伴随着一声冰冷的声音:「滚!」 疤面轻轻接过迎面而来的茶杯,没让热茶洒在身上半分,将茶杯放回叶子桀面前,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依旧是盈盈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杯倒满。 「不烫吗?」疤面低柔温和地问。将倒好的茶端给他。 叶子桀脸色铁青地将发红的手藏在袖子下,没有接过。他只顾着生气,却忘了拿的是刚烧开的茶,此时手正隐隐作痛,面上却强硬着不承认。 「谁准你进来的?我不想见到你!就算你是这院子里唯一的护卫,也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出现在我面前。」 叶子桀从初见到疤面就对这老是笑的傢伙一点好感也没有,只有满满的厌恶。尤其是那场逼得他不得不接受疤面安排的赌注,更是让叶子桀气闷不已,对疤面的厌恶更甚。 但也不得不说,厌恶中其实带着点钦羡,钦佩他的能力,羡慕他的自信,那是他曾有过而今却失去的…… 疤面笑了笑,没什么意见,放下茶杯,直接乾脆地道:「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逕自离去。 「少爷,这样好吗?」叶子桀的小廝——元青犹疑地开口。毕竟哪有护卫不用贴身守在少爷身边的?又要贴身守卫又要不被见到,少爷这不是在为难疤面,就是让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毕竟现在也只剩疤面一人在护卫少爷了。 「有什么不好?他都没说不好了!而且是他自己夸下海口说能护我安全的。」叶子桀冷冷地笑着。顺手就要去端茶,冷不防碰到手上烫伤的地方,手缩了一下。 「啊,少爷,你的手怎么了?」元青只注意到少爷把茶杯丢出去,倒没注意到茶杯也把叶子桀的手烫伤了。 叶子桀看着自己的手发愣,想到的是疤面的第一句话问他:『不烫吗?』,元青都没注意到,疤面倒是注意到了。但想到疤面满面笑意的样子,叶子桀又是满心不悦,这……是在笑话他吧?明明想用茶杯来让疤面难看,没砸成反烫着自己,真是蠢毙了! 叶子桀抽回元青抓着的那隻发红作痛的右手,忿忿地将疤面为他倒好的那杯茶扫落在地。 哐啷! 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到叶子桀毫无知觉的脚上,以致于他没发觉茶水已然温凉。 元青心疼不已地看着那只价值不菲的茶杯,不知道少爷又在发什么脾气了。 叶子桀只冷声道:「收拾一下,我累了!」 元青应下,赶紧叫人收拾,自己服侍叶子桀回卧房更衣休息。 第六章 请君入瓮 夜里,疤面并未回房,而是默默地隐身在后院一棵大树上,这棵树似有百年以上的歷史,枝繁叶茂,高大参天,是个绝佳观察整个和风院的地点。 疤面就静静地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依靠着树干,看着天上繁星点点,听着院子里的人日常的声音。 如今这院子已被他缩减到连同僕役只剩下不到十人,全部都是侍候叶子桀的人,本来何亦儒有意留下一个小廝供疤面使唤,却被疤面拒绝了。今天将剩下的僕役一个个认识后,他已能分辨出每个人独特的声音。 厨房里有着大厨的吼声,怒骂着小徒弟没收拾好东西,打扫的僕役两两地在簷廊下走动,低语着今天发生的事。叶子桀房里,独特的木轮转动声正往后院的浴池移动着。 疤面细细听着,感觉着这再日常不过的声音,和平安详,令他感到安心。 其实他一点都不强。 疤面看着今晚淡淡的一弯月牙斜掛在墨色的天空中,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暗藏着深深复杂的情绪。 保护一个人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曾经他想守护的,最后却还是造成了伤害。 他知道江湖上流传着他如何厉害的事蹟,也知道他们都觉得他武功高强,出神入化,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每一步走来都像如覆薄冰般胆颤心惊。 如今他只是想…… 忽地有丝不寻常的动静传进疤面耳里,疤面眸光飘向竹林的方向,目光微微闪动,下一秒,风起影动,树上已然无疤面的身影。 *************** 叶子桀难得一夜平静睡到天亮,醒来却听说昨夜天毒教的人来过,但全被疤面抓了起来,丢了出去,让院外的人收拾。 叶子桀听着元青口沫横飞地叙说天毒教的人有多么凄惨狼狈,院外以叶旭为首的护卫看到这群天毒教徒的表情有多么错愕,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天毒教四大长老的弟子之一。 以往在护卫人数那么多的情况下,和天毒教交手那么多次,还没有一次没有造成死伤,甚至还能活逮到天毒教的人。而疤面只有一个人,却办到了以往那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叶旭此时才真的相信疤面说他们没资格的意思。 叶子桀沉默听着元青说,心中却暗自震惊。自中毒以来,叶子桀已经习惯了夜里听到一点声响便惊醒,以随时逃命。这个院子各处有不同的密道,方便他逃走,但昨夜因为院子里的人变少了,声音也少了,他难得一夜安稳到天亮,并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样无声无息? 「元青,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元青一愣,这半年来贴身陪着少爷渡过无数生死关头,躲着天毒教的攻击,元青夜里也是一样警觉,他搔了搔头,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少爷。」 「那疤面是怎么作到的?」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收拾天毒教的高手,是疤面太厉害,还是……? 叶子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对元青道:「推我到外面。」 「是,少爷要去哪里?」 「竹林。」 第七章 竹林阵 一到离房子最远,院子最外围的那一圈竹林,叶子桀马上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氛。 他的竹林阵被人改过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不同,但氛围却完全不一样,他之前弄竹林阵只是为了拖延敌人争取时间,但现在变动过的竹林阵杀气隐现,像隐伏在沙地的蚁狮,蛰伏等待,完全是个诱敌之阵,这是怎么办到的? 「元青,推我进去。」叶子桀迫不及待想看看竹林之内的变动。 元青领命,推着叶子桀走进竹林。 旧的出入路线几乎没有变动,只在最后的出口转了个弯。 「为什么走这里?」 「因为疤面说怕敌人沿旧路线进来,所以改变了最后的路线。还说今后每半个月会变动一次竹林的路线。」元青回答。 半个月一变?叶子桀暗自震惊。元青或许不懂,但叶子桀是亲自设计竹林阵的人,知道这竹林阵环环相扣,并不是随意说改变就能改变的,一不小心改动一个地方是会让整个竹林阵失败,这疤面怎敢夸下这么大的口气? 竹子生长速度极快,半个月即可成长出新的一片竹林。叶子桀暗想,疤面究竟想将这片竹林改成什么样子? 愈想叶子桀愈心痒难耐,恨不得找疤面来问个清楚,但偏偏自己昨天那样对疤面,现在又拉不下脸找他过来,只能叫元青带着他在这竹林阵内来来回回走不下数十趟。 「停。这里左转。」叶子桀在某一次从竹林回头时,突然盯着另一条密径道。 「咦?可是这里不是回去的路……」元青迟疑,虽说竹林阵由少爷所创,但少爷向来交待他们走该走的路,并不让他们在竹林阵里乱走。 「少囉嗦,左转。」叶子桀细细盯着地面,口中唸着八卦口诀。 元青依言左转,一样的竹林,一左转却整个换了不熟悉的样子,元青错愕,但看少爷专心的样子,又不敢表现出来。 「直走。」 「左。」 「右。」 随着叶子桀的命令,元青愈走愈心惊,明明不大片的竹林怎么愈走愈深的感觉?此时元青已经搞不清楚东西南北,该怎么走回出口? 走了约一刻鐘的时间,叶子桀才停下来问:「元青,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啊?呃……什么?什么感觉?」元青只觉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回答。 「是不是觉得口乾舌燥,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叶子桀问。 元青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少爷。」 「这阵,真是绝了!」居然能诱敌至此,让敌人不知不觉陷入慌乱,进而失去判断。 「少爷,那、那我们现在该、该怎么办?」元青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无助。 叶子桀一愣,他难得遇上也懂布阵的人,一心只想着如何破解阵法,倒忘了元青不懂此道,而他双脚不能行,如果元青中招的话,会害得他们两个都出不去。 思即此,原本冷静不受阵式影响的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这一大片竹林,只见竹林深深,阴暗不明,高大密集的竹子围绕在周围,压得人透不过气,明明应是正午时分,竹林里却一片灰暗异常,令他感到一阵心慌。 糟,连他也受影响了!叶子桀闭上眼,想恢復镇定,却感觉心跳渐渐加速难以冷静。 可以想见昨夜天毒教的人中招后的遭遇,必在这竹林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发狂崩溃。 难怪昨夜会一点声响也没有,因为全被困在这竹林里了。人在心慌意乱的时候,愈是沉默,愈是安静,就愈是心浮气躁,最后一点小事就整个爆发……所以昨夜疤面可能完全没出手就解决了天毒教的人……多么厉害的人啊! 叶子桀默默地想着,这时想些无关出去的事,比较能冷静下来。却没注意到元青已陷入和昨夜天毒教的人一样的慌乱之中,推着叶子桀开始到处乱走。 「元青,你在干嘛?」等发现时,元青已走了一小段路。 元青对叶子桀的询问恍若未闻,脸色铁青推着叶子桀团团转。 他太大意了!叶子桀光是让自己镇定不陷入一样的慌乱已经勉强了,却没办法帮元青冷静。偏偏他双脚不便受制于轮椅上,让他和元青都陷入危险之中。 其实再给叶子桀一些时间,他定能想到解开的办法,只是他忽略了元青可能会中招的事,让他因为元青而没有多馀的时间来解开阵法。 叶子桀被元青转到头晕,只得大喝:「停!元青,停下!」 但元青陷入慌乱,根本听不进去。 即使在这种时刻,叶子桀还是没有想到找疤面帮忙。或者说,他根本也不认为疤面会知道他们在这里。 他不知道疤面一直在守着他,从他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疤面便已悄悄跟上,只是碍于昨天答应过叶子桀绝不随便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一直没现身。他一直在等,等叶子桀什么时候会想到他?却没想到叶子桀竟是那么倔强,或说是还不够信任他。不相信他真的能护卫他。 疤面轻轻叹口气,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他从高处跃下,同时点了叶子桀和元青的穴道。 叶子桀顿时全身动弹不得,眼睛只能看向前方。而元青则是当场昏了过去。 「对不住了,少爷,」叶子桀看不到后方的动静,只感觉到轮椅突然停下,耳边传来疤面轻柔温醇的声音,光听声音都能想像疤面那张带笑的脸。轮椅又开始稳稳地向前推动。 「因为你说不想见我,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叶子桀气得眉头深锁,一时无言以对。就因为他说不想见他,他就可以对他点穴来躲吗?好歹他是他的主子耶!有没有给点尊重?! 「下次你若想到竹林其他地方,大可叫我带你过来,别叫元青了,他抵挡不住阵式的。」疤面带着叶子桀慢慢走出竹林。 他当然知道找疤面是最好的。只是……他就是不喜欢他,如此而已。不喜欢疤面总是带着笑的样子,有着他最讨厌的从容和自信。 「你若不想见我,我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让你见不到。」疤面似看穿他的心思,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是要再点一次我的穴吗?」叶子桀讽刺地说。哪有护卫一天到晚点主子的穴?这不是反了吗? 耳边似乎传来疤面轻笑的声音。 叶子桀不悦地哼了声。 疤面解开了叶子桀的穴,道:「如果你还是不想见到我,别回头就是了。」 「如果我想见你呢?」叶子桀下意识地就想和疤面唱反调,也没多想地回头一看。 「那我就会在这里。」疤面推着他的轮椅,就在一个回头的距离,静静地对着他微笑,始终不变,令人安心的微笑。午后的阳光在他脸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令人炫目。 叶子桀一时看愣了。 第八章 少爷,我在这 那如秋瀲般的双眸盈盈带着笑,阳光的光晕淡化了他脸上的疤,他突然觉得如果少了那道疤,其实疤面的五官极美,面上的线条不似一般男子般刚硬有型,反而似女子般阴柔。 疤面停了下来,嘴角弯弯带着笑,微偏着头,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水润的秋眸中带着点点波光,疑问回看他。 叶子桀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瞬间的疤面有些令人……心动? 他真的疯了,对谁也不可能会对疤面心动,何况疤面还是个男人!叶子桀赶紧回过头,不再看向疤面,但脸上却悄悄浮上可疑的红晕。 一定是太阳太大,把他晒晕了。叶子桀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觉得异常口乾。 疤面在他身后慢慢推着轮椅向前,叶子桀虽不再回头看他,却能感觉全身的知觉转到了背后,在意着后面的那个人,令他的背又麻又痒,顿时感到坐立难安,只得找着话题想转移注意。 「元青呢?」他想起还被遗落在竹林的元青。 「少爷不用担心,等我先送你回去,回头会再去带他出来。」轮椅又继续往前推进。 不知是否叶子桀的错觉,疤面推的轮椅要比元青来得平稳。 「是你随意更动我的竹林阵?」叶子桀持续找着话,好像这么一来可以不会一直感觉他在身后,那种令后背如火在烧一样的感觉。 「是。」疤面乾脆地回答。 「你胆子真大,一来就撤了我院子里的人又动了我的竹林阵。不管你之前在江湖上名气有多大,既然受雇于我叶家,不就应该有当人属下的样子吗?你这样还有当我是主子吗?」叶子桀语气不自然地提高,像是在掩饰什么。他是真的厌恶疤面这个人,但此刻的怒火似乎又不全然针对这些事。 叶子桀只是没由来得觉得一股焦躁。 「撤了你院子的人是你我之前的约定,少爷不会是忘了吧?还有我与老爷交换的条件只有保护你的安全而已,可不是来叶家当属下的。为了你的安全,该做的,我都会去做,竹林阵只是其一而已。」 对于这个回答,叶子桀又是一阵烦躁。不屑地说:「到底是多好的条件让你愿意与天毒教为敌?」 「老爷答应我,事成后我可以任意取走府上一样东西做为报酬。」 「你好大的野心!」叶子桀马上和叶士元想的一样,都知道「一样东西」代表的意义有多大。他很惊讶他爹居然为了他答应这种条件。 疤面只是低低地笑着,并未多解释什么。 「少爷先回房休息吧。」 不知不觉疤面已将叶子桀带回房间。元青不在,疤面便主动担起元青的位置为叶子桀倒茶递水,并去了趟厨房寻了些点心给叶子桀。 趁着叶子桀用点心之际,疤面又快速地回到竹林将元青带了出来。并将昏迷的元青带回了小廝的房间,自己再回去找叶子桀。 见疤面独自一人回来,叶子桀皱了皱眉,道:「元青呢?」 「我让元青多睡会,少爷若有什么需要可吩咐我。」 「睡什么睡?叫他过来!」叶子桀倦意上涌,显得脾气更为暴躁。 「少爷,元青只是一般人,而我的阵法对一般人来说轻则劳心伤神,重则损其心智,你和元青在阵法中待了大半天了,此刻你不也感到睏顿疲乏吗?」疤面回以一贯地平和,解释道。 叶子桀是真的感觉十分睏顿,毒伤后的他本就变得容易疲惫,加上又在竹林转了大半圈,此刻确实急需上床休息。 但叶子桀偏生有着些许洁癖,也可说是生在富贵中所养出的习惯。没有沐浴更衣实在不想上床,最起码也想脱掉外面这一身脏衣服,但元青不在,而他也不愿外人碰触身体。这使得他显得有些焦躁。 「少爷可要上床休息?」 「不用你管!」叶子桀烦躁地拉开衣领,语气不善地喊道:「出去!」 疤面轻叹,无奈微笑,却没有依言出去,反而是蹲在叶子桀身前,抬头看着他道:「我帮你换件衣服,可好?」 疤面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水润温柔的黑眸无预警地撞进叶子桀心底,令叶子桀心里突突落了一拍,再听到疤面柔柔地说出似带有某种曖昧语调的话,叶子桀不自觉感到脸上一阵热。 「不用!」他下意识地发怒来掩饰脸上不自然地红晕。他撇过头,刻意不去看那双令他有些心慌意乱的眼眸,语带讽刺道:「区区小事怎敢劳驾你这样的高手来做?你出去!不劳你费心。」 疤面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真的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叶子桀便开始拉扯着身上的衣服,将衣服半落在轮椅。衣服还好脱,但靴子他却是怎么也搆不着,为了脱鞋险些栽下轮椅。 这时他深深地厌恶自己伤残的双脚,居然连脱鞋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到!他的自尊被他的双脚打败,击落深处。想着今后种种小事都将依赖他人,从此只能仰人鼻息,便觉心有不甘。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发洩心中怨气。 偏在此时疤面又推了门进来。 叶子桀衣衫半落,靴子将脱未脱,脸上还留着挫败的不甘。这一身狼狈全教疤面看了去,令叶子桀面上有着掛不住。 他怒气冲冲地说着不用,将疤面赶了出去,倒头来却是这样一身需要帮忙的狼狈样,简直是让人笑话。 他像隻受伤的野兽,拾起残存的武装,对着疤面呲牙道:「你又进来作什么?」 疤面只对叶子桀抬了抬手中那盆热水,眼神平和。没有耻笑,也没有无谓的同情和怜悯。只是嘴角惯性地上扬,一成不变和煦的微笑。 还是一副令人讨厌的笑容。叶子桀心道。却不知为何慢慢地感到平静下来。 疤面端着热水来到叶子桀身边,没有多说什么地为叶子桀递上热乎的毛巾。然后蹲下身子为他脱鞋。叶子桀已无力再去阻止他什么了。 只是本以为以疤面日前轻狂无礼的态度是不屑于做这些下人该做的事,但看疤面作起这些事自然而熟稔,面上始终带着笑,没有丝毫不愿。 叶子桀几乎觉得那笑容是疤面带上的面具,否则这人怎么除了笑没有其他号表情? 从见到他以来,他总是带着笑,浅浅地笑、微微地笑、轻狂地笑,纵使他再如何不待见他,言语挑衅于他,他还是掛着笑,笑意不减一分。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叶子桀是真的十分睏乏,折腾大半天,又被热乎的毛巾给收拾去脸上的尘埃,他顿时倦意上涌,无力多想。 待疤面整理好叶子桀褪去的外衣和鞋子,再回头时,叶子桀已靠在轮椅上打起盹了。 闭上眼的叶子桀没有醒时剑拔弩张的模样,浓密的眉眼,几络黑发散在脸颊上,带着几分稚气,令疤面不禁起了一股怜爱之意。不忍吵醒他,又不捨他睡得不舒服,只得轻轻地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手自然地碰到叶子桀平日极力掩饰,瘦弱得不成比例的双脚。 疤面的眼神暗了暗,凝视着叶子桀的那双脚良久,终是闭了闭眼,转身离去。 第九章 你是谁 叶子桀一睡睡到了晚膳时分。 醒来,元青已回到身边,看起来并无异样。 「少爷,要先用晚膳吗?我有请厨子今晚多备几样菜,你今天都没好好吃饭,应该饿了吧?」元青站在床边,以平常关心的语气说。 「嗯。」叶子桀神色不善地想起正午时的事,脸色铁青地撑着身子坐起,元青赶紧推来轮椅让他上去。 叶子桀上了轮椅后,这才多看了元青两眼,确认他并无异状后,点点头,让元青服侍他洗脸更衣。 出了房间,元青早已手脚俐落地在厅中布下一桌饭菜。 叶子桀看着一桌的菜,并未急着用,只突然想到白天时刚从竹林阵出来,有些事没来得及问疤面,想了想不禁地问:「疤面呢?」 元青愣了一下回答:「应该在房里吧?」 「嗯,吃饭了吗?」 元青错愕不已,少爷怎么会突然问起疤面,还关心他有没有吃饭? 但他还是很快地回答:「呃,厨房应该等下就会送去了吧?」 「你叫他过来一起吃。」叶子桀很少与下人同桌共食,但这时心中有所思,也就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奇怪的是,他倒也不排斥这样的想法。 倒是元青一副吓傻的模样,之前老爷请过那么多护卫,少爷何时和他们同桌吃饭过?何况这疤面,少爷不是还很讨厌他吗? 「还不快去?」叶子桀横了还呆愣在那的元青一眼。 元青一接到叶子桀的眼神,立刻点头向外走去。疤面的房间就在叶子桀旁边的耳房,所以叶子桀房内的动静也一字不漏地落入疤面耳里,不等元青过去,一开门,疤面便已站在门口。 疤面笑着走了进来,道:「听说少爷找我吃饭?」 「这种时候倒来得挺快的。」叶子桀暗讽早上的事,既然有这么好的听力,却放着他们在竹林里迷路,那么晚才出现。 「我以为少爷不喜欢见到我。」疤面笑了笑,淡淡地解释,接着毫不客气地往叶子桀面前的位置一坐。 「是不喜欢,但有事要问你。先吃饭吧!」叶子桀冷淡地回道。 疤面对叶子桀的话不以为意,笑笑地请叶子桀先用。 叶子桀也不再多话,与疤面两人分食桌上的菜。虽是安安静静地吃饭,但叶子桀的目光却不时飘向疤面,观察着他。 只见疤面坐姿笔直端正,吃饭极为优雅,每样菜各夹一小口,不贪多,也不挑食,礼仪极好,一点也不像江湖中人,反而像是和他一样的富贵子弟。 这样的人为何会在江湖上孤身行走?为何脸上会带着那么深的疤?他不是武功极好吗?那日见他蒙着眼也能打倒他二十几名护卫,証明一般高手根本难以近他身,为何会有让人伤他的机会?而且是在脸上,显见是无法防备,是比他更厉害的高手吗? 饭后,元青送上茶,疤面坐桌前满足地品着菜,眼微瞇,脣角带笑,极为享受的样子。 片刻,叶子桀放下茶杯,决定步入正题道:「竹林阵是你更动的吗?」 疤面也放下茶,眼神温和地看向他,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点头道:「是。」 「你学过奇门遁甲?」 「学过一些。」 「应该不只一些吧?」叶子桀想,变动过的竹林阵比他原先设计的还要好,他原先只想拖延住敌人的脚步让自己有时间能应变或逃走,但被疤面更改过后不只有拖延之效还能制敌。 「奇门遁甲术博大精深,千变万化,我只入其门未得其道,真的只学了一些而已。」疤面答得诚恳,叶子桀也无话可说。 「你是跟谁学的?」 「少爷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了?」疤面眼神闪了闪,并不直接回答问题。 「不能说吗?」 疤面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能,而是关于我师父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也无从说起。」 叶子桀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这是哪门子的回答?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师父的事都不清楚?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门派的?这总该知道吧? 疤面依旧摇头,道:「师父从未说过自己的名讳,也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疤面面露怀念,那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 叶子桀的眉头却是愈皱愈深,疤面虽是乖顺地回答他每个问题,但却又是每个问题都没回答到,他心中对疤面的疑问愈来愈深,最后他忍不住看着疤面问: 「你到底是谁?」 疤面眨了眨眼,显是有些困惑的样子,轻道:「我是疤面。」 「不是,你原本的名字,你来自哪里?又为何来这里?」 疤面轻轻笑了下,双手在桌上交握,语气淡泊却又不容质疑地道:「这些我早就跟叶老爷说过了,现在还要跟少爷你交代一遍吗?」 当然疤面和叶老爷说的那些,叶子桀后来也有从何亦儒那听说,但他怎么可能接受那种明显就有问题的说辞? 「你明知我问的不是那些。」 「那你问的又是什么?」 叶子桀深深地看着他,似乎要盯到灵魂深处将这个人真实的样子揪出来一般,低低地道:「你究竟是谁?」 疤面也回视着他,眼神清彻坦然,嘴角微勾道:「我就是疤面。」 叶子桀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第二个答案。他很清楚基于某些原因,疤面是绝不会对他坦承身份。 「哼。」叶子桀不屑地哼了声,态度也变得冷硬道:「我是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身上的。」 疤面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依旧笑容不减地道:「无妨,但我答应叶老爷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是吗?」叶子桀冷笑着。「你可以回去了。」 叶子桀下了逐客令。 疤面起身,却不急着离去。他看着叶子桀,叶子桀却赌着一口气故意漠视。 疤面的目光温和带着理解的包容,脣边依然是浅浅不变的微笑。他轻声地道:「你应该要相信,即使我有许多不能说的事,但保护你的安全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他的声音温醇,带着坚定的意志。叶子桀不是无动于衷的人,听得出他的认真。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疤面所谓不能说的事究竟是什么? 与其说因为信任的原因而想了解他,但其实叶子桀心里明白他是对他產生了好奇,究竟什么样的过往和来歷让他既懂奇门遁甲之术,又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脸上多了那道可怖的疤?所以当他什么都问不出来时,莫名地一股气就上来了。 叶子桀没有答话,疤面微微地点了下头,推开房门离去。 第十章 走着瞧 那天之后,叶子桀依旧对疤面冷淡如昔,挑刺找荏、冷言冷语甚至更盛一开始的时候。连一直在叶子桀身边的元青有时都不禁暗暗同情起疤面,但他也不明白为何少爷会如此针对疤面?虽然自脚残后少爷的脾气是变得暴躁且阴阳怪气,但如此针对一个人还是头一遭。 只是疤面对叶子桀的所有举动丝毫不以为意,面上的笑意从不减半分,无论叶子桀提出多刁鑽的要求,一会要他离开,一会又要求他留下,一会要他试刀,一会又要他试剑,疤面始终以温和的表情一一做到。 就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般。 可是一昧地包容退让并不能满足叶子桀,相反地还让他愈来愈感无力气恼。 这天疤面一如往常地出现在叶子桀面前,笑容一如既往,可叶子桀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一直找碴的叶子桀就是能感觉今天的疤面似乎有些恍神。 这个发现令叶子桀有些小小的得意,斗了这么多天,不管他挑刺、找碴总能找到完美应对方式的疤面,也终于有不完美的时候。 叶子桀并没有多想疤面偶然恍神的原因,他只觉得这是个可以好好利用的机会,而天毒教前阵子攻击失败,被疤面折损了不少人,最近应该也不会来打他主意,总觉得他可以利用这些做点什么。 对此,叶子桀冷冷地笑了下。 疤面为此多看了叶子桀一眼,却不明白他突然笑的意思。 元青推着叶子桀进了书阁,那是平常叶子桀最喜欢待的地方,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是足不出户的他最常消磨时间的地方,而且除了元青,不准任何人进出。 这点疤面也十分清楚,所以见叶子桀进书阁并未起疑,他听力极佳,就算立于书阁外面,也能掌握书阁内的动静。 但今天他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一滴冷汗从他额头落下。 然一个时辰后,疤面突然感觉不对,叶子桀的声音消失在书阁里。他立即去推书阁的门,那道门从里面落了大锁,不过对疤面来说并不是妨碍,他微一使力,整扇门连同大锁被他打成了碎片。神秘的书阁里堆满了书籍和各式杂物,似机关道具一类半成品成堆地在地上,但却没有叶子桀和元青的身影。 疤面脸色一凝,总是温柔带笑的眼眸敛了笑意,沉了下来,但嘴角依旧微微勾着,令他周身带着令人不寒而憟的气息。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刻?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 疤面突然想起早上叶子桀对他的冷笑。不对,叶子桀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等着他精神不济,出错的这一天。 这任性的大少爷难道不知道这时出和风院有多危险吗?这些天天毒教的人并不是放弃了打叶子桀的主意,而是他在这和风院里佈下天罗地网让天毒教的人不得其门而入,而叶子桀居然主动走出这个保护网?是赶着去送死吗? 居然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就因他不信任他?疤面眼中难得有了愤怒。 偏偏选在这一天……疤面脸色微白地闭了闭眼。 要赶快把他们找回来才行。疤面仔细沿着每道墙侧耳倾听,终于在某个书柜后听到细微轮椅转动的声音。他们还没走远…… 但……疤面看着那扇书柜皱眉。 他明明之前跟何亦儒问过和风院所有密道的位置,并没有书阁书柜这一个。 这应该是叶子桀自己设计的,连何亦儒都不知这的秘密通道。而他也不打算让他这个保护他的人知道。 偏偏虽然疤面找到了密道的开关却打不开,所有的密道都被设定关上后只能由内开啟,而他又不能强行破坏密道门,因为这样的密道一旦遭人破坏后,只会断了里面的路,这样如果叶子桀要回来反而会回不来。 只因为得不到叶子桀的信任,所以他就要拿自己的安危来毁掉他吗? 是他错了,他不该太小看叶子桀的! 疤面的眼飘向院外。只能找何亦儒帮忙了。 疤面很快地飞身出去,找到何亦儒。 何亦儒见了疤面吓了一跳,这是疤面第一次主动找他。 「叶子桀不见了,他从密道自己离开,为何会有我不知道的密道?」疤面一见何亦儒便开门见山地说,脸上的笑早己失去平日的温度。 「这……」何亦儒大惊。道:「所有的密道应该在你来的那天一一和你确认过了。」 「不,书阁里东北角的书柜,你没说那里还有密道。」 何亦儒瞪着眼睛,显然也不知那里还有密道。 疤面冷冷地勾了下嘴角,早猜到叶子桀这是瞒着所有人自己留的密道,可见何亦儒一脸错愕的样子,疤面还是有点幸灾乐祸道:「看来他连你们也防得很彻底。」 「我这就派人和你一起找少爷!」 「不用,把叶府周遭的地图和和风院的建图给我,你应该有吧?」他找何亦儒就是为了这个。 「有。」何亦儒见多识广,当下没有多话,立即找出地图和建图交给疤面。 疤面在桌上摊开两幅地图开始研究。 其实在和风院时疤面就隐隐有感觉,整个和风院是依着奇门遁甲之术被设计成一个九宫八卦的阵形。而此刻和风院的建图一摊开,立即証实了疤面的想法。这个阵法很是精妙,只是设计的人还不够成熟也没有继续完善它,以致于这阵形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假以时日,叶子桀应该会成奇门遁甲术的一代高手吧!疤面心中默默地佩服起叶子桀。 既然和风院是依着奇门遁甲术而建,那么密道的位置必然也顺应着天干地支。疤面看着地图,配上已知的六个密道,心中默默演算剩下密道的位置及可能的出口。 「我知道他可能在哪了。」疤面收起地图,心中已有了盘算。 「要不要派人和你一起去找?」何亦儒问。 「不行。」疤面想也不想地回绝道:「动静不能太大,不能让天毒教的人知道少爷不在院内。」 天毒教的人想要叶子桀的命,又进不来和风院,此时必然派人紧盯着和风院的一举一动,若是让他们知道此时叶子桀一人隻身在外,只怕比他们更快找到叶子桀。 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算了,只有今天,他并不想惊动天毒教的人。 「我会儘快找回少爷,这次弄丢少爷的事,我会负责平安将人带回。」疤面闭了闭眼,郑重地说道。 「拜託你了!」何亦儒对着疤面低头行礼,抬头已不见疤面的身影。 第十一章 危机 「少爷,我们这样偷偷出来好吗?」元青不安地推着叶子桀,走在幽暗的密道内。 密道内点缀着些许夜明珠指引着方向。 「哪里不好?」 「少爷不怕天毒教的人又来吗?」元青忐忑不安地说。他只是一个小侍从,虽然也曾习得两三下功夫,但如果是真正的高手前来,他也是抵挡不住的。 「所以呢?难道我要因为怕他们而躲在院子里一辈子吗?」叶子桀轻轻哼了声,声音中有着难以压抑的愤慨。从莫名其妙被盯上到中毒,到失去双脚,他的人生被突如其来的天毒教搞得一塌糊涂,而今他却还要躲着他们? 叶子桀天性里的反骨和自尊被现实打压得太久,终于在脱离疤面的这一刻感到小小的平反。 想像着疤面若发现他不见时的表情,不知那一向掛在脸上从容的微笑会不会瞬间垮掉?没亲眼看到真的太可惜了。 走出密道,眼前是绿鬱葱葱的树林,沿着树林的小路走,虽一路崎嶇难行,但不久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群山环绕的湖景,湖景山色相映成趣,一片悠然寧静。 湖边有一间简单,竹子搭建起的小屋,竹舍简朴,却与这自然美景巧妙地融为一体,叶子桀示意元青往竹舍推去。 「少、少爷,这里是……?」元青有些惊讶,他跟随少爷多年,却从不知有这样一块地方。 「这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地方,我时常瞒着你们自己过来。」当他特别需要独处的时候,常常一个人藉由密道来到这里,只是自脚残后,便没机会再来。 也曾是风光恣意少年郞,谁知黄花依旧事已非。 叶子桀想着,神色有些黯淡了下来。 这次虽然是故意与疤面赌气而来,但心里确实是惦记着这片美景,这陪伴他渡过不少年少光阴的地方,也想念那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因为疤面的出现,那个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子,总是带着笑,总是充满自信,态度从容,进退得度、武功高强,不但破了他引以为傲的竹林阵,甚至还改造得更好。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似乎没什么能难倒疤面,令他自惭形秽。 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提醒着他现在有多悲惨无能。 元青将叶子桀推到竹舍前便为难地停下了,竹舍临湖而建,为防湖水因雨季而涨,故整个竹舍是架高的,门前的台阶虽只五六阶高,但却也是轮椅上不去的高度。 「我……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木板!」不忍见叶子桀露出阴霾的表情,元青赶紧提议道。 「不用了。」叶子桀闷闷地说。「你到竹舍内帮我找一把剑出来。」 「是,少爷。」元青匆匆地进了竹舍,东翻西找了好一会,才拿出一把蒙了尘的剑出来。他认出这是少爷有一阵子常带在身边的配剑,可是后来被老爷说行商之人配剑戾气太重,不利圆滑,后来这把剑就不见了,原来是被少爷藏到这里来了。 元青将剑恭敬地递给叶子桀,叶子桀唰地将剑拔出剑鞘,剑鞘虽已蒙尘,但剑身依旧雪亮如新,剑锋隐隐一股寒气逼人,可见不凡。 叶子桀拿着剑看了一会,突然使剑在轮椅上比划了起来。 元青猛地一惊,倒退数步,紧张又担忧地看向叶子桀道:「少爷,小心别伤到自己。」 叶子桀只白了他一眼,继续拿着剑挥舞着。 若是元青够聪明的话,就能看出叶子桀此刻所比划的剑法,虽招不成招,也无力度,但却是在模仿疤面的剑法。 叶子桀沉浸在自己的一招一式之中,没注意危险已悄悄逼进。 「这不是叶家大少爷吗?」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叶子桀和元青大惊,回头见是清一色穿着玄色衣袍的天毒教徒,虽人数只有四、五个,却也不是元青和双腿不便的叶子桀能应付的。 元青立即挡在叶子桀面前,全身戒备。 叶子桀在元青背后,一手紧握着剑,一手默默地按上轮椅扶手上的机关,蓄势待发。 为首的天毒教徒带着不怀好意,轻蔑的笑容,带着其他人步步逼近。 没想到只是奉命固守叶家周围,居然还真的让他守到大鱼出现。 而且一向守备严谨的叶家少爷居然没带任何护卫就单独出门,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饼。 为首的天毒教徒一马当先,抽刀砍向元青,元青立即抽出腰间缠绕的鞭子,一甩一拉,刀子应声落地。 为首的天毒教徒手一阵痛麻,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廝也有两三下功夫,不过也就一个人已,他们可有五个人! 他立即招手要剩下四人全上。 四人同时持刀朝元青攻去,元青挥舞着鞭子应敌,却顾不及叶子桀。 为首的天毒教徒,拾起地上的刀,趁元青无暇顾及时,飞身袭向叶子桀。 叶子桀持剑格挡了下来,那天毒教徒一刀未成,也不以为意,反而对拿着剑的叶子桀笑了:「就你一个残废,以为拿着剑就能打了吗?」 说罢,他再次举刀砍向叶子桀,却在那一瞬间定住。 心窝处不知何时被射穿了一个洞,血从洞口喷涌而出,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叶子桀。 「谁说我要拿剑跟你打了?」叶子桀手上有着小巧的机关弩,箭就是从那射出的。 只见那人往前了两步,便倒地不起。 「元青,让开!」叶子桀拿着暗藏在轮椅中的小型机关弩箭,对着其馀的天毒教徒一连射上好几箭。 机关弩箭虽小,杀伤力却惊人,一箭一个穿透天毒教徒的血肉。余下四个天毒教徒纷纷中箭,其中一个在死前对空发出一声长长特殊的哨音。 元青赶紧推着叶子桀往密道的方向狂奔。 但终究还是来不及。 听到哨音的天毒教徒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拦住了叶子桀的去路。 「叶大少爷,要上哪去呢?」一名红衣女子率先挡在他们面前。 元青见后方天毒教徒即将追至,二话不说对着女子挥舞长鞭。 但元青的功力对付普通的天毒教徒或许还可以,对上真正的武功高手却是不堪一击,毫无内力的他两三招间,便被红衣女子夺去鞭子,还中了女子一掌,让他顿时倒地难以起身。 叶子桀覷了空隙,朝红衣女子发出弩箭,红衣女子立马抽出长剑抵挡,银箭被打掉在地,红衣女子手腕一翻,剑锋直指叶子桀。 「教主要我问你一句,你若答应,可饶你不死。」 「不要。」叶子桀对于眼前的长剑无所畏惧,眼神清澈坚毅。 「那你就去死吧!」红衣女子眼神狠厉地将长剑往前一送。 噹! 长剑被横空而来的另一支剑格开。带着强大的内力,令她剑脱手而出,同时在她还未看清来人前,胸口已被一掌击中而飞了出去。 红衣女子捂着胸口,正要起身,一隻长剑已抵在她的胸口,抬眼是一个高眺,身形清瘦的男子,脸上虽带着一道丑陋的长疤,却掩不住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如樱花色的脣角微微上扬,看似亲和无害,居然能在一瞬间将她击倒?她盯着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耸然,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你、你是谁?」儘管眼下受人所制,红衣女子仍强撑着仅有的面子,企图威胁道:「敢管我们天毒教的事?」 「红丹大人!」随后赶上的天毒教眾们看着女子受制于人,紧张地大喊,一时不敢妄动。 「我不管天毒教的事,只是你们也别想碰我身后的人。」疤面用剑尖挑起名为红丹的红衣女子的衣服连带着将她整个人拉起。淡淡地道:「走。」 红丹被他这举动给弄懞了。他明明有能力杀了她却放了她?这人是有毛病吗? 疤面却不理会红衣女子的疑惑,转身走向叶子桀。 这人有毛病她可没有!见疤面转身露出破绽,立即指示身后的人出手攻击。 叶子桀眼见天毒教偷袭,立即想出声示警。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疤面回身,长剑一扫,后面五六个衝得快天毒教弟子纷纷中剑倒下。 这一下不只震摄了剩下欲再上前的天毒教弟子,也震憾了红丹。 红丹看着在倒在地上哀嚎的天毒教弟子,这人一击明显留了力道不愿取人性命,这到底是谁?为何有如此强的内力?居然能一下打倒他们那么多人? 然后一个近起的名字渐渐浮现出来。 「你是那个疤面?」那个隻身灭掉绿林帮的人?红丹有点不敢置信。眼前的人虽说一样面上带条长疤,但浑身所散发出的气质根本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兇狠,他高挑纤细,面上一派温和带笑的模样,不说还以为是哪来的公子哥儿。 疤面只是再重覆了一句:「走。」 语气隐隐透着些许不耐。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亲切地像是在请走什么客人一般。 但叶子桀却莫名地读懂了疤面的眼神。疤面的情况真的很不对! 红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难得在这里遇上教主指明要的人,应该把他提回去或是当场杀了他,但偏偏保护叶子桀的却是江湖上那个厉鬼邪神化身的疤面,可这个疤面又似乎没有杀人的意思?红丹不知道她是否应该继续试探疤面的底线,还是应该趁机快走? 疤面却没有等她拿定主意,收起剑,推着叶子桀的轮椅,拉起元青道:「走。」 红丹眼睁睁地看他们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林子中,直到另一个声音传来将她打醒。 「红丹!你作什么?怎么让人走了?」 红丹回头,一个俊秀的青衣男子使着轻功赶到她面前,气呼呼地说。 「青桐,你来了!」一见青衣男子,红丹脸上立即有了明媚的光采。 她一个人或许没有把握对付疤面,但多了青桐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青桐和她一样都是天毒教中长老座下的直系弟子,武功在天毒教中眾多弟子是排行是数一数二的。就不信那疤面能一次对付得了他们两个直系的弟子。何况还有他们带来的几十个人。 红丹打定主意,一把拉住青桐道:「趁他们还没走远,我们快追。」 青桐一脸莫名,但仍然点头道:「当然要追,走!」 随即红丹带着她底下一帮还能走的手下和青桐的人一同追了上前。 第十二章 我背你,好吗? 疤面推着叶子桀在树林里快速地走着,儘管一路颠颇不已,叶子桀仍忍着不说话。但毕竟推着轮椅又带着一个不会轻功的元青,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疤面骤然停下脚步,对叶子桀道:「我背你走,可好?」 连这种时候,疤面仍顾及着叶子桀的意愿而不愿唐突。儘管这一切全是叶子桀自己惹出来的,但疤面依旧不慍不火,面上温和一如往昔,只是那双琉璃般的黑眼睛较往日暗了些。 疤面此刻的礼貌却叫心有所愧的叶子桀面上一红,有些尷尬。他不说话,只生硬地点了点头。 疤面没有马上背起叶子桀,他转向元青问道:「你们来的密道,你知道怎么走回去吗?」 元青用力点头,正要回答。疤面却快速地打断他的话道:「你自己先去密道口等我们,半个时辰后我和少爷若没过去,你自己先回去,并且把密道口炸了,别等我们。」 「可是……」元青吃惊地犹豫着。他怎么能丢下少爷自己逃走呢? 疤面很快地打断他的话道:「少爷跟我在一起会很安全的,但我无法带上两个人,所以你自己小心。」 说完,疤面蹲在叶子桀面前让叶子桀趴上他的背,叶子桀虽双脚伤残,但体形却不瘦弱,但疤面背起叶子桀那么大一个人却显得毫不费力。他转身看着远处树影晃动的模样,对元青道:「你快走。」 元青看到叶子桀对他点头示意,又看向疤面一脸坚定可靠的样子,点点头,跑进树林里。 虽然这不是叶子桀第一次被人背着,元青刚开始在照顾他时,偶尔也会背着他移动,他也明白对双脚已残的他,被人背着是一件无可奈何之举,等他越来越习惯双脚已残的生活,可以靠自己移动轮椅上、床上,渐渐地元青也就很少有机会背着他。 而此刻让疤面背着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受,虽然他也明白这是不得已之举,却莫名地觉得不自在,疤面的长发不时随着动作而拂过他的脸面,淡淡的发香一直刺激着他的嗅觉,他几乎有点气恼一个男子身上为何会有如此挥之不去的香味,虽然只是乾净清爽的皂角味,却让他在这个紧急的当下,内心深处涌起和此刻情景完全无关奇异的念头,他不禁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努力与疤面拉开一些身体上距离。 可疤面完全没意识到叶子桀的小心思,他满心盘算着愈来愈接近的敌人。一方面却感觉叶子桀身体越退越后,几乎到了让他难以背负的程度,忍不住开口道:「抱歉,少爷,请你靠前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个时候请你忍耐一下。」 叶子桀了解他的意思,只得强压下内心莫名涌起的念头,将身体往前贴近一些,即使如此,他还是抗拒贴合他的背,努力地保持一丝距离。 幸好元青早已走远,而疤面也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看见背后的情形,所以叶子桀那早已熟透的耳根很幸运地只有他自己知道。 疤面背稳叶子桀后,驀地抬脚将叶子桀的轮椅一踢,轮椅咕轆轆地往另一个方向滚了下去,在地上压出了一条轮椅走过的痕跡。 然后她背着叶子桀几个起落朝另一方向飞驰而去。 当红丹和青桐追到时,早已不见疤面的踪影,红丹领着人欲往轮椅的方向追去,青桐却敏锐地停下脚步。 「红丹,等等!」 「怎么了?」 「这痕跡不对!」青桐看着轮椅压过的痕跡道。 「怎么不对?」 「这痕跡太浅了,不像有坐人的样子。他们应该是丢弃轮椅跑了!」 「那快给我找!他们往哪跑去了!」红丹立即下令道。 一眾弟子开始在附近翻找起走过的痕跡。 「红丹大人,那里有人走过的样子。」一名弟子前来报告道。 「好,那我们……」红丹正要说追过去。 青桐又制止了她。 「又怎么了?」红丹不耐烦地道。这个青桐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作事拖拖索索地,一点也不明快乾脆。 「那个痕跡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行动不便。」青桐一边仔细地观察,一边道。 「所以呢?难道我们就不用追了吗?」红丹气极败坏道。 「追当然要追,只是我们也要选出一条最合理的路追,否则还不是白追一通?」青桐驳道。然后他抬头往树梢间的方向看去。忽然道:「走,我们往上看看。」 红丹虽然不耐烦青桐,却也依言跃上树梢,两人的轻功都不弱,几个跳跃便立于树顶。 从树顶最高的视野看去,不远处的林木间有着不自然的晃动。青桐微微一笑,指着那方向道:「红丹你看,他们就在那里。那人的轻功虽不错,可惜……只会用这些小把戏来愚弄人,经验还是稍嫌嫩了些。」 红丹急道:「好了,别废话,我们快追上吧!」 「好,我们追过去!」青桐与红丹一同跃下树梢,朝方才所见的方向急奔而去。 第十三章 并不是无所不能 疤面背着叶子桀先是使着轻功在枝椏间快速飞奔,而后突然落下改在山道上往反方向狂奔。 「密道在哪?」疤面边跑边问。 这里是叶府的后山,不经密道的话要来到这里得绕大半个山头,而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疤面不可能带叶子桀从原路回去,只能迂回地将敌人引开,再将叶子桀带回密道,沿密道回去。 叶子桀伸手跟他指了方向。 疤面点头,并未急着朝他指的方向,而是空出单手朝另一个方向快速地作出了有人走过的假象,然后才朝正确的方向继续前进。 叶子桀终于看明白他一直觉得疤面不对劲的地方。 疤面一直在逃,一直避免与天毒教正面交手。 可是疤面明明是那么地强大,那天第一次见面面对二十几个高手都不见他有丝毫退缩,为何现在不过是几个天毒教徒,要这样四处躲避? 或许疤面今天的状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但……为什么呢?他有什么隐疾吗?叶子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的状况真的那么不好,为何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全然看不出来?