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武功的我只好开马甲[综武侠]》 第1章 [bl同人] 《(综武侠同人)不会武功的我只好开马甲》作者:姬月歌【完结+番外】 简介: 穿到高武世界,最弱者可一拳碎石,最强者更能一剑开仙门,普通人该怎么办? 谢邀,常年体检亚健康的宁醉正抱着他的游戏系统瑟瑟发抖—— 才怪! 他可嗨皮了! . 在放置类手游《小小掌门》,玩家将成为门派创始人,培养弟子、经营门派、提升声望,解锁更多建筑和玩法! 游戏系统开局就圈了一座山,宁醉作为宗主,虽然不会任何武功,但五个弟子全是他的马甲,而他还能随时借用弟子的能力! . 近期,神秘门派无为宗的弟子突然在江湖上怒刷存在感—— 连庚,无情的剑客,剑道之高,据传连剑仙/剑神/剑魔/剑邪/剑圣都自认不如; 岳如,貌不惊人的女医仙,活人无数,还能治好眼疾; 凤泱,看似懒散的茶楼老板,什么生意都做,据说与方小侯爷交情甚笃; 白夜,异瞳的外族舞者,男女莫辨,传闻拥有某观音都嫉妒的美貌; 非焉,收钱办事的哑巴杀手,深不可测,屡屡被坏事的太平王世子表示很淦! …… 什么,无为宗的宗主是谁,有什么本事? 作为弟子们的白月光,宗主不是在种田,就是在吃瓜! *注:马甲会有友情和被单箭头,但只有本体才有正攻。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江湖 穿越时空 系统 马甲文 主角视角宁醉互动无上宗师配角黄系古系温系金系 其它:综武侠,马甲 一句话简介:徒弟全是我马甲 立意:武侠万年长 第1章 无为宗 苍翠的山林之中,一道背着剑的天蓝色身影悄然掠过,其速度虽快,却片叶不沾身。如此疾行良久,眼前的景色终于有所改变,出现了人为踏过的小道。 气质冷冽、相貌俊朗的男子当即停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罗盘”——与其说是罗盘,不如说是个简单而小巧的司南,斗柄正颤颤微微地指向南方。 连庚——或者说正在控制“无为宗大弟子·连庚”躯壳的宁醉歪了歪头,将“寻宝盘”收回虚空背包,决定先行沿着脚下这条被踩出来的道路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类的聚居点。 . 一个月前。 宁醉正屈膝坐在石阶上思考人生。 一刻钟之前,他还在骑着电瓶车遵纪守法地在道路上行驶,刚因红灯停下,结果就被对面一辆失控的泥头车迎面撞来!老实说,在被车头创到的瞬间,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眼前一黑又是一亮之后,短发变作长发,衣服也换了身,孤零零地置身于这片陌生的环境之中—— 山是青山,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水是疑似银河落九天,潺潺流水,蜿蜒汇入湖泊……然而景色再怎么美如画、空气再怎么天然无污染,都不能忽视这是一处原生态山林的事实!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个从心的人,完全不敢去赌一把会不会遭遇大型食肉猫科动物或未被驯养过的犬科动物的可能,去冒险探索更多地界。所以由始至终,他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锤了锤有些酸软的膝盖,宁醉转身看向身后的那座建筑——白墙黑瓦、金柱朱门,屋脊两端有鸱吻坐镇,飞檐正垂铃。这是座乍看有点眼熟,细想根本不曾见过的宫殿。他当时双眼一睁,就与之面对面,而他连续喊了两声“有没有人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作为回应。 他这个人骨子里是有点叛逆的。大殿朱门半开,而他正在当前,显然是在“邀请”他进殿一观——但他偏不!愣是在外头沿着建筑绕了一圈,发现没有别的入口,再在石阶上琢磨过一遍该不该沿着溪流往外找寻离开的路,感觉还是太过危险之后,才终于慢吞吞地向门内挪。 大殿内部比想象中更为明亮,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照入室内,几无半点死角;同时殿里也比想象中更为简陋,偌大的一个宫殿之中有且仅有一张供桌,桌面上只放有一造型枚古朴的玉雕腰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玉牌的款式貌似也挺眼熟的。 来都来了,宁醉这会儿倒是干脆,直接伸手将玉牌捡起——就在他触碰到玉牌的瞬间,一个全息投影界面突然在其眼前弹出——状若水墨山河画卷的输入框虚空飘浮着,上方还写有一行字:【请输入您创建的门派的名号!】 与之伴随而来的是汹涌的信息量,它们像是化作一个个实心雪球,轰然往他的脑袋砸落!猝不及防下,宁醉当场就“嗷”地嚎叫出来,良久,才终于缓缓摆脱了阵阵头痛。而后,他对着手中的玉牌发出“芜湖”的声音。 说实话,现在的他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为了拉升kpi的穿越局找泥头车给创穿了,但他知道自己的金手指似乎在三年又三年的无尽等待之后终于到位——他就说怎么大殿的外形和玉牌的样式那么眼熟,这分明就是他玩过的游戏的美术设计! 《小小掌门》是一款放置类手游,玩家将成为一个门派的创始人,开局一座山,可通过培养弟子、种田经营、外派任务等方式,逐步提升门派声望以此升级,从而解锁更多玩法和建筑。 如今宁醉正是成为了这个“未命名门派”的预备创始人和掌门人,只要他确定了门派的名号,就能摘掉“预备”二字,解封更多的惊喜。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是该相信这神秘莫测的玉牌遗留的信息,填写门派名,绑定系统成为门派之主;还是该“啊啊啊”地大叫一声,把东西扔了然后直接跑路呢? 开玩笑——事到如今还要临阵退缩,就是对他十年网龄的不尊重!宁醉想也不想,直接在框框之内歪歪扭扭地凌空写下三个大字——无为宗——他在原本游戏里随机出来的门派名。 下一刻,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响在脑海中回荡着,被确认的宗门名号于瞬间晕散开来,“无为”二字如同天然而成般被刻印在手中玉牌之上,日后这便是独属于他的宗主令牌,代表着他在宗门内至高无上的身份以及操控中枢——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无为宗的宗主! . 此时正值夏秋之交,天光明媚,万里无云。即便如今才刚过朝食之时,仍是又干又燥。偶尔又有轻风飘过,带来丝丝凉意,最是容易引起外寒内热的病症。 年轻的剑客循着山间小路步入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只见大小巷道皆铺上了青石板,配合着黛瓦白墙的低矮建筑,为这座不知名的小镇额外添上一层特别的韵味——这单纯只是通过“连庚”的双眼看到眼前一切的宁醉的个人感想。 穿着古装的人们来来往往,口中的俚语让人听不太分明,幸好大致还是能够听懂。街道两旁菜摊肉铺的老板吆喝着来客,热气腾腾的各色小吃散落在各处,传来阵阵诱人香气……如果不是误入横店拍摄基地或者景区特色街道,那么基本可以确定他的确是穿越到古代世界了。 “小哥,要来点包子不?”大概是连庚停在自家小摊前有些久,却只看着不吭声,卖包子的中年男人不由主动出声询问。 闻言,连庚缓缓摇了摇头——他没有钱——或者说他没有这里的人们所通用的钱,看来他种出来的那些萝卜或许得匀一批拿到镇上卖钱,赚取些当地的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思索着,他很快就离开了小吃街——马甲因为被标签锚定了性格,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可是宁醉本体不是啊!为了避免被隔空馋死,他只好赶紧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比如打探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息最容易流通的地方,不外乎各种楼——青楼、酒楼和茶楼,外加迎接八方来客的客栈,可是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得花钱。然而,连庚没有钱,就算把他身上那把剑给当了,那也不值几个钱。但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竟然遇到了愿意花钱请他喝酒的“好心人”。 “好心人”有着四条眉毛,并且披着的大红披风,乍眼看像是个普通的落拓酒鬼,仔细一瞧却发现要是没了唇上的两撇胡子,其人年岁应当不大,而且相貌风流倜傥——因为这副模样实在太有既视感了,方才路过酒馆被人一喊“少侠留步”,他就忍不住停下多瞄几眼。 “烧春酒果然还是剑南出产的醇厚,小兄弟你说对不对?”那人举着酒碗,向他致意,“相逢就是缘,不知小兄弟愿不愿意陪我喝一坛?” 对此,连庚默默走到那人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问道:“……陆小凤?” “哎呀,小兄弟认识我?”陆小凤挑眉——那真的是四条都一起动起来。 他之所以突然要请一个陌生人喝酒,一来是昨晚赢了钱,他高兴;二来是方才短短一瞥,这位蓝衣剑客停在酒馆门口往里面探来的眼神,像极了初入江湖的他——想要进去潇洒一回,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囊中羞涩。 第2章 当初的他有幸遇到好心人请客,度过了难忘的一晚。如今他自认在江湖上勉强算是一号人物,也想请一请初入江湖的少侠,不料对方竟是个知道他的?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满打满算这是他绑定游戏系统金手指一个月以来首次离开宗门,对外界完全不了解的宁醉本体,正为自己居然可能是到穿武侠小说里而震惊不已,一无所知的连庚只能给出一个含糊的回答,但该问的他也会问,“为什么特意请我喝酒?” “哦?我的故事?”陆小凤没有过多探究,他直接翻过连庚面前的酒碗,满上酒水,然后拿上自己的酒碗,往上轻轻碰了碰,“至于说为什么要请你喝酒……因为我看你顺眼,所以就请了,这样的回答你满不满意?” 唔,酒量应该是与体质有关,他应当没有那么容易喝醉,可以试试…… 杂念在脑海中飘过,连庚没有回话,而是直接拿起酒碗和陆小凤对饮——酒水入口的瞬间带有一阵清香,随后越来越浓,似有好几种不同的滋味,口齿留香。可惜他对酒类实在没有多少了解,此时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爽快!”陆小凤见人毫不忸怩地喝下也是高兴,觉得今天自己或许就要再多一个朋友了,简直就是双喜临门,“你知道我是陆小凤,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作为朋友,有点不该啊!” 他的名字自然不需要隐瞒,就算陆小凤不问,连庚也会自己说,故而他当即抱拳回道:“无为宗,连庚。” “原来是连庚兄弟——来,喝酒!”陆小凤自然是没听过“无为宗”这个宗门,他也没有多嘴叭叭,而是一边再次倒酒、喝酒,一边问道,“连庚兄弟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吧?” 这都能看出来?连庚默默喝酒点头:“师门常年隐世,我是近年来第一个入世的弟子。对外界了解,大多源自不知真假的话本传奇……如有冒犯,还请陆大侠见谅。” “嚯,别叫‘大侠’,直接喊名字就好。”陆小凤好像挺不自在地挪了挪臀部,然后颇有自觉地叹息道,“希望在你了解过的故事里,我不是什么麻烦人物。” 关于这点,宁醉本体的确有槽要吐,但这不符合连庚的性情与人设,所以他没有说话。 连庚不爱说话,但陆小凤自己就是个爱说的,而且在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如今人有些醉醺醺的,只听他道:“入世好啊!江湖嘛,有好酒,有美人……多多见识一番这天地之广大,总比在山里蹲更有滋味。呃,连庚兄弟,你的师门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要你完成吧?” 对此,连庚沉默片刻,简洁地回道:“有。” 作者有话说: ---------------------- 新文首发连更三章!求收藏!求评论!求关注! 第2章 氪金点 小镇的酒馆来往客人不算太多,留下饮酒的更少,三三两两,似乎都是走江湖的人居多,高高低低的谈话声无论你愿不愿意,都硬往耳朵里钻。此刻恰好有阵阵清凉的微风吹拂而过,酒帘晃晃悠悠,像极了那些个站起来都要步伐不稳的酒客。 陆小凤原本找的位置本就是靠门又靠窗,吹入的凉风总能扑倒在他的身上。此时不晓得是否就是被刺得一个激灵,本是有点蒙蒙然的眼神顿时清醒许多。他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碗酒,目光在新认识的剑客小兄弟背后的剑上绕了一圈,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连庚兄弟,贵派……是习剑的道家门派?你入世莫不是要来找人比剑的?” 连庚缓缓摇头,并面不改色地小小地吹捧了一把本体:“师父学究天人、博学多才,不拘于任一道统学说,对门中弟子皆是因材施教,我不过是恰好适合习剑而已。而此番走出宗门,正是为了寻找一件宝物。” 名作“无为”但不拘道统学说?派遣弟子入世是为了寻宝?真是个奇怪的宗门。而且是他的错觉吗?总感觉剑客提起“师父”时,平淡的声音里多掺杂了几分柔和…… 陆小凤的眼睛飞速地眨了眨,他那颗因为越看越觉得蓝衣剑客有着某种近似另一位剑客好友的特质而提起的心,终于可以悄悄放下——只要不是出门就是为了杀人,他或许能帮上一把手,于是晃荡着越来越轻的酒坛子随性地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我帮你留意一下?” “……”闻言,连庚却是不由沉默了——实话实说,他也想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可是引导他寻找“奇珍”的寻宝盘只负责指向位置,根本不会告诉你那玩意究竟是啥啊! 如今距离宁醉成为无为宗的光棍宗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这一个月他虽然一直呆在自家宗门里,不过每一天都过得极其充实,没有白混——诸如召唤出第一个弟子,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一件事,此外尚有各种琐事,便暂时按下不提。 话说在一个月前,宁醉正式和《小小掌门》的游戏系统绑定,很快就发现他尝试依靠重名来碰瓷自己那个好不容易肝到九级满级的“无为宗”从而走捷径的奢望破灭了——他未能继承游戏的一切,还是得从头再来。不过这只是杆子打枣,有一杆算一杆,不成也不气馁。 反正从宗主令牌投影出来的界面来看,整体的操作还是熟悉的游戏画风——商店、弟子、建筑、资源、地图……除了任务栏和出游消失不见,其他看着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当他开始仔细研究时,却当即十分郁闷地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靠啊!弟子位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游戏的设定,玩家就是一宗之主,而一个门派要发展,那肯定是得靠收徒弟来壮大的。受限于放置类手游的类别,玩家真正能够培养的“精英弟子”最多只有五个,余下的都是没有名字且面目模糊的路人甲乙丙,与其说弟子,不如说是干杂活的仆从、工具人。 而《小小掌门》的精英弟子们也很有意思,他们是不存在固定的姓名、标签、属性乃至立绘的,因为这些全都是在玩家抽取那刻,才会随机生成!所以绝大多数玩家得到的弟子往往都是独一无二,但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该池子是个深不可测的巨大盲盒,还没有保底。 因为这款游戏的核心玩法就是指派培养的弟子种田、出游碰瓷不同的事件,由此获取金钱和声望。可想而知,欧皇要是能够随机出一个天才弟子,那肯定会比非酋那些泯然众人的弟子更占便宜——虽说这是款单机游戏,没有联机pk之类的玩法,但特么是有全服排行榜的! 排行榜包括了计算玩家宗门从一级到九级的最快时长,满级后一共赚了多少声望、多少钱,打了多少柄神兵,以及完成外派任务激活有效事件的次数、奇遇成就……毫无疑问,有排行榜的地方就有腥风血雨的争斗,除非是真正的佛系玩家,否则都忍不住竞争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玩家要是随机出渣渣弟子,那么要不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个更好,要不就只能氪金刷新弟子的标签和属性了——咳咳,话说远了。 总而言之,现实版的游戏系统,同样只允许培养五名精英弟子,这个问题不大;问题是,游戏之中的五个弟子位有三个是免费的,余下两个则是需要氪金解锁,如今却变成第一个免费,余下全都需要“氪金”才能解锁! 众所周知,免费的游戏大多都有氪金项目,《小小掌门》不是买断制,自然也是有氪金点的。所谓“世之稀奇,至珍宝物”——奇珍在游戏之中可以用来解锁后两个弟子位、额外的背包空间和宗门范围格以及刷新弟子属性和标签等等。 游戏系统融合现实之后,自然不是指望两袖清风的宁醉氪金,而是让他满世界去找——找那些称得上是奇珍的宝物。为此,系统还特意免费赠送了一个寻宝盘,可以指向随机一个奇珍所在的方位。 宁醉当下没有其他需求,但解锁更多弟子位则是迫在眉睫的事——作为他的“开山大弟子”,“连庚”无疑是让他这个亚洲人忍不住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系统让他“脱非入欧”的超级ssr,但“连庚”再好,终究只有一个人,分不了两边乃至三边、四边来用。 在游戏之中,玩家早已总结出经验,每个弟子最好是有不同的定位,往不同的方向培养,才能满足宗主所需——现实也是如此。 他为了尽早拥有自保能力,基本是将大弟子往“打手”的方向培养,那么他接下来就得培养一个专精于“后勤”的弟子,才能更好地应对更多未知的挑战——当然,如果属性和标签实在不允许他也不会勉强。 总之,在本体和大徒弟马甲窝在宗门里连续啃了一个月花式烹调的萝卜餐之后,忍无可忍的宁醉派出学有小成的“大弟子·连庚”出门,一来是为了根据寻宝盘找寻奇珍,尽快得到初步计划定位为“后勤人员”的二弟子;二来则是要着手宣扬宗门声望之事—— 宗门是能够自己种田养殖自给自足的,但一级的宗门商店只有萝卜种子出售,想吃更多得升到二级!而宗门的升级,所需“经验值”是声望,声望的来源则是通过弟子们出游碰瓷不同的事件获取,游戏中如此,现实中亦是如此——不过现实中估计是得自己找事,设法扬名。 第3章 “连庚兄弟?” 蓝衣的剑客沉默得大概有些久了,没有得到回答的陆小凤手掌在前者面前晃了晃,就像是担心人是不是突然醉过去了。 渐渐从短暂的回忆抽离,连庚轻轻往陆小凤一瞥——认识了这么个名人,应该会给声望吧?就是系统为什么没有消息提示?不过这一点晚些时候或许就能知道答案,如今关键还是怎么应付过去……稍作沉吟,连庚回道:“多谢。不过此物有缘方可得见,还需我亲自去寻。” 连庚说得这么玄乎,陆小凤的好奇心更甚了,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是怎样找的?像算命大师那样掐指一算?” 以连庚的性格对上自来熟实在不太好办,偏偏这个自来熟还对他这类的人颇为熟悉,应付起来如鱼得水……剑客睫羽微垂,像是认真思考过之后,再作出回答:“南方。我只知宝物位于南方——你可曾踏足过?” 陆小凤一听,就知道是被岔开话题,剑客本人不想告诉他实情。不过他也不在意,摸着唇上胡须回道:“那就得看你说的南方有多南了……” 连庚举起酒碗:“请指教。” “好说好说。”陆小凤还挺好说话的,尤其连庚虽则不会捧哏,但该给回应的地方不会落下,默默引导着人说出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细节—— 这里的中原皇朝国号为“周”、皇室姓“辛”,朝廷和江湖并非彻底泾渭分明。因为在北方有金汗帐国一直虎视眈眈,胡虏的铁骑威胁着边塞防线,不少心怀家国的武林人会和军方合作,守护大好河山。 而朝廷也安排了所谓的“六扇门”——不是代指司法机关,而是真有叫这么个名号的部门负责管理武林之事。不过虽然六扇门吸纳了许多武林好手,但最有名的还是隔壁神捕司的“天下四大名捕”。 当前连庚是在剑南道川蜀一带,再往南去就是岭南道,如果还得继续向南那就得出海了……陆小凤好奇连庚要去的“南方”到底是在哪儿,本就是四海为家的浪子萌生了“帮忙”的意向,可惜剑客一点也不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陪同,只好遗憾地放弃。 而连庚在与帮他初步了解过江湖事的陆小凤道别、目送这位武侠世界的名侦探离去之后,他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有陆小凤的世界,结果还存在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四大名捕,而据说岭南道盘踞着一个强大的武林世家——宋家,如今其当家人是有着“天刀”之称的宋缺…… 光是这么点消息,便至少涉及了三大武侠体系的人物,并且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所以当初那辆泥头车是把他给创到一个武侠小说叠叠乐的世界了吗? 作者有话说: ---------------------- 新文第二更!求收藏!求评论!求关注! —— ps:本文会将部分原著的时间线打乱重组,存在后辈变前辈的诡异情况;背景大致是唐宋元明的混合版本,纯属架空,历史名人基本不会出场。 第3章 出海中 哗啦——哗啦—— 连庚面无表情地远眺着眼前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不死心地又一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寻宝盘,确定那该死的指针依旧指向南方,不得不接受了他估计真得出海的现实。 如今距离大徒弟马甲偶遇陆小凤,又过去半个多月。 就在蓝衣剑客与四条眉毛的名侦探分别之后,宁醉本体那边的宗主令牌当即给他弹出一条消息:【您的弟子连庚结识了一个江湖名人,您的无为宗声望+xx点。】他的无为宗的升级经验条终于往前挪了挪,可惜得到的那么点声望,距离门派升级还差得远。 初步了解到自己可能是穿越到一个上限高到能破碎虚空,下限也极其民风彪悍的综武侠世界,宁醉虽然急着要升级宗门和寻找奇珍,但他并未为此故意没事找事,而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而且因为这一回与外界的接触,醒悟自己没有这个世界通用金钱的宁宗主,立刻决定依靠宗门农田的快速生长效果,将种植收割的萝卜一部分继续卖到商店赚取系统的金钱,另一部分则是拿去外界出售换取通用的钱财,在“资助”连庚南下的同时还能改善一下伙食。 如此准备了小半个月,连庚才揣着卖萝卜得来的小钱钱,跟随寻宝盘的指示一路南下,然后就被眼前的大海拦住了脚步——他有时候真的很怀疑陆小凤是不是有着乌鸦嘴的天赋,当日一句“你要找的南方总不会是要找到南边的海岛上吧”的戏言,如今搞不好就要成为事实。 . 远在南方海边的连庚正在苦思如何在短时间内赚到出海的钱,尚在深山宗门之内的宁醉本体则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锅还是不能凭空丢到人家陆小凤身上。然后他打开宗门全景操作地图,看着一片灰暗网格之中孤零零亮起来的九个格子,又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宁醉的无为宗与最初只有一座【宗门大殿】独苗苗存在的情况大有改变—— 大殿正对的前方稍远处多出了一座高大的牌坊,正是他们“无为宗”的【山门】所在;而在大殿左右两侧也多出了【仓库】、【弟子房舍】、【练功房】三大建筑;而在大殿后方的,还有一栋【藏书阁】。 在游戏之中,当玩家输入门派名号、正式创立门派之后,同样将会免费得到这几个建筑,自由安放在宗门某处——整个宗门实际上一共可以分为九九八十一个网格,每升一级将获得九格的空位,每一格都可以用来建设、放置建筑或开辟资源点。 宁醉在作为控制枢纽的宗门大殿里展开过研究,现实之中他的宗门同样就是在这总共八十一格的范围内,而现在只有一级的宗门,只能利用其中的九格。 绑定游戏系统当天,他已经简单地调整过那些建筑的位置,比如将山门移到最南方;将要求临近宗门大殿的藏书阁和练功房,分别放在紧挨着大殿的正北和东北方位;没有位置要求的仓库、弟子房舍则是暂时放置在西北和正东。 至于剩下三格空间,他将免费赠送的【水井】放在了宗门北面,并花了系统附赠的一千钱中的一半转化为一块需临近水井的【农田】——这就是1级的全部建筑,剩下的钱他留着在商店购买农作物种子种植,收获后卖出赚钱,再把剩下的一格也开了农田。 一个多月过去,最后一个空格自然早已被他开发了农田,全都种上了萝卜——系统开辟的田地包括日后升级解锁的养殖场地,只能种活、养活从商店买来的种子和幼崽;好处是生长速度也是跟随了游戏的时长,不用等很久就能进入到可收获的成熟期。 “卖萝卜真的不赚钱……啧,果然还是得尽快升级,带动商店解锁。” 半个多月前,告别“好心人”之后,连庚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摸清楚宗门周边的情况才回归宗门——共有一城两镇三村落毗邻他的宗门。而且不知道算不算是好消息,川蜀一带知名的江湖势力比如唐门、峨眉派、青城派之类的,都与他的无为宗相距较远,一时半会儿应该遭遇不上。 总体而言,距离宗门最近的大城是锦城,比起寻常小镇要繁华许多,但是人员复杂,不太好混;村庄自给自足的内循环和封闭性、排外性又比较强,消费能力有限……故而宁醉最终选择了在两座小镇中轮流卖菜,单日往南,双日往东。 连庚的技能还有上升的空间,自认有了一点自保之力的宁醉,将大徒弟马甲留在宗门趁着还有时间捉紧再练功一波,提升等级。本体则是背着一筐水灵灵的萝卜出门充当流动菜贩,直至马甲南下,直至今时。 在穿越之前,宁醉和许多不好动的年轻人一样,看着还是青春洋溢,实则暗藏亚健康的风险,一去体检,肯定各有各的毛病,让他靠一双腿翻山越岭,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穿越之后,虽然他的头发长度和穿着有变,但脸还是自己的脸,就是好像年轻了几岁,恢复到高中刚毕业的鲜嫩状态,身高倒是变化不大——不过整体状态还是和穿越前差不多。 如今他能够在负重的前提下还能健步如飞,全程下来一滴汗都没有,那就得感谢他的大徒弟马甲,感谢游戏系统的设定—— 就算他这个弱鸡宗主是个啥都不会的废物,只能在藏书阁里通过武学技艺的目录大全给弟子们打上需要学习的武学和技艺。但只要弟子学会任一武技之后,按照游戏“所有弟子都是由掌门人亲自教导”的底层设定,他就能自动获得对应的能力,并且还是六阶满级版! 为了保证自身的生命安全,“连庚”一共十个技能位八个全是武学;剩下两格一个学了【厨艺】——以一手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来避免长时间吃萝卜吃到吐的下场;另一个则是学习了【奇门遁甲】——给这位大弟子马甲增添一点逼格的同时,也进一步加强生存能力。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到来,南边的连庚船费已经有了着落,差不多可以乘船出海。宁醉本体背上最后一筐萝卜,决定卖光这一批就放弃这份兼职,遂慢悠悠地往南边的南溪镇——连庚最初偶遇陆小凤的那一座小镇走去。 第4章 “小宁啊,今天又来摆摊了呀?” “是啊,王婶,你也这么早啊!” 宁醉来到南溪镇的集市时,两侧已经有不少人开摊了——基本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很少有他这么年轻的小伙。他从背筐里取出一块布往地上一摊,把萝卜倒出,再整齐摆好,就算是一个小摊位了——反正划定的市集位置就这么多,大家都是先到先得,也没有专人管。 “嚯,你家这是种了多少萝卜,整天都这么水灵的。”继旁边卖蔬菜的王婶开口打招呼之后,对面卖鱼的赵叔伸头张望片刻,忍不住啧啧有声。 “没了,卖完今天,就没了。”宁醉这段时日兼职流动菜贩卖萝卜得到的钱不多,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拿来一个人吃点小吃什么的还行,但这种单一产品零售的买卖实在来钱太慢,通过这条途径赚大钱是行不通的—— 尤其是不久前在另一头的连庚问到要上出海的船所需要交付的高昂费用后,被贫穷压弯脊梁的宗主大人已经开始思索要不要让尚未“降生”的二徒弟学一学【商贾】。 “哎呀,小宁之后不来了?”王婶的大嗓门嚷嚷着。 宁醉不成体系的思路被打岔了,他便没有继续瞎琢磨,只是笑着回道:“是啊,下次再来或许就是很久之后了。王婶你们要不买些回家放着或者做腌萝卜?我给你们打八折!” 这个小镇里多是普通百姓,大都只 是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连说书人讲故事时,好像说的都是外地的事。偶尔有路过的武林之人也是来去匆匆,少有停留。像陆小凤这样特征明显而且喜欢交朋友的江湖名人,宁醉至今还没有发现第二个。 “这怎么好意思啊……小宁给咱留几个萝卜,我要了。”卖鱼的赵叔当即下单。 宁醉刚应了一声“好咧”,周围知道他这儿的萝卜新鲜的“同行”都开口或多或少要了几根,无为宗的宗主手脚麻利地将萝卜分出去,愉快地将一枚枚铜钱入袋,忙里忙外之际,却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店家的萝卜……怎么卖?” . 早在宁醉本体来到南溪镇摆摊卖萝卜并卖得热火朝天的前一天,早已将昔日卖萝卜的钱花个精光的大徒弟马甲,在官府揭榜了份针对山贼的通缉令,便闷声不吭钻进山林之中。 目前为止,连庚杀过鸡、捣过兔子窝、宰过野猪……但是基本没有与人交过手——在宗门里马甲与本体切磋,那根本就是宁醉自己左手打右手,算不上是人与人之间战斗。 而在南下的路上,他基本是顺着寻宝盘的指向直线奔驰,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林里餐风露宿,少有碰到人,更别说是一言不合挑起纠纷。即便难得进入城镇歇息,因为身上的钱财实在不多,所以找的都是便宜的客栈,许是他看着就不好惹,倒是不曾沾上半点破事。 直到现在,他需要出海,而出海一次的价格就算把他全副身家加起来都远远不够!而因为他“出生”就自带一柄剑作为配套装备,在没有学习【铁匠】而无法自行打造装备之前,宁醉干脆把大弟子往剑客的方向培养,压根就没有给连庚安排诸如经商、盗窃之类来钱快的技艺。 无奈之下,急需钱财的连庚只好掀了当地官府的悬赏,当一回打手,同时看看有没有黑吃黑的机会——这就不可避免地一定会与陌生人正面作战。 南方本就多山,虫蚁遍地,湿气又重……想要在茫茫山林中找到山寨并无视地利、越过陷阱强闯上去将山贼们逮捕,无疑是一件收益远少于支出、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因此官府鸡贼地将这个烫手山芋转嫁给武林人士,开出悬赏让这些个“绿林好汉”自相残杀。 连庚虽然痛觉不明显,精力相对充沛,但终究是一个人。身上“伴生”的衣服和武器,在游戏中往往只是最低级的白板装备,商店就有出售,并不耐用,不过转眼就会被淘汰,没有什么特别功能。 他在山林中走走停停那么久,至今仍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干净整洁、少有破损,不过是全程利用真气维持周身温度和湿度的稳定,并将尘土、虫蚁挡于身外,达到一种“净化”的效果——不过正常人应该不会这么做,不仅耗费真气,而且还累人。 可如他这般的人物,要是不顾一切闯入山寨,一群三脚猫的山贼也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连庚连夜摸上山寨之后,连剑都不用出鞘就将那几十号山贼全给打趴了。搜刮过所谓的山寨之中的存货,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把人都送到官府换取赏金——恰好凑够了出海的钱。 船家和水手们“开船啰——”的高呼声响起,蓝衣的剑客站在甲板上看着海船缓缓驶出码头——据说这艘船途径的第一站,正是传说中的飞仙岛! 作者有话说: ---------------------- 新文第三更! 本文更新时间暂定每晚21点正,每日一更,求收藏!求评论!求关注! 第4章 白云城 哗啦啦——海船破浪而行的声响在耳边反复回荡,船只随着风浪摇摇晃晃。宁醉控制着连庚站在甲板上,放眼遥望着前方海天一色的景象,一座岛屿的影子隐约可见。他不由再次低头看了看指向几乎完全没有动弹过的寻宝盘,忍不住又一次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坏掉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连庚将寻宝盘收回。如果不是不能确定自身与奇珍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他的真气是否能够支持他长时间横渡大海,并且没有地图辨认方位,他还真不想浪费钱财乘坐海船—— 反正作为马甲虽然会被重伤,但是亦能随时被宗主召回宗门,在弟子房舍中充分休息,很快又是一条好汉。即便不幸失手死亡,未来宗门等级提升,解锁相关建筑,到时还能复活,为人行事自是可以大胆一些。 . “可恶——打趴了一个的山寨居然只填了十分之一的经验槽!”刚到手的最大一笔金钱就这样全花出去,并不是最难绷的事——最让宁醉感到不满还是声望值给得太少了。 连庚在外头端了山贼窝送官,他这边的宗主令牌便当即给他弹出一条【您的弟子连庚拔除了一个山寨,您的无为宗声望+xx点】的消息,结果到手的那么点声望值,甚至远不如偶遇陆小凤时给的那些,距离门派升级遥遥无期。 不过宁醉现下没有继续为已经过去的事情纠结,在连庚坐上大船出海的同一时间,本体正在南溪镇的集市里搞优惠大放送,客人都是周遭的其他小摊档主,不料突然加入一个陌生的男声——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人出声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小摊前是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宁醉本体的相貌其实要优于大徒弟马甲,后者是淡颜系,属于耐看型;而他本人则是浓颜系,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一眼就能看到那具有冲击性的小帅气。此时冷不丁地受到小小的惊吓,他下意识瞪大眼睛,乍眼一看,本就不小的双眼好似变得更大、更圆了。 而待其应声抬眼望去,只见出声的是穿着一身简易青衫的青年男子—— 剑眉星目,鼻梁高耸,面容若雕塑般精致;墨发垂腰,半数被挽起至头顶成髻,以一支黑色木簪穿过,左侧额前落下一簇刘海,其中竟有一撮霜色,犹如挑染;身姿挺拔如竹,气质缥缈莫测,腰间还挂着一支似玉似竹的墨绿色长箫…… 如此人物就像是超脱于世的神仙,与凡人集市格格不入,可他偏偏已经站在这里。 宁醉看着那人,即便对方的穿着打扮貌似十分寻常,与豪奢半点不沾,可光看那张脸和气质,总有种世界小姐冠军逛菜市场的违和感。本是围在周围卖菜的老百姓,不知有意无意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四下散开,与这边保持一定距离…… 兼职菜贩宁宗主不太肯定地开口问道:“这位……客人,是您要买萝卜?” “嗯。”青年男子再次开口,宁醉此前并未听错,此人的声音果然是与之整体形象极不相符的普通,亦因太过平凡而显得充满反差,“来一个。” “……客人您自己挑。”宁醉当即报出了一个价钱——这是他暗中走访过各个菜摊后定下的价钱,中规中矩。因为他的萝卜是宗门农田出品,全都一个大小,所以基本是按一根xx钱的价格售卖。 闻言,男子藏在宽袖中的手掌翻上——当真是肤若白瓷,线条优美,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看得人总觉得手心里不该放着铜钱这种俗物,而是应当捧着一朵盛开的白莲。 宁醉暗中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别再为男色所惑,随即面不改色地收了钱,并很小心地没有触碰到对方。而那人好似的确就是为了这么一根萝卜而来,仅仅随意挑了一个,之后便翩然离开。 . “飞仙岛到了——” 浑身上下写满了“古怪”的客人消失之后,宁醉本体的小菜摊再也没有其他特殊变故。等到卖完了萝卜,他用背筐装着烧鸡一只、腊肉一条、肉包子和白馍馍若干便回归宗门,将大部分注意力分到连庚身上。 第5章 早在最初随机抽取出大弟子并将之“召唤”到现实的时候,宁醉便大胆且好奇地上手研究过他的这个“弟子”——“连庚”的身体是温的,而且还有心跳和呼吸,只不过异常缓慢微弱。 如此的“空壳人偶”实则更像“人”而不是“偶”,而等到作为“宗主”的宁醉分出意识入驻后,就会变得与常人无异。 而那一缕被分出的意识,宁醉已经证实是会受到弟子的标签所影响。譬如宁醉当初与“连庚”相互对视时,他可以感受到“连庚”的情绪更为平静而没有波澜,“他”的脑力和对世间的感知更为灵敏而清晰,“他”对自己……呃,自己爱自己是正常的,不自爱才有问题。 总而言之,这道意识是能随时能够被他收回的,只不过一旦收回,躯壳就会陷入昏迷,彻底不省人事。所以,马甲就是宁醉的意志的延伸,完全不存在背叛逆反萌生自我等等危险,就是看着再怎么“不听话”,实际上也是在本体的主观操纵下。 譬如此时宁醉本体更关注“连庚”那边,并非本体就完全不能动弹,而是用心程度不同而已,就像是在用双手打字时,双腿其实也可以做些运动…… 刚开始那会儿,宁醉可是花了些时间才熟悉这种一心二用的分心操控,逐渐摆脱了本体和马甲两个人都同手同脚,乃至一起走路平地摔的窘况。 航行许久的海船终于来到第一个停靠的“站点”,这个庞然大物缓缓驶入码头、下锚停靠时,已经开始偏斜的夕阳将天边染成金红的色泽,如同烈火焚云海,连绵不绝。 听着船长和水手的叫喊声,连庚眸光微动——南海的飞仙岛,既然这个世界有陆小凤存在,那么这个飞仙岛很可能就是叶孤城的老家。 念头转动间,他习惯性将寻宝盘取出一观,随后眼神一凝——嗯?这破指针居然稍稍偏转了?意识到这意味着寻找多时的奇珍与他的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本就是视情况决定是否临时下船的剑客当即顺势离开船舱,按照寻宝盘的指向找去。 显然,他要找的奇珍就在这座飞仙岛上。寻宝盘的指针随着他的移动几次转动调整方位,一路直入白云城之中,直至——背剑的剑客抬头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又兼具厚重底蕴的宅邸,心中飘过一串省略号,同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连庚不死心地拿着寻宝盘在宅邸外围绕过一圈,最终无奈地确定,奇珍的确就在其中。蓝衣的剑客不禁眉头一皱,如此倒是麻烦了,看来他不得不做一回私闯民宅的小偷——在此之前,他还得先问清楚这是何人是宅邸,趁着夜色再行动也不迟。 深夜在不知不觉中到来,飞仙岛上似乎没有宵禁,雄伟的白云城在夜间不至于仍旧灯火通明,但是绝大多数百姓看来都没有熬夜通宵的习惯,唯有一处开放给外来游客、商人的集市尚且亮着火光,人影绰绰。 连庚正站在一栋客栈的楼顶上,对着寻宝盘指向的宅邸发呆——他问出来了,那个地方果然就是白云城的城主府——叶孤城的老窝! 即便时隔一个多月,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穿到怎样的世界。穿到武侠小说里也没啥,反正穿都穿了,起码直接比泥头车创死要好,而且金手指还算给力——他自幼就喜欢看武侠剧,也曾做过长大后要当一个大侠的美梦。 而且他不仅见过了陆小凤,还将要与叶孤城打交道,算是圆梦了吧……才怪!这哪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现在完全兴奋不起来!为什么偏偏他的目标竟然是在叶孤城家里?虽说不晓得具体是何物,但绝对足够珍贵……莫非他还得客串一把楚留香不成?可是他的技能不允许啊! 事到如今,他好像只剩下三个选择——第一,自然是干脆利落地放弃这一个奇珍,但下一个要去哪找、能不能找到,而且找到会不会又碰上别的麻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冒险尝试潜入府中,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地取走奇珍,但不确定性很高,而且他学的轻功主要效果不在隐藏上,有被发现的可能; 第三,以剑客的身份主动上门挑战,以那个不知底细的奇珍为战利品,问题在于他对自己现下的实力没有个参照物,无法确定能不能挡得住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晚风吹过夜行人的衣袂,弯弯的月牙从中天缓缓划过,倾向西方。夜色在无声无息之间变得愈发深沉。偌大的白云城仿佛彻底陷入静谧,城主府内却仍有细碎的声响,火光摇曳,是巡夜之人手中的灯笼,正在警醒、驱走鬼魅之辈。 一道飘渺的影子在巡逻的死角掠过,他短暂地钻进各处阴影,如此走走停停数次,计算着巡逻队视野覆盖的空隙,成功地越发深入府中—— 连庚最终还是选择了冒险潜入,毕竟错过了这个找寻多日的奇珍,下一个未必会有多容易,要是一直逃避下去,第二个弟子位何时才能解锁?至于向叶孤城提出挑战……体系不同,不确定性太大了,还不如拼一把“不问自取”。 不过安全起见,远在宗门之内的宁醉本体已经打开大弟子的人物界面,目光炯炯,他需要一旦确定事有不妥,便立即点击“召回”,将马甲回收。虽然这样做会导致这些天全都白忙活了,但至少能够保住当前是唯一战力——本体死了就真死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出去冒险。 寻宝盘的指针在连庚进入城主府并四处移动时,转动得更为明显,剑客大致可以锁定奇珍就在一栋上了锁并且有专人守夜的的小楼之中——城主府中最高的建筑貌似就是叶孤城的居所,而眼前的小楼大概只有两层。 连庚又快又准地从树梢上转移到楼顶,随即半蹲,途中并未造成额外的声响,不过之后该如何是好,他不禁有些头疼。无论是撬锁、撬窗还是揭房瓦难免会发出声音惊动守夜人,他只是想“借”点东西,不希望害了人命,更无心与叶孤城交恶。 宁醉本体正在无奈地后悔或许该留个位置学习毒术或制香,马甲连庚却忽觉一阵凌冽剑意现于身后——剑客第一时间便拔剑出鞘并调整面向,眼角余光瞬间捕捉到一道无比辉煌、堪称极速的剑光,那是如同开天辟地般的绚烂与不羁,闪电般便要穿透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 ps:本文前半部分出现的“古怪的买菜客人”就是攻,这篇感情线相对没那么快,先把人放出来遛一遛[狗头]。因为原著之中令某没有正面出场全是侧面描写,并且所有戏份加起来可能都凑不够一页纸(但逼格实在是高(划掉)),因此本文中存在对其外貌、性格等各方面的塑造含有致死量的私设,介意者慎重![可怜] 第5章 天外仙 时间回到宁醉刚刚绑定游戏系统当日。 翻来覆去研究着新到手的金手指,宁醉当即发现本该有三个免费的弟子位如今变成只有一个免费,剩下四个都需要奇珍解锁,对此他只能努力哄好自己——毕竟是自己的金手指,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它啊。 心气才刚刚顺了点,然后第二个问题又砸他脸上了——那些个弟子随机生成之后,没有是任何个人意识的,就是一个个空白的躯壳,想要他们动起来干活,需要“掌门人”亲自操控……读取到这条信息的他第一反应就是:“靠啊!这不就意味着未来我一个人就得打六份工?” 宁醉当时一怒之下……开始双掌合十,闭目念叨着满天神佛的名号,准备着抽取或者说随机出他的第一个“弟子”——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绝对得焚香沐浴、金盆洗手,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才会充满虔诚地点击【弟子管理】条目之中,第一格的那个“+”号。 宁醉不在意这个“徒弟”到底是一个有自己完整意识的人还是一个空壳,反正这都意味着他早晚都得演一波——作为掌门人的他此时此刻还是一个身娇体弱的普通人,啥都不懂、啥也不会,唯有将徒弟送进藏书阁,让其学习武学和技能之后,自身才能自动获得对应的武技。 而且即便这个神奇的游戏系统帮他圈了一座山作为宗门驻地,他可以通过【山门】开启关闭宗门阵法,让外人和动物找不到此地。可人是群居动物,他总不能一辈子不离开宗门,真的不理会宗门外具体是怎样一个情况。 这就意味着,如果是空壳徒弟,那么他日后出门时,就需要在外人面前演戏,和本体区分开;而如果他不幸抽出一个有自己意识的逆徒,他就得装世外高人忽悠一顿,免得对方上来就把他给捅了……咳咳。 总之,无论如何,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赶紧开出一个徒弟——不求能够随机出一个标签和属性绝佳的天才至少也别是残废渣渣,然后让ta去学习一两个有用的武学和技艺就是最要紧的事。不然后续该怎么去找“奇珍”——这些取代了氪金的宝物,就成了个难办的问题。 “天灵灵地灵灵急急牛里脊肉!” 新任的无为宗宗主闭着双眼叽里咕噜念了一堆意味不明的“咒语”,然后双眼一睁,手掌对准“+”号的图标,用力砸下——并如同没有穿透空气般摸空,而是仿佛接触到一层柔软的水膜,波纹荡漾间,一张人物卡随着金粉的汇聚逐渐成形。 第6章 命运即将尘埃落定的瞬间,宁醉心无旁骛,双眼紧紧盯着投影。 《小小掌门》的弟子的立绘全都是随机,画风也不如其他二游和乙游那样精致明艳,相貌、衣服和配饰无论是线条还是颜色都可称得上是简陋,故而最好看的立绘基本都比不上旁的养成游戏,而且一个不幸还可能会随机出古神之貌…… 他也不晓得这样的纸片人要是走向现实会变成何种模样,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过很快,第一个弟子的人物卡已经生成,他便不再纠结,从立绘上看去,起码是人模人样的——黑发半挽,衣着内白外蓝,背后还自带一柄剑。 宁醉手指往卡面上轻轻一点,旋即显示出了具体的属性框,其底下一个【召唤】的图标尤其显眼——在游戏中,代表将之召唤出来干活,而在现实里……无声无息地,在宽敞明亮的大殿之中、新任宗主的身侧,蓦然多出了一名身高至少一米八的古装男子。 此人服饰如立绘所示,颇为朴素,全身最贵的就是腰间那枚刻有“无为”二字的玉牌;面容固然不是绝色,但亦端庄俊朗;即便此时双目紧闭,仍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冷冽的气场。 宁醉的视线并未在空白躯壳停留太久,很快重新回到属性框之上,将六维属性点尽数收入眼底——体质14、力量15、敏捷16、智慧16、感知15、魅力12。 撇开游戏原设定不提,如今的“体质”,决定了弟子们的健康程度和恢复能力;“力量”依旧和攻击力相关;“敏捷”则是涉及速度和身体的灵活性;“智慧”即是悟性;“感知”与灵觉、第六感正相关;“魅力”就是亲和力或者说受欢迎程度…… 属性点的初始值随机范围是在1~18之间,绝对不会跌破0或者超出18——后续受标签影响加加减减有所变动是另一码事。一般而言,点数在10~12点以上就是超越了平均值,算是不错;在15点及以上便是优秀;17点及以上则是可遇不可求。 连庚天生便有15点的感知,优势标签又在此基础上令其增加了2点。共计17点的强大灵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而一旦遇上突发事件——却足以让他在危险之中抢到先机! . 便如同此时,于白云城城主府之中,在这捕捉到宛若雷神一怒的惊世剑光、无比接近死亡的一刻,少有实战经验的连庚心绪却是无比宁静,仿佛就算天翻地覆也不能令其感到恐惧和惊慌,他的意识依旧无比清明,知道此刻如何应对方为正确—— 身随意动,他一步后退,却恍如跨越天涯海角,看似轻飘飘地,实则飞速拉开与剑光的距离。但他快,那道剑光更快!冰冷入骨的剑意追击而至,就差一线,便要刺入剑客的胸膛! 但就在此时,连庚出剑了——这一剑突兀得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偏偏正好撞上对方的剑身!剑与剑相击之间,发出一声“锵”的响声,来者似乎因此感到一丝意外,故而并未再度出剑。 身着雪白衣袍的孤傲剑客持剑迎风而立,月光披洒在其人身上,宛若一层莹亮的披风,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不请自来客,双目亮如寒星,语气亦是冰冷:“你是何人?何故闯入府中?” 算不上柔和的晚风摇落满树银光,在先前那场意外又突然的攻防之中,过了一招的二人已经从屋顶落地,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听见动静的巡逻队和守夜人均在周边围了一圈,只是没有得到命令,无有擅自行动。 长空,月下,双剑逢——如果其中一方并非试图入室盗窃的“贼子”,而另一方估计正是“苦主”,或许此时会更有英雄惜英雄的意境。如今听到白衣剑客的询问,连庚稍作沉默,便缓缓开口回道:“无为宗连庚,为出师任务而来,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为宗?”面如白玉般晶莹、贵气逼人的俊美剑客眉头轻蹙,显然是不曾听说过这个门派,似是不甚相信,他沉声追问道,“你的出师任务,与我府上有何干系?” 连庚的左手反掌现出寻宝盘,语气平淡得如同天经地义般回道:“我需取一物交予师父,而此物便在贵府之中。” 白衣剑客自是看到寻宝盘的指针正正指向他身后的小楼,其眼底的冰冷却似是更甚:“哦,不知那是何物?” “不知。”连庚却是摇了摇头,坦然道,“但让我进内一观便可知晓。” 白衣剑客审视的目光从连庚的相貌落到其手中之剑又至于周身的装扮。前者隐隐有感,后者不曾有一句虚言,所述皆为真心,然而如此事实莫名让他感到一阵荒唐:“我观你亦是习剑之人,何故出此儿戏之语,行此鬼祟之举?” 连庚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认为我不配用剑?” 白衣剑客没有答话,但其冰冷而讥讽的眼神就是他的回答。 连庚重新收好寻宝盘,即便事情发展到如今是地步,他的脸上依然一片平静,由始至终未曾有过半点动容,仿佛外界的一切于他没有任何意义。只见他右手手腕翻转,挽起一个剑花,忽然问道:“阁下应该就是白云城主?” “不错。”叶孤城冷漠地承认了。 连庚微微颔首,淡然道:“我本是不欲惊动主人家,不料仍是被叶城主察觉……师命不可违,城主府中之物确为我之所需,于此只能厚颜向城主请战——若我战败,此身自是交由城主处置;而若我胜,还请城主成全我此行目的。” 闻言,叶孤城眯了眯眼。如今的局势无疑是他占上风,城主府是他的地盘,对方深入此地,被他的人重重围困,按理说应是插翅难飞。而倘若他松口应战,却是放弃了人数的优势……然而,想起方才对方挡下他那一击的飘忽一剑,白云城主不由眸光闪烁。 作为一名有心追求剑道极致的剑客,能够见识更多的剑招和剑意、击败更多强大的对手,对他来说极具吸引力。方才惊鸿一瞥,足以让他觉察到眼前这位不请自来客的剑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妙,而他亦自信不会逊色于任何人,于是—— 叶孤城缓缓点头应下:“可。此地施展不开,随我来。” . 万万没想到,最终还是发展到要与叶孤城正面对决。宁醉本体无奈地摇头叹气的同时,不能否认内心深处潜藏着隐隐的紧张、激动和兴奋——谁在看剧、看小说的时候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如果与那些大英雄、大豪客相见,该当如何如何。 宁醉自然也曾有过这样的想象,可惜他连去古装片里演一个路人甲的机会都得不到,更别说与真正的侠客面对面。没想到,现在梦想居然还会有成真的一天…… 这厢本体正在浮想联翩,另一边的大徒弟马甲,其心境却是不曾泛起半点涟漪。如此表现,一方面自是因为他的其中一门内功心法正是能够冻结一切情绪的无情道武学——《冰心诀》;另一方面亦是由于其“无情”的标签,本身就是天生的情感淡薄。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胜或负 宁醉认为“连庚”是他恨不得拿着手机赶紧登上游戏论坛,好好在百万玩家眼前炫耀一番的超级ssr,并非全无缘由。 在《小小掌门》这个游戏之中,弟子的【属性】点数高低就是他们的“天赋”——绝大多数武学和技艺基本都有不同的属性点要求,这决定了弟子们可以学习哪些,不能学习哪些。 【标签】则是代表其命运和性格的概括,每一个弟子都会拥有优势、中性、劣势标签各一,由此形成不同的永久性增益状态或减益效果——即使是同样的标签名词,位于优势位便只会生效增益,位于中性则是好坏并存,位于劣势就是只会生效减益。 不过一般而言,弟子的属性只要不是太差——比如有某项不幸跌破3点,触及底线,基本上都算是可接受范围。尤其是在游戏融入现实之后,不再讲究数值,故而他其实更关注能够带来不同增益和减益的【标签】。 当时,他掠过六大属性,目光落在三大标签上,下一刻,满脑子就被“赚翻了”三个大字刷屏了——只因在“连庚”标签栏上,第一个优势标签赫然便是【绝世之姿】! 【绝世之姿】是仅会出现在优势标签的超稀有标签,是无数玩家最渴望随机到的十大优势标签的前三!拥有这个标签的弟子,不仅可以全属性+2,而且学习、修炼等等所耗费的时间只需要正常弟子的四分之一,并且还可以突破100级的限制,将等级上限提升至120级! 其他暂且不论,能够缩减修炼时间、助力弟子加速成才,于那时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的宁醉而言,这便是最合他心意的增益效果。 难得有个开门红,上来就抽到他以前只在别的欧皇或氪佬玩家的炫耀贴里才有缘一见的标签,宁醉自认无论剩下的中性标签和劣势标签带来怎样的麻烦,他都能平和接受,遂闭目深吸一口气,而后睁眼继续观看,却是看见又一个惊喜—— 于优势标签【绝世之姿】之后的中性标签和劣势标签依次为【无情】和【恋师】。 第7章 【无情】标签位于中性的位置时,该弟子便只能修习无情道相关的武学,不能学习其他,否则会有减值,好处是修无情道就会有加成; 劣势标签【恋师】如果是在游戏之中,那么这个弟子就是不能接受外派任务,只能留在宗门里种田,并且属性之中的魅力-2——不过现实中“出游”界面整个都没了,而且大弟子是由宁醉控制,所以标签的影响应该不大。 为此,宁醉不禁啧啧两声,表示出自己对“开山大弟子”的满意:“运气不错,竟然还开到了联动。” 在游戏设定中,如果玩家运气够好,标签之间还有可能随机到能够形成额外联动的词条,这些联动词条有好有坏,主要是看产生联动的标签具体是哪两个或三个。 比如心境系的【无情】加上执念系的【恋师】,如此的矛盾标签正好开启一条特别的状态——【道是无情却有情】,该弟子可以修习部分特殊武学——这些所谓“特殊武学”的效果一般都是用来触发特别事件用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从游戏走到现实,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比如说《冰心诀》——虽然这部功法归属于“无情道”的技能树,而非“无情却有情”系列的特殊武学,但是用来说明游戏和现实的区别已经足够了。 在游戏中,这部功法的主要效果是“强化精神,抵抗幻术”——简单来说就是精神抗性+xx。而按照现实中藏书阁目录的简介,修习这门功法后,是确确实实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和镇定,精神类武学基本难以在大徒弟身上生效,令其不会轻易被幻术之类的玩意迷惑。 宁醉还因此进一步察觉到,自身那一缕进入弟子躯壳的心神不仅会受到标签的影响,突出某方面的个性,某些能够影响精神的武学同样会在弟子身上生效。而他的本体就算同样学会了《冰心诀》,但只要他不想要,完全可以只取其中的抵抗效果,而不受功法影响。 . 这些念头不过一瞬,连庚表面上仍是神色如常地随着叶孤城双双来到海岸边——这位白云城主的属下早就都被其一言说退,此战并无外人得以围观。 哗啦哗啦地侵蚀着沙滩的海浪在月光下显得尤其幽暗,无边无际的海洋在朦胧夜色中给人一种深层的恐惧。不过两名持剑静立的剑客,明显不 存在任何多余的感触,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以及彼此手中之剑。 风扬起二人的长发,海水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蔓延上岸,卷走更多的沙砾。在月光的折射下,连庚那一双比寻常人眸色更深更黑的眼眸,仿佛还闪过一丝苍青色的溢彩;叶孤城的双眼则是亮如寒星,定力不足之人若是贸然观之,恐怕会被其中的孤寂而凌厉的锋芒所刺伤。 就在岸边再次开出朵朵雪白之花时,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叶孤城的剑又快又疾,那是从天际一划而过的星光,是眨眼生灭的闪电;连庚的剑则是怪,在他出手之前,旁人完全预料不到那一剑是从何而来,而在他出手之后,又难以判断将会落在何处。 交手的短短瞬间,两人已经拼过十来剑,连庚几乎次次都是后发先至,看似行走在悬崖峭壁、危如累卵,却回回尽皆将叶孤城的杀招挡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孤城甚至敏锐地察觉到,连庚似乎对他的剑法愈发熟悉,从防守一点点向进攻转移。而若是反过来,他对连庚的剑法竟是难以捉摸,虽有丝丝缕缕的头绪掠过,但始终无法捉住。 叶孤城眼底沉凝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狂热之色,但很快就被全然的战意所覆盖。转眼又是十数招过去,白云城主找准机会,蓦然挣脱连庚的纠缠,整个人腾跃而起,随之微微抬首的连庚骤然瞳孔一缩——只见叶孤城手中长剑划过一道莫名的轨迹,若长虹贯日,居高急下! 那是仿若无瑕无垢、成招于出手之先、剑未至而神已临的一招——比起此前在屋顶时更为迅猛、更为决绝,亦更璀璨绚烂!如此不似人间之剑,在此刻像是与剑主融为一体,宛若天仙下凡,尽得变与不变之意;又如君王霸道滔滔,立于不败之地,让人无法阻挡、无处可逃。 连庚没想过逃,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挡住,但第二个念头却是否决了这个想法,然后——在慢了半招的前提下,他竟是同样飞天而起,瞬间刺出与叶孤城近乎一模一样的一剑,以攻对攻! “呛啷”——两剑相击之间,连庚手中之剑出乎意料地突然断裂,半截剑身不知被弹飞到何处,而叶孤城的剑则完好无损地直接穿透了前者的左肩。 然而,剑断之变故并未阻止连庚的动作,在叶孤城刺穿其左肩的同时,他手上剩余的半截剑身已经架在叶孤城的脖子上,剑锋划破了一丝浅浅的血痕。 天蓝色的衣袍已经被血色染红,连庚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声音稳定而没有丝毫变化,平淡地打破沉默:“此战……便以平手论。” 叶孤城的伤几乎算不上是“伤”,然而他此刻的神情,不知是否因为月光被浮云半掩,显得阴晴莫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若非你刻意让开一线,你的剑应是刺入我的喉咙——此战是你胜了。”话毕,长剑已被其收回剑鞘,速度之快,未曾令伤口出现丝毫恶化。 闻言,连庚保持着无悲无喜的状态,微微颔首:“如此,承让了。”只是视线落在自身手中断剑时,似乎闪过一丝可惜。 “答应你之事,我定不食言。只不过今日天色太晚,你我亦有伤在身,不若先在府中休整一夜?” 叶孤城如此说道,同时目光亦看望向连庚的断剑,他十分清楚一把好剑对剑客的重要性,虽不解为何如此剑客所佩之剑竟会这般轻易就被折断,但不妨碍他以宝剑赠英雄,交好眼前人,“……我库中藏剑,你可择一作为赔礼。” 剑的事情他倒是不着急,不过一天时间连庚自认还是耗得起的,遂点头应下叶孤城的好意:“有劳,多谢。” . 大徒弟马甲跟随着叶孤城回到城主府沐浴上药疗伤,远在宗门之内的宁醉本体则是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之前原来一直在抖。 “我赢了。”空空荡荡的弟子房舍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回荡,烛火在微风的关照下摇曳不定,映在墙上的黑影随之摇摇摆摆,如同群魔乱舞,意味不明的笑声在此刻响起,更添一份渗人之感,“嘿嘿,我赢了叶孤城!” 此前的他空有一身武学和技艺,却完全不了解学自游戏系统的功法在这个世界上具体算是怎样一个水平。如今逼平叶孤城甚至可说是小胜半招,他这心里头顿时就有数了。 虽然暂时无法断定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的武力天花板达到那种程度,但那可是“剑仙”叶孤城——就算对方现在还没留须貌似还不是三十出头的完全体,但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哪怕不是金字塔尖尖的那一部分,也是位于上游的强者。 如此一来,他的行事或许可以再放开一点,无须过度畏手畏脚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的宁醉面朝天花板地往后倒下,身体埋进床褥,唇边含笑,合上双眼,缓缓入睡——他有预感,今夜大概会有一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 【人物资料卡·大弟子】 姓名:连庚 性别:男 属性:体质14(+2)、力量15(+2)、敏捷16(+2)、智慧16(+2)、感知15(+2)、魅力12(+2)(-2) 标签:绝世之姿(天赋)、无情(心境)、恋师(执念);特别联动:道是无情却有情 外观:黑发半散半挽,内着白衫外穿天蓝色祥云纹衣袍,腰缠黑色布条,佩“无为”弟子玉牌,背后带剑;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眸色深黑,眼底有一丝苍青色溢彩,面容浅淡俊朗。 -技能位- 武学:天意剑诀(无情系,剑道,根本外功)、冰心诀(无情系,幻术抵抗)、天地六合(无情系,轻功)、弥罗天音(无情系,音攻)、太极拳(特殊系,空手搏斗)、道心种魔大法(特殊系,根本内功)、心剑(特殊系,剑道加成)、万法通明剑典(特殊系,剑道加成) 技艺:厨艺(无门槛)、奇门遁甲(智慧16及以上,布阵) —— ps:人物资料卡是用来进一步介绍弟子马甲的信息,未必全部内容都会在正文提及,某些同名的功法也会与原著的效果有所不同。 第7章 终到手 清晨的曦光沿着海平面自一线之际冲开束缚,猛然炸开。沉睡半夜的白云城渐渐从梦中苏醒,人间的烟火气融入晨雾之中,整座飞仙岛似真似幻,宛若徘徊在仙凡之间。 宁醉本体还在香甜的睡梦里,马甲连庚已是缓缓睁开双目。左肩的伤口经过处理,虽有轻微的刺痛感,但已无有妨碍。染血破损的旧衣被城主府的下人带走清洗缝补,如今他穿着的是与叶孤城同款的雪白新衣。 他侧目扫过一旁的铜镜,只见镜中之人墨发白衣,更显丰神俊朗,鬓若刀裁,眉目如画,似是一副水墨人像,乍看淡然,久视却越来越有味道。 第8章 小小感慨一下就这还只是魅力12,真不晓得更高魅力值的弟子会是何等惊艳,干一行爱一行的宁醉便收回属于宗主的意识,恢复到“连庚”的冷静自持,拂袖掸去不存在的尘埃,走出客房。 剑客走出客房便得知,叶孤城这个主人醒得比他更早,此时已经去海边练剑。守候在外的侍女按照安排,礼貌地引导着他这个客人前往客厅用餐——说来也是神奇,明明他应该是强闯民宅企图盗窃的不怀好意者,如今居然洗白成了城主重视的客人。 虽然依照连庚的个性,他是彻彻底底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仅情感淡薄,连同道德观、善恶正邪之别等等亦是不放在心上。故而其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和看法,做事我行我素,无论旁人当他是敌人还是朋友,都是照单全收,心中并无波澜。 不知道叶孤城是掐着点来,还是有人通知他,总之连庚刚刚用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丰盛、最好吃的一顿早餐过后,这位一身雪白长袍的白云城主便提着剑到来:“我来践约。” 连庚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人,此时只抱拳一礼,简单地回道:“有劳。” 叶孤城同样毫不拖泥带水,他微微颔首便亲自在前方引路。两名寡言的白衣剑客一前一后全程安安静静地回到昨晚初见的小楼,作为主人的叶孤城主动开锁推门介绍道:“此处二层正好是我藏剑之所,一楼则放置着自各方而来之物,既然有约在先,你可自取。” 连庚默默地跟在身后,步入小楼之中,放眼望去有瓷瓶布匹、矿石珠宝、兽类皮毛……琳琅满目。他当即翻出寻宝盘,看着指针所指,最后停在一柄极尽华丽的宝剑面前。 叶孤城眉头轻蹙:“……便是此物?” 连庚注视着眼前的“剑”——那整体像是由象牙雕刻而成,剑身嵌入七枚蓝色的宝石,剑格两侧各自缀着翡翠吊坠,剑首甚至镶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与其说这是一柄剑,不如说是一个剑形的珍宝,大概正因如此,叶孤城并未将其放入二楼的藏剑室,而是留在一楼。 无情的剑客又看了寻宝盘一眼,而后肯定地道:“我之所需,乃剑首的明珠!”他不清楚系统要求的“奇珍”到底是如何断定,但是当他带着寻宝盘靠近时,“奇珍”会在他的视野中标亮,如同游戏中的掉落。 叶孤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的师门,为何以寻宝作为出师任务?” 因为这是我为了合理化自己的古怪行为现编的……被早餐香醒的宁醉本体暗自腹诽,连庚则是相对放柔了语气,回道:“师命如此,无论缘由,皆应为之。” 叶孤城双眼一眯,又问:“若然尊师命你杀善扬恶,你亦不问缘由,依言行事?” “有何不可?”连庚如此平淡地回道,顿了顿,难得主动补充一句,“况且师父不会让我做这种事。” 昨夜初见还不明显,如今叶孤城终于可以确认,眼前这名神秘的剑客,唯有提及其师父时,那仿佛凝结成冰的情绪,才会露出一点点融化的迹象,让人感知到其并非无心无情的木偶,而是一个有情有欲的正常人。 “约定已成。”白云城主没有再问那个充满怪异的“出师任务”,他将象牙宝剑取出递上,随后像是迟疑半晌,最终还是问道,“你可是急着回返?” 连庚接过象牙宝剑,正思索着要不要当场把宝珠拆下来将象牙剑还回去又或是怎样,此时听出叶孤城话语中尚有未尽之言,口中回道:“叶城主有话不妨直言。” 叶孤城道:“我自剑术有成以来,见过诸多剑技,至昨夜之前未尝一败——而你是例外。你的剑我看不穿,昨夜那一战的最后,你更似是模拟出我的‘天外飞仙’,且并非徒有其表,而是形神兼具。我欲与你以剑论道,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吗?这样发展下去,他该不会抢先西门吹雪一步,成了叶孤城在剑道上的知己吧?咳咳。 这种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连庚没有多想,他略作沉吟,便点了点头:“我初出师门,你亦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最值得敬重的对手,有些事情,或许我也需要向你请教。只是有师命在身,我需先行将此物送回师门,再重返飞仙岛——烦请叶城主稍候些时日。” “一言为定。”叶孤城神色不变,看起来完全不担心对方一旦离开岛上顿时就跑没影不再回来,“我还欠你一柄剑,上二楼一观?” 连庚却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中象牙宝剑上:“多谢,不必,这便是剑,无须再来一把。” 叶孤城皱了皱眉:“此非剑。”虽是剑的形状,但根本没有开刃,分明只是个放着好看的摆设。 “在我手中便是剑。”连庚清冷的嗓音格外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事实上,如果他拥有“剑体”之类的标签,那么这话还能更加斩钉截铁一些。毕竟他功法学是学了,但还没满级,多少差了点意思——这里说的正是他的特殊武学《心剑》——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故而现在他说是这样说,不过距离“万物皆可为剑”还是有一点点距离。但有一点是真的,他对于自己的佩剑意外断裂其实不太在意——对于白板武器,多给一分重视都是浪费。顶多就是跟随了自己那么久,而且还是原装“伴生”,就这样光荣退休,难免有点遗憾。 《小小掌门》这个游戏之中真正实用的武器,是需要等到将宗门等级提升至第八级解锁【神兵冢】之后去打副本才有几率掉落的“神兵”。在此期间想要好点的武器作为过渡,要不就是自己学习对应的技艺,自己买图纸打造;要不就是打开交易所,从别的玩家手上购买。 如今“奇珍”已经到手,二弟子即将到来。宁醉本就有意让这个被他定位为“后勤人员”二徒弟,学习诸如打造武器的【铁匠】和制作服饰装备的【织绣】等等这一类有产出的技艺。 届时只要属性和标签不是太拉垮或者完全不适合,他们无为宗就能做到自给自足,甚至更进一步成为武器商人! 叶孤城不知道某人的心思已经飞了,他眼神一凛,不由地道:“你的境界……竟已至于此?” 连庚反应了两秒,感觉叶孤城应该是产生了某种误会乃至高看了他,于是坦然相告:“非是如此,我有此言,不过是占了功法便宜。” 叶孤城沉默片刻,而后留下一句“我期待与你的论道”,便不再多言。 连庚也不在意,当即抱拳请辞——宗门要是升到四级,能够开启背包的异地存取功能,那么很多事情会方便不少,不过现在只能亲自跑一趟。 嗯,准确来说,是他把战利品塞背包里,然后溜到一个没人关注的角落,随即让本体直接召回。虽说召回后再次召唤有24小时的冷却,但是起码比还得掏钱坐船回去并再跑一段路的所耗费时间要少很多很多。 看着弟子管理界面中的倒计时,宁醉伸了个懒腰,在等待冷却结束这段时间里,对二级宗门进行规划和改造——是的,他的宗门终于升了一级,就在大徒弟马甲离开飞仙岛后,系统便弹出了一条消息: 【您的弟子连庚在切磋中战胜了叶孤城,得到白云城主的认可,叶孤城对您的宗门的印象加深了,您的无为宗声望+xxx点。】 然后他的宗门就升到二级了,并且从二级到三级的经验条往前窜了一大截,给他一种升到三级估计也用不了多久的错觉。 对此他难免有所猜测,宗门声望是不是在名人名家身上更加好刷,一个名人就能顶不止十个八个的小偷小摸路人甲,而且这里的关键或许是让人记住你这个门派才行——唔,目前尚不能确定,日后得试一试。 宁醉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醒醒神,随后打开宗门全景图。二级的宗门再次解锁九格可用空位,但新增建筑和资源也是不少,足以将空格全都填满。但是从二级开始,建筑就没有免费的了。搭建任何建筑都需要资源。而作为资源来源的【矿脉】、【林场】和【石山】,需要花钱开辟。 这一两个月,他钱存了些,但把三大资源场地各自开辟出来就到底了,其他得再等一等。不过他也不急就是了……找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将必要的三大资源场地逐一安排好,宁醉搓搓手,打开了商店——如果说宗门升级有什么好处最为明显,那绝对要数商店中出售的种子。 天可怜见的——他真的吃萝卜都吃到怕了!在没有与外界接触的那一个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唯一庆幸的是,宗主有操控宗门建筑的特权,不用像弟子们那样得亲自去做翻土、插秧这些农活,可以一键种植/浇灌/除草/施肥/收割……不然他那会还得浪费大徒弟一个技能位来修一个农学——现在可以等二徒弟来了再让ta学,用来增加产量。 还好,他算是熬过来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二级的商店之中已有小麦和水稻种子上架,可以改善伙食,只要建好相应建筑,他甚至还能实现肉类自由! 第9章 本体哐哐一顿在宗门大搞建设,24小时的冷却转眼便至。宁醉再次召唤出大弟子马甲,而后分神控制,下一刻华丽的象牙宝剑便被其从背包取出。连庚轻轻一掰,将宝珠抠下,往宗主令牌一放,投影的界面上,代表“奇珍”的位置顿时从0变为1。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个几经波折才到手的奇珍被他用来解锁第二个弟子位——原本被锁链缠绕的格子瞬间就被松绑,看着其上亮起的“+”号,他的手往上一碰,立马便是新一轮的随机抽取! 作者有话说: ---------------------- —补充一些文中省略的设定(可跳过)— lv1宗门可建造:(基建类免费获得,不可重复建造;生产类需系统金钱转化开辟,可重复建造) 宗门大殿(基建类,控制中枢) 藏书阁(基建类,功法学习,需临近宗门大殿) 山门(基建类,阵法开关) 仓库(基建类,保鲜储存,开启随身背包格) 弟子房舍(基建类,恢复身体状态) 练功房(基建类,加速人物和功法升级,需临近藏书阁) 农田(生产类,农学加成,种植粮食蔬菜水果,需临近水井) 水井(生产类,水源) - lv2宗门可建造:(从2级开始基建类需要投入资源建设,不可重复建造;资源类和生产类需系统金钱转化开辟,可重复建造) 矿脉(资源类,矿产资源) 林场(资源类,木材资源) 石山(资源类,石料资源) 桑基鱼塘(生产类,养蚕+养鱼,需农田改造升级) 山林(生产类,打猎和加成) 牧场(生产类,牛羊马猪等养殖,需临近山林) 禽舍(生产类,鸡鸭鹅等养殖,需临近山林) 悟道室(基建类,加速参悟和突破,需临近藏书阁) 百工楼(基建类,杂学相关工作台) 百家堂(基建类,杂学百家加成) 第8章 神秘人 喔噢噢噢—— 响亮的鸡鸣昭示着了新一天的到来,宁醉掀开被子,开始琢磨要不要将【禽舍】的位置再放远一些——他是想吃鸡鸭鹅肉,但真的不想听它们吵闹。慢条斯理地解决好个人卫生,他慢悠悠地走进【藏书阁】。 按照《小小掌门》的设定,宗门所有藏书都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藏书阁】,其中包罗万象,应有尽有。该建筑共有九层,外观是一座古朴而不显眼的楼阁,内部却每一层都镶嵌着拳头大的明亮的夜明珠,映照着一排排整齐摆放的书架,低调而奢华——可惜不能抠出来卖钱。 在第一次来藏书阁的时候,本体和大徒弟马甲曾经从一楼走到最高层,每到一层都尝试过看看能不能抽出书架上的某本书籍。然而明明肉眼可见的书籍,真要上手时却仿佛成了虚影,根本无法接触——无论是本体还是马甲。 原本宁醉还想着能不能钻空子看书自学,以此绕过限制——每个弟子只有十个技能位,就是算上某些特殊标签,最多也不超过十二格,并非无穷无尽。因此即使他日后给五个弟子全都打上不同的武技,所能得到的也就五十个技能,相比浩瀚的藏书目录,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既然现在连碰都碰不到,那么他只能死了这份好学的心了……宁醉放下心中的惋惜,摇摇头甩开无用的思绪,利用宗主权限打开了藏书目录投影——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在游戏中只能通过出游事件获取的稀有特殊功法,而现在则是只要符合条件就可以学习。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翻阅,只要想到这些武学和技艺全都有转换成现实的可能,他便由衷地为这股知识的力量而大感震撼。 而就在本体对着目录的书籍左戳戳右戳戳,遗憾地发现依旧不能通过点开目录看到相应书籍的具体内容,只能看到简介和大致效果时,“无为宗二弟子·岳如”正从【练功房】走出,来到【藏书阁】之中。 “岳如”是一名女子——宁醉早就知道弟子们肯定有男有女,五个全男的可能不是没有,但从概率上来说并不现实。如此一来便是意味着,他可能会在当了二十多年男性之后,感受一番女性的生活。 虽说他理智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他实在没想到居然第二个弟子就是女的,性转的这一刻居然来得这么快!不过实话实说,男体和女体貌似没有多少区别——最大的差异,还是源自标签。 想到这里,宁醉本体浅浅地叹息一声,摇着头在【技艺】一栏中勾选出早已规划好要让二弟子学习的【农学】【铁匠】【织绣】和【机关术】,然后点击“确认”。 岳如的先天属性其实不算太糟,起码可以满足宁醉打算让其成为专精“后勤”的各种技艺的数值需求,不至于掉到n卡或r卡的水准,属于标准的sr。只不过和连庚相比,她的三大标签一个比一个令人头疼—— 优势标签【正义】,该弟子学习正道功法有较大的加成——这个问题不大,因为是优势,所以就算学邪道功法也不会有不良影响,只不过是吃不到增益而已; 中性标签【内向】,该弟子在宗门内工作有加值,出外工作有减值——这个也没关系,反正是后勤人员的定位,留在内部干活也方便; 劣势标签【体弱多病】,该弟子体质-2,并且必须学习技艺【医术】以及某一项与医术相关的武学,武技位阶不能低于等级,否则无法进行任何行动—— 这才是前几天他刚抽到人却没有立即让“岳如”一次性把技艺全部学完的根本原因,那会儿他只顾着手忙脚乱地选好对应的武技求二徒弟“别死”! 好不容易在【练功房】呆了两天,利用其“减少修炼所需时间20%”的效果提升了技能位阶,终于稳定了二徒弟马甲的健康状况,气血线没有再继续血崩,岳如总算能够自由行动,宁醉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在暗自头疼。 原本他想过让二徒弟抛却武学,十个技能位全都用来学习技艺,但是【体弱多病】这个劣势标签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不重新规划技能安排。 不过既然已成事实,他也不再纠结。如今岳如也有了自保之力,可以出门冒险,他那个临场瞎编的“出师任务”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以此作为借口在众多武林人士眼中刷一波存在感,看看能不能拿到声望。 唉,门派声望究竟怎样刷才能快速上涨啊,怎么就没有个说明书……在宁醉散发着淡淡的怨念之时,另一边的马甲“岳如”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涌现出许许多多的理论知识,本体挑选出来的技艺正式在其脑海中扎根——虽然一开始都是清一色的零阶。 宁醉本人同样熟门熟路地消化着突然冒出来的知识,慢悠悠地走到新建的【百工楼】,找到【铁匠】的工具台,顺手在商店买了份蓝装长剑的武器图纸,哐当哐当地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次锻造——这是要给大徒弟连庚的。 连庚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在练功房升级,方才人物等级刚好升到100级,几个主要武学也同步升到了四五阶,他也是时候再次登上飞仙岛去寻叶孤城赴约,剩下的20级以及其他武技位阶慢慢来就好。 原本在连庚手上象牙宝剑自然可以当做剑来使用,不过宁醉对于刷声望的事情萌生了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正好缺少一笔启动资金。卖粮食、卖装备固然也能赚到钱,但需要时间,于是便盯上了那把拆开来卖都很值钱的象牙宝剑。 以连庚的性格,自然做不出这种拿别人好意按斤卖的事——但宁醉就是这样坦荡荡的实用主义者。而且由本体这个“师父”作主,连庚这种别人一问就会无所谓地说出实情的直率型剑客也会乖乖听话、毫不迟疑地说谎——比方说剑是返程路上遇到意外不小心打断了云云。 . 一天之后,连庚带上了新出炉的佩剑,再次孤身离开宗门南下——他走过一次的路,已经被系统地图收录,不怕会迷路。甚至他此番出行,还有意尝试一遍能否依靠轻功横渡大海!如果真的不行,大不了中途召回再跑一遍。 身着天蓝色衣袍的剑客悠然于山林间掠过,苍翠的树木有部分已是悄然染上枯黄,斑驳的阳光透过叶缝跌落大地,留下点点繁星,有鸟雀在枝头腾跃起舞,歌唱着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忽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仿若从天外飘然而至,空旷而苍凉。恰逢山风吹过,摇曳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与箫声缠绵着回荡在耳边。连庚略懂乐理,清晰地听出了箫声之中似乎正在述说着天地浩大、沧海一粟的无边寂寥。 蓝衣剑客早已停下脚步。在他不远处,蜿蜒的小河静静流淌,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身着雪衣却披着黑色大氅的神秘男子立于小舟之上,空明的箫声便是从他的手中长箫传出。 未几,小舟与箫声一同缓缓停下。那人抬眸望向岸上,凤眼如画,眉若远山,眼中明朗清亮又深邃难明,他的语气之中好似颇为感慨:“难得遇见同修天道之武者,不知阁下可愿来舟上一会?” 第10章 连庚沉默了,一方面是在衡量该不该上船,琢磨着这会是哪个江湖上的知名人物;另一方面则是惊奇认出了来人——正是前段时间在他本体的小菜摊买过萝卜的奇怪青衫男子,虽则对方现在换了身打扮,头发也全都束成如丸子头的道士髻,唯独尚有一撮白发自额角蔓延至脑后。 他本体和马甲虽然都撞上了这人,但没有在其面前同框过,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咳咳。连庚飞速摒弃那些有的没的,只端着不冷不热的态度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神秘男子将长箫在手中一转,从竖执变为横持,“姓名身份皆是外在表象。若我告之吾名,那便是‘我’么?若我不告之吾名,你便不能识‘我’么?” “……”连庚无言以对,并迅速将思路转移到武侠世界里有哪些会吹箫的谜语人,口中只是继续追问,“你如何看出,我修的是‘天道’?” “顺天与逆天之人,修天道与行人道之辈,在我眼中清晰可辨。”神秘男子似乎无奈一叹,“看来今日你我有缘相遇,可惜却是不当其时——阁下,有缘再会。” 箫声又起,本应幽怨的音调在其人吹奏之下,却是独具空灵之感,无悲无喜,清澈无瑕,令听曲之人生不出半点杂念。不起眼的小舟漂漂荡荡,眨眼便化作一个小黑点,很快就要消失在连庚的视野之中。 蓝衣剑客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忽然拔剑出鞘,脑海中闪烁过所习的数部功法,其潜藏的内核于此刻骤然融为一体。他突兀地起手一剑,像是随意而为般斜斜斩出——无光无影,无声无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就在他旋即归剑入鞘,转身继续南下的瞬间,蓦然晴空霹雳,似有天雷无故降临,滚滚轰鸣,震耳欲聋。已然远去的神秘男子似乎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他轻笑一声,不出彩的声音飘然传入连庚耳中时,仿佛带有难言的魅力:“‘执天之行,我即天意’么……多谢阁下成全。” 而连庚没有回话的意思,继续未完的旅途。 尚在宗门内的宁醉本体则是看着系统弹出的【您的弟子连庚受到一名江湖名人的认可,您的无为宗声望+xx点】,不禁用手指捏着自己下巴,开始了穿越者才能用的排除法——性格不像是刘正风或檀羽冲,要说是黄药师又欠缺几分邪气…… 啧,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怎么就哪个都好像对不上号?还是说此人并非武侠小说中的江湖名人?又或者这个世界不只是武侠叠叠乐? 宁宗主不解,宁宗主叹气,宁宗主决定不管了——反正那人估计只是到处去见识其他人的武道,没有恶意。只要他没有抽到那种天怒人怨爱折腾的大反派弟子,就不会惹到这位顺天派。 作者有话说: ---------------------- ps:檀羽冲,出自梁系作品,虽说提了名字,但本文不涉及梁系任一著作。 —— 【人物资料卡·二弟子】 姓名:岳如 性别:女 属性:体质10(-2)、力量16、敏捷14、智慧14、感知12、魅力11 标签:正义(意向),内向(性格),体弱多病(天赋) 外观:青丝垂下束在脑后搭在右肩,着暗红色短打劲装,腰束皮革蹀躞带,缀粉色荷包、七枚铜钱吊坠与“无为”弟子玉牌;瓜子脸、柳眉杏眼樱唇,肤色苍白,五官浅淡,温和清秀。 -技能位- 武学:药王心经(通用系,需习得医术/毒术,根本内功)、千针引线(通用系,需习得织绣,暗器功法)、游龙无 踪(通用系,轻功) 技艺:医术(无门槛)、毒术(无门槛)、农学(无门槛)、制香(需习得医术/毒术/蛊术)、织绣(敏捷12及以上)、铁匠(力量14及以上)、机关术(智慧14及以上) 第9章 小女孩 剑南道,锦城。 连庚正在赶往飞仙岛的路上,岳如则是以面纱遮掩下半张脸,带着从象牙宝剑抠出来的其中两枚蓝宝石,步入锦城——如九天之上的仙人开辟而成的天府之国,市井小巷风光秀丽若水墨画卷;街道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商贾游人接踵而行,车马往来如梭,酒肆茶楼座无虚席。 岳如的外貌并不出众,虽与连庚同为淡颜系,但不像大师兄那样有一双仿佛在光照下自带苍青色溢彩的漂亮眼睛,她整体的五官浅淡如菊,没有能让人记住的特色,勉强只能沾点小家碧玉的边。 她之所以要蒙面,不过是受【内向】便签的影响——就比如在现代,很多不爱社交的人在戴上口罩后,出外做什么事都会比没戴的时候自如许多,大概是在心理上多出了一份别人无法看穿自己内心的安全感。 看似弱柳扶风的瘦小女子孤身一人游走在城中的当铺和珠宝店之间,分别问过价钱后,很快便在其中一家出价最高的珠宝店将两枚蓝宝石出手,换来一笔迄今为止最丰厚的财富。当真令人不得不感叹,在古代老老实实地卖菜,果然是很难实现暴富的。 完成目标的岳如以眼角余光瞥向在其身后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几个街头混混,心中一阵无语。或许是因为她只是孤零零一个“弱女子”,进城之后又往当铺和珠宝店这些地方跑,当地某些不干正事的地下帮派的小喽啰迅速盯上了她,估计想要来偷一把。 但先不说她重要的东西全都收在虚空背包里,就算司空摘星当面来偷她东西她都不怕丢——虽然只有五个格子,但是同类物品可以叠加,通常情况下已经够用。 况且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她这身暗红色调的衣服,干练利落,分明就是江湖人的打扮吗?就这样竟然还觉得她好欺负?啧啧……岳如轻轻摇了摇头,为这些有眼无珠的小混混的眼力感到遗憾,这些人即使今天不栽在她手上,日后可能也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可惜,她没有帮他们纠正错误的念头,心念转动间,整个人似是游鱼一般滑入人群,灵巧的身法被施展到极致,眨眼的功夫便从诸多盯梢的目光中成功脱身。 撇开这个途中不和谐的小插曲,岳如取出一个寻宝盘——在商店新买的,只见其指针正直直地指着北偏东的方向。她有预感,如果走上这条寻宝之路,大概又会是一次漫长的旅途。而她虽然多才多艺,但武功仅能自保,要是千里迢迢去未知地域寻宝,这是在为难她。 不过没关系,如今“打手”和“后勤”都齐全了,宁醉本体对于第三个徒弟的到来没有那么焦急,下一个“奇珍”可以慢慢找。所以他打算让二徒弟马甲走一条和连庚这种游荡剑客截然不同的路——开家店铺,守株待兔。 岳如今天进城,除了换钱,便是实地考察应该开一家怎样的店铺。然后她很快就发现,这地方不愧是一片富饶之地,粮食铺位完全不稀罕,除非走贡品路线否则价格提不上去;衣服刺绣这一块的竞争也是十分激烈,上限高还是高,但太卷了,很难出头; 武器批发商更是别想,这门生意除非等宗门等级再升一级,解锁流水线作业建筑,不然本体加马甲整天打铁都打不了多少东西,而如果数量不足,开一家寻常铁匠铺其实没有意义,可如果走精品神兵路线,那就更遥远…… 如此掰着手指头算下来,二徒弟马甲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勉强试一试——医馆。 虽说做个大夫想要出名得花很长时间,不过收入其实不低,而且一旦熬出头,那么就不是患者挑你,而是你挑病人。若是混成“神医”这一级别,甚至能够接触到很多高端人物,想来寻宝也会方便许多。 锦城无疑是一座大城,医馆药铺比普通小镇都要多几家,岳如虽说暂时定下了未来的路线,但尚未想好应当以何处为据点——她一个后勤弟子,最好还是别在离宗门太远的地方上班,将通勤时间压缩在一个时辰之内。 “嗯?”正准备打南城门离开的岳如耳朵微动,忽然看向一条小巷的路口,轻盈的脚步近乎无声地快速靠近。不多时,终于让她看清楚这里的混乱——地上躺了四个“哎呦呦”地叫唤着却起不来的壮汉,还有两个大男人正拖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往小巷更深处去! 躺地上的人明显是中了麻药,岳如无心理会,她更在意那个被拖曳的小女孩——小脸粉雕玉琢,小小年纪尚未长开就能看出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而此时小女孩的眼泪几乎糊满了脸,鹅黄色的衣衫颇为凌乱,眼睛里潜藏着层层绝望。 而两个凶神恶煞的成年男人一人擒住女孩双脚,衣服上有好些个小小的脚印;另一人不仅扼住女孩双手还捂住了她的嘴巴——如今只有微弱的“呜呜”声冒出,显露在外的手臂上有着几个深深的牙印。 就算是不知道前因,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第一时间基本都会选择救女孩—— 即便岳如看得出药倒了四个人的估计就是那个小女孩,并且她在挣扎时还拳打脚踢咬伤了人,但一大群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就有理了?哪怕小女孩是天山童姥,围攻一个九十六岁老人家也挺离谱的。 第11章 于是岳如出手了——就在对方发现她的乱入的同时,她便朝着捉住小女孩的两个男人各自掷去一根银针!“嗖”地一声,用作针灸的长针轻易刺入两人的膻中穴,两个壮汉一声不吭便当场软倒在地。一击建功,她还顺手挥出几道真气,点了这遍地人的睡穴,就让他们躺着吧! “别怕小姑娘,没事了。”岳如眼疾手快地将摔下来的小女孩捞到怀里,没有眼睁睁看着人家掉地上,同时还不忘收回了两根银针。不同于连庚那平淡如水没有起伏的声线,她的声音柔和,语速不快,且自带一种独特韵律感,让人听着便不知不觉感到一阵舒缓,慢慢放松下来。 那个小女孩大概是被吓得不轻,即便被岳如稳稳放下地面站着时,浑身仍是十分僵硬,表情一片空白。 暗中摸过女孩脉门,确定对方身体足够健康,但的确只是个没有内力真气的的普通小姑娘,岳如便轻轻附上温和的真气按揉着女孩的百会穴和小天心穴,助她缓解恐惧和紧张,努力保持轻柔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你的家人呢?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小女孩不晓得是自己缓过来,还是岳如的安抚起了作用,又或是“家人”一词点醒了她,前者当即唤了一声“娘”,双眼总算找回了焦距。 这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忽然捉住岳如的手臂,声音哽咽地哀求道:“我娘病了,病得好重……我要帮她找大夫……大姐姐,你是不是懂得医术?求求您,求求您帮我娘看看病……可以吗?” “我的确是学医的,不过我以前没有给别人看过病。”空有理论知识,医术只为给自己续命,事实上从没有试过临床实践的岳如如此回道,“稳妥起见,不若我带你去找个厉害的大夫?” 不料小姑娘却是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已经出门太久了……娘亲,娘亲昏迷前还咳血了……我怕……而且城里的大夫很少能放下医馆的患者出诊……大姐姐,既然您也是医者,我求您帮帮我!”说着,她好像就要跪下。 正义的医师当然不可能看着这么个小姑娘给自己跪拜,她连忙扶住对方:“好,你带路。” 小女孩此时倒是坚韧,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和尘土,稍稍整理衣着便领着人出了城门。为了赶时间,岳如牵着小姑娘的手,让对方指出方向,她则是以轻功赶路,一大一小深入幽林。 途中岳如也问出小女孩到底怎么会被捉住,小姑娘说,她急着要找大夫,独自匆匆入城,没想到还没到医馆,突然就被人强行掳走。 她小小年纪敢一个人出门自然是有自保的本事,身上带着药粉傍身。可惜那些人不止是一个两个,很快就有一群人追了上来,她应付不了那么多成年人,结果就是岳如看到那一幕——如果岳如来得再晚一步,她恐怕讨不了好。 岳如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捉你?”她忽然想到盯上她的那些目光,现在想来,可能不是图她钱财那么简单。 小姑娘小声回道:“他们说要把我送入青楼。” 啧,还真是不稀奇的答案……岳如当即转换话题:“你娘病了,怎么是你一个小孩子出来找大夫,你爹呢?家里也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女孩本就不够红润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她微微摇了摇头:“叔叔伯伯他们都不在锦城,远水救不了近火……大姐姐,就在前面,我们要到了。” 嚯,完全不提父亲啊……岳如猜到这里头估计有点故事,但她没有追问,随着小姑娘的指示,终于找到一座藏在林间的小筑——看起来像是由竹子建造,规模不大,恰好适合一家三口居住,清幽而雅致。 “大姐姐,请随我来。”回到家中,小女孩瞧着精神了些,她快步带着岳如走入房间,拨开门帘,只见一名貌若天仙的出尘女子正躺在床榻之上——女子面色惨白,双唇发紫,哪怕是在昏迷之中,眉头仍然紧紧蹙起。 “娘——”小姑娘扑在床边,酝酿多时的泪珠一滴滴地落下,灵动得如同会说话的双眼带着祈求望向岳如,“大姐姐,请您看一看,我娘……她还能好吗?” 岳如点了点头,随即甩出一条丝线缠上女子的手腕。 第10章 失意者 岳如的身体是女的,但芯子还是男的。像小女孩这种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只要是心里没有肮脏的念头,扶一扶、牵牵手还算正常。可若是面对另一个成年人——哪怕是病人,就不能那么随意了,不管是男是女,能不碰就不碰,可以从根源上减少许多麻烦。 而此时悬丝一上,岳如就忍不住挑眉——难怪才是第一次见面,小姑娘就这么信任她这个无证医师,原来小家伙的娘亲也是一名武者,所谓的“病”实则是走火入魔所致,一般的医者恐怕还没有武者好使,毕竟后者就算医术不行,但还有内力真气可以死马当活马医…… “你娘……这‘病’是沉疴,从最初发作至今有多长时间了?中途有看过大夫吗?”岳如没有点明走火入魔的问题,但在“病”字上加了重音。 “一年多快两年了。”小女孩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手指不禁缠着衣衫搅起来,低落地摇了摇头,“娘总说不碍事,她心里有数,所以一直没有寻大夫看过……可今天早上,她就……” “来,帮忙扶你娘起来,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岳如很快就收回丝线,“我帮她搬运气血,运转周天,捋顺紊乱的内气。” 小女孩没有多问,连忙点着头上前,岳如则是趁着小姑娘努力时取出了一袋银针——她离开宗门前在【百工楼】顺出来的,想不到还真用上了——甭管是用来当暗器伤人还是针灸救人。 在真正上手之前,岳如其实有些忐忑。毕竟理论归理论,实践归实践,更别说她是隔着衣服给人施针,难度更高一筹。但在动手那一刻,便如同当初连庚意外对上叶孤城,所学在瞬间便化作自身的底蕴,融会贯通,仿佛无比熟稔,没有丝毫生疏。 接连的长针落在女子身上各个穴位,岳如紧接着便是盘腿坐到女子身后,双掌虚贴其背部,生机勃发且温和的真气如涓涓细流流向全身经脉,滋养枯萎破碎之处、平复紊乱的内气。约莫一刻钟过去,她缓缓收功,女子则是吐出一口鲜血,同时睫羽轻轻颤动,从昏迷中转醒。 “娘!”全程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女孩终于敢凑上前来,趁着岳如从床上下来将一根根银针回收,颤抖着声线感激道,“谢谢大姐姐!谢谢大姐姐!” “……令堂的病症,我如今不过是暂时稳定,非是治本。”岳如的【医术】如今等级还不算太高,但是足以让她看出女子的症结在于其心,哪怕她日后升到满级,大概也只能设法吊着对方的命,而无法令其痊愈——她学的是老中医那一套,又不是心理医生。 “多谢阁下援手,是我们母女劳你费心了。”女子醒来后仍是一脸病容,她在小女孩的搀扶下勉力坐直身体,那股出尘的仙气少了些,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以及高雅恬静,却转眼便了解到如今的形势,做出应对。 岳如并不居功,避开了这对母女意欲行礼道谢的动作:“路见不平,搭把手而已——可有纸笔?我给夫人开一个滋养身体的药方,至少能够减轻一些痛楚。不过夫人你应该明白,你这‘病’的根源何在。想要彻底治愈,关键不在于外界,而在于你自身。” “……阁下好意,秀心心领了。小青璇,你替娘亲招待好客人。”女子露出了疲惫之色,似乎想要休息一会,岳如一看就知道这人根本没听进去。不过——“秀心”、“小青璇”? 远在宗门之内正在一键喂鸡的宁醉不由放下手中令牌,神色古怪——这对母女该不会是碧秀心和石青璇吧?真是这样,先前小姑娘提都不提她爹就合理了。而且如果真的就是碧秀心,那对方的身体糟糕到这种程度,也能说得通了。 以连庚的武学经验作为判断标准,岳如在替对方疗伤时大致推算出,这位的实力应该在60到80级左右,所对应的武学和技艺的位阶就是四阶。 但是对方走火入魔的严重程度,却隐隐超过了这个范畴,涉及到五阶。以二徒弟马甲如今刚入二阶的【医术】,的确是有心无力,只能暂时稳住。 岳如说不好石之轩现在跑哪去了,也不知道这位邪王是不是真的主观上想要依靠《不死印法》害死碧秀心,她看着这对母女,忍不住多嘴一句:“夫人,今日令爱为了帮你寻找治病的大夫,差点在锦城遭遇不测。如今她只有你了,为了令爱未来的生计,还望夫人多多保重身体。” 岳如原本其实没想过由她这个外人来曝光此事,但是疑似是碧秀心的女子即便清醒过来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瞧着没有多少求生意志。她不清楚小女孩之后会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遭遇——更大可能为了让碧秀心安心养伤而选择隐瞒,如此她也不必妄自多嘴。 第12章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若然碧秀心对女儿是真的关心,那么将这件事告诉她,反而有可能激发对方的求生欲——拥有【正义】标签的岳如是个标准的善良的人,看不得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亲爹虽然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此言一出,母女二人皆是微怔。小姑娘石青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是聪慧的她或是很快就猜测到岳如这样说的原因,顿时又担忧得白了一张小脸。碧秀心看着比她女儿淡定许多,不过抓住床被的手缓缓绷紧,证明她的确是在意的。 “青璇,你……”碧秀心刚起了个头,便叹了口气,随后朝着岳如一礼,“如此,秀心还得谢过阁下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山野之人,身外无多物,此恩此情,暂且难报。还望阁下留下名姓,我母女二人定铭记于心,来日涌泉报之。” 岳如摇头应道:“我是无为宗的二弟子岳如,近日才被允许踏足江湖……不过,夫人之名,我亦略有耳闻。作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职,我不需要额外的报答——病人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难怪……”碧秀心垂下眼睑,低声喃喃,继而抬眸问道,“岳医师是最近才来的锦城?” 岳如不理解碧秀心为什么这样问,但她不打算放弃任何一个能刷声望值的机会,回道:“我们宗门其实就在附近,只不过一直隐世不出。如今师父放开禁令,我也差不多到了出师践行所学的时候,故而才出来考察哪里更适合开一家医馆。今日在锦城碰见令爱,实在是巧合。” 说到这里,她又劝说道:“夫人,你还需静养。这样吧,如果你们愿意,过一两天我会再来复诊,有别的事情到时候再视情况是否详谈,如何?” 碧秀心应下了:“谢谢,便依岳医师所言。” 岳如当即给她们母女开了个药方,但想到这两个人一个病重、一个幼小——而且小的那个今天进城还差点出事。正义的医师索性好人做到底,替她们跑了一趟城里药铺,买好了两天的分量——钱是碧秀心母女给的。她傍晚要走时,小姑娘石青璇还给她塞了些银子,说是诊费。 岳如并未矫情,收了钱就与她们约好两天后见,便踩着夕阳的尾巴回到宗门,吃完饭便继续窝在练功房中提升自我。 倒是宁醉本体看着那条【您的弟子岳如受到一名江湖名人的感激,您的无为宗声望+xx点】成为填满二级升三级最后一点经验的消息,一边开始规划三级宗门的建设,另一边则是依稀冒出了些明悟—— 弟子们单纯和某个名人产生联系固然能够增长声望值,但是让名人记住“无为宗”、对整个门派而非单独一人留下深刻印象,才是真正能够大幅度提升声望的关键! 叶孤城一个人对他们无为宗产生的印象,几乎就是奠定了门派从一级到三级的基础,其他所得都是零碎。然而门派等级每三级就是一个坎,从三级到四级所需的经验值比从一级到三级加起来还多! 如此一来,他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便明了了——弟子们尽可能地认识更多的江湖名人,同时想办法让对方对“无为宗”留下印象,两边齐头并进。 “啪”地一声鼓掌,宁醉本体定下未来行动的大致方针,放着二徒弟继续练功,心思就多分了些给大徒弟——连庚要准备横渡南海了。 . 翌日,晨光熹微。 似粉又如橘红的光芒,自海天一线跳跃、扩散,一轮暗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眨眼间,光辉便洒满天地,海面上粼粼的波光,比梦境更为绚烂。 在询问过港口的老人,得知今明两日海上天气不错,适合出海,连庚便决定趁早行动。蓝衣的剑客对比着曾经海船航行过的路线,确定方位和目的地,随即踏步而出——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往前飞出一大段距离,观其状态甚至似乎无需借力换气,便能持续向前。 连庚的轻功名为《天地六合》,按简介的说法,便是“天下虽大,无不可往”。现实之中,这门轻功长于长距离奔袭与跳高,弱于短距离爆发和技巧性近身腾挪,但胜在飘然若仙,而且只要真气充足不断,他是真的可以一直“飞”下去! 天高海阔,蓝色的身影如同与海天融为一体,似慢实快地朝着前方疾飞。如此渡海,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了解自身如今的深浅——至少目前来看,在真气方面未见衰竭。 于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孤单的人影渺小得足以让绝大多数看见如此对比的人心生畏惧,然而连庚只觉畅快——即便他并未飞得太高,而是近乎贴在海面上方。 那海浪的响声、海鸟的鸣叫与呼啸的风汇聚成一首天然的交响乐,似乎在庆祝这长久被困在鸟笼里的苍鹰终于被解开束缚,得以翱翔天际。 所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不外如是。 作者有话说: ---------------------- —补充一些文中省略的设定(可跳过)— lv3宗门可建造:(只取将会建造的部分) 药田(生产类,种药,需临近水井) 沃土(生产类,种花种茶种香料种其他,需临近水井) 蛊虫小屋(生产类,培养蛊和活体毒物,蛊毒加成,需临近药田) 药房(基建类,医毒加成,加速重伤恢复,需临近药田) 锻造坊(基建类,铁匠加成、流水线生产,需临近百工楼) 绣房(基建类,织绣加成、流水线生产,需临近百工楼) 厢房(基建类,客人居所) …… 第11章 天之剑 飞仙岛,白云城。 碧波荡漾拥孤岛,涛涛海浪如云卷。此时太阳仅是偏斜,并未落下,金亮的天光铺满大海与陆地,比金子的色泽还要来得耀目。而更为璀璨的是岛上的白云城,远远望去白得仿佛整个都能反光,然而凑近以后,则会发现那雪白的城墙其实并没有那么刺眼。 在连庚报出姓名和来意,被侍女引至客厅时,叶孤城正在处理城中政务。而蓝衣剑客才刚坐下喝了几口热茶,主人家却已经找来。白云城主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看出蓝衣剑客的佩剑不是从他这里取走的象牙宝剑,但他并未对此发出疑问,而是似乎很突兀地提到另一件事: “这两天并没有停泊飞仙岛的船只。” 连庚坦然回道:“我没有坐船,是以轻功横渡南海而至。” 叶孤城面不改色地微微颔首:“正如你的离去?当真内气深厚,这方面我有所不如。” 唔,虽然他离开的时候是直接用的“召回”,不过这个解释不了,那就默认是吧……连庚神色淡然:“我来得突然,希望没有打扰到叶城主的正事。” “既是贵客临门,何来打扰?”叶孤城握剑的手紧了紧,眼中的战意被他自己收敛,“你远道而来,暂且休整一夜,明日你我再论剑道——我已吩咐好府下之人,备好客房,若有所需,直言便是。” 连庚本想说自己的消耗没有那么大——毕竟这其中还有宁醉本体的远程支持,而且明天岳如还得去一趟幽林小筑探望碧秀心和石青璇母女,还挺忙碌的。不过转念一想,他大概将会逗留在飞仙岛好一段时间,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遂点头回道:“好,多谢。” 一夜的时间,转眼即逝。在宁醉本体还在熟睡、二徒弟岳如尚在练功房努力时,连庚带着剑,根据城主府下人的指导,找到了正在练剑的叶孤城。 叶孤城是一个喜欢速度的人,他的“天外飞仙”便是如雷霆劈落的极速;而他的轻功也是极快,剑若虹光,人亦如飞鸿。他人立于嶙峋礁石之上,四面八方有汹涌浪潮奔袭席卷,好似随时都会将他狠狠拍下,化作海底枯骨,但看似险象环生,实则始终稳如泰山。 就在连庚靠近的那一刻,迅疾的剑光宛若白虹贯日,凌厉的剑气直冲其胸口而来!蓝衣剑客剑已出鞘,依旧像是随手为之的一剑,轻易便将叶孤城的试探一招挡下。白云城主当即再度变招抢攻,但是他们之间的比拼好像回到了初见时那个夜晚,总被蓝衣剑客险而又险地化解。 叶孤城的剑是势在必得、如神如仙、超脱世人的剑,他本不该在同一个人身上挥出那么多剑,也不需要那么多剑。所以他很快就主动停下了,连庚亦随之收剑。 “天下学剑者众多,用剑之人更盛,能脱颖而出之辈自有过人之处。如‘剑魔’独孤求败,已至无剑胜有剑之境,堪称当世剑道第一;又如‘覆雨剑’浪翻云,以洞庭水为师,师法自然,极于情亦极于剑……”说话间,叶孤城的目光从连庚的剑转到他的脸,“你的剑为何?” “我所习剑诀名为‘天意’。”连庚如此回道。 而宁醉本体则是暗中吐槽:“又被玩家们戏称为‘赌狗剑诀’。” 《天意剑诀》,限定拥有类似无情道相关标签的弟子才能学习,装备之后,输出全看天(概)意(率),欧皇招招一刀999,伤害爆棚秒怪不眨眼;非酋拼劲全力一刀只有个9作为保底,天天在给小怪刮痧。 第13章 正因这部功法有着“伤害增幅在1%~100%之间浮动”的特性,故而虽然不是游戏中最好用的功法,而且修习需要极高的【智慧】和【感知】属性,但还是硬生生成为了玩家们测试自己欧非属性的必学功法之一,持有率极高。 游戏走入现实之后,《天意剑诀》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游戏中的简介是:修习该功法的弟子顺天应人,依天意行事,能够得到觉察他人气运,无法伤害高气运者,而能对低气运者产生暴击——所以暴击时是天意让他杀敌,刮痧时说明敌人罪不至死。 而如今的简介却变成是:修习该功法的弟子将获得天意加身——天之剑,能窥破一切后天招数,立于不败之地;修至最高境界几可视为天道化身,万事万物再无隐秘,执掌真正的天意。 撇开假大空的最后一句不谈,所谓“天意加身”的效果,连庚已经有了深刻体会——开启剑诀时,他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到天地之间,同时脑海里像是多出了一个智能插件,在战斗之中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将对手的每一个动作进行拆解,并指示自身进行调整,做出最佳的应对。 前不久在路上偶遇那位吹箫的谜语人时,连庚挥出的那一剑,正是他借助五阶的《天意剑诀》,与天地短暂融合,才斩出那如同天罚般的一剑——那时他的确是凭空搓了一道雷电!这也是当前的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天意……”叶孤城眉头轻蹙,却又好像略有所悟,“你之所行,亦是以天地为师的路?”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连庚道出这部功法自带的一句话评价作为回答,而这也是该功法的本质核心。 叶孤城则是忽然问道:“故而当晚你的确是凭借高绝的悟性,临场学会了我的‘天外飞仙’?” 连庚沉吟片刻,回道:“这涉及我所学的另一部功法……” 叶孤城没有追问是什么功法,而是语气古怪地问道:“所学如此繁多,你不会因此而分心?” “我虽学剑,但只是借助剑法接触天人之道,并非纯粹以剑为道。”连庚的语音语调始终保持着没有波澜的平淡,然无论是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定,“师父的决定就是最好的,我从不怀疑。”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连庚在飞仙岛和叶孤城比剑论道时,岳如带上新打造好的一卷银针以及一瓶香丸,走上前往幽林小筑的路——今天倒是没再蒙面了,反正就是见两个人。 等她来到小筑,这对母女早已用过早膳,石青璇很是乖巧地忙碌着沏了壶好茶,而二弟子马甲则是再次为碧秀心悬丝诊脉,了解患者现今的身体状况。 “岳姐姐,娘亲的身体好些了吗?”小姑娘看着岳如收回丝线后,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但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变得更糟。岳如看着我见犹怜的碧秀心,又看了石青璇一眼,默默咽下最后一句话,只是取出拿一瓶香丸,“这是我自制的‘安神香’,每天晚上入睡时点燃一枚,可以安神定志。” 碧秀心现在的问题是她本人太过多思多虑,不肯配合治疗。要是这位愿意真心静养,少点杂念,未必不能挽回。可对方偏要一意孤行,完全不听医嘱,一心折腾自己,明知道功法有冲突硬要继续推演下去,就算满级的【医术】也救不了找死的人。 “又劳岳医师费心了。”大概是岳如的眼神过于露骨,又或是碧秀心本就自带满分的察言观色,并且有话要说,刚接过香丸的石青璇下一刻被她娘亲支使开,“今天的药还是要拜托小青璇帮娘亲去煎了。” 石青璇微微一愣,当即应了声“是”,便走出房间,顺便还带上了门。见此,岳如神色不动,继续安坐,只捧着茶杯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静待这位特意制造出这孤“女”寡女共处一室的情景究竟所为何事。 碧秀心似乎稍作斟酌,而后才问道:“岳医师曾言……听说过秀心以及外子之事?” 岳如不能确定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这一对正邪苦恋与原著有没有不同,所以只挑着话回道:“慈航静斋的出色传人与魔门的天之骄子结合,轰动一时。哪怕师门隐世,亦有不少闲言碎语传入——实不相瞒,我对你们的了解都是来自话本,具体如何我不清楚,故不予评论。” “出色传人么……是秀心有负师恩,让师门蒙羞了。”碧秀心摇头苦笑。 内向的医师眼神游移,没好意思说出本体曾经看过的那些对慈航静斋整个门派极不友好评价。况且不清楚碧秀心突然提起此事目的何在,此刻只能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不多时,碧秀心收敛眉间愁绪,轻声问道:“依岳医师所见,秀心尚有多少时日?” 岳如愣了愣,不禁皱眉,委婉地道:“夫人,此前我从令爱口中听闻,你亦精通医术 。你该明白,如果积极静养,少思少虑,不再强行运功,如此内伤便不会继续恶化——届时我有把握稳定你的情况,尚不至于如此悲观。” 闻言,碧秀心沉默良久,轻叹道:“岳医师有心了。” 此后,一室沉默,直至石青璇捧着药进屋,方再起话题。 . 飞仙岛,白云城城主府中。 一蓝一白两个剑客在海岸边浅谈几句功法之事,但并未深入,叶孤城转眼便提议要不要看一看他的藏剑,连庚答应了。如今他们正巧看完最后一柄藏剑,据叶孤城称,这是他去中原游历时击败一名对手后对方主动拱手相送——此处还有好几柄的藏剑,均是类似来历。 就在此时,连庚无端出声问道:“叶城主既然曾经游历中原,挑战众多剑客,不知可曾见过慈航静斋的剑?” “慈航静斋?”叶孤城的语气有些微妙,连庚一时间判断不出具体是怎样的意味,“为何突然问起慈航静斋?” 明明是打算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慈航静斋,以此判断碧秀心的想法和立场,连庚却无比淡定地道:“听闻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不仅在剑道上玄妙非常,亦是探究天人之道的宝典,只是不知如今是否有传人入世,我有意见识一番。” 叶孤城没有怀疑此话真伪,但他给出的信息出乎了连庚的预料: 原来,慈航静斋这一代共有三名入世传人——第一位便是在十多年前入世的碧秀心,但没过多久,便有了这位与魔门天骄石之轩不清不楚的传言,后来更是嫁为人妇。 慈航静斋因此颜面大损,现任斋主言静庵派出第二位入世弟子——梵清惠,其人逼迫石之轩应下永不再踏足江湖之约,又在与魔门各派争锋中取得一定成果,才稍微挽回声誉。 但是数年后,梵清惠或因与宋缺纠缠不休,或因其他,最终回返门中,再不入世。直至一年多以前,慈航静斋才有第三名弟子入世,其名——秦梦瑶! 第12章 世界观 ——等等,你说谁?言静庵和秦梦瑶? 连庚还能稳住神色,远在宗门之中的宁醉本体则是惊得手里的瓜子都掉了——有碧秀心存在,慈航静斋里还有个梵清惠这很正常,但言静庵和秦梦瑶?是他知道那对师徒吗?时间线不对吧!不过之前叶孤城也提到了浪翻云,那么这对师徒也在慈航静斋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可是言静庵居然是现任斋主,秦梦瑶和碧秀心、梵清惠是同一辈分,总觉得特别怪啊!而且这样说的话,这一代的弟子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靳冰云? 宁醉满脑袋正在下载猫猫宇宙表情包,连庚则是继续消化着叶孤城言简意赅的讲述。在这位白云城主口中,上一代的言静庵他不了解,而这一代三位入世弟子之中,碧秀心初入江湖不久就对上身兼花间派和补天道两大传承的石之轩,直接被拐走,实力不明; 梵清惠也几乎不曾出手,没有战绩流传;倒是秦梦瑶,据传这位已达“剑心通明”的境界,是历代入世弟子中剑道境界最高的一位,可堪一战。 对此,连庚有一点搞不懂:“慈航静斋以往似是只有一名弟子入世,为何如今却有三人?”其实他更好奇,这个往往不是在改朝换代又或是什么“清君侧”才会入世挑选所谓“真命天子”来“拨乱反正”的势力,如今还是秉持这个信念吗?这样说的话,大周是不是要乱了? 叶孤城却是反问道:“你不知?” 连庚淡定地道:“我该知道什么?” 叶孤城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则是回道:“魔门初代邪帝与佛门的天僧地尼有约,无论哪一方门下派遣传人入世,另一方亦会一起入世,双方弟子各凭本事,相互磨砺,胜者所提要求,败者必须应允。” 见连庚对此的确不了解,叶孤城挑了几本书册借给蓝衣剑客翻阅。而大弟子马甲躲在客房看了一天的书后,终于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尤其是朝廷和江湖、正道和魔门。 不能否认,这个江湖上存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逍遥天下的游侠;也有单纯只是想将自己一身本领传下去,所以组建起门派的纯粹武者;但同时不缺有心壮大自身势力,揽取更多生杀予夺权力的野心家;以及执着于推广自身思想、争夺话语权流芳百世的能人志士…… 第14章 简单来说,在这个叠叠乐世界里大多数江湖门派走的还是正常武侠路线:为了一时意气、为了所谓大义、为了争夺一亩三分地、为了地里长出来的人才……总之动刀动枪之前各种扯大旗、喊口号,末了打输的就当孙子,打赢的就是老大——要便宜,也要面子,讲究名利双收。 而某些特殊的江湖势力,玩得则是理念学说、政治权力之争——昔年百家争鸣有多么辉煌,后来“罢黜百家”便留下了多大的烂摊子。代表王权、世家贵族至上的朝廷,与作为反对者的、由大大小小各种不同学说形成的“江湖”,在这个时期彻底割裂成两半。 儒教一脉倒是因此经历了最风光的一段时期,但是被他们驱逐出主流话语权的各家,却是在拥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挤在一起相互舔舐伤口,组建起“魔门”。这其中还有佛门和道家等与魔门不合的势力,形成松散的“正道联盟”。但无论正魔,都时刻准备搞儒教一波。 于是,在各方博弈之下,最终引爆了一个极其黑暗的时代——胡虏与异族的铁骑和弯刀摧毁了“儒道独尊”的美梦,在经历了许多年的战乱之后,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潜龙又将大鱼给吃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渐渐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金帐汗国一统了北方的大小部落,如今对幽云十六州虎视眈眈;吐蕃国因为地势原因,倒是没有掺和太多,但也像是在暗中窥视,小动作不断;西域三十六国则都是些墙头草,哪边强悍就倒向哪边…… 而无一例外,这些政权都有某些江湖势力在幕后影响、推动乃至扶持——金帐汗国和吐蕃国背后主要是魔门的分支以及佛门别传,西域也被这两方渗透严重。 至于在中原这一边,儒教不得不选择蛰伏,魔门和佛门轮番上位,有时候看似无为的道家也会掺上一手……如今主政的大周朝,其实已经不是当初结束黑暗时代的那个王朝,而是换了一家,并且当今圣上已经是大周的第四位皇帝。 同步看着这些资料的宁醉品出味来了,在儒教低头让步之后,曾经有过联手和合作的魔门、佛门和道家这个脆弱的联盟彻底分崩离析,开始相互的争斗。 道家大多无为,偶尔被捧上台面,基本不是因为皇帝就是儒教有心暗搓搓地借助道家来平衡魔门和佛门势力,但最主要的争夺还是爆发在佛门与魔门之间,此起彼落。 在初代邪帝和天僧地尼那个时代,这几位就是最顶尖的那批武者。为了避免因为双方争斗过于耗损自家元气,所以全权代表了魔门和佛门定下如此约定——每一代推举出一名最杰出的传人入世与另一家比拼,胜则进,败则退。 想法还挺好的,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这些前辈不是被证实耗尽寿元坐化就是生死不明、音讯全无,曾经的约定对后人的约束力越来越弱。 比如佛门,至今仍然势大,但因为分支别传太多,又彼此视为异端,拧不成一根绳子——这个世界的慈航静斋明里暗里都算不上是佛门乃至正道魁首,只是她们和净念禅宗关系密切,两家亲如一家,双方往往被视作是一方大势力,合起来能在整个江湖上排入前十。 但这两家在失去天僧地尼之后,在佛门之中地位已是愈发下滑。