甚至在这种背着他奔逃的情况下,疤面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放下来过,在面对天毒教那个红衣女子时,他的样子仍是一贯地自信从容,让人觉得他是那样地强大以至于不屑与小人物动手。 可事实似乎不全然如此,叶子桀伏在疤面背上才发现,疤面比他想像的还要娇小纤细,他的背是如此单薄瘦弱却能扛起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一开始他被疤面的强大自信所迷炫,看不惯他的从容自负、见不得他的无所不能,这让叶子桀感到自卑、让感到妒恨,让他不禁想方设法地与疤面作对,想扯下疤面那虚偽的笑脸,想见他也有如凡人般无力的样子。 现在看疤面被区区几个天毒教徒追得四处奔逃的样子,他应该算是作到了,可是他却一点也快意不起来,压在心上的只有沉甸甸的愧疚。 疤面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也知道他是故意针对他。可是他还是在他最危急的时候赶过来救他了,而且他的态度还是一如以往地温和,从未生气,也似乎没有脾气,对他连一句恶言都没有…… 突然疤面脚下一个踉蹌,差点将叶子桀摔了出去,疤面赶紧站稳脚步,但叶子桀还是不是免地撞上疤面的背。原本他一直刻意保持的距离,这一撞却变得亲密无比,叶子桀不由得红了脸。 「抱歉,你没事吧?」疤面轻声地问,声音中有着微不可察的疲意。毕竟他已经背着叶子桀跑了许久,再加上来之前又是绕遍了大半个山头才找到他,能保持那么久平稳的步伐已非常人能为之的。 「没事。」叶子桀此刻无比庆幸他是在他的背后,所以疤面看不到他骤红的脸。 「嗯。」疤面点头,又道:「密道,是在这附近吗?」 「离这不远了。」 「嗯。」疤面点头,背着叶子桀又往前走了一些。 忽闻元青惊喜的声音大叫道:「少爷!疤面!」 叶子桀可以感觉疤面的身体紧绷了下,心里顿时明白元青这是坏事了!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元青红着眼眶,高兴地朝他们奔走过来。 他可以感觉疤面似乎叹了口气,但终究没有多说些什么。 叶子桀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元青,低声道:「闭嘴!」 元青愣了下,这才恍然地瞪大了眼睛,紧紧地摀住了嘴巴。 疤面见状却也只是温温地说:「走吧,去你们来的密道。」 面上丝毫不见不悦的神色。 元青也因此放下了心神,总觉得看疤面如此从容的样子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马上元青就恢復了轻松的神态,带着疤面走向密道入口。 入口很是隐密,四周只有刚刚叶子桀主僕走出来的路。显见当初将密道的出口设置在无人会走过的地方。 可一到入口,疤面就停下了脚步,对元青道:「你背得动少爷吧?」 元青一愣,随即自以为明白地点头道:「也是,你都背了少爷一路了,换我来背少爷吧!」 说完,便与疤面接手将叶子桀往身上一背。元青虽然个头不算小,但叶子桀一换到他背上,仍使他的身体沉了沉,花了一会工夫才站稳。 「你背少爷回去吧。」 疤面一说完,叶子桀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了疤面的手腕。 「你不一起走?」疤面的手腕在叶子桀的手下显得纤细无比,彷若一折即断,让叶子桀暗暗吃惊,男人的手腕怎会如此纤细? 疤面没有挣脱,事实上若他不愿,叶子桀根本也没机会抓到他的手。他静静地看着叶子桀抓住他的手,再抬头看向叶子桀,那双深幽的黑眸温和平静地像是山里的那座大湖,幽幽无波倒映着天光山色,却映不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叶子桀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惊,心跳不受控地剧烈震动。他忽然惊觉他眼前所见的疤面或许一直以来都不是他最真实的样貌。 但没容得叶子桀去细究疤面的眼神,疤面已经轻轻地拉开他的手,维持一贯地温柔微笑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不,一起走!」叶子桀已经知道疤面的状况不如以往,怎能容他留下断后?他想再拉住他,但这次却连他的衣袖也碰不着。 见疤面没有回应,转身要走,叶子桀倔脾气地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疤面闻言,脚步顿了下,微微偏了下头,看似回眸,但眼神终究没有落在叶子桀身上,低声道:「少爷,我没有你想像得那样无所不能。」 叶子桀因这句话所蕴含的伤痛而惊愕,却不见疤面的表情,只见他的背影在密道入口的光照下显得坚强而孤独。 他终究没能让疤面和他一起走。毕竟双脚已残的他对疤面而言只是累赘。他还是听懂了疤面的意思,疤面无法在还要顾及他的情况下与天毒教的人打斗。 叶子桀再一次痛恨起双脚已残的自己。 元青背着叶子桀走在漫长的密道中,很快便感到体力不支,他毕竟也受了红丹一掌,即使他有心想将叶子桀背好,却也免不了磕磕绊绊地,到最后简直是将叶子桀半扛半拖半拉才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元青从里面打开了密道的开关,何亦儒早已率人在书阁里等候,一见叶子桀便急忙地迎上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推轮椅,检查叶子桀的状况,忙碌着好一阵子才终于将叶子桀全身打理好送进房里歇息。 所幸叶子桀身上只有最后元青背叶子桀的那段半拖半拉的路所造成的些许擦伤,何亦儒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口中不禁感谢起满天神佛。 「是疤面救我的。」一直都没开口说话的叶子桀却在听见何亦儒谢天时,冷冷地开了口。 「总之少爷你没事就好了,下次千万不可再如此莾撞了!」何亦儒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对着叶子桀一阵叨唸。 他是叶家的老总管,看着叶子桀长大,儘管为叶家作事,但也免不了偶尔忘情对叶子桀端起长辈的样子,叶子桀从前不以为意,但此刻心烦意乱,掛念着疤面的安危之下,也对何亦儒起了微微地不耐烦。 对比疤面当时见到他一句话也没说,一个气也没发,叶子桀深深地觉得后者更能让他觉得愧疚。 他平安回来了,可是去找他的疤面却还未归来。 叶子桀无心再听何亦儒更多的碎念,早早将人请出了房间。然后派元青去院口守着,疤面一回来就马上跟他说。 叶子桀便独自在房里心焦地等着。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厨房已派人来问过是否用膳两三回了,叶子桀都直接拒绝。 疤面是否平安都不知道,他怎么有心情吃得下? 突然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叶子桀还未出声便见疤面倚在门边,柔柔的眼神,温和地微笑。 叶子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 叶子桀正要开口,门外元青的声音一路急奔而来,大呼小叫地道:「少爷、少爷,疤面回来了……」 声音在叶子桀门口嗄然而止。 「原来疤面你这么快就过来了……」元青愣愣地道。 疤面微微一笑。 「元青,你先下去。」叶子桀吩咐道。他有很多话想跟疤面说。 「是!」元青点头,像是想到一事接着道:「那少爷我去厨房帮少爷和疤面备些吃的。」 叶子桀正要应下,疤面却很快地拒绝道:「不用,不用准备我的,我只是听说少爷找我,所以过来问问有什么事情而已。」 叶子桀这才注意到疤面的脸色比平常白上几分。而且疤面此刻看似轻松写意地倚在门边,但平日的疤面极重仪态,总是站得优雅笔挺,何曾歪斜过一分? 叶子桀忽有所感,脱口道:「你受伤了吗?」 叶子桀认真地注视疤面身上每一个地方,试图找出他受伤的位置。 疤面的眼神闪过一丝讶然,很快地隐没。淡淡地道:「没有,少爷。」 元青疑惑地看向疤面,只见疤面全身衣着乾净齐整,表情一如以往,不见一丝皱眉,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但就是太过齐整乾净才奇怪,他明明刚经歷过一场恶斗,再怎么样衣服上也该有些灰尘或是血污,但疤面的衣服却乾净的彷彿刚浆洗过一样。 难道他是先换过衣服,才假装从外面回来的吗? 「我请人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好吗?」叶子桀几乎已经是完全篤定疤面身上一定有带伤,就算不是天毒教给的伤,也一定有其他别的什么,否则他今天的状况看起来不会那么差,差到如此明显的程度。 「我没事,用不着叫大夫,很晚了,少爷若无事便早点歇息,我先回房了。」疤面客气地拒绝,不待叶子桀再多说什么,便直起身,回到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少爷……?」元青再如何迟钝也隐约感觉疤面的不对劲。之前少爷再如何对疤面冷言冷语,甚至种种任性刁鑽的要求,疤面也不曾在叶子桀要求他离开前主动离去,更是鲜少拒绝少爷的要求。 但现在竟反常地在少爷就寝前离去。元青只觉得这次少爷的作为是不是真的惹疤面不快了? 「元青,你先下去吧。」叶子桀直盯着与疤面相邻的那面墙道。 为什么连受伤的事也要瞒着? 这个人瞒着自己的身世、来歷,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隐藏住所有情绪,就连受伤也不愿让人知道,背负着那么多秘密……不累吗?叶子桀默默想起疤面临去前的那句『我没有你想像得那样无所不能。』既然没有那么无所不能,那么又为什么总是要表现出那样强大的样子呢? 明明他的肩膀是那么地瘦弱…… 「少爷,那晚膳?」元青略为不安地打断叶子桀的思绪,少爷自回来后便是一副鬱鬱不语的样子,他很担心是否又有什么事刺激到少爷了。 「不用了,你下去吧!」 「可是少爷……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他……不也是一样吗?」叶子桀盯着那面墙,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彷彿就这么盯着,可以将墙穿透,看到墙后的那一个人。 元青还想说什么来劝他家少爷,却听得叶子桀疲倦,带着不容否决的语气道:「下去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是。」元青只得领命离开。 元青走后,叶子桀还是没有离开墙边,他盯着那面墙良久,最后将头靠上了那面墙,轻声地道:「对不起……」 第十四章 对不起 疤面回到房里,一套染了血的衣服就被搁置在桌上,旁边还有一个被打开的包巾,里面的东西被拿了出来,显得有些凌乱。除此之外,房内空无一物,连床上的被褥都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彷若从未有人住过般。 或许是因为房内无人,也或许是因为强撑了一天再也撑不下去。疤面捂着腰间,狼狈地坐到椅子上,解开衣服,胸前厚厚里着一层白色束胸昭显着「他」的身份。 腰间方才紧急处理过的伤口又开始流血,疤面从包巾里翻找出止血粉,重重地往伤口上洒下去,若不是今日刚好是癸水的日子,她的状况不会那么差,也不会挨上这一剑。 纵使她的外表、行为举止上有多像个男人,但她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身为女人都必须经歷的一遭,而这每次都让她疼痛不已。师父说是因为她练的武功并不适合女子,阴阳相剋,才会使得她每次癸水来时功力大减。所幸她的癸水并不是每月都有,这同样也是受她练的武功的影响,不过也能让她少受点罪。 而这次她的癸水有两三个月没来了,又刚好她成为叶子桀的护卫,精神较往日紧绷,日夜不敢懈怠,才会使得她这次的状况较往常更差。 也才会让叶子桀有机会从密道中溜走。 疤面闭了闭眼,腰侧的伤和下腹间的闷痛令她有些精神散涣。 很久没有感到这么体力不济,也没有这么痛过了…… 恍惚间彷若听到某些来自过去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为何你要杀了他们?』 『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疤面用力闭了闭眼,却甩不掉过去那些声音,甩不掉心底深处对自己的质疑。 『你不是认为自己很强,无所不能?到头来,你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面上的疤隐隐作痛,即使已经癒合,即使已过两年多,却仍是像刚受伤时一样疼痛,彷彿从未好过。 「对不起……」 一句轻声的对不起将疤面从散乱的意识中拉回,她一时分不清这句对不起是从哪来的?是幻觉,还是她无意识地脱口?在她的恶梦里即使她有多渴望能向人说出那句对不起,却是无人可说。 直到隔墙又传来一句:「疤面,对不起……」 疤面才确定这不是她痛到极致所產生的幻觉,而是隔壁的叶子桀。 「呵……」疤面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啊!少爷。 脚残从来不是叶子桀愿意遇到的事,因此而转变性情也是理所当然。她也曾见过脚伤前的叶子桀,是那样飞扬自信,端方有礼,人人称道的世家公子,也是个体贴入微的人,她想起他们间仅有的那一次对话。 『你若不便与人言,那么我不会多问,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可以放心。』 那是昔日叶子桀曾对她说过的话,而他也确实做到他承诺的事。 疤面眼眸低垂,那过往的回忆令她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浅浅地微笑,竟也觉得身体不再那么疼痛了。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叶子桀将元青叫了过来,窸窸窣窣地交代了一些东西,疤面赶紧穿上衣服,收拾桌上的东西,一切回到原样后,没一会就听到元青走到她门口轻敲了两下门。 疤面开了门,一如往常带着平静温和的笑容站在门口道:「怎么了?」 「少爷要我带这个给你。」元青将手上的大木盒交给疤面。 疤面打开盒子,里面有白巾、有止血粉、金创药、大补丹,解毒丹……甚至还有珍稀昂贵的雪莲膏一大罐摆在里面,全是一些治伤的药。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疤面一手摊开那张纸,上面是和风院的地形图,包括所有密道的位置,全标示得清清楚楚。 「这是……?」 「少爷要我跟你说,对不起还有谢谢。还有以后他不会再追问你过去的事了。」元青在转述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疤面明明就人好好的,也不见有何不快的样子,为何少爷却是一脸忧心,生怕不得谅解的样子? 疤面眉眼弯了几分,轻笑。 这是示好的意思吗?叶子桀虽然脾气变了,但认错的方式却也出乎意料地彆扭又可爱。没想到他居然是派元青送这些东西来。 果然她受伤的事没瞒过他,但难得他也愿意陪她隐瞒,还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个性全变了,至少曾经的体贴他至今还留着。疤面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温暧。 「谢谢,请告诉少爷,我收下了。」 收下他的道歉和体谅。 疤面回到房内,看着叶子桀送来的东西,眼底一片柔和。 ********* 一早,叶子桀便要元青推他来疤面门口。 叶子桀在疤面房门口踌躇,想着等等见到疤面该说什么? 是该正式地好好道歉?还是装没事? 道歉太彆扭,装没事又好像太过份……叶子桀没遇过这样的难题,以他的身份从来也不需要去讨好谁或是跟谁道歉,中毒前人人讨好巴结他,中毒后他也没跟什么人来往。这是第一次他有了想讨好结交的对象,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谁叫初见面时他对人家那么不客气,出事却还是靠人家帮忙……想想都觉得可耻。 元青看着叶子桀满脸苦恼,犹豫不决的样子,也为他感到着急。 「少爷,有事吗?」疤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叶子桀一跳。 老早就发现叶子桀在她房门前鬼鬼祟祟,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要做什么?就只是一直待在她门前,她只好直接来问了。 「你!你怎么不是在房里?」 「我在守夜啊。」疤面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你……」叶子桀想斥责他为何不舒服还不好好地房内休息,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斥责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你每晚都在外守夜吗?」 疤面点头。这院里就她一个护卫,不是她守让谁来守?何况她也放心不下别人。 每夜……从来的那一天起吗?叶子桀想。 连元青都理解了叶子桀话中的意思也愣住了。 每天每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无法这样撑,疤面是怎么做到这样的? 因为疤面看起来总是神采亦亦,从容自信,所以他们全没想到他是这样虚秏自己在守卫他们的安全。 也许他早该知道,只是之前他从没在乎过。叶子桀感到一阵难受,为自己之前的自私自大。 「那你什么时候休息?」 「少爷是在关心我吗?」疤面有些惊讶,总不会一早来找她就是为了问这个吧?这叶子桀是转性了吗? 「不是关心你,难不成来找你吵架吗?」叶子桀语气不悦地说,脸上却有着可疑的红晕。 疤面笑了起来,眼睛瞇成一道好看的弧形。 这语气才是平常的叶子桀。疤面想。 「谢少爷关心,没事的时候,我会休息的。」 「那你什么时候没事?」叶子桀还是不改咄咄逼人的询问方式。 明明白天时见他不是往竹林跑,就是在他面前守着,或是练功,或是到处巡视,每日不懈怠,是怎么休息? 疤面一愣,随即笑意更深了,虽是无声地笑,但眼底满是笑意,是真的开心地在笑。那样的笑,让她的脸充满光采,明艳动人。 「你来,只是找我问这个?」 「当然不是!」叶子桀嘴快地否认,随即又默不作声。 虽然不是来问他休不休息,但其实意思也差不多,他就是担心他的伤势,昨天脸色那样苍白,又不给大夫看,给他的药也不知道用了没有?也不知道那些药对他的伤有没有效?万一伤口上有毒怎么办?他担心得几乎一夜不能成眠,又担心影响他休息不敢来找,才会天一亮就急急来他门口等他醒来,谁知他居然受了伤还在外守夜,而不是在房里好好待着? 而且看起来和往常无异,仍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令叶子桀觉得他这样担心,一大早傻傻地守在门口的样子,有点蠢…… 疤面看出他的心思,心底一片柔软,收了收笑容,温柔地说:「谢谢少爷昨晚送的药。」 那药确实帮了她不少,让她的伤口能快速收口,她是习武之人,一点伤只要不伤及筋脉本就无碍,何况她的不舒服是因为癸水来的关係,撑过一天也就没事了。她感谢叶子桀贴心送药而没有再坚持找大夫来看她的举动,让她得以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在江湖上行走或是留在这里当护卫,都还是以男子的身份方便些。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女子的身份,只是当人们称她为疤面开始,好像就已经不把她当女子看待,她也就一直以男子的身份活动至今。 叶子桀一听就明暸他的意思,他果然是有受伤的! 「今天天毒教的人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回房好好地休息一天,别当我们叶家都在虐待人一样。」叶子桀心口不一地说。末了又低低补上一句:「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待在房里,哪里都不会去的。」 这是在卖乖吗?疤面忍不住又笑了。看来昨天的事他真的有在反省了,不枉她卖命救他们主僕。 疤面的笑令叶子桀浑身不自在,招手便要元青推他回去。 疤面却叫住他。「我休息半天就够了,下午,少爷要不要随我去竹林走走?」 叶子桀看了他一眼,不懂他突然找他去竹林做什么,但仍点头。 「好。」 第十五章 你嚐嚐 下午疤面依约接了叶子桀去竹林,并让元青留在房内,不让元青跟着。 自上次被困在竹林后,叶子桀又好几天没来这里了。 一到竹林口,叶子桀便敏锐地感觉到竹林的气氛又变了。 若说之前是蛰伏潜藏的蚁狮,这回更像是蓄势待发的猛虎,隐隐有着紧迫盯人的杀气。 「感觉到不同了吗?」 「天盘六辛,地盘乙奇,白虎猖狂。」 「嗯,知道怎么解吗?」 叶子桀这才明白疤面是主动要来教他,奇门遁甲术他虽曾拜乾元道人为师,但因身为叶家独子背负着叶家的期望,无法于此道上专心致志,以致于只能得其皮毛,火候不足。 叶子桀侃侃而谈,将自己所知所想的一股脑全倒出来。 疤面凝神倾听,面容淡雅,不时指点几句,令叶子桀恍然开悟,更加兴致大起如久旱遇甘霖般,急于吸收所有知识。 疤面也十分有耐心地为叶子桀讲解,并深入竹林中,边走边让叶子桀实际体会布阵之道。 不知不觉过了整个下午,叶子桀却丝毫不觉得疲倦,依旧和疤面讨论着奇门遁甲、如何布阵御敌。早已没有之前的隔阂。 只是疤面已听到元青在竹林外寻人的声音,只好笑着打断叶子桀。「晚了,少爷,元青找你用膳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叶子桀虽不爱喝酒,此刻也生出同样的感慨,捨不得和疤面分离。 「那你到我房里一同用膳好了!」 「好。」疤面笑着应下。 两人回到房内,元青知道疤面要陪少爷用餐,又赶紧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菜。 在等备菜的时候,叶子桀像是勤学不倦的好学生又继续把握时间向疤面讨教,两人一问一答,直到满桌菜上桌,叶子桀才依依不捨结束话题。 这让元青大感惊讶,怎么才半天的时间,这两个人怎么感情好到有聊不完的话似的? 以往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气氛好似从未有过一般,两人像是十几年的知己,有说不完的话,和乐融融。 但在饭桌上,疤面维持着食不言的规矩,安静优雅地用着饭菜,倒是叶子桀忍不住一直盯着他。 看他吃饭,身姿挺立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优美得令人赏心悦目。 大概是被盯太久了,疤面无法再忽视那道来自叶子桀灼灼的视线,索性放下碗筷,回视他:「少爷,你不饿吗?」 一直看着她是能饱吗?疤面好笑地看着叶子桀碗里一点也没减少的饭。 叶子桀驀然红了脸,他居然看到失神了…… 他赶紧转开视线,看着桌上满满的菜道:「呃,没事,我就是想知道今晚哪样菜比较好吃?」 他的厨子不都是依着他的口味备菜的吗?疤面眨了眨眼。 「你觉得呢?你喜欢哪一道?」叶子桀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觉得很都好啊。」叶家的厨子,尤其是专门伺候叶家少爷的,怎么可能会手艺不精呢? 「喔……」叶子桀有点自讨没趣,闷闷地低头吃饭。 疤面也重新拿起碗筷,慢慢优雅地吃着。 叶子桀偷偷看着他,突然心生一计。 他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疤面盘子上,道:「我觉得今天黄鱼挺鲜的,你嚐嚐。」 疤面眨了眨眼,颇为错愕,却没有拒绝,一口吃下,微微瞇起了眼。 「好吃吗?」 「不错。」 叶子桀看着他的眼笑了笑,又夹了筷百菇烩时蔬,道:「这季节的菇也不错,你嚐嚐。」 疤面虽疑惑,却还是依言吃下,表情没什么变化。 「好吃吗?」 「不错。」 叶子桀偷偷地笑了下,像发现新大陆般,眼神闪闪发亮。 「那这个白玉镶肉,你试试?」 疤面拒绝不了他闪闪发亮的眼神,如星子般耀眼,虽然困惑,却仍是一口吃下。 闭了闭眼,「不错。」 叶子桀笑意更深,眼中有藏不住的狡黠,闪闪发亮。 疤面忍不住多看了叶子桀两眼,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叶子桀除了冷脸生气以外的表情,刀刻似的菱角因为笑而显得柔和许多,张扬的眉眼有着许久未见的暖意。偶尔抿脣的窃笑,像个孩子般发光的眼神,令疤面心里有一部份跟着柔软起来。 叶子桀暗暗记下疤面对每一道菜的反应,一边玩心大起地玩起餵食游戏,直到桌上的菜快一半进了疤面的肚子,在元青看不下去的提醒下,叶子桀才终于停下这幼稚的游戏。 叶子桀也才发现,只要不触及疤面的过去,疤面其实意外是个不会拒绝的人。 看桌上的菜几乎全进了疤面的肚子,叶子桀其实有点小小的愧疚,也不知道会不会害他太撑?可是一方面又觉得疤面实在过于瘦弱需要好好补一补,所以他很快就把那小小的愧疚感拋到脑后。 倒是元青看着叶子桀的转变,已经震惊到天崩地裂,三观崩坏,无言以对的程度。他那心高气傲、脾气乖张的少爷居然也有帮人夹菜的一天?而且还满面笑容,乐此不疲的模样,简直要吓死他了。 但看到叶子桀心情开朗的笑容又觉得恍若回到叶子桀尚未中毒、双脚能行无限风光的模样,也是常常像这样笑得爽朗无忧。 能再看到少爷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 关于人称的一点小说明 因为叶少还不知道疤面的身份 所以以叶少的视角而言,疤面是他 其他时候疤面会以她为人称 第十六章 你想要的是什么? 之后的每一天,疤面都主动来教叶子桀奇门遁甲术,虽是疤面主动而来,但最后都会变成叶子桀缠着疤面不让走留了午膳,又留到晚膳,然后在每一餐上演餵食秀,叶子桀乐此不疲。 两人几乎整天形影不离,叶子桀甚至主动带疤面进了书阁。 书阁可说是叶子桀的秘密天地,除了上次为了找叶子桀,疤面有进来过外,她之前没进过这里,之后也没再进来过。 书阁很大,有两层楼,但因为叶子桀双腿不便的关係,大部份东西都搬下一楼,所以一楼堆满了书和一堆杂物,显得有些杂乱,而且因为叶子桀不让外人进入,所以也没有僕役能进来打扫,很多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平常只有元青偶尔来清理收拾,但自疤面将大部份的人遣出院外后,叶子桀身边的小廝只剩元青一个,元青更难分身过来整理,以致于书阁更显凌乱。 上次来这里是为了找叶子桀,疤面只是匆匆瞥过这里的东西,如今细看才知道那些所谓的杂物竟是一个个小巧的机关。 疤面惊奇地拿起一个小型的机关弩弓,大小不过半个手臂长,可穿戴在手臂上,手指轻按便可发箭,一次还能连发三箭。是非常精巧实用的设计。 疤面忍不住试发了一箭,弩弓虽小威力惊人,一发极远,银色的箭身几乎完全没入墙中。 疤面一连试发数箭,箭箭落相同的位置上,疤面对这机关弩爱不释手,弩身轻巧,便于隐藏,上箭快速方便,一次又能连发三箭,威力又不输一般弩弓,简直是神兵利器。 疤面拿着机关弩把玩一阵子,又看到另一个袖珍腕套,腕套以皮革製作,点缀珠宝金银,简单不失贵气,尤如一普通的装饰品,但拿起来却有一种略沉的重量,仔细看才知又是一暗藏细针的暗器。令人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巧思,将暗器设计得精美如佩饰,随身戴着一点也不会让人起疑。 「你作的?」疤面惊艳地看向叶子桀。 叶子桀眼中带着得意地点头,笑着看疤面因为他作的东西而发亮的眼神。 那明亮的眼神令他整张脸充满光彩,不再只是一成不变,虚假的笑容,更为明艳有生命力,也更为动人。如秋风拂过扰乱一池湖水般,叶子桀的心也为之悸动着。 疤面一一试过书阁中各式机关暗器,有成品、半成品,叶子桀从以前就对动手做这些东西感兴趣,他虽学过武,但只为防身,练得不深,身为叶家独子,他有太多东西要学,没有太多时间在习武上,后来出事,武功也废了,于是他索性把时间全花在鑽研防身的暗器上。 「你喜欢吗?」叶子桀看疤面试过那么多机关暗器后,却还是拿着最一开始的机关弩,显见极为喜爱。 「这机关弩设计得最为精巧,威力大又能连续发箭,操作又不费力,是最为难得厉害的兵器。」疤面对这机关弩的设计讚赏不已。目光一直离不开机关弩。 「那送你吧!」叶子桀大方地说。 若是元青在场肯定又要惊掉下巴。少爷对他自己设计的机关暗器视若珍宝,碰都不让碰,连他要打扫书阁都得小心避开这些暗器机关,不小心移了位置都会引来叶子桀大发雷霆,别说送人了,老爷的朋友曾偶然看过这些兵器,出价千金想买,叶子桀都不为所动,如今不但随疤面把玩试用,更说出了送人的话。 但叶子桀一点也不觉得有何怪异之处,彷彿一切自然得理所当然,能看见疤面眼神中所发出的光彩,一两样小东西又值得什么呢? 倒是疤面有片刻惊讶,眨了眨眼,眼神中的光彩淡去,有些依恋不捨地将手中的机关弩放下,再看向叶子桀已是平常温和微笑却不带一丝感情温度的疤面。 「不用了,我只答应收府中的一样东西作为报酬,这不是我要的东西,我不能收。」 叶子桀皱眉,不爱看他恢復以往虚假的笑容,是什么夺去他眼神中的光彩?他不知道,但他因此感到一阵不舒服,有怒气也有着心疼。 「我要你收便收着!这不算在条件里的那样东西,这只是我自己想给你的。」叶子桀气闷地说,他不是在生气疤面,只是不自觉地就加大了音量,似乎要一吐闷在胸口的那股鬱闷。 疤面温和地看着他,仍是摇头,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看起了除了暗器以外的机关。 她是练武之人,所以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暗器武器类的东西,放下这些东西后,才知道叶子桀的巧思不只用在暗器上,柜子上还有许多精巧的机关盒、鲁班锁。 疤面随手拿起一鲁班锁试着解开,却发现不若想像中的容易,这鲁班锁层层叠叠,卡拴与卡拴间设计精密,环环相扣,若无法全盘通透,找出相扣的关键,便无法使其松动一分。 疤面玩出兴致,专心致志地解锁,暂时忘了机关弩的事。 叶子桀见他专注的模样,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采,也不再纠结于机关弩的事,就只是看着他专心解谜的模样。 他纤长的手指在鲁班锁上翻动,专注的眼神时而困惑、时而明亮,极为生动鲜活,叶子桀就这样光是看着他,不觉时光飞逝。 那修长纤细的手指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层卡拴,藏在其中一颗圆润透亮,带着莹莹光彩,核桃大小般的夜明珠从中落下,是一颗质属上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恭喜!它是你的了。」叶子桀拍着手,笑着说。 疤面也笑了,却不是因为得到夜明珠,纯粹只是因为解开鲁班锁的成就而笑。她把夜明珠放回锁里,再一层一层还原回去,不久锁又恢復原来的样子,被放回原来的地方。 叶子桀知道他并不动心。 不管是稀世的武器或是连城珠宝,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那样东西来得重要。自始至终,他只为那样东西而来。 而他却想不透整个叶府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执着? 说起来,和疤面一样有着莫名奇妙执着的还有一个人……或说一群人。 叶子桀想着,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疤面偏着头看向叶子桀。这笑……有点诡异啊? 「你好像从来就不好奇天毒教追杀我的原因?」疤面从未问过,相信他也未曾从叶士元那里得知任何事。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护你安全。」 疤面还是一样自信地回答,又或者说除了护他安全外,其他的事她并不想涉入。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叶子桀笑了,笑容很是无奈。「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原因,莫名奇妙成了天毒教追杀的对象,只因为一个锁。」 疤面不语。 第十七章 锁的秘密 叶子桀继续自顾自地说。 世人只知道叶子桀在半年前惹了天毒教成了被追杀的目标,却不清楚其中原因,也没人在乎原因,邪教嘛,想杀谁还需要理由吗? 只是向来心狠手辣的韩一飞,在第一次毒杀叶子桀未成后,竟未再一次下毒手,反而是不断地派人来打杀叶子桀,一个以毒起家的邪教杀人却不用毒反而以武,其实不太合理。虽说韩一飞这人本来就不能以世俗的道理论之。但疤面还是从上次与天毒教交手时的对话,略为猜到了一二。 想必叶子桀身怀着他们不能杀的理由。 「其实天毒教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他们只是为了一个东西,一个锁里的东西,想逼我给他们解锁的方法而已。因为那锁是我设计的。」 叶子桀得意地笑了笑,「那是一个只有我能解开的锁。」 见识过叶子桀的聪明和巧手,设计一个只有他能解开的锁并无不可能。 只是他到底放了什么东西惹得天毒教的人要这么逼他打开。而他又为何不惜生命也不愿交出那样东西? 疤面默默地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但叶子桀似看出她的疑问,又或者他只是想找人说说,所以即使疤面没往下问,他仍自顾自地说了。 「锁里的东西也是我的,是我娘留下的遗物,不知道天毒教的人为何会对我娘的遗物如此感兴趣?不仅强行把整个锁拿走,还千方百计要我去为他们解锁。」 疤面眼神一动,问道:「你娘的遗物是什么?」 「是半块凤凰玉佩,据说是我的定亲信物。」叶子桀低头笑着说,以致于没注意疤面的眼瞳突然紧缩。 「只是这么多年来,也没人拿另外半块来认亲,现在……」叶子桀自嘲地看着自己残癈的双脚。「八成也不敢来了。」 疤面眼底蒙上了一层阴影,沉默着。 「你怎么了?」见疤面有些异样的沉默,叶子桀不解地问。 「没事。」疤面眼中灰暗难明,莫名地陌生和疏远感充斥在两人之间。 叶子桀知道定有什么事困扰着他,许是他所不知道关于疤面的过去的事。 「只是好奇与你定亲的是谁?」疤面心中沉甸甸地,面上依旧微笑,甚至看起来有几分刻意,却不知眼底的阴暗早落入了一双炯炯如炬的眼眸中。 见到对稀世武器和连城珠宝都不为所动的疤面竟好奇起他的亲事?虽然看起来只是顺着他的话而有此一问,但叶子桀仍是暗暗留了心,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神,一边看似自然地回答: 「是我娘亲的闺蜜,这玉佩也是她留下的。据我娘说他们是在一群盗贼手中将她救下,当时见她和我娘一样怀有身孕,又是独自一人,便将她留下照顾,没想到她与我娘一见如故,感情非常要好。我娘体弱怀我时胎象非常不稳,多亏有她那位好友一直陪着她。所以她们便以腹中的胎儿约定,若是同姓别便结为异姓兄弟或姐妹,若是不同姓别便结为夫妻。」 疤面忽然看了叶子桀一眼,眼中似有别样的神釆道:「那么她现在人呢?既然是好友,总该有所往来吧?」 「不知道!听我爹说她在我们家生下孩子后不久,就抱着孩子去找孩子的亲爹了……」 「孩子的亲爹?」疤面对这说法微微地挑了眉,眨了下眼睛。 「因为某些原因,她似乎没有和孩子的亲爹在一起,不过我娘说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个性豪气直爽,热情助人,见不得有人落难。她会落于盗贼之手,听说也是为了救人才把自己险于险境。而我爹说这样的人必然有其不得已的原因才没有和孩子的亲爹在一起,所以我爹娘并没有多问。」 对于亲娘,叶子桀的记忆不多,但记忆最深的便是他娘抱着他,跟他细说这半块凤凰玉佩的由来。 『这是娘一生最好的朋友留下的。子桀,你要记得,这是娘为你定下的亲事。她不会忘了我们的约定,将来定会有人带着另外半块玉佩来当你的新娘子……』 『娘……我又没见过那个人,万一……她长得很丑怎么办?』 『傻孩子,娘的好友是娘见过最漂亮的人了,她的孩子也定是美的!怎么可能会丑呢?』 『那如果我不喜欢她呢?』小叶子桀很是烦恼地问道。小小的年纪对于成亲懵懵懂懂,只知道那是像爹娘一样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记忆里,娘温柔地笑了起来。 『娘喜欢的人,子桀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这段话深埋在叶子桀心底,偶尔也会忍不住偷偷地想那个将来会拿着半块玉佩前来与他成亲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始终等不到那个会与他成亲的女子前来。 而如今只怕打听到他的消息后,也不敢来了。 「那么,你知道她孩子的亲爹是谁吗?后来她为什么没有再和你们连络了呢?」疤面轻轻地出声,打断叶子桀的思绪。 叶子桀敏锐地感觉到疤面的声音緼含着一丝紧张和迫切,儘管他表面上一如以往温和平静,但始终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叶子桀却不会错过他的任何一丝异样。 他干嘛这么关心他娘的闺蜜? 叶子桀儘管心中有疑,但为了能探得疤面更多的消息,他仍是不动声色,像是完全没发现疤面的异状般,自然地说下去道:「不知道,她只说要去寻孩子的亲爹,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来,然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我娘总是念着她这个闺蜜好友,好几次请我爹派人去寻,却总是寻不着。后来好像某一日听说她死了。我娘因此鬱鬱寡欢,日渐消沉,我娘本就身子不好,被这么个消息打击,没多久也走了……」 他娘本是个性情温顺婉约的女子,只有在与他谈起她那个好友时,眼睛里便会像是深沉的夜色中突然点起了万家灯火般,摺摺生辉,笑容轻快。可自从那个消息传来后,他娘便再也没有这般笑过了。 疤面沉默了下,低声道:「抱歉……」 「无事。我娘走的时候我年纪小,其实都过去了……」叶子桀无谓地笑了笑,随即一顿道:「只是那玉佩成了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天毒教的人拿走它的。」 疤面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她的孩子呢?你们没去找过吗?」 「当然有!知道她走后,我娘便盼着能见着她的孩子,我爹自然派了不少人去找,只是……」叶子桀的眼神透露一丝古怪。 疤面抬眼询问,叶子桀才接着下去道:「她消失了,不知道是被谁收养了。我爹撒下重金翻遍整个江湖,却还是找不到当年她留下的孩子」 「你娘的闺蜜,她……叫什么名字?」 「于菲。」 菲菲芳草,曳曳生摇,皎兔寻之,踏雪而来,此兔不吃窝边草。 ========== 最后一段词编得没有很好,请见谅… 其实这段词跟于菲和叶子桀他娘比较有关 和疤面关係不大……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放在这里…… 第十八章 神医贾不了 这日,和风院外,沉寂很久的叶府突然忙碌了起来。叶子桀十几天前就接到何亦儒的通知说叶士元要回来了,还会和庆延王一起。为了迎接庆延王这个贵客,何亦儒很早就开始忙碌了。 不过和风院虽然叶府之内,但因叶子桀的缘故,独然于叶府之外,是以叶府的忙碌喧杂影响不到在和风院的人。叶子桀仍像往常一样,一早缠着疤面。 知道疤面每晚必守夜后,叶子桀心疼他忙碌之馀还是抽空教他奇门遁甲,便要求疤面下夜后必须回房休息。但后来发现疤面在房内也无法好好休息,仍是外头有一点动静便起身查看,最后叶子桀只好亲自盯着他,让他下夜后便到叶子桀房内的卧榻上,或躺或坐着休息,当然躺下是叶子桀的要求,大部份时间,疤面都只是坐着陪叶子桀看书,或看他捣鼓他的机关。 叶子桀也为了疤面,将书阁部分书和做到一半的成品搬到房内,为的就是让疤面能安心地休息。 所以当元青兴奋地嚷嚷着进房时,反而得到叶子桀不悦的瞪视。 「你不会小声一点吗?」叶子桀不爽好不容易在他面前閤上眼的疤面,因元青的杂呼声而睁开,甚至坐起身。 「呃,对不起,少爷。」元青缩了缩脖子,同样觉得愧疚。却还是忍不住想说:「可是……老爷提前回来了!还带神医贾不了来了,少爷,您的脚或许有希望了!」 贾不了是当初将叶子桀从鬼门关救回的神医,行踪难寻,能将贾不了在短时间内请来两次,可见叶士元是费了多大的心力。 叶子桀眼神一紧,手在袖下紧紧握住,虽是未多说什么,疤面却也看出叶子桀眼中隐隐的期盼。 疤面眼中亦是一道难以言明的光彩一闪而过,推起叶子桀的轮椅道:「走吧,我们去迎接老爷和客人。」 疤面才说完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子桀,你还好吧?」爱子心切的叶士元急急地跨进房门。 其实早在听到叶子桀单独外出被天毒教袭击时叶士元就想赶回来了,只是他暗地里与庆延王筹谋的事情正好办到关键的时刻,而何亦儒也在信上说叶子桀没事,所以才又多耽搁一下,没想到这一耽搁又是一两个月过去,所幸并不是毫无收获,庆延王为他找到了神医贾不了,让他得以再一次请到贾不了来看叶子桀的脚伤。 叶士元一进门见疤面也在房内,呆了一下,明明出门前叶子桀和疤面还很不对盘,怎么现在疤面会在叶子桀房里?而且请过那么多护卫也不见哪个护卫曾待过叶子桀房内。 叶子桀对私领域极为看重,看他在自己的院子里还佈下竹林阵,并把书阁列为禁地便知,如果不是因为天毒教,叶子桀自己也忍受不了那么多护卫进到他院子里来,哪怕是叶旭,也从未进过他的房间及书阁。 而且这房间内明显多了许多书阁内才有的东西,这些东西平常叶子桀也不会随便拿出来给人看,怎么现在全不避讳了? 叶士元还在纳闷着,疤面已经向叶士元拱手行礼。 「老爷,好久不见。」 叶士元点点头,多看了疤面两眼,还是一样温和无害的眉眼,却已将叶子桀从天毒教手中救下两次,他果然没看错人。随即他转向叶子桀道:「让爹看看,你没伤到哪吧?」 「没事,有疤面在旁护卫,我很好。」 「那就好,只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单独外出呢?」这是叶士元一直想不透的地方。 叶子桀自伤后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说是为了安全,但其实叶士元心知肚明叶子桀是不想面对外面的眼光而将自己封闭起来,叶士元对此无可奈何,也只能安慰自己在天毒教的威胁尚未解除前,待在院子才是安全的作法。 怎知疤面才来没多久,就听到叶子桀外出遇袭的事,教叶士元错愕不已。 「是我的错,是我没跟好少爷。」疤面马上低头认错。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故意躲开疤面,从密道出去的,疤面甚至不知道有那条密道存在。」叶子桀急急地说,生怕叶士元有任何一丝责怪。 叶士元挑了挑眉,叶子桀话中维护疤面的意味如此明显,他怎么听不出来?何况他都还没说话呢!叶子桀就急着帮疤面讲话,什么时候他们感情变这么好了? 连疤面也奇怪地看了叶子桀一眼。 没见过叶子桀这么维护一个人的样子,叶士元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清咳了一声便道:「咳,总之,你没事就好了,以后别再这样吓爹了。」 反正疤面也确实作到了他的承诺,平安地保护了叶子桀。 「爹这次带了神医贾不了过来再看看你的毒伤,说不准这次能有办法……」叶士元满心期盼地拍了拍叶子桀的手,转向元青道:「去前厅请贾先生过来一趟。」 「不,贾先生是恩人,应当由我过去拜谢先生。」叶子桀转向疤面道:「疤面,推我过去吧!」 疤面微微挑了下眉,便顺从地应了声,和叶士元一同前往前厅,前厅只有贾不了一个人,气定神间地喝着僕从送上来的茶,似已坐在那里等候许久。 贾不了是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其貌不扬的老人,穿着也是普普通通,唯一双眼炯炯有神,不似这年纪的老人般迷茫,他向来独来独往,也不爱与人多往来,是个走在路上很容易被忽视的老人家,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平凡的老人会有如此精深的医术,尤其是在解毒这方面更是无人能及。 「贾先生久等了。」叶士元满面笑容地对贾不了说。 贾不了抬起头,瞇着眼看着叶士元道:「你是叶子桀身边的人吗?」 「先生说笑了,我是叶士元,我将小儿叶子桀带过来给您瞧瞧。」叶士元对于贾不了的误认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贾不了是出了名的认病不认人。 简单地说,就是脸盲。 贾不了可以一探脉就如数家珍地把你过往和现在的疾病、成因全部说得清清楚楚,可一旦看病结束,他马上就能忘了你是谁,就算你天天在他面前晃,他还是不会认得,除非你让他再把一次脉。 叶子桀推着轮椅上前,态度难得有礼谦逊地说:「贾神医,好久不见了。」 贾不了一脸疑惑,叶子桀二话不说拉起袖子将手伸到贾不了面前。 贾不了接过他的手,一号脉恍然道:「原来是中过寒天一品毒的叶大少爷。」 叶子桀莞尔一笑。想起当初让他治毒的那一个月,明明天天见面贾不了还是常常将元青误认成他,非要人伸手让他号过脉后才不会认错。 这脸盲当真没药医。 「那旁边这两位是……?」贾不了瞇着眼看向元青和疤面。 元青即当捲起袖子道:「贾先生,是我,我是元青。」 贾不了捏了一下元青的手腕道:「哦,原来是那个思春的小子。」 元青脸一红,马上把手抽了回来道:「先生别取笑我了。」 疤面则恭敬地朝贾不了一揖,道:「久仰先生大名了,我是疤面。」 「疤面?」 「就是之前独自一人灭了绿林帮的那位高手,疤面。」叶士元为疤面解释道。 「喔。」贾不了恍然地点头。「确实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小子不简单啊!」 「不敢当。」疤面拱拱手,便退至一边。 叶子桀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疤面,他本就是有私心才将疤面一起带到贾不了面前。 第十九章 留下神医,是为了我? 虽然已经答应疤面不过问他的事情,但叶子桀心里还是对那一天疤面的状况耿耿于怀。即使后来疤面表现如常,未再出现像那日一样不对劲的状况,但叶子桀还是将他放在了心上,总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让大夫好好地看看他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旧疾? 可是疤面似乎真的很讨厌看大夫,明知贾不了要靠号脉才能认人,却还是自然地避掉了与贾不了的接触,难道他的病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吗? 叶子正想着要如何安排让贾不了为疤面看一看,却没发现自己比起治癒双脚,似乎更在意疤面的事。不过他不在意的事,叶士元却非常在意,在叶士元殷殷期盼的眼神下,贾不了的手已搭上了叶子桀的手腕。 「我看看。」贾不了闭上眼,认真地为叶子桀号脉。 叶士元紧张地看着贾不了,连气也不敢喘一声,屋里人虽多,却是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贾不了认真地摸完右手,换左手,又看了看叶子桀的舌头和眼睛。叶子桀难得乖顺地配合着贾不了。 在一连串的望闻问切的检查后,贾不了点点头,叶士元的眼中迸出光采,迫不及待地问:「先生的意思是……?」 「叶少爷一切都很好,叶老爷可以放心。」 叶士元愣了一下,忙道:「先生,很好的意思是?这、这是指我儿子的脚会好吗?」 「如果你指的是能走能跑,这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的脚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说很好是指叶少爷现在馀毒已清,身体健康无碍,不用担心。」贾不了白了叶士元一眼,一副难以沟通的样子。 「我儿子的脚难道真的……真的不行了吗?」叶士元难掩失望难过,眼中光釆尽失,瞬间苍老了几分。 叶子桀虽什么也未说,但脸上黯然的神釆却也是瞒不住人。 「这脚是没办法的!谁来都一样,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医这双脚,还是死了心吧!」贾不了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和这寒天一个毒有点渊源的话,就算是王爷的请託,贾不了也懒得跑这一趟。 叶士元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叶子桀倒是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对于自己的脚他自己清楚,早已不抱什么期望。 「劳先生费心了。若是您之后无急事的话,不妨在叶府多留几日,让晚辈好好地招待您。」叶子桀道。 贾不了倒是有点惊讶于眼前的年轻人此刻的平静。毕竟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免不了与他拉拉扯扯,苦苦哀求定要他改个说法,而他其实最不耐烦这种事。 