本应能够得到整个佛门指点和推举的入世弟子,渐渐变成他们两家之事,别家能给点薄面已经算好,更甚者还有联合魔门给她们难堪的。 而本就是由两派六道组成的魔门同样好不了哪去,内部的破事也是一箩筐,主要问题就是哪一派都想自己来做那个“圣君”,统领整个魔门,甚至越出色的弟子越容易另立门户。 好比魔门第一高手、昔年的“邪帝”“圣君”向雨田,这位倒是厉害,逼得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不敢直撄其锋,避世不出,故而魔门之中也诞生出许多人杰。可惜这位事实上完全不在意魔门的死活,没反过来灭了自家满门都是他尊重自己师父。 他不仅把邪极宗的传承拆开四份,任由所谓的弟子彼此厮杀;还挑拨魔门内部相斗,比如阴癸派的厉工与魔相宗的蒙赤行;甚至有传言称那些自立门户的魔门杰出传人——符瑶红、庞斑和赤尊信等人,都是被这位暗中鼓动……而他本人,在丢下邪帝之位后,至今不知所踪。 向雨田失踪后,言静庵便作为佛门代表入世,魔门则是选出了蒙赤行的徒弟——庞斑。详细情况不清楚,这一代是佛门胜出,净念禅宗甚至派人入了皇宫,魔门势力不得不退出中原。此后庞斑则是自立了魔师宫,与整个魔门若即若离。 到了这一代,魔门中推出的入世传人其实是阴癸派的祝玉妍,石之轩属于异军突起。但好在无论真情假意,这两人谈起了恋爱,起码没有分裂魔门迹象,阴后邪王算是强强联手。问题在于后来的发展不知道是碧秀心拐走了石之轩还是反过来,反正这对当时闹出极大的轰动。 为此,慈航静斋不得不指责魔门不尊重约定,以二对一,于是派出梵清惠扫尾。魔门自是反唇相讥,不过具体怎么打嘴仗,书里没有记录。总之这事最后就是石之轩和碧秀心相互兑子,而梵清惠先是小胜祝玉妍,然后自己莫名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提前回归慈航静斋。 近年秦梦瑶入世,则是为了魔师宫的方夜羽和天命教的单玉如——这两方势力说与魔门无关,但的确是从魔门两派六道分离出去的;说是有关,却完全不曾理会魔门与佛门之间的约定。秦梦瑶的入世,正是以魔门违约为由。 “难怪当初遇到陆小凤,他第一时间就问‘连庚’是不是道家门派出来的……”连庚走去还书了,宁醉本体则是忍不住暗自嘀咕。 这方世界江湖中名声最响亮的门派,大多非佛即道,两边都不搭不是魔就是儒,又或是外来的过江龙,乃至有些背后是有朝廷、世家的扶持。中低层次没那么明显,但称得上“大势力”的,都有自己一套理论学说。 而单个的游侠,极强或极弱都没有人管你——前者是管不了,后者是不必管;不上不下的中间层则是会被各方拉拢,能全都不沾保持中立的只有少数。 增长了一定见闻的宁醉此时十分好奇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叶孤城还会想着谋反吗?” 叶孤城当初去谋反,或许有身份原因,也有可能是他在剑道中遇到瓶颈,对手难寻,进无可进,为此另辟蹊找刺激。但在这里,剑道高手多了许多,比他强的也大有人在,根本不怕找不到前路。而且如果皇位更替会有佛、魔两门甚至更多人暗中插手……总感觉情况会更复杂。 不过考虑到飞仙岛位于南海之上,白云城远离中原,叶孤城依旧对中原的事了如指掌,说他或者他这一脉没有野心肯定没人肯信——光是给他看的大路货就记录了这么多内容,不敢想他们内部了解得究竟有多深。 “唉,可惜了,碧秀心估计很难救下来……”无论她究竟是慈航静斋特意为石之轩准备的美人计,还是真的只是意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在这种佛魔对峙的背景下,她注定过不了自己心中那关。 作者有话说: ---------------------- ps:本文中涉及的原著有部分被我打乱了时间线,关于儒佛道魔的争斗也是从黄系中衍生改动,与原著有所出入。这方面不会涉及太深,仅作为背景。 另附本章中提及的相关作品的正确时间线: 边荒(南北朝)(向等)→双龙传(隋唐)(石、碧等)→破碎(南宋)(令、厉、蒙等)→覆雨(明)(言、秦、庞、浪等)。 第13章 半年后 冬去春来,当北风转为南风,残雪在暖日之中渐渐化作水滴、化作雾气,融入大地,升入天空。被霜冰冻结一个季节的树木悄悄探出嫩绿的新芽,得到雪水滋养的土地里也覆上一层青绿,当春天第一道惊雷唤醒沉睡的生机,万物彻底开始复苏。 数数时间,宁醉穿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了,也度过了穿越后的第一个秋冬。而在这段日子里,宁醉和他的马甲弟子们过得十分规律。 飞仙岛的冬天比较温暖,大弟子连庚作为白云城主的座上宾,每天就是和叶孤城比剑论道,相互打开眼界,共同进步;闲时便以“宗门隐世太久,师父少有提及外界之事”为借口,借阅叶孤城的藏书,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 剑南道这边也不算太冷,兼之有内气护身,更是不怎么感到寒暑,真觉得不行,还能通过神奇又玄乎的宗门大阵调节温度。 故而二弟子岳如在大冬天还能出门物色周围城镇哪里有店铺出租或出售,思考价格值不值得,以及是否适合与用来开一家医馆; 同时她还隔三差五探望碧秀心和石青璇母女——碧秀心身体状况看似暂时无碍,但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随着岳如的等级与【医术】位阶越来越高,她的治疗水平也越来越好,如此还没有变好,实则算是一种恶化。 两个徒弟马甲各有各的忙碌,作为宗主的宁醉本体也终于把三级的宗门建筑全部落到实处,并且依靠【仓库】的储存保鲜能力,囤了一大批粮食、蔬果和肉类,以及一些绿装刀剑。 第15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他有断断续续地收到来自叶孤城和碧秀心给他无为宗加的声望,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此事证明了他可以在同一个江湖名人身上反复刷声望,就是得努力不停地让对方刷新其对弟子们和无为宗的印象才行。 “果然还是得走出去。”宁宗主忍不住嘀嘀咕咕。“岳如”这个贴心棉袄就算了,就留在宗门附近,方便干活;“连庚”倒是差不多该离开飞仙岛,去闯闯其他地方了——在离开之前,想问问叶孤城还有哪些知名剑客,他一个个上门挑战,努力打出自己和无为宗的名声。 . 今天又是前往幽林小筑上门诊治不听话的病人的时间。岳如带上几套刚做好的新衣,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对相貌出尘秀美的母女,却意外看到石青璇正蹲在门外边熬着药边小声抽抽搭搭,不由整个人愣了愣:“青璇,你这是?” 如今才不过十岁的小姑娘一听到声音,抬头起身的速度都快出了残影,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岳姐姐!姐姐——我娘今天早上突然间又吐血了,我们该怎么办?” 又吐血了?岳如抿了抿唇。自从她认识这对母女并插手治疗以来,碧秀心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按理说不该如此——除非这位又作死了。因此她连忙问道:“你娘现在怎样?还醒着吗?” 石青璇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娘之前说让她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就好……” “别怕,我去看看。药还是该煎的,你先擦擦眼泪,药好了就送进来。”早就和她们混熟的岳如安慰几句便直接走到碧秀心门口敲了敲门,同时试着感应里面的气息。 半晌,碧秀心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岳医师吗?请进。” 岳如推开房门进入室内,碧秀心正挨着墙壁坐起,几天不见她好像又瘦了些,脸色也变得更为惨白,往日超凡脱俗的气质全成了浓重的病气。 正打算走上医者路线,以大夫身份混声望的二弟子马甲一看到对方那病骨支离的模样,便皱了皱眉,手中丝线瞬间绕上对方的手腕——靠着墙才能勉强坐直上半身的前任慈航静斋入世传人根本无法拒绝。 确定这位难搞的病患估计真就再度无视医嘱折腾自己,岳如认真想了想——破口大骂“你还要不要命”好像不太符合她的人设,她和碧秀心的关系也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 斟酌片刻,她才收回丝线,开口道:“夫人,你是我离开宗门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怀疑自己是否根本不适合行医——你真的打击到我了。” 碧秀心似乎是苦笑着叹气:“岳医师……这都是秀心自己的错,与你无关,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大夫,请不要质疑这一点。” 岳如作出情绪低落的样子,闷声道:“我当真有你所说的那么优秀,又怎么会让你在接受我的治疗后,情况愈发恶化?” 对此,碧秀心沉默了许久,姣好的面容再也扯不出一丝笑意,眼中的死寂愈发沉重,她再度叹息道:“……对不起,岳医师。只是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一个求死之人。” 岳如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所以你这是在承认,是你自己不想活了?” “岳医师,你是个好人。但是秀心贪心不足,得寸进尺,赖上了你,于此请求你一件事——”天知道看起来好像只剩下一口气的碧秀心到底是从哪来的力气,她不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突然掀开被子,下床跪倒在地, “我不妄求青璇能堪造就,拜入岳医师门下,只求在我离世之后,岳医师能照顾小青璇数年——秀心在这个世上,除了青璇再无更多牵挂,如今唯有阁下是秀心认为可以托付之人……” 该不该说“真不愧是曾经的慈航静斋圣女”,但总感觉这样好像是偏见和刻板印象…… “你先起来。”岳如没有理会飘过的念头,第一时间就打算将人重新扶上床。 只是碧秀心像极了回光返照,用尽全力一心当一个秤砣,死活不动。她还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盒子:“我知如此请求实在冒昧而为难……这是秀心曾经意外得到的药玉和在锦城买下的房契,如今便赠予岳医师,或可作为你完成师命以及改造为医馆之用。” 你还真是赖上我了……岳如话到嘴边的拒绝,在看到碧秀心打开的盒子之中那属于“奇珍”的光芒后不禁一顿。 虽说此前岳如在和碧秀心母女闲谈时,也曾顺口提到“她”的出师任务是要寻找一种珍宝,以及往后希望能在周边开一家医馆,不过从未想过会因此轻易碰上“奇珍”——所以寻宝盘真就随机乱指,近在咫尺都没动静。 暗中腹诽着系统出品都有不靠谱的时候,但正义的医师还是没有收下,坚持将人扶起来并摇着头将盒子合上:“既然如此挂念青璇,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她坚持下来?而且你的决定,事先和青璇说了吗?青璇——进来吧。” 随着岳如的话音落下,捧着一碗药的石青璇白着一张小脸,泫然欲泣地从门外挪动脚步进入室内——小姑娘在外头应当听到了不少,只是没有戏剧性地因为震惊而把手中的药给摔了,但代价就是贴得太紧,一双小手都被烫红了。 好人不好做啊……岳如叹着气将煎好的药从小姑娘手中取出,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青璇聪慧伶俐,真要愿意拜入我门下,只要师父允许我收徒,我不介意。只是这和你好好地接受治疗没有冲突,不要轻易放弃治疗——你才是青璇的亲娘,由你照顾她,才是最好的。” 小姑娘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跪在碧秀心脚边,抬首趴在娘亲的双膝上,用令人心碎的眼神渴求地看着对方:“娘,青璇会听话的,你不要放弃青璇。” 坐在床边的碧秀心睫羽低垂,脸上尽是无奈和萧瑟,她轻抚着女儿的发顶,柔声道:“小青璇,娘亲本来就不能陪你一辈子。娘亲也没有放弃你,是娘亲撑不住了……” 不等小姑娘反驳或者岳如拆台,她紧接着道:“娘亲很累很累了……小青璇,娘亲想要休息了,你允许娘亲任性一把好不好?” “此事日后再提,先让我帮你重新理顺内气。”眼瞧着小姑娘已经哭成哑巴,看不惯这出苦情戏的岳如默默掏出了一瓶药丸和一卷银针,她也不让碧秀心拒绝,直接点了穴,开始治疗,口中吩咐道,“瓶里的药丸记得让你娘亲每天早晚各服一次,一次三粒,能补充元气。” 岳如走出幽林小筑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没有接过碧秀心的赠礼,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只说以后再谈。而在回返宗门的路上,她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觉回望身后早已没了影子的小筑,一时间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的想法太阴暗了。 看过小说的都知道,惊才绝艳的“邪王”石之轩心境上的破绽有两个——一个是他弃养多年的亲生女儿石青璇,另一个就是红颜薄命的妻子碧秀心。 碧秀心的死,慈航静斋和石青璇都是倾向归咎于石之轩是故意留下《不死印法》,让她耗尽心力而死。但碧秀心也不是蠢货,明知道《不死印法》和她的功法有所冲突,为什么不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就停下,硬要折腾到丧命的地步? 她当时所思所想为何?是在想自己的“以身饲魔”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还让石之轩更进一步并更加针对她们慈航静斋,觉得有愧于师门,所以拼尽全力拆解《不死印法》,试图挽回一点胜算? 还是说武学交流本来就是这对佛魔两门杰出弟子的日常,只是她想不到同样隐居山林,自己却是在不知不觉,竟与石之轩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无法继续与之并肩,为此伤神伤身,然察觉不对时,为时已晚。 又或是——她就是故意赌一把,赌石之轩是不是真的爱她、是不是故意引导她折损自身,有心利用自己的死,看看能不能打击到石之轩,令这位魔门的天骄从此一蹶不振? 原著这一对究竟是相爱还是相杀,宁醉看不清。但是如今“岳如”认识的碧秀心,貌似看着便是存了第三种可能的心! 第14章 伊人逝 飞仙岛,白云城。 “你要离开了?”又是一场切磋之后,叶孤城听得连庚提出计划回到中原,寻找剑道高手磨炼,神情虽则无有变化,语气中却似有几分遗憾,“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会强留——我的白云城,始终欢迎你。” “……多谢。”连庚因为被标签锚定性格,此时没有多大的触动,宁醉却是颇为感慨。 和叶孤城相处这几个月里,大徒弟马甲过得很是顺心:想要实战,直接去海边找叶孤城本人就行;想要看书充实见闻,这位白云城主直接开放藏书室的权限,除了最上两层,其他任由他看;衣食住行吩咐一声城主府的仆从侍女,就能给他安排上…… 叶孤城的性格是挺有点不屑于与凡夫俗子多言的孤傲,但显然连庚并不在此行列——蓝衣剑客已经成功成为其认可的对手以及少有的朋友。 第16章 而且相处久了,他能察觉到这位白云城城主对跟了他许久的属下看似冷淡,实则还算上心,或者说这人对整个飞仙岛上的百姓都很是在意——明知每日处理政务会缩减他练剑悟道的时间,仍然蛮有责任心地坚持抽出一两个时辰来翻阅文件,以此把握城中的最新动态。 明明剑是飞仙般的剑、人也是飞仙似的人,实际上却比只是看起来正常的连庚有人情味多了。大概亦正因如此,叶孤城同样有着“连庚”所没有的野心。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海岛之上,每一天都面对着浩瀚无边的大海,故而叶孤城的心也如同海洋一般广阔,如同礁石岛屿一般坚定——这位白云城主就像是一座休眠火山,内部压抑着太多的热浪,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爆发出来,一鸣惊人。 不过在这个综武侠世界,就算叶孤城仍然有着造反的念头,但应该不会再那么儿戏,需要考虑的因素更多,计划估计也会有所调整,暂时不用担心自己某天走在路上突然听到这位朋友的死讯——毕竟现在的叶孤城估计在他走后,得率先将这几个月的所得消化一下。 说来也是巧合,连庚练的是天道之剑,是顺应天理的剑道;而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既名为“天外飞仙”,那自然是有着超越天道、凌驾天道的意味——是彻头彻尾的逆天之剑!若是个玄幻仙侠世界,搞不好高低得斩灭一个世界的天道来证道才行。 叶孤城正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剑道本质,才在初识那会儿就邀请他留下论剑。而事实证明,他俩的相互切磋、彼此印证果然有奇效,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进步。 叶孤城以连庚的天之剑道作为磨砺,其剑意亦愈发超然、犀利;连庚也通过叶孤城的剑,更进一步把握到更深的天意——人话就是,即使没有练功房的加成,“连庚”的等级也能加快增涨,《天意剑诀》更是直接达到六阶了。 连庚很快就撇开那些杂念,提出一个请求:“临行前,我还得麻烦你留我一份地图,标上值得一战的剑客或剑派的所在。”地图或者说舆图这玩意,一般市面上是不会有卖的,但是叶孤城这里有,而且各类款式和备份都不少,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果然,叶孤城毫不为难地应下:“小事而已——只是如‘剑魔’这般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难寻;还有燕十三等人,本就四海为家,漂泊不定,仅能参考。” “足够了。”连庚根本不挑,而且——“我尚未自大到要去挑战‘剑魔’的权威。”真要去也得等到他的《万法通明剑典》——游戏中经历战斗愈多、加成愈强的“杀人书”——现实中则是能快速拆解顿悟对手剑道、见识越多就越强的特殊功法满级之后。 . 大弟子连庚即将与叶孤城告辞,二弟子岳如这边也要和碧秀心说永别了。 几番拉扯,岳如还是答应了碧秀心的请求,承诺会在她离世之后,照顾好石青璇——正如无论是谁都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算岳如已经有治好碧秀心的把握,却挽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为此宁醉不得不思考,他当初是不是该让“岳如”学一个“心理学”之类的技艺——呃,藏书阁的目录大全里好像没有类似的玩意,精神类武学算吗?找天让剩下三个弟子任意一个学一学试试,咳咳。 总而言之,在决定收养孤女之前,岳如也曾询问过碧秀心“为什么”——为什么偏要寻死? 碧秀心没有正面回答,而且扯到她没有想过的方向上:“岳医师,你有心悦之人吗?” 当时岳如愣了很久,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有”。 碧秀心坐在靠近窗户的一侧,莹莹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屋外的小花园,眸中蕴藏着无边的落寞,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 “没有啊……那也好。他日岳医师若然爱上一个男人,你就会明白了——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不被祝福、空有甜蜜的爱情,在被现实消磨去当初的激情后,最终便是如同这满园残花。” 岳如顺着碧秀心的目光望去,可以看出,外边那个小花园以前肯定是被精心设计过,保证春夏秋冬都有花卉绽放,并且排列得颇有美感。只是随着碧秀心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无论是她还是石青璇,都没有打理的心思,如今已是残败不堪,尽是枯枝。 虽说宁醉本体的性别取向的确为男,但是他不太认同碧秀心的话——谈个恋爱还得像她和石之轩这样复杂可不是容易的事,这一对根本说不好到底是谁设计了谁,又是谁驯服了谁。 无证医师岳某努力将话题掰回来:“这和你寻死觅活有什么关联?”你该不会是想说没有了“爱”你就活不下去了吧?由于后半句攻击性实在太强,宁醉觉得还是不要刺激重病患者,于是临到嘴边就被收回了。 碧秀心也敛起向外的目光,幽幽问道:“岳医师,你认为我与之轩值得拥有美好的未来吗?” 岳如柳眉轻蹙:“……我听闻,按照约定,只要你们不再入世,理论上应当没有人寻找你们麻烦。”不过想到石之轩这个不稳定的精神病患者貌似已经失踪了,而到底他是被宁道奇追着打,还是去干什么坏事,目前还不清楚。 “是啊,只要不再入世就好……说得轻巧,当年也应得轻易,可如今……”碧秀心露出一个凄凉的笑,“之轩已经离去,固然他用的未必是原本的身份,然而能瞒过何人、能瞒住多久,均是未知之数。” 所以石之轩是在这段时间成为“裴矩”的?现在是混入大周朝廷了吗?岳如暗中嘀咕,表面还是平静地看着碧秀心,后者则是继续道: “我不能让小青璇卷入我们的罪孽之中,她是无辜的。唯有当一切终止在我身上,她才能有一个更自由的未来。岳医师,秀心知晓或许我们将会给你和你背后的宗门带来麻烦,如果你不愿意 亦是情理之中。秀心只希望你尚在锦城时,能够偶尔看一看小青璇便已足矣……” . “唉——” 从回忆中抽离,岳如看着披麻戴孝跪在碧秀心墓碑前抽泣着烧纸钱的石青璇,不禁又叹了口气。就在她答应会收石青璇为徒后没几天,这位前任慈航静斋的入世传人便在睡梦中溘然长逝。她不知道碧秀心临终前有没有让石青璇别恨她父亲,但是小姑娘看起来还是又怨又恨。 正义的医师拍了拍未来徒弟幼小的肩膀,问道:“你确定今天就要随我离开?不多留几天为你娘亲守灵?” “……娘亲是这么吩咐的,大概是不想看到我的哭闹,我听娘亲的。”十岁便失去母亲,父亲在这种重要时刻又不见人影,石青璇哭红了双眼和鼻尖,神色却是格外坚毅,就是看向岳如时,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岳姐姐……师父……我……” “就叫师父吧。我已经和师父——你的师祖提过,等过几天我带你回一趟师门,你就是我们无为宗二代弟子的大师姐。” 说到这事,宁醉还特意研究过游戏系统。《小小掌门》里只能培养五个弟子,而且全都是随机抽取出来的,他也不知道现实中这些弟子马甲能不能收徒,或者说收了之后,系统认不认。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宁宗主在弟子界面折腾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相关信息。 宗主本体如果再收徒弟,虽然能被纳入系统的弟子名册,但不能享受任何系统建筑的加成,也无法像马甲那样直接学习任意功法,只能靠宗主口述或抄写脑海中的知识传授,能学多少全靠悟性——五个弟子马甲收徒也是同样的道理,能收能教但不能让徒弟走捷径加速成才。 幸好他本人也无意收太多的二代弟子,毕竟自家知道自家事,宗门还在建设中不说,所谓的一代开山弟子实际上全都是他一个人,他这个宗主赶鸭子上架还不到一年呢! 至于石青璇这个小姑娘,勉强算是知根知底——性格、悟性各方面都不差,他个人并不抗拒,况且自带的拜师礼也足够让人心动…… 想到这里,宁醉翻出那一枚由岳如带回来的药玉,顺手放入宗主令牌之中,看着“奇珍”的数目再次从0变为1,随后当即用之解锁第三个弟子位! 第15章 拦路人 连庚离开飞仙岛时,没有让叶孤城或者任何人相送,而是如同来时一般直接轻功渡海。只不过……重归岭南的无情剑客收回远眺大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陷入沉思。 他离开时听说白云城有“贵客”来访,似乎是一位仰慕叶孤城剑法,故而特来请求拜师的贵公子——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南王世子,还是别的谁。 反正连庚人已经不在飞仙岛,吃不了白云城的瓜,他现在的更关注的是眼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据他所知,岭南道这地方最有名的武林势力就是老字号温家、宋阀以及南少林,他本人对这些势力没有多少兴趣,也自认不会他们扯上关系,毕竟他的目标在北方居多。 所以好好地行走在山林之中却突然又一次被人堵住去路,宁醉真想不明白大弟子是为何这么能招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长相清奇特异、双眼修长、五官浑厚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官道之上,睥睨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剑客,看似玩世不恭又有点邪异,瞧着就不像是正道人物。 第17章 幸好这一位貌似不是什么谜语人,起码开口便道出来意:“你应当不是魔门之人,为何懂得《道心种魔大法》?而且你的功法……似乎有些不一样。” 因为我选择这门功法的时候没想过会在这个世界碰上你们黄系的武林高手啊,就像是我学了《冰心诀》也不能证明是和《风云》里的聂家有关……宁醉忧伤地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这位的身份。 而面对这种身份不明、善恶不定、正邪难分的神秘高手,极少有情绪波动的连庚应对起来还算自如,剑客此时依旧保持着平静回道:“我的确并非魔门中人,所习功法亦名为《道心种魔大法》——然与阁下有何干系?” “因为天下间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接触过这部功法的人,我全都心中有数,唯有你是例外——我还以为是我感应错了。”身着黑袍的男人“哈”地笑了笑,目光当中审视的意味更加浓厚,“近距离一看,果然大有古怪……” 连庚凝视对方片刻,忽然问道:“‘邪帝’向雨田?” “我已经不是‘邪帝’哩!”黑袍男子蓦然凑近,“似是而非啊……小朋友,你的功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功法自然是师父所授。然而我宗功法,应当与前辈无关,前辈为何能产生感应?”问题是由连庚问出,但最想知道答案的是宁醉本体。 要知道,《小小掌门》这个游戏的功法目录极其丰富,其中完全瞎编的约莫占一半,余下的一半要不就是直接与某些知名功法同名,要不也是一眼就能看出原型的恶搞魔改版。 宁醉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所以给“连庚”挑的武学功法都是比较过简介之后,认为相对实用的那些——那时他可不知道自己是穿到一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更想不到会因此招来一个大佬啊! 而且正如“连庚”所说,他的功法与黄系同名那部几乎除了名字以外,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向雨田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就在宁醉百思不得其解时,向雨田“哦”地作出聆听的姿态,追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又是什么宗?” 连庚回道:“恩师姓宁,我乃无为宗大弟子。” “姓宁?无为宗?”向雨田又扫视连庚几眼,“若非我恰好就在附近,恐怕也难以发现你这一个惊喜。既然你不是当事人,那便帮我向你师父传个话——六月初十,我在玉门关等他,交流功法的修炼。”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这位魔门史上难得以最正统的方式修成《道心种魔大法》的前任邪帝,便如同来时般瞬间消失不见。 你要等我我就要去找你吗?宁醉暗自腹诽着,却亦心如明镜——若然大弟子马甲不能找到屏蔽向雨田感应的办法,那么即使“宗主”放了对方鸽子,“连庚”也会被重新缠上! 幸好如今距离六月初十还有三个多月,他还有准备时间……就是可惜这人出现得不是时候,三弟子的技能位已经被他安排完毕,不然还能有针对性地保证本体出门在外的安全。 也不晓得那个寻宝盘指向位于北偏东的奇珍具体是在哪里,获取难度高不高,如果简单的话,或许能拼一拼让四弟子在三个月内“出生”…… 宁醉承认,他又恢复到最初那种没有安全感的状态了——因为他不清楚游戏系统的满级对应这个世界哪个水平! 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很诡异地流传着“破碎虚空”的传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破碎而去。比如燕飞、传鹰、鹰缘、浪翻云和庞斑等等这些明着说是破碎了的强者,现在还一个不落的留在世界之中。 而在这些人里面,若是浪翻云和庞斑之流,还能说是或许还没到他们该破碎的时候;但燕飞和传鹰等人就不应该了,这些大佬没出现在人前,不过是因为选择了隐世而已。 正因有很多事都与宁醉所了解的小说剧情不同,他难以直接套用,顶多只能作为参考,宁宗主现在颇为头疼——赴约,担心被向雨田打死;不去赴约,还是有可能被向雨田找上门来打死。唉,算了,未来的事交由未来的自己苦恼,现在先办妥手上的活吧! 看着系统弹出的那条【您的弟子连庚结识了一名江湖名人,向雨田对您以及您的宗门无为宗印象加深了,您的无为宗声望+xxx点】的提示,宁宗主决定眼不见为净。 . 剑南道,锦城。 岳如的济世医馆,今日正式开业。 医馆的位置正好在闹市最末的一处,既不会太过热闹,又不至于太过冷清。碧秀心这张房契究竟是怎么来的岳如不太在意,反正有用能用就行。这些天她花了些银两请人将那座院子进行一番微改造,改成前堂后室型——前堂用作医馆,后室自用居住,如今终于一切准备妥当。 “……师父,师祖是不是不喜欢青璇?” 岳如没有大张旗鼓地弄些花里胡哨的开业仪式,甚至宣传广告也没干,就这样直接挂上个牌匾,在门口竖起一块明确写着坐堂和出诊诊费的牌子,便坐在位置上做自己的手工活。作为她的助手,石青璇目前除了递上些工具、零件,暂时还派不上更多用场。 许是现在还没有客人上门,觉得周围太过安静;又或是刚丧母不久,就被带到新环境居住,心理上还不太适应,内心有些惶恐不安,瞧着“师父”不算太忙,小姑娘便忍不住问出憋在内心有一段时日的疑问。 而正在拼接机关零件的岳如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不是,你怎么这么想?” 石青璇小声道:“从入门至今,青璇未能见到师祖……” 那是因为“师祖”是我、“师父”也是我,就算上大学前曾想过长大去当个演员,可在身披黄袍/蓝袍/黑袍干了一两年后早就没了曾经的戏瘾,懒得在自己人面前演一出独角戏…… 岳如的手稍稍一顿,很快便接着干活,安抚般回道:“师父他就是这样随性,不是不喜欢你,不然不会特意给你留下我们无为宗的弟子令牌——如无令牌,外人可进不了宗门。” 石青璇顿时想起前些日子和岳如前往宗门的遭遇。新认下的“师父”带着她一路走进山林之中,不久后,忽然间说一声“到了”——然而周围全是树林,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的痕迹。 小姑娘还不太懂得收敛情绪,脸上的迷茫多多少少透露了她的不可置信和疑惑。岳如没有解释,而是牵着小徒弟的手,继续向前走——随即,眼前豁然大变!山林仿佛还是那座山林,放眼望去却多出连片古朴风雅、高矮不一的建筑,似乎隐约还有飞禽走兽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手牵紧了,否则你会迷路的。”岳如这次带石青璇入宗门,更多是满足当地人的仪式感。因为此时宗门其实算不上建设完毕,未来升级后还会大兴土木乃至调整位置,所以即便宁醉将石青璇加入了宗门阵法的白名单,但小姑娘眼前还是被雾气笼罩,许多细节都看不真切。 同样亦因如此,小姑娘貌似颇为震惊:“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岳如边领着人往宗门大殿走,边一本正经地忽悠道:“我们无为宗是隐世宗门,既是隐世自然无须与外界太多接触,遂布下这等大阵,迷惑山林的走兽和误入的百姓绕开。如今师父虽允许我等入世,但为避免某些麻烦,宗门仍是处于半隐世的状态。 “你若对奇门遁甲感兴趣,日后可以请教你的大师伯——可惜他目前不在宗门;如今门中唯有你三师叔尚在练功房闭关,暂时不要打扰他。” 石青璇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隐世是这样隐的吗?这真的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她认下的这位师父,当真不是仙人传人吗?在小姑娘满脸“涨知识了”的震撼之下,师徒俩很快就来到宗门大殿。 宗门大殿在宁醉绑定游戏系统后外部不变,内部则有了精装修——屏风、烛台、熏炉等物一应俱全,看起来没有那时候那么单薄。而在供桌背后,则是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卷上以水墨描绘了一道白衣人的背影——宁醉怀疑是他自己,但因为画得太仙了,他不太确定。 不过岳如领着石青璇在画像前进行拜师礼时,便默认是宗主本人的背影,拿了早已放在供桌上的弟子玉牌——宁醉在系统商店换来的,交到小姑娘手上: “此为我无为宗弟子的身份令牌,唯有将之带在身上,你才能随意进去宗门——若是你遇到麻烦,为师又不在身边,可以立即躲到宗门里,旁人便找不到你。因此要是不小心丢了,切记要马上告诉为师,给你要个新的。” 石青璇似懂非懂地接过青色的玉牌,只见其一面刻有“无为”二字,另一面则是她的名字,小姑娘首次发问:“师父……弟子不需要拜见师祖他老人家吗?” 事实上穿越前还带着应届毕业生身份半点也不老的宁醉默了默,岳如轻咳一声回道:“你的师祖讲究随缘——如今大概是缘分未到,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第18章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求医者 应付过小姑娘的细腻心事,岳如手上的工作也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石青璇仍是颇为惊叹地看着眼前那个框架和正常人大差不差的机关木人——这样的机关人只要穿上衣服、鞋子和手套,再戴上假发、面具,除了不会说话,运动起来几乎和活人无异! 就在后室的居所,便有两个这样的机关人。它们的日常任务就是打扫落叶、擦拭家具、清洁除尘等内务的整理,甚至还能听得懂她的命令,协助她做一下简单的小事,乃至烹饪三餐! 经历过玄妙无比的“奇门遁甲”的洗礼,石青璇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正常面对新生活,万万没想到,自家师父居然还有这样的惊喜留给她! 当初在和岳如一同来到这座小院时,她还打算接过清洁打扫等等的家务事,不料作为师父的岳如看了两眼情况,就带着她再次去了一趟宗门,随后便是带来一个打扮得像个四肢比较僵硬的成年人的神奇机关人。 她当时眼睁睁看着机关人一声不吭就开始工作,还天真地问过师父:“这是请来的管理内务的姐姐吗?”结果下一刻她的师父就取掉机关人脸上那张通体白色不露缝隙的面具,让她看清面具底下的不是人脸,而是没有五官的平整木头。 似乎是为了让她相信不是有人穿着木头衣服充当奇怪木头人,岳如花了一天时间,在她眼皮底下拼出一个新的机关人,并且将给它穿衣打扮的工作交给了她。小姑娘大受震撼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然后发现这个新的机关人穿好衣服后很快就投入到正常工作之中。 太神奇了!若非是亲眼所见,石青璇根本不能相信机关造物能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她娘亲的朋友——鲁妙子伯伯,恐怕也做不到!本以为自己以后是要跟着师父学医、学武的小姑娘,蓦地发现,她可能还能学习到诸多她的娘亲都不懂的、了不得的大本领! 而对于石青璇有心学习机关术一事,岳如并不在意——小姑娘想学,她就会教,而且还把自己会的其他几门技艺都给小徒弟简单说了几句,任由对方选择要学哪些。 说实话,石青璇学会机关术后能不能做出她现在摆出来这种能干活的机关人,她其实也不能确定,只因这个玩意写作“机关人偶”,但读作“人工智能机器人”——无论放在这里还是现代妥妥都是属于科技黑箱! 如今她正在进行的身体拼接,其实已是整个制作流程的最后一步。机关人偶最重要的是它们的“核心”(芯片),而“核心”必须在【百工楼】的工作台辅助下才能完成。 在古代自然没有什么0和1让宁醉去搞什么天坑的编程,但是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或者说不科学的游戏系统,这机关术里特么的竟然有类似的黑科技,让你做到在古代武侠世界制作“芯片”——说的就是阴爻和阳爻! 大学随大流选了金融的宁宗主,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用阴阳爻写代码制作智能机器人的一天。 他之所以给岳如挑选了【机关术】,是因为在《小小掌门》之中,唯有学习这门技艺之后,才能使用三级宗门解锁的【锻造坊】之类流水线工厂,以及制作并维护五级宗门将会解锁的特殊塔防类建筑——【机关堡垒】! 暂时撇开还没影的【机关堡垒】,诸如【锻造坊】这类建筑,在游戏里就算是可以批量生产的武器和装备等等东西,一般都是被用来完成订单任务和某些出游任务,除了赚点小钱和声望值,看起来再厉害也不过是图标加数字,没什么特别的。 可放到现实之中,当那些产量化作真实……某位宗主怀疑,哪怕是朝廷的兵器工厂,一年到头的总产量都未必能有他这建筑运行一个月的高! 而这类能够批量出货的建筑,所附带的要求便是至少必须有一个弟子习得【机关术】。当游戏要求融入现实,就是需要通过利用【机关术】制作出的【机关人偶·工】成为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取代人力负责各种不同的重复劳作。 而在医馆这边的两个机关人,正确名称是【机关人偶·仆】,做的就是保洁、保姆这类内务事——听话、无须理会食宿、全年无休且不用发工资,比活人仆从侍女更好使。 她现在拼接的则是【机关人偶·卫】,顾名思义是一个能打能抗的保镖型机器人,用来贴身保护石青璇的——毕竟她未必每时每刻都会在小姑娘身边,而这座锦城看起来繁华美丽,实则暗藏着许多腌臜事。 岳如前段时间在周围的城镇可不是随便乱逛。因为她自己首度进城就曾被盯上,之后还有小姑娘的遭遇,这一切都让她不由地对这地方的安全性上了心。仗着自己的轻功身法《游龙无踪》的特点便是速度和隐蔽性拉满,偷偷摸摸地玩起钓鱼而后反向跟踪。 最终发现,锦城周边大多数城镇都有这么一批瞧着像是普通混混的家伙,平日貌似互不相识,但一旦碰上个别人解决不了的麻烦时,瞬间就能拉帮结派一窝上。 而这些人的目标,通常是一些衣着简朴、孤身行走的青少年或幼年女孩,有时候长得好看的少年和幼年男孩也不放过。 这些被他们得手的少女或少男,无一例外地全是被送入秦楼楚馆之中。岳如几番暗访,终于得知那些产业都是“巴陵帮”名下,捉人的家伙也是直属或附属于巴陵帮。 宁醉费了很大的劲才想起《大唐双龙传》里,香贵和香玉山这对搞拐卖人口的父子——准确来说,在小说中姓香的不是巴陵帮的老大,只不过在这个世界,貌似就是他们一家独大。 只不过原著中巴陵帮是为了隋炀帝搜罗美女,帮会中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另有其人。现在香贵成了大当家,大周现任的皇帝却不似昏君,世道也还没乱……巴陵帮还敢这么做,是有哪方势力或强者作为靠山吗? 宁醉暂时不知道。因为忘了学易容术,所以岳如没敢做太过挑衅的事——只敢在救助被拐的无辜者时,通过【毒术】和【制香】的成品将所有人迷昏,而后悄悄将受害人送到官府门口。 因担心官府与巴陵帮有勾结,她还特意藏起来关注过,确定衙门的人的确是在唤醒无辜者后,记下口供便将人送回家中,才真正了结这一次次的援手。 以岳如如今的毒术,对上这种没啥高手的帮派,别说毒死领头的香贵,花点时间把整个帮派一窝端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一天不知道幕后的支持者是谁,就是没了这个巴陵帮,也会有下一个巴x帮、x陵帮接手,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先留着这个靶子,慢慢顺藤摸瓜。 “……这里是新开的医馆?你们是药童还是大夫啊?”忽然,医馆门口有一个抱着个婴儿的年轻妇人左右张望,见岳如和石青璇这对双双以面纱蒙着下半张脸的师徒齐齐看望她,妇人略显窘迫地问道,“木牌上写的价格是真的吗?” 岳如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也没想到眼前的贫苦妇人居然识字,她小声吩咐石青璇将拼得差不多的机关人偶拖入后室,自己则是上前回道:“我便是这里的大夫。夫人,是你要看诊,还是你怀中的幼儿?” “是我儿……”年轻妇人好像不太能信任这么年轻的女大夫,可她估计是囊中羞涩,只能选择这家价格最便宜的医馆——几乎是其他同行的半价,对话间便匆匆抱着孩子进门。 岳如看了一眼襁褓中看似熟睡的婴孩,柳眉轻蹙,也没有用丝线把脉,而是直接上手触碰幼儿的额头,问道:“这孩子高烧多久了?” 那妇人愣了愣,眼珠子往上转了转:“一天……不,有两天了!” 岳如抬眼凝视年轻妇人片刻,引导她抱着婴儿走到一边的小榻上:“这段时间看过其他大夫吗?有没有用过什么办法降温?这几天喂孩子吃过什么?除了发热还有其他症状吗?比如呕吐、拉肚子?” 年轻妇人的表情又是短暂地空白瞬间,然后她支支吾吾地回道:“没……没别的症状,拿井水擦过身体但没用,就喂了奶水。” “夫人,先把孩子放下……”瞧见妇人不情不愿的神色,岳如补充道,“孩子需要散热,我也需要进一步确定病症,你抱得太紧,不方便。” 年轻妇人闻言,眉眼间依然颇为犹豫,似是不舍得松开孩儿半分。岳如正好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医馆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你个疯婆娘——快把我家小孙子还回来!” 说话的人还没影,听到声音的年轻妇人那张被岁月磋磨过的脸上已是布满紧张和恐慌。她几乎是立刻就将婴儿搂得更紧了,高烧之中的幼儿眉头皱起,像是因为不舒服而即将转醒。 岳如侧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妇大踏步地往医馆里闯,看到年轻妇人后眉毛都气得竖起来,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似的。 而紧随在老妇之后的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一双长腿异常有力,模样瞧着比陆小凤更加沧桑潦倒,眼睛却是明亮且年轻,整个人潇洒不堪——从外貌上判断,应该与老妇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第19章 同时也因为这个男子,他明明上一刻还在老妇身后,下一刻就抢先拦在老妇身前,以行动阻止了老妇上来就要掌掴年轻妇人的意图。 岳如挥挥手,示意刚从后室过来、此时正躲在隔间背后的石青璇回去,目光扫过这一行人,问道:“两位,也是来看病的?如果不是,请不要惊扰病人。”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糟心事 岳如这医馆面积不算大,药材架就占了四分之一的空余,再加上一套桌椅以及一张供患者休息的小榻,剩下的地方挤了四个成年人,便显得有些紧凑了。 在她这个医馆的主人开口询问之后,率先回答的是那名高个子的落拓男子,他豪爽地笑道:“姑娘是这家医馆的大夫?这里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老妇大声嚷嚷着打断,像看贼似地盯着岳如,“那疯婆娘抱走了我家乖孙,是不是要送到你这儿卖了?” 岳如看了一眼整个人已经缩在墙角并紧紧将婴儿锁在怀抱中的年轻妇人,无奈地道:“这位夫人是带着孩子来看病的,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不如先让我帮助幼子退烧。” “天杀的——”老妇嘴里骂了几句难听的脏话,又要上前揍人,“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疯婆娘,不仅吃我家的米,还害得我家乖孙生病了!” 落拓男子再次不露痕迹地挡了挡,侧身安抚道:“王大娘,孩子找回来就好。但既然病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先让大夫看看,有什么事,稍后再谈也不迟。” 那王大娘脸色闪过一丝犹豫,继而不太信任地看向岳如:“这地头以前可没有什么医馆,你们这里怎么收费?要是讹诈咱一大笔钱还治坏了我家乖孙怎么办?” “门口木牌已经写明,我的医馆是今天开始营业,诊费有限时优惠。”是不认字还是没留意?岳如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异色,转头看向墙角的妇人,“夫人,你抱得太紧了,那孩子会不舒服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婴儿在下一刻当即“哇哇”地大哭起来。王大娘捂着胸口喊着“我的宝贝乖孙啊”,忍不住就要上前把孩子抢过来。而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表情木木的,手却丝毫不曾松动。 此时那个身上似乎带着些许酒香的男子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大夫,那边那位夫人听说这里有疾,可能听不进你说的话。” 我猜到了……岳如看了他一眼,蓦然抬手——一支银针刺入妇人身体,后者缓缓合上双眼,像是倚靠着墙壁就睡了过去。对方怀中的婴儿正好被早有准备的她捞起来,轻柔地放在一边的床榻上:“你们若是患儿家属,可以去那边的凳子上坐着等待,请不要吵闹。”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低声念了一句“好手法”,随后帮着劝说道:“王大娘,这一路寻过来你也累了,先坐一坐吧。” 本来看到年轻妇人突然就昏睡过去,心里已经咯噔一下,察觉到点怕的王大娘没有不依不饶,此时顺着这个台阶坐到一边,只不过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量凑到男子耳边小声问道:“小崔啊……你是走江湖的,见识广,你看这医馆,它合法吗?” “小崔”?岳如往男子那边看了眼,听对方回道:“应该是合法的。”她便没有再理会那边,低头解开襁褓,专心为幼儿诊治。这么小的孩子,放到医疗水平更高一筹的现代,高烧依旧是很危险的事。 幸好她的【医术】不太科学,唯一一部内功心法《药王心经》也是颇有治病奇效——如同此时此刻,确定孩子病症是风寒的医师以内气极其小心地在幼儿身体之中转了几圈,哭闹不止的婴儿便渐渐安静下来,舒缓入睡,高热也渐渐降下。 最紧急的事情做完了,岳如就坐在床榻边甩出丝线为被她刺中睡穴的妇人诊脉,同时不忘问道:“你们是那位夫人和幼子的家属?” 王大娘憋了许久,见终于有人打破难耐的沉默,顿时叫嚷道:“那是我的乖孙!这病现在是治好了吗?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乖孙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儿要负全责的!” 岳如神色不变:“孩子暂时无碍。但你们要说清楚你和这对母子是什么关系,不然我无法坐视病患被心怀歹意之人带走。” 王大娘顿时怒道:“什么母子?那是我的孙子!和那疯婆娘没关系!” 倒是那个“小崔”给医师抱了个拳,条理清晰地回道:“王大娘前日发现家中小孙子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他们家的大媳妇。因家中男丁都在外地工作,二媳妇又在坐月子,不得不孤身出外寻人。我恰好路过,见王大娘神情焦急,问清缘由后,便协助其一路找到贵医馆……” “……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岳如虽说信了七八分,只是表面上毫无所动——面纱很好地遮掩住她的神色,“我还要听听另一位的说辞。” 说话间,诊脉的丝线被她收回,另一只手却飞出十数根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落在妇人不同的穴位上——尤其是在头颅,那一根根竖起的银针,看得人头皮发麻。而被“残忍”地刺了许多针的妇人,此时正睁开双眼,眼中有些茫然,看起来没有感到多少针灸的疼痛。 岳如再度开口问道:“夫人,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那妇人应声悠悠地向岳如看去,凝视良久,前者忽然落下泪来:“……我想起来了,我本是江南苏州人,五年前随友来到剑南道游玩时被贼子掳走,被迫沦落风尘。后来因重病遭弃,我命硬地挺过来,却烧坏了脑袋,又遇到了王家村的人……” 她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头上的银针随着身体的颤抖同样微微地晃动起来。岳如柳眉轻蹙,收回了几根银针,但也又多刺了几根。 旁观的“小崔”似乎若有所思,王大娘却急得从凳子上蹦下来,气得跳脚:“好啊!原来你还真是个妓子!哼!当初肚子里那个还不晓得是哪个野男人的!死得好啊!不然我儿就得当个便宜爹了!” 妇人眼眶顿时红了,激动地想要反驳些什么,可是心里太过难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岳如沉默地又换了几轮针,年轻妇人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力气,忽然就地跪下——如果不是顾着身上和脑袋的银针,可能还打算磕几个头: “大夫,我求您……我求您帮我寄一封家书到苏州,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王大娘尖声道:“嘿——我家自认没有亏待你啊,就算你生了个不知道谁的野种还夭折了,自己也疯疯癫癫一年了,这不都一直养着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偷走了我家一脉单传的乖孙!现在这可怜样装给谁看啊!” 眼见至今仍不知名的年轻妇人听到骂声后应激般缩了缩身体,,岳如轻叹着收回所有的银针,就事论事:“患者的病症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持 续治疗以及静养,期间不能再度受刺激,不然会再度复发乃至恶化。” “这得花多少钱?”王大娘警惕地瞪大双眼,“不对,我没让你给这疯婆娘治病,你可别想讹我的钱!” 岳如朝着王大娘轻轻一瞥:“那就让她留下工作还债。” 年轻妇人浑身一震,低下头没有说话。王大娘眉毛扬起,叉着腰冷哼道:“嘿,你这小姑娘还挺会打算盘,这么大一个人送给你,你不就赚翻了?这可是我家大媳妇儿,想要走这个劳动力,你得付工钱!” 妇人却道:“无媒无聘亦无婚礼,你算不得是我婆婆,管不了我的事,若非你们一直将我锁在地窖……”说到这里,她又不觉小声哭了起来。 王大娘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口中叭叭一长段让外人听不懂但猜也能猜得到是脏话的俚语。本就不耐烦这种家长里短的岳如板着脸冷冷地道:“既然谈不拢,那就报官吧。” 持续输出的王大娘顿时哑巴了,良久,她才不自在地嘟囔着:“吓唬谁呢,这么点小事就要闹到公堂上……”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小崔”嘿地笑了笑,“我好歹也算是个混官家饭的,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王大娘愣愣地问道:“小崔,你不是说自己是走江湖的吗?” “小崔”点头回道:“我是走江湖的没错,但不妨碍我同时也是个捕快。” 听他这样说,岳如此刻总算可以肯定这个“小崔”的身份了:“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崔略商崔三爷?” 追命抱拳道:“承蒙江湖上的各位看得起,是我没错。不过还得拜托女侠暂时不要将我来到剑南道的事宣扬出去。” 宁醉正努力地搜刮脑海中本就不多的存货,一时间没想起川蜀一带有什么案子是追命经手的,但很快想到在叠叠乐的世界一切都有可能,于是就不再浪费脑细胞。 岳如无比自然地点头道:“我可以保证崔三爷的行踪不会在我口中泄露——我徒弟也一样。” 年轻妇人似乎听说过“追命”的大名,看向这位三爷的目光隐隐带着些许希冀。倒是王大娘忽然疑神疑鬼地道:“你真的是捕快?你们该不会是串通好来骗我的吧?” 第20章 岳如没有理会王大娘,而是直接对着追命道:“既然如此,这几位的事情便交给崔三爷了。” 追命笑着应下了:“我可能要借用一下女侠的地方。” “没问题。”岳如唤来了石青璇,“你带崔三爷他们到客厅去,然后再回来医馆帮忙。” 小姑娘明白自家师父是不愿意掺和此事,她脆生生地说了声“是”,便礼貌地领着人到后室,而后立即撤离。 岳如没有分心留意追命是怎么谈的,反正最后王大娘抱走了婴儿,年轻妇人则是带着岳如开出的疗养药方跟着追命一同离去——这一大一小的诊费全都是那位崔三爷付的。 在送走追命这一行人之后,岳如的医馆再也没有更多烦心事——也没有上门的病患。宁醉叹息着结识追命带来的声望破了历史新低——大概是和岳如没有说出自己名字和来历有关,但很快就不再纠结,继续该干嘛就干嘛。 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十天,岳如的医馆就被连夜敲响,开门一看,竟是追命主动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五更天 济世医馆被追命敲响时,刚过了五更天。 本体外加三个马甲本来都在熟睡之中的宁醉满脸不爽,但岳如还是披上一件披风就往外走去——她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谁扰人清梦!挥挥手让同样是被惊醒的石青璇回房间继续睡,仗着夜视能力还算不错,她灯笼烛台都没拿,就那么轻飘飘地踩着轻功身法去开门。 “嘶——阁下的轻功实在了得。” 医馆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在此之前几乎不曾察觉多少动静的追命下意识重新打量起眼前人——刚从床上起来的岳如身上仅着一件单衣,肩上披着浅蓝的披风,脚下鞋都没穿;一头青丝无有束缚地散落着,还有几缕放肆地翘起,没带面纱的脸上明显表露着不太高兴的神色。 初见这位女医师时,追命便知道对方绝非寻常大夫,不仅身负不弱的内气,一手飞针更是极其厉害的暗器手法——却似是与唐门无关。他那时没有多想,毕竟武林中人做什么行当的都有,当一个大夫已经是最正常不过了。 直到如今,他顺藤摸瓜找到一批被拐卖的柔弱女子,急需大夫。因顾忌寻常百姓被人深夜登门拜访会受到惊吓,故而索性寻一名懂得医术的江湖中人——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女医师并非奸诈狡猾邪恶之人。 起初,他为了不惊动旁人曾动过翻墙的念头,却在靠近济世医馆时蓦然生出一种危险感——就像是外人未得许可接近“小楼”的那种感觉,当即意识到此间主人或许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不过追命犹豫一秒,还是选择了敲门。 “崔三爷?这么晚了……”岳如不清楚追命的心路历程,她看了看天色,总觉得自己更该说“这么早”,顿了顿,她才接着继续问道,“三爷有急事?先进来再说吧。” 追命沉默一会,倒是没有拒绝,不过刚进门,他便立即低声道:“深夜冒昧打扰,其实是有一事拜托阁下。” 废话,你要真的没事乱敲我门,我管你是不是追命,先群殴你一顿再说……宁醉满怀起床气地腹诽着,岳如则是学着连庚的模样,冷淡地道:“不打扰也打扰了,崔三爷直言便是。” 追命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口中则是快速回道:“时间比较紧,我就长话短说了——此番前来是为了求医,病患是一群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她们受一种特殊的毒的折磨和控制,我想拜托阁下帮忙看看能不能治。” “一群弱女子”还有“特殊的毒”?岳如眼神古怪地看着追命,这位是碰上什么案子了?她没有深究,只是问道:“现在?” “嗯,趁着天没亮,越快越好。”追命稍作考量,也觉得自己太过贸然了些,于是补充道,“若是阁下不愿也无妨,只是此事还请保密。” 帮追命一把应该能刷到不少声望……正义的医师没有考虑太久便回道:“稍候,我换套衣服,再吩咐徒弟两句,便随三爷同去。” 追命似乎浅浅松了口气,抱拳道谢:“那就先谢过阁下了。” 岳如随意回了一礼,便重新回到房间,迅速换了一套不起眼的灰衣,长发简单束起高马尾。出门时看到小徒弟扒在门框后探头探脑,忍不住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青璇,师父要出门一趟,归期难定,医馆就不开门了。安全起见,我离开之后,会开启院子先前布置好的机关陷阱,你便住进我的房间,轻易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情,吩咐人偶就好。” 石青璇乖巧地点点头:“青璇知道了,青璇会乖乖等师父回来的。” 岳如凝视小姑娘片刻,忽然道:“不要害怕,我会传信给你三师叔,让他过来暂时照看你——你不认识他也不要紧,到时看到腰牌便知道是他。” 反正已经被吵醒了,宁醉担心“岳如”此去会被追命卷入麻烦之中,短时间内顾不上这里,留着石青璇一个小姑娘对方会害怕,所以临时决定让武学和技艺学得差不多的三弟子出来撑撑场面。 随后岳如将三弟子的姓名告诉了石青璇,然后想到三徒弟马甲的几个标签,医师犹犹豫豫地先给小姑娘打了个预防针:“你三师叔他……算了,他虽然比较有个性,但他不是个坏人,到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你微笑就好。” 石青璇不明白自家师父为什么这样说,懵懵懂懂地又点了点头。而这方面岳如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干脆让小姑娘晚点自己体会。 该交代都都交代完了,宁醉让大弟子继续休息,一边当做自己还在睡觉;而另一边则是让岳如锁门并开启防护机关后跟着追命离开,同时让三徒弟马甲——凤泱走出宗门,赶往济世医馆。 虽然两个马甲都在同时赶路,但是不管是轻功特性还是等级差距,岳如这边都比凤泱要快上不少——两道模糊的人影凭空掠过,却轻若晚风,未曾惊动任何人。 “阁下轻功果然了得!”带路的追命见状也是眉毛一动,不禁再次发出称赞——无声无息已是难得,速度竟然也没有落下他太多,这样的好身手在江湖上不该是无名之辈……想到这里,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尚未请教阁下大名和师承?” 岳如轻声回道:“我是无为宗二弟子——岳如。” 飞速在脑海中检阅一遍,追命确定自己以前当真从未听过如此宗门、如此人物。他并未像是审犯人那般继续追问,只应了句“原来是无为宗的岳女侠”,便不再多言——亦因以两人的轻功,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青楼?”看着眼前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的三层建筑,岳如望向追命的目光愈发诡异。真要是个不知内情的女子,在这个时间点被人吵醒,之后还被带到青楼附近,恐怕就得怀疑追命是不是别有用心。 