不能救就是不能救,质疑他的话何不如换个大夫? 他本想若这叶家父子也如同以往那些人般质疑他的话,他必定头也不回地说走就走,但叶子桀却如此冷静客气地挽留他,倒叫贾不了也跟着客气起来。 「少爷有心了,不过既然少爷身体无恙,我也不便打扰,就不用费心了。」 叶士元回过神来,听贾不了这么说,也忙着挽留:「先生这是哪的话?您大老远来,定要让士元作东,好生招待才是。」 叶士元是司马昭之心,就算贾不了说了叶子桀的脚不能治,但有机会讨好神医总错不了的,说不定时日久了,不能治的也能想到办法治了。 贾不了何尝不知叶士元的打算,这种事他毕竟也见多了,正打算找个好藉口拒绝时,叶子桀又开口了。 「我的书阁中有些宝贝从未示人,先生难得来一趟,我正好可以带先生参观一下。」 叶子桀为了留下贾不了特地提了提他书阁里珍视的宝贝,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双脚,而是为了疤面。先将贾不了留下,之后再说服疤面让贾不了看一看。他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往来歷,但他总能关心他的身体吧? 贾不了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早听闻叶子桀的机关暗器作得巧妙,可惜叶子藏得紧,从不轻易示人。如今叶子桀亲自开口,让贾不了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明知留下可能免不了被追问叶子桀脚的事,但叶子桀所作的神兵暗器却又让人心动。 叶士元更是卖力道:「何况再过两日庆延王也会过来,先生不妨留待那时,见过庆延王后再走?」 贾不了本就有些心动,再被叶士元端出庆延王这么一压,便再无二话地点头了,只是仍不免摆着架子道:「只要你别再跟我提医脚的事,我倒是可以多留两日,待见过庆延王后再走。」 「哪儿的话!我这就派人为先生准备房间。」 叶士元热情地拉着贾不了说着好一通客套话后,便带着贾不了离开了叶子桀的和风院。 疤面推着叶子桀回房间,眼神却盯着贾不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回到房间,叶子桀突然看了疤面一眼,淡淡道:「贾不了待在叶府的这段时间,若是有机会我就请他帮你看上一看吧。」 疤面挑了挑眉。敢情叶子桀费尽心思将贾不了留下不是为了巴结贾不了治脚而是为了她? 「如果你的身体出了状况也保护不了我,不是吗?」叶子桀撇过眼,刻意用淡漠语气道。他没问疤面那天身体状况的事,但不表示他没将这件事放心上。 疤面突地瞇起眼,笑意更深了。 「如此就多谢少爷的好意了。」 ============ 挖坑一时爽,填坑火葬场 深刻体会抗挖太多,卡关了… 不过暂时不影响更新速度 觉得疤面和叶少感情进展有点慢 我决定要派出强大的助攻角色来加温一下…… 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下集是我最喜欢的段落……www 第二十章 神助攻来了! 叶子桀原本想趁贾不了留在府中时为疤面和贾不了牵线,贾不了虽然脾性大,但因为必需摸脉才能认人的毛病,无形中也等于是来者不拒为人看病。何况叶子桀也等于是跟疤面把话说白了,只要疤面想,他随时可以去找贾不了调养身体。 还为了表示他一点也没有想探查疤面的意思,特地把贾不了安排在和风院最偏静的角落。 可谁知贾不了只住了一夜就悄悄离开了,甚至也来不及看叶子桀那些宝贝一眼。 他走得很突然,只託人给叶士元一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叶士元虽然有掩不住的失望,但也没说什么。神医脾气古怪,行踪飘忽似乎也是世人认定的公理。 只有叶子桀对这件事拿眼神看了疤面好几眼,疤面只回以看似无辜的温和笑容。不过他什么也没问,便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贾不了离去后两日,叶府便迎来了贵客。庆延王—赵煜和他的独生女—赵之云,昭云郡主。 「子桀,随我去见见庆延王吧!疤面也一起去,庆延王也想见见你。」叶士元在庆延王到的那一天特地吩咐道。 庆延王是先皇的弟弟,现任皇上的叔叔,曾经是最被看好继承帝位的人,却在争夺帝位的明争暗斗中落败,从此被先皇软禁了十几年,直到现任皇帝即位才被放了出来,被软禁后出来的庆延王不再有滔天的权势,但皇帝仍礼遇他是皇叔,给与王爷应有的地位和对待,除此之外,庆延王就只是个虚有头衔的闲散王爷。 但那只是表面上,实际上因庆延王年轻时交游广阔的关係,即使过了十几年仍是有不少生死至交,在江湖中也还是保留一些残存的影响力,只是过了十几年也早消磨了他争权夺利的野心,现在的他仅有一个心愿而已。 叶士元也是与庆延王从年轻时就交好的至交,庆延王出事时,也是叶士元暗中出了不少力,才使庆延王能保住一命,而今解除软禁的庆延王仍与叶士元交好往来,也才会介绍疤面给叶士元。 「好,我也好久没见到王爷了。」当初救了庆延王后,疤面便一路护送庆延王回王府,也曾在王府中住过一阵子。庆延王长得温文俊雅,一见便是容易亲近的模样,待人也是亲切大方,不拘小节,不分贫富贵贱,深得许多人心,江湖豪杰均乐于与其交好,疤面也相当欣赏他。 叶士元小心地看向叶子桀,深知自他受伤以来便不爱待见外人,连曾经的至交好友也一一断了连络。但庆延王不是一般外人,是王亲贵胄,也是他的至交,何况他们即将共谋的事也与叶子桀有关,所以他希望子桀也能去见一见庆延王。 「好。」叶子桀点头,不过不是因为庆延王,只是因为疤面要去。 叶士元露出满意的笑容,总觉得自疤面来了之后,叶子桀的脾气似乎有收敛些,渐渐地恢復像是腿伤前那样守持有礼的好青年,叶士元觉得有些感动,儘管还不知道疤面要求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但能保得叶子桀平安,还能让他逐渐振作起来,无论什么代价都值了! 元青推着叶子桀,四人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庆延王与昭云郡主便在管家何亦儒的带领下进了和风院。 不是叶士元不在叶府大厅招待贵客,而是整个叶府没有比和风院更安全人少的地方,方便叶士元和庆延王接下来要谈的事情。 疤面和叶子桀分别朝庆延王行礼寒喧。 一个怯生生,带着几分软糯甜美的声音趁着寒喧的空档插了进来,对着疤面,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欣喜:「疤面哥哥。」 「昭云郡主,别来无恙?」疤面对着昭云郡主暖暖一笑,眼底一片柔软,是叶子桀从未见过的温柔宠溺。 叶子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很好,只是很久没见到疤面哥哥了。」昭云郡主水灵的大眼迸着喜悦的光芒看向疤面,语气有一点娇羞,配上红扑扑粉嫩的脸颊,直让人想咬上一口。 昭云郡主是庆延王的独生女,是在庆延王被软禁的期间生下的,从小在王府中长大,随着庆延王的软禁也没什么出府的机会,是以性子软弱怕生,但一张小脸却承袭了庆延王的优势,生得水灵动人,只是因为庆延王失势的关係,虽已及?却仍未有人来提亲。庆延王倒也不以为意,十分疼宠这个小女儿,这次来叶府本来没打算带任何人,却因为昭云郡主难得的要求,而破例带上。 庆延王看向女儿,笑着说:「好啦,你们年轻人出去玩吧!我和你叶伯伯还有事要谈,不强留你们了。」 叶子桀和疤面朝庆延王拱手告退,便带着昭云郡主和她的丫环们出了前厅。 昭云郡主满心欢喜地跟在疤面身旁。 疤面亦温柔地问昭云郡主:「郡主想做什么呢?」 虽然疤面平常就很温和,但此刻更是声音软和得可以捏出水般,一听便知与平日不同。 「都可以,疤面哥哥想去哪,昭云就去哪。」昭云红着脸说。 疤面看向叶子桀。这时身为和风院的主人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吗? 不过这时的叶子桀莫名地端起以往冷冷的样子,对疤面询问的眼光视若无睹,对昭云更是无视。 叶子桀的五官本就不够柔软,此刻冷脸抿脣的样子更是无端地生出一股厉气。昭云郡主因从小在王府中长大,本就怕生,此刻见叶子桀的样子冷厉,更是不敢与之搭话,只是怯生生地躲在疤面旁边。 疤面无奈,只好僭越地决定接下来的事。「那郡主带你在这院子里晃晃可好?」 「好。」昭云郡主带着甜甜的笑容应下。还是她的疤面哥哥温柔。 那笑容莫名刺着叶子桀的眼,尤其见疤面亦一脸宠溺温柔回应的模样,叶子桀更觉得莫名不爽,脸色更为阴沉。 疤面见叶子桀脸色不佳,想着他不爱见外人,要他陪着昭云郡主或许为难了他,便贴心地说:「少爷要先回去吗?我和郡主之前在王府中认识,我留下陪郡主就好了。」 「不用,你不是我的护卫吗?你留下了,谁保护我?我跟你们去。」这么想赶走他,製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吗?他偏不让他们如愿!看昭云郡主一脸明显失望的样子,叶子桀心中冷笑着。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恶意从何而来,只知自昭云郡主出现后,疤面的眼中就只剩昭云郡主,那眼底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是真正打从心底对昭云的疼惜。 疤面挑眉看着叶子桀,他明知以她的本事,整个和风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不离开和风院,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掌握到,何必一定要在身边?这叶子桀今天是怎么了?疤面怎么也想不通。 元青倒是难得看出了端倪。疤面是少爷难得的知己,跟在少爷身边那么多年,他从未见少爷对谁如此讨好关心过,以少爷对疤面的重视,现在突然有人夺走了疤面的注意,难怪少爷会不开心。可是他又不能多嘴什么,因为少爷的那点心思一定不愿给人知道,只希望疤面能赶快发现,安抚一下少爷。 不过元青的心愿并没有传达给疤面,平常心思剔透的疤面,此时却完全弄不明白叶子桀的心意,听他这么说,便顺从地应下:「好。」 和风院除了那片竹林,和前院的一大片练武的空地外,后院亦和其他人家一样布置庭园,小桥流水,奇岩巨石,几棵弯蜒成趣的老松,颇有一番意境,也显得这院内的主人高雅不俗。 不过对于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而言,这庭院就稍嫌无趣些。 疤面也看出照云郡主的无聊,贴心地说:「郡主累了吗?要不我们上亭子休息?」 「好啊!」昭云郡主早就觉得无趣了,这院子尽是些松柏,也没种些漂亮合时的花草,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只是因为疤面她才忍耐着。 虽然疤面脸上有疤,却一点也不减其风采,那五官依旧斯文俊秀,眉目间温和带笑,让人倍感亲切,气质温文儒雅,比起她爹庆延王也丝毫不见逊色,是她见过最温柔体贴又气质出眾的男子,怎能不叫她芳心暗动? 叶子桀阴沉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事实上从一开始在院子晃时,他就没什么说话,只是此时表情更为阴沉。 倒是元青为难地开口:「可是亭子有台阶……」 现在院子人少,要马上找人来抬轮椅很是不便,尤其又是在有客人面前,总是伤及叶子桀的自尊。 疤面不是没看到台阶,只是她自信地认为到时由她推叶子桀一把并不难。 可她一开始没明说,倒让叶子桀认为他没将他放在心上,一心只念着他的昭云郡主。让他更为沉默,也更为阴沉。 即使后来疤面也向元青表示一点台阶她一人足以,也没有消减叶子桀的阴沉于半分。 饶是昭云郡主再如何粗神经、厚脸皮,也无法再无视叶子桀那阴沉到几乎要杀人的脸色。 在亭子匆匆喝了杯茶,昭云郡主便藉口累了,要疤面送她回房。 「疤面是我的护卫,他不能离开和风院的。」叶子桀终于开口,但一开口却是冰冷不近人情的话。 疤面古怪地看了叶子桀一眼。歉然地对昭云郡主笑了笑。 昭云郡主虽难掩失望,却依旧乖巧地说:「没关係,爹爹说我们在会这里待上几天,到时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啊,还有子桀哥哥。」想到叶子桀才是主人,昭云郡主怯怯地补上一句。 疤面若有似无地对叶子桀飘上一眼责怪的眼神。他平常冷脸对她也就算了,人家昭云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没惹到他,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冷脸对待? 看昭云郡主像小兔一样,饱受惊吓的样子,疤面就心生不捨,揉揉昭云郡主的头,语气更加温柔地道:「好,你来,我会去接你,别自己进来,知道吗?」 这寻常不过亲?的举动,却分别在昭云郡主和叶子桀心里炸开了锅。 昭云郡主喜上眉稍,心里晕陶陶的,眼带桃花,脸上一片红晕,含羞带怯的模样直叫任何男人都动心。 却不包括叶子桀。 只见叶子桀气得一掌打在轮椅扶手上,啪的一声,惊得昭云郡主粉红泡泡尽失,险些跳了起来。疤面轻拍昭云郡主的背安抚,一边奇怪地看着叶子桀。 「元青,推我回房。」叶子桀转头不再看向疤面,冷硬地对元青命令道。 元青有些为难地看向疤面,亭子有台阶,下去只能靠疤面,但很明显叶子桀又是在对疤面生气。 疤面快速地帮元青推叶子桀下台阶,叶子桀没有说什么,只是铁青着一张脸。 疤面心里奇怪,叶子桀已经很久没有发那么大的火了,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发火? 「疤面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昭云郡主害怕地说。 「不,你没做错什么,不是你的问题。」要有,通常也是对她。 疤面对着昭云郡主安抚地微笑,正要伸手去摸郡主的头,突然想到什么,手停在半空,看着叶子桀离去的背影,再看向昭云郡主一脸我见犹怜的样子。 难不成……? 第二十一章 你喜欢她吗? 叶子桀铁青着脸回房,元青想服侍叶子桀更衣休息,却被叶子桀忿忿地拒绝了,随后更被赶出房间不得进入。元青只好担心地守在门外,默默地祈祷疤面快点回来,能安抚一下少爷。 叶子桀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但他就是很不爽看昭云郡主和疤面如此亲密的样子。 一直以来这院子只有他和疤面、元青三人在一起,所以叶子桀一直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此刻院子里插进了一个外人,他才发现他对疤面的佔有欲远远地超出他所想像。 他不想有人来分掉疤面的注意,他不想有人与疤面有说有笑的样子,他更不想见疤面专有的温柔笑靨与别人共享! 叶子桀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快炸开了。 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凭什么缠着疤面? 就算她爹是庆延王又如何,疤面凭什么要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宠溺的眼神…… 想起疤面那不同以往的温柔眼神,叶子桀就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亏他在贾不了来的时候还在为疤面担心,还想着方法要把贾不了留下为疤面看一看,虽然最后没有留成,但他是那样地在乎他! 结果来了一个小丫头,这么轻易地就把疤面的心全勾走,眼底根本没有他这人的存在。 凭什么啊? 一个小丫头而已,凭什么配得上他的疤面……? 他的……? 叶子桀为自己心中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出一身冷汗。 他何时变得如此在乎疤面了?竟在乎到见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 疤面与昭云郡主在一起时,画面明明是如此美好和谐,疤面高挑纤细,温文俊雅,昭云郡主娇小可爱,甜美动人。昭云眼中有着对疤面的迷恋,而疤面眼中也有着对昭云郡主的温柔疼爱,明明是如此相配的一对,他有什么资格说昭云郡主不配? 疤面毕竟也是男人,他曾在庆延王府住过一阵时间,会喜欢上昭云郡主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如果真心将疤面当作朋友,视为知己的话,为何他要不开心?为何他会觉得愤怒? 为何他心里充满了苦涩和愤怒?为何他竟会有一种害怕被丢下的感觉……? 叶子桀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开来,冷静过后,竟是有一种愈想愈心惊胆颤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封妖盒,明知不该开啟,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将盒中的妖魔释放,让妖魔佔据他的内心,让他的心中充满不该有的邪念。 怎么会这样?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疤面有别样的感觉? 叶子桀惊得将桌上的茶具砸碎一地。一地的茶水映照出一张俊朗的脸有着为情所困的眼神。 他喜欢疤面。他愣愣地看着水中的自己,从水中倒映的眼神中,清楚地显现这是一个受了情伤、吃醋的男人的眼神。为谁?他清楚明白。他是真的喜欢他,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是想彻底将他佔有的那种喜欢。 所以他不喜欢昭云郡主看疤面的眼神,更不喜欢疤面对昭云郡主流露出的那种温柔眼神。 只是他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这种喜欢怎么能有结果? 叶子桀只觉心里酸苦得发疼,发觉到这份爱恋比之前不知情还要更苦更难过,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疤面?他能要求疤面也喜欢他吗?喜欢像他这样一个残废?何况他都有昭云郡主了…… 叶子桀紧紧捂着胸口,感觉那苦涩的滋味几乎要从心中满溢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那满怀痛苦的模样全落入随后而来的一双温润的眼眸中。 ********* 疤面远远地从窗口就看到叶子桀痛苦的表情。心中为之一紧。 她猜得没错,叶子桀果然是喜欢昭云郡主的。 送走郡主后,疤面就一直在想。 庆延王和叶士元是好友,叶子桀若曾见过昭云郡主进而喜欢上她也不无可能,而且郡主娇小可爱,天真活泼和叶子桀其实是很相配的一对。虽说士农工商,商居末,一般王族不会与商人结亲,但叶士元是北方首富,而庆延王只是个失势的王爷,两人在身份上并无隔阂,叶士元真要向庆延王提亲的话,庆延王应该会欣然答应吧! 只是……原因恐怕就出在叶子桀的双脚上。 庆延王和叶士元交情再好,也不可能将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就算那人再聪明、能力再好也一样…… 疤面的心紧紧揪疼着。 脑中不自觉浮出那夜与贾不了的对话。 『你与他非亲非故,何致于此呢?』 并不是真的非亲非故啊……她伸手入怀,揣紧了怀中那半块凤凰玉佩。 曾经她不知道这半块玉佩代表的意思,只想着要将另外半块给寻回,找出她的身世之谜。 而今她已明白这玉佩是她娘与好友的信物。 她和叶子桀曾有过无缘的婚约啊……疤面微微地苦笑着。也不清楚知道这件事时,心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总之婚约是不可能成真的。 如今只希望叶子桀能寻得好姻缘,如果能和昭云郡主在一起,那定然是非常完美的一对。 如果他的脚能走的话,他和昭云郡主间的亲事应该就能成了吧! 而他也就不用再如此痛苦自卑了吧? 疤面看着躲在房内显得如此脆弱痛苦的叶子桀,想像着他若是能站能走的样子,与昭云郡主站在一起会是多么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心中一阵揪疼,她分不清究竟是哪件事更让她感到心疼。 她闭了闭眼,毅然决然地下定决心。 她走进叶子桀的房间,在叶子桀面前蹲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迫使叶子桀抬头看她。 这么帅气的一张脸,若总是为双脚而自卑痛苦,多么可惜啊……疤面心想,自然地脱口而出:「你想治好你的腿吗?」 第二十二章 你想治好你的脚吗? 「你想治好你的腿吗?」 叶子桀整个错愕傻住。没想到疤面会突然跟他说这个,令他一时转不过来,不知该怎么回答。 想!当然想!他无时无刻都希望能治好自己的双腿,希望能再次行走,他想过无数次了! 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在他还在纠结今后要如何面对疤面,还在纠结接受自己喜欢疤面的事,疤面却突然丢给他这个震撼,叫他该如何反应? 疤面见他迟迟未答话,以为他不相信,便解释道:「贾不了不能治你的腿,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内力可以打通你因毒而堵塞的经脉,但是我可以。」 当然这不仅仅只是内力的问题。否则叶士元大可悬赏武林高手来为叶子桀治脚,贾不了也不至于说救不了。 而是这世上内力深厚者虽多,能精用者少。人的经脉可不比石瓦砖墙,这打通的力道要细细掂量,多一分太重,少一分则太轻。要有能熟知人体穴位经络,内力深厚而又能准确持久地控制内力输出的人,打哪找? 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过难寻,怕叶家父子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人来打通经脉,一个弄不好反而经脉全碎,赔去双脚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可能以后成了全瘫,更得不偿失。所以贾不了才会如此斩钉截铁说没救了,来斩断他们的希望。 叶子桀愣愣地看着疤面,他知道他很厉害,但从没想过他这么无所不能。连他的脚也能治? 「你愿意让我试试看吗?」疤面蹲在他面前,抬头认真地注视着他。 叶子桀看着他温润如玉的容貌,温和坚定的眼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回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好。」 他想就算这人此刻说着是要让他去死的话,他大概也会毫不考虑地点头。 疤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以为以叶子桀的性子少不了对她一番质疑,包括贾不了莫名离开的事,她相信叶子桀都看出什么了,她也作好对叶子桀坦白一部份实情的事。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也未对她探查什么,甚至如此直白地就答应了让她帮他治脚的事,看着叶子桀坦率信任的眼神,疤面突然有些愧疚。 像叶家这样有底緼的人家本来就不会让她这样来歷不明的人做少爷的贴身护卫,若不是她展现了强大的实力,若不是叶家真的走投无头让她鑽了空子,她也没机会以这一年的代价换取她想要的那样东西,进而得到她想知道的消息。 所以叶子桀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她完全可以了解体谅,而她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与叶子桀深交的打算,但自叶子桀出走那件事后,让她了解到若是她想好好地完成这一年的任务,没有叶子桀的配合是不行的。 在无法向叶子桀说明自己的过往的情况下,基于补偿的心态,让她决定教叶子桀奇门遁甲术,她想着这是投其所好,只是没想到教着教着她竟也教出了兴致,到后来她是真的想把自己所知所学全传授给叶子桀。 然后她也在这过程中发现叶子桀对她的转变。 他对她不仅愈来愈和顏悦色,也对她愈来愈好,如今更是给与她全然地信任。 叶子桀不会知道他这毫不考虑的一声好,带给疤面多大的震撼。 疤面看着他,弯了弯嘴角像平常一样温和地笑了笑,但感觉起来又跟平常的笑容有些不同,她眼中有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那样地笑,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幻,好像下一刻将要消失一般,叶子桀忍不住伸出手想扶上他的脸,抓住那笑容不让他消失。 谁知手还没碰到他,疤面便反射地躲开了他的手,让他的手有一瞬僵在空中,随即当没事般收回。 叶子桀将手藏回袖子中紧紧地握住。 果然他还是太天真了,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疤面有可能接受他。 疤面分神想着叶子桀近来的改变,突然地一隻手伸到了眼前,她出于本能下意识地躲开,待回过神瞥见叶子桀一闪而过受伤的眼神,竟让她愧疚莫名。 叶子桀刚是想碰她吗?疤面不甚确定地想。 但看叶子桀已然正常的神色,疤面本想解释什么,顿了顿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叶子桀怎么会想碰她? 这不能怪疤面没想到那方面的事,她心中早认定叶子桀喜欢的是昭云郡主,毕竟她现在在叶子桀面前是男儿的身份,就算恢復成女儿身,以她外在的条件身材高大,脸上又破了相,怎么也不认为叶子桀会看上自己。 叶子桀是瘸了腿又不是瞎了眼。疤面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随即把这件事拋至脑后,当没事一般对叶子桀笑了笑,道:「如果你答应的话,那,让我看看你的脚可好?」 叶子桀生硬地点了点头。 虽说让疤面看脚这一步避无可避,但当疤面真的脱去他的鞋子,撩开他的裤角,露出他那双萎缩而显得畸形的脚时,叶子桀心中还是涌起了自卑和不安。 他仔细盯着疤面的神情,就怕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嫌弃或同情。 但疤面神情一如以往,其实平常从衣服下的样子她就大概猜出叶子桀的脚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真的见了也没多大惊讶。她仔细地捧起叶子桀的一隻脚,在上面细细地揉捏观察。 叶子桀看着疤面专注的样子,纤长的手指在他的脚上来回抚摸,多希望此刻他的脚能有所知觉,可以感受那手指下的温柔,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就算她摸的是他的脚,感觉也像是她拿着别样东西般无动于衷。 疤面检查完他的脚,回头对他说道:「你脚的骨头、关节乃至经脉都是好的,只是因为中毒的关于而导致经脉堵塞不通,贾不了能解你的毒,但对于已堵塞的经脉却是没有办法的,因为这不是靠针灸就能疏通的,必须有深厚而且能精准控制内力输出的人才能帮你打通堵塞的经脉。」 「你有办法?」这句不是质疑,只是好奇她会如何做。 疤面自信地笑了笑:「我所练的剑法必需配合五行八卦精准地收放内力,用以应付不同的敌人,所以论控制内力的输出,我想不会有比我更适当的人选了。」 叶子桀点头,同时恍然。难怪贾不了会留下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疤面应该是已向贾不了请教过了。 想到疤面早有帮他治脚的打算,叶子桀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激盪。他是否一直将他放在心上呢? 「只是……」疤面忽然迟疑了一下才认真地看向他道:「这过程可能会让你產生极大的痛苦,而且可能也无法完全地恢復。」 那天夜里,疤面确实去找了贾不了请教叶子桀双脚的事,除了确定以内力打通的方法是可行的外,也了解了可能的后果和副作用。 换言之,叶子桀的脚拖了太久,若是在中毒之初就有人能帮他打通经脉,他的脚必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可如今…… 叶子桀倒是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只是问:「可以恢復成什么样子?」 「能站能走应该是没有问题,但若是想如正常人一般完全看不出异状,甚至是练功的话……我想就不太可能了……」 叶子桀暗暗松了口气,直道:「这样就够了,我只要能站能走就好了……」 从一个被说没救了的瘫子到有恢復成能走的希望,他还能再多要求什么? 叶子桀内心悄悄激动了起来,如果他能走,也就不用像现在一样事事依赖着他人,是不是也就可以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同行了呢?他看着疤面,心中愉愉怀着一份不可希冀的念想。 「那我们就从今晚开始吧!」疤面不知叶子桀所想,她想的却是如果她能治好叶子桀的双脚,那么也算是偿还了当年叶家救了她母亲于菲的恩情,至于婚约,她不可能会去认,等叶子桀的脚好了,他与昭云郡主间便再无阻碍,就算不是昭云郡主,他想娶哪个女子也不会是问题,又有谁会在乎当初口头的约定呢? 想着竟觉得胸口微微发疼,疤面没有细究这感觉从何而来,却不后悔作下这个决定。 第二十三章 我想与你比肩同行 虽然各怀心思,安静地用着晚膳,但叶子桀还是不忘餵食疤面,甚至要比平常更为殷勤,疤面也习惯了叶子桀佈菜给她的举动,安静地吃着叶子桀夹进她盘里的各式菜色。她也默默地发现叶子桀的细心和观察力。她自认从未显露出对菜色的喜好厌恶,但渐渐地桌上的菜却换成了她喜欢的口味,而让她吃了会隐隐皱眉的食物则是再也不会出现,即使是叶子桀曾经喜欢的。 如果他这份细心体贴能用在昭云郡主身上,昭云也不会如此怕他了。疤面手指摩娑着茶杯的边缘,想着今早叶子桀因吃醋而阴沉的脸,疤面就忍不住微微发笑。 叶子桀敏锐注意到疤面不同以往的窃笑,问:「在想什么?」 「一点小事。」疤面摇头,不愿让叶子桀知道她在笑他。 叶子桀微微皱眉。 疤面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想了想便开口道:「昭云郡主从小就独自在王府中长大,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而且因为王爷的关係,平日也没有同龄的姐妹来访,所以性子较为胆小怕生,我在王府的那几日,见她一个人寂寞的样子,便常主动找她说说话,所以她才会特别与我亲近。」 叶子桀没有搭话,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疤面一见叶子桀沉下来的脸色,忙解释道:「我只把昭云郡主当妹妹看,没别的心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能和昭云郡主多说说话的话,你会发现之云的性子其实极好,单纯天真,没有一点郡主的架子,你应该能和她处得很好。」 昭云郡主只是内向怕生,却是个内心善良单纯的人,她相信以昭云郡主的性子必然不会对叶子桀的脚有任何岐视偏见,只要叶子桀能对昭云郡主和善些,他们之间必然也能亲近许多。 「你……只把她当妹妹?」叶子桀只捕捉到这重要的一句,认真地确认道。 疤面心中微微感到怪异,却也说不上来什么,只能点点头。 叶子桀很想问:那我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样的看法?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问了,他又能期待什么样的回答呢? 疤面只觉得叶子桀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有一种毛毛的感觉。或许他真的很介意昭云郡主的事吧。 她只好再接着说:「之云人很好,你和她说说话就知道了。」 「她好不好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话?」叶子桀冷漠地回道。今天一整个下午与那丫头还聊不够吗?只有两个人相处时也要提到她? 「……」疤面一时词穷,她本意也只是想提供点和昭云郡主亲近点的方法,见叶子桀竟是这种反应,疤面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想:自己是不是搞砸了什么? 疤面默了一阵,转开话题道:「治你脚的事我们等下就开始吧,但暂时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老爷,我暂时还不知道能将你治到什么程度,我怕他期望过大,失望也会太大。」 叶子桀点头,他知道他爹为了他作了多少事,全天下就他爹最希望他能恢復如初,他也同疤面一样不想给了他希望又叫他失望。 所幸除了元青,院里的僕人都住在院里离他房间最远的下人房,到了夜里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来,所以要隐瞒这件事并不难。 元青进来收拾了桌子,并照疤面的要求褪去了叶子桀的外裤,只留下短裤,便到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少爷的房间,疤面还特别交代,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进来,以免令他分神。 叶子桀躺在床上下身只穿短裤,赤裸着双腿,心情有些难以言明的紧张,虽然明知疤面是为了治病才要看他的双腿,但还是令叶子桀感到十分不自在尤其是那双腿又是双畸型萎缩的双腿…… 疤面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一样是温和的笑容,甚至在面对那双萎缩的腿时,脸上的神情依旧,眼中更多了丝温柔不捨。 叶子桀看着疤面温柔地抚摸他的左腿,似在探查穴道的位置,那细緻柔美的五官靠得他那么近,那神情是如此地专注带着一丝神圣,叶子桀不可免地心底深处泛起了一些遐想。不久她的手指停留在某一处,转头看他。 「可能会很痛,你忍忍。」 叶子桀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还好疤面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不明白他说的很痛的意思,他应该知道他的脚没有知觉已经很久了,久到不管疤面怎么摸,他都感觉不到,又怎么会痛呢? 但下一秒,他马上就明白了很痛的意思。 是真的很痛、很痛,痛到他一个大男人经歷过「寒天一品毒」这天下奇毒之一的痛后,还会失声大叫的程度。 夜里,叶子桀的惨叫令在门外的元青一阵胆寒,心中惴惴不安,但一个是少爷,一个是疤面,两个都是他最崇拜敬爱的人,他们既然交代了他,定然不会有问题。元青也就忍着想破门而入的衝动,安份地照着疤面的交代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 剧痛过后,是难掩的兴奋,叶子桀惨白的脸,看着疤面,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惨澹的笑容,颤着声音道:「我的脚居然会痛……」 早知道她应该早点为他这么做。疤面看着他,心里为他难受。 疤面拭去他额上的冷汗,抬起他另一隻脚问:「能忍吗?」 叶子桀毫不迟疑地点头。 明知又是一场剧痛,却因有治癒的希望让他毫不在乎,甚至有些欢喜期待去面对将随之而来的巨痛。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叶子桀咬着下脣紧紧忍耐没有失态大叫,只是这样的忍耐倒是让他将下脣咬破流血,浑身发颤。 让疤面看了心生不忍,拿起元青之前备下的水盆里的毛巾,给叶子桀道:「咬着吧!接下来还有整整半个时辰要忍耐,总不能让你好了腿,却伤了嘴吧!」 叶子桀对疤面的调侃不以为意,乖乖地接了毛巾放嘴里。眼睛直直地盯着疤面,他需要藉点什么事来分散对疼痛的注意。 他全神专注地盯着疤面的眉眼,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寻找穴道的动作很快,下手也俐落,可是手法却不失温柔,珍而重之地对待他的双脚,像是对待什么宝物一般。 叶子桀在疼痛中不免有些恍惚地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这么厉害,几乎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却又让他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充满着一身谜团,既自信又坚强,但内心底却是温柔体贴;又不擅长拒绝别人,对于别人的好意恶意几乎照单全收,这种傻气的一面又叫人心疼。 怎能不喜欢他?怎能……不爱上他? 接下来半个时辰里虽然还是一样剧痛到让他全身颤抖的程度,但因为找到足以分散心神的事,与一开始相较,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能忍受的痛。 疤面治疗完毕,收起内力。正要抬头对他说些什么,却对上了他来不及收回的眼神。深邃的眼眸,黝黑而深沉,复杂而带着悲伤,一瞬间,将她吸入其中,她看不懂黑眸中暗藏的心思,却深深地沉溺于那双眸子之中,一时也忘了要说的话。 叶子桀最先回过神,掩饰起自己的眼神,他并不想让疤面察觉他对他產生的别样心思,生硬地道:「这样就好了?」 「嗯,第一次先到这里就好,你还需要时间去适应。」疤面说着,却也没有马上离开,改为帮叶子桀按摩舒缓双脚,同时刺激肌肉生成。 虽然没有神奇到一打完穴道就能走,他的双脚甚至依旧一无所觉,但看着疤面专心致志,温柔地按摩他的脚的样子让他心中一暖。他甚至忘了方才那锥心入骨的剧痛,暗暗期待起下一次的治疗。 疤面帮他细心地按摩完后,累极的叶子桀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她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熟睡的脸庞,那墨似的浓眉,安心地舒展着,浓密的睫毛紧闭,没了白日的随时紧绷的气势,此时的叶子桀毫无防备的样子令人心生爱怜。 疤面凝视他的睡顏片刻,才出门唤元青进来。 第二十四章 昭云你真相了! 隔日叶士元仍带着庆延王和昭云郡主来到和风院,许是觉得和风院是个谈要事的好地方,没多久叶士元便和庆延王进了内室。 却不知疤面的听力好到可以掌握整个和风院的动静,虽然没有刻意偷听,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句话飘进疤面耳里。 此时疤面正带着昭云郡主在亭子中烹茶聊天,叶子桀也在其中,他至今日才知道疤面对于茶艺也有一套,毕竟平常喝的都是元青泡的茶,他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这一手茶艺,直到昭云郡主来才特意为昭云郡主泡茶。 叶子桀的脸已经冷到不能再冷,看着疤面和昭云郡主谈笑风生的样子,既不打算参与其中,却也不愿离开。 疤面暗自扶额,她已经暗地里製造无数次机会想让叶子桀能和昭云郡主亲近一些,也想藉着泡茶的机会让叶子桀和之云有些话可聊,但叶子桀偏生不接这话头,平常侃侃而谈的人,这会倒成了哑巴?那本就不够亲和的脸,现在更显阴沉冷厉,昭云郡主怕生胆子小,那经得起叶子桀这样冷脸对待?这样就算她治好的他的双腿,只怕昭云郡主也躲他躲得远远的。 但疤面也只能看着昭云郡主和叶子桀暗自焦急,却也不知还能如何拉近之云与叶子桀的关係。 元青正向叶子桀请示用午膳的地方。 也许一起吃饭会是个好机会? 「今日天气正好,难得郡主也在,不如就在这亭子摆上午膳吧?可好?」疤面看向叶子桀,虽是询问,却也莫名肯定叶子桀不会拒绝她。 叶子桀挑了挑眉,有点古怪地看着他,平常连对吃什么都没意见的疤面居然提出要在亭子摆宴?恐怕也是为了昭云郡主吧? 虽然明知疤面是为了昭云郡主,但叶子桀仍不愿悖了疤面的意思,对元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疤面的安排。 元青很快地从厨房布下了一桌菜,疤面看了一眼,低声问元青:「厨房有甜汤吗?请他们备一些。」 叶子桀听到转头看向疤面:「你想喝甜汤?」 他不爱喝甜,厨房很少有备甜汤、甜点类的东西,虽然他慢慢探知疤面对食物的喜好,但那也是从他的饮食喜好中挑出来的,他还没试过除此以外的食物。 「是之云喜欢,她饭吃不多,但甜品类的食物倒能吃不少。」疤面笑着看向昭云郡主,有些亲?的意味。 「疤面哥哥,你别取笑人家。」昭云郡主含羞带笑,内心小花一朵朵绽放。分别许久,疤面哥哥还记得她的喜好。 叶子桀瞬间脸黑了一半。是谁昨天告诉他对昭云郡主没别的心思的?瞧瞧,对人家的喜好记得那么清楚!还好到叫人家的闺名!这叫没别的心思? 气归气,叶子桀还是沉着脸让元青下去吩咐厨房备些甜品。 疤面暗自叹息,好好的,怎么又发起少爷脾气了呢?亏她还特地告诉他之云的喜好,也不知他有没有领会? 席间,叶子桀还是习惯地一直夹菜到疤面盘子上,记得疤面喜欢吃鱼,还细心地挑去鱼刺,令昭云郡主看傻了眼,疤面也有些尷尬。这种事平常没其他人在时,没有谁会多想,现在可有昭云郡主在旁边啊!作这种事让昭云郡主怎么想啊? 「少爷,呃,我自己来就行了,你要不要请郡主也嚐嚐?」疤面难得失去了平常的从容,表情有些僵硬地提醒。 「子桀。」 「嗯?」 「叫我子桀。」凭什么就可以叫昭云郡主的闺名,叫他却还是叫少爷? 「……」现在又是怎么了?是在乎称谓的时候吗? 「还有,试毒是你的工作。」叶子桀瞥了疤面一眼,冷冷地说。 「……」原来平常夹菜给她是为了试毒……最好是啦!!明明这些菜你自己都先吃过一轮了,试什么毒啊?! 叶子桀暗暗笑看疤面眼中出现微薄的怒意,和平常的温和不同,生气的眼神令他的眼睛晶亮有神,更为生动灵活。 疤面自己没注意到,她正在叶子桀面前一点一点地洩露真实的性情。 疤面暗暗瞪了叶子桀一眼,为了不冷落昭云郡主,也为了化解尷尬,所以主动夹菜到昭云郡主的盘子上。 「之云,这是少爷最推荐的好菜,你嚐嚐。」 「谢谢疤面哥哥。」 叶子桀的脸又黑了下来。 谁叫给你机会你都不懂把握!疤面看着又阴沉下来的叶子桀,暗自怒其不争。 昭云郡主的眼神小心地在两人之间飘移,她虽然胆小,但不傻,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关係不太一般,叶子桀很明显是衝着她生气的。 可是……她是哪里得罪了叶子桀啊?顶着叶子桀如冰山般冷脸的压力,昭云郡主觉得这顿饭若不是有她最亲爱的疤面哥哥在,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看着疤面温暖和昫的笑脸,再对比叶子桀如厉鬼般阴沉的冷脸,赵之云忍不住朝疤面的方向缩了缩身子,一边努力在最喜欢的疤面哥哥面前撑起甜美的笑容。 瞧见昭云郡主靠近疤面的小动作,叶子桀马上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吓得赵之云不敢再动。 等等?现在是不准她靠近疤面哥哥的意思吗?为什么啊? 再看向叶子桀夹菜给疤面细心的举动,还有看着疤面时全身厉气全消的样子……难、难不成……? 可,可是他们俩都是男的啊!这、这可能吗?赵之云对于自己的发现震惊不已。 「之云,怎么了?」发觉赵之云的异状,疤面眨了眨眼,温和地问。 「不,没有,没什么……」见疤面一开口,叶子桀的眼神马上如利箭般射了过来,赵之云赶紧低下头回避,对于自己的发现完全不敢说出口。 一顿饭在气氛诡异的情况下结束。 饭后,疤面听见在正厅用完膳的叶士元和庆延王又移往内室的脚步声,想着老爷或许还要和庆延王谈好一阵子,不如再留昭云郡主一下。 忽地一句耳语鑽进疤面耳里。 「……已寻得白剑山庄少庄主白齐天的下落了……」 疤面整个人为之僵硬。 白齐天没死……? 「疤面哥哥,你怎么了?」 疤面怔忡得过于明显,连昭云郡主都注意到了。 「不,没事,你继续说,我在听。」疤面对赵之云歉然一笑,被之云一打断,叶士元在里面的话便听不清楚了。 内室离亭子有段距离,要听清楚本就不易,只有偶尔几句忘了压低声音的话语才能让疤面清楚地听到内容。 白齐天的消息令疤面有些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过去听个清楚。但眼前还有昭云郡主和一个一直拿眼神审视她的叶子桀,她只能压下心中的骚动。 但疤面那明显焦虑的神情却瞒不过一直看着她的叶子桀。 是发生了什么事?叶子桀没有疤面那么好的听力,听不到来自内室的声音,但从疤面的神情他也能推敲出一二,他应该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不是来自于敌人,如果是,此刻他不会想隐瞒,甚至可能早飞出去。会让他想隐瞒除非是听到不该听的,像是…… 想想也只有在内室谈话的他爹和庆延王,他们在说的内容必定有疤面在意的事。 叶子桀不动声色地想,便藉口累了,让元青送郡主回去,要疤面推他回房。 昭云郡主依依不捨,但此举正合疤面的意思,所以她也跟着安抚昭云郡主一下后,便让元青送昭云郡主离开和风院。 昭云郡主有些遗憾地离开,愈发觉得这叶子桀对疤面的不单纯,有叶子桀在,她都不能好好地和疤面说到话。 疤面默默地推着叶子桀回房,心中盘算等等要到离内室最近的地方听听叶士元和庆延王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我爹和庆延王说了什么吗?」叶子桀突然转头看着他说。 疤面挑了一下眉,眨了眨眼。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吃完饭后你就一副心神不寧的样子吗?」 有这么明显吗?疤面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 叶子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时候又觉得疤面傻气得可爱。 疤面则回以嗔怪的一眼,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叶子桀就变得爽朗多了,刚刚怎么就不这样对昭云郡主笑呢? 「你应该有办法带着我移动吧?」 疤面眨眨眼,这意思是要带着他一起去偷听吗? 「身为我的护卫,你好意思丢下我吗?」叶子桀说得理直气壮。 疤面心里默默挣扎了一下。 「快点决定,我可不知道我爹他们还会谈多久,要是刚好他们谈完了,就……」 疤面侧耳倾听,老爷和王爷还在内室谈得正热烈,可是这距离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到内容,想听得清楚势必得要再近一些。 这叶子桀精得跟鬼一样,本想瞒着他去的,这下却不可能了。 要带着他一起去吗?可是这样一来有些事定瞒不过叶子桀。 疤面看向叶子桀清彻坦然的眼神,心中有一丝动摇。 叶子桀也看着他,清楚他的挣扎,轻轻地说:「我说过,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这样可好?」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他愿意为他做到这样的温柔。 疤面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诚摰而温柔。 「谢谢。」 「你看过我的密道图,应该知道内室有一条没人知的密道,我们就去那里,应该可以听得清楚。」 「好。」疤面点头,背起叶子桀,快速无影地步入密道内。 ========= 不问,不说是我能给与你的温柔 而给我陪伴在你身边的权利,是你给我的温柔。 第二十五章 不问是我给你的温柔 「少林、华山等各大门派我已派人去联系,现在只差找到白齐天,这些大门派才有出手的理由。」 是庆延王的声音。 疤面和叶子桀在密道内默默地听着,他们离内室不过一道墙的距离,叶子桀在密道内做了扩音耳,他们可以清楚听到内室的动静,而在内室的人却听不到他们,这是为了躲在密道时还能清楚知道敌人动向而设计的。现在倒成了偷听的好工具。 「王爷,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您的帮助,若不是您也无法促成这次讨伐天毒教的行动。」 他爹竟然想结合武林中各大门派来对付天毒教,叶子桀心下一阵激动,为了护他安全,他爹可真是煞费苦心。 「不,我还得感谢你让我有机会为白羽扬作点事,没想到在我被软禁的期间,白家居然出了这等事……」庆延王话中有着难掩的悲痛。 白羽扬?白家?庆延王和白羽扬认识?叶子桀抬眼见疤面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看来这白家就是疤面想知道的事了。叶子桀想。 白家在江湖上创立了白剑山庄,以一套白神剑法立名于武林中,白庄主——白羽扬是出名的侠义之人,也是庆延王的生死至交,在庆延王获罪前曾与庆延王携手走遍江湖,锄除各种不义之事,亦出手破获江湖中各种难解悬案,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江湖中令人头疼的江南採花大盗一案,两人侠义之事也在江湖中以各种话本的形式流传至今。 