追命大概也晓得这事做得太糙,他“憨厚”地笑了笑,声量压得极低:“岳女侠,小点声,跟我来这边。” 岳如随着追命悄然从阴影角落潜入青楼中的某个房间,见得有两名妆容化得尤其美艳的女子正坐在凳子上,单手撑着脑袋打着瞌睡。追命入室之后,特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那二名女子当即被惊醒,惊恐的目光在接触到追命时瞬间柔和下来:“商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商公子”?用的假名?岳如并未对此表现出意外的神色,追命上前和两名女子小声交谈几句,便给双方简单介绍道:“这位女侠就是我替你们请来的大夫;女侠,这两位就是我说的‘病人’。” 岳如无心在此时去搞清楚追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是请她来看病,她就只顾看病。双手同时甩出两条丝线分别缠上两个“病人”,片刻后,她轻轻皱了皱眉,给身旁的追命传音入密:“……你是想要我帮她们戒除那种‘毒’的瘾?” 追命表面不显,传来的回答却十分凝重:“不错。像她们这般的女子还有许多,都是身不由己被掳掠拐卖到如此风尘之地,并因为‘毒’不得不依附顺从。此‘毒’若不能解,便是除去背后之人,她们也没有未来,难有安身之所。” 岳如沉默半晌,而后传音道:“此事我有一定抱握,可以一试。只不过——我很疑惑,崔三爷当真如此信任我?” “我信任你,是因为相信你与我没有冲突。”追命传音回答的时候突然揉了揉鼻子,“我猜岳女侠对这座青楼并不陌生——你救下的不少人就是差点被送入此处。” 闻言,岳如那双圆润的杏眼微微眯起,追命则是继续传音解释道:“近几个月来,锦城及其周边的衙门偶尔会突然出现一些年轻男女。一问得知是因各种缘由差点被人强行掳走,却又在危险之际无端昏迷过去,醒来却已是身在衙门。我恰好在剑南道,听到风声便来查探一二。” 说到这里追命顿了顿,直勾勾看向岳如:“初见阁下那天我就在你的医馆嗅到了——嗅到了残留在那些年轻男女身上的药香。岳女侠,他们是你出手救下的吧?即便不是你,此事亦应与你脱不了干系。” 第21章 是该说她的确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药味残留,做事还不够苟;还是该说追命这位天下有名的捕快,那鼻子简直比狗还灵?岳如轻叹一声,没有否认:“是我做的没错。此事能够得到三爷重视,想来应当会有一个好结局。” 追命却是“哎呀”地苦笑道:“这里头……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 就在二徒弟马甲和追命在青楼里你来我往的时候,三徒弟马甲终于赶到了济世医馆。 穿着一身华丽锦衣、扎着高马尾的凤泱熟门熟路地避开“二师姐”布置的机关,轻轻松松地绕过了一旦触发便足以致命的陷阱,直入后院。稍稍感应,便知石青璇乖乖地留在岳如的房间之中,只不过小姑娘没有入睡,而是正在练字。 相貌艳而不妖的贵公子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笑,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如月牙般弯了弯,左眼眼尾下方的一枚小小的泪痣尤其勾人心动。 只见他脚步微移,稳稳当当地落在安全的位置,不曾踏入任意机关的覆盖范围,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把玉骨似的折扇,三两步走到门前敲响:“小师侄,出来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乐子人 凤泱来到济世医馆时,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蓝的紫,仿佛是隐藏在帷幕之后的橘红和点点碎金逐渐升腾,不断地蚕食着月影和星光。 被敲门声惊醒的石青璇没有再次入睡,在岳如离开后,没有睡意的小姑娘便磨起了墨,开始写大字静心。此时敲门声突如其来,她不由吓了一跳,待听到那干净低柔又兼具魅力的男声,正要开门时,莫名想起师父的叮嘱,不由犹豫一瞬,隔着门问道:“请问是师伯吗?” “还挺机灵。”门外的凤泱闻言微愣,同时闷笑一声,然后鼓起一道不会触及机关的气劲,径直将房门强行打开,“可惜啊,小师侄——教你个乖,遇到有实力掀棋盘的人,对方可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你废话、接你的试探。” “唰”地将折扇张开,凤泱端着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大步跨入房中,对上小姑娘满含警惕的目光,他笑着抱怨道: “大晚上被人吵醒,还不得不被拖出来干活,我现在可是烦躁得很,不想和你拉扯太久……小师侄你就让让你三师叔吧。对了,二师姐这房间借我睡一会,你先回你的那边休息。” 石青璇的目光在凤泱身上流连许久,她抿了抿唇,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您真的是三师叔吗?” “啊?”凤泱挑起一边眉毛,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啧”了一声,紧接着随意丢出一块白玉腰牌,“你是不是想看这个?” 石青璇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过扔到她怀里的玉牌,触摸着与岳如身上那块玉牌一模一样的质地和刻字,翻过“无为”的一面,看见背后的“凤泱”,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了——原来三师叔是这样的性格啊,难怪师父临行前那般语焉不详。 “青璇拜见三师叔,有失礼之处,还望师叔莫怪。” 小姑娘低下头双手举高交还玉佩,眼角余光瞥见这位“三师叔”并未如她师父所言那般“门中弟子均将弟子玉牌挂在腰间以示身份”,而是直接塞进长袖之中,隐约感受到了“师父”口中那句“个性古怪但不是坏人”的含金量。 凤泱留意到石青璇那短暂的视线停留,冷不丁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要是一开始就将弟子令牌摆出来,你就不会‘失礼’了?” 石青璇连忙摇头:“弟子没有,我——” “嘘。”凤泱眯着眼竖起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唇上,“小师侄,再教你一个小知识——当有人质疑你的时候,不要立即为自己争辩,你应该反问回去,不然只会被拖入他人的节奏。” 瞧着小姑娘愣神的模样,凤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地坐上床榻:“好了,我累了,免费的教学就到这里。医馆这边的机关我关了一半,不过我人已经在这了,真要有事总能把你带走。现在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弟子告退。” 石青璇行了一礼,便退出房间,顺手关门时,她听到“三师叔”懒洋洋的传音:“别说门规没有要求弟子令牌就一定得挂出来,就算有明文规定,谁说就必须得遵守了?小孩子家家,别那么死脑筋。” 对此,石青璇只能按照岳如的吩咐,微笑着应了,随后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溜了。而早先闭上双眼就往床上一躺的凤泱顿时睁开一边眼睛,唇角与远在宗门的宁醉同步勾起一个弧度——让这小姑娘总是好奇师祖、师伯和师叔,这回该知道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了吧? 若非现在的他已经成熟许多,要还是当年中二高二——正是恶趣味和戏瘾最大的那会儿,真就不怕尴尬,敢让本体和全部马甲围在小姑娘面前天天演戏! 唉,不过现在有了三徒弟马甲,受到标签的影响,那股恶趣味好像又冒头了,而且比他本身更要浓烈——相比起平淡如水、冷漠如冰的连庚,以及作为典型中立善良正常人的岳如,凤泱的个性尤其鲜明突出,也是目前整体性格最接近宁醉本人的一个马甲。 宁醉本体默默念叨着小姑娘可以逗一逗但不能玩过火,凤泱再次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而在看诊之后便悄悄从青楼溜走、前往某个被指点的位置等待的岳如,终于等来了追命——这里显然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小民宅,就是不知道是追命临时租用还是神捕司的隐秘据点之一。 “岳女侠久等了 。”学武就是好,熬了一夜的追命带着几分思虑与岳如汇合时,整个人看起来仍是精神奕奕的,他潇洒地行了一个抱拳礼,“今夜之事有劳岳女侠多多费心了。” 岳如亦回了一礼:“崔三爷客气了。自我习武开始,便知锄强扶弱、救死扶伤乃我辈该做之事。” “说来简单,做来难啊!”追命感慨地摇摇头,然后问道,“岳女侠,这毒若要根治,需要多少时日?” “恕我直言,如果仅仅是今天看过的那几位,短则三五日长则半个月——体质不同、中毒时长不同,治疗方案和时间亦不尽相同。” 不晓得追命是如何与那些女子说的,在双方的配合下,岳如接连为八名女子把过脉——据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更多人或因为不好联系,或因为立场摇摆,暂时并未接触。 追命理解地点头:“只要能治,就是好消息——还请岳女侠将所需要的药材写下,这方面我会想办法凑齐。” “好。”岳如没有大包大揽,系统商店出售的药材种子或幼苗有限,她的医馆之中药材并不丰富。几份药方写完后,她迟疑着要不要问问追命经手这案子背后的秘密,但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牵涉太深遭遇麻烦。 “岳女侠。”岳如尚未权衡出个所以然,追命却忽然问道,“不知这桩拐卖之事,你查到了多少?” 岳如稍稍一愣,斟酌片刻,决定如实回答:“我查到了巴陵帮,查到了香家——没有继续调查下去,是因为我听闻香家与魔门有关。” 她查到巴陵帮是真的,顾虑魔门所以没有深入也是真的,不过香贵和魔门的关系是原著里提到的情节而不是她查到的——婠婠亲口指出,巴陵帮或者说香贵让手底下的人拐卖人口,给他们家的青楼输送新鲜血液不过是次要,这一家子的主要任务是给阴癸派、给魔门送人送钱。 她不清楚这个世界的香家还是不是专为魔门两派六道办事的旁支,也不了解其背后是否还存在别的黑手,反正锅甩过去就是了。 追命看起来毫不惊讶,他对岳如的选择表示了肯定:“不过岳女侠还是得多加小心,你之前屡次坏了他们的‘好事’,香家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这边会尽快给予他们压力,让他们将注意力转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岳如道谢之后,顺势问道:“崔三爷,你此前提到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语中所指应该并非魔门?唔,如果不便告知,你可以不告诉我。” 追命叹了口气,看着好像是酒瘾犯了的样子,而且还生硬地转移话题:“唉,将这边的一些琐事收尾,过几天我就要回京了——啧啧,剑南道的烧春酒美名远扬,可惜我至今一口都没尝到。” 岳如就当没听懂追命暗示此事背后或许与京中人有关,似是顺水推舟地道:“三爷要回京,不知是否方便多一个同行者?如果不方便,帮忙指一下路也可。” “哦?”有些懒散的追命当即直起腰,“岳女侠说的‘同行者’指的是?” “是我三师弟。”岳如也叹了口气,“我无为宗此前一直隐世,直到最近师父才允许我等弟子入世。而入世需得完成师父布置的出师任务——若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完成,证明我们没有入世的能力,就要回到宗门。三师弟有意去最繁华的京城碰碰运气,可惜我们都不认识路。” 凤泱要去京城是真的。岳如意外从碧秀心这里得到一个奇珍,并且“身娇体弱”的她也不打算跟着手上那个寻宝盘去寻宝,本就打算将之交给凤泱碰碰运气。 第22章 而在宁醉的构想中,凤泱的定位,与“追求武道至高”的连庚和“闭门造车”的岳如不同,三徒弟马甲要当一个打着中立旗号左右逢源的“商人”。 而他去京城未必就是要留在那边发展,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最繁荣的政、经中心的水准——寻宝的事可以先放着,此行只看顺不顺路。 追命好奇地眨眨眼:“敢问贵师门的出师任务是?” 岳如委婉又不失谜语地回道:“寻找一件有缘之物。” 追命疑惑,崔三爷不太理解,他轻咳一下,状若是无意地顺势探问:“岳女侠的出师任务也是如此?阁下师弟亦是擅长医术吗?” 岳如不放过任何能够刷宗门存在感的机会,毫不迟疑地回道: “确实如此,如今我和大师兄已经完成任务,此后所行皆为我等自身所愿。至于三师弟……师父学究天人、因材施教,我无为宗弟子五人,所学均有不同。我自幼体弱多病,是师父救我一命,并授我医术。三师弟天资聪颖,颇有道家逍遥,行事虽天马行空,但并无恶意。” “原来如此。”听起来倒是和他们师兄弟几个蛮像的,追命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同行此事,现在我还说不准——毕竟与我同行,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岳如则道:“没关系,崔三爷临行前与我说一声就好。” 随后两人再次就治疗那些无辜女子的事讨论几句,便分头行动。正在返回济世医馆路上的岳如却蓦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医馆那边有意外情况! 作者有话说: ---------------------- 【人物资料卡·三弟子】 姓名:凤泱 性别:男 属性:体质12、力量14、敏捷11、智慧16(+2)、感知17、魅力15 标签:聪慧(天赋)、唯我(心境)、懒惰(性格) 外观:长发高束,缚鲜红发绳,着红色金丝边鸾凤暗纹锦衣,玄色腰封绑有暗红绦带,垂“无为”弟子玉牌手持雪色玉骨蚕丝折扇;眉毛修长上挑,眼带桃花,左眼眼角下有一点泪痣,唇角含笑,五官精致立体,明艳张扬。 -技能位- 武学:逍遥无相心经(通用系,需习得道法,根本内功,万象森罗前置)、万象森罗(通用系,需感知17及以上,逍遥无相心经进阶功法(可突破到六阶120级),根本内功)、圣心如意(通用系,需智慧16及以上,左右互搏、增加武器可装备数)、月落乌啼霜满天(通用系,需习得圣心如意,根本外功)、凌波微步(通用系,需习得术数,轻功身法)、独孤九箭(通用系,一次性必杀技,使用次数9/9) 技艺:商贾(无门槛)、纵横(无门槛)、道法(感知14及以上)、术数(需习得道法/佛法,并且智慧和感知在16及以上,望气占卜) 第20章 窥视者 济世医馆。 短短地睡了个回笼觉的凤泱猛然睁开双眼——天生17点的感知,让他察觉到正有一名厉害的高手无声无息地朝这座宅邸靠近,并且他还难以分辨对方究竟是善意、无意还是恶意。 “啧。”顺手打开院子里所有的机关陷阱,凤泱打着哈欠找到正在浇水、修剪花草的石青璇,没精打采地道,“这点小事让机关人偶去干就好,怎么还自己动手?” 看着小姑娘礼数周全地喊了声“三师叔”然后才打算回答,凤泱抬手止住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冷不丁地问道:“你要见你爹吗?” 石青璇闻言当即整个人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由自主般复述道:“我爹?” “对,有个高手就在附近徘徊,虽然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但是我直觉那个人应该就是你爹。” 凤泱这话说得很没逻辑,但确实是真话。宁醉无论是本体还是几个马甲,全都没有见过传闻中的“邪王”石之轩,然而此时此刻,凤泱却觉得那个意图闯入的高手,估计就是石之轩——这就是专攻望气占卜的技艺【术数】给予他的启示! 石青璇自然不清楚这些内情,打从得知她的亲生父亲或许就在附近,小姑娘整个人都懵了,心中仿佛有无数复杂难明的思绪激烈翻涌,表情却是一片空白。明明天空中的烈日仍在高悬,普照人间,而她的身体则像是从骨子里自带一种冰冷,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对于石之轩这个父亲,在她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还是很亲近的——就和亲近母亲一样的自然。但是自从对方一走了之、音讯全无,而娘亲从茶饭不思发展到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她便懂得了怨。 从思念到疑惑,再从生气到埋怨,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同龄人都不太可能体会到的情绪,而这所有的一切,在娘亲死后上升至难解的恨。她想要质问那个男人,但又害怕在父亲口中得到更可怖的答案。 凤泱看着眼前神色苍白的小姑娘,把玩着手中折扇,懒洋洋地道:“之前我说真有事也能带你走,其实是骗你的——我的轻功与二师姐不同,不擅长速度,跑是跑不掉的。” 被凤泱的声音从失神中唤回,石青璇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抬首问道:“三师叔是建议我见一见……他吗?” 凤泱又打了一个哈欠:“不——我的意思是,你要见我就放他进来;你不见,我虽然不能带着你离开这里、暂时回避他,但我能逼走他。” 心情大起大落的小姑娘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位不熟悉的“三师叔”,虽然挺不应该,但是她真的又一次怀念起才离开不到半天的师父,忍不住想着师父何时才能回来。 “所以你的决定呢?”凤泱再次问道。 石青璇低下头,小声道:“弟子……弟子暂时不想见他。” “好。”一直锁定着对方位置的凤泱表面还是那副睡不够的模样,近在咫尺的小姑娘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但被他锁定并隐隐感应到些许危险的那人,顿时停下了试探的动作—— 十分突兀地,那种“继续强闯不死也会重伤”的危机感暴涨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不是吓唬、不是幻觉,而是最真切不过的事实! “……你是何人?” 听到对方传来的隐秘问话,与那人相互锁定彼此位置对峙着的凤泱面不改色地传音回道:“无为宗三弟子凤泱,见过阁下——但我家师侄不愿见你,能不能请你走远点?” 那人沉默一会,才继续道:“小青璇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阁下是‘邪王’石之轩对吧?但就是你女儿说暂时不想见你。我受二师姐所托,要帮她看顾一下小徒弟,你若要硬来,我虽未必是你的对手,可你应当能够觉察到,我有重伤乃至杀死你的能力。好歹你是小师侄亲爹,即便关系别扭,但能不走到这一步还是别了吧。” “……”不是对手却能重伤乃至杀死,这样的话听起来可笑,但石之轩信了。 如今他与女儿只余下一墙之隔,可这剩下的最后一步,他始终走不得——尖锐的杀机持续笼罩在灵觉之上,自他身法有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杀身之危。然而最让他心旌飘摇的,还数石青璇此时是真的不愿意见他这个亲生父亲。 难得回到幽林小筑,看到的只有妻子的墓碑和空荡荡的家,石之轩内心有多么复杂,唯有他自己知道——又或许他自己都捋不明白。 浑浑噩噩般走上寻找女儿的道路,事实上却不知道见面时该说些什么。他的秀心明显是将女儿托付给了他所不了解的陌生人,他不清楚女儿过得怎么样,而现在的他似乎也失去了追问的资格。 又是良久的沉默,凤泱终于听到对方传来一句“我会再来的”,随后那人便迅速地消失在他的感知之中, 看着“三师叔”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不动,石青璇不禁低声问道:“三师叔,弟子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要不然,我还是——” “他走了。”凤泱打断了小姑娘忐忑不安的低语,举起手伸了个懒腰,“不过他说他还会再来——到时候怎么应对,就是二师姐和你的事了。” 不得不 承认,得到“他走了”的回答,石青璇着实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的确还没有做好面对那个男人的心理准备。而听见对方还会再来,那种五味杂陈的苦涩又一次涌上心口:“三师叔,弟子、弟子……” “嘘——有话等二师姐回来你和她说,我不想听。”凤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没事了,二师姐大概也快回来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乖。”说完,他再次溜达进岳如的房间,虚掩着门便躺下,留下小姑娘一个人满脸茫然。 而此时的宁醉在考虑过双方武力值的差距之后,遗憾地放弃了让二徒弟马甲悄悄跟踪石之轩、观察一下这位武侠世界的精分病人的打算,老老实实地重新抬起脚步,走回医馆—— 连庚有没有胜过石之轩的把握,他不清楚,但岳如大概率是没有的;而凤泱的威胁性,源自武学的特殊,这就意味着有所限制,正如他自己说的,并不希望耗费在对付小姑娘的父亲上。 第23章 暂且不提岳如回到医馆后该如何安抚心乱如麻的小徒弟,宁醉双眼扫过弹出的声望增长的消息后,继续放空心神一键种菜、喂牛,主要注意力则是转移到大徒弟马甲身上。 . 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屹立于此——古老而宏伟的建筑依山临水,若是事先没有送上拜帖乃至强闯的人,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在《三少爷的剑》中,神剑山庄的第一任主人谢天就是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剑”,在其之后,再次获得这一名号的,便是神剑三少爷谢晓峰。 这位谢家三少爷是年少成名,又文武全才,称得上完美无缺,或许是命中注定成为剑中的帝王。但是他本人却已经厌倦了江湖纷争,宁愿抛弃所有的声名、财富,去做一个不起眼且没用的“阿吉”。可一日是江湖人,一辈子都是江湖人,纷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 至于在这个叠叠乐的世界,谢天在他那个年代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天下第一剑”;而如今的谢晓峰同样声名远扬,就是距离“天下第一剑”这个名头还挺远,目前谢三少爷应当还是个年轻人,暂时没有死讯传出——日后这位还会不会诈死,就不是现在的连庚该思考的事了。 蓝衣剑客正背着剑站在一座小山上,将神剑山庄和湖对岸的小村庄统统纳入眼底——神剑山庄和谢晓峰不会动,所以他第一个挑选的对手就是这位三少爷,只是他不打算去湖边小村里找到那个名为“杏花村”的酒家,通过谢掌柜的船以正常途径与谢晓峰见面。 连庚此番寻找对手,不是他对剑道有多么虔诚,而是他的功法需要——见识过越多武学功法,他就能学到越多,变得越强;更重要的是,他要扬名——以此获取宗门声望! 如今经过追命和石之轩的“助攻”,宗门距离从三级升到四级已经不远了。如果可以,宁醉当然希望尽早达到,这样才能建造新建筑,开启“异地存取”功能——这是凤泱所负责的计划最关键的一部分! 定位为“后勤”的岳如在赚取声望上主打一个随缘,但连庚和凤泱则需要主动。凤泱现在还在准备阶段,而连庚这边则可以开始发力了…… 谢晓峰是一个从不会轻视对手的人,无论是恭恭敬敬地递上请帖邀战还是嚣张地挑衅,他都会竭尽全力。既然如此,连庚就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不符合人设的事,他有更适合自身的方式向谢晓峰发出邀请—— 风,骤然停歇了。剑客缓缓闭上双眼,背后的长剑轻微地颤动着,一道锋锐的剑意自他身上悍然爆发,四周的树木植被在瞬间遭到惨无人道的粉碎,就连山石也像是不堪重负般裂开道道缝隙。 此刻在神剑山庄中安安静静擦拭着剑身的谢晓峰猛然抬首,透过窗户,他仿佛看到不远处的小山上,飘零的剑气轰然聚合成为一柄通天的无形巨剑,而这一把“剑”正在向他传递着无边的战意! 谢家的三少爷沉默片刻,他很快便意识到除他以外,无人能够感知到那处的剑气和战意。从小到大,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挑战,因他从不留手,亡命于他剑下的人已有许多。很多时候,他不想伤人,但只能如此;而只要一天他还是一名剑客,他便不能也不会拒绝如此的挑战。 一念至此,谢晓峰握紧手中之剑,眨眼间便向小山奔赴而去。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三少爷 青青小山之上,身着蓝衣的剑客默然远眺着天际,颀长的身姿如同剑身一般笔直。在得到一道明确的回应之后,他的剑气早已散开,剑意同样平复到近似于无的状态。 不多时,察觉到谢晓峰的到来,连庚顺势转身看向对方——来人的衣着是武者惯穿的利落劲装,不过用料质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不同寻常;手中的剑形式古雅,看着陈旧,却依然锋利;其长相自是英俊贵气,潇洒风流,只是眉间隐隐藏着一缕不明显的愁绪。 连庚很努力地将关于“三少爷的激光剑”的印象压到心底深处,率先开口道:“神剑三少爷?” “是我。”谢晓峰定定地眼前与他相隔不过几丈的蓝衣剑客,“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似乎没有听过你的剑。” 这个世界上有名的剑客不少,他们彼此之间或许相互不曾见过面,但或多或少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并且大致清楚对方的情况。不过蓝衣剑客不同,方才那种恍若通天的剑意,谢晓峰极其陌生,他此前从未听闻有如此的剑客,这个人和他的剑就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 “无为宗连庚,游历至此地,故特意前来请教谢家三少爷的剑。” 连庚在看到谢晓峰的第一眼便有所发现,这位被众星捧月、被誉为天纵奇才的神剑三少爷正处于一个转折之中——谢晓峰的一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早期的他是肆意而锋芒毕露的神剑三少爷;中期是自甘诈死而抛弃名利,游荡于底层的阿吉;以及最后他那堪称为剑中之神的晚年。 如今的谢三,正处于三少爷和阿吉的分界线上,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一个月后、一年之后……反正只要一个思想滑坡,此人估计就会走上原著的剧情。 不过连庚想不明白,谢晓峰为什么还会生出这种念头。要是在原著之中,三少爷承受着无敌的寂寞、名利的负担,因此厌倦了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的江湖生活,看不清、找不到“自己”,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可在这个世界,能成为谢晓峰敌人的剑客,远不止燕十三一个;三少爷声名再大,也还是个后起之秀,应当尚未走到举世无敌的地步,还有不少上升的空间……就这样还会生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是平时练剑练得太少了,闲得慌吗? 当然,谢晓峰的心态不是连庚关注的重点,对方的剑才是。为了表现出重视,他已经将背后的剑握在手中,只待开战。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谢晓峰现在十分冷静。在连庚自报家门之前,他不知道蓝衣剑客是谁;哪怕在其说出来历之后,他同样不曾有所耳闻。陌生的剑客陌生的剑,换一个人估计会觉得没底,心境上就落了下风。但他没有,因为一个标准的剑客,无论遇到什么都应该保持冷静。 “很好。你要战,那便来吧。” 从他谢晓峰执剑开始,这许多年过去,已经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挑战。那些挑战者有强有弱,有正儿八经地当面邀战的,也有暗中背后伤人的,但他从未败过。 许多人都说因为他是谢晓峰,所以他能死单不能败;也有人认为只有他尝过失败的滋味,才能更进一步……而无论哪种说法,谢家的三少爷此前都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他一生下来就肩负振兴神剑山庄“天下第一剑”的威名的重担,但他练剑就是为了此事?有人将剑当成傍身的工具,也有人将剑视作是自身、将一切奉献于剑,那么他呢?他思考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又或者他已经得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这是否当真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谢家的三少爷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潇洒是他,任性是他,高傲是他,忧伤是他,自负是他,仁义是他,无情是他,多情也是他……而不管未来如何,在他尚未彻底抛却一切的如今,谢晓峰便是那个有充足的底气去傲视绝大多数同龄人的神剑三少爷! 连庚不是第一个挑战他的剑客,但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给他下战帖的剑道高手,也是第一个给他带来沉重压力的对手,同时他亦希望并不允许这是最后一个—— 这个世界十分热闹,精彩纷呈,让人目眩神迷,心驰神往。他曾动念主动找上值得一战的对手试剑,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启程,便被蓝衣剑客找上。他不在乎对方是要以他谢家三少爷的名声作为踏脚石,还是单纯比武论剑,又或是其他缘由——无论敌人是谁,他都将全力以赴! 如此纷杂的念头,随着谢晓峰一语落下尽数消失无踪。那把唯有在他手中才能冠上“神剑”之名的长剑已然出鞘,他的剑如同山间的清风,似乎轻缓,却无可阻挡地向着蓝衣剑客涌来——他不出手便罢,一出手赫然就是其名震江湖的“地破天惊,天地俱焚”! 可惜了,还真没有激光啊……无厘头的思绪眨眼生灭,连庚的剑有半截亦已出鞘。他看着谢晓峰的剑尖慢慢地朝他刺来,眼中显示着一个又一个的破绽,而这些破绽在出现的同一时刻,竟又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剑招在每一个瞬间变化万千,就像是堵住了所有他能够出手的角度。 山上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畅快淋漓地席卷而至,正如谢晓峰的剑,裁断了落叶,割开了空气,狂暴且不带任何余地——而就在此剑将要穿透连庚的喉咙时,蓝衣剑客的剑正好完全出鞘,“锵”地一声,荡开了这必杀的一剑! 许多人都认为,谢晓峰的剑是没有破绽的,一如流水落下,纵然看似有石块拦截,实际上却无有空隙。但既然他尚未超凡入圣,他的剑便仍是凡人的剑。普通人看不到破绽——即使看到也无法利用,可是连庚却不同,在“天人合一”的加持下,他每一剑都能够落在薄弱点上。 第24章 对此,谢晓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战斗之中,他便是冷酷无情的神剑三少爷;但他的剑每时每刻都在变,杏黄的剑穗随着浑然天成的剑光飞舞,转瞬间,两柄利剑已是交接十数次。 在连庚横空出世之前,谢家三少爷的剑向来便是以无迹可寻著名。然而此时此刻,蓝衣剑客的剑似乎比之更为飘忽不定,若非他只守不攻,难以想象胜负会否迅速逆转。如此又是数十招过去,连庚像是已经习惯了谢三少爷的剑法,蓦然转守为攻—— 那是超然于任何人理解的一剑,它从一个预期之外的角度、状似轻飘飘实则无比沉重地撞上谢晓峰手中的剑,激烈的震动迫使其虎口一阵剧痛,长剑“当啷”落地,竟是直接被击飞! 谢家三少爷看着停在胸前的长剑,整个人好像当场愣住。即便手中没有了剑,他其实还有一战之力,然事已至此,他却没有继续的必要——是他输了这一招。 连庚并未一直指着谢晓峰,他很快便挽剑入鞘,抱拳一礼:“承让。” 绿植本就不多的小山上,经历如此折腾后,现在已是光秃秃一片。调皮的山风似乎是和人们玩起了捉迷藏,变得一丝也不剩,而躲在云层之后的太阳,却是探出了脑袋,明亮的天光,再次洒落大地。 “我曾想过自己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但当它真正到来……”谢晓峰像是吸了口气,又像是叹息一声,他右手轻握,被击飞到地上的长剑当即被一股引力牵回到他的手中,“原来这就是失败的滋味——而你似乎还有所保留?” 连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此战已毕。谢三少爷,告辞了——希望下次再遇,你已经不再迷茫。” 谢晓峰沉默半晌,而后对着连庚转身离去的背影问道:“你的剑,该如何称呼?” 连庚知道对方问的不是他那把打了一架就冒出几个缺口的长剑,而是他的剑法、他的剑道,他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回道:“其名——‘天意’。” . 剑南道锦城,济世医馆。 岳如回到医馆的那天,凤泱便走上返回宗门的路。对于石之轩与石青璇这对父女之间纠葛,红衣医师没有多问,见小姑娘整天欲言又止,她便借助教导医术让人彻底忙起来,忙得每天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就这样充实地过了两天,岳如正在传授小徒弟药材药理的知识,她这个少有“开张”的医馆,终于又一次迎来了新的客人,只不过—— 如雪般的白衣之上隐约描绘着墨竹的纹路;如瀑的长发被束在颈后扎成低低的马尾;两侧垂下的刘海长至心口,其中还夹杂着一簇霜白;天人般惊艳的面容是那么的熟悉…… 远在宗门的宁醉忍不住吐槽着“how old are you”,岳如则收敛起看到人那瞬间闪过的愕然,努力保持平和地问道:“阁下是要看诊,还是买药?” 那位每见一次便换了一款打扮的美貌谜语人眼帘微垂,轻声道:“我本是欲购一支人参。” 岳如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问对方“本是”如此,现在是否有变,只是静待后续。而那人果然眼眸微抬,与她对视,问道:“我从未见过大夫,然大夫似乎认识我?” 想不到蒙着面纱还会被人察觉到不妥,岳如稍稍沉默,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阁下……只是大师兄曾提及自身偶遇过一位姿容气质与阁下类似的武道强者,我一时心有所感。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哦?”至今仍未知其名姓的青年男子似乎微微偏了下头,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看起来这人不打算深挖啊,啧,这位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那人呢……如此念头闪过,岳如顺手取出几条人参,问道:“阁下需要几年份的?” 那人随意挑了一条,很快便银货两讫,就此离去,一切好像又回归寻常。 第22章 又是你 这个江湖每天都有新鲜事。如此庞大的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每一天都有新人崭露头角,也有老人黯然离开。而近来最为轰动——至少在剑客这一群体当中最引人瞩目的,还要数自幼身负天骄之名的神剑山庄谢家三少爷竟然败了,在与另一位名不经传的剑客比剑时败了! 神剑三少爷年少成名,却也是名副其实,是江湖上最出众的几把剑之一。不少江湖人都在打赌,或许未来的他能够如其先祖谢天那般,摘下“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不是没有人想到谢家三少爷会败,但是他们猜过对方有可能会败给飞仙岛的白云城主、败给华山的风清扬、败给“剑魔”独孤求败……可谁能想到,这位三少爷的首败,最终竟是落在什么“无为宗连庚”的手上。 江湖人大受震撼的同时,也有不少剑客试图找到“无为宗连庚”,试一试其人的成色——这里面有人是自信不弱于任何人,故而勇往直前的;也有人是未必拥有直面谢晓峰的胆气,却怀有侥幸之心,意图通过挑战连庚来弯道超车的;还有人是好奇、是嫉妒、是不甘…… 众生百态,人心各异,而这便是江湖。 就在绝大多数人不是在问“无为宗是哪里的宗门”,就是在八卦“那个连庚到底长啥样”的时候——远在南海飞仙岛的叶孤城刚好送走逗留在白云城多时的“贵客”,目前双方尚未达成一致,此事日后还有得谈。 在收到这条来自中原的情报之后,白云城主凝视天空良久,随即拔剑出鞘,于海滩上继续每天的练剑日常。辉煌灿烂、无瑕无垢的剑意,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之下,变得愈发超凡脱俗,恍若真仙临尘。 而在塞北的万梅山庄,“剑仙”未来的宿命之敌、知己好友,距离剑道入神尚且还需多走几年的西门吹雪,同样正在为江湖上又出现了一名厉害的剑客、多出一名值得一战的对手而兴奋。 说来也巧,陆小凤恰好在万梅山庄做客,与西门吹雪共享了这一个消息。 “真让人意外啊……”悠悠哉喝着小酒的陆小凤靠在摇摇椅上感慨着。 西门吹雪朝他一瞥:“你认识?” “认识,但当时我可不知道他居然是能够战胜谢家三少爷的剑客。”陆小凤闭起双眼,晒着太阳,“大概是半年前,我在剑南道碰到他,请他喝了一坛酒——那会儿他应当是初出茅庐。” 西门吹雪眼神微凝:“初出茅庐?” 陆小凤回道:“对啊,他就背着一把剑,两手空空就要南下找东西,听说是他师父的要求。没想到现在跑到翠云峰去了,难不成东西已经找到了?” 西门吹雪追问道:“他的实力如何?” 陆小凤闻言,当即拼命摇头:“别问我这个,我看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 此时此刻,宁醉才是真正不知道具体有哪些人正在将“连庚”挂在嘴边议论、放在心上记着的那个,但是他知道“连庚”出名了——后台不停增加的声望值就是最直观的反映! 在连庚战胜谢晓峰时,系统便给出了【您的弟子连庚在切磋中战胜谢晓峰,神剑三少爷认可了您的弟子的实力,对您的宗门产生了轻微的好奇,您的无为宗声望+xxx点】的提示。他当时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毕竟之前也是这样,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与谢晓峰一战后,连庚便开始寻找第二个对手,结果走着走着,没几天就发现自己成了名人,时不时都能听到路过的江湖人讨论他与谢晓峰那一战——明明谁也没有去围观,但个个都信誓旦旦地说得好像当时就在现场。 在此同时,系统也给他弹出了一条消息:【您的弟子连庚在切磋中战胜谢晓峰,更多江湖人听闻无为宗之名,您的无为宗声望+xxxx点】。 这个声望貌似是每天零时统计,每弹出一次表明又增长了一波,虽说有递减的趋向,但连续了好几天啊!而且现在看来,还能坚持多一段时日,甚至还能梦一个直升五级…… 只不过,连庚当时可没有特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宁醉本体和另外两个马甲也暂时没有对应的行动,但是这场比武还是闹得人尽皆知了,如此一来,只可能是神剑山庄那边传出来的。 宁醉不清楚宣扬此事是谢晓峰或谢家的决定,还是慕容秋荻在搞鬼,又或者是别的谁想要搅浑水……反正无论对方是出于哪种目的,宁宗主和他的几个徒弟马甲都在心里暗自感谢—— 在尚未完全发育起来的当下,单论“他们”现在的人脉,想要做到这种地步可不是容易的事,不然他早就动手了,何必一直拖延! “果然,名扬江湖能够大幅度获得宗门声望。”看着已经达到四级并缓缓向五级推进的宗门等级,宁醉眸光闪烁,有些计划可以着手一试了。 心念转动间,从济世医馆回到宗门后便整天蹲在练功房的“凤泱”走到宁醉面前,本体和马甲相互对视——宁醉其实蛮喜欢三弟子的,虽然标签有点坑,但是同时也很爽。 这个“三徒弟”不仅外貌上随了他,同样是浓颜系——区别是本体更加锋利而凤泱则是张扬,同样是“有痣青年”——虽然凤泱是泪痣而他那一颗小小的痣是在脖子上、在喉结右上方;而在性格上,才是最有意思的。 第25章 凤泱的三大标签和岳如类似,都不算特别稀有,彼此之间也无法形成任何联动。然而诡异且令人无奈的是,他的优势标签和劣势标签,居然恰好是可以相互抵消一半效果的—— 优势标签【聪慧】,该弟子天生聪慧、才思敏捷(智慧+2),修炼时间减半; 劣势标签【懒惰】,该弟子喜欢偷懒、行为懈怠,修炼时间额外增加一倍,并且所有行动需要消耗精力翻倍。 又聪明又懒惰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宁醉总算是能够亲身体会到了——脑袋瓜分明十分灵活,但就是不想动弹;如果硬要动一动才行,便找一条最简单的捷径去完成;而倘若没有限制时间,那么就会无限拖延。 尤其三徒弟马甲余下那个中性标签名为【唯我】,如果是在游戏里面,有这个标签的弟子在你给ta安排去做出游任务时,ta有可能会呆着宗门里乱逛;而你要是安排ta处理宗门事务,他或许就会跑到宗门外边……总之就是会和你的命令对着干,效果和【叛逆】类似。 但是【唯我】和【叛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叛逆】是一种“性格”,这个弟子单纯是不听话,百分百会做相反的事;【唯我】则是归属于“心境”,逆反行为是概率性的,放在现实当中,就是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和评价,做事随心所欲,无关善恶正邪,全凭自己心情。 如果“凤泱”不是一个空壳弟子,而是真有其人,那么还真的会是一个难以控制的麻烦人物——同样的事情,前一天或许还兴致勃勃,后一天就可能弃之如敝履;同样一个人,上一刻还是好朋友哥们俩,下一刻就能突然翻脸。 幸好,虽然会受到标签的影响,但是在宁醉的主观能动性之下,这样的影响能够将负面效果压到较低的水平——就是在外人眼中,三徒弟马甲估计像是个恶趣味的乐子人。 “不过乐子人有乐子人的好处。”宁醉捏着自己下巴,发出想要搞事的声音。 “连庚”没有正邪之分,但作为目前最能打的大弟子,他就是无为宗的门面,他的立场就是无为宗整体的立场——非正亦非邪,况且他的标签也适合站在绝对中立的位置; “岳如”受【正义】影响,是个妥妥的正道人士,不说嫉恶如仇,也绝对不会给邪魔外道一个太好的脸色; “凤泱”同样没有正邪观念,但是相比起“连庚”那种大道无情的中立,他的中立更像是在玩平衡木跷跷板,更倾向自身稳坐第三方左右逢源、两边搞事,利用乃至促成双方的对立来谋取利益。 “这么一来,剩下的两个弟子之中,最好能来个邪气一点的,往魔道靠拢。”虽然下一个“奇珍”暂时还没影,不过宁醉已经决定稍微修订一番原本的《弟子养成计划》,同时控制着凤泱将出行所需物品塞进随身背包格子里,“京城啊……希望此行有所收获。” 追命前两天因为某些突发事件已经孤身离开了,但是这位三爷临行前给岳如留下了一份从锦城通往京城的简易路线图。 这样也好,凤泱最后未必会选择在京城落子,但还是有这个可能,如果被人看到他和追命同行,或许会为双方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暂时不能继续在追命身上再薅些声望值,让宁宗主感觉有点可惜。 充分做好前期准备,凤泱便独自走上进京之路。以三徒弟马甲如今的等级和武学位阶,已是无惧碰上所谓的“拦路虎”——无论是真老虎还是山贼。然而,有些人总是比较特殊的。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树木长出的新芽逐渐向深绿转变,吱吱喳喳的鸟雀欢快地在枝条间跳跃、歌唱,泥腥混合着花草的清香,味道不算难闻,还别有一种自然的气息。 凤泱哼起不知名的小曲,享受着这片宁静与祥和。不料视线一动,蓦然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溪边观鱼——青竹似的簪子束起一头青丝;雪色中衣配上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袖口隐隐有绣着兰花的玄色暗纹;云纹的腰带勾勒着劲瘦的腰身,象牙色的丝绦缀着一块红色的玉环……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身转头看来,凤泱唇边的笑意一僵,脑海中不由飘过一句话——怎么又是你? 作者有话说: ---------------------- ps:这两章最后出现的神秘无名人士就是我们出自冷门原著的冷门角色的正攻_(:3)∠)_ —补充一些文中省略的设定(可跳过)— lv4宗门可建造:(只取将会建造的部分) 大栈房(基建类,开启异地存取(原始5,氪金5),需仓库改造) 商会(基建类,商业加成,异地存取格+3(氪金再+3),需临近大栈房) 珍馐馆(基建类,厨艺酒茶等加成,需临近百工楼) 文华楼(基建类,琴棋书画等文学加成,需临近百家堂) 观星台(基建类,天文术数奇门遁甲等加成,需临近百家堂) 云房(基建类,道学相关加成,需临近百家堂) …… 第23章 无上道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一个奇妙的话题。 宁醉读中学的时候,同桌的女同学很喜欢在上课时把言情小说藏在课桌下悄悄地看;晚上的自习时间,她也常常摘抄一些她认为是“经典”的句子或语段,然后课间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嘻嘻哈哈——他还记得其中就有一句“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凤泱看着眼前这位包圆了他的本体和目前三个马甲的男子,难得地开始思索,他们是不是上辈子回眸过几千遍,把脖子都给扭坏了,才会有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巧遇”?最要命的是,太近了——如今这人距离他藏起来的宗门太近了,直线距离还不到一公里! 凤泱很想装作没看到对方,直接走人,然而那人出口的话语,生生阻拦下他的步伐:“此处钟灵毓秀、藏风聚气,是开宗立派的好地方——阁下认为呢?” “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你是在和我说话?”凤泱脚步一顿,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被阵法隐藏的宗门驻地,表面上则是很是无辜地望过去,“我不懂这些,只是刚好路过,而且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那人的神色没有变化,视线则是转向宗门所在的方位,那悠远的目光看得凤泱心里七上八下,而后只听对方说道:“依照天地之数,阁下应当为知情之人。” 这是在说我装傻?凤泱“哈”地轻笑出声,掏出折扇张开摇晃着,故作玩味地道:“我看你这人相貌堂堂,怎么说起话来那么像个莫名其妙的神棍?” 男子则是如常回道:“既然阁下不愿多谈,望下次有缘再会。” “……”凤泱是真的想要一走了之,但也是真的好奇,这人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他走了两步便再次停住,忍不住歪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温柔地拂过其人莹润如玉的脸庞,纤长浓密的鸦色睫羽投下迷离的阴影,衬得那双凤目更为深邃,与惊艳外表截然不同的平凡声线在凤泱耳边悠悠响起:“求道之人令东来,循天理而至,寻破局之异数。” 令东来……还真的是令东来啊!凤泱举起折扇稍微遮掩着下半张脸。此前得知这个世界有传鹰和厉工等人后,宁醉就怀疑本体和“连庚”曾经偶遇的吹箫谜语人,搞不好就是那位全文只出现在别人口中的“无上宗师”——不然上哪再找个一心追寻天道之极的箫道大家? 但是因为这位在原著中从未有过正面出场的戏份,他此时亦难以判断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而且……什么叫做“循天理而至,寻破局之异数”?前半句他勉强可以理解,后半句就完全是一头雾水。 “破局之异数……”凤泱一字一顿地拖长着声音,曼声问道,“那么你找到了吗?这破的又是什么局?” 令东来倒是有问必答:“早在许多年之前,前人已然察觉,‘天人合一’并非武道极致,唯有超脱天地,方能踏上‘无上’之道。然而无数惊才绝艳之辈,竭尽所能,仍困于此方寰宇之中。大半年前,我心有所感,天下间有变数降临,一路寻觅至此……可惜,始终无缘深究。” 大半年前……这个时间点让摩挲着宗主令牌的宁醉不禁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怀疑那个什么“异数”、“变数”就是他自己——毕竟穿越者这种存在,本来就是在规格外的。而所谓的“无上之道”,连庚当初在白云城的藏书中也曾看到些许相关记载。 这个世界以武为尊,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可能都懂一两手拳脚功夫,武德十分充沛。而武者之间的武功强弱和境界高低的划分,不像修真体系的练气、筑基、金丹之类有着明确的称呼,仅仅是笼统地分为: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宗师以及武道神话。 不入流很好理解,指的是那些没有炼出内力真气、从未有过气感的普通练家子,这个世 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处于这个阶段; 第26章 三流指的则是练出气感的习武之人,这时候他们才能称得上是一名“武者”,也是整个江湖的最基础的组成部分; 二流武者则基本上已经打通大部分经脉穴位,使得内气贯通全身,并做到内气外放,一般是各方势力的中层人员; 到了一流,便能被江湖人称一声“高手”,能够做到凝气成罡,拥有较强的破坏力,在任何势力之中都算得上中流砥柱,算是混出头了。 宗师和武道神话其实都是尊称,待遇与宗师以下完全不同,因为到了这个地步的武者已经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了——宗师与其他武者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他们找到了自己的“道”,精神得以升华,由此形成一种特殊的意念力量,能够对非宗师造成难以言喻的碾压; 武道神话就是更强的宗师,亦被称为“天人合一”,武者到了这个层次,几乎与传说中的神仙无异,他们不仅能借天地之威,而且内气生生不息,甚至每时每刻都在自行增长,延长寿命——据闻只要内气不竭,武道神话便能一直活下去! 纵然遍数古往今来,武道神话的数量亦是极少,如今江湖上能够确定尚在活跃的,便只有向雨田、独孤求败和萧秋水。 凤泱眼前的令东来,在今天之前和传鹰、铁中棠等人类似,属于踪迹难寻、生死难辨,人们知道他们或许还活着,但是近些年来没有人有幸遇上——又或者是见面不识。还有诸如燕飞等人,则是早已被确定因各种缘由而自愿散功,消逝于天地。 从这个角度来看,武道神话基本上就是破碎虚空这一层次的存在。只是在这个没有“破碎虚空”的特殊世界里,这些武道上的强者并没有因为“破碎”而离开,而是努力探索更高的武道极致——“无上”。 直至如今,“无上”仍是武道中的一个传说。因为没有人曾经踏入这个境界,故而天下人对于“无上”的认知,仅有只字片语——正如令东来所言,那些大佬们普遍认为他们需要超脱世界,才能踏入无上之境。至于具体应当怎么做,所有人都在寻找答案的路上。 宁醉通过凤泱的双眼看向令东来,这位在原著里面被尊称为“无上宗师”,其生平亦确实配得上如此赞誉—— 对方没有明确的师承或奇遇、没有修炼过四大奇书、也没有对手,最后光靠自己一人,便成功破碎虚空。因此每逢有比拼黄系角色天资的讨论,首位之争常常都是在他和以天地为师的浪翻云之间辩论。 而在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无上宗师”的名头,同样落到令东来的头上,只因诸多曾与之有过接触的武道强者,大多发出过类似的感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能够率先踏入无上之境,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令东来! 说来有趣,因为时间线的混乱,本应是宋元时期的令东来在这里居然是和南北朝时期的向雨田属于同一代人——不过以宁醉目前的接触,这两个与当前江湖起码隔了一两个辈分的老前辈就没有一个真的显老的,其他武道神话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一直将自身维持在巅峰状态。 港真,对着这张各方面都符合他审美的脸,他根本喊不出一声“前辈”啊……本体不住地浮想联翩,凤泱的神情却不露分毫,一身锦衣的矜贵公子哥眼波流转,似是在试探又似是顺口般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和你口中的‘异数’有关?” 对此,令东来只是看了凤泱一眼,后者在对视中当即浑身一颤——他看到了——他看到令东来某日仰望星空,却意外观察到一道耀眼的火流星划过天际,瞬间将夜空逆转为白日; 他看到令东来千里迢迢从西域来到剑南道,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有的放矢,于某天在宁醉的摊位上买了一根在他眼中有些“特别”的萝卜;他还看到令东来和连庚、和岳如的相遇…… 是幻术?还是宗师领域?啧,这方面“凤泱”是弱势,简直防不胜防啊……思索间,凤泱眨了眨眼,从那似幻似真的画面中抽离,带着些微警惕后退一步:“这是何意?” “天下间的洞天福地终究有数,我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寻到此处,其他人也可以。” 令东来的脸上似乎一直都带有浅淡的笑意,只不过有着大弟子马甲,凤泱看得出此人的本质和连庚的“无情”极其相近。尤其是现在,对方的话再怎么平平无奇,但看着那人递出的那条从济世医馆买来的人参,他仍是感觉像是一种威胁——也可能单纯是一句提醒。 “……你看出了什么?”凤泱自然知道,宗门土地种植出来的农作物和药材生长速度和品质迥异于正常水准,只不过不妨碍他将成品拿出去不清楚内情的外界售卖。可要是这些东西存在着他所不知道的“问题”,那么他就得改变计划了。 “道,我看到了不同的道所留下的痕迹,很淡,但确实存在。”令东来如此回道,许是瞧见了凤泱一瞬间闪过的茫然神色,他补充了一句,“一般人未必能够感受到,但如阁下这般灵觉强盛之人,或能察觉分毫。” 你这样说我倒是有点安慰,虽然就一点,并不多……凤泱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盯着人参良久,不知道是不是接触太多还是怎样,他始终看不出什么“道痕”来——他完全不敢问那人有没有发现本体和马甲的关联。 若然排除掉他是宗门的主人所以看不出来的可能,那么就是近乎满值的感知都无法察觉这种所谓的痕迹——要真有感知18的人,差不多就是修仙文中天生道子这种级别的特殊人物,稀罕程度估计要比他接二连三碰上令东来的概率要低许多。 想到六月份还有一个不知道该不该去的约定……凤泱蓦然开口道:“前辈,南溪镇有家清茗茶馆,明日未时,家师或有意与你一会。”决定了,本体如果当真避不开那些麻烦,那就先在令东来这边探探路——好歹令东来是正道人物,应当不至于要人命……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4章 茶话会 南溪镇,清茗茶馆。 南溪镇仅仅是一座不起眼的普通小镇,清茗茶馆也只是一家路边常见的茶馆。茶馆的一楼客人还不少,只不过相较于正经喝茶,那些客人更多是聚在一起打麻将、推牌九,又或是大谈八卦趣闻……不大的茶馆之中,满是市井之气。 二楼的包间倒是清净许多,装潢也算得上清雅,墙上意思意思地挂着一两副字画,显得更具文人雅士的风流。然而所有的外在,都比不上正在斟茶的那人—— 令东来今天又换了一身装扮,浑身以青绿为主色调,起码三层的交领剑袖从内外到外颜色由浅变深,最外侧还有一件对襟大袖外袍,腰封除去同色绦带,还辅以银饰作扣;且难得扎起了高马尾,并戴着青玉莲花冠——比起成名多年的老前辈,瞧着更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少侠。 坐在对面的宁醉忍不住又悄悄垂下目光看了眼自身的穿着——很好,普普通通的白色里衣加上赭褐色的短打,头发也是用同色发带简单地束起高马尾,特别像个刚干完农活的劳苦大众——只除了他的脸,以及这身衣服是柔软昂贵的丝织品而非粗麻布。 “请——”明明订下包间的做东的主人是宁醉,令东来这位客人却凭借一手好茶艺“反客为主”,包揽了煮茶和沏茶的活。 宁醉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吹拂茶面,抬眸看着对方——这位一看到他便愣了片刻,低声喃喃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而后才有礼貌地报上自己姓名。宁宗主自然也回了自己的大名和身份,顺便邀请来客入座。 光看一楼那热闹场面就能猜到,此处虽是茶馆,但并非只有茶水出售。现在过了午餐时间,但说是下午茶又有些早,不过宁醉还是点了几碟色香味俱全的点心摆在桌上,倒不会显得过于寒碜。 “大致情况,凤三已经告诉我了。”宁醉面不改色地提起三徒弟马甲,决定试一试对方有没有发现本体和马甲是一体,顺道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辈分提了提,“不知令兄有何指教?”然后他突然发现,虽说令东来见过他三个马甲,但貌似全都没有主动问过名字。 事实上,昨天凤泱临时改口,不再追问更多内情,并决定相约令东来今天在茶馆见面,后者当时似乎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不过没有质疑“凤泱”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是真是假,当场便答应了,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凤泱没有不自量力地选择跟踪,他甚至没有继续在周围徘徊,而是接着未完的路途,宁醉本人则是离开宗门到南溪镇的清茗茶馆订了一个包间——默认是满级满阶的本体要是在令东来手上都讨不了好,有没有凤泱在都一样。 宁醉决定让本体亲自出马,自然是十分冒险的事情,可是除非他当真一辈子呆在宗门里,否则迟早都会因为各种因缘巧合卷进江湖纷争之中。别说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永远都做一只缩头乌龟,况且,留在宗门内就一定安全吗? 第27章 令东来是怎么摸到宗门外围,又是为何而来,其他人能不能、会不会做到……这些疑问,他都得弄个清楚明白,因此才会有今天的见面。 闻言,令东来似是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若论返璞归真,当今世上几无能与阁下并肩之人。当日意外偶遇,却遗憾错过,是我有眼无珠。” 嚯,这是在夸他深藏不露,还是点他装孙子装太像了?宁醉抿了口茶,不露痕迹地将腹诽撇开:“令兄谬赞了。”也确实是过奖——有没有可能,他不仅是看起来和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样,实际上也是如此?只不过弟子马甲们学会的武学和技艺,他都能用而已。 “缘,实在妙不可言。”