在庆延王因争夺王位失势而入狱时,太子一派本欲取庆延王的命,是白羽扬与叶士元为了庆延王多方奔走,拉拢势力,才让太子一派有所顾忌没有马上取庆延王的命,而后太子莫名暴毙,由性情较温和的三皇子上位是为前任皇帝,才让庆延王从死罪改为软禁,对此庆延王一直感怀于心。 武林中提起白庄主也因他的侠义,扶伤救弱均是一片讚扬,是武林中人人敬重的人物,却在两年多前被不明人士给灭了庄,放了火。白家上下百馀口惨遭杀害,尸体多半被大火烧成了灰,白羽扬亦死在那场屠杀中,尸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白羽扬的一子两女,只寻得长女白如雪的尸体,而小女白如霜却不知所踪。其子白齐天本以为也与其父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没想到有人在陕西发现在白齐天的下落,这也是叶士元和庆延王在讨论的。 「以羽扬兄的武功及白家庄的实力,实在不可能如此轻易惨遭灭门,如果是白家庄上下被下了毒才有可能,放眼武林中能作到这点的,只有天毒教。」 「所以我们需要白齐天出面作証,若能証实是天毒教所为,各大门派便无法袖手旁观,毕竟他们都多少曾受过白家庄的帮助,讨伐天毒教一事便势在必行。」 本来单就天毒教追杀叶子桀这件事而言,各大门派只会当成是私人恩怨没有插手的馀地,但若天毒教就是两年前杀害白家的元兇,以白羽扬的盛名,各大门派势必要出手为白羽扬讨回个公道,所以寻回白齐天来作証,以白齐天为号召对这次的事就显得十分重要。 「只有找到白齐天没有找到他女儿白如霜吗?」庆延王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疤面的眼眨了眨。 「没有,跟我连络的人并没有提到白如霜,事实上为避免白齐天被天毒教找到,这两年他一直躲在很隐密的地方,我们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这样吗?」庆延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 白如霜,白家最富才气盛名的女儿。叶子桀在双脚能行时,虽未曾见过其人,也曾听过白如霜的名字。 貌美无双,才气纵横,剑法绝妙。是武林人对白如霜的看法。比起默默无名,资质平平的白如雪,白如霜尤如天之娇女,得天独厚,集各种盛名于一身。 却惨遭横祸从此下落不明,令江湖人惋惜不已。 「王爷您别心急,如今都已经找到白齐天了,想要找回白如霜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我一定会倾尽所有资源找回白庄主倖存的一双儿女。」 「好不容易知道于菲最后的下落……白家却……」 疤面的眼紧缩了下,随即皱起了眉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随后疤面轻轻闭了闭眼,对叶子桀道:「走吧!」 她已经知道她想知道的了。 白齐天没死,白齐天怎么可能没死……疤面轻轻地勾起一抹不知名的微笑。眼神似嘲讽、似悲伤、似怀念,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交织成一片幽谷,深不见底。 叶子桀疑惑地看向他,叶士元和庆延王听起来还没结束对话,这就要走了吗? 但他答应过:不问。 所以虽然疑惑,他什么也没多说,仍轻轻地点了点头。 疤面将他背起,悄然无声地回房。叶士元和庆延王完全不知在一面墙后曾有人来过。 第二十六章 断袖之廦? 两日后,叶士元又将要离开,庆延王也随之一道离开。 临行前,叶士元主动找叶子桀聊了一下,内容和那天庆延王聊的相差不远,毕竟叶子桀也是天毒教的受害者,叶士元也不打算瞒着他今后的打算。 可是于菲明明是娘的闺蜜,为何王爷要找她?她和白家、和疤面又有什么关係?或许是涉及庆延王,叶士元对于菲绝口不提,叶子桀也没打探的机会。 明明听到于菲时,疤面的反应特别大,之前疤面也曾向他打探过于菲的事……叶子桀心下沉吟,疤面不想说,他也答应不去追问,但不代表他不能从现有的线索里去联想。 他想知道疤面的事并不是想揭他隐私,而是担心如果他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当一年之约到期时,他要去哪里找他?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心里对此一直有着不安,这两日疤面变得更沉默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疤面依旧带着那从未变过的微笑,仍然与他谈论奇门遁甲,为他疏通双脚经脉,如果不是他喜欢他,时时注意着他,也不会发现他眼底偶尔流露出的一抹忧伤。 疤面若有所思的次数变多了,眼神常常飘向不知名的地方,这些转变令叶子桀非常不安,总觉得若没有紧紧地抓住他,他似乎就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消失。 庆延王要回去了,昭云郡主特地来和风院向疤面和叶子桀告别。 只有昭云郡主来的时候,疤面会特别打起精神,眼中恢復些许神釆,虽然不喜欢昭云郡主,不过这时候叶子桀也不得不稍微感谢她一下。 昭云郡主依依不捨地向疤面话别,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昭云郡主还是不敢接近那个好像欠他几百万金一样的叶子桀。叶子桀也完全不在乎,如果不是疤面,他也懒得理昭云郡主。 和疤面话别到最后,昭云郡主偷偷看了叶子桀一眼,眉心轻皱,决定拉低疤面的身子,在疤面耳边轻声地说起悄悄话。 「你要小心叶子桀,他对你……有不良的企图。」 疤面眨了眨眼,「不良企图?」 昭云郡主的双颊染上一片红晕,良好的家教让她讲不出断袖之癖这样的句子,只能拉着疤面的衣袖暗示道:「就是……这个……」 袖子?断袖之癖?疤面瞪圆了眼,看向叶子桀。 叶子桀没有疤面那么好的听力,根本不知道昭云和疤面说了什么,见疤面看过来,只是困惑地皱起眉头。 昭云对疤面用力地点头,以她女性的直觉看来,叶子桀对疤面根本不怀好意,可惜她听说疤面与叶子桀的约定还有半年,她只能要疤面小心一点。 疤面的脑子炸成一片,叶子桀对她?断袖之癖?不可能吧?叶子桀喜欢的不是昭云郡主吗?昭云怎么会误会成是她? 一直到昭云郡主随庆延王离去,疤面还是久久无法回神。 ******** 「……」 他收回对昭云郡主的感谢。 不知道昭云郡主到底和疤面说了什么,疤面失神的状况比前两日更为严重了,连一贯的微笑都忘了掛上。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疤面要一直掛着微笑了,没了微笑的疤面,面容因脸上的疤痕而扭曲,嘴角似笑似哭,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周遭温度骤降了好几分。 元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心道:这今年早秋的天气怎么特别冷? 「少爷,我去搬些炭来,这房内有点凉啊……」 叶子桀点点头,任元青去,房里有个自发冷气的人,房里当然比其他地方来得冷。 即使如此,那个自带冷气的人却不自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处于昭云的话带给她的震惊。 这比白齐天没死还叫她震惊。 叶子桀有断袖之癖?还看上扮为男子的她?可能吗?她没听说这大少爷有断袖之癖啊!呃……虽然也没听说他有个什么红顏知己就是了…… 但也不能証明他就是有断袖之癖吧? 更何况是……看上她? 她脸上有这么一道可怖的疤,他怎么会看上她?而且明明有一个更为明媚可人的昭云郡主在,明眼人都知道要选谁吧?叶子桀是废了腿又不是瞎了眼。昭云郡主怎么会误会这么大呢? 明明他和昭云才是更为相配的一对啊!等她治好了叶子桀的腿,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才真的是郎才女貌。疤面想像着那画面既是美好又微微揪心。 昭云娇小可爱,善良温软又有身份地位,不管哪方面而言对叶子桀都是最好的选择,不像她……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一路靠着唯一的线索找到了这里,又从叶子桀身上打听到于菲的事,她几乎可以肯定于菲就是她的母亲。 可她的父亲是谁?而于菲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当年会将她留在白家庄?如果于菲没死,没有将她留在那里的话,那么后来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改变,白齐天出现了,这意味着有些事即使她不想,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 就算叶子桀真的喜欢她又能如何? 疤面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不觉,桌上已备好晚膳,疤面机械式地吃着叶子桀为她布好的菜,习惯是很可怕的事,即使明知会召来误会,但叶子桀一夹菜过来,疤面还是照常吃下,一点也没想到拒绝。 叶子桀看疤面一点也没有回过神的样子,也没有平常吃到喜欢东西,眼微瞇的陶醉样。默默地他夹了块辣子放到疤面盘里。 「唔!」疤面不疑有它地吃下,顿时被辣得逼出眼泪,辣子含在嘴里,吞不下又不能吐。 疤面含怨地看向叶子桀,没想到会被他偷整。双目通红,睫带泪珠,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令叶子桀心中一动,面上却掩不住那笑意一直爬升。 「抱歉,我以为你会注意到。」带着笑声的抱歉听来没有半分诚恳。 因受限于轮椅上,本想亲自拿痰盆给疤面,却只能示意元青上前伺候。 疤面掩着嘴,将口中的辣子吐到痰盆里,再接过元青递上的茶水潄口,以袖掩嘴轻轻吐掉。 一切做来自然而然,一点也不觉得被人伺候有什么不妥。即使行走于江湖两年多,但那刻划进骨子里的礼教仪态仍是一刻未忘。 叶子桀早就观察到疤面不同于一般江湖人的习惯,他吃饭的礼仪,习惯饭后一杯茶的伺候,对于他布菜给他的举动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气度从来不像个下人或护卫,更多时候他命令的语气更像是惯于发令的主子。即使叫他少爷,但态度上却从未低人一等。 他本以为以他对白家的在意,他极有可能是叶士元在找的白齐天,但后来叶士元找他谈话时,却透露了白齐天人在陕西,所以不会是疤面。 如果他不是白齐天,那他会是谁?为何会那么在意白家的事? 叶子桀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叶子桀,眉目间尽是嗔怪。 疤面怕辣,非常怕,因为她的感官异于常人的好,相对味觉上也特别敏感,平常若桌上有辣的菜色,基于礼仪她也是会忍着吃上一口,可和叶子桀同桌久了,叶子桀都会帮她避开辛辣的食物,即使他自己嗜辣,而她居然也习惯到毫无警觉,真是太大意了! 见叶子桀还含着笑意,疤面莫名一阵恼火。亏她还为昭云的一句话苦恼那么久,这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她?招惹她还差不多。亏她还以为这少爷转性了,结果先是对昭云郡主阴阳怪气,而后又用辣子整她。对,叶子桀对她是有不良企图,真的不良的那种,不是昭云以为的有断袖之癖的那种。 看来今后还是得小心他叶大少爷突然出招。 而疤面不知道的是,叶子桀笑是因为她,笑她双目含泪、半嗔半怪的神情,笑的是她在他面前愈来愈真的性情,而疤面却半点都不自知。 第二十七章 药浴 饭后休息片刻后,元青在疤面的示意下抬进一桶一桶的热水,叶子桀的脚不能只单靠她的内力来疏通,还要辅以药疗,今天就是要让叶子桀药浴。 看着热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澡间的大浴桶中,瞬时整个澡间药香瀰漫、雾气?绕。 疤面亲自试了下水温,觉得没问题了,便看向叶子桀,叶子桀也看向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疤面眨了眨眼,看着叶子桀不动。 叶子桀皱了皱眉,神色怪异,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我在等你脱衣啊!」 「为什么要等我脱衣?」叶子桀下意识地紧抓领口。 「不然你要穿衣服泡药浴吗?这样效果不太好!」 「不是,我脱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疤面眨眨眼,往旁边移了一步。「不然站这里?」 「你出去!」 疤面忍不住笑了。 看叶子桀尷尬得满面通红的样子,实在有趣。 「我出去了,谁抱你进去?」 为了要能泡到全身,这浴桶桶缘可不低。 平常叶子桀都是在叶士元特别为他打造的温泉浴池沐浴,浴池势低,叶子桀一人便可自行进入,但药浴不能用浴池,只能浴桶,没人抱他,他一人也无法进去。 「还有元青。」 疤面挑眉看向元青那瘦小的身板,再看向叶子桀虽坐在轮椅上但精实厚壮的上身,轻轻地摇头。 叶子桀心里也明白这是为难了元青,平常扶着他移动还可以,但要将他整个抱起,还要能跨过浴桶,实在办不太到。 但也不能让疤面来啊!虽然都是男的,但在疤面面前赤裸和在元青面前比就是说不出的怪异和不自在。 「元青可以,你出去!」 元青的脸垮成一团,求救地看向疤面。 疤面双手抱胸,低低地笑着。这个连打通经脉那么痛的事都能忍住不说一个不字的人,只是泡个药浴竟比女人还彆扭害羞? 「元青抱不起你的,会摔倒。」接着疤面把眼睛闭上,笑着道:「顶多我把眼睛闭上就是了,你快脱吧!」 「……」叶子桀强烈怀疑疤面是故意在报晚餐的仇。 疤面等了一下,见叶子桀却迟迟未有动作,摇了摇头,直接朝他靠近。 「你要干嘛?」叶子桀警觉地拉紧衣服,神色紧张。 疤面笑着将他一把抱起,叶子桀无法反抗,只能兇狠地说:「我警告你,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疤面完全无视叶子桀兇狠的声音,反正吠个两声而已又不痛不痒,三步併两步来到浴桶前。 「疤面你……」 噗通! 落水的狼狈完全盖住叶子桀接下来的话。 叶子桀还穿着外衣,一身湿淋淋地在浴桶里挣扎坐起。 疤面忍不住掩嘴窃笑。 「你!」叶子桀气到说不出话,可看疤面笑得如此开怀,心中的怒意又一点点地消退。 最后只能气鼓着脸,沉默。 「我叫元青来帮你脱衣。一刻鐘后再来抱你出来。」疤面边笑边离开,出了澡间,依稀还能听到疤面的笑声。 「不用!!」 疤面的笑声更大了。 小番外 《疤面番外1》少爷……然后呢? 一早 「少爷,早。」 「子桀。」 「……」 午 「少爷,用膳吧。」 「子桀。」 「……」 晚 「少爷,我们开始治疗吧。」 「子桀,叫我子桀!」 「……这样不合规矩,少爷。」疤面无奈道,这叶子桀到底在坚持什么? 「有什么不合规矩?」叶子桀挑眉。「你都可以叫昭云郡主的闺名了,为什么不能叫我子桀?」 「因为我当之云是妹妹啊!」 「那你也可以当我是兄弟啊!」 「敢问少爷生辰?」 一轮生辰比拚后…… 「子桀弟弟?」 「……叫少爷。」为什么刚好输一天…… 《疤面番外2》喜欢……然后呢? 为什么会喜欢疤面? 叶子桀在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地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不能理解明明中毒之前他的性向正常,虽然不像一般富家子弟爱去青楼那种地方,但他也是会多看年轻漂亮的少女两眼,也曾有过对女人的幻想和衝动,但他从没想过男生,为何中毒后独独对疤面…… 是他太久没近女色吗?才会对外表美如女人,尤如幽兰般高雅清俊的疤面动心吗? 可是,在他身边最久的是元青啊! 如果他真的喜欢男生,为什么对元青会没感觉? 元青长得也不差啊! 基本上会成为他的小廝,除了机灵乖巧能干外,长相也是经过挑选的。 元青也是长得斯文俊秀,只是…… 比起疤面眼睛小了点,不够灵动有神…… 鼻子也扁了点,疤面的鼻子精緻高挺,侧面看来弧度优美天成。 嘴巴嘛!也是疤面好看些,疤面的嘴脣红艳水润,菱角微微上扬,有一种媚人的诱惑……元青完全没得比! 还有疤面的气质如兰般高雅,如莲般洁净,开心时会瞇着眼微笑,困惑时会眨着眼,不喜欢时,会闭上眼……那双眼是他见过最会说话的眼睛了! 想着,叶子桀不禁一阵笑意。 疤面大概不知道,不管他多会隐藏自己的表情,他的眼总会出卖他自己。 元青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转头看向对自己吃吃笑的叶子桀…… 少爷,最近老对着他笑…… 温柔地笑、红着脸笑、莫名地笑…… 不会对他有意思吧?呜……他还想娶老婆生小孩,他不要给少爷做小的啦! 《疤面番外3》噗通……然后呢? 一刻鐘后,疤面回到澡间。 叶子桀已沐浴完,在水里换上另一套白色的中衣,全身包得紧紧的,不让一丝春光外洩。 疤面忍俊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她都不害躁了,他一个大男人比她还害羞。 她将他从水中抱起,他身上的湿衣也将她身上打湿。两人因这姿势而紧紧相依,叶子桀靠在她身上,近得可以闻到她的发香,心忍不住一阵狂跳。但马上她就将他放到轮椅上,并吩咐元青。 「等下将少爷身上擦乾,衣服脱掉,在床上等我。」 叶子桀倒抽一口气,虽力持表情平静,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惊恐:「你要干嘛?」 疤面眨了眨眼,「我要从脊骨帮你打通经脉,不脱衣服怎么输内力去打通?」 「……」害他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堆诱惑的画面…… 疤面回房去换掉身上的湿衣,叶子桀只着一条短裤趴在床上等待。 虽然明知是为了治疗,但这种紧张忐忑如新嫁娘的心情是……? 门吚呀地被推开,叶子桀的紧张来到高点,转头看向自门进来的疤面,一身立领素色劲装,虽是平日见惯的装扮,但此时却更显高挑帅气,优雅迷人…… 当她上了床,跪在他的身边,纤细柔软的手指抚过他的背脊,带来一阵强烈的颤慄感。 他可以感觉自己如雷鼓动的心跳…… 噗通、噗通…… 他的意识全集中在疤面的手指上,随着他的手指上下移动。 他更加确定,他想要这个人,无论他是男是女…… 他的身心为这个人鼓动着、痴狂着、喧嚣着想要他…… 当然后续当疤面注入内力时,是如何椎心刺骨的疼痛,就是后话了…… 第二十八章 终于能走了 在疤面细心地辅以药物、药浴以及每日两次经脉打通、按摩的照顾下,一个月后叶子桀的脚渐渐地有了变化。 先是变得柔软不再僵硬,而后慢慢地变得有肉,某一天开始居然有了麻痒的感觉。 叶子桀很是兴奋,他的脚终于有了感觉,虽然只是麻而已,但当疤面碰他的脚时,他不再只是觉得那是别样东西,碰过的地方会有清楚强烈的麻痛感。 谁知,这也是整个疗程中最痛苦的地方。 叶子桀只高兴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后便陷入了双脚带来又麻又痛的地狱中。 他的双脚尤如万蚁鑽动、啃咬般,既痒又痛,而且是无时无刻,不能抓不能碰,连疤面轻微地抚摸都能带来极大的痛苦。 偏偏每日的药浴、经脉打通、按摩皆不能断,每一次的碰触对叶子桀来说都是痛苦,更别说药浴、经脉打通,对叶子桀来说更是蚀心蚀骨的痛,痛到后来,每到药浴时间,叶子桀便会禁不住地全身发颤。 夜里也因为痛麻感而无法成眠,几乎是靠着强力的安神药才能勉强睡上一会,但很快地就会因双脚而痛醒。是以这段时间以来,叶子桀因此消瘦不少,双颊凹陷、神态憔悴。 但即使如此,面对这些治疗,叶子桀完全没有说上一个不字,仍是认真配合。 这些疤面看在眼里,为他感到心疼,却也明白这是必经的过程,他必需去承受,也只能承受。 幸好这过程很短,只持续了一个月,麻痛感渐渐消退成了叶子桀能忍受的程度,然后又过了半个月麻痛感才渐渐消失,叶子桀的脚慢慢恢復正常知觉,也惊喜地发现他的脚可以稍微动作了! 此时时序已入冬天,很快便要迎接新的一年。 疤面是在春分时节来到叶府,也就是说过完年后,很快就要到约定的一年之期,而不知是否因叶士元联合各门派准备讨伐天毒教的关係,最近天毒教特别安份,已经三个月没再上门,正好给了疤面一个专心治疗的时间。 已经打通经脉恢復知觉和动作的叶子桀不再需要疤面每天内力的输入,改由大夫以针灸治疗,搭配活血通气的药物,但为了能更快恢復,疤面除了每天按摩双脚外,更开始要叶子桀练走。 熬过一开始痛苦治疗期,接下来却是更磿练意志力的復健期。 失去知觉已久的脚此刻重新感知它的存在,叶子桀必需重新建立「走」的感觉,如何抬脚、如何迈步、如何换脚跨步,每一个对常人而言自然而然的举动,叶子桀都要重新学会,重新感知,重新建立脚与身体的连结。而这也正是最折磨人的部份。 明明一个一岁儿自然而然就能学会的事,他却无法顺利地使用他的双脚好好地迈出一步。 但这时总有个人会在他快跌倒的时候,用双手强而有力地将他扶住。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告诉他:「我在这。」 叶子桀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依恋愈发深厚,只要看到他便能觉得安心,不管多沮丧、练走的过程有多挫折,只要那人对他温柔地一笑,他便觉得获得力气与希望。 叶子桀也心疼地发现,那个人又更瘦了,原本合身的衣服渐渐有了空隙。 自开始治疗叶子桀双脚以来,不只叶子桀为此吃足苦头,疤面亦是憔悴不少。一天两次打通经脉对内力的秏损,夜里还要守夜,白日还得去竹林巡视布阵,在叶子桀最痛苦的那一个多月中,也是疤面寸步不离地陪伴,照顾着叶子桀。让叶子桀足以熬过每个痛麻难熬的夜晚。每日只要睁开眼,就能看见疤面在他眼前静静地微笑,给他带来安定的力量。 叶子桀知道痛苦难熬的不是只有他而已,疤面也陪着他受罪。而这其实并不在原本的条件中,疤面为他打破了原则,没有理由,也从不提代价。 叶士元在过年前赶了回来,而这一天也是叶子桀第一次不靠他人搀扶,以自己的双脚迈出了第一步。 叶士元激动大哭得不能自己。 叶子桀抱着老父,眼眶亦是微红,看着叶士元斑白的头发,叶子桀满是愧疚,这一年叶士元为了他四处奔走,到处请託,一般像叶士元这样年纪的人多半已间赋在家含貽弄孙,而叶士元却因他双脚的事,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操持所有的事,为他操心烦忧。 幸好有疤面。他能走了,今后也能肩负起叶家之主的责任,让老父安心地颐养天年。 只是到时,疤面会在哪? 他抬头对上疤面温柔的眉目,疤面看着他和叶士元相拥的画面,微微地笑着,随后便移开目光,看向屋外不停的落雪。 第二十九章 到时你会在哪? 今年的雪特别大,一直下到除夕的那一天。 对比于去年过年叶子桀双脚不能行的愁云惨雾,今年的过年叶士元特别开心。叶家直系只剩叶士元和叶子桀,往年除夕一直都是他们父子两默默对饮而过,今年特地拉了疤面加入他们的除夕家宴。 叶士元既开心又感激地拉着疤面痛饮了几大罈酒,未过子夜,人已醉倒在桌上。 叶子桀招来留守的僕从将叶士元扛回房间安置好,自己则与疤面一路慢慢地从叶府大厅走回和风院。 叶子桀的脚还不能久走,但今夜他特别想与疤面并肩而行,于是拒绝了疤面推来的轮椅,坚持用走的回去。 疤面也顺从地依了他。 叶子桀偷偷看着并肩走在他身旁的疤面,胸口发涨,满溢着欢喜。站起来才发现他的疤面其实并没有他想像的高大,窄肩细腰,还比他矮半个头,这样很好,他终于可以不用再仰着头看他,而是一偏头就能将他尽收眼底。 或许更好的是……只要距离再近一点,他一低头就可以…… 疤面正好抬眼看他,对叶子桀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一下。 叶子桀瞬间像作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尷尬地红了脸,将眼神移开。 天气很冷,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也不知是否练武的人都特别不怕冷的关係,叶子桀已披上狐裘大衣,而疤面却还是那套素色劲装,只在领口和袖口处里了圈貂毛。 「你……」为了掩饰那份尷尬,叶子桀胡乱地找着话题:「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不冷。」即使这么回答,叶子桀还是将身上的狐裘盖到她身上,突然的暖意让她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子桀。 「可是我看着觉得冷。」然后叶子桀狠狠打了个喷嚏。 疤面忍不住失笑,将狐裘重新披回叶子桀身上。「你才是别着凉了。」 叶子桀看着疤面在他身前细心地帮他绑好狐裘,眼神温柔水润,眼角带着酒意未退的薄红,如胭脂般柔媚。 叶子桀一时情难自禁,大衣敞开,将人里进了大衣里。 疤面顿时僵着身体不敢乱动。其实她是能逃开的,但出手的是叶子桀,不知为何她想到那天下意识避开他的手,他那看似受伤的神情,所以这次当叶子桀手突然伸过来时,她一时犹豫,竟就这样被揽入怀中。 叶子桀也呆住了,好像这时才发现自己作了什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抱到了他。 抱到了,然后呢?叶子桀觉得自己也是紧张得脑袋一片空白。两个男人此刻这样曖昧不清的姿势和距离,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让疤面发现他的心思?该怎么解释他才不会对他反感厌恶? 可是抱着他的感觉如此地好,让叶子桀捨不得放开此刻和他的距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头也顺势靠了上去。 「我累了,走不动了……」叶子桀半耍赖,半藉着酒意地说。 感觉疤面的身子微微放松,她拍拍叶子桀的背,温和地道:「我扶你走。」 说完,另隻手扶上了叶子桀的腰上,将他半扛半扶地走了起来。 叶子桀的头就顺势靠在疤面的颈肩上,躲去了可能被看到异常发热的脸,疤面身上传来阵阵如暖阳烘过的青草味,叶子桀藉着酒意偷偷地蹭了蹭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疤面被他蹭得有些痒,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轻斥道:「别乱动。」 叶子桀听话不动了,头却还是赖着不起来。 疤面也随他去了。又扛着他走了一小段路,才听得叶子桀轻声地说:「对不起啊……我好像总是成为你的拖累,明明我是想自己走的……」 叶子桀故意将头埋在疤面的颈肩中,疤面低下眼只看得见他墨黑的发,披散在脑后。 「无事,不用对不起,你想走就走,不行了还有我。」疤面看着叶子桀的样子微微地笑着。 「那如果你不在了呢?」叶子桀闷闷地说着。 疤面一时怔然,不觉停下了脚步。 一年之约就快到了。到时还有谁能陪着他走呢? 疤面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前方笑道:「等到开春之时,你的脚会更有力,到时也不需要人扶了。」 言下之意,他不会留下来。 叶子桀难掩失望,从他的颈项间抬起头,看着他俊秀五官,鼻梁直挺,眉眼间温和带笑,眼角一抹桃花红,看起来格外动人。可他的眼神却是落在前方。 叶子桀感到微微地揪心,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心都发疼了,可这人的眼却不曾为他佇留,他总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点伤怀的眼神,注视着不知名的远方,却从不与他分享。 是他还不够资格吗? 「到时你会去哪里?」叶子桀压抑着心里激盪的情绪,闷声地问。 「不知道。」开春后讨伐天毒教的事会更加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也许她该趁天毒教被讨伐前想办法进去一趟,至少将她的东西拿回来。 而且那人就快追到她了。 白齐天啊……疤面有些心绪混乱地想。没注意叶子桀暗藏起受伤的眼神。 这人当真无情到连以后的事都不愿与他分享吗? 叶子桀默默地直起身将她推开。她愣了愣,对叶子桀眨了下眼。 叶子桀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道:「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和风院已近在眼前了。 那温暖的手连同披风同时离开疤面身上,疤面突然感到一丝冷意上身。或许是习惯了,从前这样的天气她从未觉得冷过,而今她看着路旁堆积的白雪,看着叶子桀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在溼凉光亮的青色石板上,忽然感到一丝孤独的寒意。 落了十多天的雪在除夕这天终于停了,夜色晴朗,满天星斗,廊道上,园子内必经的路上都掛着灯,不用担心夜路漆黑,叶府的下人除了少部份当值的大部份都早早回家过年了,他们的家大部分都在叶府外不远的地方。此刻的叶府较平常要安静许多。 碰地一声,过了子夜,天空炸起了一朵朵绚烂的花火,来自叶府外的地方。 外面很热闹,但横于两人之间的却是异常的沉默。 叶子桀的步伐还很不稳,走得极慢,每一步光是抬脚,迈步便像是耗了极大的力气般。他的脚很痛,刚能走的脚其实不太适合过度使用,可是他的心更痛。 被疤面狠狠落下的心,像被利刃刺了一刀般。他追不上他,而他也不会带着他,在疤面眼中的未来里,没有他叶子桀的存在。 可笑的是他虽心痛,却也不能对疤面质问什么。 一年之约,他为了某样东西而保护他,时间到,他东西拿了离开。本就是谁也不欠谁的关係,他若是有心将他当朋友,让他知道他的下落,让他可以寻得他,是他有情。若是他从此远走天涯再不相见,也是理所应当,是他自己擅自将心遗落在他身上,能怪疤面薄情吗? 疤面有点明白叶子桀在不高兴些什么,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朝夕相处下,从针锋相对到信任交心,若她对叶子桀说完全没有一点不捨是不可能的。 甚至她对叶子桀可能还比不捨更多了点什么在里面,她自己也理不清。 只是……身上背负着是上百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她无力也无法向叶子桀许诺什么。 两人一路无语地直至推开和风院的大门。 第三十章 韩一飞 熟悉的竹林小径出现在眼前,小径前掛着两盏灯笼勉强照亮脚下的道路,小径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反射着晶莹透亮的雪光一直延伸到竹林深处,然后被黑暗所吞没,四下悄然无声,黑暗的尽头似有什么在等待在。 疤面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太静了。和风院明明还有人留守,不该一点声音也没有。 叶子桀注意到疤面一瞬间绷起的身子,正要询问。黑暗中一丝银色反光晃动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疤面抬起手将叶子桀推至身后,神色警戒地看着竹林深处那黑暗的道路上。 一个人慢悠悠地从竹林的黑暗处现身,一瞬间却叫疤面的汗毛全耸立了起来。 出现在他们身前的人有着妖艳绝伦,倾国倾城的美貌,一头如丝如墨般的黑发随意扎了一束在脑后,其馀披于肩上,随风飘扬。一身淡紫镶白的男装衬得他的气质高傲不凡,翩翩立于银白色的雪地之上,尤如妖魅般令人移不开眼。 最惊人的是他一双银灰色的异瞳,在那艳丽的脸上特别地显眼,特别地蛊惑人心。 疤面自得了师父一甲子的功力后,虽不至于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但也还没有谁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不叫她察觉。但她却是在进了门之后才发觉这人的存在,而且还是在他刻意放出的气息之下。 而更叫她惊讶的是,这人竟然能完全不受竹林阵的影响,安然从竹林阵中穿出。 疤面手心微微冒汗,第一次感觉自己遇到了难以对付的敌手。 「韩一飞?」叶子桀在疤面身后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其实叶子桀没说,疤面也猜出眼前人的身份。天下间能让她感到难以应付的高手寥寥可数,而此刻会特意出现在这里的,想来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韩一飞像是这时才看到他们两个,那双银灰色的异瞳有一丝困惑。 「为什么你这片竹林和我教的石林感觉如此相似?」 疤面和叶子桀不知道韩一飞说的石林是什么,自然没有回答。但从韩一飞口中却也让疤面隐隐有一丝不确定的感觉。 疤面全身戒备的盯着韩一飞,原本守在和风院外的叶旭等人似乎也全被韩一飞放倒了,都怪她太过大意没有先一步注意到守在院外的人的异常,只以为因为除夕夜的关係让守备的人有些偷懒。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身为教主的韩一飞竟然会亲自出马?而且似乎只有一个人来? 是幸还是不幸?幸运的是只要她能拖住韩一飞一人就能让叶子桀有机会安全离开,不幸的是从一个高手的直觉来看,韩一飞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手,她甚至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但韩一飞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马上出手的打算。他就站在离他们三尺外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一个可以随时出手又不至于让人马上感受到威胁,可以谈话的距离。 韩一飞见他们对他的问题没有回答,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美人蹙眉格外引人心怜,只可惜疤面和叶子桀此刻无心欣赏这份美。 韩一飞将目光转向了叶子桀的双眼上,眼神微微一丝惊讶道:「你能走了?既然你能走了,那是不是也该把锁解开,把里面的东西还给我了?」 这是什么逻辑?叶子桀简直要被他话中的理所当然给气笑了。 毒是你下的,脚会残也都是拜你之赐。现在解毒和治好他的脚的人都不是你,到底凭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更何况…… 「那是我娘的遗物,是你该还给我吧?」叶子桀沉着声,压抑不住怒气道。 「你娘?」韩一飞皱起了眉头。「于菲什么时候变你娘了?不对,你娘明明叫徐婉儿。」 疤面挑眉,瞇着眼看着韩一飞道:「你认识于菲?」 「于菲是我师姐,天毒教老教主之女。」 疤面和叶子桀心中如一道雷当头劈下。 天毒教老教主之女?于菲? 于菲是天毒教的人? 难怪韩一飞心心念念要拿回玉佩,莫非这玉佩关係到天毒教的秘密? 疤面和叶子桀尚未消化完这个消息,又听得韩一飞继续说道:「那明明是我师姐于菲的东西,为何不还给我?」 韩一飞难道不知道于菲已将玉佩给了徐婉儿作为孩子的定亲信物一事吗? 所以于菲离开叶家后并没有回去天毒教吗? 那么她去了哪里?又为何会死呢? 疤面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却仍不忘与韩一飞周旋道:「还给你,你就能放过叶子桀吗?」 疤面说话的当下,悄悄地在叶子桀的手掌心里写下「密」。 和风院内有好几个不为人知的密道,其中一个就在竹林内,疤面就是要叶子桀在她引开韩一飞注意时,躲到密道内。 只要能进到密道,叶子桀就安全了。 叶子桀忍着心中的难受点了点头。他不想总是站在他身后接受他的保护,却也明白现在唯有他离开才不会成为疤面的拖累。韩一飞既然敢单枪匹马前来,显然并没有将叶府的人手放在眼里,但韩一飞不知道的是为了讨伐天毒教,武林各大派早已派出人马前往叶府四周,等着年后一同商讨大事,这些人虽不住在叶府内,却也都在离叶府不远处,在叶府安排的隐密住处住下。 他只要能出府寻得这些人的帮忙,哪怕韩一飞再厉害也无法面对这些高手的围攻。 只是在那之前……叶子桀担心地看向疤面。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留他一个人面对韩一飞。 疤面与叶子桀眼神对视,读出了叶子桀眼中的担心,对他温和坚定地笑了一笑。 「我没想过要他的命,只要他可以把于菲的东西还给我就成了!」 这话说得好似没把之前下的毒当一回事般,韩一飞说得坦然,银灰色的眼瞳有着莫名的执着。 疤面将叶子桀向后一推,自己向韩一飞靠近,想让韩一飞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那你应该早点说,你想要的红色凤凰玉佩根本不在你拿走的锁里面。」疤面扬了扬她擅长的笑容,自信且无所畏惧地道,即使她的手心已一片湿润。 韩一飞一听疤面准确地说出凤凰玉佩,果然被疤面引去了注意力,他看着疤面,银灰色的眼闪过一丝不确定,道:「我明明听说他放在里面……」 叶子桀不动声色地朝最近的密道慢慢退去。他跟疤面说过玉佩的事,所以此刻听他提起并不觉得奇怪。 「听说?不……里面确实只是叶少爷他娘的遗物,而你要的红色凤凰玉佩叶老爷早就给了我。」疤面并不觉得光是用说的就能让韩一飞放过叶子桀,她知道韩一飞虽然目光在她身上,却也没放过叶子桀的小动作,此刻他没有出手也不过是仗着对自己的自信。所以她伸手入怀当场拿出了半块血红色的凤凰玉佩。 「!!」 叶子桀和韩一飞同时一愣,后者更是瞬间红了眼,眼神狠厉地杀上前去。 疤面只来得及对叶子桀作出「走」的口形,随即和韩一飞纠缠在一起,打得昏天暗地,两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竹林深处。 叶子桀只能快步地躲进密道内,来不及去细想为何疤面身上会有另外半块凤凰玉佩。 在关上密道门前,叶子桀听到了来自韩一飞的怒吼:「是你杀了于菲吗?」 ======= 小剧场 疤面:娘,庆延王要找你,韩一飞也要找你,然后你又把我给白羽扬扶养,到底谁才是我亲爹啊? 于菲:反正不是叶士元(笑),你跟叶子桀可以放心在一起! 种子:(怎么有种段誉的既视感……?) 第三十一章 白齐天 那一夜后,疤面就失踪了。 当叶子桀千辛万苦拖着脚带回援手时,和风院的竹林阵一片凌乱,明显有人在此大肆破坏,可是却不见韩一飞和疤面的踪影。 元青和守在院外的叶旭等护卫,后来被发现是中了天毒教的七香散,还好七香散只是让人无力昏迷,并不是致命的毒药,但他们也全不记得除夕夜那天发生的事,更别说知道疤面的去向。 叶子桀坚信疤面是被韩一飞带走的,为此他不管不顾地要求各大派和他一起上天毒教救人。 可疤面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卫,更是个来歷不明的人,又有谁会愿意前往搭救? 就连他爹叶士元也劝他暂且忍耐,讨伐天毒教的事已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只等白齐天来领头,此时不宜为了一个疤面而打草惊蛇,无端浪费人力。 简言之,大家都认为疤面是个不重要的人,没有谁愿意为了他出头。 叶子桀暗自握拳,是他之前沉寂了太久,以致于在这个时刻手中没有可用的人,没有能力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叶子桀开始走出和风院,接手叶士元讨伐天毒教的行动,积极地和各方人物接触、拓展人脉,打听天毒教的消息。 听说韩一飞带着一个人回到了天毒教。 叶子桀坚信那人就是疤面,他想再打听那个人的消息,但天毒教像是沉寂了一般,不仅消声匿跡了起来,也不再来叶府打叶子桀的主意。 难道韩一飞真的相信了疤面手中半块凤凰玉佩就是叶府的那块吗? 韩一飞可能看不出来,毕竟他没真的看过叶府留的那半块玉佩,但叶子桀却十分清楚,那一块根本不是他藏在锁中的那一块。 那为什么疤面会有那半块玉佩?疤面是于菲的孩子吗?但明明于菲生的是女孩,或者疤面认识于菲的孩子?但就算认识又怎么会拿到玉佩? 一个隐约的、大胆的猜测在叶子桀心里慢慢发酵。 但这个猜测叶子桀却无暇细想,此刻想办法救疤面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疤面很强,疤面会没事的。叶子桀靠着这个信念渡过每一个焦急难以成眠的夜晚。 然后白齐天来了。 在各大门派聚集的誓师大会上,叶子桀第一次见到灭门之后的白齐天。 白齐天一身白衣,身形消瘦,五官清俊,或许是歷经过与家人族人的生死劫难,白齐天神情阴沉冰冷,见了叶子桀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多礼也不多言。 看着白齐天的样子,叶子桀不由得想起五年前湖北飢荒,盗贼四起那次见到的那个「白齐天」。 那次大飢荒叶家代表民间势力,主动发起捐粮賑灾。而武林中以白羽扬为首主动召集武林人士清扫趁乱而起山匪盗贼,听说叶家要捐粮賑灾更是主动让其子白齐天带着白家弟子前往,保护运送粮食的车队,让这些物资能顺利送到灾民手上。 叶子桀是那一次运送物资的主要负责人,所以也在车队之中。他们运送了不少物资包含了粮食和白银,自然路上不会太平静。但因有白齐天在一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 那时的白齐天年纪虽轻,表现却是自信沉稳,聪明冷静,言谈举止风雅有礼,进退有度。最难得的是白齐天表现出的仁义,他从来不像其他人将盗匪山贼赶尽杀绝,即使他绝对有这能力,却也从不追杀已逃跑的山贼。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白齐天回答:『这世道艰难,成为山贼也是不得已的,既然他们没有杀人之意,也无需对他们赶尽杀绝。』 叶子桀从旁人口中得知这段对话,对白齐天心生好感,可惜一路上他与他要忙的事太多,两人竟只有在公事时才有时间交谈,而无缘私交。 后来在一次有惊无险的遇袭后,叶子桀察觉白齐天似乎受了伤,便私下亲自送药过去,不料却撞见了「白齐天」的秘密。 没想到一路保护他们车队的「白齐天」竟然只是个易容过的替身。 叶子桀曾听说一些世家会为他们的独子或传人养替身,那些都是属于秘而不宣的传闻,只是没想到以侠义闻名的白羽扬竟也会为独子找替身?但这些属于各家的阴暗私事,叶子桀无意掺与其中,也无意揭破,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叶子桀也就当场允诺决不说出去。 后来賑灾顺利结束,因缘际会下他又再一次见到白齐天,只是这次的白齐天似乎就是真正的白齐天,长相还是一样,言行举止也几乎相同,但却少了那份仁义。 真正的白齐天似乎…… 叶子桀的目光飘向了正走上高台,神情冰冷的白齐天。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替身的「白齐天」,白家灭门时本以为白齐天也跟着死了,连尸体都找出来了,只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从体形上辨认。而现在白齐天却好好地现身了,难道当时死的是那个替身吗?叶子桀想着,不免觉得有些婉惜。 白家灭门一事有许多疑点,大家都在等当年唯一的倖存者给他们解答。 据叶士元说,白齐天自灭门后就一直躲在白家的另一支旁系中受其照顾,本想慢慢地积存实力等待报仇雪恨,恢復白剑山庄的一天,刚好叶士元找上门,叶士元想要有个名头对付天毒教,而白齐天在找的灭门兇手似乎也与天毒教有关。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促成了这次合作。 白家的旁系对于白家直系仅存的独苗十分在意和保护,在今天之前叶子桀完全没有机会单独接触到白齐天,白齐天也几乎未曾单独行动过,不管到哪身边总会有一两个白家子弟,今天白齐天也是在那支白家旁系的簇拥下而来到会场,虽然显得有点过度保护,但一想到白家曾几乎灭门,而且兇手还未抓到的情况下,对于白家旁系过度紧张的态度,大家也都能理解。 白齐天看着各门各派的高手,微一行礼后,清清冷冷地开口道:「在下白齐天,感谢今日各门派为我白剑山庄灭门一事齐聚于此,我得以倖存至今日为的就是替我白家上下百馀条性命报仇雪恨。」 「所以白剑山庄一事真是天毒教所为?」 白齐天脸色一沉,冰冷的眼神忽地飘向叶子桀一眼,叶子桀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非天毒教直接为之,却也与天毒教脱不了关係。」白齐天顿了顿,续道:「我白家会遭此祸事全为一人所为,她在我家近二十年,我父亲待她犹如亲生,我亦视她如亲人,但她却忘恩负义,勾结外人,杀我父母及我白家上下百馀条人命……」 白齐天眼中满满的仇恨及悲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台下一阵哗然。 「那人呢?那人是谁?」 「如此忘恩负义之徒,真该碎尸万段!」 也有较冷静者,小声地道:「如此不就和天毒教没关係了?」 而叶子桀就在一旁看着白齐天,从白齐天上台的那一眼,心中隐隐有着挥之不去的不安,有股衝动想阻止白齐天接下来的话,却叫理智给压抑了下去。 白齐天冷冷看着台下喧哗,不置一词,一直到叶子桀站了出来,恢復了会场的安静,他才接着说道: 「我在那天后幸运地被我远房的叔叔所救,那人曾找上门一次,是叔伯们拚死命护着我,才将那人击退。她武功高强,我打不过她,不过我还是在她脸上划下了一刀……」 白齐天冷漠的眼神看向叶子桀,神情似笑非笑。 「可惜划得不够深,没能取她性命。」 叶子桀脸色刷白,有股寒意从头顶一路凉了下去。 「听说她改了名,叫作…… 「疤面。」 第三十二章 誓师大会 白齐天目光冰冷地看向叶子桀道:「叶少爷,你应该对这人不陌生吧?」 台下传出阵阵私语。 「疤面是谁?」 「不就是叶家请来保护叶家少爷的那个人吗?」 「前几天那疤面对上韩一飞后失踪了,叶少爷还急着请人去找……」 许多目光渐渐集中在台上叶子桀身上。 「不!不可能!不会是他!」叶子桀想都不想地大声反驳。 白齐天同情地看着叶子桀,说道:「看来你也被她骗了……」 「他不会作那种事的!」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脸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是忘恩负义作下如此兇残之事的人? 「她不会?」白齐天勾了勾嘴角,讽刺地笑了道:「叶少爷忘了疤面曾在江湖上做过什么了?绿林帮……那可是个不小的帮派……」 叶子桀想反驳,绿林帮毕竟只是个山匪盗贼聚集的帮派,但白齐天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虽说绿林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别忘了其中也有不少人是逼不得已投身绿林帮,难道那些人也罪该万死吗?可是我听说除了少数奴隶侥倖逃了出来,其他无一活口。」白齐天眼神冰冷地看着台下,语气鏗鏘有力地道:「这就是她一贯的作风。」 「是啊,我也听说了绿林帮抓了很多周围村子的壮丁,控制他们才壮大起来的,那些村民……也是不得已的……」 「虽说是绿林帮先对他下追杀令的,但……全帮一个活口都不留……也实在过于残忍了……」 窃窃耳语传入了叶子桀耳中,他握紧双拳怒视白齐天。 「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作?」 「理由吗?」白齐天低头苦苦笑了一下。「我也想问她啊……」 「白家灭门那天有个东西也不见了,有人看到是她从我父亲身上拿走的,那是一块被分成一半的血红色凤凰玉佩。叶少爷,对这东西可有印象?」 叶子桀脸色瞬间刷白。疤面手上的玉佩是白家的?但他为什么要拿那个玉佩? 白齐天看他脸色便知他已想起了什么,继续道:「那你可知那块玉佩原先的主人是谁?」 不等叶子桀回答,白齐天看向台下的眾人答道:「那是天毒教前教主之女,于菲的遗物。」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白齐天没有明说,但光是天毒教前教主之女的遗物这句话就带给许多人联想的空间。会让人不惜背叛扶养自己二十年的恩人,还几乎将人灭门也要夺得的东西该有多宝贵? 「啊!该不会天毒教半年前会对叶少爷下毒也是为了这玉佩?」 有人这么一提,底下一堆人恍然大悟,顿时将所有前因后果脑补出了个七七八八,对于疤面就是白家灭门兇手一事更加深信不疑。 「叶少爷,我听说她前阵子为了保护你而对上韩一飞,因而不知所踪。你觉得她真的是为了保护你吗?贵府的凤凰玉佩还在吗?」 「早在半年前就被天毒教给夺走了。」他想说这一切与疤面无关,疤面不可能会为了这么一块小小的玉佩而杀了那么多人。 「所以如今她是与韩一飞一起失踪了?」白齐天的说法倒像是疤面与韩一飞密谋了什么。 甚至那天曾与叶子桀前去救人的各大派人马,也开始怀疑起那天的事会不会是天毒教教主韩一飞和疤面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说不定两人早已在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这么说来韩一飞当上教主的事似乎也不太单纯……各种猜测、怀疑的耳语纷纷出笼。 叶子桀闭了闭眼,知道无法解释疤面究竟是自愿或是被迫和韩一飞走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问: 「他一个人怎么能杀你白家那么多人?」 「下毒啊!」白齐天冷酷地勾起嘴角,彷彿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她在我家多年,我们对她几乎没有防备,她要对我们下毒是多么容易的事?」 「你父亲白羽扬不是死于刀剑之下吗?」 「凭我父亲的武功他有那么容易被人所伤吗?若不是她先对我们下了七香毒,我父亲岂会毫无还手之力?」 七香毒由七种不同香味的药物混製而成,可令闻者丧失气力甚至昏迷一段时间,此毒作用力强只需一点便可令成年男子昏迷,但也不会对人造成伤害,视药量一段时间后便能自行恢復。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伤人的毒药,而且因其有特殊香味容易被人警觉,所以多半用作一时自保。 疤面失踪那天,元青和叶府眾多护卫中的也是这七香毒。这是天毒教独门的毒药。 白齐天这段话等于証实了疤面就是天毒教的人。 「你见到他下毒了吗?你见到他下手了吗?你怎么能凭一块玉佩就断定他是兇手?」叶子桀质问道。 眾人嗅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看向叶子桀的眼光也带了点曖昧不明。 白齐天目光如炬,语气尖锐地道:「叶少爷这是在维护她吗?维护一个忘恩负义的兇手?」 「我认识的他不可能会做下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事!」 眾人齐齐倒抽口气,这是明摆着站到白齐天的对立面了! 这是怎么回事?叶家不就是为了要帮白家报仇才聚集了这场誓师大会吗?怎么现在叶子桀反而站到兇手那边去了? 第三十三章 灭门兇手 白齐天不屑地哼了撇了下嘴角,语气忽然激动:「你认识她?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有告诉过你她曾是我白家的人吗?我与她相识近二十年,尚且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何况是你!你凭什么篤定她不会是兇手?就凭她作过你的护卫?」 最后白齐天讽刺地对着叶子桀一笑道:「叶少爷,我劝你别太相信一个人,尤其是像那种不知底细的人。」 现场的人看向叶子桀的目光忽然多了同情,有不少人是叶子桀那天的援手,也多少知道叶子桀对疤面的重视,此刻听到白齐天的话,深表认同及理解。一个可以在白家暗藏心思二十年的兇手要骗一个渉世未深的少爷得有多容易啊! 瞧瞧此刻叶家少爷的眼神有多兇狠,像是要把白齐天生吞活剥一般,足见那疤面把叶少爷骗得有多彻底,让叶家少爷对他如此死心蹋地、信任有加。 叶子桀已是全身发抖,却说不出任何话。 他是不知道疤面的来歷,但是要相信一个人也绝不是看他的家世背景、出生来歷,而是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即便他完全不知道疤面的过往,但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早就足以令他了解到疤面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在朝夕相处下而不露出一点破绽,他不信那温柔似水的眼神下会包藏着如此丑恶的内心。 但这些却不能当作証据说出来…… 一边是世家名门的倖存者、受害者,一边是来歷不明、心存异心的背叛者、加害者。世人会偏向那边不言而喻,再加上白齐天有意无意地挑拨,他再多说什么都只会像是被欺骗至深的样子,没有人……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叶子桀环视台下眾人,忽而感到一阵孤立无援的无力。 疤面知道自己成了白齐天口中的灭门兇手吗?他是否也同样感到孤独而无力?这就是为什么他眼中会有着抹不去的忧伤的原因吗? 然后叶子桀突然想起了那天和疤面在密道中偷听到的对话,于菲最后是带着孩子出现在白家,那么那个孩子呢?是被白家扶养长大了吗? 如果那孩子是于菲託付给白家扶养,于菲又到哪去了?那孩子难道也在灭门中死去了吗?白家灭门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天毒教的那块凤凰于飞? 如果那块玉佩真的那么重要,于菲当时又怎么轻易地拿它定下与叶家的娃娃亲呢?而白齐天又怎么会不知道那玉佩只是单纯的定亲信物?叶子桀愈想愈是混乱,总觉得这一切有如雾里看花般。 但有一点很确定的是,白齐天此刻在故意诱导、煽动所有人去相信他的话仇视疤面,是故意要将疤面塑造成一个利益薰心的兇手。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子桀相信疤面绝不会是白齐天口中的兇手,所以真正的兇手是谁?真相又是什么? 叶子桀没有蠢到当场与白齐天对质这一切,因为此刻台下所有人的情绪明显已经被白齐天煽动起来。 他知道他如果想为疤面平反,他必需要握有真相找到更强而有力的証据,而且不能打草惊蛇。 这其中最关键的人便是于菲和她的孩子。 于菲和她的孩子到底和疤面有什么关係?为何疤面如此在意她?为何疤面会有那半块属于于菲孩子的玉佩?还有庆延王也在找于菲和她的孩子……她们和庆延王、白家、疤面又是怎样的一个关係? 叶子桀总觉得这其中暗藏着某种关键,而这或许是造成今日疤面成了白齐天口中兇手的原因。 疤面不可能会是兇手。叶子桀深信这一点。但如果不是疤面又会是谁?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地对白家下毒,进而灭门? 接下来的誓师大会上叶子桀不再开口,由白齐天领着白家的旁系和各大门派领头的人商讨细节。而叶子桀虽为主事者之一,但却因为方才明显维护疤面的言行,而不知不觉被所有人排挤在外。 叶子桀心乱如麻,如今讨不讨伐天毒教对他已不重要,就算成功灭了天毒教救出疤面,这群人也是会把疤面当成兇手处置。他已经无法依靠这群人去救疤面,也不能让疤面落入这群人手中。没等誓师大会结束,叶子桀便带人离开了会场。 这次不管谁来阻止他,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上天毒教去救疤面出来。 叶子桀的当场离开,落入许多人眼中,被视为与白齐天反目的举动。而如今与白齐天反目就等同于与各大派反目一样。都道疤面心计之深,竟骗得叶子桀如此死心塌地。叶家若是在这当头从讨伐天毒教的行动中抽身,未来在江湖上将会毫无立足之地。 就不知道叶士元会如何面对自己儿子的行为? 各大派的人在窃窃私语着。 白齐天一边与眾人讨论着今后的行动,一边分神看着叶子桀离去,目光深沉。 第三十四章 于菲 叶子桀回到叶府,庆延王和叶士元厅里等待誓师大会的消息,见叶子桀单独回来皆是一愣。照理白齐天是叶士元找来的,应该与叶子桀在誓师大会后一同回来。 而此刻叶子桀不但自己先回来了,还一脸阴鬱的样子,难道誓师大会出了什么事吗? 叶士元急着想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叶子桀已主动开了口。 「我要知道所有事,包括庆延王您究竟想在这当中图谋的事。」 庆延王虽然为这场讨伐天毒教的推手之一,但因江湖中不成文的规定,江湖恩怨由江湖中人自行解决,官家不便插手。何况庆延王是为皇家的身份,所以他不能直接现身在誓师大会的会场上,便由叶士元陪着,留在叶府以便得到誓师大会上的第一手消息。 而此时因叶子桀提早回来了,所以他们都还不知道誓师大会上发生的事,见叶子桀突然这么问,均是一脸愕然。 「子桀,誓师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叶士元问。叶子桀向来是极有分寸的人,不该他知道的事他不会去探听,不会毫无缘由地问这问题。 叶子桀没有马上说出誓师大会上发生的事,而是坐在庆延王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庆延王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于菲孩子的下落……而我也知道你们怀疑那孩子可能被白羽扬扶养,是白如雪或白如霜其中之一吧!」 赵煜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目光撇向一旁的叶士元,叶士元和他同样地错愕。这是王爷的私事,没有王爷的允许,他一星半点也没敢让叶子桀知道。 叶子桀不管他们两人间的眉来暗去,逕自道:「甚至我也怀疑,庆延王您那么积极地想找白羽扬留下的子女恐怕是因为……」 叶子桀话未说完便被赵煜截断。 「这里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赵煜不知道叶子桀是如何知道的,但叶士元是他父亲,他们谈事时也都在叶府,叶士元无意中洩露个一星半点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叶子桀积极参与讨伐天毒教的事,这当中或多或少的跡象也足以让叶子桀推测出事情的全貌。仔细一想后,赵煜对于叶子桀会猜到这件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当然赵煜不会知道早在当初叶子桀还未参与此事前,他就已经和某个人在密道内将他们自以为不会被人偷听去的内容给听去了八成。 而赵煜也知道此刻叶子桀当着他的面问不过是给他这个当事人一点尊重而已,有些事情自己亲自说出口也好过由别人口中说出。 叶子桀意会地点头,起身邀请庆延王进内室详谈。 「你想的没错,于菲的孩子是我的,我的确是想藉由这次讨伐天毒教的行动为我好友白羽扬报仇,一方面找出我的孩子。」一进内室,赵煜便毫不避讳,开门见山地说。 「您怎么断定白家灭门和天毒教有关?」不同于自家老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庆延王似乎一开始就十分肯定天毒教与白家灭门的关係。 但是照白齐天的说法,天毒教并不是白家灭门的主因,疤面才是。但显然庆延王并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将疤面介绍给他爹来当他的护卫。 「于菲是天毒教前教主之女。而于菲可说是因我而死的。」赵煜眼神黯然侃侃道出那段与于菲的过往。 那年他与白剑山庄庄主白羽扬一同追捕江南採花大盗—君莫欢,本已设下陷阱等君莫欢上勾,却不幸反被君莫欢将一军,让君莫欢在他身上下了只能用在女人身上的淫毒—玄阴奇淫毒。这毒阴狠无比,只能藉由与男子交欢才能解毒。用在男子身上……折辱意味不言而喻。 赵煜当然不愿与男子交合,他只是一直用药物来抑制住毒发时的痛苦,并与白羽扬一路寻找贾不了的踪跡。但还未寻到神医,赵煜的毒却已是愈发严重,已到几乎寸步难行,连药物几乎都无法抑制的程度。白羽扬见状只得将他暂留客栈,自己快马加鞭去寻神医。 而留在客栈的赵煜一个人面对毒发时的痛苦,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于菲出现了。她明明是女子,却用了转换体质的药,将本属于女阴之身转为正阳体质,与他交欢解毒救了他一命。 事后却拒绝他的任何报答方式,而当时赵煜其实也早与尚书之女定下婚约,但他仍答应愿迎娶于菲入府,甚至许与侧妃之位。以一个王爷而言,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重的承诺。但于菲还是坚持地拒绝,最后她只提出了一个条件。 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追捕採花大盗君莫欢。 那时于菲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却有着灵活的心思,矫健的身手和各种五花八门,用途多端的毒药。 当时天毒教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只有教主于归勉强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在于菲刻意隐瞒来歷下,谁也没把于菲和天毒教联想在一起,只当她可能是从某个医药世家蹺家出来游歷的女孩。 在顺利抓捕到君莫欢后,于菲说自己要去寻一个人,便瀟洒地与他们分道扬鑣。谁知这一别却是此生不再相见,让赵煜从此对这女孩的身影念念不忘。 他本想回宫后便找人调查于菲的来歷,但没想到后来宫里便出了叛乱一事,他受到牵连,以死罪入狱,却没想到最想要他死的太子反而先死了,而他因此从死罪改成了软禁。 「后来你也知道,于菲和庆延王分手后就来到我们家。」叶士元接着说。 当时叶士元带着刚有身孕的妻子回乡祭祖,却在路上遇到了独身对付山贼的于菲,见于菲一名女子面对十几个兇恶的山贼不但不惊不惧,甚至还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叶士元对于菲留下深刻的印象。 只是既然遇见了,自然不可能让于菲一个人对付山贼,叶士元马上令随身的护卫前去救人,也顺利将所有山贼绳之以法。 后来才知道那群山贼的目标本不是她,她也和他们一样只是路见不平,义勇相助,可是区区一名女子何以有如此大的本事面对兇恶的山贼?甚至叶士元后来才发现于菲和他妻子一样刚怀有身孕。 『你怎么怀着孩子还敢去救人?你就不怕出什么事吗?』叶士元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么惊讶。他以己度人,完全不敢想像他妻子徐婉儿去作这种事的样子。 『誒,其实如果不是你们刚好经过,怕误伤你们,区区几个山贼我还不放在眼里。』后来于菲告诉他们,她身上有十几种不同用途的毒药,随便任一种都能轻松撂倒山贼,再不然凭她的轻功和身手要逃跑保命也完全不成问题。 叶士元才知道那天他以为的出手相助,在被救的人眼里反而是碍了事。 但于菲还是在叶家住了下来,她与叶士元的妻子徐婉儿一见如故,徐婉儿是个久居深闺,温柔嫻熟的女人,与性子活泼跳脱的于菲完全相反,但两人却在彼此身上找到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特质,并深深地被吸引着。 对此叶士元乐见其成,他因经商长年不在府中,而妻子生性温婉安静,又因嫁与他之故,远离熟悉的家乡,身边没有熟悉的亲友,他总担心妻子一人独居在家寂寞,但徐婉儿总笑着安慰他没关係。 而今有了于菲的陪伴,两人又同有身孕,于菲活泼的性子为一向沉静的叶府带来了不少生气。 再后来于菲在叶府先诞下一女,而徐婉儿被于菲生產的过程吓到动了胎气,隔天也有惊无险地生下叶子桀。 ===== 好,把于菲交代完了… 第三十五章 于菲之死 提到于菲住在叶家的过往,叶子桀不甚认同地轻轻向庆延王瞥过一眼,赵煜心知叶子桀那一眼的意思,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冤屈。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是一直到最近遇到你爹,聊起往事才知道于菲为我生了个女儿。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我也想马上派人去找她。却不曾想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当时我还庆幸没去找她,没把她牵连进来……却没想到她……」 却没想到于菲最后还是被牵连了。 庆延王入狱后,其他与庆延王有些交情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连累,或被追查、或被捕入狱、或被叛同罪。当时敌视庆延王至深的太子一心想斩草除根,庆延王一案牵连甚广,连叶家都岌岌可危,自顾不暇。 孩子是庆延王骨肉这件事于菲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而这世上也只有两个人可以猜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一是庆延王,另一个就是白羽扬。 所以于菲当时完全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一走了之。 而她也确实这么作了,她带着刚满月的孩子离开,却做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将孩子托付给庆延王的生死至交白羽扬,然后一个人去宫里毒杀了太子。 「当年太子的死是秘而不宣的事,新皇即位怕有人将太子的死怀疑到他身上,便悄悄掩盖了此事,对外称太子是急病而死,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赵煜说道。 当时他还暗道侥倖,太子一死,新皇与他交好,虽可能仍对他有所顾忌,却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而后来也确实如他所料,新皇免了他死罪只是将他软禁,而与庆延王有交情而受牵累的人也在新皇的仁厚下而被释放。 「是后来与你爹相遇后,我们才渐渐推测出事情的全貌,我没想到于菲竟会为了我作出这么大的牺牲……」赵煜说着,眼眶已然泛红。 既然敢毒杀当朝太子,就算新皇有心想掩盖此事,也绝不可能放过兇手,于菲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个曾经洒脱不羈,侠义热情的女子、那个机灵古怪,不受世俗束缚的女子,他曾以为她对他是无情的,他虽庆幸她不在他身边受到牵连,却也是有些埋怨她对他不留一丝情分,却不曾知她对他竟是如此情深意重。 叶子桀不顾庆延王的感伤,兀自提问道:「如此,白家灭门又怎会与天毒教有关呢?」 「白羽扬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当我一知道他家发生这样的惨事后,我恨不得立刻去揪出兇手来,无奈我被关在府第中,一举一动都遭人监视。好在新皇对我没那么大的戒心,还敬我是他叔父,解除了我的软禁,我才得以出府去调查白家的事。」赵煜道。 「然后我听说在白家出事前,有人看到于归出没在白家附近。」 「于归?」 「是天毒教的前教主。也是于菲的父亲。」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不然怎么轮得到韩一飞作教主? 「传闻他因痛失爱女而自尽,但似乎有人救了他,因为据看到的人所言,他似乎双脚已残……」赵煜意有所指地看向叶子桀。 寒天一品毒? 「我想他可能是为了于菲的事找上白家,毕竟于菲最后的身影是出现在白家。」 「所以庆延王您是觉得于前辈可能因为误会愤而灭门吗?」叶子桀皱了下眉头,随即又道:「可是您又说他双脚已残,一个残废的人如何能将白家灭门?而且他难道不知道他外孙女被白庄主扶养吗?」 「所以我怀疑他在白家有帮手,毕竟看过他的人说他长年出没在白家附近,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能想他或许计画这件事很久了。」赵煜道。 帮手?是疤面吗? 『但她却忘恩负义,勾结外人,杀我父母及我白家上下百馀条人命……』 叶子桀想起白齐天在誓师大会上说过的话,这部份竟与庆延王现在的说法不谋而合。 ……难道真的是疤面? 叶子桀眼神暗了暗,在心底用力甩掉这份怀疑。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 可是疤面曾说过他有一个不知名的师父。如果疤面真的在白剑山庄长大,那么他师父为什么不是白羽扬?为什么疤面用的不是白神剑法,而是另一种不知名的武功?难道他在白剑山庄时偷偷拜了于归为师?然后被于归利用来将白家灭门? 叶子桀想得头都痛了,却不管怎么想似乎都摆脱不掉疤面就是兇手的嫌疑。 叶士元担心地看着脸色一变再变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担心问:「子桀,誓师大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子桀正想要如何回答,外头却传来何亦儒的声音。 「老爷,白少庄主来了,他有事要见您和王爷。我已请人在外面厅里等候。」 叶子桀心里一惊,他才刚了解完当年的事,还没想好要如何说服自家爹和庆延王不要相信白齐天的话,白齐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誓师大会已经结束了吗?他们这么快就商量好要怎么对付疤面了吗? 叶士元注意力放在外面,没发现叶子桀突然变了的脸色。 「来得正好,我和王爷正想知道誓师大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子桀你跟我们一起过去。」 叶子桀只得一路沉着脸跟在叶士元和庆延王后面。 白齐天带着白家的人和一票各派人马的代表聚在叶家大厅上,还好叶家大厅够大,塞得下所有人,而不会太拥挤。 叶士元见这阵仗倒是愣了一下。 互相见礼后,庆延王坐到了上位,其他各派也依地位高低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或站或坐,只是不约而同地围在白齐天身后。 这阵仗看起来就像是来找事的。叶子桀站在叶士元身后暗暗握起了拳头。 庆延王和叶士元也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白齐天。 「齐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庆延王看着白齐天问。 「我们刚刚在誓师大会上收到一个消息。」白齐天虽然是在回答庆延王,目光却紧盯着叶子桀。 叶子桀瞇着眼看着白齐天。 白齐天续道:「消息是日月门派传过来的,他们门派离天毒教所在的清云峰最近,消息理当不会有误。」 「什么消息?」 「天毒教换教主了!」白齐天还是直盯着叶子桀,似乎是不想错过他的表情般道:「新任教主就是疤面。」 第三十六章 你相信他吗? 就像是急着承认自己就是兇手般,白齐天才刚道出当年白家灭门真相,失踪多时,毫无消息的疤面竟在此时传出当上天毒教新教主的消息。似乎是迫不及急待地昭告眾人,他将白家灭门,潜伏于叶家为的就是这一刻般。 消息一出,各派眾人更是毫无疑问认定疤面就是当年白家灭门的兇手,立即风风火火地商议上天毒教的事情,此时已从讨伐天毒教变为要天毒教交出当年灭门的兇手。 唯独叶子桀力排眾议,要求彻查真相,至少也必需让疤面与白齐天双双对质。 『如今,你还相信疤面吗?』 人証、物証、动机都确凿的情况下,你还相信他吗? 你还能相信那人绝不会是兇手吗? 你还会觉得他是无辜的吗?那是足足一百零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难道你将不惜与所有人为敌,也坚持要相信他吗? 『我相信他。』叶子桀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不移地说。 『除非你们当面对质,除非我听见他亲口承认,否则叶家将从这次的行动中退出!你们将不会得到叶家的任何支援。』 『叶少爷,别忘了这次的行动是你们发起的,怎能说退出就退出?倘若叶家是如此儿戏,将来你们如何立信于江湖?』 『当初找你是因为你说兇手是天毒教的人,我们共谋的是对付天毒教,是韩一飞,而不是疤面,如今你却改说兇手是疤面,究竟是谁先背信?』 『我有说错吗?疤面如今都成天毒教教主了!难道这不能証明他们的关係吗?』 『所以我说除非你们对质,或是他亲口承认!否则又怎知他不是被迫的?』 『叶少爷,你对他可真是有心……』 白齐天与叶子桀僵持不下,誓师大会因此告终。 叶士元之前就发觉他这儿子对疤面异常的维护,本不以为意,再加上疤面又治好叶子桀的脚,他对疤面更是心存感激,本想若是他愿意一辈子留在叶府,叶家也愿意视他如叶府半个主人般,一辈子供着他。 而如今白齐天带着眾人言之凿凿地指认疤面就是白家灭门的兇手,甚至疤面还成了天毒教的教主。 人証、物証、动机都有了……叶子桀却还是一心相信疤面不是兇手,甚至不惜与百家对立。这份异于常人盲目的信任已让许多人侧目,暗生心思。 叶士元很是烦恼,却拿叶子桀的固执无可奈何。 叶家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叶家的生意却与各门派的生计息息相关,叶家突然抽手,让其他各派有所忌惮,因此讨伐天毒教的行动不得不暂停。 虽然讨伐的行动暂停了,但江湖上关于疤面、白齐天和叶子桀的谣言却愈演愈烈。 一些自詡正义的门派和以前与白家交好的门派对于叶子桀的行为十分不满,三不五时便上叶家向叶子桀讨要说法,就连大门派少林寺也派了大师去向叶子桀劝说。 若不是有庆延王暗中坐镇、居中协调,只怕各门派首要讨伐的就不是天毒教而是叶家了。 只是庆延王也很不能理解叶子桀的一意孤行。 他的心愿就是能为好友报仇和找回女儿。而今白齐天已指証歷歷说出兇手就是疤面,为何叶子桀非要从中阻隢? 难道真如谣言所有叶子桀对疤面有不正常的心思? 这些事庆延王不便当面说破,只能暗示叶士元让他去劝劝叶子桀,他能暂时压着这些人不动叶家,却也非长久之策,只希望叶子桀能早些清醒过来,否则叶家可能将被叶子桀的一意孤行而败坏。 叶子桀何尝不明白自己所肩负的压力。 可是他能如何?眼睁睁看着疤面被指为兇手,成为各家打杀的对象吗? 他坚信他不是兇手,却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对他了解得太少,以致于连为他平反的能力都没有。 他想见他,打从心底渴望见到他。 若不是叶士元盯他盯得太紧,他可能早就上天毒教去找疤面了。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当上天毒教教主,不管他处心积虑留在他身边这一年是为了什么,不管现在所有的証据都指向他是白家灭门的唯一兇手。 他就想见他,听他说一句不是。 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任何理由! 他会愿意相信他,为了他那句不是,继续挺身与眾人对抗。 可是……他想方设法,多次与他连系,消息却犹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疤面应该有收到他的消息,但他却不回应,这是意味着什么?叶子桀不敢深想。 「少爷……」元青有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少爷阴鬱憔悴的样子他看在眼里,于心不忍,暗道疤面的无情,却也不敢在少爷面前说上半句。 少爷对疤面的重视远远超过他的想像。如今为了疤面更是饱受各界抨击,他一个小小侍从即使为少爷感到不值,却也不敢再更添少爷的压力。 「怎么了?」叶子桀从一堆文书中抬眼看了一下,那一堆书信都是叶家各地的掌柜、管事寄来投诉的,叶子桀的行为也大大影响了叶家在各地的生意。 「有人投了这封信过来……」 「谁投的?你看过了吗?如果是来威胁的,不要理它,直接丢了吧!」叶子桀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处理那堆好似永远处理不完的公事。 「不是的,这信上有天毒教的纹章,指明给您一个人过目……」 元青还没说完,叶子桀已霍然起身夺走元青手上的信。 说是信,其实内容也不过就短短的一行字。 「明日未时,天香楼。」 没有署名,但叶子桀却是浑身激动不已。 是他!是疤面! 他终于能见到他了! 第三十七章 我信你 隔天,叶子桀便按耐不住想见疤面的心情,提早到了天香楼。 天香楼是城里最大的酒家,也是叶家的產业之一。所以天香楼的掌柜一见叶子桀前来马上安排了最好的厢房,但叶子桀担心见不到疤面,只要了间二楼的雅室,雅室面向大厅,可以将大厅中的人一览无疑,若是疤面来了,他也能第一眼就看见他。 叶子桀只向掌柜要来了一壶茶和一些茶点,便让掌柜无事别来找他。掌柜有些惴惴不安地离开了,这阵子外头的风声,让他们这些在底下作事的人都怀抱着些不安。 叶子桀面上冷静地喝着茶,但一直频频往下探望的眼神却洩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虽已过午时,但天香楼内的人潮仍旧络绎不绝,誓师大会的事悬而未果,各门派带来的人仍留在城中,大厅中人声鼎沸,一直不断有人进来,也看见不少门派的制服穿梭其中。 或许是因为楼下位子已满,也或许是新来的店小二没搞清楚掌柜的交代,有一票人马被领着进了叶子桀隔壁的雅室。 叶子桀本不以为意,但或许是叶子桀一个人太过安静,那群不知是何门派的人,在雅室内渐渐地肆无忌惮,高谈阔论了起来。 「我说那个叶少爷一定和那个天毒教新教主有不可告人之事!」 眾人哄笑,这类八卦臆测向来是眾人最爱的话题,尤其谈论的人又是名门世家。 「你小话本看太多了吧?那是两个男人耶!」 「那个天毒教新教主可是曾作过叶少爷贴身的护卫,那叶少爷脚伤后足不出户,两个人朝夕相处,要真有个什么也不意外……」 「也是,你没见叶少爷在誓师大会上维护他男人的那股劲,那可真是死心塌地!」 「就凭那个瘸子也想跟各大派斗吗?我看叶家交到他手上也差不多要玩完了!」 「不是说他的脚已经治好了吗?我看他那天在誓师大会上走路就还满正常的啊!」 「那是你没细瞧,他那脚啊还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一辈子就这样了……」 雅室内的叶子桀拿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用力捏紧,指节泛白。 他不能出面反驳什么,这种时候不管多说什也都是无用的。何况等等疤面就要过来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闹事。 「一个瘸子还能有什么作为……啊啊啊……」 后面的话突然成了惨叫声,砰的一声,说话的那人已从二楼雅室摔到一楼大厅上。 隔壁雅室突然一团混乱,乒乓匡啷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形成一团混战,只见雅室内的人一个个地被丢下大厅,大厅中的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混乱的源头。 混乱之中,叶子桀与隔壁雅室间那道薄薄屏风也被人撞开,人群之中那个身材修长,英气勃发,面上带着一条长疤的男子,正掛着一贯的微笑,游刃有馀地将刚刚在雅室内的人,一手一个从楼上往下丢。 而且无巧不巧地摔下去的都跌断了双脚,躺在楼下的大厅中不住哀嚎,场面令人心惊。 「疤面?」叶子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曾想过各种他们相见时的场景,却没想过他竟会是如此大刺刺地现身于眾人之前。 等到疤面将最后一个人也丢了下去,疤面才从容地转过身对着叶子桀一笑。 「叶少爷。」他语气轻柔地叫唤他的名字,一如以往。 这一刻,叶子桀说不出心中是如何地悸动。 只觉得见到他之前的所有不安、所有忐忑、所有的忧心及压力,在他轻唤他名字的这一刻全化作云烟。 他本有无数的话语想对他说,想问他为何这么作?想问他白家的事……但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句…… 「你没事吧?」彷彿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最想对他说的话。 疤面微微一笑,还没回答。 天香楼中的各派人马已轰然炸开。 「是疤面!」 「是白少庄主说的兇手!」 「他居然敢在这现身!快,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快点,快点通知其他人过来!今天就将他在这里就地正法!」 不少人掏出兵器跳上二楼指向疤面,转眼一群人已将疤面和叶子桀团团围在其中。 疤面一顿,冷眼瞥向眾人,轻道:「一飞,我和叶少爷说几句话,其他不相干的人麻烦你处理一下。」 话声刚落,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倾刻间「哎呦!」 「谁?」「啊!」惨叫声此起彼落,二楼上十几个武林高手连对手是谁都来不及看清便一个接一个地被丢到楼下去,恰好与先前落下的那一派人马压成了堆。 大厅上的人惊愕不已,同时朝二楼看去,只见二楼凭栏处斜倚着一绝代佳人,容貌倾城,神情冷漠,宛如高岭中一朵与世而独立的冰花,令眾人无端生起一股敬畏之心。 「是韩一飞。」眾人之中不知是谁开了口。 闻言,眾人再看向二楼那风华绝代的佳人时,眼神都多了一分怪异。 因有韩一飞守在二楼,没有人敢再冒然登上二楼,但二楼疤面与叶子桀对立而站的样子还是落人了眾人的眼中。 大家不由得好奇此刻疤面带着韩一飞出现在叶子桀面前究竟是何意。 叶子桀一心维护着疤面,而疤面此刻又在此现身,难道两人真有不可告人之事? 见楼上再无碍事之人,疤面朝叶子桀走去,在叶子桀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当着眾人的面将某样东西交给了他。 叶子桀低头一看,是他被天毒教抢去的锁,锁已有了被打开过的痕跡,而里面的东西…… 叶子桀纳闷地看向疤面,还未明白他此举何意。 却见疤面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曾与叶老爷约定,我护你一年平安,叶家许我一样我想要的东西。」 「如今一年之约已到,叶少爷你平安无事,所以那块凤凰玉佩我就拿走了。」疤面微笑,吐出的字句却显得冰冷无情。 曾是如此熟悉的温柔眉眼,如今突然觉得陌生而遥远。 「今后你我再无瓜葛,你也别再当我是你叶家的护卫了。下次再见,我可不能保証你平安无事。」 说完,疤面转身与韩一飞将要离开。 那纤细而孤独的背影又将再次离他远去,叶子桀没有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 疤面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信你。」 「无论如何,我都信你。」叶子桀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说道。 不需要疤面多说什么,光是见到他,看见他眉眼中隐藏的温柔坚韧,叶子桀就能无比确信他必然不是个残忍无情的人,他或许是兇手,但他一定有他不得不为之的苦衷,真相绝不是如白齐天所说的那般阴险贪婪。 疤面背着他,没有转过身。倒是韩一飞瞥了一眼那牵着的手,浅灰色如琉璃珠般通透的眼睛不知看穿了什么。 时间彷彿过了许久,但其实也不过就一句话的时间,疤面抽回了叶子桀握住的手,若无旁人似地,大大方方走下路,有韩一飞随侍在侧,大厅中的武林人士只能乾瞪着眼看着他们离去。 在回天毒教的路上,韩一飞跟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不发一语却始终用着那双通透的浅灰色异瞳若有所思地看着疤面,似乎在透过她的身影看着某个人。 「真像……」他不知不觉,如同轻声叹息般吐出这两个字。 早因韩一飞的视线而觉得不自在的疤面,马上敏锐捕捉到韩一飞所说的话,像是逮着机会破除这尷尬的沉默般,疤面立即接口问:「什么真像?」 「你和于菲……」 第三十八章 韩一飞与于菲 韩一飞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在他的生命中只在意两件事,一是学武,二是于菲。 可是他的人生却被这两件事搞得非常麻烦。 因为爱武,当他遇到像于归这样的武学高手时,毫不犹豫地拋弃自己的家门拜入于归门下,也因为他天生的资质和对武学的热情后来让他成了于归手下除了于菲以外,第一个亲传的大弟子。可惜他对奇门遁甲术不精通,所以对于归后来所创的奇门八方剑习不到位,但对天毒教独门流传下来的五毒掌倒是与他的相质相符,让他愈学愈精练,隐隐有越过于归的势态。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刚拜入于归门下的那年他才十岁,于菲十二岁,他是在那年认识于归的女儿于菲。 于菲是于归的独生女,机敏聪慧,性子跳脱活泼,由于亲娘很早就过世的关係,于菲是由一眾长老、师兄弟一起带大的,自然个性也不似一般世俗女子般贤德淑良,甚至可说是惊世骇俗。 只是从小生活在天毒教周围,所有人对她的个性见怪不怪,只有教主于归会抱怨自己没把唯一的女儿教好,辜负她的亲娘。 韩一飞刚入门那年,因为天毒教的弟子大部份都是从清云峰下的村民吸收而来,韩一飞是难得从外面带进来的人,在天毒教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因其惊人的美貌和妖异的灰瞳而遭排挤、欺负、訕笑。 本来韩一飞对这事完全不以为意,那时他最在乎的只有习武,但先是于归不早点让他在他底下学武,再来这种霸凌的事一旦次数多了,真的很烦,而且完全妨碍了他练功。 那时于归还没收他当入门弟子,只让他入天毒教和一般教眾在一起。每日被同门的师兄弟排挤、取笑。终于来到他忍无可忍,正要发作的那一天。是于菲及时压住了他的手,对着排挤、取笑他的一眾师兄弟劈头就是一顿好打。 从此有于菲罩着,没人敢再欺负他,他在天毒教的日子也就愈来愈好过。 他事后问于菲为何那天她要出手帮他?明明那群师兄弟他并不放在眼里,他一个人也能对付他们全部。 于菲只是笑了笑道:『韩一飞,我不出手帮你,难道要看你杀害同门,最后被我爹赶出天毒教吗?别忘了天毒教的教规之一,同门不得自相残杀。』 那天他确实起了杀心。 但和他对峙的师兄弟没人看得出来,就于菲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又不着痕跡地帮他,从此他便将于菲放在了心上。 渐渐变成除了武功之外最在乎的事。 后来于菲满十八岁那年,为了婚事与教主于归大吵一架,于归希望她能收收性子,招个夫婿成婚,但于菲不愿意。趁着于归外出之际,偷溜出清云峰,放话要行遍江湖,作出一番大事再回来。 她本来要找韩一飞一同前行。 但他不愿。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虽然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他的五毒掌正练到关键的一层,想专心突破,不想陪着她瞎胡闹。 『韩一飞!』他记得她那因生气而緋红的双颊,气鼓鼓地指着他大骂:『练功、练功!你整天练功不烦吗?陪我出个门有那么难吗?』 练功不烦,陪你出门也不难。 难的是自己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思。 他知道眾多师兄弟中,于菲最爱找他。他性子清冷,对于练武以外的事漠不关心,唯独拒绝不了于菲种种的要求。 于菲要他帮忙找小话本,他找了,即使卖话本的老头一直拿奇怪眼神看他。于菲要他试新製的毒药,他试了,即使那让他全身起疹子,不舒服了好几天。于菲要他从某长老身偷药,他也偷了,即使事后要面对处罚,他也不担心,因为于菲会陪他一起。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教主要于菲找夫婿成亲,于菲却不找他…… 韩一飞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拒绝了于菲一起上路的邀请,然后这成了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再见到于菲已是一年后,她抱着刚生下的孩子偷偷来找他。 『一飞,你看,这是我生的女儿喔!』她抱着孩子炫耀,笑容灿烂。 白嫩圆润的小团子窝在母亲的怀里,那双眼特别黑白分明,眉目还没长开,却还是看得出有一丝母亲的影子。 韩一飞看过婴儿,却从没那么近看过,也没谁会把婴儿往他眼前凑。他虽才十七岁,武功却已是天毒教中除了教主于归外最高的。平常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脸,除了于菲也没谁敢往他跟前凑。 韩一飞对这神似于菲的小团子难得起了一点好奇心,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白晳肥嫩的脸颊,却没控制好力道,捏得小团子皱起了眉头,一派准备大哭的架势。 于菲赶紧拍开韩一飞的手,安抚怀中的孩子,一边道:『小孩不可以这样捏!没个分寸!』 韩一飞訕訕地收回手,看着于菲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母性,那个一年前还对着他又蹦又叫的少女,一转眼完全不一样了。 『你是她师叔,不可以欺负她!』 『她很可爱吧!我还没取名,你说要叫什么名字好?』 见于菲满是慈爱的眼神,唸叨着孩子。他心中有一丝触动,喉结上下滑动,吐出了一个字。 『誒,这名字不错。』 『名字你取的,以后你要对她像对我一样,知道吗?』 见于菲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韩一飞不得不打断她:『教主这一年来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啊……』于菲苦苦地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孩子道:『可是我现在这样……最好还是别让他找到比较好吧?』 没有哪个作爹的会乐见女儿未婚生子的。 于菲和韩一飞有志一同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你……』韩一飞想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想知道,不管是谁的,总归是于菲的。于是他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要你带的东西,带了吗?』于菲不答反问。 『带了。』韩一飞拿出一个精緻的青瓷小瓶交给于菲,问:『你要寒天一品毒作什么?』 寒天一品毒是教主的禁药。 但是于菲说要,他就去为她偷来。 除了那一次,他真的从未拒绝过于菲。 『以防万一。』于菲打开瓷瓶凑近鼻尖闻了闻。 韩一飞不觉心头一紧,差点以为于菲要吃下。但于菲只是闻了下就将瓷瓶盖起来收好。 『没错!是寒天一品毒。』于菲灿笑如昔,看着韩一飞道:『谢了,一飞,我走了,我爹和天毒教就拜託你了!』 这听着像是诀别般的话语让韩一飞隐隐感到不安,道:『你要去哪?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于菲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韩一飞从未在于菲脸上见过的绝美。 『我有喜欢的人了,一飞,如果可以我想跟那人在一起……』她的微笑像烈火中绽放的玫瑰,义无反顾绽开自己的美丽。 『那个人……很重要?』 『嗯。』于菲毫不迟疑地点头,韩一飞欲言又止,于菲却不给韩一飞再说话的机会,跳起来道:『我要走了,要是我爹回来被他看到就走不了了!』 说着,于菲抱着孩子一跳一跃瞬间狂奔至五里外,即使当了母亲,那风风火火,说作就作的毛躁性子仍是一点也没有改变。韩一飞看着于菲在五里外的路上突然一顿,回过头对他猛一挥手。 即使隔得那么远,他还是将她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保重囉,一飞!』即使听不见,他仍分辨得出她的口型这样说。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 这一别成了永远。 那离去的背影,从此烙印在韩一飞心中,成了一道永恆的印记。 第三十九章 遇见熟人 「一飞?」疤面见韩一飞又站在她面前兀自怔忡,不由得出声轻唤。从那日回天毒教之后,这情形不知发生了多少回。 韩一飞性子清冷话少,她每次想问,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论辈份,疤面应该叫韩一飞师叔,但韩一飞不肯,坚持要她叫他一飞,她也只好从善如流。 韩一飞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看疤面,不觉轻皱起眉头道:「你怎么又穿起男装了?」 疤面是女人的事,韩一飞在初见时就发现了。他可不像叶家那个眼睛不知道长在哪里的笨小子,或许是因为自己也生得一副男身女相,所以对于男扮女装、女扮男装之类的,韩一飞倒是见得分明。 想起在叶家初见时,差点误杀了疤面,韩一飞不觉一阵后怕。若不是他认出了她的内力和前教主于归一样,若不是她突然说出他的秘密,他只怕真的对她下了毒手。 因为这个秘密,他才有了探究她是谁的心思。也才会知道原来她就是当年于菲生下的小女婴。 那个白嫩圆滚的小团子…… 「我习惯了……」虽然天毒教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没有再扮男装的必要,但经年的习惯还是让她不觉换上男装,也没打算恢復女儿身。 只是这个新认的师叔似乎看不过眼,每每见了她男装的打扮总要皱一皱眉头。 「头发也不好好绑……」韩一飞上前拢了拢她的头发,想当初于菲的头发也是他在帮忙打理的。母女俩都一样,对自己的外貌毫不在意。 于菲说要对小团子像对她一样好…… 可是他不知道怎样才是对她好?他对于菲算好吗?如果当年他对于菲算好的,那么为什么于菲如今却不在了呢? 韩一飞手拢着疤面的头发,不觉皱起了眉。 疤面微一偏头,从韩一飞手中拉回她的头发,笑道:「我穿男装自然绑男子的样子,若梳个丫髻,岂不是不伦不类?」 她不是不会整理自己的头发,只是男装已久,早已习惯男子的装扮。而她这个师叔不知是否因自己美貌天成的关係,对外貌打扮也特别地挑剔,已经打了她的头发好几次主意。 「好吧。」闻言,韩一飞也只好放弃对她的头发动手动脚的念头。只是看起来一脸婉惜的样子。 疤面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道:「一飞,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可要忙了。」 疤面指了指她面前成堆的教务。这些年韩一飞虽打响了天毒教的名号,但天毒教的教内事务却是一团混乱,天毒教看似强大,却是个外强中乾,若不是天毒教内人人忠心,只怕依韩一飞的行事风格,天毒教早散了架。 而这些天她也发现她这个师叔,虽然武功高强,看起来一脸精明,却是个直性子认死理的人,当年不过她娘的一句要他照顾天毒教的话,即使他的个性再不适合坐这个位子,他还是傻傻地扛起这重责大任二十年。 却又在确认她的身份后,毫不眷恋地让位。 这让她不由得觉得江湖传言韩一飞心狠手辣,任性妄为,叛经离道或许有很大的一部份是误传。 韩一飞这才想起本来的目的,目光朝外看了一眼道:「进来。」 韩一飞毕竟作了十几年的教主,而新教主疤面又是个低调的人,所以教眾有事还是习惯先找韩一飞,再由韩一飞决定要不要上报新教主。 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带着有些彆扭的神情走了进来,朝疤面恭敬地行礼道:「教主大人。」 「红丹,有什么事吗?」疤面温和带笑地看着曾经的「熟人」。 世事无常多变化!红丹算是能完全体会这句话了。 谁知道几个月前还兵刃相向的敌人,如今居然成了自己的教主? 乍听这个消息时,她和青桐差点没吓出尿来,几个月前他们还曾和新教主大人打过,怎知这人竟是老教主的孙女,是新任的教主,她和青桐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但是好几天过去了,新教主不但没找他们秋后算帐,甚至他们在教中的地位也没变动,一切就和以前一样,慢慢地他们也就放心了。 后来想想,其实疤面如果真要对他们算帐,早在那一日,他们就已经不在了。 红丹还记得那一日,疤面一人独对他们十几个人的样子,那身手剑法快如疾风,厉如电撃,红丹无法想像这世上还有像教主一样厉害的人,那天她几乎以为他们死定了,但疤面却放过他们。 她只是将他们打倒,却留了他们一命。 红丹目光复杂地看着新教主疤面,无法想像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居然那么厉害,还成了他们的教主。 而且她还是女的。红丹对她的感觉又更为复杂了。 「有事快说。」韩一飞不耐地催促。他自己可以对着教主发愣,别人不行。 「是。」红丹正了正神色,收回目光道:「教主大人,以白齐天为首的各大门派高手正往我们清云峰下集结,您说……这该怎么办?」 说着,红丹自己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她没经歷过老教主带领过的天毒教,但也听长老们说过,老教主时代的天毒教,教眾们以製毒为生,虽然没没无闻,却也自成一天地,与世无争,在江湖中维持着一种虽然小派却也无人敢欺的微妙地位。 但自老教主失踪,韩一飞即位后,虽然韩一飞是个尽责的教主,为护天毒教不遗馀力,却也因他的不諳世事、任性妄为,反将原本无名的天毒教推向了邪教的高峰。 而现在新任的教主更是直接让各大派围剿上来。 天毒教说穿了就是个以製毒为主的教派,除了出了韩一飞这么一个特例外,天毒教的教眾哪比得上那些个以武功见长的门派? 疤面闻言,并不意外,对着红丹安抚地笑道:「别担心,那些人伤不到天毒教的。」 疤面上任教主后,自然对天毒教的底摸了个清,也看出了红丹的担心。 但红丹仍不见放心地问:「那教主,您打算怎么做呢?」 