令东来摇了摇头,“在昨天之前,我未曾料到竟与阁下以及阁下座下三名弟子,会有此等缘分。” 宁醉却是问道:“你当真不知?” 令东来微微垂眸,轻声回道:“我只能看出阁下的三位弟子拥有与众不同的气韵,彼此之间或有联系,具体如何,则不得而知。” 你怎么老是能够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这是没发现三个弟子都是我的马甲?宁醉又一次扫过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主动问道:“你要找的‘异数’找到了吗?” 令东来与眼前人对视,颜色深沉的眼眸闪过一丝难以分辨的波动:“如无意外,天数所指,便是阁下。” “哦。”宁醉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样直接的问话,倒是让令东来沉默良久,宁宗主优哉游哉地喝光一杯茶,前者才突然反问道:“阁下应是来自于天外?” “……”宁醉缓缓放下茶壶,头顶飘出一个问号的同时发出浅浅的叹息——还好茶刚好喝光了正在倒,不然现在就该喷出来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位无上宗师,十分好奇对方是如何得来如此结论,于是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这样说?” 令东来回道:“阁下与贵宗,昔所未见。” “就因为这个?”宁醉挑眉,故意用早就编好的门派背景反驳道,“不能是我们无为宗就喜欢隐世,所以一直没有名声和传人在外流传,以至于不为人知吗?只是到了我这一代,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允许门人弟子入世,才有了变化。” “或许。”令东来没有提出异议,甚至默认了这个世界以前的确有那么一个隐世的“无为宗”,然而,“或许贵宗曾经存在,但阁下未必从一开始便是属于这方天地。” 哦豁,将我和宗门分开来看待吗?宁醉若有所思,手指敲击着桌面,不解地问道:“我哪里让你觉得,我是来自天外?” “没有缘由,此为我的直觉——你可以认为是我在天人交感之时得到的启示。”一直以来所有神情变化都停留在表面的令东来,此刻终于露出了真切的情绪,即便复杂得难以言说,“正如它指引我、告诉我,你是独属于我的‘异数’。” . 正在走向峨眉山的连庚不禁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前行。在比剑胜过神剑三少爷谢晓峰之后,他在江湖上总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好在没几个人能够认出他来,这一路上还算清净。只不过下一个对手,究竟应当挑选哪个,却让人纠结了几天。 江湖上的练剑的武者很多,有名的剑客也不少,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居无定所,比如燕十三、中原一点红等人,能不能碰上纯靠运气; 另一部分倒是有家有业,不过不是老一辈,就是性格不好相处,比如薛衣人和薛笑人兄弟;又或者水平实在参差不齐,比如五岳剑派的绝大多数人…… 这个世界当然有少林、峨眉、武当、华山等等知名门派,只是由于叠加了不同的小说,具体情况显得有些诡异。少林的南北之分以及其余路途遥远的名门大派暂且不提,只说近在眼前的峨眉山—— 峨眉山上有个峨眉派,其内部尊郭襄为祖师,目前的掌门人是风陵师太和独孤一鹤。而之所以会存在两个掌门人,则是源于一段往事。 在郭襄选择峨眉开山立派之前,峨眉山上其实早已经有了一个“峨眉剑派”。具体不清楚郭襄和当时的峨眉剑派掌门如何达成共识,反正最后峨眉剑派融入了郭襄的峨眉派。 郭襄大概是受到金轮法王的影响,就算是出家也选择了皈依佛门,而原本的峨眉剑派则是道家门派。一佛一道哪怕成为一家,终究不可能彻底摒弃一方,于是郭襄便立下规矩——女弟子继承佛门一脉,男弟子继承道家一脉,两脉的执掌者都是峨眉派的掌门人。 如无意外,下一任的掌门人要不就是出自独孤一鹤门下的三英四秀,要不就是风陵师太门下的孤鸿子和“灭绝”方艳青——怪是怪了点,但现在的“灭绝”和孤鸿子的确和三英四秀一样年轻,都是新嫩的少侠。 连庚不在乎这个峨眉派最后是郭襄一脉彻底兼并了原本的峨眉剑派,还是原本的峨眉剑派拿到了郭襄身上那些惹人眼热的传承。他来这里一趟,一来是因为刚好路过,而来也是为了见一见传闻中神乎其神、锋利无比的倚天剑—— 他就不信有哪个从小看着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长大的人不想亲眼看一眼这柄神兵。虽说在这个叠叠乐的武侠世界中,那些熟悉的人物的经历和原著有点不同。 许多年前,大周尚未定鼎中原,终结了黑暗时代的前朝则是随着时间逐渐变得腐朽,大厦将倾。而一个皇朝来到末期,总是逃不开内外交困——金帐汗国便是趁着前朝内部生乱之时,骤然掀起战火,打得前朝节节败退。 郭靖和黄蓉夫妇因此走上与原著一样的命运——殉城报国,只不过他们没有铸屠龙刀,也没有往里面塞兵书——倚天剑是杨过和小龙女将他们的君子淑女剑融了新铸,送给失去双亲的郭襄傍身的。 而郭靖和黄蓉的一身传承,一部分留给了几个儿女,还有一部分则是交到当时丐帮的新秀、天赋极佳的新任帮主——乔峰手上。乔帮主接过了郭靖夫妇的遗志,始终带领丐帮弟子坚守在抗击金帐汗国的第一线,证明他们没有看错人。 后来发生了许多波澜壮阔的传奇,连年战争终是以大周取代了前朝并将金帐汗国赶回到幽云以北暂时落下帷幕。至于战后一些年过去了,享了和平的人不满现状、生出野心,揭开乔峰的身世之谜,逼走并差点把这位带领丐帮更进一步的帮主赶尽杀绝,那就是另外的故事…… 说来,在叠叠乐的世界果真是一切皆有可能:比如独孤求败差不多是和向雨田是同一辈的人,至今仍在江湖上活跃,并且先后点拨了两个挂名弟子——杨过和风清扬;《九阴真经》的创作者黄裳和继承了这部功法的王重阳都成为了武道神话,却都选择了散功归寂的结局; 全真派如今资历最老的师叔祖“老顽童”周伯通,据说还在百花谷为瑛姑守墓;杨过和小龙女这对神雕侠侣倒是很久之前便绝迹江湖;而倘若宁醉早穿几年,或许还有机会和还活着的“小东邪”聊聊天…… “这位少侠请留步,再往前便是我峨眉派的宗门范围,不知你为何而来?”回忆并对照着原著和现实,连庚很快便走到峨眉派的山门之前,看门的弟子见他气势不俗,当即上前问话。 对此,连庚没有绕圈子,直言道:“无为宗连庚——今日路过贵地,有意请教两位掌门的剑法。” 作者有话说: ---------------------- ps:乔帮主的时间线在郭、黄夫妻之前,但本文系架空,所以有些原著的时间线进行了调整,大部分不会详写,问题不大。 第25章 峨眉派 峨眉山重峦叠翠,常年云雾缭绕,灵秀如仙境,宁静若净土。峨眉派嵌入其中,受到周围环境影响,亦是显得静美。门人弟子都是修行之人,往日也少有高声议论、破坏这片祥和之时,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 击败神剑山庄谢家三少爷的无为宗连庚登门拜访,并且直言不讳说是要挑战两位掌门!消息从山门传入派内,顿时引起阵阵哗然。 还没有获得的“灭绝”之号的方艳青拖着满脸无奈的师兄孤鸿子来到山门前时,正好看到“三英”中的苏少英在一众前来凑热闹峨眉弟子中“挺身而出”,高声呼喊:“……想要挑战师父和掌门,先过了我苏少英这一关!” 方艳青放眼望去,只见苏少英对面默然站着一名容颜如浅淡水墨的蓝衣男子,对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看着和寻常的剑没有多少区别,她忍不住喃喃道:“这便是胜过神剑三少爷的连庚?” 孤鸿子拍了拍方艳青挽着他胳膊的手,示意师妹手劲轻点:“据说那人的确是如此自称。” 方艳青的力气松了松,眉毛则是飞扬起来:“他说要挑战师父和独孤掌门?好大的口气!以为自己胜过谢家的三少爷,便有资格和师父他们相提并论了吗?” 第28章 这回孤鸿子却是没有立即回话。怎么说呢,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们师兄妹再加上三英四秀就是峨眉派这一代的门面,如果以年龄来算,他们的确是和神剑山庄的谢晓峰属于同一代的人。 可是谢家三少爷年少成名,再加上实力远远胜过他们这一群人,所以很多时候谢家三少爷其实是和他们师父平等论交,反而和他们有点差辈的感觉。若然那位“无为宗连庚”当初真的没有耍花招,正面胜过谢晓峰,那么现在的峨眉派恐怕还真的只有两位掌门才能压得住对方。 就在这对师兄妹交谈时,连庚看了满脸傲气与不服的苏少英一眼。无情的剑客不在意对手的强弱,反正只要动手过招,无论对方用的是不是剑法,终究都会被他的《万法通明剑典》记录,区别只在于不是剑法的话要多添一个拆解拼凑的步骤。 所以连庚没有说些“是不是打赢了你才能见到你们掌门”又或者“你能代替你们掌门做出如此决定么”之类的废话,而是直接道:“出招吧。” 于是苏少英便出剑了——他喊话时有多么激动,出剑时这些情绪顶多就只剩下一两分。少年人的剑轻灵而迅疾,变化清奇,眨眼间好像就要在蓝衣剑客身上戳出七个小洞! 面对如此攻势,连庚轻飘飘地后退一截距离,成功避过第一式连环剑。然后在苏少英如影随形般追上并刺出第二式时,蓝衣剑客左手翻转,一剑未出,却以剑鞘拍打在苏少英持剑的手背。苏少英吃痛,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可惜身体却敌不过条件反射,手腕一抖,剑便落地。 听到身后同门“嗡嗡”的交谈声,苏少英当即热血上涌,脸色都涨红了,不过他还没说什么,人群中便传来了张英风和马秀真的声音,后者扬声道:“你们都堵在山门前做什么?想让客人误会我们峨眉派不懂待客之道吗?” 而前者则是走到苏少英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带着剑向着连庚抱拳道:“阁下,两位掌门有请,请随我来。” 随着峨眉派的弟子们“哗啦”地散开,连庚跟着张英风一路深入,入目可见沿途建筑群庄严之余又带有与山间相融的秀美,成荫的绿树在阳光底下铺满阴凉的小径,阵阵鸟鸣显得周遭更为幽静。 风陵师太和独孤一鹤似乎没有在偏殿的会客堂静候,张英风一直将人引到后山的一座凉亭。望着凉亭中的二道人影,这位“三英”中的大师兄抱拳一礼:“师父、掌门,客人已带到。” 独孤一鹤是个面容冷峻的老人,脸上每一道皱纹仿佛都带着些许刺痛人眼的锐利之感。他对着自家徒弟时神色总算柔和几分,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风陵师太则是一名作比丘尼打扮、容貌顺美而温和慈祥的中年女子,她正在邀请连庚入座:“无论施主此番登上峨眉的目的为何,远道而来皆是客,请先喝一杯热茶。” 连庚没有拒绝,安安静静地坐下,规规矩矩地喝了杯茶。而后听见盯了他许久的独孤一鹤忽然开口道:“江湖中的传闻,小觑了你。” 蓝衣剑客的神色始终平平淡淡,虽是不解独孤一鹤为什么这样说,但仍保持着无喜无怒的模样,不予以辩驳也不加以承认。 相比起独孤一鹤的严肃锋利、不怒而威,风陵师太明显柔和许多,她带着温柔而平易近人的笑意问道:“此为今年新成的峨眉雪芽,香气持久,甘醇而清爽,不知是否合施主的口味?” “……”不会品茶的连庚沉默良久,稍稍回味着口中的茶水残留的气息,并对比着本体那边尝过的味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差别的他淡然回道,“好客之人请的茶,都是好茶。” 风陵师太感慨地道:“施主有佛性。” 闻言,连庚则道:“我不懂佛,只是以事论事。” 风陵师太道:“无论是懂还是不懂,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当我们离开外界的纷纷扰扰,回归平静之中,便能看见那颗纯净无垢的心,找到真正有意义的事。” 连庚顿了顿,直言道:“你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觉得我是为了外界的追捧、为了争名夺利而来?你们……是不打算接下我的挑战?”唔,虽然某种意义上事实的确如此,按照人设“连庚”也不会在乎这种“误解”,不过他或许该努力扭转一下别人的观念。 风陵师太闭目叹息,而后睁眼回道:“先师晚年决定在峨眉结庐隐居,正是厌恶了江湖上的争斗。贫尼随先师潜心修行多年,早已不问世事,也荒废了武道,实在无法亦无力迎战。至于独孤道兄……” 独孤一鹤接过话茬,厉声质问道:“剑道之战,非生即死——而你又是以何种身份、因何向我邀战?” 连庚平静地回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我入世为的是见识天下武学,峨眉派只是其中一站,恰好在我所行之路上。风陵掌门不欲与我切磋,我亦不会强求,只望有幸能一睹倚天剑真容。”所以我真的只是路过加一时兴起,没有阴谋也没有旁些有的没的,别想太多。 最终独孤一鹤还是答应了连庚的“切磋”。 无论他以前是什么身份,带艺投师后如何弃刀用剑、从刀客变为剑客,如今是否身为身份地位贵重的峨眉派掌门……归根结底,他还是一名对武道至高有所追求的武者,而任何对自己拥有充足信心的武者,在面对挑战时都不会轻易避战。 他们谁都没有说些“点到即止”“不伤人命”之类的话。因为他们很清楚,即便对自己的实力再怎么有自信,觉得能够掌控一切,但是在实战之中,变化实在太多,谁也不能肯定一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而既然决定迎战,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所有无用的念头都得摒弃。 独孤一鹤的剑是一柄宽长的大剑——他没有用倚天剑,因为连庚的佩剑只是一把最普通的剑而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用“锋利第一”的倚天剑对敌,胜之不武。 这样的大剑理所应当比正常的剑要沉重乃至笨拙,而峨眉派的剑法向来以灵巧多变著称,似乎颇为矛盾。然而在独孤一鹤手上,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他出招了,纵然在年纪上他是“长辈”,但是在与连庚的对峙中,他没有选择相让。刚猛暴烈的一剑相比剑法更似刀法,携带着刺耳的呜鸣,朝着蓝衣剑客斩落! 连庚没有后退,因为不同于苏少英尚且稚嫩的剑法,独孤一鹤此剑的后续变化已经将他所有可以退避的路径封锁,他此刻避无可避,只能直面其锋芒。但他又不能正面硬接,因为这一剑是足以开山断流的一剑,处于剑锋之下的所有人事物,都将只有一个结果——粉身碎骨! 无情的剑客镇定地看着无可阻挡、无可匹敌的一剑越来越靠近自身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被吓坏了以至于无法动弹一般。然而观战的风陵师太默然无声,作为对手的独孤一鹤更是没有半分迟疑,他的剑势不存在丝毫停滞。 千钧一发之际,连庚出剑了——超出所有人意料的一剑掠过一个弧度,它没有接触到对手的剑,也没有碰到对手本身,却是迫使独孤一鹤不得不临时偏移斩下的那一剑,重新寻觅一个角度继续未完的攻势——只因其发现若然自身坚持不变招,那么就会被洞开破绽、身受重创! 但在此之后的每一剑,独孤一鹤只觉自身每一招都像是被蓝衣剑客牵引着变动,他自以为是在弥补自己的破绽,而事实上更像是成为了对方的提线木偶。 经验丰富的前金鹏王朝大将军没有急躁、更没有慌乱。刀剑双杀的绝招,轮番在他的手中绽放出致命的杀机,尸山骨海般的血色仿佛笼罩在连庚的头上,就连呼吸间都嗅到一阵难闻的腥臭。 连庚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幻觉,这是属于宗师的“领域”——精神升华的宗师在与对手战斗时,能够与天地产生共鸣,将自己武道意志释放出来。 如果对手不是宗师,那么受到武道意志的冲击,轻则头痛欲裂、失去战斗力;重则精神失常、沦为宗师的“道仆”!而如果同为宗师,其实同样存在这些危险,但相比寻常武者,宗师可以用自己的领域与对手碰撞,用以抵消乃至反攻! 宁醉至今仍然不太清楚本体和马甲在这个世界的具体水平。连庚战胜过叶孤城和谢晓峰,只是如今这两位貌似尚是一流巅峰,距离宗师还有一步之遥,故而他只能确定自己的实力或许在一流之上,但能不能碰瓷宗师,则需要通过实战验证。 独孤一鹤毫无疑问就是一名宗师,而面对这位峨眉派掌门的武道意志,连庚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感觉像是迎面扑来了一阵带气味的微风。他甚至还有时间思考,如果他是宗师,也会有这种“武道意志”吗? 心念转动间,防守为主的蓝衣剑客忽然转守为攻,若羚羊挂角的一剑蓦然刺出——无声无息地,亦真亦幻的宗师领域顿时成了一个被戳破的泡沫,犹如冬雪被放在烈日底下般迅速消融。独孤一鹤垂目看着距离他的喉咙仅有一线之隔的剑尖,心知胜负已分。 第29章 作者有话说: ---------------------- 第26章 入京城 “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于天下”……如此虎踞龙盘、气势雄伟之地,正是大周皇朝京都之所在,地理位置称得上是得天独厚。 凤泱撑着路上买来的油纸伞阻挡着烈日的光芒。他漫步在宽敞的街道,只见房屋沿路整齐有序,外在装潢比任何一座城镇里的都要精致华丽;又有商铺云集,货物琳琅满目,车马络绎不绝,人潮川流不息……旌旗飘摇,歌舞升平,好一片繁华盛景! 锦衣贵公子在人群中无声无息地取出寻宝盘一观,见得指针微动,颤巍巍地指向皇宫的位置,他便叹着气就把将这个寻宝盘丢进虚空背包之中——说实话,他打算放弃寻找这个奇珍了。 寻宝盘这种在游戏系统融入现实之后才出现的道具,果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坑。第一个寻宝盘虽说是免费的,然其不仅指引着人一路南下,跨越大海,登上海岛,最后还和叶孤城打了一架,才靠着厚脸皮要走了人家收藏的宝物。 第二个寻宝盘是从商店购买的,这玩意完全无视了近在碧秀心手中的药玉,偏偏指往遥远的北方。而随着指 向一走,便是直到京城才有了变化,证明奇珍便在此城之中——可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啊!如果那个奇珍是在哪个王侯将相家里,他岂不是要沾染上极大的麻烦! 每个寻宝盘只能指出一个奇珍,这就意味着目前在凤泱手上的这个寻宝盘暂时没用了。要是想要找另一个奇珍,只能再在商店买个新的寻宝盘——问题是这玩意的价格是按公式递增的!如果放弃太多,就意味着他白白浪费了许多金钱。 “唉……”一想到未来可能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至少两个的奇珍,凤泱就由衷地感受到了一股疲惫,身心颓靡,完全没有折腾这些麻烦事的动力。感受着发自内心的倦意,他摇摇头,凭借乐于助人的路人们的口述,终于找到了那家名为“合芳斋”的糕饼店。 看着店门上精致的雕花纹路,凤泱带着集邮打卡知名景点的心情走进店内。店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不算后院的,济世医馆的前堂比这家店铺要小差不多一圈。各种糕点的香气在他踏入其中时,便在他的鼻子四周缠绵不去,让他光是嗅着就觉得有些饿了。 凤泱不是会亏待自己的性格,兴致勃勃地挑了几种看着好看、闻着也香的糕点打包买走。做糕点的师傅和管事看起来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许是瞧他长得好看却陌生,还好心地给他介绍了一遍这些糕点的口味以及大致材料,如果不喜欢或者过敏就得避一避。 凤泱倒是没什么需要忌口的,他笑眯眯接受了店家的好意,随后嘴里咬着新鲜出炉的荷花酥,臂弯挂着几包糕点,便撑着伞从另一侧的门口离开。这一抬眼,却见街道的斜对上角有个中年人在一栋装修清雅的三层小楼门口张贴着什么——走近一看,居然是份店铺出售的招贴。 这倒是巧了……凤泱看了看那个身形微胖、穿着打扮还算华贵的男人,瞧着不像是缺钱的,眉眼间却藏有几分愁绪。舌尖舔去唇角残留的糕点渣,凤泱踱步上前,开口问道:“这栋小楼要出售,价格可面议——真的假的?” 张贴出售招贴的中年人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猛然转过头去,看到是一名穿着锦衣的陌生贵公子,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后“哎”地应道:“是的是的,我们一家打算离开京城,这家酒楼也就开不成了,只能出售。” “原来是酒楼啊……你是店老板?”凤泱把伞柄往肩膀一放,手则是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桂花糕,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随性般问道。他看见对方点着头称是,又接着问,“张贴招贴这种小事,怎么是老板你亲自动手啊?” 那老板闻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回道:“店里的伙计前两天就遣散了。” 凤泱一眼就看出这老板没说真话,不过他又扭头打量一番小楼,感觉这外部装潢颇合他的心意,真要盘下来可以节省一笔装修费。于是他也懒得绕圈子了,直接问道:“能带我看看店里面的布置吗?我觉得这地方挺不错,如果合适,这桩买卖今天就能成了。” 刚贴上招贴就有人相中自家店铺怎样都不算一件坏事,店老板却奇异地先是露出一点警惕和恐惧的神色,随后又颓然地黯淡下来,带着些许认命般的无奈,硬是堆起僵硬的笑,开了店门招呼人进去:“这、这还真是巧了。好、好的,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果然有古怪……凤泱拍拍双手,抖落沾上的糕点碎屑,无所谓地收起油纸伞跟着老板走进店里——这家酒楼显然已经不再营业,各处窗户关得紧紧的,漏进室内的阳光不多,显得里头有些昏暗。 简单地走了一圈,一楼的大堂处还残存着一套套的桌椅;二楼和三楼都是私密性不错的包间,也是桌椅齐全,不过一些装饰用的小摆件和挂件应该是被取走了;后厨和酒窖还算宽敞,尤其是酒窖,居然还连接着一个地下室,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余老板,你这酒楼看起来挺不错的啊?怎么生意做不下去了?”不管是懒散的性子,还是骨子里就喜欢玩一把刺激的,凤泱已经决定就在京城中经营他的第一家总店,就是目前看中的地方貌似有点别的问题,“我个人是觉得挺满意的,不过你不说清楚,我不太敢接手啊。” 这位余老板是想要卖店的人,碰上一个看着挺好骗的年轻主顾却没有多说些好听的话来推销他的店铺,反倒总是带有种心虚的味道,仅是单纯带人四处看看。以至于这一段路下来,凤泱只了解到对方姓“余”。是不太会见人说人话地营销,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他很好奇呢! 凤泱此言一出,余老板的脸色顿时变成个缤纷多彩的调色盘,红红绿绿地闪来闪去,随即他苦笑一声,问道:“凤公子应该是外来人吧?” 凤泱拖着懒音回道:“是啊,今天刚到的京城,本来就打算来这里做些小生意,所以四处看看有没有空余且合适的位置——怎么,莫非京城有规定,外来者不能买店从商?” 余老板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唉,不知凤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六分半堂?” 嗯?本是百无聊赖的凤泱顿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六成雷,四万苏’——六分半堂好大的名头,怎么可能没听过?”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江湖上也流传着“六成雷,四万苏”的说法。只不过在这样一个叠叠乐的世界,这两方势力听着和原著一样了得,实际上的影响力却没有原本那般庞大——不过在整个江湖的势力排行中,还是能排入前二十乃至前十五。 听到凤泱的回答,余老板的神色变得更加苦涩了: “我家这酒楼,虽则比较边缘,但勉强算是在六分半堂的辐射范围里,往日生意还算不错。可是前段时间,家中幼子无知,得罪了六分半堂的人。本来我们一家花钱消灾,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可店里的伙计不晓得收到什么消息,陆陆续续全跑了,连熟客也不再光顾…… “唉——没了伙计又没了客人,生意自然做不成了。所以我们也死了心,打算把店卖出去回个本,便返乡去了,再也不来京城。” 凤泱听着别人家的糟心事,觉得手里的糕点都变得更香了,像是催促说书人交稿那样追问:“所以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具体怎么得罪的?是那家伙收了钱还要逼死你们吗?你们就这样跑路了,不怕刚出京城就被偷偷给暗杀了?” 余老板没有回答,并且脸色有些发青,不晓得是因为凤泱那种看乐子的态度,还是因为对方指出了他们一家心里最担心的隐忧。这段时间被此事折腾不轻的老板,完全没有了往日长袖善舞的心力,整个人都变得颇为僵硬。 拿别人家的事故当故事听这种缺德事,凤泱做起来还挺心安理得的,不过考虑到自己是真心想拿下这栋小楼,故而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转移到最关键的价格上:“那么余老板,你这家店打算怎么卖?” 这个算得上是个老好人的老板沉默一阵,然后犹犹豫豫地反问道:“凤公子,你还打算要我的店吗?你从外地来的,可能不清楚六分半堂的厉害,我其实已经做好卖不出去的准备……” “没关系,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凤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明艳张扬的脸上带有几分蠢蠢欲试,“六分半堂也不是没有对手的不是吗?虽然我更好奇,如果京城再多出一方势力,打破如今脆弱的平衡,会发生什么事。” 余老板到底在京城做了不少年的生意,看人的目光不算太差,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相处,他对凤泱的印象便从“路过的有钱公子哥”到“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再到“或许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人”,一变再变。 第30章 毕竟余老板也是焦急着想要远离这个机遇与危险一样丰富的繁华之地,既然来历神秘的“凤公子”愿意接手,他便说出了一个在寸金尺土的京城里算得上便宜的价位。 凤泱轻轻挑了挑眉,意外地发现自己手上的钱财就能顺利盘下,不必多添几个换钱的步骤,笑容都变得真诚友善许多,爽快地道:“没问题,京城这边的手续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 第27章 小侯爷 大概因为这是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武者特别多,而只要是习武之人,就没有几个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的,人员流动性极大。因此,大周皇朝对身份凭证的管理十分宽松,不存在无证便寸步难行的情况。所以凤泱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他这个凭空出现的大活人会啥事都干不成。 余老板大概也是存了打铁趁热的心,为了避免性格多变的“凤公子”突然后悔,立即就带着人熟门熟路地找到官府开设的牙行。 官牙的牙人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有人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意外和紧张——真的很快,如果不是凤泱眼神特别好,可能都发现不了那个淡淡定定让他们排队等着的家伙,实则另有算计。 特意分出部分心神盯着那牙人的凤泱,轻易便发现对方找了个小跑腿,去给什么人通风报信。他倒是可以耍些小动作截下跑腿那人,只不过那该死的好奇心让他没有行动,并且隐隐期待着之后的发展。 而就在他和余老板或是饶有兴趣或是忐忑不安地在牙行中庭左侧一处阴凉的位置,等待牙人处理他们之间的交易时,一架十分豪华的马车驶到了牙行的门口。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如此马车富贵又荣华,里面的主人必定不是简单人物——毕竟就连给马车主人驾车的车夫以及周围的侍卫随从,瞧起来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牙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殷勤地迎了上前。凤泱他们恰好就站在一个能够清楚望向洞开的大门之外的角度,锦衣贵公子半眯着眼、打着哈欠,看着那辆马车被引导着直入牙行,而后停在他和余老板旁边。 在余老板冷汗直冒时,一个好听且年轻的男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听说悦来酒楼要歇业出售了?”——悦来酒楼就是余老板家的那栋三层酒楼。 哦豁,有意思……凤泱的目光往四周一瞥,看到那些原本在牙行中庭徘徊着等候业务办理的百姓和商人,主动或被动地在牙行的人的明示和暗示下陆续避开了他们这一个角落。 看来他的运气和眼光都是极好,竟然直接碰上了一个“香饽饽”,要和另一个和他一样盯上这栋小楼的家伙相争,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哪个江湖名人…… 凤泱没有等脸色难看、嘴唇都发白颤抖的余老板接话,而是抢先开口道:“是呢,我打算盘下来开一家茶楼,开业那天欢迎公子前来光顾。” 马车之中那人沉默一瞬,随后轻笑一声:“如果我说,我也想要买下这座酒楼呢?” “先来后到的道理,三岁小孩都该明白,公子应当不会不知道吧?”凤泱懒洋洋地往身后的树身一靠,玩味地看着马车上那轻柔却阻隔了一切视线的帘子。 车中人似乎没有生气,又出声问道:“那如果我出双倍价钱呢?” 凤泱“哈”地笑了笑:“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要是公子你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肆意插队,我敢保证第二天你就会身败名裂。” 这番不友好的话语一出,原本如同一个个石像般立在马车周遭充当护卫的几人之中,似乎有人往凤泱身上投去某种奇怪的目光。 不过凤泱没有理会这些做不了主的家伙,他只听进了马车中那个年轻人的回答:“可惜我似乎不是什么君子。况且……这位公子,据我所知,目前悦来酒楼还是属于余老板,你没有立场代替他做决定——余老板,你愿意将酒楼卖给我吗?” “巧了,我也不是个君子。”凤泱再次先一步压下余老板想要说出口的话,“如果公子执意横刀夺爱,那么我以后不管在哪开店,都会记得把公子列为不欢迎对象,拒绝做你的生意。”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喜欢喝茶。”车中人的语气有点古怪,似是在嘲讽凤泱的自大。 凤泱则是曼声回道:“谁说茶楼就一定只会卖茶,不能做些别的生意?要打一个赌吗?就赌我的商品之中,会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有趣……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这回,车内安静良久才有声音传出,同时还有一个脑袋忽然从帘后探了出来——那是一个面如冠玉、貌若桃花的年轻男子,浓眉星目,俊美风流,气质高贵之余又显露着几分稚嫩,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故作老成的少年人。 年轻男子走下车后,他的那些个追随者都恭敬地躬身退后,主次分明,让人更能感受到其人身份的不凡。而凤泱的目光却是停留在对方腰间别着的那把剑上——厚重古朴的剑鞘遮掩不住其中隐隐涌动的血色,血红的气息缠绕着剑鞘与剑柄缓缓地流动,如脉搏般鼓动。 “我以为问别人姓名之前先自报家门是一种礼貌。”大致猜到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凤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而且就算我告诉你我姓凤名泱,你又能如何?” 年轻人也在笑,笑得足以让许多女子心醉:“至少我的朋友名册上或许能够多出一个名字——凤公子,你需要听我介绍自己吗?” 你会有什么朋友名册?你说是记仇的小本本可信度还高点……凤泱抬起食指轻轻抹过自己眼角的泪痣,语带深意:“如果我没有猜错,公子的外号实在太长,长到有凑字数灌水的嫌疑,还是别说出来为妙。” 年轻人的笑容微微一滞,显然是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凑字数灌水”,不过他听懂了凤泱的暗示——对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不需要他自我介绍。对此,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不然他会觉得这些年自己白混了。只不过…… “凤公子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对凤公子却并不了解,似乎不太公平啊。” “公平?”凤泱看了看身边那个已经没有起初那般害怕、甚至明显是松了口气的酒楼老板,又看了看就在不远处,却一直没敢插话的某个牙人,主动将歪掉的大楼扶正,“公子突然在一笔你情我愿的交易上强行插手,莫非就很公平?” 听到两人的对话转移到店铺买卖的事情上,余老板脸上多出了几分迟疑。可惜事到如今,他的意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年轻人的视线没有一刻是放在这位酒楼的老板身上,朗星般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相貌名字都十分陌生的“外来者”,他没有立即接下这番话,而是问道: “如凤公子这样出色的人物,若然曾在江湖人走动,不该默默无闻。正巧,我对凤公子的茶楼除了茶以外的商品很感兴趣。凤公子要是给我透个风,我将酒楼买下赠予公子又何妨!” “可是有些东西最好还是保持神秘性,未知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凤泱对上年轻人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漂亮眼睛,闷声一笑,“至于默默无闻……这多正常啊!因为我最近才被允许走出无为宗的山门,踏入江湖,你要是知道我,我才得怀疑是不是有坑。” “无为宗?”年轻人眼神一凝,“战胜神剑三少爷谢晓峰的剑客连庚是你的……” “哦,他啊,按照入门排行,他是我大师兄。”许是话说太多浪费不少脑力有些饿了,凤泱摸出一块龙须糖一点点地品尝着——啧,如果不是为了看一眼倚天剑,那天答应了风陵师太不会把连庚和独孤一鹤交过手的事泄露出去,宗门声望值估计还能涨一波猛的。 到了现在,年轻人那股本就浅淡的轻蔑和恶意才彻底散去,终于真正将眼前人纳入眼中,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不解似地问道:“凤公子不像是一名剑客?” “可无为宗也不是剑派啊。”吃完龙须糖的凤泱有些没精打采地再度打起哈欠,“连庚学剑是连庚自己的事,我又不是没有其他可以学的。” “竟是如此……”年轻人若有所思,“不知凤公子在门中排行第几?” 凤泱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问这个是想要做什么?” 年轻人无辜地眨眨眼回道:“我好奇——天下人也好奇,如剑客连庚这般的人物,无为宗里还有多少。” 凤泱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突然肆意地笑了:“你问我就要回答?就算你是方小侯爷,也没有这种道理吧?” “道理就是我说到做到,既然凤公子当真相中了那座酒楼,那么就由我来出资,将之赠予你,以换取你的答案,如何?”年轻人——“神通侯”方应看的笑容变得真切许多,那种属于少年人的率真与无邪也更深了——他今天这番心血来潮看来是来对了! 此时,方应看不由有点兴奋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头一个遇见其他无为宗弟子的人——而且还是如此有趣的人,但是他对这种神秘且只露出冰山一角便足以震惊武林的门派本身就十分感兴趣——如果能够挖掘出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那就更好了! 第31章 自连庚此人横空出世,以神剑三少爷作为踏脚石登上名为江湖的大舞台,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了解剑客本人、了解他背后的宗门。然而所谓的“无为宗”和连庚一样,在其扬名之前,根本没有任何有用情报,乃至在其扬名之后,亦神秘至极。 有人从“无为”二字发散思维,认为可能是一个道家门派;也有人认为,既然能培养出连庚这样的剑道高手,或许是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剑派……可这些只是外人的猜想,当不了真,“无为宗”依旧在重重迷雾的笼罩之中。 凤泱对着这个被评价为“天使外表,魔鬼心肠”的小侯爷,以同款的笑容回敬:“你出资?双倍那种吗?” 方应看扬着眉回道:“也不是不行。能够结交凤公子这样的人物,还是我赚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凤泱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泪痣,笑容中带上几分神秘,“开业当天,方小侯爷将会是我的茶楼的贵宾——你今天想要知道的答案,到时候我都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 ps:方应看外号全称“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神枪血剑小侯爷”(我承认这是直接复制黏贴的,根本不可能记住全部,顶多记得最后七个字[狗头]) 第28章 机关术 在房契的业主拦正式写上凤泱之名后,原本的“悦来酒楼”就成了无为宗三弟子的“有间茶楼”。作为主人的凤泱,当即着手开业前的准备工作,而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少—— 这座三层的小楼,外部的装潢本来就是凤泱看中了,不必多此一举去翻修,他只需要预订一个新的牌匾;楼里的桌椅都是现成的,增增减减,再摆上买来的茶壶茶杯,擦拭干净就能用;二楼包厢的布置,放了些瓶瓶罐罐和花花草草作为装饰;三楼他别有用途,一般不向外开放。 至于员工的问题……其实当初在牙行时,牙人就曾给他推荐了一批可雇佣的员工,但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有更好使的——看着眼前那个与活人几乎没有多少区别的【机关人偶·侍】,凤泱忍不住再次上手摸了摸,手感和人类皮肤无差,除了没有心跳、脉搏和呼吸。 虽说这东西从头到尾都是宁醉本人亲手做出来的,每个零件他都一一仔细把玩过,可是此时收到货的“凤泱”,还是感到一阵新奇。 别看修习【机关术】这个技艺的要求还没有某些技艺高,可是其实用性却有可能远远超过!尤其是当游戏设定融入现实之后,单单是【机关人偶】这一系列,便展示出无与伦比的黑科技的魅力——现代世界都未必研发出的靠谱的可互动智能机器人,他想要多少就能造多少。 即便“岳如”目前受限于“资质”,【机关术】最多只能升到五阶,制作出来的机关人偶互动性差点且细看之下还挺容易发现并非真人,但是其“智能”已经足以让它们根据命令完成绝大多数对应的任务,只要不是太离谱,一般不会闹出一些人工智障常有的笑话。 而能够使用弟子武学和技艺的宁宗主,更是开挂似的能够利用六阶满阶的【机关术】,制作出和活人一样能够说话并有着少许情绪变化机关人偶——就是除了不会思考、没有自我灵性,别的地方都太像真人,容易让知情者犯恐怖谷效应。 “不过问题不大。”秘密太多又需要人手的凤泱拍了拍手,对于这一批机关人偶是喜大于惊。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被一群“假人”围着,熟练地拿出弟子令牌在后台将它们激活,并下达了一个“熟悉环境,打扫卫生”的命令。 看着几个机关人偶陆陆续续走出地窖,凤泱想了想,还是没有现在就用粮食和武器堆满这里。宁醉之所以派出“凤泱”开店,理由和岳如类似——尝试通过交易换取奇珍。只不过岳如毕竟是后勤定位,主要任务还是做好辅助工作,有机会很好,没机会就算了。 凤泱则是不同,他需要主动出击,撒网捕鱼。无论他最终决定开什么店,事实上不过是用来作为掩饰,真正的生意,他打算是在不对外开放的空间里谈——粮食、兵器、药物、毒物,诸如此类不好在明面上出手的“货物”,都在凤泱的商品名单之中。 要做大单生意,当然不可能是从宗门那边慢吞吞地运送过来——这个游戏系统也没有类似传送阵之类的修仙产品,但是它有一个很好用的功能——可异地存取的公共背包。 为了完善这一计划,等到宗门等级升到第四级后,宁醉第一时间就是将一个【仓库】升级为【大栈房】,开启了马甲弟子们的公共背包功能。 公共背包和个人背包一样,一共有五格,氪金后可以再开五格——一个奇珍只开一格。现在宁宗主还嫌奇珍不够解锁弟子位,自然暂时不会用在这个地方。 所以凤泱学了一个【商贾】技艺,就是为了获取相应的商业知识,更好经营生意的同时,解锁【商会】这一个建筑——建造后使得公共背包额外增加三格。目前来说,八格公共背包基本能够满足本体和马甲们的日常所需,毕竟同样的物品能够重叠堆放,一边上货一边卸货也很方便。 对于凤泱来说,开一家茶楼算是圆了一个梦,营业额他不放在心上,唯一需要他花点功夫去办的事,是要将他这里还有其他商品的消息传开。不过,如今则不用那么麻烦了——初入京城就意外结识了方应看,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方应看这个小侯爷,目前这一阶段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打乱京中几大势力的节奏,而凤泱所谋求的是可能存在于那些个大势力库存中的奇珍。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之间拥有合作的前提。现在就等开业那天,看看他和方应看谈得怎样了——“真是期待啊。” . 说回前段时间,连庚并未在峨眉派逗留太久,不到两天便离开了。 在那两天里,第一天他一招小胜了独孤一鹤,风陵师太便邀请他留在峨眉派休整一夜,他答应了;第二天则和风陵师太达成协议,见到了传闻中的倚天剑,即便没有机会上手摸一摸,但是光是观赏,就能看出那柄剑身细长而带有逼人的锋芒、吹毛立断的长剑,是一把“神兵”。 心知大概暂时没有机会领略郭襄这一脉的武功,连庚在本体满足了好奇之后,毫无留恋地走下峨眉山,继续踏上寻找对手的旅途,完全没有和三英四秀的其他人以及孤鸿子和“灭绝”这对师兄妹打交道的念头。而下一站他也定好了,就是五岳剑派中的衡山派!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五岳剑派只是江湖人对这几个建在山上的剑派的一个泛称,而不是这五派如原著那般结成联盟。只因华山派的实力着实太过超格,其余四派加起来可能都不够华山派一家打! 《笑傲江湖》之中的华山派也曾鼎盛一时,后来因为气宗和剑宗之争,导致内部精英损耗太过,到了岳不群执掌门派时,早已大不如前。而在这个叠叠乐的世界里,华山同样有气宗和剑宗之分,但因为叠上了古系和温系,门中派系不止两脉,处于一个更加复杂而稳定的状态。 再加上剑宗的风清扬意外得到“剑魔”独孤求败指点,成为华山派实际上的最强者。而他本身虽不管事,影响力却无法忽视,故而华山内部的争斗被压制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没有走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至于五岳剑派中的另外四家则是输在知名度——没有叠加其他武侠派系,因此还是原本的模样,不过这不能说明其余四派就没有可取之处。 比如衡山派,这一派的传人貌似大多有一技之长,如掌门莫大喜欢拉胡琴,他的师弟刘正风会吹箫,创出他们门派三大绝技之一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的前辈曾经卖过艺、会变戏法……只是不确定现在的刘正风认识曲洋没有,反正现在应该还没到这位金盆洗手的时候。 南岳衡山之灵秀与峨眉山有所不同,而云海似乎更为壮观。连庚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的心境甚至比这山间幽林还要宁静许多。雾霭在他身旁飘飘忽忽,衬托得他这个上山的人如同山上的仙。 据白云城的藏书记载,衡山派新一代的弟子要比峨眉派少一些,而且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迹流传——无论好坏,出名的还是他们掌门这一辈,隐隐有种青黄不接的颓势。只是弟子再少,应当不会连派出一个守在山门都做不到吧? 蓝衣的剑客神色如常地越过刻有“衡山派”三字的山石,一步一步继续靠近衡山派内部。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琴声——是胡琴,凄清而萧瑟;同时还有响起的,还有如泣如诉的箫声。 无论是胡琴还是洞箫,其声向来充满悲伤和寂寥,二者融合为一,共奏同一首乐曲,那种凄凉与孤寂仿佛要将人淹没在其中——不是仿佛。 连庚清晰地察觉到,那是一种类似于武道意志营造出的宗师领域,却又有所不同、有所欠缺的特殊意境。明明此时尚是在南方的春夏之交,他沿路上山时,旁侧的树木尽是苍翠。然而,此刻的它们似乎忽然在乐声中飞快地转为昏黄,落叶簌簌。 第32章 如果不是他的心境一向如坚冰那般难以撼动,可能此时便会在乐声之中陷入“天下间仅存我一人”的无边孤独和悲戚,就算不会忍不住自寻短见,却有极大的可能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内心一片空空落落,带着虚无而转身离去。 但是连庚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安静地停留在原地,像是十分认真地聆听着琴箫合奏。他听出了两者共同带有不愿与他刀剑相向、拒绝武斗的坚定,也听出了两者之中的不同—— 琴声虽悲,且拥有不为世人理解的无奈,同时亦蕴含着阔达与通透;箫声与令东来那“天地万籁皆在其中”的悠远苍茫不同,它述说着主人坚韧不屈的同时,还透露出其内心对前路的迷茫和挣扎。 可能是因为没能成功将蓝衣剑客劝退,也可能只是刚好进入高亢的曲调,胡琴和洞箫的合奏从萧瑟秋风渐渐变为汹涌的海浪,如同将要掀起澎湃的惊涛骇浪! 对此,连庚不再无动于衷,他拔剑出鞘,却并未挥出任何一剑。只见他并指从剑身处抹过,而后屈起指节,忽地往其中发出一个弹指——“铛”的一声回响尤其悠长,无缝地刺进合奏之中。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声音响起时,他身周的环境蓦然从山林之间忽地改换为天上云海! 作者有话说: ---------------------- 第29章 衡山派 四周白茫茫一片,抬眼便是直面烈阳,厚重的云层簇拥在脚边,滚滚如浪潮。即便有脚踏实地之感,却令人忍不住怀疑自身当真已被转移至苍穹之上——尤其是突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换了个地方的两名男子。 此二人之中,一人身着青衫,干瘦且更显老态,本是正拉着胡琴;一人尚为壮年,稍矮且微胖,本是正吹着洞箫。但当看见云海之境以及近在眼前的蓝衣剑客,两人不由同时停下了动作——奇异的是,琴声和箫声乃至剑客弹出的那一声剑鸣,都并未停歇,仍在空间中回荡。 吹箫那人率先叹了口气,而后抱拳道:“衡山刘正风,见过阁下。贸然向宗师出手,是我不自量力,还望阁下勿要错怪衡山上下其余门人。” 连庚亦抱了抱拳,淡然道:“无为宗连 庚——此来衡山,本就是为了见识贵派武学。我携战意而来,两位有感而出手,理所应当。如今意外见得这等以音律入道而衍化的特殊领域,更是我之幸。” “莫大,忝为衡山派掌门。”另一人抱着琴也行了一礼,脸色有些愁苦地继续道,“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当不得阁下称赞。” “两位过谦了。”连庚的语气虽然平静无波,但是他的确感到一丝惊奇。 正如他所说,他来衡山就是来找人切磋的,所以根本没有收敛自己的战意。甚至在发现山下无人看守时,还刻意以此告知派中高手,有人求战——就像当初给谢晓峰下战帖那般,只除了并未用剑气做些花里胡哨的“特效”。 莫大和刘正风便是如今衡山派中最接近宗师的两人,亦是最先感知到连庚来意的人,他们也当即做出了应对。只是蓝衣剑客不曾想到,这两位在音律上貌似比他们的武道更为了得,师兄弟联手之下,竟能通过琴箫合奏与天地共鸣,衍化出一方类似于宗师领域的“伪领域”! 所谓的武道意志本就是武者精神升华而形成,宗师领域则是武道意志与天地共鸣后的奇妙力量,类似于精神武学所营造的幻觉,更多作用在精神层面,但能局部干涉现实。 莫大和刘正风都不是武道宗师,但是他们在音乐上的造诣却与“宗师”无异,故而才能引动共鸣,将连庚拖入以乐声营造的领域之中——没错,蓝衣剑客“看到”周围环境一键入秋之时,已经是受到“领域”的影响。它们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一切随心。 起初两人的目的应该是想让连庚知难而退,没想到剑客的意志坚如磐石,不为所动,迫使他们不得不冒险更进一步,发起攻势而结果就是被连庚同样借用了音乐之道,反将他们师兄弟的精神拉入属于剑客的领域——这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莫大和刘正风平日素有不和,但都是为了门派的未来,故而面对“外敌”还能保持一心。此时,师兄弟二人不着痕迹地扫视空荡荡又无边辽阔的云海,即便没有察觉到危险,但在目光交接间,都能看到彼此的凝重与无奈。 武道无比接近宗师但终究不是宗师,伪领域再怎么像领域终究只是取巧。如果对上的是一个普通的武道宗师,他们两人或许还能多挣扎一会儿。可惜要是对上一个同样了解音律的武道宗师,被反客为主就是他们的宿命。 所以这一对师兄弟都没有接下连庚的赞赏,纷纷摇头叹息道:“是阁下过誉了,这么点手段,在阁下面前不值一提。” 连庚闻言,没有继续在谦与不谦上继续纠缠——要说取巧,真正取巧的人是他。当初宁醉在给大徒弟马甲挑选武学时,如果说选择《太极拳》是为了应对没有武器、只能动用拳脚的情况;那么作为罕有的音功《弥罗天音》,纯粹是宁宗主脑子一抽,想给马甲上一波逼格。 与莫、刘二人那种倾向勾动情绪变化、以心映心的细腻不同,《弥罗天音》所重视的是节奏和声波——类比一下,衡山派二人组像是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那一款的;而《弥罗天音》则近似七弦无形剑和狮子吼。 这部功法给连庚带来了一定的音乐素养和知识,但都比较浅,让他作曲、填词什么的,完全是开玩笑,而他平日用得更多的也是剑道。 若非刚好碰见两位乐道宗师,灵光一闪,想到还有比暴力破局更好的方式——利用声音介入别人的领域再强行夺过控制权,他也无法预料以后这部功法会不会有现世的机会。 不过经此一遭,他倒是获得了不少功法融合运用的灵感。虽说肯定比不了当初令东来人还不知道在哪就让厉工成了睁眼瞎,幻觉和现实都分不清的程度,但作为他功法融合的切入点,倒是挺不错…… 想到这里,连庚眸光微闪,视线落在那对始终不曾坐以待毙,并一直暗中尝试着要闯出领域的禁锢乃至重新夺回主导权的师兄弟,开口道: “今日虽未曾得见衡山剑法,但能讨教两位的乐道境界也算圆满——家师向来喜好音乐,既然有幸遇见两位乐道宗师,不知可否厚颜讨要几份不涉武学的乐谱?” “……难得有同好,我等自不会敝帚自珍。”莫大和刘正风相互对视一眼,心念变化间,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他们衡山派的书房,二人或是亲手写下,或是从某处取出,将一些乐谱送给了连庚。 连庚尽数扫视一眼,随即抱拳道谢并告辞:“多谢两位成全,日后有缘,江湖再见。”一语落下,蓝衣剑客的身影顿时从二人眼前消失,周围的景象同样褪去了那种似假还真的迷离之感,踏踏实实地变回到莫、刘原本所在的大殿之中。 只是,先前在书房或取出或写下乐谱的一幕那般真实,到底是当真在现实中也是如此作为,还是单纯仅仅在领域中通过通感的方式将脑海中的记忆共享? 一时间,即便耳边不再响起乐声,心知已经脱离宗师领域,并且经由灵觉感知到本来已经踏入门派范围的剑客已然转身下山,仍然有种难辨虚实的不确定之感,鼓不起勇气前去书房证实。 如此面面相觑将近半炷香的时间,莫大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次拉起胡琴,只不过这一回,他只是单纯在奏乐。 “师兄,你的心不静。”刘正风听出了莫大琴声里的复杂,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位当前衡山派的第二高手低头看着手中的洞箫,低声喃喃,“本以为有了能与武道宗师一较高下的底气,如今看来,原来只是镜花水月。这位宗师没有恶意尚且如此,若然……” 莫大则是摇了摇头,胡琴咿咿呀呀地演奏着凄冷的深沉:“剑也好,琴也罢,自己学会的就是自己的。侥幸无用,想太多也无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须因旁人打乱自己的节奏。” 刘正风忍不住问道:“嵩山派的左冷禅野心勃勃,已经数次遣人前来游说我等与之结盟,推得了一次、拖得了一时,却躲不开一世。今日有宗师登门,固然你我利用伪领域将来人与衡山诸弟子隔开,将影响尽可能降到最低,但是否真的能够瞒住所有的眼睛,尚是未知之数。 “一旦此事传开,难以预测嵩山那边会有怎样的行动。难解的危机已经近在眉睫,衡山派未来该何去何从,师兄你当真不在意吗?” “左冷禅一天成不了宗师,便无须在意。”莫大停下手,又叹了口气,“师弟,朝廷的路未必好走,江湖是江湖,朝廷难道不是另一个江湖,甚至可能会更加险恶?衡山已经沦落至此,经不住更多的风浪。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既然如此,暂且维持原状便好。” 刘正风无奈,但不得不再一次接受这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第33章 . 衡山派那对比起武者更像是音乐艺人的师兄弟的后续对话,下山的连庚自然不清楚——宁醉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那边,他此时正在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令东来美如画的侧脸。 乌篷船在河道上摇摇晃晃地随波漂流,船头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大男人,偏偏还能稳稳当当,没有侧翻的迹象。江风送来阵阵的凉意,连绵的青绿似是在两岸构成如同无限延长的山水画卷,傲然展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宁醉看了看自己手上毫无动静的鱼竿,又转头看向旁边的令东来——这人刚好又钓起了一条小鱼,加上鱼篓里的那些,已经足够组合成一个五口之家。 至今还是零收获的宁宗主盯着对方再次熟练地甩下鱼竿,不禁幽幽地道:“我真的很怀疑我这边的鱼是不是都被你抢走了。” 令东来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地回道:“钓鱼不过是陶冶性情,有鱼上钩自是好事,若无也是天理如此。宁兄既是无为宗宗主,何故舍‘无为’而逐‘有为’?” 因为这个宗门名是当时还在现代世界玩游戏时系统随机乱取的……无论是本体还是马甲,宁醉已经多次被人问到“无为宗”的“无为”是不是就是道家的“无为”,他从一开始的顾左右而言他,到如今早就编好了合适的说辞,只听他叹了口气,然后似笑非笑地回道: “谁规定无为宗的宗主就要‘无为’了?宗门以前倒真是‘无为’了,可要是我也和前人一样,怎么可能允许弟子们入世修炼,你又怎么可能认识我?” 见令东来终于稍稍将目光投过来,宁醉半是认真半是说笑地继续道:“如果我是乖乖遵守宗门规定的人,此番又怎么可能与你同行?你明知道我年轻‘有为’,如今却要我‘无为’,不觉得矛盾吗?” 作者有话说: ---------------------- 第30章 邀同行 要说宁醉为何会与令东来同行,这就得从半个月前那次茶馆会谈说起。 半个月前,清茗茶馆。 在令东来说出那句“你是独属于我的‘异数’”时,宁醉当场便愣住了。令东来上来就是什么无上之道、变数异数的,搞得他心里很不扎实,总觉得出门就有可能突然被某个有心追求“无上”的武道神话给堵了,可现在听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想是这样想,宁醉表面上则是故意暧昧不明地道:“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意,并信以为真——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被人从言语上小小调戏一把的令东来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不晓得是早已习惯还是不放在心上。对此,他只是接着解释道:“变数临世,武道神话皆有所感,对应到每一人,或有不同的际遇。我本是为变数而来,如今却发现,你于我是莫名的异数。” 宁醉手肘撑着桌面手背抵着下巴,眼神认真:“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异数’?杀了我?囚禁我?还是……?” 放在旁侧小火炉上的水壶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证明里面的白开水再次沸腾。水汽从壶口喷出,一路向上,纤细却令人不可忽视。令东来并未立即回话,他沉默地将水壶取下,滚烫的热水浇入茶壶之中,放入茉莉花的绿茶瞬间爆发出浓郁的香气,清新的同时又极其霸道。 身前空空的茶杯再次被满上,宁醉的目光在茶具与斟茶人之间徘徊一阵,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安安静静地抿了口香茶。 就在他大部分心神都分在远在峨眉山的连庚身上,准备着与独孤一鹤切磋时,令东来终于给出了一个让他意外又不怎么意外的回答:“如此手段,于事何益?” 令东来那双漂亮且锐利的凤眼静静地看着宁醉,后者不仅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恍惚间他似乎还看到了无边星空,看到闪烁的繁星运行着玄妙的轨迹,耳边则是听得对方继续说道: “异数之所以为‘异’,便是在意料之外,所料不及,超越常规。而于一潭死水之中,亦是难得的转机。暂且不提异数是否能够轻易抹去,便是可以,想来少有人选择这等暴殄天物的行径。” 他的仪态像是个有着良好家教的公子哥,说出来的话则像是个老夫子那样,听着就让人感到理所应当:“观察、分析、拆解、推衍……这才是该行之事。宁宗主,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探索清楚其中奥秘?若否,不知如何才能得到你的应允?” 宁醉抬眼凝视着眼前人,谁能想到一位久负盛名的武道神话竟然这么好说话,放低身段,有商有量,总感觉要是不答应就像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不过斟酌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直接问出来:“如果无论如何我都是选择拒绝呢?