「那是我与白少庄主的恩怨,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你想自己解决吗?」韩一飞突然问。 番外—那年初见…… popo没有先文后图的排版… 所以只能先上图了… 但其实应该先看文再补图…… ============================ 「听说教主前几天带了一个新弟子回来,长得可漂亮了!」 「是啊,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美人!」 「走走走,我们快过去跟小美人打个招呼!」 几个玄衣弟子兴高釆烈,快步地从于菲身旁走过。 「站住!」于菲坐在石头上,抬起一脚横住这几个玄衣弟子的去路。没办法,手短,用脚拦人比较快。 几个玄衣弟子愣了一下,抬眼见是教主的女儿于菲,均是吓了一跳,纷纷拱手作揖。 「大师姐。」 于菲笑了笑,从石头上跳下来。「你们说的小美人在哪?也带我去瞧瞧吧!」 「是是,师姐对美人也有兴趣啊?」 「当然啊,我们教里男多女少,平日里都只有你们这群师弟,我早想要一个可爱的师妹来陪陪我了!难得我爹会收女孩入教,我当然要去瞧瞧囉!」于菲一蹦一跳地向前,大咧咧地没有一丝女孩的娇气。 这也不能怪她,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教主于归又是个从早忙到晚的爹爹,想管教也是有心无力,她学习玩耍的对象都是男生,自然而然养成了一身豪迈不拘小节的性子,虽然遗传了亲娘的美貌,但性子却是活跳跳如男孩般。 一眾师兄弟从小玩在一块,谁也没将于菲当女孩看待。所以对于菲提出想看美女的要求,自然也是觉得有福同享的心态,带于菲一起去。 「在教场上,师姐你看,在那里!!」 于菲一眼望去,很快就寻得目标。 万绿丛中一点红,于菲的目光很快就被那惊人的美貌所吸引住,青丝如墨,黛眉如画,眼眸如星,不点而红的嘴脣此刻紧抿着,四、五个黑衣弟子不怀好意地围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几个师弟说得不错,真真是个美人啊! 「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韩一飞的样子。」 韩亦菲?好巧和她的名字一样有个菲字。 「师姐,那帮不成材的黑衣弟子看起来像是在欺负小美人!」 欺负吗?那帮黑衣弟子她是知道的,平常没少伺强凌弱,气焰嚣张,不过在她面前倒也还不敢太造次,只是带头的曹凌,眼神飘忽不定,脸上潮红,怎么看都不像平常欺负人的样子,倒像是…… 于菲笑了笑,看小美人儿眸如清水,平静无波的样子,这曹凌恐怕完全入不了美人师妹的眼。 只见曹凌说到激动处,看似恼羞成怒,一把就抓住了韩一飞的手。 不好!于菲看出美人小师妹的眼中冷冷地迸出杀意,要真打起来曹凌恐怕还不是美人小师妹的对手。看美人小师妹小虽小,一张美艳的小脸看似无害,但其沉稳冷静的姿态就不知胜过多少天毒教的子弟,而且那隐隐待发的惊人内力更是教中弟子无人能及的,只有曹凌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才感觉不出来! 「师姐?」 只见于菲突然几个飞跃,跳入了韩一飞和曹凌之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小师妹的手,用剑鞘狠狠敲了曹凌一脑袋。 「哎呦!于菲!你干嘛用剑打我?」曹凌抱着脑袋到处跳窜。 「我就打你这个不知检点的,怎样?」于菲下巴一扬,以护花使者之姿站在小师妹面前。 「你!」曹凌忿忿指着于菲。「我哪里不知检点了?」 「你们一群人欺负人家新来的小师妹,还有理了吗?看我不打死你们!」于菲拿着剑鞘劈头就对着那四、五个黑衣弟子一阵乱打。 一群人碍于她是教主女儿的身份不敢还手,只好纷纷走避。 「你个于菲!谁才不讲理啊!!」 「怎么着?有种来打啊!我告诉你,小师妹我是罩定了!有种你们敢再接近她试试看!」于菲嚣张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一副不服来战的姿态。 「你!」曹凌正要衝过去,被其他黑衣弟子拉住。 「算了、算了……」 「哼!」于菲头一扬,拉着韩一飞的手就走。 待远离了人群,韩一飞才冷冷地开口问:「为什么阻止我?」 他早看出于菲阻止的不是那群人,而是他。 于菲回头看着美人一脸清冷的样子,扬了扬眉,笑道:「韩亦菲,我不出手帮你,难道要看你杀害同门,最后被我爹赶出天毒教吗?」 韩一飞想了想,自己武功尚未学成,此时确实不宜被赶出教,便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去。 「哎,等等,亦菲!」于菲马上按住他的肩膀。 韩一飞冷冷地抬眼看她。 「我叫于菲,你不觉得很巧吗?你跟我名字都有个菲字。」 「我知道你,我跟你是不同的ㄈㄟ字,我是一飞冲天的一飞。」 「哎?是吗?也差不多啦!」 明明就差很多……韩一飞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教主的女儿怎么是这样的人? 于菲漾起大大的笑容道:「总之呢,我们的名字都有个ㄈㄟ字,所以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有事姐姐罩你!」 「谁是妹妹?」韩一飞眼睛瞇了起来。 「哎?难不成你比我大?不可能吧?」于菲比了比矮她半个头的韩一飞。 「我是男的!」 「耶!?」于菲整个震惊无比!「可是、可是……你的脸……」 「难不成你还要验明正身吗?」 「不、不用了……」于菲扶着头,一脸绝望。她心中理想的姐妹情深图……没了……呜…… 「哼!」韩一飞冷哼一声,整整衣服,第二次转身离去。 可才走不到一步,又被于菲按住。 他没好气地回头。看在她之前阻止他的事,他才一再容忍她的行为。 「你要去哪?」 「回去练功。」 「那么勤奋?」于菲笑了笑,突然不怀好意地说:「听说,你是为了想拜入我爹的门下才来的,对吗?」 当不成真姐妹,凭韩一飞那张美人脸,当假姐妹也是可以的。她于菲最抗拒不了帅哥美女了。 韩一飞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韩一飞又点头。 「那你要拜入我爹门下,还不多巴结我一点。」 韩一飞白了她一眼,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哎哎哎……一飞、飞飞、小飞飞……」于菲死缠烂打地跟上。 韩一飞不得不停下脚步。「你叫我什么?」 「一飞?飞飞?小飞飞?你喜欢哪个?」 「一飞!」 「喔。」看韩一飞转头又继续走。于菲赶紧拉住他。「一飞、一飞看在我刚刚帮你的份上,别回去了,陪我去个地方。」 「不要。」 「别这样嘛,走走走……我们下山去!」于菲拖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韩一飞试图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竟出不了力。 于菲对他眨眨眼,「听我的,回头我就教你。」 看到韩一飞眼神亮了起来。晶亮的眼神令韩一飞的美顏更加动人。于菲勾起了嘴角,似乎找到治这小美人的方法了。 第四十章 不是不信你 疤面抬眼看向韩一飞,眼神微挑,似乎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 虽然认识韩一飞不算太久的时间,但打自韩一飞知道她的身份后,基本上对她算是言听计从,从不拒绝,也不多问。 所以见他首次对她的话发出疑问,疤面有些惊讶。 韩一飞微一挥手,摒退了红丹,直到屋内只剩两人,韩一飞才缓缓开口。 「二十年前于菲要走,我没有阻止她,二十年后我也不会阻止你。」 疤面静静地听着,韩一飞很难得这么多话,说的还是关于她母亲于菲的事。 「但其实……你是希望他能阻止你吧?」 「谁?」她有希望谁来阻止她吗?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啊! 「那个叶家少爷。你喜欢他吧?」韩一飞终于说出连日来困在心头的事,却让疤面脸色大变,险些跌下椅子。 「咳!」疤面正了正神色,闭了下眼,却掩不住渐红的耳根道:「你怎么突然说起他?」 「我说错了吗?」否则凭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叶家少爷如何能轻易抓她的手? 疤面没有说话,却是不觉地握住那天叶子桀抓住的那隻手。 「他说他信你。」韩一飞看着她,却又像是看着另一个人问:「你为何不信他?」 疤面心头震动,耳边似又再次回盪着叶子桀坚定的声音。 『我信你。』 『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可是她不信…… 「他是叶家少爷……」这件事不该将他捲了进来。 所以她选择在大家面前和他清清楚楚地断了关係。她选择在他拉住她的手时抽开让他死心。他不该为了她而让自己陷入如此艰难的处境。 可是他不放手。 听说他处处与白齐天作对,听说他为了她与各大派为敌…… 见疤面面露犹豫的神色,韩一飞继续道:「我说过你和于菲很像,并不是长得像而已……」 疤面抬眼看着韩一飞,这个与她母亲最熟悉的人。 「二十年前,她抱着刚出生的你来找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韩一飞陷入回忆的眼神有些迷茫,浅灰色的眼睛如深山迷雾般有着让人看不透的神秘,他低低地诉说那年最后一次见到于菲,清冷的嗓音意外多了许多温度。 对于菲的感情,在二十年的慢火燉煨下,沁入心中,酝成了一道化不去、忘不了的味道。 以至于即使过了二十年,对韩一飞而言还是犹如昨日般鲜明。 「我知道她是带着你来与我诀别,为了她心中重要的那个人……她可以拋下你、拋下我、拋下天毒教也要去作那件事……」 疤面神色复杂地看着韩一飞。其实他都看出来了吧? 「但是有句话二十年前我没对她说,我很后悔……」韩一飞看着疤面,像是看着二十年前那个人。 『你想要的,除了陪你下山那一次,我哪次没做到了?为何不信我?为何什么都不跟我说?为何……不要我帮你?』 时光彷彿倒流,二十年前的韩一飞站在将要远走的于菲面前,终于将心底的那句话问了出口。 但没有谁能回答他。 疤面沉默了。 曾被叶子桀紧握住的那隻手微微发热着。 韩一飞的话彷彿也像是叶子桀在对她说的一样。 『我信你,你呢?』 她信吗? 眼前一片模糊,她彷彿看到两年前那个仓皇而逃的自己。 血缘真是可怕的关係,即使她从未记得关于于菲的任何事情,可是她却不自觉地遵循她的脚步,为了心中认定的事,走着于菲曾走过的路。 二十年前韩一飞没有阻止于菲要作的事,造就了现在的她…… 二十年后她要作的事会不会又造就了谁? 她是不是错了? 她以为她做的是对的,但她从来没有去确认过。 她是不是该去相信一次?她是不是该认真开口一次? 疤面心绪混乱,突然间拿不定主意。 韩一飞见状也不多言,他话说完了便静立于一旁,也不管他的话对疤面起到了什么效用。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来。」 红丹去而復返,脸上有着犹豫不决的神色。 「怎么了?」疤面不太有精神地问,她只想赶快解决完红丹的问题,然后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对不起教主大人,有件事我方才忘了向您报告……」其实红丹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怎么也比不上被各大派围攻重要,只是被青桐提醒,她才又不得不折返,来向教主提一提这件小事。 「说。」疤面有些不耐地打断她。 「您要我们盯着的叶家少爷,前几日失踪了……」 疤面霍然起身,脸上失了笑容,一脸严峻,吓了红丹一跳。方才说到各大派围攻都不见教主有如此紧张的神色,为何区区一个叶家少爷…… 「他去哪了?」 「这……」红丹没想到疤面这么在乎,不是说凤凰玉佩都到手了吗?那么教主干嘛还那么在意叶子桀? 天毒教中对凤凰玉佩的传闻是将信且疑,他们都知道凤凰玉佩是属于前教主的女儿—于菲的,却也没听说要有玉佩才能当教主,韩一飞不也没玉佩当了十多年的教主了吗?但后来见韩一飞如此乾脆地让出教主之位,又觉得凤凰玉佩的传闻似乎有几分真实。 「不是让你们盯着吗?怎会不知他去哪了?」 红丹支吾了一会才道:「听说他是背离叶家,来找教主您了……」 疤面皱眉。叶子桀会作这种事吗? 「他有没有带其他人走?」 红丹摇了摇头,道:「他是一个人趁夜走的,叶家也正为了这件事急得到处找人。」 「白齐天呢?」疤面突然问道。 「什么?」红丹一愣,跟白齐天什么关係? 「难怪……」没等红丹反应过来,疤面自己已想通了整个环节。 难怪各大派突然间又能顺利集结起来,她以为是叶子桀终于想通放弃了,却原来…… 只是她怎么会作这种事? 是她害的吗?是她终于将她不得不逼上了这条路吗? 疤面突然觉得胸口犹如一块大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一飞……」 韩一飞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指令。 「我要去找白齐天,但现在各大派集结在清云峰下,随时可能会攻进来,所以要请你留在天毒教,保护其他人,清云峰下有老教主留下的石林阵可以利用,我想……」疤面飞快地交代,却在不经意间看见韩一飞变得深幽的灰色异瞳,不觉停下了声音。 「再一次吗?」韩一飞幽幽地说着,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疤面看着他,想起了他和于菲间曾有的对话。 『为何不信我?为何……不要我帮你?』 疤面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韩一飞道:「不是的,一飞,我只能信你!」 疤面握起韩一飞修长如玉的手,那双如于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道:「这是只有我能解决的事,只能由我去做。而我相信你,所以将天毒教拜託你……」 韩一飞怔然看着疤面,彷彿是于菲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的一样。 不是不信他,而是因为信他,所以只能託付给他。 心底彷彿有什么解开了…… 疤面看着韩一飞突然也能明白二十年前她娘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与韩一飞告别。 那决不是诀别…… 「我还想再多知道一些我娘的事……以后可以告诉我吗?」 韩一飞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疤面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天毒教。 第四十一章 绑架 叶子桀是在一阵争执声中被吵醒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将人给绑来了?」 什么人?谁绑了谁?叶子桀浑浑噩噩地想。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竟软弱无力,无法行动。 「我想什么,叔叔不是最清楚的吗?」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不只身体无法行动,他的脑子也像压了铅块般沉重,以至于思绪上也慢了好几刻,才逐渐清明。 「那、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啊!」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既愤怒又无奈。 「我不这么做的话,让叶子桀一直阻挠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杀到天毒教?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人?」 叶子桀终于听出这是白齐天的声音。 白齐天绑了他?叶子桀闭了闭眼,试图从浑沌的思绪中拉出一些有跡可寻的脉络。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天香楼中,刚刚说服松清派的掌门暂时按兵不动,等他查明真相,送走松清派掌门后,他留在天香楼中,元青去帮他找车……然后他闻到一股异香……再然后便在这里了…… 现在想起来那股异香不就是七香散吗? 白齐天怎么会有七香散? 这里又是哪里?为何四周一片漆黑?他被抓来多久了?叶子桀试着活动无力的双手,手上传来的是木头的质感,空间并不太大,自己似乎被装进箱子里了。 外头的争执声再次传了进来。 叶子桀不敢再动,细神凝听。 「所以你就绑了他?若是让人知道,白家的名声怎么办?」 「那我该怎么办?是叔叔你说只要跟着叶家就能找到她为我们白家报仇,现在人找到了,叶子桀却一直阻挠,我能怎么办?」 叔叔?白齐天的叔叔?那是跟白齐天一道前来的白家旁系吗?叶子桀努力回想那人的样子。之前一直都是由白齐天代表整个白家出面处理事情,对于白齐天背后的白家旁系,叶子桀也只有在誓师大会那天见过一面,此时一时要想也只能想出一个大概的样模,倒是那人的名字先想了起来。 「你太心急了!为何你就不能沉稳点?」白齐天的叔叔,白羽羿气急败坏地道:「如今整个武林都站在我们这边,叶子桀孤身一人又能撑多久?你以为他会带着叶家与整个武林为敌吗?」 白羽羿继续道:「更何况,那日天香楼的事你也听说了,那人可没把叶子桀做的那点事放在眼里,直接就与叶子桀划清界线,叶子桀作的事得不到任何支持,你以为他还能撑多久?你需要的只是多一点耐心!」 错了。叶子桀心想,白羽羿的推论可能适用在大部份人身上,却不适用于他,他不会放弃,他都能从双脚残废中站起了,又怎会轻言放弃? 可叶子桀却想不到,白齐天竟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代替他回答道:「错了,叔叔,你没与他正对过,你没见过他的眼神,叶子桀是不会放弃的,他会一直阻挠我们直到他倒下为止,他就是那种人。」 「……这叶子桀是疯了不成?」白羽羿沉默了会,叶子桀的执着所有人有目共赌,对于白齐天的话倒也无从反驳,像是无奈之下同意了白齐天的作法,只是既不齿又不解。 「叔叔也觉得叶子桀疯了?」白齐天冷冷地笑了下。 「不是吗?像他这样分不清大是大非,看不清眼前局势的人,盲目地为一人执着,叶家将来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只怕迟早也是完了!」 「呵……是疯了。执着一个人到如此癲狂的程度,相信那人绝不会错……这种疯……」白齐天笑了笑,竟语带羡慕地道:「我也真想体会一次……」 「你在胡说什么?」白羽羿突然怒斥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还有你该作的事!」 「我没忘,我不是一直都在作吗?」白齐天道,话语中竟有微微的苦意。「手刃兇手,重建白剑山庄……是我应尽的责任,我没忘,我怎么敢忘……」 「没忘最好,你哥哥当初捨命将你从那人手中救下……你这条命是哥哥的,你绝对不能辜负你哥哥……」 哥哥?白齐天哪里来的哥哥?叶子桀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要替你哥哥作到他不能作到的事,你母亲如此看重你哥哥,你绝不能让你哥哥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去……」白羽羿说着,竟有一丝哽咽。 难道真正的白齐天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白齐天……是谁?叶子桀心下一惊,身体不觉一动,在黑暗中发出了轻微声响。 外面白齐天与白羽羿似乎也听到了那声不寻常的声响而安静了下来。叶子桀冷汗流下,直觉不妙,若是让他们发现他已醒来,还听了他们的秘密,这下非得被灭口不可。 黑暗中,叶子桀听见两人的脚步朝他走近,他暗中屏息,虽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是奋力移动自己无力的双手,按住手腕上暗藏机关的腕扣。 叶子桀屏气凝神,闭着眼假装仍在昏迷之中,不敢或动,但全身神经绷得死紧,等着箱子被打开的那一刻,若有任何不对,随时可以拚死一搏。 箱子是被打开了,但叶子桀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动作。 「没事,是我们多心了,也许是风吹的吧!」白齐天随即将箱子再次閤上。 「凡事多点心眼,你做这种事怎能不小心为上。」白羽羿顿下了,语气突然阴冷道:「必要时,就杀了他推给天毒教吧。」 「我知道。」白齐天淡淡地回答。 「明天各大派的人马就会集结在天毒教的清云峰下,到时疤面她插翅也难飞了,任她武功再强,也难以应付这么多的高手。再忍耐一会,我们就能为白剑山庄的灭门报仇了。」白羽羿语气突然放软道。 明天?他这是昏迷了多久? 叶子桀知道若不是有他阻止,他爹早就投入讨伐天毒教、讨伐疤面的行列里,如今他失踪,而白齐天若又再将他失踪一事推到疤面身上,那讨伐行动会如此快速进行也是意料中事。 他必须想办法赶快离开这里,回到叶家揭开白齐天的阴谋,就算相信他的人不多,至少他也能重掌整个叶家缓一缓这次的行动。 讨伐这种事若没有一股作气,只要一次两次未成,渐渐地就会不成气候。毕竟各个门派间并不是那个团结一致,谁也不会想在这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和人力,白齐天也是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才会心一狠绑了他。 「别忘了,她还有韩一飞帮她呢!那日在天香楼,可是有人看见韩一飞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 「韩一飞的确是个问题,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会狗咬狗,谁知那韩一飞竟如此乾脆将教主之位让了出来……」白羽羿的语气忿忿不甘地道:「你爹也是、叶子桀也是……她怎能哄得每个人对她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白齐天没有回答,无言的沉默似乎透露着某种压抑地不满。 白羽羿似看出白齐天不善的神色,口气不禁放软道:「韩一飞你不用担心,我会请少林寺的不灭大师拖住他,不灭大师的武功虽不如他师兄,但他再加上其他人对付一个韩一飞应当绰绰有馀。你只要专心对付那个人就够了。」 「这一战至关重要,是重建白剑山庄威望的重要一步。」白羽羿语重心长,又像是担心什么地说:「两年了,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到时你切莫不可对她顾及旧情,以至于功亏一簣。」 「……我知道。」短短三个字,白齐天说来竟似有千钧重般。 叶子桀心中不免感有些奇怪,白齐天应该是恨极疤面的,怎么听白羽羿的口气却像是担心他会阵前倒戈一般。 这个白齐天和疤面……究竟是怎样的关係? 白羽羿叹了口气,语气更为和软,似安抚道:「霜儿,我知道这两年来是委屈你了,但为了你爹娘、为了你哥哥,为了白剑山庄,叔叔不得不如此。你应当明白叔叔的苦心吧……」 霜儿?白如霜?白家失踪的二小姐? 怎么会?白齐天竟是白如霜假扮的?为了重建白家、重立白剑山庄竟作到如此程度吗? 白家被灭门,白剑山庄已倒,若要重立白剑山庄,重回往日荣光,男子的身份确实要比女子好用,但这么一来白如霜自己的人生也毁了。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何白如霜会答应做这种事? 叶子桀想了很多,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就听见白如霜回答。 「叔叔还是叫我白齐天吧……」白如霜冷漠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从那天起,我就是白齐天了。」 ======== 明天出游,今天提前更新 当我今天开开心心地预告今晚更新时 打开电脑居然发现——我昨天没存档!! 晴天霹靂啊…… 所以你们现在看到的文,是我下午赶出来的…qq 还好昨天只是修文而己,主线还在 ========= 另外关于白齐天的身份……意外吗? 白齐天的身份出来了,疤面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囉! 不过我们那个迟钝的叶少还没发现…呵呵…… 没发现是因为他至今还是以为疤面是男的xdd 我也等不及想知道他发现后的表情了!科科…… 星期天见囉! 第四十二章 那一夜 大火吞噬了整个白剑山庄的那天,艳红的火焰如末日夕阳般照亮了黑暗的天空,火焰雄雄地燃烧,房子崩塌了一处又一处,山庄内却静得磣人,只有火焰吞噬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白如霜是被浓烟呛醒,才发现整个山庄都着了火,却没有人来救火。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连她的婢女小春也不在身边…… 浓烟瀰漫整个房间,呛得她难以呼吸,白如霜想逃,却发现自己似乎中了毒般全身无力。 她回想着,入睡前似乎闻到了一股异香,虽然她及时偋住了呼吸,但似乎还是让毒进了全身。 那是七香散……可是怎么会呢? 白如霜惊疑不定,却无暇多想,眼下逃生才是最要紧的事。她抽出身边的佩剑狠狠划了自己一刀,藉由疼痛让自己恢復了清明,她持着剑一步步摸索着朝门口走去,却在黑暗中踩到似人的东西。 白如霜忍着惊恐,在昏暗中勉强辨认出她脚下的人。 是她的婢女小春,只是早已没了气息。 白如霜忍着心中的悲伤,走出房门。 院内早已是浓烟烈火。炽烈的大火灼热她的皮肤,她想张口呼救,一开口却被浓烟呛住,带着热度的浓烟流进她的喉咙、肺腑之中,让她感到热痛不已,不敢再出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袭击了白剑山庄?爹娘呢?大哥和姐姐呢?他们是否平安呢? 姐姐的院子离她最近,她在火光中凭着记忆摸索进姐姐的院子。一丝微凉的空气吸进白如霜的肺腑之中,幸好,大火似乎还没烧到姐姐的院子里。白如霜心下庆幸,正要直奔姐姐如雪的寝房。却听见姐姐的房间中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是敌人吗?白如霜心下一紧,停下脚步。虽然手脚依旧无力,仍奋力拔剑以待。 碰的一声,如雪的房门被撞破,有人从里面跌了出来。 待看清跌在地上的人的容貌,白如霜不禁一愣。 大哥? 是谁袭击了大哥?姐姐呢?姐姐该不会有危险了吧? 白如霜欲提剑向前,却被大哥白齐天一声令喝而站在原地。 「别过来!」白齐天狼狈起身,肩头似受了伤,鲜血染红了他素来整洁的白衫。 白如霜僵在原地看着从房间提剑而出,一身戾气的白如雪。 剑上犹带着红光。 白如雪也同时向她看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姐姐会和大哥拔剑相向? 白如霜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到白齐天朝着她奔过来,并对着她大喊:「如霜,快走!如雪杀了爹娘,她还想杀了我,她想杀了我们全部的人!」 为什么?姐姐怎么可能? 眼前突然一片血光,白齐天身上喷出的鲜血洒了她一身,她呆愣着,直到白齐天的身体重重压在她身上,那温热的血流了她一身。 而在白齐天身后,是她向来引以为傲,崇拜的姐姐,白如雪,她卸去了平日里的素白换上了一身鲜艷如火的红,是染上了鲜血的顏色……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 她想问,喉咙却如火在烧般开不了口。 白如雪剑上鲜血不住滴落,她不发一语向她走来,神情是如霜从未见过的陌生,惊慌之中,她只能持剑与她相对。 突然一阵烈焰袭来,大火烧进了白如雪的院子,轰然一声巨响,院子里的一棵梅树禁不住烈焰燃烧而倾倒,瞬间带来了一连串连锁效应,墙瓦倒塌,梁柱断裂。 混乱中她连连向后倒去,看着那棵几十年的老梅树缠满火焰横倒于她们姐妹之间,阻断了白如雪的去路,将她们姐妹隔开,梅树被烈焰烧尽,像是同时烧尽了她们十多年来的姐妹情缘。 姐姐连她也想杀吗? 白如霜哀伤地见白如雪在烈焰之中,几度想划开火焰向她而来,却被大火阻挠不得不放弃。 她想起早先令她手脚无力的七香散,那是只有姐姐会作的毒……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恍惚中有人纷沓而至,在她耳边说话,拉扯着她的身体想将她带离大火,她却看着那烈焰之中无情的身影,挣扎着,想衝进火焰之中。 就想问一问:为什么? 瘖哑的喉咙奋力将声音挤出,却只化作薄弱无力的一声:「姐姐……」 随即飘散在漫天大火烟烬之中,被燃烧吞噬,什么都不留下。 第四十三章 白如雪是谁? 白羽羿离开后,白齐天……应该说是白如霜静静待在房间中良久,不发一丝声响,安静到叶子桀几乎以为白如霜不在房内,或是睡去。 叶子桀不敢妄动,他曾想趁白如霜送白羽羿离开的短暂时间内,去推开箱子,但箱子想当然已上锁,是他天真了一回。 随后白如霜回来,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叶子桀也只好放弃逃离的打算,再次等待时机。 「……姐姐……」一声轻若柳絮的低喃,似从白如霜口中不经意流出。 叶子桀愣了愣。 若不是夜里万籟无声,若不是情绪已满溢到了无法压抑,这一声如凉风、如绒雪般微弱到无法让人发觉的悲伤,也不会让叶子桀听见。 白如霜……是在哭吗? 她在为死去的家人哭泣吗? 那一声姐姐唤的是白如雪吗? 或许是被白如霜那声低低的哀伤所感染,叶子桀也不由得对白如霜感到一丝同情,儘管她是绑架他的人,但叶子桀却能同理她被逼急的作法。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眼看仇人在前,大仇将报,却总是被人阻挠,被逼急了,任谁都会不择手段吧! 只是同理归同理,再来一次叶子桀仍不改初衷。只要事关疤面,对谁他都不留情面。 只是叶子桀没想到白如霜无意间喊出的不是爹娘,也不是捨命救她的大哥,而是白家最无存在感的长女——白如雪。 对于白如雪,叶子桀并没有什么印象,仅仅知道她是白羽扬的长女而已。白羽扬有三个儿女,白如雪是最不出色的那个。在白齐天与白如霜纷纷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之时,白如雪依旧处于深闺之中,无人知晓。江湖人也同叶子桀般仅仅将她视为白羽扬的女儿而已。 毕竟白羽扬已经有一对极为出色的儿女,对于白如雪的资质平庸,不如两位兄妹,也无人在意。反正白如雪生于白家,又有出色的兄长照拂,这一生已注定平顺无忧。 如果没有那场灭门的话…… 如果……叶子桀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庆延王心心念念在找的女儿,于菲将她託付给白羽扬。 白羽扬的两个女儿,白如雪和白如霜必有一人是庆延王的女儿。 可庆延王詔罪入狱,于菲暗杀先太子,这两人犯的都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如果他是白羽扬,他该拿这两人的孩子怎么办? 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扶养。这一点白羽扬确实这么做了。 可是孩子愈来愈大,总是会有一两个明眼人能认出孩子与他的不同,当孩子的名声愈传越开,见过她的人也会愈来愈多,如果被人认出了她与庆延王的相似之处……那么该怎么办呢? 如何确保孩子一世平安? 隐藏她。 让她不受人注目,让她不那么出色,用其他的孩子来转移世人的目光…… 叶子桀似乎知道了谁是庆延王在找的女儿。 可是她死了…… 叶子桀不知是为庆延王感到遗憾还是为于菲感到悲伤。唯一的女儿将其交与故人扶养欲护其一生平安,却还是避不过突来的横祸。 不知为何,叶子桀脑中竟浮现出疤面的身影。 疤面在白家究竟和白如霜、白如雪是什么关係?为何他手中会有凤凰玉佩? 叶子桀愈想愈迷糊,似乎卡了一个重要的关键。只要能知道疤面当年在白家的身份,或许就能知道当年白家灭门的真正原因。 但是关于这点,白如霜和白羽羿却不知为何绝口不提。他问了,也只得到一句:他已不配为白家人,当年的名字当然不得再用。 可是即使如此,连提也不能提吗?他总觉得白如霜和白羽羿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叶子桀想得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注意到白如霜早已起身,走至箱前,直到眼前亮光乍现,他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抬头只见白如霜用着白齐天的那张脸冷漠地注视着他。 「我就知道你已经醒了。」白如霜伸手将叶子桀拉出箱子外,重重地摔在地上。「亏你还能忍那么久不出声。」 叶子桀发出一声闷哼,他被关在窄小的箱子中太久,手脚麻木一时直不起身来,他躺在地上好一会才勉力将身子坐起。手悄悄按在腕扣上的机关,却不急着反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白如霜并不是真的想杀他。 「你把我抓来,又在我面前曝露身份……」叶子桀看着她,顿了下道:「如果不是想杀我,就是有求于我吧?」 白如霜目光从上而下地注视他好一会,见叶子桀仍不惊不惧,甚至是从容冷静的姿态,不觉弯起一抹冷冷的嘲讽道:「或许我就是想灭口呢?」 「你不会。」若说刚才还有一丝不确定,此刻听白如霜这么说就已是肯定。叶子桀甚至收了放在腕扣上的手,姿态更加放松。 白如霜瞇起眼,一股恼火由心而起。这种篤定的态度和他那时在誓师大会上篤信疤面不会是兇手时一样,令人生厌。 「你如何确信我不会?」 「要做你早做了,不会跟我废话那么多。」 白如霜能从几次交峰中知道他是不轻易放弃的人,他又何尝不能从中了解到白如霜是个怎样的人? 白如霜伸手扼住叶子桀的脖子,忿然道:「叶子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打掉你这种莫名信任的态度?」 叶子桀被勒得脸色涨红,却还不忘扬起气死人的笑容道:「你羡慕吗?」 像被说中心事般难堪,白如霜放开了手,叶子桀跌坐在地上不住呛咳。 「笑话!」 「还真被我说中了?」叶子桀大感意外。羡慕?他只是顺着白如霜的话故意气她,却没想到白如霜会是一副被道中般的反应。 为何羡慕?叶子桀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对上刚刚她和白羽羿的对话。白如霜……其实也是想相信疤面不是兇手吧? 既然她也觉得疤面不是兇手,那为何仍执意要这么做呢? 叶子桀看着白如霜突然觉得或许……或许有机会可以解开她和疤面的误会,只要她肯告诉他真相的话…… 「你其实也不觉得他是兇手吧?」叶子桀看着白如霜想更进一步地说服。 白如霜却是收起了表情,又回到一派冷漠的态度。「我才想知道,你为何能如此信任她不是?她跟你提过当年的事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叶子桀神色有些黯然,他信他,但他却不然。「你也跟他相处过吧!任何跟他相处过一段时日的人都会知道,他是如此和善柔软,对于别人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从不吝于出手帮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如此兇残的灭门有关?」 「是啊……」白如霜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勾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她就是这样的人……」 叶子桀心底扬起了一点破冰的希望。却听得白如霜道:「所以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合作?要怎么你才能相信兇手就是她?」 叶子桀扬起的那点希望又破灭。 如同他坚信疤面不是兇手一样,白如霜对于这点也是和他同样坚持。 「除非……他亲口跟我承认……」 「是吗?」白如霜讽刺地笑了下。「可是我不只亲眼所见……我也听她亲口承认了啊……」 她那点仅存的希望,也在那天被她亲口破灭了…… 第四十四章 疤 曾经她也以为她们是感情最好的姐妹。 灭门那夜后,她被叔叔白羽羿救回,而白如雪则是失去踪影。 没有人知道白剑山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天去救她的人都看到白齐天死在白如雪剑下,也看到了她与白如雪的对持。 大家心里都隐隐有了怀疑,只是谁也没敢在白如霜面前说出来。毕竟任谁见到白如霜如今不言不食、不寝不休的样子,都不愿再拿此事打击她。 但白如霜还是听到了,那阵阵的耳语、猜疑…… 甚至传出了白如雪非白羽扬亲生所以才会作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的传言。 这怎么可能? 白如霜知道自己与如雪是异母姐妹,母亲因此不太喜欢如雪。 但是父亲白羽扬却对如雪极好,不仅亲自教导如雪白神剑法,还请了最好的女教师傅教导如雪诗书礼仪,吃穿用度无一不上品,就连她偶尔都会觉得父亲偏心,这般的好又怎么不是亲生父女呢? 她到叔叔面前质问,那是她自灭门那日后第一次开口。白羽羿却拿出了族谱証实,白如雪并没有在族谱上。 然后失踪多日的白如雪来了,她身形消瘦,面容清峻,身上依旧是那套染了血的白衣,血在上面褪成了深浓的褐色,伴随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那是她大哥,白齐天的血…… 淡淡的血味刺激着白如霜的嗅觉,让她一再回忆起那日挡在她身前的大哥,他身上流不尽的鲜血。 白羽羿所带领的白家子弟,层层叠叠地隔在她与白如雪之间,警戒地盯着白如雪。 因为白羽羿对白如雪已有了怀疑,在白如雪来的时候刻意拦住了她,要她交代清那日发生的事,但白如雪什么也没说,只说了要见白如霜,只要有人拦她,她便出手,在白如霜出来见到白如雪前,白如雪已出手打伤了不少人。 『为什么?』她问,目光透过层层人墙看向曾经那样熟悉亲密的姐姐。 白如雪抬眼看向她,目光有一瞬显得复杂难解。 然后白如雪闭了闭眼,笑了,先是低声轻笑,而后像是压抑不住般越笑越是猖狂,越笑越是让人心惊。 好一会她才停下,隔着人墙看向白如霜。 『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因为我厌倦了当一个没没无名的人,因为我不想再躲在你和大哥的光芒之下……』白如雪神情倨傲,眼神冰冷,白如霜看着她,一股打从心底而起的寒颤。 这人竟已无一丝往日熟悉的影子……她的姐姐,怎么短短几日变得如此陌生而令人害怕? 『凭什么我天资比你们好,武功也比你们都强,我本该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为什么父亲却要次次阻挠我的机会?』 『不,他不是我父亲,我后来终于知道他只是不想我的风头盛过他的亲生子女,就算他扶养我、教导我,但终究他还是只为自己的儿女着想……这样的人不该死吗?』白如雪说着,不觉一滴泪滑过眼角。 但在她说了这番残忍无情的话后,那滴泪看在眾人眼中不过像是鱷鱼的眼泪般不值得同情。 她或许有一丝后悔了,但却掩不去她满身的罪行。 『只是因为这样……?』白如霜颤抖地问,往日曾有过的美好回忆在她眼前一一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白剑山庄内同门的师兄弟,她的侍女小春、她的父母……满身是血在大火中挣扎的模样。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不顾曾有过的情分而杀了那么多人? 白如霜睁着眼想看清眼前是谁假冒她姐姐说出那样残忍自私的话,她认识的姐姐强大善良决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越是睁着眼想看清却越是只能看到她大哥,白齐天一身是血地站在她身前,伸手指向人墙之后的白如雪。彷彿无声地控诉她。 说不清是忿恨还是对谁的愧疚,让本是虚弱的白如霜突然全身涌起了力气,她迅速抽出身旁人的剑,一个轻功跃过人墙,将剑直劈向白如雪。 突来地变故让所有人傻眼,谁也没想到白如霜会突然发难。 白如雪在措不及防下,让剑光从面上划过,眼前顿时红光一片,似有谁将那红纱布盖至脸上,她伸手一掀才发现脸上尽是鲜血。 『我恨你!』 白如霜一剑得逞,落地后已是摇摇欲坠,多日来不食不睡等待白如雪出现的她已是耗尽力气,只能勉力以剑支地,却无力再使出第二剑。 白羽羿让弟子保护白如霜,自己拔剑至白如雪面前欲将她拿下。 五、六个白家族长围攻白如雪,白如雪只是笑,面上带着皮肉翻掀的伤口,鲜血淋漓,笑容极为磣人。 白如霜看着被围攻的白如雪,即使面上带着伤,可是对上五、六个白家族长,甚至还有武功不亚于白羽扬的白羽羿,白如雪依旧和他们打成不分高下的局面。 白如雪仍旧是那个她只能仰望,无法企及的高山……只是她怎么变了呢? 是从何时开始? 她的不满、她的怨懟……为何身为最亲的姐妹,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为何她从未说与她知道? 为何会走到如今这样生死相对的局? 白如霜满心忿恨不解,却仍是无法克制自己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面上的伤影响了她的判断,在眾人的轮攻下,白如雪渐显颓势,眼看将被白羽羿拿下,却在这时,凭空出现一个老人打下白羽羿。 那老人满头霜白,双腿已残,作盘坐之姿,双目炯然有神,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眾人肃然,他凭着双手的拐杖,既能支撑住身体又能灵活当剑使,几个起落间,所有人皆被他一杖打出了圈外,无人能靠近他和白如雪。 眾人皆疑惑于老人的身份,只见白如雪狼狈起身,恭敬地向老人一揖,道了声:『师父。』 眾人恍然,更加认定白如雪是有了在外的靠山,才敢犯下如此罪大恶极之事。 老人看了白如雪一眼,对于其他人完全无视,只简单道了声:『走。』 便一拐杖挑起白如雪的衣服将她往外丢去,自己也起身踪跃,瞬时消失在眾人眼前。 白羽羿又惊又怒,立即带人追上,一日后徒劳而返。 白如雪从此无所踪。 再之后,江湖上多了一名叫疤面的男子,而白如霜也成了白齐天。 ======= 感谢大家的等待,这一集我改了三个版本,总算确定下来了……qq 第四十五章 见面 「我在她脸上划下那道伤的那天,我听她亲口承认了。」白如霜沉沉地说着,像是压抑了许多感情,最后只剩冷漠。 叶子桀沉默。 能说什么呢? 为什么他再努力想为他洗刷兇手的嫌疑,却总是有接二连三的証据跳出来说他就是兇手? 自古以来的兇手都是拚了命的去証明与自己无关,只有他恨不得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兇手般…… 甚至都亲口承认了啊…… 叶子桀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有种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感觉,这个结,若他本人不想解……他又要怎么帮他呢? 他看着在他面前的白如霜,她漠然的表情,心死如灰的眼眸,竟有种同病相怜感。 他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白如霜却突然警觉了起来,看向窗外,喃喃道:「她来了。」 他?叶子桀不觉心中一阵狂跳,也跟着朝外看去。 只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无声无息地翻过窗户,那修长纤细的身影投足间尽是强大的自信风釆,她立于两人之前,带着长疤的脸上掛着不相衬的温和笑靨。 「疤面!」他来作什么?见到疤面的喜悦很快被满满的担忧所取代。这里都是要杀他的人,他怎么能来? 疤面看起来倒没有叶子桀的那些担忧,她看向叶子桀,身子微微一动,白如霜的剑立即横于疤面身前。 「终于……见面了呢!」白如霜冷冷地注视着疤面,声音中有着微微的激动。 疤面停下动作,看着横于眼前的剑,终于抬头认真地看向白如霜道:「把他交给我吧,你不该用大哥的身份做这样的事。」 「你在乎吗?事到如今你会在乎吗?」白如霜将剑往前逼近一步,冰凉的剑锋抵着疤面的胸口,几乎要穿破那一层衣服。 疤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表情已是歉然,她低声地说:「很多事……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说这话,不嫌太迟了吗?」白如霜咬着牙,冷硬地说。但那指向疤面的剑终究还是略为松动了。 「两年了,从那天过后你躲着我两年了!这两年你完成了什么大业了吗?那天你说如果没有父亲、没有我和大哥,你早就不只如此,那么现在呢?你又做了什么?不过是成了一个魔教的教主,这又算什么大事吗?」白如霜崩溃地指责,两年来辗转反侧的恨与怨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情绪终于溃堤了出来。 「对不起……」疤面仍是重覆着同样的那句。 白如霜更是激动,持剑的手腕一动将剑向前推去,疤面却连闪也不闪。可那剑却只前进了不到一寸的距离,仅仅划破一点皮肉便摔落在地。 疤面和白如霜同时愕然地看向叶子桀,白如霜更是紧捧着手腕,从手腕处拔下了一根细针。 「你……?」白如霜没想到她以为没有威胁的叶子桀竟暗藏兇器。 「我不能看你伤他……」叶子桀抚着手中的腕扣道。 从手腕处传来痛麻感很快地流遍白如霜全身,白如霜身形不住踉蹌后退。疤面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白如霜恨恨地道。 院外已有人声聚集,眼下已非能说话的时刻,疤面只好对白如霜快速道:「不能让人看到叶子桀在这,人我先带走,明天……」 「明天各派人马会杀上清云峰踏平你们天毒教,你不怕吗?」毒流遍全身,白如霜已无法起身,半卧在地上强撑着意识道。 「清云峰下有我改造过的石林阵,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疤面微微一笑,看着白如霜目光温柔,那眼神和看待昭云郡主时一样。 白如霜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疤面见白如霜无碍,转身看向叶子桀,轻声道:「要请你配合我一下了。」 叶子桀一愣,还未回答,疤面已挟持住他,高调地破窗而出。 白羽羿听到从白如霜房中不寻常的动静,刚赶过来,就看见疤面抓着叶子桀从白如霜房中破窗而出,心中顿时大惊。 而疤面也正好朝他看了过来,微微点头一笑,似乎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 白羽羿镇了镇心神,随即拉了人大喊道:「快来人!有人夜袭!是疤面!疤面劫走了叶子桀!」 声音一出,四处纷纷传出动静,许多人从屋内衝了出来,对着黑夜中那白色的身影进行追杀。 白如霜听着外面的动静,瞪着窗外疤面离去的身影,恨恨地咬牙,喃喃地道:「白……如雪……」 姐姐…… ********* 夜风强劲刮得人面颊生疼,叶子桀静静地趴在疤面背上任疤面施展着轻功将他带离一票武林人士的追杀。 单论逃跑躲藏,这天下间还没有人能追得上疤面。 她轻功绝伦,又懂奇门遁甲,不时变换着方位,转眼间将一票武林人士耍得团团转,最后谁也没能逮着她。 疤面将叶子桀带进了清云峰,天毒教的范围内,见四下无人才将他放下。 清云峰山高险峻,怪石奇岩林立就连天毒教久居于此,也不敢在深夜行于清云峰内,更别说其他人,所以那些武林人士见疤面进了清云峰后,也只能放弃追击。 叶子桀落地后,略为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今夜星疏月朗,辨物无碍,疤面没有直接将人带进天毒教,而是带他进入一片石林围出的空地中,这里多是天然巨石耸立,看似浑然天成却又隐隐之中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氛围。 这一片看似天然形成的石林,似乎含着奇门遁甲的阵法。 叶子桀虽然好奇这一片石林阵,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只能敛起急于探究的好奇心,转而看向疤面。 没等叶子桀开口,疤面已经先一步道:「对不起,原本并不想将你捲进来的……」 话中未尽的语意有种「谁知道你就这么纠缠了上来?」的意味。 叶子桀的脸色变了变,再见他的喜悦已盪然无存,取代而之的是一股突生的怒气渐渐飇涨。 他为他担忧、为他奔走、为他背尽一切骂名、为他承受各方压力……换来的不过是他叶子桀的一厢情愿? 敢情他所做的这些还坏了他的事不成? 叶子桀越想越气,又想到离开白如霜房间时,他要他配合的竟是帮白如霜脱罪?他明明可以无声离开,却刻意挟持他出现在眾人面前,明明绑架他的是白如霜,疤面这样现身,反倒坐实了绑架之嫌。而叶子桀已有维护疤面的先例,也有与白齐天不合的传言,日后他就算回去与眾人解释,也不见得会有人相信。 「到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子桀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哑着声问。他气,但这怒气却出自于对他的心疼,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要那么维护白如霜?为什么他寧愿被天下人视为忘恩负义的兇手,也不肯为自己解释一分一毫? 他气愤、他心疼,却又明白他喜欢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他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如同困兽般陷入一种无能为力的囹圄里。 疤面却看懂了他的气愤、他的无能为力,目光愈发柔软。答非所问地说:「你又是为什么那么坚持要証明我不是兇手?又是为什么要为了我与白齐天对抗、与武林百家为敌呢?」 她也曾想与他划清界线,那日的不告而别、还有后来在天香楼,她一再地想拉开他,可他却还是一再地追了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对她如此执着? 第四十六章 告白 应该放文后的小漫,可是popo不让我这样排版 ===========================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或许是气到一个极致而口不择言,叶子桀直到见了疤面愕然的表情才突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可说都说了,叶子桀也不打算否认,索性破罐子破碎到底道:「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是男的,我还是被你吸引,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你如果觉得我这样很噁心,我也无话可说。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你不需要回答我什么,这件事过后,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不会去打扰你,你不用觉得困扰……」 「我不觉得困扰……」叶子桀说得又急又快,疤面只来得及插上这么一句。 叶子桀本来已转身要走,虽然不知道半夜三更又荒郊野外能走去哪?但自觉得说了这样的话后已没有脸面留在疤面面前,只想着远远地离开,至少不用看到他噁心嫌弃的目光。 可在听到疤面这样说之后,他突然改变主意,转过身走向疤面,一把将疤面抱进怀中。将他紧紧地压入他胸口中,不由得他反抗,也不让他抬头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当然疤面也不是反抗不了,只是听着叶子桀那般真心卑微又害怕被厌恶嫌弃的告白,想他曾是那样骄傲的世家公子,却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一颗心不觉化作春泥,任他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向来是心软的一个人……」叶子桀将下巴顶在他的发心中轻轻磨蹭,他知道他是在利用他的心软、他的不忍拒绝来佔他便宜,可他能拥有的也不过这抱入怀中的片刻。 如果他不觉得困扰的话,就让他拥有这个片刻一下,让他能好好感受他的温暖,他真实的……存在?? 叶子桀突然愣住了。 他将他抱得太紧,以致于两人间严丝合缝,毫无任何空隙,他之前并不是没有抱过他,那是疤面被韩一飞带走前,他趁醉的拥抱。那时他并不觉有任何异样,或许是没有抱那么紧过,而现在他却觉得…… 男人的身体抱起来有这么柔软吗? 他虽然没抱过其他男人,但也不觉得自己胸口此刻抵着的那片柔软是属于男子的胸膛…… 叶子桀将疤面拉开了一些距离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疤面显然也意识到什么,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她虽然还是习惯于作男子的打扮,但因天毒教的人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早已不刻意束胸。她穿的男子衣装虽然可遮掩她的身材,但仔细看仍可看出身体上的起伏。 「你……」叶子桀一时震惊到口舌都不俐落起来,瞪着眼睛离不开眼前看似女子的曲线,张口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疤面红着脸,却也不得不顺着他的话承认道:「我曾经是白如雪。」 又一道雷劈了下来,劈得叶子桀脑门嗡然作响。 他放开疤面,忍不住抱着头踱步到一旁,喃喃自语道:「你是白如雪?你竟然是白如雪?你是女的?」 在他已经作好准备接受自己的断袖之癖,也准备好这辈子就是喜欢疤面这个男人的事实,竟让他发现自己喜欢的男人其实是女的?这打击太大,叶子桀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我从没说我是男的啊。」疤面看着叶子桀震惊又不敢置信的样子,不觉有些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是女的,有这么无法接受吗?她也不是故意骗他……谁知道这么久他都看不出来? 「可……可是你……」你也没说自己是女的啊!叶子桀有些崩溃地想,不愿承认自己居然当了那么久的睁眼瞎子。 虽然一般人也不会特别强调自己是男、是女,所以这也不能怪疤面…… 可是难道要怪他看不出来吗?疤面身材高眺,气质不凡,武功又高强,谁会想得到她是女人啊? 而且!叶子桀猛然想到一件事。目光突然变得羞愤交加地瞪向疤面,疤面被他突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得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你是女的,还敢那样看我洗澡?」 ……当初是谁衣服穿紧紧的下水,她什么都没看到好吗? 「你还看了我的裸体!!」 ……并没有!只有上半身! 「而且……那是……为了治你的脚……」疤面忍不住为自己辨驳,一股止不住臊意一直往上漫延,到底怎么会讲到这里来?明明当初觉得很单纯的事,被他现在摊开来一讲,怎么好像她做了什么一样…… 「你……你怎么可以……」叶子桀自己也讲得面红耳赤。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在疤面面前赤身裸露的样子,就忍不住一阵羞耻尷尬,她的手还曾在他赤裸的背上游移过,也曾抚摸过他潺弱无力的双脚……现在想起来叶子桀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了!早知道她是女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做出那种有辱身份教养的事,就算是为了治病也不行! 他叶子桀这辈子可没让哪个女人看过他这样的丑态! 丢脸!真的是丢脸死了!! 叶子桀抱头崩溃了一阵子,就在疤面尷尬地想要说什么来安抚他时,他突然抬头,认真地看向疤面说道:「你要负责!」 「啊?」 「我被你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你要对我负责!」叶子桀认真无比地说道。只要她肯负责,那之前的那些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疤面一时傻眼,忍不住打趣道:「负责?叶少爷是要我娶你吗?」 「不然你嫁我也是可以的。」叶子桀故作大方地表示,一切有得商量。 疤面忍不住笑,先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她看着他故作迟疑道:「可是……我已有婚约了。」 叶子桀瞬间紧张了起来,问:「是谁?你跟谁有婚约?」 「一年前,我本来要去和那人解除婚约的,可是我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正好那人有了麻烦,我就想帮那人解了麻烦,也算是取消婚约的代价……」疤面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叶子桀顿时恍然,她说她是白如雪,也就是于菲的女儿,那么与她有婚约的人不就是他自己了吗? 「不可以取消婚约!」叶子桀急急地握住她的手道。他之前闹着说要负责,其实也不过就是想拐出她一个承诺。却忘了其实他们早已缘定。 疤面笑了笑,却是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到一旁的大石下。 「等你听完我的事,再决定是否取消婚约……」她看着叶子桀深刻的五官、俊朗的眉目,眼底的深情如一团火炙热她的内心,让她在觉得甜蜜的同时又嚐到一丝火烧的刺痛。 「我可能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她眼底黯然,低声地道。那些她所背负的过去,她从未与人提此。 但是他一直在她身后追着她,他是如此认真地说喜欢她,或许她就有责任应该让他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她。 叶子桀轻轻拥住了她,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她将要说的事。 她说:「白齐天真的是我杀的。」 第四十七章 那年 是她的存在将白齐天整个人摧毁,终而导致整个悲剧的发生。 那年春暖,白如雪刚从女教师傅那下了学,正寻思上后山找她的外门师父,她的外门师父是几年前因缘际会中认下的,虽然双脚不能行,却有一身实力难测的武功,但她认他为师倒不是为了他的武功,而是师父深博的奇门遁甲绝学,让她为之着迷。 白如雪刚跨出院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雪。」 白如雪回头,廊下阴影处走了一名白衣风流,温文俊雅的男子正对着她微笑。 白如雪表情微微困惑。 白衣男子笑着道:「怎么这表情?不认得你大哥我啦?」 白如雪看了他好一会才佩服地道:「你愈来愈厉害了,几乎毫无破绽啊,如霜。」 白如霜顶着白齐天的脸,神情愕然道:「怎么一下就看出来了?」 如雪好笑地推了推她的头,道:「外表是很像,但是一说话就露了馅,大哥才不会像你这样说话。」 「怎么会?我刚刚这样到练武场上绕了圈,还跟好些师兄弟说话都没人认出来。」白如霜不服地嘟起嘴,用着白齐天的脸看起来有些违和。 「师兄弟们敬着大哥是大师兄,就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没人敢当面说出来的。」白如雪笑着摇了摇头走往后山的路上。 「姐,那如果是你呢?」白如霜睁着古灵精怪的眼睛,先一步挡在白如雪面前。 「我?」白如雪停下脚步,眼睛微瞇地看向白如霜。这丫头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白如霜拉着白如雪偏离了原本的步道,一路步到无人的树下,悄声地道:「我是说如果你让扮成大哥的样子,是不是更不会让人认出来?」 「我干嘛扮成大哥的样子?」 「爹爹不是都不准你出门吗?如果你扮成大哥的样子,那我们不就可以一起出任务了吗?」 「胡闹!这怎么行?」白如雪大惊之馀,心下竟也感到一丝心动。 她的白神剑法早已练到与大哥白齐天不相上下的程度,而习武之人所求不就是希望能以一身武?行侠仗义,扶匡济弱,但白羽扬却始终以各种理由阻止她像白齐天和白如霜一样,到江湖中铲除奸邪。最后更是以禁止她持剑要胁,要求她乖乖跟着女教师傅学习诗书礼仪。 她始终不懂身为武林世家的子女,为何要学习豪门贵族的规范礼仪?又为何独独她一人要学习这些? 白羽扬从未给她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她只能由旁人口中推测或许白羽扬有意攀附皇亲权贵,所以才刻意栽培她。 若真是如此,她也无话可说,毕竟她清楚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她非正室所出,甚至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只是父亲白羽扬某一日抱回来的孩子,很多人不敢相信,私底下纷纷议论,尚来正人君子的白羽场怎么会在外与人苟且,还生了孩子?她被视为白家的污点,白羽扬的正妻齐芳虽然认了她,却不待见她。 如果白羽扬真的有心想藉联姻来攀上官家,让白剑山庄的地位更进一步,那么她确实是联姻的最好人选。 只是她难免有些不甘心。 「姐,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很想可以亲自行侠仗义吗?爹不准你去,你换个方式去不让人认出来不就行了?」白如霜继续诱惑道。 「怎么可能不让人认出来?不说别的,我顶了大哥的位置,大哥不就第一个知道了吗?」 「嘿嘿……大哥也同意哦!」白如霜鬼灵精地一笑,朝白如雪身后招了招手。 白如雪猛回头才发现真正的白齐天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她们身后。 两个白齐天站在一起,愈是能看出两个人明显的差异。真正的白齐天气质温和,脸上总掛着笑容,看似温和可欺的老好人样。而假扮的白齐天一双眼灵活生动,虽是一样带着笑,却总有一种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大哥!」白如雪低低地喊了声,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真的同意妹妹说的事吗?」 白齐天有些宠溺地笑了笑。道:「我觉得如霜的提议可行啊!你身材高,白神剑法又使得精妙,扮成我是再适合不过了。如果是扮成如霜,大概出手那刻就露馅了。」 「可是……那大哥你……」白如雪虽然有些心动,但向来循规蹈矩的她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用担心我,你假扮成我的期间,我也正好可以去游山玩水,休息休息。」白齐天笑着说完,突然对白如雪眨眨眼,压低声音像说着秘密一样说道:「最近爹爹交给我的任务实在多得让我有些吃不消,你能帮我一把也是好的。」 白如雪自然知道白齐天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他是白剑山庄的大师兄,是白羽扬唯一的独子,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承担着比别人要重的责任。 白如雪心下忐忑,却又有一点跃跃欲试,如果她的这一身武艺能发挥上用途,能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她真的不在乎用的是谁的身份。 白如霜见白如雪已经心动,更是加把劲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也已经交代过小春,你不在的时候,她会好好扮演你的角色的。」 白羽扬很忙,十天半个月不见是常有的事,白剑山庄的事务多由齐芳处理,而齐芳又不喜欢白如雪,没事也不会接近白如雪的院子,白如雪也被白羽扬下了禁武的禁令,平常难得见白家的师兄弟,所以假扮白如雪只要正常上课、正常作息,基本上也不会有人发觉。 白如雪见大哥和白如霜都如此支持,心下的那点不安随即被抺去,换上了兴奋期待的表情。道:「大哥,如霜,谢谢你们!」 ====== 下集还在生…怎样都写不好qq 明天10点没发的话…可能星期一或星期二补 对不起…… 其实应该要完结了…但一直结束不了…qq 第四十八章 盛名 白如雪本就是天资聪颖,心怀大志之人,而且除了白神剑法,她又有神秘的外门师父授予她的奇门遁甲术,使得她不只在武艺上、还有带人佈阵上都胜过原本的白齐天一筹。一旦给了她舞台发挥,她便能一鸣惊人,使得白齐天的名气也顺势高涨。 白齐天的本意是心疼自己的妹妹一身武艺无处发挥,可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超脱他的控制。 本该是作为影子之人,却渐渐有越过正主的气势。 弄得好几次白羽扬疑惑地问白齐天:『你上一次处理事情的气势呢?你明明上一次就处理得有条不紊,这次怎么反而退缩了?』 更有曾和假白齐天出过任务的师弟崇拜地对正主说:『大师兄,上次的任务真是多亏有你想出那样的计谋!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白齐天只能苦笑,心知肚明他说的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白如雪。 而在武艺上,本与白齐天不相上下的白如雪,因为有了实战的舞台,使得她的剑法更上一层,很快便越过了真正的白齐天。 白齐天的名号愈来愈盛,原本应该是白如雪在扮演着白齐天,却在不知不觉间受盛名之累,反而变成白齐天要努力地去学习白如雪的一举一动。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白齐天?白齐天心里不觉冒出这样的疑问。明明他才是真正的白齐天,但父亲看重的、师弟们崇拜的、江湖人看好的却都是那个假扮的白齐天。 白齐天愈是想努力追上白如雪所假扮出来的白齐天,便愈是显得力不从心,终至走火入魔,某一日,他突然连从小使到大的白神剑法都使不出来,同时他和白如雪交换身份的事也终于让白羽扬知道了。 白羽扬理所当然地怒不可遏,可为了顾及白齐天的名声,这件事他还是选择关起门来处理,只找来了齐芳和他们兄妹二人。 白羽扬和齐芳坐在堂前,而白齐天和白如雪双双跪于堂下认错。白羽扬年过四十,岁月虽在他脸上留下风霜却依旧是剑眉朗目,仪表不凡,此刻他眉目深锁,脸色极为难看。 而齐芳坐在他身侧,姿态高贵,神情冷淡,看不出对此事的想法。 齐芳出身于武林世家之一的齐家,她容貌精緻,心高气傲,当年也是武林中的绝代美人,与白羽扬可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却因为当年白如雪的事在两人间种下了心结,生下白如霜后,两人已许久未同房,夫妻不和之事在白剑山庄内已不是秘密。但白羽扬仍敬重齐芳,白剑山庄所有大小事务皆由齐芳打理。 白齐天本以为自己使不出剑法一事,齐芳会是最生气的人,自他们夫妻不和后,齐芳将所有的重心皆放在白齐天身上,全心全力严格教导,才有今天的白齐天。 可齐芳打自知道整件事后,便一直默然不语,白齐天心下总有些忐忑,而白如雪更是不安,她知道齐芳向来不待见她,她也一直小心翼翼不让齐芳感到不快,称不上是刻意讨好,但总是希望有一日能让齐芳真正接受她,只是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你们真是胡闹!』白羽扬气极,指着白齐天道:『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真是气死我了!』 白齐天和白如雪低头沉默不语,这事说大不大,说是年轻人间的玩闹也是能被谅解的,毕竟假扮自己亲人行走江湖,会一点易容术的年轻人都可能这样玩,但一般都会顾及亲人的名声多半也不会玩大。 只是错就错在白如雪太过聪慧、太出风头,反倒显得白齐天像是刻意佔如雪便宜,藉如雪出名。 看着白羽扬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为何白齐天却暗暗地松了口气,或许他早就想结束现在这样交换身份的事,可看着身旁愧疚自责的白如雪,心里又有着不捨。 他是心疼这个妹妹的,只是自交换身份后,他心里竟渐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一直知道白如雪的天份极高,但一来他比她年长许多,白如雪再有天份一时也追不上他,二来是父亲总有意无意地限制住白如雪的天份,不让她过于显眼。是以他从未认真看待过。 可自从交换身份后,白如雪便与他站在了同一个地方,他才发现原来天份是如此强大而遥不可及的,好似他再如何努力都是徒劳。他花十几年建立起的高度,白如雪不过假扮他几次就达到了,还作得比他更好。他嫉妒白如雪的天份。明知不该如此,却又克制不住,心魔渐入,才会导致走火入魔。这心事他没让人知道,他的走火入魔只被当成是求好心切,急欲求成的结果。走火入魔只是一时,事情落幕,心结一解,总能恢復的。 白齐天暗暗地想着,心里倒不是太担心。 白羽扬只找来他和如雪,就意味着这事白羽扬并不打算张扬,处罚过他和如雪后,这事也就了了。 但白羽扬担心的却是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湖北飢荒的事,白齐天已与叶家商量好,白羽扬率领一队人马协同官兵阻止流寇侵袭,而白齐天则和叶家少爷一同运粮给湖北的难民。 偏偏白齐天因走火入魔而无法使剑,一时间也难以找到足以代替白齐天的人,而运粮一事又迫在眉睫。 『让白如雪继续假扮白齐天不就得了。』齐芳忽然冷冷地提议道。 白齐天错愕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白羽扬也同样一脸不认同。 但齐芳却振振有词地说:『运粮一事不能拖延,眼下你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既然如雪之前假扮白齐天都没被人看穿,那就让她暂代齐天去吧!』 『齐天的走火入魔只是一时的,之后定能恢復,到时再换回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是如果这次你临时不让齐天去,你让别人怎么看齐天?叶家都敢让唯一的独子前去运粮了,你白羽扬却捨不得儿子吗?』 『齐芳,你明知不是这么回事!而是……怎么能代替?』白羽扬皱起眉,极不赞同道。 『不然你让白如雪用自己的身份直接去啊!』齐芳像挑衅般地说道。 这果然触击到白羽扬的逆麟,白羽扬当即怒道:『绝不行!』 这么直接而汹涌的怒火,让白齐天和白如雪双双愣住。他们知道白羽扬极为反对让白如雪现身于眾人面前,但如此直接而强烈的反对倒显得有一点不自然的味道。 但齐芳却彷彿早知道白羽扬的反应,神情波澜不惊,淡然道:『难道比起她,你更寧愿让世人耻笑齐天是个遇事退缩的人吗?』 白羽扬皱眉不语。 齐芳更进一步咄咄逼人地道:『白羽扬,你要护她,可我更要护我儿子的名声!湖北运粮一事,这是齐天难得能在江湖中独当一面的任务,齐天不能不去!』 『你明知道齐天现在的状况,他这情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復!他要怎么去?』 『所以我不是说让如雪代他去吗?』 『我不同意!我白羽扬的儿子怎么能佔取别人的功劳?作这种不劳而获之事?』 『你就篤定如雪一定会作得比齐天好吗?到底谁佔谁便宜还难说得很,眼下不过是因为齐天不方便,才让如雪来暂代他的位置,怎么就变成是齐天佔如雪功劳了?』齐芳言辞犀利地道,不顾白齐天与白如雪仍在堂下,就这么与白羽扬大吵了起来。 白齐天的名声和地位是齐芳最在乎的事,白齐天一直是知道的,自从父亲带回白如雪后,齐芳争强好胜的心便转而在栽培儿子身上,她要白齐天将来作一个胜过父亲的白剑山庄庄主,甚至统领整个武林。 所以齐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建立起白齐天名声的机会。 而白齐天更知道,虽然父母不和已久,但不知是出于对齐芳的愧疚或是其他原因,白羽扬与齐芳不论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地方,最终白羽扬都会让步。 所以虽然他们现在争吵得非常激烈,但白齐天已经能预知结果。 父亲已经觉得如雪作得比他还好了,现在连母亲都赞成他们交换身份…… 那么他白齐天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第四十九章 那一天 自湖北运粮后,白齐天走火入魔的状况始终未见起色,白如雪又迫不得已代白齐天出了几趟任务,至此事情已经远远超过白如雪的预期。 她从未想取代白齐天,她也只是想这身武艺能有发挥的地方,而不是深锁闺阁之中。 可事情揭穿后,她儼然成了白齐天的替身,而她所敬重的大哥却日渐消沉,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哥,好几次想找大哥谈,大哥总是温和地婉拒,然后把自己关在院中。 她与大哥之间似乎因为这件事而起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一日,她去找她神秘的外门师父时,师父却突然告诉她一件事。 『你大哥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大哥怎么了吗?』 『最近他总是一个人来后山,我觉得他的样子怪怪的就跟在他后面。你不是说你大哥走火入魔,剑招使不出来吗?』师父抓着他花白的头发若有所思道。 『是啊,为了隐瞒这事,让大哥能保持他在武林中的名声,我只好继续假扮他。』其实她也想停止假扮的事,她总觉得大哥走火入魔是因她而起的,但齐芳根本不允许。在白齐天恢復前,她只能一直假扮下去。 『但那天夜里,我见他一人入山,使出了一整套完整的白神剑法,威力更甚以往,怎么也不像你说的走火入魔的样子……』 『大哥已经恢復了吗?』白如雪为白齐天感到开心,道:『那真是太好了!可是大哥怎么不说呢?』 『或许是不能说吧……』老人瞇起眼,回想那一夜见到的白家少年郎,心下有说不出的诡异。 白如雪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只想着赶快去见大哥,便匆匆告别了师父,赶回白家庄。 回到山庄,大哥却不在自己的院内。 『找大师兄吗?刚看他去了庄主的院子了。』路过的小师弟告诉白如雪。 白如雪立刻追去,白羽扬院外的人见是白如雪便没多加阻拦,如雪一走进院内,五感敏锐的她立即听到房间内传来齐芳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让齐天娶如雪?』 娘也在这?如雪脚步一顿,一时不敢再往前。内心却震惊不已:娘刚刚在说什么? 『荒唐!齐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室内传出白羽扬愤怒的声音。 如雪一个激灵,回过神,当下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听父母的谈话。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让齐天娶如雪,有什么不可以?』齐芳理所当然地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骸人听闻的事。 『他们是兄妹啊!你疯了吗?』白羽扬不敢置信地道。 『哼!兄妹?白羽扬,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白如雪明明就不是你亲生的!』 白羽扬似乎十分错愕,室内安静了一阵子,才听到白羽扬闷着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羽扬,我们夫妻一场,这么多年了……你连这种事也要瞒着我?你若真有心要瞒着如雪的身世又为何不将她上了族谱呢?』 『你怎么会突然去查族谱?你早就怀疑了?』 『她跟你一点都不像啊!白羽扬,甚至你不用说,我都猜得到她是谁的孩子……』齐芳笑了,笑得颇为酸楚。 『羽扬,你真的是为了他用尽一切心机,付出一切……为了留下他的血脉,你连整个白剑山庄都能拿去赌。』齐芳像是怒极反笑一般,表情是笑着,声音却充满了不甘心。 又道:『甚至我猜,当年那人之所以能侥倖逃过一劫,也是你暗中策画的吧!你说动了谁去帮你作这种有去无回的危险事情?』 『你扯远了,齐芳!』白羽扬低声喝道。 齐芳并没有被白羽扬饱含怒气的声音吓到,大有豁出一切的气势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白羽扬,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既然你这么想留下他的血脉,那么让她和你儿子成亲不是正好吗?』 『齐芳,是你搞不清楚状况,就算她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所有人都认定她是我女儿,你想让齐天背上乱伦之名吗?』 『这种事只要请族长出来说明白如雪并不在族谱上,只是当年你一时同情收养的孤女就可以解释了。如何?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 『你!』白羽扬瞪着齐芳,好一会才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就算他们不是亲兄妹,可是他们早已兄妹相称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想要他们成亲呢?何况你并不喜欢如雪,不是吗?』 『我是不喜欢她,如果不是他们搞交换身份这件事出来,我又怎么会想要我儿子娶我最讨厌的人?』齐芳顿了顿,道:『可是如果齐天的状况不能恢復,如果如雪又嫁人、如果如雪的夫家发现这件事的话……那我的齐天就毁了啊!』 『我左思右想,只有让齐天娶如雪最保险,如果齐天一直不能恢復,她也能代替齐天,成为齐天的影子。』 『你怎么会觉得这样对齐天好呢?你问过齐天和如雪了吗?』 『齐天是我儿子,他对如雪一向很好,他会答应的,而如雪……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白羽扬,我已经不指望你什么了,你心里有别人也无所谓了。但我要我的儿子继承白剑山庄,代替你统领整个武林,这是我唯一的盼望啊!』齐芳嘶喊着,声音中有着多年来一直隐忍着不为人道的苦楚。 『他如果让如雪成为他的影子,就算他将来统领了整个武林,他也不会快乐的!更何况,如雪早有婚约了!』白羽扬道。 室内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听到齐芳的声音道:『你骗我的吧?你只是想用这个来阻止齐天和如雪成亲吧?』 『我没骗你,如雪的婚约很早就让她娘亲定下了,他们还有信物为証。』 『是谁家?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从未听你提过?信物呢?拿出来看看啊!』 室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如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忍不住凑近了窗边向里面瞧去。 只见白羽扬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有块折半的血色凤凰玉佩。 齐芳见白羽扬真拿出信物来,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是与叶家独子的亲事,如雪生母走前託付给我的,据我所知叶家也承认这门亲事,所以齐芳你死心吧,齐天和如雪是不可能的!』 『白羽扬,难道你就不顾你儿子了吗?你就不怕齐天无法继承白剑山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也只能说是他的命。总之你别想利用如雪来帮齐天,那不是帮他,那是害他!』白羽扬冷硬地说。 齐芳美丽的容貌顿时变得有些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是你的妻啊!齐天和如霜是你亲生的儿女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帮着外人?为什么你总是向着如雪?你到底……』 到底什么,齐芳也说不下去了,那未尽的话语,也许是害怕得到真正的回答,也或许回答早就再清楚不过…… 早在成亲的那天,早在白如雪来的那天……她就该明白这个男人的心她永远得不到,甚至要求他一丝一毫的关注和怜惜都是奢侈。 『如雪和齐天、如霜都一样,都是我的儿女,我没有偏袒谁。』 『呵……是啊,你当如雪是你和他的孩子嘛!』齐芳冷笑一声,突然变脸道:『白羽扬……你真噁心。』 砰!地一声,齐芳被白羽扬推坐到椅子上,白羽扬强压着她不让她起身,阴騺的脸色令齐芳心惊胆颤,手心微微出汗却又强自镇定,不服输地回瞪他。 『你不要再试图惹怒我了,齐芳。』白羽扬的眼中尽是强压下的杀意。 齐芳握紧手心,不再说话。 白羽扬全身散发出的强大杀气,令在屋外的如雪也是一阵心惊,更加专心隐匿自己的气息,无法再注意屋内的动静。 过一会屋内杀气慢慢收敛,才见齐芳脸色难看地从屋内急急地离开。 如雪看着齐芳离去的身影,并没有马上跟着离开,她仍震惊于刚刚听到的消息。 母亲想要她和大哥成亲?而她的生父另有其人?消息一件件漫天舖盖地向她袭来,她惨白着脸一时无法消化。 好一会才勉强自己支起身,再待下去难保不被父亲发现……如雪想着,直起有些酸麻的双脚,才发现屋子的另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准备离去。 她才想起早先就听师弟们说大哥过来庄主的院内,所以……大哥也全听到了? 远远的,那个白色的身影似有所感应,离去的脚步顿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正好对上如雪的视线。 比起刚刚白羽扬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此刻白齐天的那一眼,更令如雪胆寒,犹如身置冰窟内,从头被泼了一桶冰水上来。 无法形容那一眼中所隐含的感情,深不可测的阴暗和绝望。 只一眼,白齐天很快地收起视线,踩着轻功离去。 屋内传出白羽扬的动静,白如雪回过神也只能收起心中的震撼跟着离开。 这一夜注定难眠。 ===== 久等了…抱歉…… 虽然剧情都规划好了… 但不知为什么…有点写不下去…qq 第五十章 天亮 天光渐亮,不知不觉疤面和叶子桀相依偎着说了一夜。 叶子桀伸手揽抱着疤面,面色凝重,心疼着疤面的过去,忧心于她和如霜间这难解的结。 「我是不该存在的,无论是对母亲或是对大哥来说,我的存在直接威胁了他们……」 「其实那一天我本来想就这么让如霜把我杀了也好,可以让我为白剑山庄灭门一事作个了结,可是师父将我救了回去,他没有怪我什么,他只问我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生父、生母是谁吗?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生母将我留在白家的原因吗?」 「因为师父这么说,我想就算要被当成罪人死去,至少也该了解一切真相,了解事情真正的源头,所以我顺着手中的玉佩找到了你。」疤面看着他,眼神与他相对望,满是温柔。 初见时一身扎人的刺,轻轻一碰就爆炸,可内心里却意外直率细心的骄傲少爷,在陪伴他、为他疗伤的那一年里,也慢慢地疗癒了她的内心。 叶子桀将她紧拥入怀,鼻尖蹭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谢谢你来找我。」 她的过去、她的悲剧都不是她造成的,她却被迫一肩扛起这所有的错。承受着被人误会、被人怨恨的痛。叶子桀光是想都觉得心痛。 可是她还是笑着,笑着隐藏这一切的痛苦,温柔地对待所有人,包括他。 幸好他始终相信她,幸好他没有因为种种的压力而放弃她,否则在事后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不能原谅……叶子桀突然想到白如霜那疯狂而不惜一切的眼神,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想相信她,却又被一件件的事实所打击,在相信与怀疑间每天反覆挣扎,在那短短几个月中已将他折磨得几乎疯狂。 而白如霜却整整受了两年这样的折磨。 白如霜和叶子桀是一样的,她对姐姐是真正的敬爱,她也是想相信疤面,想相信她唯一的姐姐白如雪。 但现实的真相却一再打击着她。 让她两年来不断地在真相与怀疑中反覆,在信任与背叛中挣扎。所以她作出了种种失控的行为,将疤面指责为罪人、绑架叶子桀逼疤面出来、但最后她仍护着疤面,为疤面留了一线生机。 最需要知道真相的不是他,而是在这两年中不断等待,在理智与疯狂中浮沉的白如霜。 白如霜已在崩溃的边缘了…… 叶子桀认真地看着疤面,轻抚她脸上那道既长又深刻的疤痕,这是这对姐妹最大的心结,敬爱姐姐的如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姐姐脸上划下这样深刻的伤痕,而疼爱妹妹的疤面又是怀着怎样的痛去受着这样的伤? 「你必需告诉白如霜真相,无论你多想保护她、无论真相是多么不堪……」 疤面闭上眼,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滚落。 「她都在等你……」 「她在等你相信她、告诉她一切……」 疤面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叶子桀轻轻地将脣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吻去了她所有的泪水…… 晨光驱散了黑夜,唤醒了沉眠中的清云峰,草木各自伸展着翠绿的姿态,雀鸟似被惊扰般,啁啾不止,大地隐隐传来震动,一股肃杀之气瀰漫整座山峰。 「他们来了。」疤面起身,看向石林阵外。 这里被大石环绕,看不见石阵外的情形,但仍旧能感觉石阵外,一群人正往这里过来。 叶子桀也跟着严正以待。 「我会告诉她真相,如果可以我想带她离开这里……」疤面抬头看向叶子桀,温柔一笑道:「所以……我可以拜託你吗?」 ===== 这是个准备坑人的前奏(笑) ===== 这集字数有点短,明天来得及的话会再补上一集 谢谢大家的鼓励! 如果可以,我想要在这两个星期把《疤面》结束掉… 真的拖太久了…… 我想挖新坑了…… 第五十一章 姐妹 清云峰山高险峻,奇岩怪石林立,是个易守难攻之地,也是天毒教人数虽少但却无人敢轻易拿下的原因。 昨天疤面擅闯这些武林人士的驻地,甚至当着一大票人面前轻易地带走叶子桀,早让这群平日自视甚高的武林人士气得牙痒痒地,直恨这疤面未免过于轻瞧他们。 一群人围集起来气得一夜未眠,天方亮便和白如霜假扮的白齐天集结一同浩浩荡荡直攻上清云峰。 本以为白日的清云峰会比夜晚好行,却没想到入山没多久这一整票的武林人士齐齐被困在一大片巨石围绕的石林之中。 这片巨石林依山势而成,巧妙排列,每块巨石形状不同,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有一个人高,需两人合抱,怎么看都像是天然形成,非人为可建造,这些武林高手气势汹汹地上山,想过各种可能的情形,防暗算、防偷袭,偏偏就防不到整座山头原来就是局。 直到他们在石林里转了半天,不仅连一个天毒教都没遇到,甚至连自己人都被打散,才惊觉不对。 难怪天毒教的人对围攻的事情有恃无恐,有这么一座天然蔽障保护着,又有何惧? 白羽羿紧跟在白如霜身旁,对于周遭的变化暗自心惊,这片石林看似平凡无奇,却暗藏诡异,四周景色不论走到哪里都大同小异,处在其中时间一久,必然迷失方向,若是这石林中藏有天毒教的埋伏,那么他们这次出击只怕将死伤惨重。 但一路上却是平静无波,别说遇上天毒教的埋伏,就连自己的人马也找不到在哪里。 白羽羿和这些武林高手不知道的是,这片石林阵阵法诡譎多变,一旦进入便难以脱身,就连天毒教的人也不会轻易走进,平日出入清云峰都是另走秘密通道。 白如霜打进了石林阵后便显得特别沉默,或者说自昨夜见到疤面后,便面色沉沉,不发一语,彷彿回到刚从白家灭门被救出的那几天,不管白羽羿怎么问她,她都不置一词。 但后来集结起武林眾人时,白羽羿看她又正常号召下令,便将心底的那点不安疑惑暂时搁下,直到眾人随着白如霜走进这石林阵中,纷纷迷失走散,而白如霜却不以为意般,自顾自地在石阵中穿梭行走,眼见跟在身边的部眾愈来愈少,却不见白如霜有任何指令,甚至脚步未曾停留半分。 白羽羿心中的那点不安和疑虑再次升起,渐渐扩大。 「齐天,停下!」白羽羿忍不住喊道。 这个地方和白如霜的样子太过奇怪,令白羽羿不得不停下跟在身边的眾弟子问清楚现在的情况。本来一路跟在他和如霜身边的白家弟子和一些武林人共有十几个,但随着白如霜的脚步愈来愈快,以及石林阵的诡异,脚程慢一些的早已不见人影。跟到现在身边竟只剩四个人。 一直走在前方的白如霜骤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白羽羿却有一种莫名心惊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脱离了他的掌控。 白羽羿皱起了眉头,压下心底的不安,沉着声开口道:「齐天,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我们的人都走散了,你……」 白如霜回过头,阴騺的神情令白羽羿吓了一跳。 「叔叔……那一天姐姐是真的想杀我吗?」 这个石林阵和那时一模一样…… 『如霜,别怕,姐姐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 白家的后山很大,白家庄只占了一片山头,后方还有一大片从未开发,且鲜少人至的地方,因为地势险恶,山野猛兽也多,所以只偶尔有些大胆的猎户会上山找稀有的猎物,平常就连白家弟子都很少走到那一带。 可近来却听说后山来了个神秘的老人,霸着后山的一块地,赶也赶不走。 那年白如霜十五岁,白神剑法初有小成,听说后山有这么一个人,师兄弟们都拿他无可奈何,当下决定拉着白如雪往后山去。 却没想到老人没找到,她和白如雪先在后山遭了难,在一大片石林奇岩中迷了路。 后山虽然危险,但白如霜从小在白家庄长大,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后山这一片,不敢说对后山暸若指掌,但也不曾迷路过,何况她还带着白如雪,就算她忘了路,凭白如雪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至于无法带她回去。 可是就连姐姐都同她一起迷失在这片石林中。 后山这片巨石虽多,但印象中皆是凌乱分布,不像此时彷彿有人将这巨石刻意聚集排列般,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迷宫。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夜啼的梟声与巨石树林的阴影交织而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诡譎气氛,让白如霜更加害怕,初入时意气风发的小样子已不復见,就连白如雪也沉着脸色,将白如霜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姐姐……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回去?』白如霜握着如雪的手,有些紧张。 『别怕,我已经在沿路的石头上作了记号,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白如雪微笑地安慰如霜。她虽然只大如霜不到一岁,却在各方面照顾着如霜像个称职的姐姐般。 如霜从小和如雪一起长大,也习惯性地依赖着个性比她冷静沉稳的姐姐。听姐姐这么说,不由得点了点头。 但是她们走了小半时辰依然走不出这片石林,甚至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白如雪见状索性找了块乾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姐姐……不走了吗?』白如霜见姐姐的样子不禁愣了下。 『嗯,不走了。如霜也坐下来休息吧!』白如雪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道。 『可是……天都黑了,再不离开这里,夜里只有我们两个怎么办?』远处似猛兽的嚎叫声令如雪不禁瑟缩了一下。 『如霜,别怕,有姐姐在。』如雪微微地笑着,那笑容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霜果然安下了心神,甚至也不觉得四周的黑暗有什么可怕,反正有姐姐在。 如雪取了随身的火摺子,点燃了一团火,驱散了黑暗,明亮了四周。如雪的笑容在火光中更显温暖。 幸好有姐姐在。如雪才刚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黑暗之中传来苍老、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小丫头困在我的阵法中,还能这么镇定,真是不错!』 『啊!!』如霜被这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急忙地躲在姐姐背后。 如雪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地说:『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如雪起身,儼然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如霜身前。 黑暗中一个奇特诡异的身影向她们走近,细长得不像人的双脚,在地上发出咯咯咯的行走声,佝僂的身体,杂乱的毛发……如霜几乎要再次尖叫出声。 但如雪依旧站在她身前,不被眼前惊人的身影吓到,巍峨如山般坚毅的身影,是存在如霜心中一辈子对于姐姐的印象。 第五十二章 我只是…… 「那天,姐姐是真的想杀我吗?」白如霜又再次重覆了同一句话。 她指的是灭门那天夜里。 白如雪杀了白齐天那天,她身上染满了大哥的鲜血,她被吓坏了,对于那天后来的事全然没了印象,怎么得救的也不记得。 醒来时,只见叔叔一脸悲痛着告诉她:白如雪想杀你,你大哥为了救你挡在你身前,被白如雪杀死了! 大哥在她面前被姐姐杀死的事,她是记得的。以至于当叔叔这样说时,她几乎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当年那个毫不迟疑为了保护她而挡在她身前的人,真的会在几年后就想杀了她吗? 和当时一模一样的石林阵,她几乎是一进来就认出来了。 那天夜里出现的老人,后来成了姐姐的外门师父,父亲似乎也默认了老人的存在,任老人在后山佔据着那块地方。 那个石林阵之后她进去了好几回,早已不需要姐姐带着她走,她也不会在里面迷路。 为什么石林阵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姐姐会要她来石林阵?姐姐又在哪里? 白羽羿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确定身旁除了这四个白家弟子外,没有其他人,略感放心之馀,对着白如霜语气也严厉了起来,道:「当然,最先到的人是我,所有的经过我看得一清二楚,如雪是真的想杀你,也是你哥哥救了你,这点你到现在还要怀疑吗?」 「可是……」如霜想起那夜姐姐保护她的背影,带着惊疑不定又沉痛的神情道:「如果大哥真的是要救我,那为什么他会背对着姐姐呢?」 他们从小习武,如何应敌自保早已熟捻于心,在有强敌的情况下,又怎会背对着敌人呢? 那一夜一直说不出的违和感,让如霜两年来陷入怀疑与痛苦之中,如今似乎看出了那点违和从何而来。 白羽羿瞪着眼,神情有一丝慌乱,似乎料想不到白如霜会这样问,顿时沉默,似乎在想着要如何解释。 他一闪而过这神情似乎証实了什么,白如霜不等白羽羿想好怎么回答,刷地抽出长剑,指着白羽羿问:「那一夜,叔叔,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等真相等得够久了,一刻也不想浪费。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白羽羿又惊又怒,万没想到白如霜竟会拿剑指向自己,身旁的白家弟子见了这一幕也显得有些慌乱,不知该帮谁。 「我只是要知道真相而已!回答我!」白如霜的眼神显得崩溃而疯狂,持剑的手却是稳稳地向前递出,直指白羽羿的胸口。 该恨谁?又该相信谁?她只想从这矛盾无解的情绪中求个解脱的出口。 白羽羿急向后退去,抽剑挡去白如霜的剑势,怒斥道:「你反了吗?我是你叔叔,你怎能拿剑对我?」 「可我才是白剑山庄的主人!」白如霜眼神凌厉,毫不留情道:「我要你如实告诉我,那一夜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白如雪要杀你,而你哥哥白齐天救了你!」面对白如霜的不同以往的气势,白羽羿依旧神情坚定地回答。 「不是这样的!」白如霜断然否决,而后又为自己将出口的话而感惶恐。 