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若然如此,我不会勉强。”屡屡被反问,令东来全程岿然不动,脾气似乎当真是极好极好的,“我会再寻别的方法。” 那你难道不会觉得所谓天人感应的指引是在误导你,这个“异数”压根就没用,和你过往认定那一套有所冲突吗…… 这样的话太过挑衅,宁醉遵从心意选择将它留在肚子里,口中提出的是另一个疑问:“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答应了你,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无所得,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令东来则是回道:“不劳阁下费心。付出未必就能获得应有的回报的道理,我早已明晓。但是如果因此永远而不去做出任何行动,则是绝对不会有所收获。” 宁醉没有吭声了——他毫不怀疑对方所说的就是其心中所想,毕竟这位在原著之中为了寻找一个可以与之论道的人,可说是差不多孤身一人走遍了大半个亚欧大陆,就差没漂洋过海去南北美洲了! 沉默一会儿,宁宗主喝完剩下的半杯茶,蓦然提起了向雨田那个单方面向他发出的邀约:“我的大徒弟曾偶遇过‘邪帝’向雨田。他因看出我的大徒弟修习了一部与魔门《道心种魔大法》有些相似的功法,故而隔空邀请我在六月初十赶到玉门关与之见面—— “实不相瞒,我至今还没想好要不要放他鸽子。毕竟我不认识这位,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如今有幸意外结识令兄,倒是想要讨教一番——不知令兄可曾与之打过交道,能否给我一些建议?” 令东来神色间依稀露出些许讶然,他沉吟着回道:“向兄虽曾为邪帝,亦是自《道心种魔大法》现世以来,第一个将之修至圆满之人,然其与魔门绝大多数人不同。其为人纵然不羁,见识却尤其卓越,行事皆有缘由……他既然与阁下定下邀约,想来是希望确定一些事情。” 宁醉问道:“所以你认为可以见一见?”虽然令东来没有明说,但他听出了对方认识向雨田,并觉得此人不算“邪恶”,不过其认定的事就会想办法做到——更何况此事还涉及了魔门的至高传承,就算躲得了一次估计还会有第二、第三次,还不如直接面对。 令东来则是难得反问道:“不知阁下是有何顾虑?” 我能说我是单纯怕死么……宁醉忧伤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回道:“既然你是这样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宗门,不认识到玉门关的路——令兄,你见多识广,知道该怎么走吗?” 令东来刚回了声“知道”,宁醉便打蛇随棍上地发出邀请:“那不知你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玉门关?旅途中孤身一人独自赶路太过枯燥,要是能有个伴一起欣赏这大好河山、闲话日常,才更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宁醉这番话其实就是答应了令东来,至少在前往玉门关的这段时间,可以陪他一块“观察分析拆解推衍”,故而令东来礼貌地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宁醉定定地看了对方良久,才给两边都斟满茶水,随后以茶代酒,举杯道谢:“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谢了——这一路便厚颜拜托令兄照顾啰。” 说话的同时,宁宗主不由暗自嘀咕着,他总觉得令东来仿佛就是“连庚”的plus版本,现在对方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看着简直就跟照镜子似的,区别只是“连庚”是表里如一的平淡,而令东来的表情要多一些也灵动一些—— 比如此时,令东来明明内心深处波澜不惊,脸上却扬起了一抹微笑,显得对此很是高兴的样子,再加上那动人的美色,简直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可谁让宁宗主手底下就有这样一个“无情”的大弟子马甲——许是因为亲身体验过,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位“无上宗师”的本质与连庚几无多少差别。至于对方会不会也有一个“执念”,他就不清楚了,而且就算是有,估计也是“求道”。 宁醉承认自己性取向为男,对方也长在他的喜爱点上。可惜这样的人除非在小说或者影视剧里,不然不适合谈恋爱——将无情道的高岭之花拖入滚滚红尘看起来很过瘾,但是在现实之中难度过高了,他目前没有一定要挑战地狱难度的念头。 第34章 某位宗主看似还人模人样的,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很难说令东来有没有发现眼前人藏着何种心思,他仅仅是与宁醉碰了碰杯,顺着之前的话题回道:“宁宗主客气了。不知阁下打算何时出发?” 于是宁宗主回过神后,也打铁要趁热地道:“我们现在就启程,如何?当然此行也不用太急,提前一天或者当天到就好。” 宁醉这么雷厉风行,要是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主要他这边闲着也是闲着。再来便是他本就无须顾虑太多诸如行李等方面的问题——徒弟马甲有个人背包和公共背包,本体自身虽然没有,但能“借”用弟子们的。 而即便宗门驻地不能移动,但只要他带着宗主令牌,就算他这个宗主在外头,也能安排好宗门内的一切事务,遥控留在驻地中的机关人偶干活。 而令东来对此也没有异议,说好会带路就带路。当天宁醉结清茶钱,两人便当即动身——这就是宁醉和令东来之所以会呆在同一艘乌篷船上的起因。 时间回到当下,略有收获的连庚刚下衡山,岳如还在医馆兢兢业业地做后勤工作兼教导小徒弟,凤泱则是在派出机关人偶搞卫生后自己便躺床上补眠,而宁醉也接受了自己今天钓鱼空军的命运——才怪! 他恶向胆边生,“岳如”在医馆那头搓出一枚枚香喷喷的醉鱼饵放公共背包里,他这头便偷摸摸地取出挂鱼钩——这河里的鱼既然不吃正常的鱼饵,便让它们尝尝迷药的滋味! 说来也是奇怪,尽管宁宗主已经换了种更吸引鱼儿的饵料,没想到居然没有一条鱼上钩——明明只要有鱼啃了一口,就肯定会挂在鱼钩上,可偏偏就没有鱼来尝一口。 这也是宁醉此前怀疑是不是令东来动了什么手脚的缘故。别看这人瞧着烨然若神人,风姿卓越,行事也光明磊落,可绝非不懂变通、不会耍手段的迂腐之人。尤其是涉及其所行之道时,这位会明着暗着引你与他辩个明白——至于宁宗主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曾经体会过! 作者有话说: ---------------------- 第31章 不望天 那是宁醉和令东来同行后的第三天晚上。 令东来不是一个很好的向导,他挑选的路线完全不会考虑舒适度以及观赏性,运气好的话能在天黑前进入城镇中找家客栈睡个床;要是不走运,那么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岭——比如这一夜。 临时垒起的火堆发出“哔啵”的响声,宁醉认认真真地将一头不久前拿石子打下的野鸟放在火上烧烤。浑身羽毛被扒个干干净净的鸟儿在满阶【厨艺】的烹调下已是被熏得金黄,那浓郁的香气,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还在现代世界时,宁醉就懂得下厨,不过每天三餐都是糊弄着吃。穿越之后,倒是在游戏系统的帮扶下得到了极佳的厨艺,一根萝卜都能被他玩出花来。 有这样一手技艺傍身,再加上在作为“连庚”时,已经刷到了许多野营的经验,他自然是不太担心风餐露宿的问题——他不在乎睡的究竟是真正的床铺,还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令兄真的不用吃点东西?” 令东来在火堆的另一边,以一副标准的盘腿打坐的姿势默然静坐,就好像他不是在连一块瓦片都没有的荒野之中,而是在超凡脱俗的仙宫里。同行三天,宁醉“有幸”得知,这位不仅长得像个神仙,就连伙食也随了神仙——简直除了餐风饮露,他就没见过这人吃点别的东西。 而令东来的回答是,他可以辟谷。并且对方还露出一个颇为不解神色,反问宁醉——到了这个境界,他们明明可以减少用餐的频率,为何还要坚持每天一日三餐不变? 现在终于明悟武道神话当真配得上“神话”二字的宁醉不禁被梗住一瞬,他自认除了“自带游戏系统的穿越者”这一身份,在其他方面与常人没有区别,实在和这些个武道神话有壁。 但是喜好装逼、干一行爱一行的宁宗主为了不堕逼格,小脑袋瓜硬是呼呼地转动起来,临场挤出一通歪理:“穿衣吃饭是人伦物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将这些彻底抛开?我们吃饭难道就是为了摄入足够的营养吗?当然不止如此! “在我们的一日三餐里,下厨的人享受的是做饭这一个过程,以及看到用餐者满足的表情后所获得的成就感;用餐者吃下肚子里的,也不只是米饭肉菜,更重要的是每一道菜肴之中蕴含的做菜人的心意。” 闻言,令东来神情微动,在橘红火光的映照和月色的打光下,身姿容貌愈发更似天人的他将目光落在宁醉脸上,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探究,更何况宁醉算不上迟钝。 宁宗主正欲出声询问对方干嘛这样盯着他,令东来便缓缓地开口问道:“宁宗主似乎偏爱红尘俗世的生活?” “你这番话说得有点奇怪。”宁醉挑了挑眉,手上翻动着烤小鸟,目光却看向眼前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人活着不爱红尘俗世的生活,难不成还能上天庭不成?”呃,这个世界里应该没有啥神话仙迹、天庭地府之类的特殊组织和势力吧?他不太确定地迟疑一阵。 令东来今夜好像特别有谈性——宁醉观察了两天,这人平时虽然有问必答、有话必应,但其实不太喜欢主动说话,都是宁醉先行挑起话题,难得令东来居然也会有主动的时候,只听他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我的意思是……宁宗主的道,莫非与人之道、与芸芸众生有关?” 香喷喷的烤鸟肉已经好了,宁醉用洗干净的大片叶子垫了垫放在地上散散热气,内心则是又一次忍不住嘀咕,这个叠叠乐的世界分明叠的都是武侠,但怎么某些人说起话来那么玄幻? 不过考虑到黄系本来就比较玄乎,还开创了破碎虚空的先河,温系甚至还疑似出现了ufo,就连金系也有个貌似是修仙的狗哥……这样看来大概也不算奇怪? 宁醉本来还想哔哔两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可回头一想,他真要胡扯到道经上,估计说不过令东来。而且那人的意思应当是觉得他这个“武道神话”和其他人——至少是对方自身不太一样,他要是说这个反而像是在赞同令东来。 于是宁宗主托着下巴想了想,才回道:“仰望星空的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人——我更喜欢脚踏实地,活在当下。什么道不道的,太虚太泛了,不是我该想的事情。我就是一个俗人,从不自找麻烦。” 宁醉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你可以说他是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可他要不是这种性格,大概也活不到被泥头车创到异世界的时候,早就得看不开这个破人生,落得个郁郁而终。 和很多主角一样,宁醉是孤儿院出身——是真的孤儿院。他还是个不晓人事的婴儿时就被丢到孤儿院,好不容易长到七八岁,被一对多年都生不出孩子的夫妻领养。只不过,狗血的是,他才上到初中,那对夫妻突然又能生了。 家里添了个弟弟,他这个领养的就变得极为尴尬。那对夫妻倒是没有将他送回孤儿院,也肯给他一口吃的,但是冷暴力对于叛逆期的孩子还是有点超前。 正巧他那时候特别喜欢看古装剧,武侠的神话的什么都看。结果就是别人家孩子都说长大要当医生、律师、飞行员……他却说要去当大侠。后来得知现代不存在飞天遁地的武者,便改口说要做演员,考大学都打算报去戏剧影视学院。 但他的养父母自诩都是文化人,不允许家里将来多出一个“戏子”,他的高考志愿最后还是填报到金融。就是毕业之后他也没当上在办公室吹冷气的白领,还是黄袍加身从快递做起……唔,他试过偷偷去影视城应聘群演,可惜当场就被刷下来了,理由是长得过于出众,不够普通。 摇摇头将莫名浮现的回忆甩开,宁醉听到令东来如此问道:“……宁宗主不求无上之道?” 宁醉眨眨眼回道:“如果你说的是现在,我的确没有多少兴趣。相比起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道之极致’,我更喜欢做些我感兴趣的事。至于未来会不会改变想法,那得交给未来的我去决定。” 令东来眼帘微垂,低声喃喃:“如此还真是……让人意外。” “像我这样对‘无上’没有太多执着的人不能说是没有吧?”宁醉耳朵动了动,掰着手指数起来,“远的不说,全真派那位‘老顽童’应当也没有这个心思;在其之前,还有如‘荒剑’这样甘愿与爱侣共赴黄泉的……” 令东来则道:“周伯通所行暗合道家婴儿之理,他的不求亦是求,求亦是不求。燕飞极于情而忠于情,与黄裳、王重阳一般,看似坐化归无,实则大彻大悟,已得道也。” 你们黄系的人这么喜欢聊着聊着就让人上理论的吗……宁醉槽多无口,总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就得死去更多的脑细胞。 第35章 于是索性上手把烤熟的飞鸟撕开两半,不太顺滑地转移了话题:“令兄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如无意外,我们可能要同行两个月,总不好每一次都让你看着我吃吧?你不介意,我也会尴尬啊!” 令东来睫羽轻颤,似是有所迟疑。满心想着最好能堵住这位的嘴的宁醉干脆地扯下一个翅膀放另一片叶子上,推到对方面前:“来,尝一尝,我的厨艺肯定不会比任何酒楼的大厨差。” 说完,宁宗主也不管人吃不吃,自己扯下另一个鸟翅膀就开啃——堵不住别人的嘴,他堵自己的还不成嘛!令东来往吃得津津有味的宁醉投去一瞥,随后垂目看了看树叶上温度恰好入口的烤翅,出于某种宁醉不清楚的目的,这位还真动手连皮带肉撕下一小块,放入嘴里尝了尝。 余光扫到对方的动作,宁醉顿时精神几分,挺直了腰,目光炯炯地问道:“味道是很不错吧?”至少他每天都忍不住赞美一遍自己,怎么会有人做饭做得这么好吃。 令东来却是可疑地顿了两秒,才缓缓点头:“龙肝凤髓,莫过于此。”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好像有些勉强?”宁宗主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味觉与众不同,还是辟谷久了,某些感官退化了。 令东来则突然说了一句让宁醉差点大吃一惊的话:“我可能猜到,为何你我互为‘异数’。” “等一下,令兄——”宁醉暗中惊了惊,不知道这位又发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但他更加疑惑,“何来的‘互’?”讲点道理,一直以来是你单方面认为我是“异数”,我可从来没有反过来蛐蛐你啊! 对此,挑起话题的令东来反而没有继续详谈。但是在接下来那些天,这人时不时就逮住一个话题往什么“天道”“人道”上面拐。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宁醉自然就发现对方是故意的——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的观点。 就好比现在,他们坐上了风动力的乌篷船,宁醉觉得太闲就容易聊些让他不得不动脑筋的话题,于是提议进行一项安安静静的活动——钓鱼,而钓上来的鱼就是今天的晚餐了。 令东来答应了,全程也的确足够安静,就是第一个忍不住打破这份安静的果然还是宁宗主本人,以至于当即就有了有为无为的讨论。 宁醉无奈,宁醉叹气,宁醉忍无可忍地丢下鱼竿,往水面下看去——他连迷药都上了,怎么就钓不到鱼?这里的鱼该不会那么聪明知道鱼饵有问题吧?但真要那么聪明,那五条傻鱼是怎么撞到令东来的鱼钩上?他总不能为了争一口气,真的去炸鱼吧? 作者有话说: ---------------------- 第32章 前事毕 撇开辛辛苦苦钓了大半天鱼结果还是惨遭空军,强烈怀疑令东来是不是动了手脚可惜没有证据,于是一怒之下将对方钓起的七条鱼做了七种不同吃法的宁宗主——还留在锦城济世医馆的岳如,在隔天开门营业没多久,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妇人走了进来。 “……芸娘?”来者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虽衣着仍是简朴,但显然是好好地装扮过,气色也好了许多,与初见时呆呆愣愣的憔悴模样判若两人——正是那个在女医师开业首日,曾抱着个婴儿前来求医的年轻妇人。 芸娘行了一礼:“晨安,岳大夫。” 岳如打量她一眼,邀请人坐下,并吩咐小徒弟跑个腿去泡个茶:“你还没有回家?” 当天芸娘虽是被追命带走,寻了个 地方安置,但毕竟是个病人,过了几天还是回到医馆复诊。许是追命交代过哪些可以透露哪些不行,芸娘在接受针灸时提到那位崔三爷问过她不幸被拐卖的细节,以及她家的详细情况,她也一一道出,除此之外,便无其他。 之后追命深入调查巴陵帮还连夜将岳如吵醒给别人看病的事,芸娘没有参与;追命回京时也是孤身一人,没有带上还在接受治疗的她,不过承诺会给芸娘家里人带信。前几天,芸娘的疗程已经提前结束,岳如也听说对方收到了家书,还以为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锦城。 芸娘谢过小姑娘石青璇送上的茶水,轻声回道:“家里已经来人,过两天我就要离去,临行前特意来向岳大夫你再次道谢——家里人本来也打算亲自来谢过岳大夫,只是顾虑到有些事情不宜声张,故而还是让我出面,送上谢礼,万请岳大夫收下。” 说罢,她将手里捧着的木盒双手放到桌面——木盒约莫半臂长、一掌宽,高约一指。岳如仅仅看了一眼,没有当场打开,只是道:“治病救人是医师本职,而且我已经收过崔三爷的药费,你们无须如此。” “崔三爷的恩情,我们另有回报。岳大夫妙手回春,亦如同是我的再生父母。”芸娘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我万万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遇到了岳大夫,我的未来会是如何……” “……好,这份谢礼我收下了。”为了让芸娘心里好受些,岳如没有继续推辞。随后她们聊了些后续调养的话题,芸娘便起身告辞了。蒙脸的女医师往门外望去,看到芸娘与一个瞧着像是护卫的男子和一个像是丫鬟的女孩汇合,想来是她家的人不放心她单独出门。 小姑娘貌似挺好奇木盒里装着的东西,却知礼地没有多嘴询问,乖巧地坐在一旁继续做她这个师父出的医术题。而岳如研究过木盒应当没有特别的机关后,就将“谢礼”打开——“青璇,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石青璇闻声看去,原来那一盒子装的都是些亮晶晶的珠宝首饰——簪、钗、步摇、耳珰、手镯等等,种类齐全。见此,小姑娘不假思索地摇头道:“弟子没有喜欢的。” 岳如则是将盒子再度合上,整个塞她怀里:“你拿回去自己慢慢挑。”剩下的她到时候拿去卖了换钱。 “师父,这、这……”小姑娘看起来觉得这个盒子很是烫手,往日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岳如抬手打断了她的未完的话:“给你了你就拿着——你何时见过我戴这些东西?” 石青璇一愣,恍然发觉她家师父的确不爱打扮,连眉也不画、唇脂也不涂。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更不应该—— “我不喜欢这些,不代表你也不能喜欢这些,你没必要在这方面学我。”“岳如”只有壳子是女的,芯子还是宁大宗主,而宁醉本身对这些首饰完全无感,但他知道小女孩可能会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真没兴趣是一回事,喜欢却压抑着自己就没必要了。 岳如其实不知道石青璇的小脑袋瓜里正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大致能够猜到部分。这个小姑娘其实挺没安全感的,在碧秀心去世之后、作为徒弟跟在她身边这段时间,隐隐有点讨好。 不过不要紧,花些时间就能自行解决的问题不算大问题,潜移默化让她安心就行。故而一看到小姑娘眉间神色微动,岳如立即打断对方的思绪,让人别想太多。 石青璇的本性其实有些活泼和古灵精怪,只是她的家庭情况复杂,所以才长成原著中那副出世又入世的模样。然而是自身真的享受宁静的隐居生活是一回事,因为父母的缘故不得不离群索居、留着满腔无处言说的心事独自消化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既然认了女孩成为自己徒弟,岳如当然希望自家徒弟过得顺心一点,活得开朗一点——即便蛮喜欢原著里的石青璇,可她不希望入了自家门下的小姑娘还是那么苦兮兮的。 “……嗯,谢谢师父的礼物,青璇会好好挑选的。”石青璇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面纱之上露出的双眼隐隐有些泪光。 岳如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让人回去做功课,自己则是坐回位置上,研究一种更能醉鱼的鱼饵。不过大概是因为今天宜串门,她这个小医馆一如既往没有多少病人入内求医,却等来了一个身高腿长、胡子拉碴的追命——这人还不是明晃晃地进来的,而是做了一定的伪装。 “好久不见了啊岳女侠。”岳如话还没说,带着斗笠并且脸上贴了块半个巴掌大的痦子的追命就把大痦子撕下露了露脸,而后又重新贴上,笑容满面地给她们师徒俩都抱了抱拳。 这回不用岳如特别吩咐,石青璇十分有眼力见地说了句“弟子去沏茶”便转入后室。追命则是用拳头抵着双唇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岳女侠近期可否有空?” 虽说不知道这位说是回京汇报的天下名捕是什么时候重回锦城,如今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但岳如还是友好地点了点头应道:“崔三爷不妨直言。” 于是追命便直言了:“岳女侠有没有看抄家的兴致?” 抄家?岳如若有所思地看向追命,问道:“……香家?” 追命点头道:“不错,也是时候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请岳女侠为接下来解救出的百姓好好诊治一番。” 你们四大名捕是这么有效率的嘛,原著里这档子人口买卖,可是连“心怀苍生”的慈航静斋也没有去硬碰硬啊……岳如自是不介意在这种事上出一份力,毕竟她此前已经被拖过下水,不过她还有疑惑:“你们不担心他们背后的势力以及魔门来找麻烦?” 第36章 “魔门其实还好说,香家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既然被我们捉到手尾,那边也无话可说。至于其他……” 追命顿了顿,叹着气拧开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猛灌一口,竟是没有隐瞒,“此前回京本是打算顺藤摸瓜的,可惜棋差一招……不过香家即便是被弃卒保车了,但在他们身上应当还能挖出不少东西,不算全无收获。” 岳如没有去问幕后者有哪些嫌疑人,只是道:“这个热闹我就不凑了,需要我帮忙时,三爷派人来知会一声就好。” 追命当即抱拳道:“如此崔某便先行谢过了!” 岳如说到做到,没有去凑追命口中那种“抄家”的热闹。但是此事在锦城乃至整个剑南道闹得挺大,是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佳消遣——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盘踞在西南一带的巴陵帮几乎被连根拔起,作为其掌控者的香家亦成为历史。 而在巴陵帮和香家名下的产业,有部分被其他势力蚕食,有部分被彻底打散,还有一部分去向不明……唯一没有触碰的便是人口买卖那部分,毕竟各方都不傻,不会在朝廷震怒要立典型示威的这段时间故意捋虎须。 被救出的无辜者该如何安置是官府的工作,岳如作为被邀请来外援,只需要负责给锦城周围的那部分受害人把脉诊治、开药调理。 济世医馆太小不可能接纳那么多病患,所以岳如的工作场所是官府安排的地方。为了给小徒弟长点见识和临床经验,她干脆把石青璇也带上了——事到如今,如果真有人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搞无差别破坏,小姑娘跟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好在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两天下来安然度过。终于解决掉手上的活,岳如跟追命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石青璇回家。此时天色还有半边幽蓝,金乌已坠,玉兔方升,几颗明星隐约可见,路上行人不多——毕竟已经是吃饭休息的时间,仅有的少许也是步履匆匆。 岳如不懂厨艺,而机关人偶的厨艺顶多就是三阶的水平,所以有些时候她和石青璇会在外边下馆子,又或者打包些好吃的。 比如现在,忙碌两天,岳如买了只烧鸡加餐,小徒弟执意要“弟子服其劳”帮她拿着。一张小脸上虽被蒙着下半张脸,眉眼间透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雀跃欢快。 只不过赶着回家吃饭的师徒俩的好心情,终止在距离医馆仅剩下一条街的一场“偶遇”之中——一名穿着如文士,面容俊得却有三五分邪气的男子正直直地立在路中央。 明明街道上还有零星行人路过,却仿佛没有人看到那名文士男子,乃至岳如和石青璇,好似无人察觉,他们三个堵在路中央。而那名男子就那样平静地望向师徒二人,双眼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微光。 作者有话说: ---------------------- 第33章 父与师 天际原本仅剩的亮光彻底被夜幕覆盖,星月取代太阳成为众生的光源,与一盏盏莹莹灯光为世人驱散浓稠的黑暗。长街之上,对峙中的三人本应尤其显眼,然而偶有行人走过,却像是盲目不见一般,甚至默然避开到两侧而不自知。 “邪王……阁下究竟是有何见教,以至于第一时间便用上了宗师领域?” 看到石之轩的第一个瞬间,石青璇就下意识后退一步,岳如则是上前半步将小徒弟整个挡在身后——她看得出来,今天的石之轩和那天与“凤泱”对持的那个不太一样,后者心有愧疚而更多是虚无;而前者则是杀意与愧意并存,矛盾之极,并且杀意更盛! 岳如在武道和感知上终究都比不过连庚和凤泱,直至踏入对方的领域才猛地发觉不对。然而到了这一步,她便已经失去了先手,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努力想想有没有办法带着小徒弟跑路。 寻常的宗师领域是由武道意志衍化,出现什么山崩海啸、天裂地陷的场面都不出奇。石之轩的宗师领域却尤其诡异,它好似与周围环境无缝衔接、融为一体,但偏偏又是与外界隔绝,有种既在此又不在此的古怪之感,外面的人没有允许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闻言,石之轩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岳如一眼,目光却落在她的身后,遥遥指向石青璇,他的声音很是温柔:“我的小青璇应当没有忘记爹爹吧?快过来,别再麻烦陌生人。在外边玩了这么久,是时候跟爹爹回家了,秀心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玛德精神病啊……岳如不知道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她听得后背发凉——石之轩这话说得有多么慈爱,笼罩而来的杀意就有多么强烈! 在岳如身后的石青璇浑身一颤,抓住自家师父衣服的手不禁紧了紧,在面纱的遮掩下,贝齿已是将下唇咬破,口中尝到了血液的腥味。分别多时,如今再次与亲生父亲面对面,她本来有许多事情想要问过明白,但是在对上生父隐含凶意的目光后,酝酿好的话语化作一片空白。 她不由回想起从前,想起爹娘还是相亲相爱的幼年。幽林小筑宁静而远离世俗,她却从不会感到烦闷——娘亲会吹奏好听的箫声,教她乐理知识,陶冶性情;父亲会给她抓蝴蝶、抓小鸟,搭建秋千陪她玩耍…… 然而,自从父亲突然不告而别,娘亲也不再奏乐。她问过娘亲“爹爹去哪儿了”,娘亲也只是沉默不语。一天天地,她始终没有等回父亲,只等到娘亲手里多了一卷“书”,等到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房间里的娘亲突然走火入魔。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从卧病在床的娘亲口中得知爹娘的身份,了解到神秘的魔门以及佛门圣地慈航静斋,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她的爹娘的结合是多么惊世骇俗;她还听到了一个与她的父亲截然不同的“邪王”,知道娘亲的走火入魔是因为推演父亲留下的功法时产生冲突所致…… 娘亲临终前还特意嘱咐过她,不要恨她的父亲,但切记不能亲近邪王—— “邪王”石之轩心怀与生俱来的自我毁灭意识,他自身或许察觉不到,又或者故意无视,但的确存在。他会忍不住破坏属于或不属于他的一切美好的人事物,尤其是当那份美好升腾到最动人之时,便是他毁灭欲最强之时,对待爱情是如此,对待亲情亦是。 娘亲想要“度化”父亲,但是失败了,自身也因此命不久矣,所以不希望她一无所知地被生父伤害……可是,当真是像娘亲说的那样吗? 她的内心深处蓦然升起一个细微的声音,幼时的快乐时光在脑海中涌现。它正低声喃喃道,所有的悲伤都是假的,你只是在做噩梦,快回到父亲身边,醒来就会发现,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你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青璇!” 颈后的一阵刺痛伴随着一声叫唤,令石青璇不由打了个激灵,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向着父亲所在走去。原本挡在她身前的师父,一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是捻着一枚长针。意识到自己的心神有短暂的失守,小姑娘脸色白了白,眼中闪过少许惊惧。 “多管闲事。”石之轩终于挪开了放在自家亲生女儿身上的视线,冰冷的目光投向柳眉轻蹙的岳如,“为何你偏要阻止我们父女团圆?” 岳如将小姑娘带回身后,语气冷漠:“青璇既然已是我无为宗的弟子,唤我一声‘师父’,我就要为她负责。阁下纵然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应当听听她自己的意愿,而非利用宗师意志强行干涉她的神志!” 领域是武道意志的延伸,自然带有其主人的精神意念,无时无刻都在干扰着进入领域之中的任何人。岳如的实力即便不如石之轩,但这些时间刷的人物等级和武艺位阶不是白刷的,此时还能勉强坚持住。 可是石青璇就不行了——不知道石之轩和碧秀心出于何种考虑,魔门和慈航静斋的武学无论是内功心法还是外功都没有教给她,小姑娘在认识岳如之前,只学过几手简单而基础的拳脚。在拜师之后,小徒弟才跟着岳如学了《药王心经》,练出气感,算是踏入武者的行列。 底层武者和宗师几乎是云泥之别,在实力的碾压下,石青璇很快就浑浑噩噩地差点迷失在领域的影响中。幸好岳如第一时间以银针刺穴来唤醒她的意识,不然小姑娘就要自投罗网去了!只不过就算人醒了,如今的情况也算不上多好…… 岳如往小徒弟嘴里塞了一枚清心丹,让人吃下去,借此保持清醒,免得等下又会再度迷失,而她之后未必能及时反应过来——毕竟她思来想去,要是石之轩不肯放人,她就只能尝试暴力破局了! “‘师父’么……”石之轩眸光一沉,不晓得想到什么,他默然片刻,再次询问道,“小青璇,你当真不愿回到我身边吗?” 石青璇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父亲,如今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然而拒绝的话语每每到了嘴边又难以直接出口。 幸好——或者说不幸的是,石之轩的耐心似乎也已经耗尽,他没有等待石青璇的回答,一步踏出便来到师徒二人面前,伸出的手掌恍若铺天盖地般压下,给人一种泰山压顶似的恐惧感——已经无处可逃了。 第37章 危急之际,却见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岳如一手抓紧小徒弟的手腕齐齐后退,同时甩出一根根的银针——疾飞而去的银针并未触及石之轩便被凝固在半空,那只手掌未曾动摇分毫,无可阻挡地持续靠近。 岳如没有理会,一边以轻功带着小徒弟挪移,拉开与石之轩的距离,一边不断飞出一批批的银针。然而,她们师徒俩就像是被困在封闭盒子里的小虫子,怎样都逃不出厚实的壁障,女医师的银针不是落空就是被凝固,没有一根碰到对手。 眼瞧着躲避的空间似是被领域的主人进一步压缩到避无可避的地步,岳如对着好整以暇地像是在逗弄小老鼠的“邪王”,忽然说了一声:“爆!” 轰——遍布各处的银针同时炸裂,猛烈的爆炸在领域中爆发,可怕的光与热瞬间扩散,将封闭的空间撕裂开一道道口子。岳如看也没看爆炸中心的石之轩,一直以内气护住自己的小徒弟的她,在察觉到领域有所波动时,第一时间便将轻功施展到极致,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下一刻,完好无损连衣袍也并未沾染半点灰尘的石之轩便瞬间往师徒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惜追踪一里之后,就发现自己的速度似乎比不上对方,到了五里开外时,更是直接失去了二人的踪影。 邪王静静地站在郊野之中,月色下的树木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神色尤其阴沉。忽然他似是痛苦地捂住额头,往树林深处望去最后一眼,随即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凭借速度和隐蔽性拉满的轻功《游龙无踪》甩开石之轩的岳如带着石青璇回到宗门之中。宗门等级到了四级,宁醉需要建设的建筑基本都建好了,整个宗门驻地总算不至于像是个半成品,于是岳如没再利用宗门阵法遮掩小徒弟的眼睛,撤去了内部的迷雾。 “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最近这几天先呆在宗门里避一避。”岳如带着神情不属的小姑娘走到弟子房舍中,寻了处早就计划留给石青璇的空房安置好人,准备命令机关人偶炒几个菜过来。 石青璇抿了抿唇,手指搅在一块,低声问道:“师父,我爹他……” “你爹显然是有大病……咳咳,总之他今天状态不对,你就算想跟他走,我也会阻止你。”岳如揉了揉小女孩的发顶,“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徒弟,我也会为你的安全负责。” “弟子其实也不太清楚……”石青璇垂着头,小脸上很是难过,轻声将碧秀心临终前那一小段关于“邪王”的毁灭欲的嘱咐道出,“爹爹以前不是这样的,功法的冲突,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吗?” “你爹这里的确有点问题。”岳如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但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造成,这得深入诊断才行——这的确是一种病,也是极难治疗的病症之一。实话实说,即使请师父出手,也未必管用。”毕竟六阶满级的【医术】貌似也治不了心理疾病。 见小徒弟满脸愁容,岳如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啦,别担心,先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 第34章 新开业 追命在剑南道轰轰烈烈打击人口贩卖的产业时,每次都恰好与这位天下名捕错开的凤泱,在京城买下的茶楼也到了开门营业的时候——开业的时间还是他自己算出来的良辰吉日。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吸引着路人的目光,请来的舞狮队咚咚锵地敲锣打鼓,两头“狮子”蹦来跳去,看得围观的百姓一片叫好。大门上方的牌匾已被掀开红绸,“有间茶楼”四个大字在阳光底下仿佛发出金色的光芒。 热热闹闹的开业典礼过后,不少手里持有“宣传单”的百姓走进了茶楼。茶楼里,模样俊的俊、俏的俏,并且穿着同款服装的男女伙计们带着标准的微笑,将一位位客人迎接到座位上。 同样是开业第一天,相比起济世医馆的冷清,有间茶楼则显得热闹许多,一楼的位置不多时就满了过半,就连二楼也有几间包厢成功开张——这样区别其实也很好理解,一方面是医馆和茶楼的“客源”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凤泱提前做了广告,但岳如没有。 就在开业前三天,凤泱就派出手底下的机关人偶,让它们满京城地派发“宣传单”。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在某月某日某时某地,有间茶楼将开业迎客,手持该“宣传单”的客人当天个人消费将享受七折优惠;而如果这位客人能多带来一个客人,就能享受买一送一的优惠。这些优惠政策在开业后三天内有效,且只能享受一次,事后会将“宣传单”回收。 这样的“宣传单”,凤泱一共准备了六百份,每天免费派出两百张——其实这也是一种限制,保证不会赔本太多。 而之所以凤泱敢这样做,主要是他的“宣传单”本身就不容易山寨造假,因为其不是白纸黑字的纸制品,而是一副刺绣——“白纸”是用宗门养的蚕吐的丝制作的,上面的“文字”则是在【绣房】批量绣出来的,假货骗不了他的机关人偶。 就像是在南溪镇的清茗茶馆能够给客人提供打牌等娱乐活动,凤泱的有间茶楼同样不是单纯只是提供茶水,还有一些餐点以及盐炒花生等等的零嘴小吃。 同时,虽然他这里的空间搭不起戏台,也没有请说书人坐镇,但是一楼有【机关人偶·艺】全天候弹琵琶、古琴等各种乐器作为背景音乐,还划分出围棋、投壶、书画创作等悠闲活动的区域; 而二楼的包厢,不仅环境相对安静清雅,食单也比一楼丰富,还可以选择点不点熏香,以及是否要请来一位“乐师”单独为其点弹奏等等附加项目;至于三楼嘛…… 方应看从马车下来,轻轻看了一眼热闹的茶楼大堂,眉毛一挑——有间茶楼到处派“宣传单”的事他自然知道,而且手下的人还拿到一份上交给他。不得不说,将如此丝织品用在这般用途,似乎有些“暴殄天物”。 但他更加好奇,拒绝了牙人推荐的雇员、自身又除了订做牌匾外多日未离开过茶楼的凤泱,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些相貌长在平均线上的茶楼伙计和乐师…… “方小侯爷,主人正在三层静候,请随我来。”方应看思索间,一名微笑着的女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观其衣着应该也是茶楼的其中一个伙计。 方小侯爷上下打量一番,也笑着问道:“你的主人就是凤泱?” 女子点头应是。 “带路。”方应看走入茶楼时,他的属下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见女子提也不提,他却主动问道,“不知姑娘芳名?你家主人可有说过不允许太多人上三楼之类的话?” 女子有问必答地回道:“我名‘立春’。主人有言,若然方小侯爷担心单刀赴会有危险,打算带上属下,无论多寡都是无妨;而若然方小侯爷要将属下留下,二楼也早已准备好一个包厢,以供他们休息——费用全免。” 此言一出,方应看脸上的笑意一顿,很快他又状若随意地问道:“如果我不问,立春姑娘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此事?” 立春十分简单地回了个“是”。 两层的楼梯并不长,方应看望向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处那一扇上锁的门,又看了看正在拿钥匙开锁的立春,眸光微闪——他现在是真的十分好奇凤泱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伙计,这一路走来,他几乎不曾听到立春的呼吸,而其脚步沉重,又不像是武者,实在令人感到怪异。 如此想着,方小侯爷微微偏过头,眼尾余光扫向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属下——本来是打算再次试探凤泱一番,现在被那个“立春”如此一说,他要是还带着人,反倒像是落入下乘了——倒不是不能觍着脸带上,可大概难得碰上个有趣的同龄人,他莫名不愿“输”上这一筹。 “既然凤老板好心请客,你们几个便留在二层吧。”方应看抬手挥了挥,示意手下停步。 跟着方应看的几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而开了锁、推开门的立春则是转过身来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回道:“小满会招呼好方小侯爷的人,小侯爷,这边请——”说着,她侧身让开了楼梯口,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方应看顺着楼梯拾级而上,立春则是在他走上通往三层的楼梯后,便重新将门在内部锁上。门缝闭合之前,前者回头一瞥又有一名茶楼伙计引导他的属下走向某个包厢,他似是好奇般问道:“你是“立春”,招呼我的人那个是‘小满’……难道你们都是以二十四节气来命名?” 听立春再次回复一个“是”,方应看忽然叹气道:“立春姑娘,你家主人是不是特意吩咐了你,不能和我说太多话,以免暴露了什么?” 立春这次没有再说“是”,她很干脆地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方应看还想再多聊几句,不过路程实在太短,他很快就来到三层,来到半阖的房门之前,只听立春出声道:“方小侯爷,主人正在房中等您。” 第38章 方小侯爷又端详立春一会,随后才推门入内——房间很大,即便内部挂上不少帷帐,仍显得有些空了。他绕过一扇画有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的屏风,便见凤泱坐在摆着棋盘的桌边,单手撑着一边脸颊,瞧着像是在下棋,可走近一看,这下的分明只是五子棋。 早先便听到声音,如今察觉客人已至,潋滟的桃花眼简单地抬起一瞥,凤泱捻着枚白子的手往对面一指,有些懒洋洋地道:“方小侯爷,请坐吧。” 依言坐下的方应看轻易便将桌面上的一切收入眼中——棋盘和棋子都是最寻常的货色,“棋局”才刚刚开始,黑白子各自落了一子,凤泱手上的白子是第二枚;棋盘旁边放着一人一杯澄澈的热茶,区别是凤泱那杯少了三分之一;手边还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倒是不曾用过。 他语气有些古怪地道:“凤老板好心态!今日是你的茶楼开张的第一天,你这位大老板似乎并不担心生意的好坏?” 凤泱缓缓地挺直腰,将那枚白子丢回棋盒里,撑脸的手滑到自己下巴摸了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二层的生意好不好我的确不在乎,我只关心我的第三层能不能开张。” “哦?是你此前提到的那些‘商品’吗?”方应看没有碰桌上的任何东西,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我已经好奇多日,凤老板打算揭晓了吗?” “当然。”凤泱站起来,轻轻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方小侯爷这般直接,我也就不再卖关子了,东西都在这边。” 他领着方应看拨开珠帘,走进隔间——隔间里面放置着几个低矮的红木博古架,只是架子上摆放的不是什么古董,而且一些“杂物”,每一件东西旁边,还有一块小小的刻字木牌。 凤泱将一个巴掌大的麻布小包放递到方应看面前,笑意满满地道:“如果是以后,三层的客人将率先被带到此处,选出想要的货物,再到隔壁和我谈论数量与价格。但小侯爷你是第一个客人,我只好苦一苦自己,带你浏览一遍,简单介绍一遍。” 方应看低头接过那个绳索已被解开的小包,从缝隙中看到里面装着的都是米粒,随即又抬眼望向其对应的那枚刻着“粮食”的木牌,眼皮不由一跳。同时,他的目光飞快地从其余“商品”上掠过—— 放着铁剑的“兵器”、放着弩车模型的“机关”、放着一个头盔的“护甲”、放着人参的“药”、放着不知名虫子躯壳的“蛊”、放着苹果的“蔬果”……还有一些空格挂着“定制”、“面议”和“待定”的木牌。乍眼看去,衣食住行、民用军用,应有尽有。 方小侯爷敛起笑容,沉默片刻才似笑非笑地将小包还给凤泱,同时叹息道:“凤老板这里的东西不少,可惜没有我需要。” “哦?那我可以斗胆问一问,方小侯爷想要的是什么吗?顺道提醒你一下,我这里的商品只要给得起代价,再宽裕点时间,数量不限喔。”凤泱笑容不变,把那个小包放回原位,然后摘下那个“面议”的木牌,对着方应看。 方应看听到“数量不限”时眯了眯眼,突然以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声线沉声质问道:“我本以为凤老板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然做出此等蠢事!” “我做了什么蠢事?”凤泱友好地“不耻下问”。 “如果这里的货物都是假,那就是你夸大其词,信口胡言,毫无信誉的商人,谈何生意?”方应看轻哼一声,然后大声喝道,“而如果都是真的……私藏大量弓弩、甲胄以及诸多违禁品,还是在天子脚下,你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作者有话说: ---------------------- 第35章 论合作 造反,一个要是出现在古代背景,通常一经被判定罪,结果都将会是九族消消乐的神秘词语。若然是权谋文、宫斗文之类,自然是威胁性十足,而若然是在武侠小说里…… 凤泱眨了眨眼,差点忍不出笑出声——在这个叠叠乐的武侠世界,造反的人怕不是都得排着队来,要是一个谈不拢,估计还得首先窝里斗一番。故而面对方应看的质问,他只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悠然问道:“那小侯爷觉得是真是假?” 方应看冷笑道:“我不用觉得,只要将你这里的问题上报,自有人为我取得答案。” 凤泱不为所动地点点 头,换了个问题:“那么小侯爷真的打算举报我吗?” 方应看又沉默一瞬:“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别人查不出你的问题。” “实不相瞒,若是有大笔订单,肯定是从外头调货,你说对不对?”凤泱的手指勾起自身垂下的一缕青丝绕着玩,意有所指,“鸡蛋从来不会被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狡兔三窟的道理小侯爷不该不知道。” “……你究竟是哪一方的人?”方应看难得露出真切的疑惑。 “小侯爷该不会那么健忘吧?”凤泱夸张地笑了笑,“我们初识那天,我不就说过了嘛,我是无为宗的弟子。” “无为宗……”方应看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他的确在怀疑,怀疑凤泱的身份和来历,怀疑这些“商品”的真假。他一直认为,无论是什么势力,单靠虚无缥缈的仁义道德来维持,早晚会出事,最方便有效的方式,还是以利益作为纽带。 而利益不单单是指金钱,因为金钱很多时候只是表象——或许的确有人单纯是喜欢金子和银子,但是更多人要的是金钱能换来的东西——可以是“名”、可以是“权”,也可以是天下间诸多不同的“物”。 凤泱这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大部分人都会产生需求的“物”。数量如果少一些,那么还算正常,顶多是一个“杂物铺”;可如果它的数量能够维持一个组织的运转……他便不得不怀疑对方的动机和目的了。 他承认,刚开始认识凤泱的时候,几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是本着探究一个谜一样的宗门的主意,好奇对方在玩什么花招,琢磨着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商品”,或许也是些来自海外、西域或荒山里的东西——如果是个骗子,事后找人处理掉也不是麻烦事。 可是他没想到,那些所谓的货物很多都不算特别珍贵,甚至平凡到随处可见;但一旦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同样当得上一句“宝贵”。而问题也在这里,凤泱曾经说他自己是个“商人”,可什么商人才会这么大胆在京城做这种买卖? “我知道方小侯爷你未必信得过我,我也不奢望第一笔生意就做一笔大的。”凤泱放下双手,将“面议”牌子放回原处,顺手取下一枚“定制”, “你看这样行不行——小侯爷你人缘好,帮我找一个或者两个三个……对我这的货物感兴趣的客人,用来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人头数全看你认为你想要的东西价值几许,如何? “当然,无论我后续能不能和你介绍来的客人达成合作,属于你的那份都不会赖账——唔,我也不在乎客人们需求的货物是多是寡。” 顿时,方应看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有些犀利和冰冷:“你是故意算计我入局?” 凤泱“哈”地笑出声,见方应看神色愈发不好,便轻咳一声,用最无辜的语气回道: “事实上我也没想到进京的第一天就能碰上小侯爷你。于我而言,认识你是意外之喜,之后的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唉,我其实还挺想说,我的确就是故意冲着你来的,可惜不是就是不是,谁让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说谎呢。” 闻言,方应看的脸色完全没有好转,依旧阴云密布,感觉这位貌似更希望凤泱是故意设计他。不过方小侯爷终究是个体面人,很快就收敛了隐隐的愠怒之色,更是冷不丁问道:“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凤泱没有大包大揽地应下,而是回道:“虽说我这边很多生意都能做,但有些真的做不了。作为一个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所以我不会接暂时做不到的事情。” 方应看却道:“你一定能做到——我只要你这楼里的一个人——那个名为‘立春’的女子。” 凤泱定定地盯着渐渐重获笑容的方应看,过了一阵子,他“呵”地合起双掌拍了拍,口中唤道:“立春,进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立春不多时便走到凤泱身旁,有礼地应了一声:“主人,请吩咐立春。” 凤泱单手牵起“她”的手掌,拇指还在其手背上摩挲,就像是个轻挑的纨绔,视线却依旧放在方应看身上:“你喜欢立春?可惜,我不做人贩子。” 方应看的目光则是落到立春的脸上,他唇边的笑变得有些邪异,眼神也开始深邃起来:“哦?‘她’真的是一个人吗?天底下竟然还有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活人?” 方小侯爷不是随便见到一个女子就走不动路的俗人,即便只是玩玩,也不会这么随意。之所以对“立春”如此重视,正因他仔细观察下发现,此“女”不仅没有呼吸,就连心跳的搏动都不存在——纵然其“活生生”地能走能动,还能对话,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是活人! 第39章 如此奇特的存在,便是他先前没有太过介意凤泱的怠慢和敷衍的缘由,他甚至由衷期待着自称为“无为宗弟子”的凤泱,能够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哦?看来立春它们还是瞒不过小侯爷你,不过这也正常。没错,立春的确不是普通人,可惜啊——”凤泱倒是没有隐瞒,只是说出来的话不能叫方小侯爷满意,“它是非卖品。” 方应看眼睛眯了眯:“凤老板,你好像没有多少诚意,一直都在空手套白狼,莫非是觉得我方应看好对付?” “我小觑谁也不敢小觑你方小侯爷。”凤泱闷笑着,来了个转折,“不过比立春它们次一等的,可以——只要你真的敢要。” 方应看顿了顿,问道:“你这位‘立春’到底是什么?” 凤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地用手掌托起立春的手:“你要不要摸一摸,猜猜看?” 这下子,方小侯爷明显有些迟疑,斟酌良久,终是伸手触碰凤泱此前接触过的地方——肌肤的触感与活人几乎没有区别,只是体温要比常人低一些,指肚之下也感觉不到血液的流淌和脉搏的跳动。若以内气入侵,竟遭到拦截,只能隐隐察觉到似有极其轻微的齿轮旋转的震动和声响。 “这是……机关造物?”方应看猜过是否会是活尸之类的更加诡异存在,却不料竟然只是机关造物,竟然就是机关造物,他看向“立春”的眼神更具兴味也更加炽热,“有趣,如此机关,恐怕连神侯府里的无情也做不出来——你是怎么让‘她’能够和我对话的?远程操控?” “技术性的问题你不要问我,我学的不是机关术,不懂这个——而且,我这些个伙计都是离开宗门时顺道猫走的,没有更多了,一个都不能少、不能拆。” 方应看突然提起无情,倒是提醒了凤泱,那位在原著里不清楚到底该姓盛还是姓成——反正在这个世界听说是姓盛的“大爷”,就是个难得地靠着轻功、暗器和机关术挤进江湖高手行列的厉害人物,而他负责镇守着的“小楼”里,据说藏有大量奇珍异宝…… 咳咳,算了,即使真有奇珍在里面,强闯也是下策,倒不如想个更好的办法。 “我记得你提过,你学的不是剑法。”凤泱微微有些走神时,方应看的表情却变得颇为微妙,“如今你又说你不懂机关术……既然如此,你擅长的又是什么?你口中的‘次一等’的机关,又是从何而来?” “嗯?”凤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双桃花眼忽而笑得都成了月牙形状,他一边挥手命令立春后退,一边屈指轻轻抚过自己眼角下那点浅浅的泪痣,毫不委婉地道,“你是不是想要掌控我,掌握我背后所拥有的资源?” 凤泱说得直白,方应看也没有硬装,他的手像是不经意般落在剑柄处:“势均力敌的双方,才称得上是‘合作’,你认为呢?” 而凤泱的回应则是跳回到上一个问题,反问道:“你问我擅长什么……我学的功法名为《月落乌啼霜满天》,你要见识一番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凤泱动了——他随手取下博古架上的铁剑,运剑却如用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往方应看头顶砸落!而方应看同样拔剑出鞘,剑鸣如龙啸,但只消一眼就能看到,那把剑的剑身凹凸不平、奇钝无比,且似是弯曲而歪斜,然其闪烁的红光则令人心惊。 剑光如血光,瞬间便将凤泱手中之剑震开。锦衣贵公子再次发出一声轻笑,并不在乎手中的铁剑仅仅在一次接触间便断开两截。他持着断剑,脚步踩着玄妙的步法,身似浮萍般始终在方应看身周飘飘荡荡,而后者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是无法彻底锁定凤泱的身影! 方小侯爷只出了一剑,那一剑之后,他就没有再次出剑,仅仅以身法与凤泱周旋,因为他没有必中的把握;甚至此前出的那一剑他也不甚满意,因为击短铁剑不过是意外,他原本的目标是落在凤泱本身! 作者有话说: ---------------------- 第36章 江湖名 “方才那一招便是‘月落’,小侯爷你感觉如何呀?” 有限的空间里,凤泱与方应看纷纷以身法不停游走。翩然的身影,兔起鹘落,犹如翻飞的蝴蝶,他俩仿佛不是在武斗,而是斗舞——在此途中,凤泱甚至还能抽空闲聊。 凤泱的轻功《凌波微步》与金系的同名功法类似,都是围绕易经六十四卦的卦象方位而行,故而对相关技艺有所要求。 只不过游戏系统的这部武学功法,不能也不用配合《北冥神功》来吸人内力。施展间独得动静无常之形、之意、之神,进退自如,攻守随心,身姿飘逸潇洒,不仅逼格够高还实用。 面对如此自在由心的轻功,方小侯爷的身法同样不落下风。 原著中方应看的义父一时是方歌吟,一时又是方巨侠,类似的前后矛盾还有许多。不过在这个世界,方应看的“方”,的确就是方歌吟的“方”——那位《血河车》的主角、兼任三派掌门且身负萧秋水与卫悲回绝世武学的方歌吟! 凤泱不清楚方应看有没有学到其义父自创的惊世轻功——“万古云霄一羽毛”,但观其腾挪间依稀带有“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的味道,猜测其人至少有可能懂得血河派的那门“悠然来去”。 此时,听凤泱提起其突然出手的那一招,方应看只是冷静地回道:“你没有用尽全力。”他完全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看出凤泱的底细。 “你不也是同样没有动用全力吗?”凤泱意味深长地道。都说“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现在压根就没有动枪,就连血剑也收敛着使——没有杀气的血河剑,威胁性比起有杀气时有所不如。 三两句话间,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继而默契地同时停下原本相互对峙——因为动手突然结束得也快,且所有动静限于一隅之地,故而周围的一切在经历一场短暂的战斗后,竟是没有任何破损。从侧面也能看出,他们两人都是收着打,甚至还有余力顾及四周环境。 凤泱从腰间取出玉骨折扇打开摇了摇,笑吟吟地问道:“现在小侯爷认为我有和你合作的资格了吗?” 方应看亦还剑入鞘,原本有些冷淡的神色飞速褪去,重新挂起友好的笑容,他笑眯眯地回道:“我猜凤老板应当早已有腹稿,不如说来听听——我该如何配合你?” “既然如此,我们回去隔壁坐着慢慢谈?”凤泱眉毛一动,“立春,去给我们冲一壶新茶。” 早已退至门边的机关人偶立春当即应声道:“是,主人。”然后就冲茶去了。 . 之后得抽个时间去京城试一试方应看的血河神剑……从衡山离开后便近乎一路直线往北而去的连庚,正默默回想着“凤泱”惊鸿一瞥的那一剑。 方应看虽然没有全力以赴,但是当时对方出剑的瞬间,那势若游龙、意似血河冲击的快剑真实不假,足以让他察觉到,那是一种杀戮越多、杀气越重,便会越来越强的恐怖剑法——虽然听起来很邪道,但如果真是血河派那一套,这门功法称得上是自由心证,可正可邪。 以现在的这个时间线,元限貌似还活得好好的,尚在装模作样的方小侯爷可能还没学到《山字经》和《忍辱神功》,更别说《伤心小箭》了,此刻远未到他的巅峰时期—— 不过这个世界那么混乱,原著里石之轩一直回避着年少的石青璇,现实不还是提前出手想要抹去“弱点”?所以这一点不能太过肯定,说不定方应看另有途径入手呢,毕竟又不是没骗过人帮他偷学。 说到《伤心小箭》,不晓得游戏系统那个名字摆明是恶搞碰瓷“独孤九剑”,而奇诡性和威力估计更倾向“天诛九箭”的《独孤九箭》与之相比哪个更超规格一些……可惜《独孤九箭》真的只能射出九箭,“凤泱”那边还得留着作为底牌,不然真的想去碰一碰。 连庚微微摇头,撇去那些无用的思绪,脚步却是蓦然一顿——此处乃是郊外官道,山远水近,两侧树木繁盛,郁郁葱葱。