如果真相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姐姐要杀她……那么岂不是…… 混乱的思绪,杂乱的记忆在白如霜心中反覆交叠,如果能单纯地去恨一个人就好了,或者像叶子桀一样,不管不顾地相信一个人就好了,那么她或许也可以轻松一些,可是她一直矛盾着,在她心里始终对于那一夜的事存在着疑惑。恨不能恨到底,信也不能信得无顾虑,既怀疑事实的真相又逼自己去相信事实的真相。 如果真相是错的?那岂不是告诉她这两年来她恨错了人?错向姐姐划下那一剑? 如果真相是错的?想杀她的人换成是大哥就比较好吗? 叶子桀猜得没错,白如霜快崩溃了。 第五十三章 想成为能被你信赖的人 从那一夜起就未曾癒合过的创伤,一直压抑着的心魔在接近真相的这一刻爆发了开来,白如霜无法克制自己,不分敌我,持剑挥舞着,她双目赤红,真气凌乱,剑指之处,地面迸裂、巨石崩碎,显已有走火入魔之势。 白如霜的剑法是白羽扬亲传,论武功其实与白羽羿不相上下,此刻她心魔已深,思绪混乱,剑势甚猛,大有玉石俱焚之态,连白羽羿也无法招架,仅能勉强护住身旁的弟子和自己,而无法压制住发狂的白如霜。 「白如霜!」情急之下,白羽羿也顾不得隐藏白如霜的身份,大喝着她的名字。 「我只是……」只是什么?白如霜自己也不明白。她双脣衾动,无声地重覆同一句话,她的剑一招一式地划出一种无人能懂的痛苦。 「如霜,冷静点。」白光从碎石飞沙中一闪而出,挡下了白如霜狂乱而出的剑势。 温柔的声音随着那修长英挺的身影一同出现,那带着长疤,温和尔雅的笑靨和记忆中某人重叠。 白如霜心神一震,不觉脱口:「大哥?」 但记忆中的大哥早已不在了,那个总是笑着当着老好人,任由她胡闹、宠溺她的大哥早已在那一夜死在她怀中。 「如霜,是我。」那人轻轻地、温柔地说。并趁她失神无防备之际一掌打在她的胸口上,用着强劲却不霸道的内力导正如霜体内絮乱的真气。 白如霜回过神,体内暴流的真气渐渐回到正轨上,她这才认出眼前的人眉眼温柔,容貌秀緻,与大哥刚硬的五官不同,可那份气资却和大哥如此相似。 原来她们或许刻意、或许不经意、或许出于愧疚、或许出于赎罪,竟都不约而同地在模仿着当年她们都熟悉的那个人。 白如霜的泪不由得滚落。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么地痛苦……」疤面缓缓输出内力压下如霜将走火入魔的真气,一边满怀歉疚地说。她远远地就听见白如霜对白羽羿的质问,她赶来时,正好看到白如霜走火入魔的这一幕。 而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疤面难掩愧疚。 痛苦的不只有她而已,如霜也同样背负着失亲之痛。 不同的是,疤面她清楚真相,清楚自己所谓为何、所做为何,但如霜在她自以为的善意中,被隐瞒住真相,不知自己所谓为何,意欲为何?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之久。 唯有了解真相,知道事发的一切原因,她们才有可能一起走过这场悲剧,疗癒这场灭门之痛。 「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疤面微笑的眼中有着难掩的悲伤。 白羽羿自白如霜的失控中刚回过神,听见疤面的话,顿时心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道:「不能说!你难道不管后果了吗?」 白如霜猛然瞪向白羽羿。 果然如此,都是知道的。白如霜惨然一笑。 全世界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被瞒得彻底,自顾自地痛苦挣扎了两年。 怨啊、恨啊,两年来无处可洩、无人可诉那压抑着的心情,到头来已是不知该信谁好? 疤面感觉白如霜好不容易才压下的真气又凌乱起来,担心地看向她道:「如霜,冷静。」 白如霜却一掌将疤面推开,真气因心魔所致终不受控地逆流,侵袭心脉,白如霜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面色黯然地笑道:「我要如何冷静?我该如何冷静?瞒了我两年,如今却又说不再瞒我……我就一定要接受吗?」 她想知道真相,却又心有不甘。如今她也搞不清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疤面上前想帮她平息体内逆流的真气,她却连连后退拒绝疤面的帮忙。 白羽羿看着白如霜,突然脸色骇然,衝上前喊着:「如霜,别再后退了!」 疤面脸色亦是同样难看,长剑一划,挡住了欲衝上前的白羽羿:「别过去!」 白羽羿看着眼神明显混乱的白如霜,不得不停下脚步,不敢再冒然上前刺激她。。 白如霜看了看身后,石阵的边缘是万丈深渊,离她仅有两三步的距离。清云峰崖高千仞,壁面光滑如镜,掉下去断无生存的可能。 她虽然疯狂,却也没有求死的念头,她就站在崖边,看着疤面。 她一身白衣,即使脸上带疤,身姿依旧笔挺而美丽,她看着疤面一脸担心,一如以往总是为她烦忧,如霜泪光闪烁。 她只是……不甘心被她瞒着真相这么久…… 「如霜,对不起,再信我一次好吗?」疤面小心翼翼地上前。 白如霜摇着头,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一阵轰然巨响,紧接着天摇地动,远处似有巨石崩塌,砂尘瀰漫。 石林阵似乎遭到什么破坏般,巨石不断倒塌,地面剧烈摇晃,白如霜想稳住身体,却没想到脚下的地面竟也跟着崩裂,她的身体突然一轻,一股下坠感急遽地将她往下拉去。 她惊慌失措地想拉住什么东西,抬头却见那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跳了下来,伸手紧紧地拉住她,将她护在怀中。 在那一瞬,白如霜终于懂了……她的不甘、她的悲伤、她的痛苦都只是源于想被这人信任,想被这人依赖,如同她依赖着她一般,终有一天她也想像她一样有着坚毅的背影让她信赖。 白如霜反过来抱住了她,在坠地之前,反身护住她。 如果就这样死去,那也是很好的。 ===== 明天还有…… 第五十四章 真相-1 那一夜,白剑山庄的所有人沉沉睡去。唯白如雪怀着心思,怎样也睡不着。 忽然一阵熟悉的异香传来,白如雪马上惊觉地屏住呼吸,但七香散的奇效在于就算只吸入一点仍是有用,尤其是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更是如此,所以白如雪仍不可免地感到四肢疲软无力。 七香散是神秘的外门师父教她製作的,自从师父知道她会假扮成白齐天去出任务后,便要她随时带一些在身上以防万一。 让白如雪感到惊讶的是,这七香散中的一味药材极为难寻,向来都是师父找给她的,所以能製成的七香散有限,但因为效果奇佳,她学会后除了自己身上备着外,也另外分给了白齐天和白如霜。 也就是说此刻会朝她下七香散的人,必然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可无论是哪一个都叫她不敢置信。白如雪怀着惊疑不定的心情,强撑着疲软的四肢欲出门而去。 不料门外竟有人站着。 『大哥?』 白齐天一身白衣,低着头,在脸上成了一道阴影,默然地站在那儿。 但白如雪很快发现白齐天的不对劲,他的衣襬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跡,异常刺目。 『大哥,有人偷袭吗?』白如雪不敢往最坏的一面猜想,只能这样问。 白齐天摇了摇头,突然伸手将如雪推进屋内,自己也跟着进屋。 白如雪四肢无力,只能任由白齐天将自己推入房间,她错愕地看向白齐天的举动,打从她七岁过后,白齐天就没和她单独共处一室过。今天的白齐天莫名地令她心惊胆颤。 『大哥,怎么了吗?』白如雪表面镇定,但背后早已冷汗涔涔,她悄悄伸手按住长剑,自那时在白羽扬院中看到白齐天的那一眼,白如雪就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却又不敢多想。 但今夜突来的七香散和站在门口的白齐天,似乎都在预告着那不详的预感。 『如雪,我们离开这里好吗?』白齐天背着如雪关上房门,沉着声道。 『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白齐天转过身,面上是一如以往温和尔雅的笑容。大哥总是一贯这样笑着,带着一点困扰、一点无奈又无法拒绝别人般的温柔、接受着别人对他的要求。交换身份那时也是这样的笑容,因为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更无法拒绝,无法说出个不字。 但此刻这样熟悉的笑容竟带着磣人的寒意。 『你应该都听到了吧!我们并不是亲兄妹,所以成亲也是可以的。』白齐天面上带着笑,语气却不见一丝起伏地道。 『大哥?你是真的想这么做吗?』白如雪心跳得飞快,觉得会说出这样话的白齐天根本完全地变了一个人般。 母亲想要他们成亲只是为了让她能继续扮演白齐天的身份,可是大哥真的甘于这样的摆佈吗? 大哥身为白羽扬的独子,为了跟上白羽扬的脚步,为了作一个不输父亲的继承人,暗地里下了多少努力,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怎捨得放弃?怎会甘于作一个只有表面的白剑山庄庄主? 『我觉得母亲的提议很好,你我成了亲,我是假冒的身份就不会被拆穿,而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行侠仗义……』白齐天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喔,当然是用白齐天的身份,这样对于白齐天这个名字有好无坏,不是一举两得吗?』 白齐天突地将脸凑近白如雪耳边,有些戏?、有些曖昧,轻声地道:『你和我一起扮演白齐天,不是很好吗?』 热气呼在白如雪耳上,白如雪却觉得一阵噁心,全身颤慄,奋力地抬起手用力推开白齐天。 但中了七香散的如雪,那奋力地一推对白齐天来说根本毫无感觉,他只是顺势地退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就是白齐天,为何要说扮演不扮演这种话?』 白齐天驀地笑了,笑得诡异而疯癲。他摇头道:『我是白齐天?打从我们交换身份后,白齐天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白如雪心底莫名一凉。 白齐天坐了下来,继续道:『那些讚扬、那些祟拜、那些期盼从你成为白齐天那天起,就都不是对着我了,他们看的人是你!』 白齐天笑着,目光却森冷如剑般盯着白如雪,道:『你才是白齐天。』 白如雪身子一软,跪倒在地,急着摇头道:『不是的!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要取代你的!』 第五十五章 真相-2 白齐天看着在地上,显得有些无措的白如雪,收起冰冷的目光,换上了温柔的笑容,浅浅地道:『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也不生你的气……起来吧,如雪。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如何?』 白如雪摇着头,看着白齐天收放自如的表情,一种诡异感盘旋在心中, 『你明知道父亲不会答应的。』那天白羽扬这么强硬地反对,白齐天应该和她一样都听到了。 『可是他现在也不会反对了……』白齐天淡淡地说道。 诡异感成了恐惧,对于白齐天如此轻描淡写的神情,白如雪不敢想像他说这话背后代表的意思。 白齐天看着白如雪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却是点了点头証实她的猜测道:『嗯,他死了,我杀的。』 白如雪红了眼,看着眼前宛若另一个人般的白齐天。 『大哥……你怎么能……』 『我把可能反对我们的人都杀了。』白齐天用着一种彷彿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都?连如霜也是吗?白如雪不敢置信,或说打击过了头,连眼泪都流不出,木然地道:『你还杀了谁?』 『都杀了……所有知道我们曾是兄妹的人……』 白如雪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她看出白齐天是有些走火入魔的癲狂,但没想到他会疯狂至此。 『你给我的七香散很好用,他们全都安静地死去,没有痛苦。』白齐天平静地说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竟然是用她给大哥防身用的七香散……白如雪心里堵着,就像是她杀了那些人般,几乎要无法呼吸。 『现在没有人会反对了,如雪,我们离开这里吧!用白齐天的名字重新开始,我们很快就能再造一个不输这里的白剑山庄。』白齐天伸手就要拉起白如雪跟他一起走。 白如雪几乎是反射地甩开那隻手。眼前的白齐天虽是熟悉的那个样貌,却让她觉得恐怖、噁心,更不知所措。 『不要,大哥……你疯了!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白齐天瞪着被甩开的手,神情闪过一丝怒气,随即敛去,平和地劝说道:『已经没有人反对了,为什么不要?』 『我不会再扮成白齐天了、我不会再白齐天的名字作事了!所以大哥你清醒点好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了那么多人……?』白如雪的声音有着抑不住的颤抖,她无法想像平时温和像个老好人般的大哥竟会做出如此残忍天理不容的事。 白齐天双目迸出怒火,他猛然扑倒白如雪,如雪措不及防被他压倒在地,白齐天的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双目赤红如恶鬼般,忿恨地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 白如雪本能地抓着他的手挣扎,却因为七香散的效力还在,让她挣不开白齐天如猛虎般的力气。 白如雪的脸因吸不到气而逐渐涨红,却在泪眼濛瀧中,看见一双充满伤痛悲哀的眼睛。 『你才是他们想要的白齐天……不是我啊……你怎么能说出不作白齐天这种话?』 『他们都认为你才是真正的白齐天……那我又是谁?如果你不作白齐天……那白齐天是不是就不在了……白齐天死了,我就死了啊……』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一开始没有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白齐天的话深深地刻入白如雪的脑海中。 原来这才是大哥的真心话,原来……大哥是这么想的…… 白如雪因缺氧而失了力气,眼前渐渐模糊。 突然屋外阵阵巨响,伴随着大火燃烧的焦烟味。 白齐天被引去了注意,不觉松了手。 求生的本能让白如雪趁机将白齐天踹离开身上,与白齐天拉开一段距离,摸着脖子不住呛咳。七香散的效用已渐渐退去,她能感觉力气逐渐恢復。 白齐天只是带着略为茫然的神情看着窗外漫天的火光,喃喃道:『失火了?』 白如雪没有时间细思他这一瞬间的茫然,只是把握了这一瞬间,握紧了长剑向白齐天刺去。 她要制住已陷入疯狂的大哥,不能让他再错下去。 白齐天很快回过神,挡开这一剑。 『白神剑法,我学得比你久,比你用心,日日夜夜不曾懈怠过,又怎会输你呢?』白齐天盯着手中的剑慨然叹道。 白如雪又怎会不知白齐天的努力?正因有白齐天带头的认真,才让她在习武这条路上不敢懈怠,她和他没有谁可以代替谁。白如雪想让白齐天知道这点,但她被白齐天伤及喉咙,这些话她说不出来,只能再一次地将剑挥下。 白齐天持剑反击,在小小的房间中两人瞬间往来了十多招。七香散的效力退去,白如雪剑势愈来愈趋猛烈。 明明都是相同的白神剑法,白齐天的招式平稳刚毅,完美地展现出白神剑法的威力,而白如雪却是胜在灵活多变,同样的招式在她手中,她却能融合变化出新的威力,长剑在她手中宛如与她合为一体,剑随意指几乎不给白齐天对应的时间,渐渐地让白齐天显得左支右絀,难以招架,终而露出破绽,让如雪一剑刺进了肩头。 看着从白齐天肩头流出的鲜血,白如雪终是不忍地皱起了眉头。 白齐天却是看着那刺进肩头的剑,冷冷地笑了。忽地身体前倾让剑刺得更深,藉以拉近和如雪间的距离,剑光逼近如雪胸口。 情急之下,白如雪抽剑向后,一掌拍向白齐天。 白齐天被一掌拍向门口,直直地撞破门扉,狼狈地摔倒在地,一口鲜血顿时呕出。 他忿忿地擦去口中的鲜血,正要起身之际,却瞧见院中那一脸惊惶的身影。 白齐天心下一沉,屋内白如雪歉疚不忍,屋外不知情的白如霜慌忙奔来。 『如霜,别过来!』他突然大喝,成功制止了白如霜的脚步。 白如雪更是一脸错愕。她以为……大哥把所有人都杀了…… 白齐天狼狈起身,嘴角隐含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嘴唇轻动,声音极小,但他知道如雪听得见。 『杀了我,否则我杀了她。』 白如雪顿时脸色大变,原有的不忍瞬间没入,她握紧手中的剑,周身杀气腾腾。 白齐天满意地看了白如雪一眼,敛起笑意,朝白如霜跑去,剑被他藏于身后不放。 白如雪远看着一脸惶然,不知情的白如霜,只能匆匆随在白齐天身后,狠心将他一剑贯穿胸口。 白齐天的鲜血如诅咒般,溅了两人一身的同时也将咒文铭印在两人身上,从此两人躲不开白齐天所下的如诅咒般的阴影。白齐天在倒地前面露微笑。 他的痛苦、他的罪今后分到了这两姐妹的身上,不再是只有他一人受着。 大火恍如接收了白齐天的生命献祭,雄雄的烈焰烧上天际,应验着一场悲剧的诞生。 第五十六章 真相-3 大火之后,白如霜被白羽羿救走,而白如雪被师父救走。 那夜火光瀰漫天际,师父见了急忙赶去,却来不及挽回已发生的事,只来得及将她从火焰中带回后山的石林阵。 白如雪将所有的事告诉师父,师父难得的一脸凝重,只交代了如雪好好养伤,然后默默地消失了一整天。 后来如雪才知道师父消失的那一天是回到被大火烧尽的白剑山庄找那半块血红的凤凰玉佩。 但白如雪却只想着那日被白羽羿带走的白如霜,想着她来不及向她解释的一切,想着她那悲伤欲绝,不敢置信的表情,如雪只觉得万分心痛,她没有听师父的话留在后山,师父一走,她便急着想找到白如霜。 她先找到了白羽羿,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如霜。』 『你一个杀人兇手,凭什么说要见如霜?』白羽羿断然拒绝道。 白如雪内心一阵刺痛,她无法反驳,儘管有千万理由,但她确实亲手杀了白齐天,她只能摇头说:『让我见如霜,让我跟她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说人不是你杀的吗?那天我亲眼所见你杀了白齐天,你还要解释什么?』 白如雪此刻心神不寧,只那夜打击后,她心情悲伤、沉痛,整整两夜未眠,又一心寻找白如霜,身心早已超过负荷,对于白羽羿的话无暇去深思其中的问题。 她只是重覆着同一句话:『让我见如霜……』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可是杀了她父母、杀了她大哥、杀了白剑山庄所有人的兇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道歉的话,到地狱再说给白剑山庄的冤魂听……』 白如雪失神的双眼因白羽羿的话而凝聚起视线,她皱眉看着白羽羿,才发现在他身边的白家子弟全都拿着剑指向她,这令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我……我没有杀山庄里的人……爹娘也不是我杀的……』那全是大哥做的。白如雪想说,白羽羿却截断她的话。 『住口!白庄主夫妇好心将你一个没有血缘的孤女抚养长大,而你竟是这样回报他们?你根本没资格叫他们一声爹娘!』 白如雪瞪大眼睛,看着白羽羿。他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你大哥临死前的话,我都听到了,是你杀了山庄内的所有人,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白如雪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看着白羽羿心中疑问:既然白羽羿那夜能听到白齐天的话,能见到她杀了白齐天,又怎么会没看见白齐天手中那把对准着白如霜的剑呢? 白羽羿却是理直气壮地指着她:『你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残忍杀害山庄内所有人?连抚养你长大的白庄主夫妇也不放过,他们虽与你无血缘关係,却也有养育之恩啊!』 白如雪摇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羽羿,他怎么堂而皇之地将她编造成了罪人? 『不是我,是大……』白如雪想解释,白羽羿却冷冷地瞪着她,再次截断她的话。 『你想将这一切全推给你已经不会说话,不能为自己辨白的大哥,来抵毁他的名誉吗?』 白如雪登时哑然,突然明白白羽羿的意思。 他明明什么都看到、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将一切罪过推给她,让她来背,只为了保护大哥白齐天的名声? 白如雪咬着牙,顿时感到一阵怒火燃烧于心,忿忿地重覆着她最一开始的目的。 『我要见如霜!』 几个白家弟子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愤然地将他们一剑挥开。 『我要见如霜!』 不管多少人上前阻挡,却依然拦不住白如雪的去路。 外头的动静,终于引来了白如霜。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顾不得他人的搀扶,踉蹌地跑了出来。 即使隔着层层的人墙,白如雪仍是一眼就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那总是活泼可爱、扬着古灵精怪又讨喜的笑容的妹妹,怎么才两天不见竟变得如此憔悴? 白如雪心疼得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将她带离这里。 白如霜却颤抖着朝她问了:『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却一瞬间将她的脚定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开来。 她抬头看着白如霜,心中闪过千万种念头。 不是问她:发生什么事? 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杀人吗?她已经认定是她杀的人吗? 白如雪想解释,却在看到白如霜悲伤而脆弱的神情后,顿时说不出口。 就算她解释了,証明了自己的清白,然后呢? 兇手是白齐天,是如霜的亲大哥,她清白了,而如霜怎么办?她要背着有这样一个不名誉的大哥而活吗? 白如雪突然懂了白羽羿的用意。 她与白家庄并无任何血缘关係,如果是她杀的人,世人不会将错指向白羽扬,白如霜也不用从一个被害者而成为加害者的家属。 如果她为了自己的清白而指証白齐天杀人,不仅白齐天坐实大逆不道的罪名,白羽扬一生的功绩也会因养子不教而败坏,更重要的是如霜,她要如何背负有这样一个不名誉的哥哥,而活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下? 白剑山庄现在看似没了,但名声还在,还可以再重新建立。但若白齐天杀害父母,杀害同门这样不名誉的事传了出去,白剑山庄就真的彻底灭了,再起不能。 所以由她一个毫无血缘关係的人来背负灭门的罪名,世人对白羽扬只会有唏嘘感叹,对白剑山庄感到同情,白如霜依旧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受影响的只有她,只有她这个不知来路的孤女而已。 白如雪闭了闭眼,笑了。 就认了吧! 白羽扬虽不是她亲生父亲,可就像白羽羿说的,他也是待她极好地抚养她成人,她怎能让他死后的声名染上了污点? 她怎能让她成长的白剑山庄因这件事而蒙尘? 她怎能让白如霜背负着这样不光釆的事,一辈子活在世人的指点下? 她愈笑愈是疯狂,愈笑就是愈泪流不止。 可又有谁会在乎她流下的眼泪? 直到白如霜的那一剑重重地划伤她的脸,那句真心实意的『我恨你』。 再次击溃她的内心。 原来被人恨的滋味是那样的痛…… 即使已作好了准备,那痛还是来得那样措不及防。 人群围了上来,隔开了她和白如霜,剑光交错,她在充满血色的世界中狼狈地举剑抵挡。 世界被一片红色的血海淹没,而她只能随之沉沦。 第五十七章 日后-1 万里无云,晴空高照,一艘豪华的商船沿着运河缓缓游向出海的港口。 船首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他瞇起眼看向河港口的那片大海,衣摆被大风吹得翩翩扬起。 「子桀兄!」一名身着青蓝色便服,面如玉琢的少年从船舱中跑了出来,对着在船首的叶子桀大喊。 叶子桀闻声回首,頷领道:「昕晨。」 名唤昕晨的少年,姓方,是这艘商船的船主之子,此次与叶家合作欲往海外拓展生意。 「子桀兄,我找你好久,外头风大,你怎不往里面坐呢?」昕晨问道,他年纪轻,有着一脸阳光的笑容,非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叶子桀笑了笑,看向大海的那头,眼中有着期盼道:「快出海了,我坐不住。」 「子杰兄是北方人,第一次看到海吧!」 叶子桀点头。 方昕晨倚着船上的栏杆,看着叶子桀风釆俊朗的五官,想起他近来那些风风火火的传闻,不禁有些敬畏,也对于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传闻中的人物而感到兴奋紧张。 两年前天毒教讨伐战,连带牵扯出四年前的白剑山庄灭门一案,最后罪魁祸首疤面和白家独子白齐天双双坠崖而死,此一结果令江湖眾人不胜唏嘘。 而叶子桀在此事之后,协助天毒教与武林人士达成互不侵犯的约定,并帮助白羽羿重建白剑山庄,接掌叶家成为北方的商业鉅头,顿时声名大噪,成为一传奇人物。 方昕晨不禁好奇:「你们叶家在北方生意作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作起海上的生意呢?」 他年纪虽小,但从小跟随父亲生活在船上,经验丰富。此次叶家想合作海上的生意,方家不敢轻待,便选了被视为下一代接班人的他全程跟随。 一来是他与叶子桀年纪相仿,在船上长期相处不会有拘束感。二来也是希望他能跟在叶子桀身边多些学习歷练的机会。 叶子桀挑眉看他,道:「因为我需要船。」 「啊?」方昕晨愣了一下,这回答有点出乎他意料。 叶子桀笑了笑,补充道:「生意是其次,我需要船带我出海。」 为了有船能出海而买下整个运河的航运权……方昕晨默了默,有些难以理解地抓了抓头,他虽是船主之子,但他们方家在南方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论财力可能还不及叶家的零头。 只是南方船运的生意向来都是固定由南方的钱家独佔,钱家在官场上有势力,向来独佔着运河的航权,所有船隻经过运河都得向钱家缴一笔航费。北方的叶家突然横插一脚过来,打乱了钱家独佔的航权,虽然不知道叶家是怎么办到的,但这确实引起了钱家的不满。 方昕晨见这趟出航,叶子杰身边只带随身小侍,不禁有些担心想提点几句道:「子杰兄,你可能不知道南方这边的情形,这里最大的帮派漕帮和钱家是有些关係的……你……」 他们怕钱家除了钱家在官场上有些势力外,钱家也与运河旁最大的帮派势力漕帮有密不可分的关係。 传闻漕帮的人作事兇恶残忍,这次叶子桀明着与钱家对抗,漕帮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方昕晨虽说有在船上安排些打手,但也不敢保証能对付得了漕帮的人。 叶子桀没听方昕晨说完,就先笑了。 「你说漕帮啊?那个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啊?怎么解决了?那是漕帮耶!」是运河上最大的帮派势力耶! 叶子桀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帮方昕晨解惑。 漕帮再大大得过天下第一邪教吗? 打从他一收到漕帮的威胁后,韩一飞马上就去找漕帮的老大聊聊了。至于怎么聊的,叶子桀就不问过程了,只知道韩一飞派人来说漕帮老大已经答应绝不动叶家的商船。 而钱家的官场势力更不用说,他还有庆延王罩着,就算只是个闲散王爷,好歹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黑有韩一飞,白有庆延王,对付个小小钱家,取得区区个运河航权有何困难? 只是叶子桀也清楚,他们会愿意这样帮他,都只是因为那个人而已。 方昕晨佩服地看着叶子桀,不亏是当今世上最被看好的商业鉅子,连钱家和漕帮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传闻叶子桀身后有着庞大的神秘势力罩着,才让他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看来传闻非假,甚至…… 方昕晨想起一事,突然道:「说起来钱家最近也惹上了麻烦……他们手底下好些工人不知为何,突然都罢了工,搞得钱家如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叶子桀挑了挑眉,工人罢工这事可与他无关,只是时间点也太过凑巧……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两年前被人单枪匹马挑了的绿林帮,自从绿林帮灭了后,南方生意人再也不用担心绿林帮的威胁,生意之路大大拓展开来,更加蓬勃发展。 不过绿林帮的事和工人罢工的事会有关吗?叶子桀笑着摇了摇头,他想那个人已经到不自觉会将任何事都和她连在一起的程度了。 那含着笑意温柔的眉眼…… 从那天后又过了两年,还不回来吗? 第五十八章 日后-2 清云峰的石林阵下是一处天然的洞穴,放着天毒教歷代教主牌位和骨灰。 说是歷代,但天毒教创教时短,至今不过三代,洞穴里只放着三个牌位,初代教主,二代老教主—于归,还有一块写着爱女于菲的牌位。每块牌位后都有一罈骨灰,只有于菲的牌位后面什么都没有。 那天地面崩塌、巨石移位是疤面早与叶子桀安排好的桥段。石林阵在于归的设计下会因时间、风蚀、水流、地震而改变阵形,可说是一个活的阵形,为的是在他百年后,还能护得天毒教以及在地底下安眠的歷代教主能不受外人侵扰,而熟知奇门遁甲的疤面和叶子桀只是加快了其中的过程,让石林阵提早改变阵形,才会引发地震和巨石崩落的现象。 她就是想利用山崩地裂、人人自危之时,将白如霜带到地底下的洞穴,并製造出她和白齐天双双已死的假象。 而叶子桀则是与天毒教眾人将受困在石林阵中的武林高手纷纷带出,并且刻意让他们看见了白齐天与疤面一同坠崖的景象,随后被救出石林阵的白羽羿也証实了这点。 罪魁祸首已死,而叶子桀也不追究韩一飞对他下毒一事,至此讨伐天毒教的理由似乎已全然消失,在叶子桀的协调下,武林眾人与天毒教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共识。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白如霜虽说恨极疤面,却始终没有揭开疤面就是白如雪的事。至今除了白羽羿,没人知道疤面是女子的身份,就如同没人知道白齐天就是白如霜。 她们让白齐天以手刃仇人为由,一同将白齐天与疤面葬送在清云峰下。 而新生的白如雪则在那个墓穴中,她母亲的牌位面前向白如霜坦承了所有真相,并在叶子桀的建议下离开江湖,过着暂时隐居的生活。 所有的真相,叶子桀只告诉了庆延王和叶士元。 为了白剑山庄和白羽扬的名誉,庆延王也只能忍痛将真相永埋心中。 经此事后,白羽羿在被大火焚尽的原址中重建了白剑山庄,叶子桀亦从中出力不少,只是白剑山庄是否能恢復往日盛名,那就不是叶子桀能帮忙的事了。 然后两年过去了,当初叶子桀建议她们暂避风头一年,待他将这所有的风波平息下来,她们就能重新回来,或许用新的名字开始。 但除了最开始第一年还偶有联络外,第二年突然收到疤面留下了一句:等我。姐妹俩就完全失了消息。 等个鬼啦! 叶子桀站在船首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大海,瞇着眼暗自握拳。 第一年还可以说是逼不得已,但二年了,谁还等得下去?叶子桀自第二年就开始留心江湖上的大小事,他很确定以疤面的个性绝不可能就此沉寂,很快地便让他查到来自海上的传闻,叶子桀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整整两年的思念快要将他整个人逼疯,他甚至后悔提出让她们出去避风头的建议。 若不是第一年有太多事要忙让他分散了心神,他决计等不到第二年。 传闻南方的海上出现在奇怪的海相,阻扰着海上的商船,更听说有奴隶船被劫持,船上奴隶全被洗劫带走。 或许是心有灵犀,叶子桀一看到这消息,几乎马上就认定是疤面作的。 于是他马上计画着出海一事,而得知他要作什么的韩一飞和庆延王更是鼎力相助。 如今他才会站在船上。 「子桀兄!」方昕晨出来喊着叶子桀。 叶子杰回头,方昕晨接着道:「再过一会船就要进入那传闻中奇怪的海相了,你……确定要去吗?」 方昕晨打死也没想到叶子桀的目的居然是要去这一年来引得无数商船迷航的地方。 这个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早知道他就不要跟来了。 叶子桀点头,反而还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不?传闻这里虽然让人迷失方向,但并没有人因此死伤,不是吗?」 「怎么没有?很多人都失踪了啊!」 「失踪的不是只有奴隶吗?而且失踪不代表死去啊!」 「不不不……那些奴隶听说是被献祭的!唯有这样商船才能平安从那片海中出来,而且献祭的奴隶还必需是貌美如花才行……」方昕晨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子桀兄,我之前就建议过你带些奴隶上船,为的就是这片海域,可你偏偏不听。」 「因为不需要。」叶子桀笑道。 「子桀兄,你别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这里可不比陆上,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的。」 叶子桀闻言倒是笑得更开心了,他想起之前每一次危险都有人能及时出现,他像是被宠坏了般,此刻竟有些期待真的出事。 这传闻中的奇才叶子桀,思维如果不是一般人,怎么听到出事反而笑得那么开心?方昕晨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般盯着叶子桀。 突然一阵大浪打来,船身剧烈摇晃,原本平静的海相驀地出现无数漩涡暗流,船上的船夫们紧张得四处奔走,就定位置拉帆、掌舵不敢懈怠。 方昕晨受船上的气氛影响,亦紧张地拉起怀中的千里眼看着海上,同时镇定地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叶子桀看着诡譎的海相突然心中一动。道:「昕晨,千里眼借我。」 方昕晨以为叶子桀只是新奇,没有多疑地将千里眼交予了他。同时开口打算指点一下如何使用,却见叶子桀熟稔地将千里眼靠在眼上,同时细细地转动调整焦距。 方昕晨张着嘴,默默地闭了起来。 叶子桀看了一会,突然下了指令道:「告诉船长,将船驶向东南东方向。」 「咦?可是那里有暗流……」 叶子桀放下千里眼,充满自信认真地看着方昕晨:「相信我,往东南东,不会错的。」 方昕晨突然就被那眼神说服了,他摸着头高声指挥船夫转往东南东的方向。同时不解自己怎么敢听一个完全没有海上经验的人的话,但莫名地那眼神就是让方昕晨从心底相信了。 叶子桀始终拿着千里眼盯着海面,一边告诉方昕晨该转往什么方向。 奇怪的是,海相虽然汹涌,但照着叶子桀的指示竟意外地毫发无损通过了这片海域。 当一座从未见过的小岛出现在方昕晨眼前时,方昕晨不禁钦佩地看向叶子桀。 「子桀兄,你当真从未出过海吗?」 叶子桀只是微笑,眼睛直盯着前面的小岛。他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激动不已。 终于找到了! 第五十九章 日后-3 经过那片海域后,叶子桀更加确定,能利用自然地形作出奇门遁甲阵形的,这世上也只有那个人了。 船渐渐驶近小岛,才发现岸边竟有无数人持弓箭戎甲对准他们。 方昕晨不禁紧张了起来,忙叫船上的人员也赶紧持武器戒备。 「子桀兄,你要不要进船舱躲避一下?」 叶子桀摇头,甚至连脚步都不曾移动半分,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此时岸上忽有一人策马而来,高喊:「岛主有令,来者是客,不得怠慢,放他们进来!」 岸边戒备的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啟水道让他们的船驶入。 这时方昕晨才发现在岸边戎装士兵们竟全是女子。 船在岸边女人们的指挥下,靠了岸,叶子桀和方昕晨先下了船。方才策马的人向叶子桀走近,一身白色骑装,显得英姿颯爽,神情如冰霜般冷漠,带着疏离不可亲的气质。 方昕晨愕然发现,这人竟也是名女子? 这个岛是怎么回事?从入岛到现在竟然一个男人都没见到。 叶子桀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眼神中那份冷漠有些熟悉,却认不出是谁? 「好久不见了,叶少爷。」那熟悉的嘲讽,唤起叶子桀的记忆。 他惊讶道:「白如霜?」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如霜的真面目,她眉目英挺,眼睛深邃,有几分当年白羽扬的影子。 白如霜勾了下脣角,似笑非笑,语气间少了昔日的针锋相对,却也脱离不了淡淡的嘲讽。道:「你可真能耐,居然能找到这来。」 叶子桀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若不是你们搞出了这些个动静,我也找不到这里。」 白如霜瞇起了眼,叶子桀也笑着回视。 方昕晨看着两人总觉得隐隐嗅到股火药味。 「二姐姐,二姐姐……」属于女子娇柔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一名长相娇憨可爱的女孩,穿着罗衣纱裙一路奔跑而来。 白如霜这才收起视线,看向跑过来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路跑到白如霜面前站定,看着白如霜身旁的陌生男人,有些害怕紧张地嚥了口口水,仍不失礼地露出甜美笑容,对着白如霜道:「二姐姐,岛主说要见船上的客人。」 白如霜点点头,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和蔼的神色,道:「我知道了,我会带他们过去。」 「好,那我先去跟岛主说!」小女孩很是开心,看起来就像是办成了一件大事般,急着回去向岛主报告。 这令方昕晨不禁好奇起所谓的岛主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如霜带着叶子桀和方昕晨两人往岛内深处走去。岛内规模不大,屋舍皆为崭新,显见初成不久。 只是沿路走来所见皆为女子,甚至有那金发碧眼的异国女子,每个女子年纪都不大,最小也有五、六岁,儘管个个风姿不同,共同点皆是生得貌美如花。这些女子在岛中皆是忙碌地工作,甚至连本属于男子的粗活,她们也能一肩挑起,丝毫不见一丝愁苦,每个人显得悠游快活,言笑晏晏,小小的岛中竟有如桃花源地一般。 他们一路走向岛中最大的屋舍中,这屋舍还未兴建完成,还留有一半正在施工中,厅中向花园的地方围了一大片白色纱縵,纱縵后传来不少女子的声音,似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叶子桀贪婪地看着纱縵后被眾人围绕的那个人。 她的身姿依旧高挑出眾,神情一如既往地柔媚温和,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般,她抬起头隔着纱縵与他对视了一下,嫣然一笑。 叶子桀和方昕晨向她走近,这才听清楚这些女子围在疤面身边说了什么。 「岛主,选我吧!」 「不,岛主喜欢的是我!」 「不行!」刚刚向叶子桀他们报信的小女孩,响亮的声音引起来眾人的注目。 小女孩带着哭音,独排眾人地拉住疤面的手说:「等我长大要跟岛主成亲的!」 方昕晨差点跌倒。 敢情这个岛主是个好色之徒?骗了一群女人来岛上开后宫?方昕晨颇为忿忿不平。 眾女子都笑了,唯叶子桀一脸不快地拉开纱縵,在眾人的惊呼声中从背后一把环抱住了疤面。 「她已经跟我有婚约了!」叶子桀佔有似地宣佈。 眾人又是一阵惊呼声,甚至有女子害躁地捧着脸尖叫起来。 白如霜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方昕晨瞪着眼不敢置信。 传闻叶家少爷有不可言说的癖好,难道是真的? 细看叶子桀怀中抱的人,眉清目秀,温和斯文,身形頎长和身材高大,五官刚硬的叶子桀极为匹配,只可惜脸上一道淡粉色的长疤破坏了本应皎好的容貌。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才刚上岛上的人吗?」小女孩不敢置信指着叶子桀地大喊,见心爱的岛主被这人抱着,竟也不闪不躲,极为亲密的模样,眼泪瞬间蓄满将要落下。 「我有信物为証!」叶子桀拿出颈间一直掛着,两年来不曾离身的凤凰玉佩,炫耀似地说:「她是我的。」 凤凰玉佩一出,眾人看向叶子桀的眼光也变得不同。所有人除了方昕晨都认得那块岛主同样掛在身上,从不离身的玉佩。 小女孩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疤面嗔怪地向叶子桀瞥去一眼,像是怪他何必和一个小女孩较真?叶子桀撇撇嘴,他才不管对方是谁,跟他抢老婆就该死! 疤面拉开叶子桀环抱住她的手,走向小女孩,蹲下身温柔地安慰道:「真真,不哭。」 叶子桀一脸不快。他才是那个想哭的人好吗?他等了两年,才抱到那么一下下就被推开…… 旁边的女子们看到这一幕,全掩着嘴,很有礼貌地偷偷笑着。 「岛主、岛主,你真的不能跟我成亲吗?」叫真真的小女孩不死心地问。 「对不起,真真,不过我是真的和他定了婚约了。答应的事情就要守诺,不是吗?」 真真啜泣着点头,抬眼见叶子桀一脸得瑟的样子,一股不干油然而生,不死心地说:「那不然,岛主你可娶两个啊!大的让他作,我可以作小的。」 虽然不甘愿,但真真也知道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为了岛主,她可以委曲一点的。 所有人全忍俊不住笑出声来,方昕晨则是表情怪异地看着叶子桀一脸黑的模样。 叶家少爷作大老婆吗?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啊? ======= 明天凑60集完结…科科…(硬要凑) 终章 疤面温柔地摸了摸真真的头,认真地不带一丝取笑地说:「可是真真,我并不想你受委曲啊!如果我真的娶了你们两个,你只能得到一半的我,这样你会开心吗?」 真真很想说会,就算只有一半她也甘之如飴。但看着岛主的脸色,这似乎不是她要的答案,于是她咬着脣不敢回答。 疤面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就算只有一半也没有关係。可是成为夫妻和成为朋友不同,成为夫妻是必须对对方全心全意地,不能有二心的。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同样全心全意喜欢你的话,那是不能成为夫妻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我很喜欢你,我也只要你一点点喜欢那就够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疤面摇头:「那是委曲你了……」 「我不怕委曲的,我只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疤面还是摇头,这次态度更为坚决:「委曲谁都不能委曲自己,哪怕只是一丝不甘愿都别忍着,既然我无法对你全心全意,你就更应该洒脱放手,你值得某个能对你一心一意的人。」 「委曲一时能忍,委曲十年、二十年就不是委曲,而是恨了。我不要你委曲,更不想你从委曲变成了恨。」 真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我学了好多年才懂的事,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得不到的就放手,不想要的就拒绝,不是自己的不强求,顺从自己的心意,不委曲不求全。 这是真的自由。 真真看着她,虽然不是很懂,却也明白这是很重要的事,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走吧,真真。」白如霜走了过来,牵起真真的小手。说:「这世界很大,你还很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再找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人。」 叶子桀也走过来牵住疤面的手。 其他人见状识趣地离开了,本不想走的方昕晨也被眾女子半推半就地拉走。 真真被如霜拉着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岛主,那个大哥哥是你一心一意想要对待的人吗?」 疤面被叶子桀拉进怀中,笑着点头。 「那大哥哥,你也要一心一意对岛主知道吗?」真真嘟嚷着。「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愿意退出……」 「那当然。」叶子桀从鼻子哼了声。这世上还有谁向他一样一心一意向着她。 等到所有人都走远了,疤面才转身看向叶子桀。笑道:「不是要你等我?」 叶子桀心虚地撇开眼神。 「不信我了?」 叶子桀受不了疤面那调笑的目光,再次将人往怀里带,鼻尖汲着她的发香,有些委曲地嘟嚷:「那是两回事,我想你了。」 疤面靠在他怀中轻笑不已。 「别笑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你。」叶子桀被笑得有些发窘,忙转移话题道。 「嗯?」 「今后我该怎么叫你?岛主大人?」 白家灭门后,疤面再次被师父从白羽羿手中救回,心如死灰的她曾一度觉得这全是自己的错,如果她不答应交换身份、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大哥的心情,更甚者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来到白剑山庄,是不是白家的所有人都能平安?是不是大哥也不会有落人一截、被取代的心情? 但世上没有如果,时间也不能重来。 师父为了激起她的求生意志,将从白剑山庄找到的半块玉佩交给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她又为何要这样作吗?』 『这是你生母留给你最重要的东西,好好收着。有一天你要把另外半块也找回来。』 白发苍苍的师父郑重地向她交代。 为了让她能有个目标生存下去,师父明明在看到那玉佩时就明白了一切,却不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外祖父,寧愿与她永不相认。 因为对白齐天的愧疚,对白家灭门的愧对,她捨弃了过去的姓名、捨弃了白神剑法、捨弃了过去的一切,让师父重新教她一套与白家无关的剑法,最后师父在临去前,将毕生的功力全传给了她。 也才会有疤面的诞生。 而如今疤面随白齐天死去,现在的她又是谁? 疤面笑了笑,想起了韩一飞在跟她说起母亲往事时提到的一件事。 当时于菲抱着刚满月的她让韩一飞帮她取名,而这个名字后来白羽扬为了隐藏她的身份而没有用到,如今……她想遵照母亲的意思,用她真正的名字。 「情,今后我是于情!」 叶子桀看着她发光的双眼,自信飞扬,从前那深埋于眼中的阴霾已一扫而空,现在的她宛如新生,耀眼夺目。 「于情。」叶子桀充满深情的嗓音,低低地请求:「我们成亲好吗?」 「好。」 于情笑着,没有迟疑,彷彿等待已久又彷彿早就认定。 叶子桀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脑中想起的是年幼时与母亲的童言童语。娘亲当时温柔而篤定的语气。 『娘喜欢的人,子桀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娘亲说的没错,这个人他真的好喜欢。 不知是谁先靠近谁,又是谁先吻上谁,又或许两人都等待着这一刻,在说完好后,那压抑不住的爱意像火苗一样一蹴即燃。交缠的气息、湿濡的气味,两人的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从今以后,天涯海角,与你同行。」 end =====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看到现在! 终于完结了!我好感动! 我写文很慢,接下来会为华文准备。 虽然应该是去当分母的xd 之后可能还会有几篇番外,会不定时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