剑客本是独自走在人为开辟出的小路上,许是时间尚早,前前后后冷冷清清,唯有周遭时不时传来飞鸟的鸣声,带来一丝热闹的气息。 而如今,前面似乎多出一个过路之人——这并不值得意外,官道又不是他家的,其他人自然也能走。只不过,将要迎面而来的那个人有点特殊。明明尚未出现在视野之中,却已然触及他的的感应——静谧空无之余,仿佛又有一点炙热的火星,即便渺小而飘摇,又能固守不动。 简而言之,对方的状态和连庚“道是无情却有情”的状态很是相似,他身上的某几部功法亦隐隐受其牵动——而对方应当也对他的存在有所感应。 无情的剑客脚步只是稍微停顿,便再次前行,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随着双方愈发靠近,连庚终于看到了来人——那是一名手持长剑,着白衣的女子,其人风姿优雅,身姿纤美修长,容颜更是宛若天仙。身上萦绕的气质“岳如”更是十分熟悉——分明与碧秀心如出一辙! 第40章 区别只是“岳如”认识碧秀心时,那位慈航静斋的前任圣女已是人妇、人母,并且深受走火入魔的困扰,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浅淡许多。而如今眼前的白衣女子,却是真真正正犹如是天人临凡,姿容姝丽,顾盼生辉。 连庚心中刚刚浮起一个姓名,不料对方竟率先停下脚步,礼貌而疏离地轻声问道:“敢问可是师出无为宗的连庚连公子?” “是我。”连庚也随即停下,平静地朝她一瞥,“慈航静斋的秦梦瑶?” “连公子知晓梦瑶之名,是我之幸。”秦梦瑶明媚一笑,行了一礼,“不瞒公子,自阁下横空出世,梦瑶早已有心与阁下一会。今日有缘相遇,方知江湖上众说纷纭,皆为虚妄——于宗师之下,只是雾里看花。” 连庚默了默,短暂地回想一遍江湖人是怎么讨论他的。与谢晓峰那一战之后的风波,如今已经渐渐平息,少有人特别提起;而此前尽管有人提起,但自他本体到几个马甲都不曾听到一些相对真实的传闻,估计最初传出此事的人,要不故意隐瞒的过程,要不就是只知结果。 因此那时江湖人谈论更多的是“无为宗到底是什么门派”、“那个连庚长啥样有什么本事”……更多的细节全是乱七八糟的虚构。 后来他上了一次峨眉派,固然与独孤一鹤的切磋没有外传,不过他一招轻取“三英”中的苏少英,便成为了“无为宗连庚”现身江湖后的第二个战绩。因为苏少英从名气到实力都比不上谢晓峰,议论此事的人貌似不多。 再之后就是衡山一行。此事同样颇为古怪,他当时分明没有和莫大、刘正风师兄弟动剑干架,结果隔两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听说了他一人一剑败尽整个衡山派上下的传闻,至于莫刘二人的乐道修为和伪领域,压根就没人提起。 因为他“出道”以来几次战绩都是上门挑战,如今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已经从“神秘的强大剑客”转变为“有实力但态度嚣张喜欢登门踢馆博出名的剑客”。 实话实说,“连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宁大宗主在幕后看着每天入账的声望值也很是满意。故而面对秦梦瑶这番话,他毫无波澜——更何况,秦梦瑶应当也不是为了捧他才这样说,而是这位似乎察觉到些特别的东西。 连庚没有回话,秦梦瑶瞧着也不觉得尴尬,这位慈航静斋的入世传人自己就会找话题:“阁下此行……不知是为拜访少林寺,还是嵩山派?” 这条官道正是通往嵩山,行至这个位置,目的地已经是遥遥在望,距离山脚不远了。而嵩山之上,最有名的门派势力不是作为五岳剑派之一的嵩山派,而是少林寺! 这两方势力,若非一个在胜观峰、一个坐落于少室山,彼此并非挨着一起,体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在传承道统上也没有矛盾,所以才能和平相处。 连庚不由暗中思索,秦梦瑶既然也走在这条道上,她是不是刚从嵩山下来,是去少林了吗?去干嘛的?不过这些事情终究与他无关,剑客又看了看此女手中的长剑,思绪顿时转为猜想此剑是否为传说中的“飞翼剑”,口中则是简单地回道:“嵩山派。” 这个世界没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少林寺仅作为佛门圣地之一。他的确想过要不要顺路去少林寺打卡,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这地方的儒佛道魔之争比较敏感,就算他嘴里说着“不拘学说道统”,却不能否认目前为止三个徒弟马甲中有两个在武学上都更偏向道家。 连庚不想自讨麻烦,所以暂且将领教少林武学的计划押后——反正他之前已经押后过一个武当派,不在乎更多一两个。 从衡山到嵩山这段路上,其实还夹着一个武当山。连庚本是打算走一趟武当派,可去到山脚附近的城镇,却听闻武当派的张三丰有意传下掌门之位,武当近来正为此事奔波忙碌。 因此他只能暗叹一句来得不是时候——毕竟在这种敏感的时候登门挑战,难免会有人认为他是故意踢馆挑衅,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连庚不重视别人的看法,但终究还是得让大家对无为宗留下一个相对正面的形象。 嗯,关键点是,这里的武当派很强,比华山派更胜一筹,强者辈出。 作者有话说: ---------------------- ps:“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和“凌波微步”一样都出自《洛神赋》;“天诛九箭”指的是漫画《神兵玄奇》的天神兵“天诛”,配套有9支不同力量的箭矢。 第37章 天与人 说起武当派,其在立派之初情况与峨眉派又有所不同。当初张君宝打算在武当山创下武当一派时,山上可没有什么别的“邻居”。只不过武当派之中,除了张三丰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还有当初与张君宝合伙的同道们的传人,以及后来慕名而来的拜师者们。 因为融合了几个武侠小说的派系,如今的武当派里有着好几位宗师强者,而且这个时间段的张三丰还没有达到自身的巅峰,距离武道神话尚有一步之遥——他传下掌门之位就是为了闭关突破。因此武当派的派系之争远超峨眉派,直逼华山派。 不过只要张三丰踏足武道神话的境界,那么他就能压得住一切——按原著来说,希望很大;反倒是华山那边,因为只有风清扬这一个宗师,所以目前还能镇住场子,可要是华山有其他人也成了宗师,那么平衡就有可能被打破,而风清扬到底能不能踏足武道神话……这就有点悬了。 所以说门派太有名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同名叠加的门派,可能没有提升,但也不会跌落;然而,同名的叠加多了,无论势力还是实力大概率都会有所上涨,可是内部的纷扰也随之增加。 当然,其中最惨的还要数那种叠了但没有沾上点好的,比如嵩山派、衡山派等门派,就是十分不幸地因为叠叠乐而多出了曾遭到卫悲回毒打的“历史”,像衡山派就是因此至今还没缓过劲来,功法不全不说,隐约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困局。 嵩山派则是相反,不仅恢复过来了,并且作为掌门的左冷禅更是超越前人,领导着嵩山派向更高处迈进。如果这位努努力,心思正点,然后再耐心规划,或许嵩山派能创造更大的辉煌。 连庚完美地将飞到天边的思绪埋藏在平静的神色之下,饶是秦梦瑶剑心通明,对外界的感知力极强,也并未发现眼前人早已走神。得知连庚的目的地是嵩山派,她安静一瞬便提出一个疑问:“敢问阁下是否为了与嵩山派门人比剑?” “我入世就是为了见识天下武学,仅此而已。”尽管连庚有所分心,但是回答得很快,令人察觉不到他早前心思不在此处,“譬如慈航静斋的剑,我亦有心一观。既然今日因缘际会,你可愿与我一战?” 对此,秦梦瑶优雅大方地笑了笑,颔首应道:“即使阁下不提,梦瑶也会厚颜提出。如今便请阁下赐教一二——阁下在对天道的领悟上,领先梦瑶不止一筹,故而梦瑶斗胆恳请阁下允许我先行出手。” 连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他静静地立在原处,便是一种回答。 而秦梦瑶一句话落下,旋即拔剑出鞘——同辈剑客之中,如果是叶孤城的剑是辉煌而极速,谢晓峰的剑是浑然天成又霸道,秦梦瑶的剑仿佛是前两人的融合版,毫无后天雕琢之感且飘渺灿烂如仙,同时则逊色于前两人那无与伦比的不羁和无可匹敌的堂皇。 然而,这一剑只是秦梦瑶试探性的普通一剑。在连庚选择后退躲避之后,她的第二剑顿时产生玄妙的变化——它看起来很稳,并不够快,然而眨眼间就已经跨过被连庚拉开的数丈距离,直冲至剑客眼前,犹如竹子的爆发性生长! 原本第一剑当中的细腻而灵动的飘逸感,更是在刹那间化作虚无,冰冷而不带丝毫人气。无论是谁,面对如此一剑,心湖之中必定会蓦然浮起一丝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预感,仿佛自身的破绽和缺陷尽皆被对方看破,如今只余下中剑败亡一途。 连庚眉目微垂,眼见剑光就要穿透他的身体,他竟尚无出剑还手的迹象,仅仅接连打了三个响指——然而,第一个响指时,秦梦瑶便浑身一颤;随着第二个响指响起,本是如影随形的剑光同时为之一滞;当最后一个响指落下,她原先营造出的压迫感顿时尽数消散。 天空还是那么蓝,朵朵白云随风而去。在微风的吹拂下,官道两侧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响,小鸟仍在如常地吱吱喳喳,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堪称慈航静斋历代传人中最优秀一员的秦梦瑶,她的剑尖终止在距离连庚胸口不到三寸的位置,再也无法前进半点。 连庚看了下表情管理满分,至今还是那般恬静柔美的秦梦瑶,抱拳道了一句:“承让,有缘再会。”而后,他便转身继续未完的路途。 方行不过数步,身后当即传来了秦梦瑶的婉转动听的声音:“梦瑶谢过阁下指点,今日实在受益良多。若然日后阁下有意拜访本门,我等定当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第41章 连庚遥遥应了声“嗯”,随即脚下不停,继续朝着嵩山而去。他那近乎满值的感知也在提醒着他,秦梦瑶已收剑转身背对离开。 . 好像不是错觉,“连庚”对付秦梦瑶似乎比其他人更轻松,他甚至不用特地进入天意加身的状态,就能轻易看出她的破绽,轻轻以声音震动,便能顺势剥夺其行动力……宁醉夹起一块干炒肉片,伴着白米饭嚼嚼,若有所思。 如今正是午饭时间,他和令东来恰好路过一座城镇。亲自做了几天饭的宁宗主决定今天就吃客栈的、住客栈的,于是直接带着人选了一家店、定了两间房、点了一桌子菜。 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如果条件允许,宁醉本体和马甲一般都是选择分时段进食——不然要是同时进行的话,他精神上会觉得撑得慌。虽然事实上,那些个徒弟马甲乃至他本人,就算一整天不吃东西,貌似也不会饿。但是他觉得如果少了一天三餐,好像就会浑身不自在。 “令兄你不吃吗?”宁醉又夹起一条青菜送入口中,咽下后看向对面安安静静地坐着的令东来。这位无上宗师落座后,只喝了两口白开水,筷子是完成没动过。宁醉点的是两人份的饭菜,现在基本都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令东来微微摇头,回道:“不必。”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宁醉忍不住又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怎么说呢,这一路下来,令东来也不是完全不吃东西,可是这人吃也只吃他宁宗主亲手做的那些,旁的除了茶水,那是半点不沾。如果不是宁醉还有理智,搞不好就会为了这种特别对待喜不自胜,产生人生四大错觉之一。 好在,他再欣赏令东来那张脸、那身段、那气质,但只要看到对方在人群中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他就能稍微冷静下来,醒悟这位不是他能肖想的。 宁醉低下头扒拉几口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抬首问道:“你以前试过和慈航静斋的人论道吗?她们似乎修的也是天道……”是不是你们修天道的,都会有种特别的“仙气”? 秦梦瑶的气质与第一次出现在宁醉面前的令东来其实有点微妙的相似之处,就是那种他们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尘世之中的缥缈感。只是细分之下,他们又有很大的不同——秦梦瑶的“仙”,是那种容易吸引他人对其产生向往的美好;而令东来则是容易让别人将他忽视掉。 是的,虽说这位从相貌到气质都尤其出色,然而感知力差的,很难发现这位的存在,对方就像是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无处不在又容易被视作等闲;感知力强的,在看到此人便仿若直面浩瀚天地,只会越瞧越怕。因而无论主动被动,一般人难以将视线长时间停留在他身上。 “地尼天资卓越,才情横溢,所著剑典堪称惊世。作为后世之人,我确实神往已久。”令东来睫羽微垂,凝视着宁醉的双眼仿佛酝酿着许多意味不明的情绪,又像是空无一物,“可惜她早已入了死关,至今情况难明,无缘得见。” 呃,这是将地尼和慈航静斋分开看待?宁醉不由地追问道:“那慈航静斋其余门人又如何?” 令东来漠然回道:“天地不仁,既求天道,何必入世。与其妄图在天人之间寻得平衡,不若从一开始便专心一道。” 宁醉本想随口回一句“你现在不也入世了吗”,但他很快意识到,令东来口中的“入世”大概指的是或主动或被动地与众多世人产生密切联系、参与到诸多世事之中。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无上宗师一直都是处于“出世”的状态,他只是旁观者、是看客,几乎不曾“入世”。 而且听令东来这样说,这位好似不太赞同慈航静斋那种“先得情而后忘情”的路数……宁醉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好奇——好奇这个世界的令东来是否曾经出手对付过厉工。 在原著之中,厉工作恶多端、杀人盈野,几乎纵横无敌,但亦因此惹出了令东来。后者仅仅以一曲箫音,便让厉工在院子里徒劳奔跑,却始终寻不到人影,身上衣物都被写满了其绝招的破解之法而不自知。 这个世界的厉工同样不简单,可是正道能够与之媲美的也大有人在。许是年代久远又或是其他原因,“连庚”在叶孤城的藏书室时,并没有翻到与令东来过去相关的内容。 他知道令东来有着“无上宗师”一称,还是在与其打过几次照面后,隐约猜测到对方的身份,才专门到处问了问。所知也仅限于知道这个称呼的来由,更多事迹亦无太多流传。 所以此时宁醉斟酌片刻,才用一种比较含糊的语气问道:“你和……厉工……?” 作者有话说: ---------------------- 第38章 有和无 大周境内的城镇,无论大小,看多了其实基本上都是一个样:石板路、砖瓦房,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民宅商铺整齐划一,喧闹的人声,杂乱的味道……尽管尚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然而如此繁华安乐,已是胜过无数。 宁醉入城时没有关注这座城镇的名字,如今走在大街上也不是为了四处游玩观光——他出发前,曾本着左右无事看看运气的念头从系统商店买来新一个寻宝盘,其指针一直朝着北偏西的方向指示,无有偏移,直至今日他来到城中才有了变化,意味着此处有“奇珍”的存在。 于是在午饭过后,宁醉悄悄看了下寻宝盘指示的位置,决定先去看看“奇珍”具体是在哪个地方、有没有取 得的机会,顺道消消食,然后回去客栈午睡。只不过……宁宗主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身旁扫去,他没想到令东来没有留在客栈,而是选择跟着他一起行动。 不久前,宁醉好奇这个世界的令东来有没有和厉工对上过,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而令东来好像领悟了他的疑惑,看不出喜怒地给出了让人意外又不怎么意外的回答:“当年我阻止厉工继续南下,不过是因为亲缘牵扯,故而顺势而为。此事过后,应知无法再以亲情牵绊于我。”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听到对方的回答,宁醉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令东来这番回答很好理解,这位承认了他的确曾经对厉工出过手,但并不是出于看不惯其暴行,而是因为他的亲人被牵涉到其中。他出手为亲人挡下了这一劫,就算是两清——用修仙那边的术语,就是断了尘缘,斩了因果,再无瓜葛。 固然别人不能再利用这一点来要挟令东来,但听其语气,实在太过平淡,平淡得好像对他来说,还有其他的意义或好处。 况且人生在世,真的有人能算得这么清楚吗?需要算得这么清楚吗?在追求所谓的“道”之前,不是应当先是一个人吗?宁醉一直都无法理解那些抛弃人性而得道的主角配角反派——什么都没有的“人”,到底算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在认识这位之前,宁醉以为有着标签的影响和辅助,他的大徒弟马甲在扮演“无情的剑客”一事上能拿个“优秀”。可是与令东来一对比,顿时感觉似乎连“良好”都勉强——无亲无朋,孑然一身,唯有求道之心永恒。这种心态他就算是敢去想像,但极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宁醉还在暗中蛐蛐更适合令东来的赛道是修仙,后者则是忽然问道:“宁兄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不得不说一句题外话,同行这段时间,宁醉成功说服了令东来将对他的称呼从“阁下”、“宁宗主”变为如今的“宁兄”,使得本是他单方面的称兄道弟转变成双向。宁宗主每听一遍,就觉得自己的辈分一下子上升了一大截——这实在是太爽了。 此刻闻言,宁醉用着一张看起来就颇有攻击性的脸顶着无辜的眼神眨了眨眼,回道:“啊?没有,我只是在思考,莫非以后你的亲朋好友碰上什么困难,你当真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令东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宁兄果然是不赞同。” “我不是不赞同……”宁醉就着几口蘑菇焖鸡扒拉完剩下的米饭才放下手中的碗筷,慢吞吞地道,“这话说得或许有些冒犯,但是我真的好奇令兄你有没有喜欢过某个人?在你眼中,亲情和友情又是怎样的?” 令东来应该是没觉得冒犯,还是和往常一样有问必答:“我自幼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家人至亲和和美美;亦曾有知己好友二三,不多,然已足矣。至于心悦之人……的确从未有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像是不解地稍稍歪头凝视着宁醉,疑惑地问道:“情自人心而起,道为人心所向。我并非不晓情,我只不解,你们似乎大多认为我是无情之人?而你们的‘无情’,与我所以为的‘无情’似乎有所区别?” 令东来问得实诚,然而听到这番反问的宁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为别的,就为如今的令东来给他一种既视感——就像是某翁姓少年祖龙的扮演者在接受采访时用一张冷淡疏离的脸说自己很活泼的反差感。 只不过令东来带来的反差更加离谱,这位的气质那是清冷似雪、孤寒如月,长得更是就差直接将“断情绝欲”刻在脑门的仙人之姿,如今却偏要说自己懂情;在提出疑问时,那张脸上固然显露着标准的迷惑神色,然而其眼底深处毫无波澜,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第42章 令东来两个“无情”的指向,宁醉其实听懂了——所谓别人口中的“无情”自然是最宽泛的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和慈悲心,是反人性的冷漠;而对方理解的“无情”,是至公无私、自然无为。 在令东来看来,修天道就是“无为”——顺天而行、顺势而为,故而理应“出世”;修人道就是“有为”——逆天而行、逆流而上,故而必须“入世”。此前路上宁醉与之几番交谈,围绕的正是他这个无为宗的宗主为何如此“有为”。 但问题来了,宁醉懂是懂了,可他觉得令东来其实不太懂——这人就没点逼数,顶着这副神仙似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位就是既“无情”又“无情”。 考虑到这个话题归根究底是他自己先提起的,宁宗主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回道:“这个问题我暂时回答不了——别人是怎么认为的,我不知道,不过就我自己而言,大概是我还不够了解你。要不这样,令兄给我一些时间,待我仔细观察一番再作回答,如何?” 令东来貌似对此并不执着,轻易就带过这个话题。宁醉松了口气的同时,加快解决了剩下的肉和菜,随后便借口去逛逛街消食,就是没能甩开这位独自行动。 宁醉有三个马甲分散注意力,本体即使一整天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聊——毕竟另外几处各有各的精彩。令东来同样不是多话的人,这些时日他们经常便是如此安安静静地行路,倒是不曾觉得气氛尴尬,相处间还算和谐。 有着明确目标的宁醉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他抬头看了下眼前的牌匾,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这是家古玩店,若然寻宝盘所指的奇珍就是其中一件商品,那么价钱恐怕低不了。不过来都来了,宁宗主还是选择入内一观。 这地方不愧是专门做古玩生意的,如此店铺从装饰到摆设都比寻常的店铺更为古朴典雅,甚至还有阵阵柔和的沉香味。厅堂处不仅有放置古玩的木架,还特地匀出了一片空间放置有桌椅茶水,供客人休息。 宁醉和徒弟马甲一样,在靠近系统认定的“奇珍”时能看到一层微弱的光辉,所以进店之后,他第一眼便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木雕摆件。它约摸只有巴掌大,雕刻的是四十二臂的观音,慈眉善目又尽显神佛的无情。 一问售价,据“凤泱”在京城各处商铺的踩点可知,果然是溢价严重。毕竟古玩店最常说的推销话术就是“千金难买心头好”,进得了这种店,便早已怀有会被当做肥羊狠狠宰一笔的心理准备。宁宗主撇撇嘴,最终还是没再继续砍价,见好就收,以九折价格买下了那个木雕。 令东来全程像个点了自动跟随的npc,不声不语,不闻不问。在回去客栈的路上,还是宁醉觉得这样“冷落”人不太好,再次主动挑起话题:“令兄你觉得这个木雕怎样?”这位貌似能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的确好奇在对方眼中,“奇珍”会不会也存在与众不同之处。 与宁醉并肩而行的令东来垂目瞥向前者手中被包装好的木雕摆件:“它的气机与店中其余古玩有所不同,然而我不知其中缘由——既然宁兄将之买下,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你问我我问谁?宁醉摇头道:“我也只是觉得它有点意思,所以买来研究研究。我还指望你学究天人,能给我一些线索呢!” 令东来沉吟半晌:“依我之见,此物蕴含的特殊气韵,应是与众生之情执有关。” 众生之情执?宁醉先是一愣,而后若有所思地将装着木雕的盒子举起看了看,思索着目前得到的几个“奇珍”的共同点。 从象牙宝剑上作为装饰的明珠,到看似普通的药玉,再到这个据店家说是名家制作、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木雕…… 单论价格,自然是明珠最为珍贵,药玉和木雕则是要看买家喜好和卖家话术了;而如果说什么人文价值,木雕和药玉则要更胜明珠一筹。至于再多的,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宁醉十分干脆地放弃了。现在样本还太少,总结不出结果,而且他目前并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稍稍过过脑就算了。不过令东来果然察觉到点不一样的东西,是不是证明系统认可的“奇珍”的确不是胡乱指定,而是确实有其不凡之处? “多谢令兄!以后我要是研究出一个所以然来,定和你说一声。” 回到入住的客栈后,宁醉三言两语便将话题转移,而后借口午睡,独自进了客房。关上房门后,宁宗主便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将新到手的奇珍放入宗主令牌,点开弟子管理界面,解锁了第四个弟子位,随即搓搓手掌,便要开始抽取第四个徒弟马甲! 作者有话说: ---------------------- —小小的剧透(?)— 某种意义上来说,宁和令算是款对照组[托腮](划掉) 第39章 四师叔 无为宗。 因为不久前曾路遇精神病患石之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父亲的石青璇这些天被岳如安排留在宗门驻地里——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小徒弟的学业。 这是石青璇第一次长时间逗留在宗门驻地内部。起初在得知宗门种植有药草蔬果、养殖着飞禽走兽时,她还打算帮忙出一把力来着。不过岳如只是肯定了她这份心意,然后告诉小徒弟,这些活都有机关人偶负责,她这个未成年乖乖练功读书学习就好。 小女孩没有坚持,看过勤劳且从不出错的机关人偶后,也不觉得师父是看不起她的能力。她听话地每天或是在【药房】对着标满人体所有穴位和经脉的铜人记忆、练习;或是到【练功房】的静室里入定打坐,修炼内功;或是进入浩如烟海的【藏书阁】里看书…… 是的,“岳如”在某次灵机一动之下,带着石青璇进了【藏书阁】,本来是想在小姑娘发现那些书都碰不到、看不了的时候,给她灌一碗鸡汤,让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结果万万没想到,宁大宗主本体加马甲都碰不了的书居然被小徒弟抽出了一本,而且貌似她还能看到其中的内容! 明明无法享受宗门建筑加成的石青璇居然能够看到那些他以为都是背景板的书,宁醉当时翻遍了宗主令牌显现的全息投影界面都没有找到原因,所以只能披着“岳如”的皮近距离进行观察和试探。 最终发现,徒弟马甲还是碰不了实物也看不了书本里面的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封面知道是本什么书。而石青璇不仅能碰到、看到,还能复述出来,就是不能把书带离藏书阁,不然会直接化光消失;并且她每次只能拿出一本,想看另一本,得把原先的放回去。 得知此事后,岳如利用“温故而知新”的借口忽悠小徒弟每次看完一本书,就将其内容默写下来,然后再写一篇字数不限的观后感。幸亏石青璇是个喜欢看书的好学的孩子,没有察觉到自己师父的险恶用心,还觉得理所应当,不然换成是“凤泱”这款性格的,早就闹起来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生活过得十分有规律的石青璇结束内力修炼后便从【练功房】出来,计划吃过午饭就回到【弟子房舍】休息一阵,之后再到【藏书阁】继续看书——即使没有人监督,她依旧如此自律。 没错,岳如此时不在宗门,她还是每天白天到济世医馆打卡开店,然后傍晚关门才回到宗门——主要是她独自一人的话,根本不怕再度碰上石之轩,就算谈不拢,对方要下毒手,最不济还能直接通过【召回】脱身。 至于石青璇,在她做好随时有可能再次直面她爹的心理准备、想好该如何应对之前,最好还是避避风头为妙。小姑娘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她这些天都在看书、默写,其实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人生和未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祖”和“师伯”、“师叔”全都不在宗门,师父也没有提到他们都去哪了,导致白天的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宗门里转悠。好在常年和爹娘幽居山林之中的她,并不害怕一个人独处。 可是……石青璇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猝不及防下,宗门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并不是机关人偶的大活人,还是让毫无防备的她小小地吓了一跳。尤其是,对方的容貌使得她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小心睡过去了,现在正在睡梦之中,来到传说中的仙境! 倾国倾城、仙姿玉色……似乎任何字词语句都无法描述此等绝世的风华。自幼审美就被自家爹娘提升到极高程度的石青璇,难得见到比起她的爹娘更高颜值的人,恍惚间觉得或许自己是见到了真正的神仙——不,或许神仙也未必比得上这位。 不知道过去多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身在陌生人面前明晃晃地走了神,石青璇小脸微微泛红,垂下的目光瞥见对方腰间挂着与自己师父同款的弟子玉牌,她连忙施了一个弟子礼:“弟子石青璇,请问该如何称呼您?” 第43章 “我知道你,你是二师姐新收的徒弟。”石青璇对面那人分明是刚刚从【藏书阁】离开,其人不仅穿着一身不似中原人的服饰,而且银发雪肤,双眼更是一金一蓝的异瞳!此时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对着他失神的小姑娘,丝毫没有不耐烦或者其他负面情绪,“你可以叫我‘四师叔’。” “四师叔。”石青璇乖乖地喊了一声,水灵灵的眼睛便连忙垂下,直直看着地面,好像发现石头缝里钻出朵花似的,完全不敢再次落在那位“四师叔”身上。 她是知道自家师祖收了五个徒弟,她的师父排行第二,所以她有一个师伯和三个师叔。只不过除了曾经和三师叔相处过一段短暂的时间外,其余师伯师叔完全不曾见过。而且,虽然三师叔的性格比较,嗯,做晚辈的不好说些什么,但是那出色的容颜,同样让她记忆深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四师叔在外貌气质上,竟然比三师叔还要超出许多!而且说来惭愧,她完全未能分辨出这位四师叔的性别——容颜是超越性别的美,声音亦是不分男女的动听。不管是是看到人还是听见声音,她都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朵上那般不踏实。 “我姓白,单名一个夜字——小师侄如果觉得‘四师叔’喊起来像是小蛇在叫,可以换个称呼哦。” 白夜并未在意石青璇眼神躲闪就是不敢看向他,因为瞧出小姑娘的不自在,还主动地侧身让开门口,主动道别,“你是要进藏书阁找书是吧?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今天没有准备,下次见面再送你个小礼物。” 石青璇结结巴巴地给白夜道了声谢并且又行了个礼,便略带匆忙地进了【藏书阁】,都没有留意那位四师叔到哪去了。 等到傍晚岳如回到宗门,师徒俩一起在【珍馐馆】食用机关人偶做出来的晚饭时,小姑娘左右看看,忍不住好奇地道:“师父,我中午见过四——白师叔了,怎么师叔不和我们一起用膳?” 安排着“白夜”在练功房里刷等级位阶的岳如面不改色地回道:“不用管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你的师伯师叔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习惯就好。” 小姑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她总觉得她师父提起师伯师叔他们时,说话太过随意乃至有点不太友好,可是从语气之中,却感受不到多少距离感,有种相互之间关系极其紧密的彼此才会有亲切。 岳如不知道小徒弟的脑袋瓜里悟到哪里去了,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有些紧张地询问道:“你在见到你四师叔时,有没有产生些多余的感想?” “多余的感想?”石青璇有点茫然地看向自家师父,一时间不太能理解。 岳如稍作斟酌,接着解释道:“就是你会不会突然萌生一种淡淡的不喜、厌恶;又或者是相反的,对他很有好感,觉得很喜欢他?” 石青璇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可是看岳如问得很认真,于是努力回想白天那次极为短暂的会面,而后小脸微红:“弟子从未见过如白师叔这般出色的人,心中的确怀有一丝好感。”她其实蛮想知道四师叔是不是外族或者混血,只是不好意思追问。 闻言,岳如无声地倒吸一口气,差点就要战术后仰。幸好通过仔细观察过后,她感觉小徒弟只是单纯欣赏“白夜”的美貌,好感度约莫是在“友好”层次,不涉及男女之情,这才放松下来,认真地叮嘱道: “你四师叔虽然不像你三师叔那样喜欢逗弄人,但是他体质和功法特殊,有时候他不是主动故意的,却有可能招致一些不太好的事。以后如果你见到他时,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要做些什么,第一时间先问问我的意见或者想想今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别脑子一热就当即行动。” 石青璇愣了愣,小姑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师父的态度好像比当初提起三师叔时更为郑重,但也不晓得该不该寻根问底,于是仅仅点头应下。 对此,岳如同样没法过多解释。随后师徒俩简单地聊聊学习问题,便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 而远在山南道某个城镇的客栈之中、躺在客房床上的宁醉捧着宗主令牌,看着投影出来的弟子管理界面,大大地叹了口气。 有一说一,“凤泱”的问题是标签【唯我】会放大宁醉性格中叛逆和反复无常的一面,不过宁醉要是有心控制,根本不会真的干出什么让自己人感到不快的事情。“白夜”却不一样,这个马甲的麻烦是被动技能,宁醉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人要是中招,他也没辙。 “超越极限的魅力点数啊……”宁宗主再一次看向属性栏中显示出来的“魅力19”,发出牙疼的声音——会碰上石青璇的确是个意外,是他不小心,没有算好时间,得亏没真把小姑娘给“魅惑”住了。 《小小掌门》这个游戏之中,角色初始属性就是在1~18点之间,因为标签或者其他缘故增增减减,有跌破到负数或超过18点极限的可能——但一般都是在大后期,特别是在【洗髓池】这个建筑解锁之后,某些氪佬为了刷出完美的属性和标签,简直是丧心病狂地往里砸钱。 但老实说,在游戏里,属性点就算超越极限对于游戏体验也没啥特别好处,唯一有用的就是在“弟子全属性点数”的排行榜上占个位置。可当这一切融入现实,貌似有可能会闹出麻烦的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 ---------------------- 【人物资料卡·四弟子】 姓名:白夜 性别:男 属性:体质15、力量12、敏捷13、智慧13、感知10、魅力17(+2) 标签:魅惑(天赋),多情(心境),异族(身份) 外观:微卷的银色长发,双眼左蓝右金,肤色胜雪,容貌兼具艳丽和清雅,男女莫辨;手戴戒指手链,身着青色翻领对襟窄袖胡服,头戴金链红珠眉心坠,腰间束带挂铃铛及“无为”弟子玉牌。 -技能位- 武学:天魔诀(多情系魔道,根本内功)、天魔音(多情系魔道,音功+幻术)、天魔舞(多情系魔道,外功+幻术)、桃花扇(多情系正道,外功)、花间游(多情系正道,轻功)【天魔诀+天魔音+天魔舞合成《天魔大法》:所有魔功效果翻倍(等)】 技艺:琴(无门槛)、棋(无门槛)、书(无门槛)、画(无门槛)、易容(无门槛) 第40章 遇剑魔 宁醉手往全息投影上一划,点开到【练功房】——“白夜”正在某个封闭的静室之中,享受着建筑的加成,加速提升武学和技艺。在这个过程中,宁醉一般是不需要投注自己的意识进入,是空壳在全自动挂机;想要上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会非常无聊且没必要。 隔着屏幕用眼光描摹着“白夜”那张多少沾点混血的脸蛋,宁宗主啧啧有声——不得不说,的确能称得上是女娲毕设建模脸,足以统一男女老少、古今中外的审美。 简单地欣赏一番“白夜”的美色,他又一次点开其人物界面。“白夜”的三大标签其实颇为神奇,乍眼看去好像是配套的,然而实际上不能产生任何联动—— 【异族】,一种身份标签。很难说到底是“白夜”的立绘长了张明显不是纯血中原人的脸才有这个标签,还是先有了这个标签才合成出那样的脸…… 反正如果这个标签是在优势或者中性位,还能吃到一定的好处,可惜现在它是劣势标签,所以注定“白夜”被动地不能被中原主流和正派人士接受——放游戏里是外出任务时负面事件增加;现实的话,或许就是走在路上就会被正义人视为邪魔外道、喊打喊杀。 【多情】,与“连庚”的【无情】相互对立的心境类标签,因为同样处于中性位,效果也是类似——该便签的拥有者不能修炼无情道功法,但是修炼指定多情类功法并有一定加成。 至于剩下的优势标签……宁醉看向最前方的【魅惑】二字,这个标签的效果倒是简单粗暴,就是单纯的“魅力+2”——但是,“白夜”的魅力天生就高达17点,这一叠加直接就让他成为目前四个弟子马甲之中,唯一拥有一项超限属性的那个! 本来作为优势标签,【魅惑】的简介就是“该弟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对任何人都能产生强烈的吸引力”;而“魅力”属性主要展现的是弟子的亲和力和受欢迎程度……他实在难以预料,“白夜”若是不作任何修饰出现在江湖上,会不会因此引起什么奇奇怪怪的风波。 再者,宁醉说不好在“魅力”爆表并自带【魅惑】的情况下,【异族】这个标签要是同时生效,那么中原的正派人士究竟会如何看待“白夜”。稳妥起见,他打算“发配”这个四徒弟去西域——反正不影响他原本的计划。 为此专门给四徒弟马甲选了一身魔功的宁宗主,随即若无其事地点开整个宗门的网格图。 有赖于几个马甲的不懈努力,他的无为宗前不久升到了五级。因为在一到四级基本就已经将绝大多数与武学技艺和资源相关的建筑开了出来,从五级开始,新建筑的数量将大幅度下降到仅有一两个的程度,但是建筑附带的效果则变得更为奇特。 第44章 五级宗门作为一个过渡,将解锁两个建筑——【囚牢】和【机关堡垒】。前者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关押敌人的,据说是“坚不可摧”;而后者既是建筑又是宗门用来防御和反击的战争武器。 身负【机关术】技艺的岳如大致研究过,虽然不能在宗门网格外建造完整版的【机关堡垒】,但是可以在完全吃透之后,制造出“青春版”的机关造物。 可惜宗门的生产线固定只能制造出三阶及以下的道具,更高的只能本体或马甲自己一个个慢慢地手搓。不过他又不打算横推天下,只是给“凤泱”的茶楼供货的话,没必要搞那么多危险品。 . 翌日,嵩山山脚下的小城。 在客栈中休整一夜的连庚拿起长剑,准备上山“拜访”嵩山派。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作为五岳之中的“中岳”,嵩山秀美之余更具险峻,清秀挺拔又气势磅礴,层峦叠嶂如神龙在卧。此行的目的地嵩山派坐落于太室山胜观峰,与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遥遥相对。 经由“岳如”之手,仿照立绘精心织绣出来的橙装衣服,即便人在山间穿行,亦不沾半点尘埃——尽管这套装备最本质的效果是提供防御和卸劲,自我清洁的能力不过是附带。 在路上,连庚回忆着这个世界的嵩山派的相关情报。 嵩山派经历过一段低潮期,直至左冷禅接手后,才逐步摆脱了虚弱,并渐渐在除去华山派的其余四岳剑派里脱颖而出,自掌门之下的十三太保亦是名声显赫。 在原著之中,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之间是多年的血海深仇,双方是江湖上一正一邪的两端。左冷禅的野心极大,试图在合并五岳剑派之后,剿灭日月神教,一统江湖。不过这个世界,情况有着极大的不同——至少日月神教和几大剑派之间的关系,没有原著那么势如水火。 先不说正道之中强大的个人和宗门帮派一抓一大把,嵩山派完全排不上号——要是当真能够五岳合并为一派倒是的确能够占个位置,替天行道的事情暂时轮不到他们费心; 而在邪魔外道之中,不算在西域的明教和西方魔教,以及在金帐汗国的魔师宫等势力,日月神教其实算是个“新秀”,魔门两派六道随便一个的历史都比它悠久——只是两派六道当中有部分已经没落,整体大不如前。而目前来说,日月神教在中原还没到必须被铲除的程度。 如此一来,左冷禅到底还有没有野心,或者他的野心有没有变化,就成了值得宁大宗主期待的事——估计是有的,“五岳剑派”这样的泛称,貌似是在左冷禅当掌门之后,才逐渐在江湖上传开,有理由怀疑有人正在搞舆论战预热,先给江湖人加深一波认知,然后慢慢图之。 期待归期待,嵩山派能不能将华山派赶下五岳之首的位置自己上位,那是未来的事,连庚今天是来找人切磋的,别的与他无关。问题是……他怎么又被人中途截道了? 嵩山派在嵩山之巅,而连庚如今还不到半山腰的位置,却意外看到了一名中年男子。其身着粗麻布衣,灰黑交错的长发平直垂下,只挽起半数成髻;面容瘦削而长有几缕灰白长须,目光如电,身姿如松。第一眼看似沉稳而内敛,再看却有一种孤高冷傲的气势,令人不敢靠近。 此人大概是碰巧正在附近赏景,但当连庚路过时,却突然将视线投来,其中有着如剑般的锋利,让蓝衣剑客无法置之不顾。 “有趣。江湖上是何时多出一个你?”两手空空,身上也不似带有任何利器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语气显然颇为冷硬,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冷冽的剑光,“罢了,无关紧要——既然相遇,不如一战?” 对方说的虽是疑问句,然而事实上并没有留给连庚拒绝的机会——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霎时间风驻云定,一股无比孤傲绝世的剑意自其人高大的身体中猛然爆发,利剑出鞘的铮鸣如落雷般在天际炸响! 无比强势的剑意搅乱了天时,蓝天白云骤然蜕变为阴沉而厚重的乌云,道道电蛇在云层中闪烁,原本凝固的风转瞬成为自平地而起的龙卷。眨眼间,四周的树木、落叶、山石乃至无形的气,仿佛全都化作一柄柄凛冽而锐利的长剑,直接将连庚锁定! 是宗师领域,却远远胜过独孤一鹤的领域,二者宛若天渊之别——那已经不是武道意志衍生的幻象,而是直接替代了现实的真!连庚清晰地感知到,眼前之人此时几乎没有了人形,看到对方就像是看到名为“剑”的道,其心念一动便天地皆惊,而他如今正处于对方的剑的世界之中。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势,连庚依然神色自若。化作剑刃的暴风刮至他身前时,便像是撞上无形的屏障,不得不分流至两侧,他的长发与衣摆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晃动。只听蓝衣的剑客沉着冷静地问道:“‘剑魔’?” “是又如何?”自称“剑魔”、一生只求一败的独孤求败应道,“你怎么还不出手?同为武道神话,总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是谁,便丧失拔剑的勇气?” “我没想到会在此时碰上你。”连庚没有轻易拔剑,因为他知道面对早已踏入无剑胜有剑境界的独孤求败,神兵以下的武器都没有多少用处——世间的一切都能成为对方的“剑”,哪怕是在别人手上的武器,不过他也不是一定需要用这把剑才能出手,“但既然你要战,那便战吧。” 话音刚落,于无穷无尽的无形剑气之中,蓦然升起一抹截然不同的剑意——它比风更加虚无缥缈、无形无相,又仿佛无处不在,浩浩然似是有一截苍天自高空垂落。 顿时,昏暗的阴天被破开一个漏光的大洞,乌云亦被驱散,风停雨歇。渺渺乎有一汪青色瞬间以连庚为圆心往四面八方扩散,所到之处返本还原,洗去剑界中属于独孤求败的印记。 “好,好,好!”自身的剑界被凿出一个大洞并且还正在被对方的剑意掠夺、覆盖,独孤求败的战意反倒变得更为激昂,眼中的光芒更盛。 只见他并起剑指,隔空一刺,充满着破灭一切意蕴的剑光乍现,自一化十、十而百、百成万……剑气成浪,剑意如龙,排山倒海般冲向连庚——这一剑是无可抵挡的,也是绝对不可承受的,如果被其落到身上,蓝衣剑客恐怕将会与周遭三里地一起被直接抹除 ! 连庚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然而他没有退避,因为不可计数的剑光封死了所有退路;同样反击亦非易事,因为剑光同样堵住了所有可以进攻的角度——在天意加身的状态之中,他第一次遇到几乎无法察觉到任何可乘之机的情况。 剑光滔滔,转瞬将至,蓝衣剑客却在此时忽然闭上了双眼——下一刻,汹涌而来的剑光猛然崩散! 第41章 天下惊 武道神话之所以被称为“神话”,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们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且没有故意收敛,在其放手施为之下,必定会引动天地异象。而在这一日,嵩山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武者——尤其是剑客,大多心生感应,正有武道神话在附近交手! 这种感应固然会随着距离层层削减,并视乎武者自身的实力而强弱不定。然而,就在嵩山太室山和少室山的嵩山派、少林寺,第一时间便发现不对,并在极短时间内锁定大致位置。特别是嵩山派,面对这场就发生在自家门派山腰下的大战,是去围观也不是,不去看也不是。 此时尚未被弄瞎的左冷禅正望着不远处变幻无常的天色,心情也与之一同阴晴不定。 他亦是用剑之人,自然能够感知到交战双方的可怖——无论是最先出现的那道破灭万法的绝世剑意,还是之后出现的那道无形无相的缥缈剑意,轻而易举就能将他自创功法、将本门武学去芜存菁修改至完美并带领嵩山派更上一层楼的骄傲狠狠地碾碎! 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就算他登临宗师,估计顶多只是拥有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资格,却无有在他们面前拔剑的勇气,更别说他如今距离宗师还差了一线。在天地异象出现时,他根本无法踏出大殿一步,去近距离亲眼目睹这场剑道的绝顶之战。 不晓得算不算值得庆幸的事,整个嵩山派的门人,恐惧者有之、茫然者有之、强行保持镇定者亦有之……唯独无人胆敢高声语,胆敢走出门派。作为掌门的左冷禅当即喝令弟子们保持冷静,不必慌张,留守门派即可,勉强安抚了人心,不至于尚未被人打上门就自乱阵脚。 唯有既是其师弟又是他心腹的费彬在事态稍微平定后,凑近低声问道:“掌门师兄可知究竟是哪两位武道神话在山下对决?” 左冷禅沉默一瞬,而后回道:“其中一道剑意蕴含着破灭万法的狂傲与孤绝,应该便是那位‘剑魔’!” …… “是哪位正在与‘剑魔’比剑?”类似的话题同样发生在稍远处的少林寺之中,众僧不由议论纷纷。 唯独孤身呆在藏经阁外的枯瘦僧人一如既往地打扫着门前落叶,并未与任何人有所交谈,只是目光也时不时悠然地往太室山远眺,明明相隔甚远,所发生的一切却仿佛近在他的眼前。忽然,老僧手中的扫帚一顿,口中低声喃喃:“如如不动,念念无生,无我亦无他……” 第45章 . “此招不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剑在即将淹没对方时,只因蓝衣剑客闭了闭眼便骤然破散,独孤求败的眼神微微一凝。比起之前的冷硬,他如今的语气要平缓许多,但那种刺人的锋利感愈发浓烈,“你有资格让我动真格。” 说话间,独孤求败的手凌空一划,撕裂虚空般取出一把木剑——它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就像是不擅长雕刻的人随手削磨出来的,从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出它的主人“盘”了它许久,导致如同全身都做过抛光那般。 木剑在手,独孤求败神情肃然,只见他一步踏前,仅仅挥出最基础的一式平斩。然而这一剑像是劈碎天地、裁开云海、切断高山,轻易便撕裂出一道骇人的剑痕! 连庚轻轻喘息一声。此前他将《天意剑诀》和《心剑》融合,以天心代己心,将一直默默在心间蕴养、积累力量的“心剑”释放,及时将对方那一剑从根底上击溃,消耗却是不轻——指的不是内气,而是精力。 《心剑》这门功法比较特殊,游戏中如何就不必说了,如今它的其中一个效果便是协助修习者提前体验“万物皆可为剑”的境界;而另一个效果,则是“磨剑”。 习得这门功法后,在心中便藏着一个未经打磨的“剑胚”,这个剑胚会随着主人的经历,一点点地被打磨、锻造成最适合主人的“道胎”。当其彻底成型,便是主人找到自身剑道之时。届时这一把隐秘的“心剑”,既能护持精神意识,又能以无形之剑的形态直斩敌人的心神。 连庚的“心剑”已经成型,只是平时基本用不上它来进攻。况且“心剑”成型之后还能继续“雕琢”,而一旦破碎,就得花不少时间和精力重塑——正常情况下,“心剑”的确没有那么易碎,可是主动自碎心剑才能让自己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有所增长。 片刻之前,蓝衣剑客正是毅然选择了自碎心剑。独孤求败无疑是他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这是他第一次倾尽全力而没有获胜的信心。不过他同样有心试探出自己的极限,故而不曾逃避,并且竭尽所能。 如今,独孤求败再次出招,而且威力比起此前更加恐怖,说是天摇地动也不为过。连庚当即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是在前者出剑时,一直在他手中的长剑当即离鞘—— “锵”地响声宛若形成道道声浪往独孤求败涌去,层层推进间,将脚底山石、草木寸寸湮灭。那道尚未落在蓝衣剑客身旁的可怖剑痕,便同样随之渐渐溃散。 然而,这只是开始。独孤求败在此期间又划过几剑,仿佛只是随手挥出,然而招招逼迫连庚只能竭力改变原本的念头。在料敌机先这一方面,带有重重加持的连庚居然只能勉强跟上对方的脚步,暂时维持不败。 “你的水平,只有这么些?”独孤求败双眼的越来越亮,他无疑是兴奋的,但并非因为自身目前占尽上风,而是难得遇见能够与他交手到此时仍然能保持平手的剑道强者。自从他领悟无招之境,在他眼中,天下武学无不可破,即便对手同为武道神话,他亦未曾败过。 可惜武道神话终究有数,用剑的更少,他已经许久没有找到合适的新对手,只能时不时再次挑战暂未胜过的那几位。不料今日意外碰见一个陌生的武道神话,而对方更是一名剑客,令他见猎心喜。 交手之后,更是发现对方虽与他一样,走的是窥破万法、后发制人的路,但其修的是顺天应道之剑,与他的人定胜天截然相反。上一个在他面前以剑衍化天道之理的人还是令东来,若非此人的行踪难寻,他自是希望再战一场,决出未定的胜负。 而眼前之人,与令东来还是相差甚远——后者已经达到“大道无相”的境界,让他无从下手;而前者虽看似亦是走上此途,然其好像藏有古怪的不同之处,这点不同使得其剑意有所偏移……抛开这些,对方仍然是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相比起独孤求败的闲庭信步,连庚的压力极大。他借助“万法通明”正在不断分析、理解着那位“剑魔”的剑道,进度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若想临场消化则不太可能。听到对方的“挑衅”,哪怕心中毫无波动,蓝衣剑客还是决定试着以一招定胜负,毕竟战况拖延亦未必能胜。 因此,他眼神一凛,所习会的武学和技艺融会贯通,过去的经历化作燃烧灵感的薪柴,当场推演出迄今为止最强的一剑。刹那间,他抛弃所有,身心皆与天地融合,唯有一道灵光闪过,而后——狠狠劈下! 在连庚挥出这一剑后,在他手中的长剑当即化作齑粉,但是其剑意已经顺利斩向对手——天空比起之前更加昏暗,犹如是夜幕降临——轰隆!宛如天崩的滚滚雷鸣响起,声震百里。分不清到底是剑光还是电光,璀璨的光芒若划破天际的流火,转瞬生灭,却让人难以忘怀。 这道闪电般的剑光掠过,属于独孤求败的剑界彻底被一分为二。剑魔发出一声长啸,连连使出数剑,能让一切归寂的剑意撞上了那一道光。大音希声,二者对撞间似是没有任何动静,实际上那山崩地裂般的恐惧感已然落在许多人的心头。 “你很不错,可惜还不够。”当飞扬的尘土、断裂的树木尽数落下,独孤求败已经收手,尽管经历过猛烈的战斗,他的衣角都不曾沾染上丝毫狼狈,与一开始的形象完全没有变动,“下次再见,希望你有所长进。” 连庚默然。他心知肚明,如今他们看似是平手,实则他现下没有剩下多少战力,正在暗中恢复,然而独孤求败还有大把余力——真不愧是金系公认的天花板之一。 而已经潇洒地转身下山的独孤求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尚未问你,该如何称呼?” 终于缓上一口气的连庚回道:“无为宗,连庚。” “嗯?”独孤求败的双眼顿时眯了眯,“你背后还有宗门?你的宗门之中,可还有如你这般的人?” 你问这个该不会是想打上门吧……连庚默了默,然后回道:“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亦是宗门之中在师父之下的第一人。” “你的师父——” 隐约明白这位剑魔想问什么,连庚当即打断道:“师父如今正在出外游玩,我亦不知其行踪。” “可惜。”独孤求败回头继续下山,看也不看身后那片被他们二人的剑意犁平的山路,一步走出便是数里之外,平和的声音从容地传来,“既然如此,日后有缘再会。” 目送独孤求败离去,“连庚”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着宁醉平复激荡的心绪——由不得他不平静,在事情发生之前,谁能想到自己足以与传说中的剑魔一战? 即便在峨眉山一行之后,他大致已经分析出游戏系统的六阶120级对应的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武道神话,但是猜测只是猜测。直到如今,他终于可以完全肯定。而自穿越以来隐隐的不安感,于此时彻底放下。 这一天,嵩山附近天象数变,似有武道神话于此地动武。 第二日,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遍江湖——无为宗连庚与剑魔独孤求败于嵩山太室山下比剑,战而不败,乃又一武道神话。 一时,天下皆惊。 作者有话说: ---------------------- 第42章 陶朱令 京城,有间茶楼。 开业多日,有赖于凤泱的宣传和广告,原本的悦来酒楼被余老板售出、被新老板改为茶楼营业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如今虽然没有了特制的“宣传单”带来的优惠,不过一二层的客人流量亦慢慢稳定下来,总体而言不算是亏本买卖。至于凤泱那摆明是要搞事的第三层嘛…… 凤老板正在接待一位身份颇有说道的新客人——那是一个美丽又有魅力的女子,相貌姣好,身材火辣,扬眉笑着的时候尤其动人,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叫雷媚。” 然后环顾四周一圈,说出第二句话:“听说你这里能买到许多外面没有的东西,真的吗?为了得到见你一面的机会,花了我千两白银。要是让我失望,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凤泱暗自感叹一声“方应看的人脉是真的野”,目光则是轻飘飘地看着眼前人。他不知道这个自称是“雷媚”的人是不是真的是雷媚,对方这么说,他就这样信了。此时,他的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实则正在蛐蛐难不成方应看这么早就和这位勾搭上了? 他之前和方应看谈好的合作其实并不复杂,他借方应看背后的“有桥集团”、借其在京城经营的人脉和势力,在暗中散播一些消息—— 京城之中新来了一个神秘的商人,他能和你交易许多能够见光或者见不得光的商品;普通的金银他会收,以珍贵的宝物以物易物也可以接受;至于如何找到他,买上一支“陶朱令”就知道了……诸如此类。 于是,在绝大多数寻常老百姓不知情的情况下,京城之中乃至周围一些地方的非官方的帮派和势力,大致如今都对此有所耳闻。 第46章 而所谓“陶朱令”,其实就是个筷子长短、手指粗细的小型机关锁。以特定方式解开后就能看到刻在内壁的地址,到地方后将其出示给任意冒充活人伙计的机关人偶看,它们就会把客人领到凤泱面前。 凤泱知道这种方式根本不可能完全将他和茶楼隐藏在幕后,迟早会被别人摸到门边。但问题是,他其实也没想隐瞒。之所以要搞这么一通,主要是前期他没有混出名气,需要故意炒作引来客人。等之后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多,他就只用做回头客的生意,信物只需在内部循环。 他当时甚至还建议方应看一开始可以先找个托,自己人左手换右手完成交易,然后再传出还真的买到了有价无市的宝物、十分满意啥啥啥的风声……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共就给了方应看两个“陶朱令”,其中一个居然是落到雷媚手上。 “客人想要什么,可以到隔间里面自行挑选,选好了再来谈价格。”凤泱懒洋洋地斟着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至于我的‘陶朱令’值不值得这个问题,雷堂主不该跟我说,因为我不管客人是怎么将我放出去的‘陶朱令’拿到手的。” 雷媚没有立即动弹,她还是站在凤泱面前,漂亮的双眼打量着他:“你称呼我为雷堂主?” “不然呢?不是客人自报家门,你名为雷媚的吗?”凤泱眼皮微抬,你总不能是希望别人叫你郭东神吧? 对于这位传奇刺客、史诗级的二五仔,他只可惜温瑞安是个挖坑不填的狠人,不然他真的好奇这位和方应看勾搭在一起,最后是她背刺了方应看凑齐五杀成就,还是被方应看先一步耗光利用价值给捅死了。 “有道理。”雷媚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她挪步走到隔间,很快就取来一个木牌,丢到凤泱面前的桌面上,“我对这个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见见样品——不是摆在架上无用的模型。” 凤泱轻轻一瞥,便将其上的“火器”二字收入眼中:“客人你是懂行的,你想要的具体是哪一种?” 雷媚不答反问:“你这里都有哪些?” 凤泱没惯着她,他直接敲开了手边的暗格,装模作样地摸索一番,实则是在公共背包中拿出一个流水线生产的普通震天雷。 “就这?”雷媚拿起来看了看就挑着眉放下。 凤泱完全没有被挑衅到,打着哈欠回道:“我又不是客人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你不说,就只能是这种大路货。” 雷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这里的火器,似乎不是霹雳堂的技术?” “似乎?”凤泱哼笑出声,“雷堂主,不是只有你们姓雷的才懂得做火器。” 雷媚神色古怪地道:“……你知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江南雷家的人听到会怎样吗?” “反正是迟早的事。”凤泱满脸的无所谓,语气意味深长,“江湖上真的只有雷家会做火器吗?江湖人真的就是只认雷家的火器吗?还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闻言,雷媚忽然生出了好奇:“你既然知道雷家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持自家对火器技术的垄断,还敢做捋虎须的事?” 凤泱满不在乎地回道:“雷家的火器再强,也只能威胁宗师以下的武者,我为什么要为这么点小事费神?” 温系的武林十三家,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绝活,即便看似内斗严重,但同时其传人亦遍布江湖,多得是藕断丝连。关系又会产生新关系,足以编织出覆盖整个江湖的巨网。但是凤泱不怕,他这个人有时候就喜欢玩玩火,而且以武为尊的世界有一个好处——强者无惧一切阴谋诡计。 雷媚立即追问道:“莫非你是宗师强者?” 凤泱却道:“客人你还打不打算交易啊?啧,这样看来,或许以后我得补充一条限时的规定才行。” 雷媚似是不满地道:“对待客人,你就这样的态度?” 凤泱这下子干脆不作任何回应,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雷媚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还是将“火器”的牌子换作了“毒”,与凤泱商定好效果和数量以及取货时间和方式后,便带着信物离开。 就在送走雷媚这一位客人后不久,方应看便来了——这位小侯爷目前作为凤泱的合作伙伴,得到了凤老板给予了他随时能够进入茶楼第三层的通行信物。 “我脸上应该除了一枚泪痣没有长出点别的花样?”凤泱无语地看了看一来到便使劲盯着他的方应看,不晓得这位小侯爷又犯了什么病,“你来我这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方应看对此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你是因为我发现我可能从未看清你。” 凤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方应看爽快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面:“我是来给你分钱的——之前说好了,出售‘陶朱令’的所得,我俩七三分,这是你的那份。” 凤泱一眼扫过,默默数了数,顿时眉毛上扬:“就那么两个小玩意,你这是都卖给了谁?” 方应看笑了笑,更显得他年轻俊俏:“我想着凤老板做生意,大概也希望挑个好彩头,所以最初的两个‘陶朱令’,我分别交到最适合的两家手上。” 凤泱定定地凝视他片刻,冷不丁地问道:“雷媚是代表六分半堂来的,还是金风细雨楼?” “哦?六分半堂居然将此事交给了雷媚吗?”方应看露出惊讶的神色,好似他事先并不知情,“既是如此,金风细雨楼可也来人了?” 凤泱就当是信了方小侯爷的表演,伸手将几张银票收下,敷衍地道:“没有。没别的事小侯爷您就楼下请吧。” 方应看看起来很是伤心:“凤老板,你这用过就丢的模样,可以装一装吗?如此直接,实在让人难受——之后的‘陶朱令’你还没交给我呢!” 凤泱直接在长袖里抓出六个“陶朱令”放下:“该怎么卖、卖多少,小侯爷你就看着办吧。” 方应看又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凤老板对自己的生意,还没有我上心?” 凤泱似笑非笑地回道:“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嘛!上来就找京城最大的两家帮派来试探我,小侯爷如此高看我,我自然也要用同等的信任回报你。” 方应看整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可是凤老板的背后还站着一位身为武道神话的师兄,自身实力亦是深不可测,但我什么都没有。” 低着头把玩着折扇的凤泱微微一顿,抬眼瞥向对方,唇角稍稍上扬:“哦……所以你是在得知连庚是武道神话之后,才临时决定将首批交易的资格送到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手上?可惜啊,目前为止,只有一家有人上门不痛不痒地谈了几句,另一家淡定得很呢!” 凤泱其实不清楚“连庚”和独孤求败那一战是嵩山派的人泄露出去,还是有别的谁问过剑魔。 反正当初等到宁大宗主一觉醒来,便发现后台显示他的宗门声望值大爆特爆,直至如今依旧每天都有少许进账,刚升到五级没多久的宗门,现在已经变成是六级,距离七级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作为得益者,他就没有必要寻根问底。 而且自从江湖人终于知道“连庚”真正的实力,之前关于他的所有不友好言论,一夕之间便消失不见,就连对前事的讨论也是彻底转了个样——比如曾有人说他是踩着神剑三少爷的名声上位,用心险恶;如今则是变成称赞谢三少爷不愧是谢三少爷,与武道神话一战虽败犹荣。 想起事发当日,“连庚”不忘初心地继续登上嵩山之巅找到左冷禅。这位嵩山派掌门认出了蓝衣剑客的剑意,正是在山下对战的两位武道神话之一,随即恭恭敬敬地表示自身实力衰微,没有与武道神话的本事。 后来还是“连庚”用谢晓峰和峨眉派作为例子,表明自己只是想要增长见闻,对方才答应切磋一把,让剑客记录下嵩山的剑法和掌法以及寒冰内气。 凤泱突兀地笑出声来,曼声道:“你既然好奇我的背景、我的实力,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方应看当即反问道:“我若问你,你就会告诉我?” 凤泱愉悦地回道:“我不会!” 方小侯爷无奈地摊手道:“你瞧,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能迂回地采取一些不会得罪你的方式来更好地了解你——了解我的朋友。” “呵,朋友。”凤泱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端起茶来做出送客的姿势,“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小侯爷有事不如下次再来?” 方应看发出第三次叹息:“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 作者有话说: ---------------------- 第43章 过渡章 锦城,济世医馆。 面纱蒙面的岳如一如往日地坐在医馆,静候可能上门求医问药的患者。在不用治病救人时,她的手上也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今天的女医师正在刺绣,艳红的衣袍上,随着她如蝶舞般翻飞的针线,一只鸾凤逐渐成型。 第47章 忽然,她向门外看去,只见满身带着浅浅酒气的追命神采奕奕地笑着大跨步走来,手里还提着两袋闻起来挺香的肉包:“早安,岳女侠,用过早餐了没?街头新开了一家包子铺,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岳如将手上的活放到桌下的小柜里,浅笑着回道:“多谢好意,我已经吃过了。崔三爷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协助吗?” 闻言,追命轻咳一声,总感觉自己的形象在岳如眼中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麻烦人物。他“哈哈”地自我化解了尴尬,认真地道:“一来我是再次感谢岳女侠的仗义出手,二来是为了与你道别。” 岳如邀请追命在一旁落座,翻起个茶杯倒满热茶:“香家的事终于结束了?”她作为一名大夫,没有参与除了治病之外的其余琐事,【内向】的性格也注定她不会主动和陌生人打听一些内部人员才能知晓的细节,还真不清楚这桩案子具体处理到哪一步。 追命咕噜咕噜地把茶水喝了,大概觉得还不太过瘾,问过岳如介不介意他在医馆喝酒,得到“不介意”的回答后,举起自己的葫芦喝了几口,才回道: “基本已经处理好了,只剩下些小事,当地的官差便能了结,我也得回去京城复命……啊,岳女侠的师弟到京城了吗?需要我顺路传个信吗?” 听到追命提起凤泱,岳如想了想:“我暂时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三师弟……不过,他好像在京城开了家茶楼,崔三爷若有感兴趣,可以试着光顾一下他的生意。只是师弟他性子跳脱,或许得罪人而不自知,如果日后他有所冒犯,三爷不用给我面子,该如何便如何。” 追命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正常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末了该接的不应该是“宽宥一二”、“有所轻饶”之类的吗?所以究竟是“岳女侠”为人刚正不阿,还是她那位“三师弟”实在有些抽象?自认作为朋友未必比人家同门更亲,追命笑着混过这一截,像是开玩笑地道: “贵宗大师兄乃是武道神话,岳女侠的医术亦是高绝,想来贵师弟同样是人杰,或许日后我们还有拜托他帮忙的时候。” 啊这,实话实说,“凤泱”给你们带来麻烦可能性更大,毕竟我去京城就是为了捣乱的——赚声望值嘛,干啥都不寒碜……此时,岳如的沉默振聋发聩。默然半晌,良心有点点不安的她才本着【正义】的本性委婉地道:“三师弟和大师兄不一样。” “诶?岳女侠指的是武道境界还是……?”追命的双眼乍看像是酒蒙子那样带有些迷茫,但谁都知道他只会越喝越清醒,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得知岳女侠的大师兄乃是一位武道神话,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存在,我当真是吓了一跳。传闻贵师兄在邀战神剑三少爷后,又先后去过峨眉、衡山和嵩山等地,据称是为见识天下武学?” “……原来崔三爷也好奇大师兄的事?”因为同步着“凤泱”那边,方应看也正暗搓搓地想从三徒弟马甲口中套取些大徒弟马甲的更多情报,岳如的神色不免有些微妙。 追命闻言一怔:“‘也’?” “不,没什么。”岳如将这个话题带过, “大师兄是纯粹的剑客,他入世就是为了见识更多未曾见过的武学。毕竟武道神话之上似是没有路了,故而所有人都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摸索传说中的‘无上’,而大师兄有意从百家武学中取得灵感——他只看重武道,正常情况下不会伤人性命。” 岳如和追命提起这一点,主要是希望追命能够将此事在江湖传开,让江湖人心里有个数,为“连庚”之后的行动减少障碍——起码不要见到他就像看见死神来敲门那样。而且“连庚”虽然不介意杀人,但对杀人真的没有兴趣,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一视同仁,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追命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听岳如这么说,她的“大师兄”应当是个有原则的人——这样就够了,没有人会奢望每一个武道神话都是乐于奉献的大善人。 武道神话这样的存在本来就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可以重置所谓的规矩。除了同境界的武者,没有人可以加以制约。他们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在规则中行事,便是整个天下之福。 岳如继续说道:“而三师弟是个‘唯我’的人,有时候我们这些同门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虽说师父判断他有‘神话之姿’,但是如今尚未走到那一步。而且就算他日后能够成功突破,还有师父和大师兄的管束,不会让他太过无所顾忌。” 追命沉默了,倒不是因为听出“凤泱”估计是个棘手的事儿逼,而是——“冒昧一问,尊师莫非亦是一位武道神话?” 岳如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追命的身体微微后仰,一门双神话是怎样的威势,他一时难以想象,如今只能赞叹道:“如果贵宗公开收徒,恐怕天下人皆趋之若鹜。” 岳如则是淡定地回道:“师父说过,他有我们五个徒弟已经足够,日后不会再收徒。而我也已经有了一个徒弟……至于其他同门有没有收徒的心思,得问过他们自己。” 追命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询问岳如家的小徒弟这些天去哪了,而是突然提起一件事:“岳女侠听说了吗?不久前丐帮又出事了,被他们视为未来帮主候选人之一的南宫灵死了,而且好像是牵涉到数桩人命,据闻‘盗帅’楚留香如今正在追查此事。” 啊,南宫灵是那个南宫灵吗?这人死了,那无花是不是也快要诈死远遁,楚留香将要被骗去大沙海了?嘶,不知道会不会和刚好往那边去的本体或者四徒弟马甲碰上…… 岳如正在沉思之中,却听追命还在继续说道:“那几桩命案似是与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有关。如此无色无臭又无法验出却沾上一滴便足以致命的剧毒,真不晓得‘水母’是如何研制出来的……岳女侠,以你看来,若是遇上类似的烈毒,不知有没有自救的方式或挽救的可能?” 回过神来的岳如答道:“天一神水么……我从未见过这种毒,需要看过实物或者中毒者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天一神水这玩意有人说就是用于核反应堆的“重水”,但重水理论上不太可能只用“一滴”就让人瞬间暴毙。而在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这东西有没有变异、上限在哪,都是未知之数。 追命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是当真希望得到什么准确的应对方法。之后这位崔三爷和岳如又随便谈了些别的,看到有病患上门便主动告辞,女医师也回归到规律的生活之中。直到两天后,她的医馆迎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患者——一个盲人。 盲人自称叫“陈铁”,是被他的老表“王二”搀扶着来的。 据说,陈铁在七八岁之前眼睛还是好的,但后来视力每况愈下,还不到十岁就完全瞎了。家里人给他找了很多大夫,一直都没有治好。他们家倒是很有毅力,直到如今依旧没有放弃。最近听说锦城多了个厉害的女大夫,本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念头,千里迢迢前来求医。 岳如悬丝诊脉的手稳稳当当,没有深入细问外界究竟怎么传她的名声、又到底传到多远,而是端正态度,用已经到顶的五阶【医术】和《药王心经》,开始诊断陈铁这双眼睛还有没有复原的希望。 幕后的宁大宗主则是悄悄打开系统的消息提示,专门筛选出与“岳如”相关的部分。相比起已经天下闻名的“连庚”,“岳如”带来的声望值只比最近开始追赶上来的“凤泱”多出一点点,想来不久的将来就会被三师弟赶超。 与她相关的声望值 ,增长最多的就是香家倒台后她去官府义诊的那段时间。而在此事结束之后,基本就没有多少“额外收入”。从“连庚”的情况倒推,这表明她的名声应该不大,同时没有传得太远…… 虽然好奇“岳如”算不算勉强与“名医”沾点边了,女医师很快就进入心无旁骛的工作状态。理论上说,后天眼盲比先天眼盲好治一点,但是越早治疗才越有希望,而看陈铁的年纪已经二十多了,正常医学手段,怕是有点困难。 不过系统出品的【医术】貌似有亿点点玄乎,岳如的内气往对方身上一转,基本大致了解了其具体的身体状况——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的话,得用温和点的方法。 收回检查陈铁眼部的手并褪下手套,岳如开始手写药方:“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你们愿意,可是先试试一个疗程——大概在七天之内。两位在附近可有落脚之处?” 陪着目盲老表前来求医的王二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大夫,我们需要注意什么?” 岳如回道:“平时注意饮食就好,这七天我会给你们开些药,分为内服和外敷,每天抽空过来接受针灸,可以接受吗?” 二人自是应下。 七天的时间不算长,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经过女医师的治疗,目盲多时的陈铁终于再次见到些许光明,尽管尚未完全治愈,但这一抹光,就是他的希望之光。主治医师岳如也在这老表俩的千恩万谢中,收获了零星的声望值。 第48章 而在这段时间里,“连庚”接连去过了泰山派和恒山派,正在考虑下一个目标地点是放在华山派还是京城;在京城之中的“凤泱”迎来了六分半堂的回头客,还有一些名声不显的势力派来采购的“客人”,他这个不太神秘的神秘商人,生意慢慢多起来;“白夜”还在努力升级……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六月初——宁醉和令东来也到达了沙州,玉门关已经遥遥在望。 作者有话说: ---------------------- 第44章 敦煌城 陇右道,敦煌城。 漫漫黄沙飞扬,阵阵驼铃在天地间回荡。沙州属于大周皇朝的边缘,邻近玉门关和阳关,而一旦从此两关再往西行,便是“关外”、是西域三十六国的领地。因此在敦煌城这座边境大城之中,中原人和西域各族混合共存,异域的文化与中原传统交织,能看到许多与众不同的风景。 宁醉和令东来正在城中的一家客栈中落脚。这家客栈的隔音做得貌似不怎样,就算他们在楼上的房间里,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楼下食客们的高谈阔论—— 有似是说书人的老者声音抑扬顿挫:“当是时,‘剑魔’一剑,便搅得嵩山方圆百里天昏地暗,阴风怒号,暴雨倾盆,骇人至极!‘天剑’临危不乱,当即举剑朝天——霎时间轰隆一声,有天雷滚滚,龙蛇起舞,劈开乌压压的厚重云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似是常客的中年男人正在喝倒彩:“嘘——‘剑魔’与‘天剑’的大战你已经说过几百遍,听都听腻了,换一个,换一个!” 有人不解地问道:“‘剑魔’我知道,‘天剑’是谁?难不成是新晋的武道神话?” 有人“哈哈”大笑:“居然还要问‘天剑’是谁,兄弟你这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要知道近两个月以来,江湖上最惊人的大事,不是丐帮南宫灵和南少林无花大师的死,而是横空出世、一鸣惊人的‘天剑’!” 有人好心地解答:“‘天剑’便是自称为无为宗弟子的连庚。自从得知这一位是能与‘剑魔’独孤求败相提并论的武道神话,江湖上的好汉们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尊称。” 还是之前提出疑问的那人继续问道:“这无为宗又是什么门派?” 另一个回答的人则是唉声叹气道:“这一点整个江湖的人都想知道!” …… “嗒”的一声,无为宗的宗主放下手中的茶杯,唇角微微一抽。这一路上他已经听过不下七八个版本的“天魔之战”,有的是“天剑”输了,有的是“剑魔”输了,也有的是平手;过程要玄幻有玄幻,要武侠还是玄幻,甚至还有改编成神鬼志异的…… 宁醉这个当事人还是在别人口中得知“连庚”居然得了一个“天剑”的江湖诨号。事到如今,他已经从一开始听闻“连庚”出现在话本里时的兴致勃勃,变得快要尴尬到能抠出一座三层大别墅。 目光装作不经意般往身旁同样在慢悠悠地品着茶的令东来瞥去,宁醉不禁回忆起“连庚”与独孤求败一战的传言传到他俩耳中当天。 . 那是“连庚”离开嵩山后的第三天,宁醉和令东来正在一家酒楼里吃晚饭——严谨来说,是宁宗主一个人在吃,令东来在看着他吃。坐在附近的江湖客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以令东来的实力,只要他想要听到,就不可能错过“无为宗的连庚原来是武道神话”这一条信息。 宁醉本人倒是安静如鸡,默默干饭,当天晚上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此事。不料到了第二天早上,那位无上宗师在看着他吃早餐时,忽然出声问道:“你似乎放松了许多?” 当时正在喝豆浆的宁醉冷不防差点被呛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就在他拿着手帕擦拭着唇边残留的痕迹,脑子里斟酌着如何回答时,又听对方补充道:“此前的你看似洒脱,实则心中似乎隐藏着许多顾虑。直至如今,才是你最放松的姿态。” “……”宁醉浅浅地倒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令东来没有说错,之前的他的确怀有诸多心事,其中最深刻的便是那种面对未知而产生的恐惧与不安。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加上状若熟悉实则同样陌生的游戏系统,他的适应力再强,心里还是颇有些没底。 这一切的转折,正是源自他终于通过“连庚”与独孤求败的一战,确定自身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自保的底气。即使日后某一天游戏系统或许会像它出现时那么突然地消失,带走现在给予他的一切,他也不会觉得遗憾—— 他从来只关注当下,不会过度畅想未来。对于一个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念头的人,哪怕当真被打回原形,只要他曾痛快过、舒心过,那就已是十分值得,之后是死是活都能坦然接受。 只不过像这样涉及到他根本秘密的事情,宁醉自然不会向令东来倾述——至少现在的他不会,所以他只是回道: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既然是徒弟们的师父,基本上和他们的父母没有区别。他们以前和我呆在宗门之中,对外界一无所知,如今却要在红尘里打滚,我难免会担心他们过得好不好。如今得知连庚短短时间便有所突破,一直提着的心自然便可以稍稍放下。”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特意用调侃的语气继续说道:“倒是令兄你——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关注我的情绪变化,当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说来,这位和“连庚”见面时,大徒弟马甲还没满级,约摸是这个世界的宗师境界。但既然令东来不曾主动询问“连庚”是何时突破、为何这么快就能突破,宁醉必定是不会故意提起。 令东来看了看宁醉,没有揭破他心里清楚后者没有说真话的事实,而是挑了对方的后半句回应:“因为我在观察。” “观察”么?宁醉若有所思,令东来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一点——在他们认识之初,对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答应和他一起前往玉门关。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么多天过去,你观察出来什么来了?”我这个当事人,应该有点知情权吧? 对于这个问题,令东来难得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他只是笼统地回道:“你与我道不同。” 啊这,你是不是打算再接一句“不相为谋”……宁醉侧头端详着对方,自从他俩同行以来,这位无上宗师便减少了换装的次数,服饰只在青色和白色之间轮流转变,发型更是惯常梳起瞧着就年轻几岁的高马尾,唯有一缕如挑染般的白发给他添加了几分风霜。 从茶楼那天相见开始,他就知道令东来是把他当做“异数”——或许是有助于其追寻武道的“无上”,又或是其他,反正这位似乎想要在他身上摸索出一些东西。他不清楚对方如今的进度,不了解对方是否已经有所收获,他只知自己看不懂这个人。 宁大宗主将最后一口肉包咽下,生硬又有理有据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令兄以前可曾与‘剑魔’打过交道?” 令东来颔首,神情上看不出来,不过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些感叹:“我曾与独孤兄论道三天三夜。他自称为‘魔’,亦痴于武道,所执即所求,于我颇有启发。” “那你们切磋过吗?谁胜谁负?”宁醉忽然记起,原著中令东来曾经留字自称其“十岁学剑,十五岁学易,三十岁大成”,之后就是从举世无敌、周游世界,到自闭九年、顺利破碎虚空的传奇一生—— 从某种角度来看,其经历对应的就是金系的独孤求败,也和“剑魔”一样作为神秘又强大的背景板,通篇只在别人口中出现。虽然对方唯一有记录的战绩貌似更倾向于精神武学的高妙运用,同行的这段时间宁醉也没见过这人拿过剑,但是这位肯定是懂剑的。 令东来“嗯”了一声:“于剑之一道上,独孤兄独占鳌头,我只能维持不败。” 宁醉的眼睛却是微微一亮,他突兀地问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你的剑?” 令东来似乎愣了愣,宁宗主则是飞快地接着道:“毕竟我多多少少也懂得点剑法,而且挺久没动过武。现在知道大徒弟如此优秀,心里高兴,突然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切磋一番?” 其实宁醉是一个很有点ac数的人,除非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否则他做绝大多数事情之前,都会先行保证自身拥有能够兜底的法子。 故而自幼向往武侠世界并且不单单只是叶公好龙的他,在初步确定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之后,尽量让本体呆在相对安全的宗门内,只用着不怕死的马甲去作死。 就是有些时候,怂莽二象性并不冲突,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当初那么相信令东来不会危及他的性命,毅然选择和这位同行……咳咳,总而言之,如今得知自己好歹也是个武力值天花板的宁宗主,终于是彻底放飞了,甚至敢于主动让本体去和高手碰一碰! 第49章 令东来不清楚宁醉内心的百转千回,只能察觉到后者浓郁的期待和兴奋,他稍作思索,反问道:“只论剑法?” “嗯。”宁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暂时先比一比剑。” “好。”令东来答应了。 晨风和煦,白云在天边荡来荡去,聚散不定。两人并肩走到郊外,很快就寻了处合适的地方——四周平坦,乔木与灌木高低起伏,连绵着成熟的苍翠色。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叽叽喳喳地跳跃飞翔,想来是刚刚美美地饱食一顿。 宁醉见令东来手中仍是拿着那支似玉似竹的长箫,稍作思考便折下一条树枝充当是他的“剑”。此时,察觉后者显然没有率先出手的打算,宁宗主索性“当仁不让”——细长的树枝悄然向前探出,无声亦无息,唯独淡然地酝酿着超脱凡世的缥缈,毫无预兆地打向令东来的左肩! 作者有话说: ---------------------- ps:备注一下原著中无上宗师在十绝关的留字全文—— “余十岁学剑,十五岁学易,叁十岁大成,进窥天人之道。天地宇宙间,遂再无一可与抗手之辈。转而周游天下,南至天竺众国,西至波斯欧陆,北至俄罗斯,遍访天下贤人,竟无人可足与吾论道之辈。废然而返。始知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乃自困于此十绝关内。经九年潜修,大彻大悟,解开最后一着死结,至能飘然而去。留字以纪。” 第45章 切磋中 作为无为宗的“宗主”, 按照《小小掌门》这一遊戏的底层逻辑,在弟子马甲技能位装配上的所有武学和技艺,寧醉都能在马甲们还得慢慢从零开始升级时便能提前体验到滿阶的版本。故而他不动手的时候看似完完全全地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实则身怀各项“绝技”。 而在目前四个徒弟马甲之中, 唯有“連庚”是最纯粹的劍客。寧醉此前既然说了暂时只是比劍, 他此时用的自然亦是“連庚”的武学。而他的劍和“連庚”的劍, 乍看下区别不大——毕竟“連庚”懂的他也懂,“连庚”的经历就是他的经历。 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本体没有标签赋予“连庚”的特性, 或者说那些特质在他身上没有在“连庚”身上那么突出, 而且他懂得的其他武学和技艺, “连庚”并不能动用…… 青天高遠,云聚云散诸般无常。于高大樹木的荫蔽之下,无形的剑意仿若矫健强盛的遊龙,堂皇地朝着对手冲击而去。如无意外, 寧醉的这一招, 将会在令东来青色的衣袍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暗痕。 但不出意外地还是发生了意外, 那无迹可循又威力十足的剑招被洞簫格开。令东来以长簫为剑, 一刺之下, 不仅使得寧醉的“剑”不得不偏移, 前者更是进而追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目标对准宁某人的左肩。 宁醉反应极快,纵然滿阶的《天意剑诀》无法窥出令东来的破绽, 但是他憑借敏锐的战斗直覺, 不守反攻——脆弱的樹枝扫落,仿若力有千钧。这已经不完全是剑法,而是融合了刀法的套路, 帶有刚柔并济的意味。 骤然的变招并未让令东来有所动容,他的身法轻靈而玄妙,整个人飘忽不定,似是在广阔的天地间游离,又像是始终只在一隅之地徘徊;剑招兼具沉稳与莫测,无论宁醉的“剑”如何多变,他依旧应对自如,或攻或守,均是恰到好处。 帶上些许燥热的风拂过大地,“飒飒”的树叶声似乎多添了几分空靈。“咔嚓”——却是宁醉主动收招,手腕一抖,本就是寻常的树枝彻底粉身碎骨,宁大宗主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光憑剑法,我在你手上讨不了好。” 只不过是簡單地过了几招,宁醉就知道要是“连庚”在令东来面前,是真的连勉强博个平手的希望都没有,主修的《天意剑诀》与对方那恍若衍盡天理的剑法相似又相克,哪怕加上其余辅助功法,也没有多少翻盘的希望。 而同样会被令东来剑法彻底克制的,还有“凤泱”的《凌波微步》——令东来的剑法正是以八卦为基衍化六十四卦的路数,技近于道。宁醉途中曾试过用这套身法来闪避,结果差点就被带入陷阱。 这也让他彻底肯定了一点——走在相似或相近武道上的“同道中人”,在此道浸淫更深者能够轻易压制下位的武者!“连庚”此前仅仅以与秦梦瑶相仿的力量就将其轻松击败,就是因为这位慈航静斋最出色的弟子走的也是无情天道——至少在尚未认识韩柏的现在的确如此。 “你不适合使用这套剑法。”明媚的阳光穿过交叠的树冠,斑驳地洒落在令东来身上,衬得他更如仙如画,无论是武道理论还是实战都是一等一强悍的无上宗师,提出了自身的看法,“你的心境不对。我可以察覺到,你刻意控制着剑意的发挥,以至于遠远未达到极致。” 闻言,宁醉默了默。他蓦然想起在穿越之初,刚刚抽出“连庚”的那段时间,他和“连庚”曾试过相互切磋。由于是同一个人的意识,全程等同于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他适应了好几天才终于能够顺利完成这场左右互搏的游戏。 也是在那之后,他察觉到本体和马甲即便用的是同一套武学,实际上竟然会存在一定差异——尤其是《天意剑诀》这部武学功法。 “连庚”在接受“天意加身”时无比顺滑,有种化身天道的既視感,他的那道意识仿佛成了天意的一部分。而宁醉本体使用这套功法时,效果是一样的,但是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意志,就像控制马甲一样,似乎在更高的纬度掌握这份威能。 因此“连庚”的剑总是寒光凛冽,有种盡显天道绝对理智所附带的冰冷与残酷,一招一式没有任何冗余的花样,也没有几分人味,多得是天道渺茫之意;而宁醉本体的剑固然也是簡單干脆,拆招有如庖丁解牛般利索,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没有“连庚”那种空无之感。 不过说到“空无”,这方面令东来才是真正的行家,在融合“天意”的視野下,此人就像是完全不存在那样……思索间,宁醉按了按手指,发出“嘎啦嘎啦”的清脆响声:“因为剑法是‘连庚’的全部,但只是我的其中一个选项。令兄,你还有没有兴致,看看我其他本事?” 与他相对而立的令东来颔首应道:“固所愿也。” “爽快!”宁醉话音一落,当即以“游龙无踪”的速度如同缩地成寸般,用了不到半个呼吸就来到令东来面前,刚猛的拳法堪比暴烈的太阳,将后者彻底笼罩! 令东来神色不变,手中洞箫一转,却是以四两拔千斤之法,将其错开。然而宁醉的拳法并不只是刚猛,后劲亦是绵绵不绝,快慢无常——正是“连庚”从未用过的“太极拳”,动静转换间,那足以开山破地的拳意反倒距离令东来更近了! 这一回令东来没有选择规避,长箫忽然在身前一划,当即凭空形成一道似是由风凝聚的屏障,时间不早不晚地,正巧卡在那一拳落下的位置。“砰砰”两声,是宁醉几拳将之砸碎,掀起的气浪冲击得四周的树木身上多出了道道深刻的裂痕。 落叶纷纷之中,令东来的身影早已飘远。他没有离开,而是在这明暗闪烁的林间,安安静静地看着宁醉,就像是等待后者继续出手,以逸待劳。 宁醉不管对方是不是打着后发制人的主意,他并未选择追上去,而是留在原地,蓦然取出一张弓——是普通的木制长弓。他没有取箭,手指直接扣住弓弦便是几次快速的连射——蓬勃的内气化作箭矢,卷起沙土与枝叶“簌簌”地如雨落下。 明明如今正值初夏,闪电般攻向令东来的那一道道箭矢却携带着深秋的寒气,冻入骨髓的凝霜铺滿所有落脚之处,正是“月落乌啼霜满天”的“霜满天”——这门特殊的功法本就是由三部分组成,“月落”是刀法,“乌啼”是一种音功的运用方式,“霜满天”则是箭术。 令东来无惧那些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无形箭矢,把持洞箫的手换成握剑的姿势,锋利无比的剑势瞬间将涌现的寒意搅碎。而宁醉根本就没奢望过这招能伤到对方,为的只是拖住那人一瞬,他本人则是调动大半精气神,高声喊道:“‘者’!” 这一声宛如天公怒斥,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令东来眼中终于出现波澜,意识恍惚间只觉其声能撼动九霄,身体像是被震慑一般,短时间内无法动弹——这才是《弥罗天音》最正统的用法,源自“六甲秘祝”的九字真言,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效果,而“者”字正是一招控制技! 偷到鸡的宁醉狡黠一笑,他将长弓一丢,顺手就是抽出一把刀——刹那间,天空像是被拉上帷幕,转瞬入夜,却不存在半点星光,唯有一抹皎洁而凄冷的月光高悬。然而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月光,而是一道刀芒,是遮天蔽日的刀光!而如今,这一轮弯月正朝着令东来坠下! 如此危急之际,动弹不得的令东来唇角却似乎微微上扬。就在刀光将要彻底斩落时,这位无上宗师的背后骤然出现了一双巨大眼眸的虚影!当其在半空中猛地睁开那一刻,“月落”的刀意领域当即被悍然撕破,而同样被冲开的还有“者”字对他的禁锢。 第50章 令东来凭着似仙似鬼的缥缈身法飞速靠近,手中洞箫轻轻一点,与宁醉的刀身相互碰撞——刀光、剑影,狂风、流云,好似齐齐停顿了一息,而后伴随着无尽的轰鸣和气浪,周遭一里范围内的平地,尽数被掀起几寸的土,破破烂烂就像遭了大爆炸。 作为风暴中心的宁醉和令东来亦因此碰撞,双双被推开。在重新恢复正常的蓝天白云和阳光之下,宁醉抬头望向半空——那双虚幻的眼睛依旧在令东来的头上,冰冷漠然地俯视着他。 分明不过是没有生命和灵性的东西,他却感到一种自己全身都被其拆解剖析的不适,好像他所有的隐瞒和秘密,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这种注视感更是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摆脱。 因此,宁宗主叹了口气,收回手里的刀:“算了,不打了,再继续下去就不是切磋那么简单了。” 在这一场突然又短暂的切磋之中,宁醉其实还有不少武学没有用上,并且也没有做到最大程度的发挥,算是有所保留——然而令东来何尝又不是呢?这位无上宗师的幻术或者说精神武学的造诣绝对不差,可在战斗中完全没有施展过——那双眼睛不是幻术那么简单。 正如宁醉所言,再继续下去,双方都有受伤的凶险。令东来没有任何异议,他动也不动,半空中的那双眼睛则是重新闭合,隐入天际,消失不见。 宁宗主对此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考虑到武道为尊的世界,主动询问别人的武学可能不太礼貌,他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追问“眼睛”的底细。 不过他不打算委屈自己,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在看到令东来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后,他便凑上前问道:“令兄在想什么?方才的切磋给你带来一些特别的启发了吗?” 令东来沉吟片刻,回道:“不过是确定了一些事情。” 宁醉又问:“什么事?” 令东来则是回道:“现在还不是道出此事的最好时机。” -----------------------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第46章 论无量 时间回到当下, 敦煌城的客栈房间之中。 本就是因为闲着无事,特意邀请令东来前来喝喝茶、聊聊天的寧醉收回飘远的思绪,分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令东来的臉上——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 那天与之切磋过后, 他更是隱隱察觉这位身上那种虚无缥缈的气质有所增强, 其存在感似乎又薄弱一分。 如此变化该是与其当时口中提到的“确定了一些事情”有关, 可惜寧宗主隔三差五就问一遍,结果到了今天还是一无所知, 着实讓人郁闷。于是, 执着的寧某人再次主动挑起话題:“明日就是初十了, 你觉得那位前任邪帝现在会在哪里?” 修养極好的令东来没有腹诽寧醉找话題找得太随意,他表里如一而毫无波澜地回道:“既然早已有约,即使向兄今天不在玉门关附近,明天他也会到的。” “我倒是好奇, 如果明天我不主动跳出来, 他怎么認出我就是他想要找的人。”宁醉摸了摸自己脖子, 笑得不怎么像个好人, 轉而又问道, “你和向雨田熟嗎?你们以前也打过……啊不, 论道过?” 令东来早就透露过他認识向雨田, 只是宁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对方与那位传奇的前任邪帝关系如何,具体是怎么打交道的。 令东来稍作沉吟,然后回道:“我的确曾应向兄之邀, 与之以武论道。”详情如何, 他似乎不打算透露。 莫得故事听,宁醉也没有觉得太过遗憾,话题顿时往他想要知道的方向上靠拢:“你说我是你的‘異数’, 那么向雨田呢?他会不会和你有同样的预感?” 闻言,令东来沉默片刻才回道:“我等之道有所不同。以我目前所知,他应是对贵宗的《道心种魔大法》感兴趣。” “你经常说‘道不同’……”宁醉瞥向令东来身前空空的茶杯,给对方添满又一杯,蒙蒙水雾升腾而起,模糊了双方的神色,“那么这个世界,存在你的同道中人嗎?在你眼中的我,究竟又是怎么样的人?” 肉眼可见,令东来再次默然,他的眉目间难得地依稀浮现几缕迟疑。因此,宁宗主当即追问道:“又是‘时机未至’嗎?可你这个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了?” 此话过后,又是一片安靜。就在宁醉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时,不晓得是所谓的“时机”到了,还是令东来突然想通了,反正他忽然说了一句讓人听了只觉雲里雾里的话:“有相无相,有常无常,摩诃无量。” 果然,宁醉满臉茫然,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什么?” 这话拆开一个字一个字或者一个词一个词,他勉强可以理解。但要是这样拼起来,恕他见识少,只能联想到“風无相”和“雲无常”恰好就是使出大绝招“摩诃无量”的前提——可问题是,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叠上《風云》吗? 结果宁大宗主率先得到是令东来罕有的反问:“宁兄当真不知?” 宁醉顿时腰都直了,眉头轻轻蹙起:“我该知道什么?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着调,喜欢糊弄人,但是你说的这个我是真没听懂。” 对于宁醉的自黑,令东来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他正在凝视着眼前之人,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要郑重: “踏入武道神话之后,我等皆知在此之上至少还存在一个更为特殊的境界。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前路可以作为参考。为了追寻更高的境界,所有人都在摸索着前行,没有人可能肯定自己就一定是对的。” 宁醉点了点头,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前段时间还将“连庚”到處找人切磋的行为和“寻找无上之道”挂钩,忽悠消息灵通又有人脉的追命帮忙散播出去,合理化他所做的事。 而令东来还在继续说道:“在求道之路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而我选择了无相之道,如今距离预料之中的終点,只差踏出最后一步。” “无相之道……”宁醉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如何理解“无相”,儒佛道魔都有各自的阐述,不同之處各有不同,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都认为“无相”是一种超越世俗的更高境界……联想到令东来一直以来的表现,再结合其口中的“最后一步”,宁宗主顿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整个人都不太好。 而这位被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最有可能率先踏入无上境界”的无上宗师没有等待宁醉消化完其自身的猜想,便已径直说下去:“而据我观察,宁兄虽然自称对‘无上’不感兴趣,但在无常之道上的耕耘,并不逊色于我的无相。” 我?无常之道?宁醉很想学着表情包的样子拿手指指着自己鼻子,以展示一番自己的震撼和惊诧。他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压下这个念头,“嘶”地伸手揉开自己的眉心:“我打断一下,你研究了那么多天,就是研究出我是个‘无常’的人?”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宁醉的思绪充满了跳脱和无厘头,令东来则无比认真地接着将他的研究发现平铺直叙出来: “如果我不曾遇见你,我应该会继续按部就班,将无相之道推衍至极致。而你的出现,让我多出了一个选择——不去踏出无相之道的最后一步,而是转为纳入无常之道。凭借无相与无常相互碰撞、融合所诞生的超越极限的无量威能,或许也能完成突破。” 宁醉这一路听下来,揉搓着眉心的手指也滑落到人中处。宁大宗主倒是没有按下去,而是以无比冷靜的语气问道:“既然如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除了令东来认为他宁某人十分“无常”这桩事情他个人持保留意见,其他的,大致都理解了——对方的“无相之道”本就是一条纵向的通天路,并且已经走得极深,距离終点不远了;现在則是发现在横向上多出一条的叫做“无常”的路,将其兼并之后也有可能到 达同样的终点。 想明白这一点的宁宗主,此刻没有探究终点有着何种风景的心情,只有对令东来具体打算怎么做的好奇。 而令东来那张永远淡定从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真切的苦恼:“无相之道的最后一步,与无常完全背离,故而我只能两者择一。我有意从‘有常’入手,领悟‘无常’,不过目前为止,收效甚微。” 宁醉没有立即接过这一茬,而是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最后发现,所谓的无相无常的结合帮不了你呢?” 令东来平静地回道:“届时彻底舍弃无常,便是重拾无相,以此作为阶梯,足以助我踏出最后那一步。” 果然是个可怕的家伙……尽管先前已经隐隐意识到“无相”的终点会变成何种模样,宁醉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在你的认知之中,‘无相’和‘无常’究竟是怎样的?” “万世无我,万界唯我;万人非我,万物皆我。”说话间,令东来忽然偏移视线,好像看向某个方位,神色间有种看到意料之外的变化的轻讶。 第51章 宁醉不意外令东来的回答,只是不解这人是又有了什么发现:“怎么了?” 令东来的目光轉回到宁醉身上,轻声回道:“有一位理应将与我有所交汇的‘異星’,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異星”?刚刚暗中做出某个决定的宁醉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嘴上不由问道:“‘异星’又是什么?和你说的‘变数’、‘异数’有关吗?” 令东来的眼神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复杂:“目前我所感知到的四名‘异星’,其中三位皆是宁兄的弟子……不知门下可否有其余弟子,如今正在沙州左近?” 我勒个去……宁醉的神情当即僵住。令东来这是察觉到了“白夜”方才就在附近?而且听这人的说法,他之前“偶遇”另外三个马甲,也未必全是偶然,其中还带着点必然? 本就计划将四徒弟马甲“发配”到西域,宁醉等“白夜”升级到差不多了,就离开宗门范围往西域的方向赶。和本体一路优哉游哉的旅行模式不同,“白夜”是赶路的模式,即便出发时间晚了许多,但还是在本体和令东来喝茶闲聊时,正好路过了敦煌城。 因为想起令东来这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见过自己的三个马甲,宁大宗主坚决不给对方这个集邮的机会,于是原计划要先去玉门关那边逛一圈了解情况的“白夜”当即转个方向,转道阳关,直接出关。 万万没想到,他刚起心动念,令东来这就察觉到了?这对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深吗?宁醉的震惊根本压制不住,他皱眉问道:“所以为什么称之为‘异星’?” “他们的命运都不在此世,只是突然出现并挂靠在此方天地,故我名之为‘异星’。”令东来轻飘飘地就给出了让宁宗主瞳孔地震的解释,“与之会面,不过是顺应天理,随势而动。我本以为不日将遇到第四名‘异星’,不料如此轨迹却突然被扰乱……”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解释。”宁醉灌了半杯茶,让自己镇定下来,并强行转移话题,“说回你的有常无常,你切入的点具体能说说是什么吗?我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令东来再次沉默,他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犹豫和纠结:“人……无相注重天理,无常則是落在人与万物灵性上,着重感悟人事的变化。” 宁醉眨着眼回道:“这还不简单,去找个小村庄呆个几年,生老病死等八苦都能看个遍。” 令东来摇了摇头:“若只是‘见’,我已见过太多。” “所以你是想要亲身体验吗……”宁醉盯着眼前人那张在他眼中十分有吸引力的脸,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又刺激的想法,“要说无常,有什么比‘情’之一字更为无常——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宁大宗主的两只爪子极为嚣张捧着无上宗师的脸,很是放肆地凑上前直呼其名并提议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令东来,你要不要试一试和我这个‘无常’的人谈个恋爱?” 此时的令东来像是个浑身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他与宁醉相互对视着,眼眸中尽是对方的倒影。静默良久,这位无上宗师终是落下一个极轻又极重的答复:“好。” -----------------------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 —— ps:关于文中提到的无常无相都是掺杂了个人理解的瞎掰,和经典文献的阐释有区别,别信 第47章 沙漠行 叮叮当当——茫茫沙漠上, 駝铃谱写着一首首短小而新奇的曲子。缓缓落下的夕阳依旧在散发着余威,排成直线行进的駝隊留下深浅不一的腳印,而这些印记很快又被风沙抹平。 “客人们, 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地方了, 前面有客栈可以歇息。”駝隊的首领是个长着鹰钩鼻的壮实汉子, 他的中原官话带有一点異族的口音, 但不难听清楚。而这一支驼隊做的正是类似保镖的工作——护送客人在沙漠中的一些城镇中来回,不过最远也仅限于西州以东。 白夜也混在接受驼队护送的客人们之中, 此时他正坐在骆驼背上, 随着其运动有规律地摇摇晃晃。 如果石青璇在这里, 恐怕认不出自家的四师叔了——他从头到腳都裹被在白纱之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金一蓝的異瞳竟然全都变为寻常的琥珀色;几缕从白纱中调皮地溜出来的发丝也不再是银色,而是乌黑油亮。 毫无疑问, 这都有赖于【易容】技艺的改造, 让他不仅能在古代背景下搞出染发剂, 还能手搓不同颜色的美瞳! 毕竟又是身负【魅惑】的buff, 还有【异族】的debuff, 白夜要是和其他弟子马甲那样毫无装饰地走上江湖, 除非完全不遇上任何人, 否则很可能三天两头就会惹上不同的麻烦。 因此,他不得不给自己上了些伪装——同时也是在試验,如果没有了那些明显的特征, 標签还会不会产生作用。 目前的四个马甲之中, 前三个的標签都是作用于自身,唯有“白夜”涉及到对外人的影響,寧宗主需要确定这些标签是可以随着他的操作而减弱乃至无效, 还是属于一种固定光环,无法更改。 所以白夜离开宗门之前,不仅将银发染黑,还戴上了美瞳掩盖最特别的那双眼睛,在面容上也做了一些修饰,将肤色刷暗了几个度,如今的造型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个清秀的柔弱书生。 試探出来的结果,则有点不太好说。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看起来还是足够人模人样,路人对他都颇为热情亲切;也存在部分江湖俠客莫名其妙就看他不顺眼,只是说不好到底是因为文武之间本就彼此不对付,还是【异族】惹的祸。 白夜考虑过,要不要試着把自己故意扮丑再试一试,或许能够更加直观。不过当他对着镜子折腾一番后,看着那张自己都看不顺眼的易容脸,当即放弃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颜控,就算是易容改扮的,也受不了自己丑成那样。 即便寧宗主原本并没有故意控制速度,但最后白夜紧赶慢赶,还是刚好和本体前后脚到达敦煌城。 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让四徒弟马甲和本体汇合,在令东来面前演一波玩玩,看看这人的反应。后又念头一转,不想给对方集邮自己的机会。于是白夜索性找了个将要出行的驼队,付钱加入,立即走人,就连先一步去玉门关看看情况的计划都取消了。 坐在驼背上的白夜突然转头往敦煌城的方向望去——如今是连个黑点都看不见了,藏在纱巾后的唇角微微往下一撇——他当时突然改变计划,倒是意外地试探出,原来令东来天天不露声色,实则知道许多隐秘。至于之后他进一步撩拨人家谈个恋爱,还得到了肯定答复这种事情…… 咳咳,无所顾忌地口花花的宁大宗主不过是了解过一些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理论知识,具体恋爱究竟怎么谈,他一概不知。高攻低防的宁醉当場就傻眼了,磕磕巴巴以午休作为借口逃似的离开,跑进隔壁房间就整个人瘫在床上放空了,意识重心分散转移到几个马甲上—— 然后才想起来,原本那间客房才是他的,这邊本应是令东来的。 如今都快到晚饭时间,宁醉却仍在房里装死。他说不清对于在这段时间令东来没有找来一事是感到庆幸还是郁闷。本着撩人也该有始有终,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宁大宗主暗中给自己加油打气,而后装作若无其事,一如往日那般邀请令东来一起下去找饭吃。 而在本体刚敲響隔壁房门时,白夜也跟随着驼队进入了一个沙漠中的小镇,坐在客栈的大堂等待晚餐——这家客栈不大,客人却算不上少,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一樓;掌柜是个干瘦的男人,就在柜台后算账,并非美艳泼辣的老板娘,毕竟这家客栈也不叫“龙门客栈”。 “上菜咧——客人小心脚——”口音很重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四处跑动着,将手里的碗碗碟碟准确无误地配送到不同的木桌上。 白夜慢吞吞地拿出“岳如”凭借自身【医术】【毒术】准备好的验毒套餐,初步试出没有下药之后,还是谨慎地吃了一枚辟毒丹,才开始拿起胡饼沾着奇奇怪怪的酱料开啃。他的动作斯文优雅,就像是当真是个千里迢迢从中原过来西域寻亲的普通书生。 众所周知,客栈、青樓和茶馆等地,向来是小道消息流通最快最广的特殊場所,这里也不例外。客栈大堂除去他们这一支驼队的“镖师”和客人们,还有更多陌生的行商和遊俠,只要有心,总能从那些胡侃之中,得到有用的东西。 仅仅是吃下两个胡饼的功夫,白夜已经了解到,在西域这地界,信佛的小国有不少,但是真正有影响力和震慑力还是昆仑山上的两教——在光明顶的明教,以及在大光明境的罗刹教! 如今的明教教主是阳顶天,整个教派正处于中兴阶段,人才济济,高手云集;而罗刹教在教主玉罗刹的带领下,发展势头同样很猛。 这两家一西一东、一南一北,互别苗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关于哪家更强,那是众说纷纭——但是既然相看两厌,还不得不同处昆仑,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灭掉另一方的实力。 第52章 其实在西域之中,还有一个大势力,那便是由虚竹担任宫主的灵鹫宫。只是在乔峰自戕、段誉出家潜修之后,虚竹便让灵鹫宫彻底隐世。多年过去,亦不曾有门人在江湖上行走,就连虚竹如今是生是死,都没有人说得清。 至于诸如昆仑派、雪山派等门派,名声确有流传,但论影响力还是有所不如。还有如同“大漠之王”札木合之流,又差了一层。尤其近来札木合已死的消息传遍西域,其麾下势力必然有所动荡……总体而言,西域的人口虽受限于环境远远逊色于中原,但是同样有其精彩之处。 不过,白夜更感兴趣的是另一桩事—— “真的!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曾经看过!当时有一艘大船‘哗啦’一下,就在我眼前飞过去了!”一个遊侠拍着桌子、敲着大腿,就差竖起手指对天发誓,他以前跟着商队在沙漠中赶路时,当真碰到过如此惊人之事,不是喝醉了在这里吹牛皮。 和他同桌的人“哈哈”笑道:“是海市蜃楼吧?能看到这种奇景,也不亏了!” 游侠“哎呀”一声,跳脚道:“是不是海市蜃楼我还分不清吗?是真的大船,比西湖的画舫还要華丽的大船,就在沙漠上,‘嗖’地滑走了!” 同桌的伙伴们还在笑,一邊笑还一边继续劝酒。倒是隔壁桌有个眼眶很深、皮肤也被晒得很黑的老者突然凑到那人面前,一字一顿地道:“你见到的应该是‘鬼船’!” 闻言,那一桌的人全都呆愣住了,异口同声道:“‘鬼船’?” 老者咳嗽两下,眼神瞥向其中一人怀里揣着的煙丝,那人也是知趣,当即掏出一包递给老者。接过煙丝后,那老者便点起烟枪,沉声回道:“你们可别不当回事……我们这些生活在大沙海,又或是经常在大沙海往来的人,都听说过‘鬼船’的故事。 “这‘鬼船’啊,明明是在沙漠之中,却和那些在江河湖海里的大船一样漂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鬼气深深!而且,遇到‘鬼船’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鬼船’经过的地方,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回来……” 说到这里,老者哼哼几声,烟枪指向最先提到自己见过“鬼船”的游侠:“你这小伙子见过‘鬼船’还能活下来,没有被带走,是个有福气的!”话毕,他“呵呵”地笑着,转身就回到自己的那桌。 白夜也没有继续去听那几人说的那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吉利话,而是琢磨起楚留香和他的基友们现在到了西域没有,龟兹王一家又流浪到哪里…… 不算“连庚”这个天天自由行的剑客,“岳如”和“凤泱”各有各的产业,而且机缘巧合之下,都是免费到手的。这不得不让自觉有点实力兜底、顿时膨胀起来的他心里痒痒的,打算在西域也搞一份事业——从零开始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多了,哪里比得上直接借鸡生蛋呢? 不过“拿来主义”也得有个目标,左思右想之后,他最终盯上了石观音——谁让她有钱有人有地盘,即便是个宗师强者,自身的心境却有着严重缺陷,相对好对付,是极少数能够被以弱胜强的武者。 在京城的“凤泱”此前曾在方应看口中套出了不少关于石观音和她还是李琦时的情报,并整理出这位极端自恋的绝色美人在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 出身黄山世家的李琦姑娘,还是因为華山派某些人和她家的恩怨而家破人亡。唯一存活下来的她,在消失好些年之后重新现世,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后再度失踪。而相差没有多久,西域那边就渐渐传出了有个叫做石观音的女魔头的消息。 这么看来,李琦第一次失踪还是去了东瀛,和天枫十四郎生了两个儿子,然后抛夫弃子回到中原□□。与原著有所不同的是,小说里她一个人就把華山剑派殺崩了,几乎是派不成派;而这个世界的华山派实在强盛,即便被她殺了几个人,也还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不论当初华山没有杀死李琦,是因为打不过,还是因为那是场恩怨局所以放过了她……反正至今华山派还挂着对“李琦”的悬赏——毕竟无论谁对谁错,她终究是真的杀了华山派的人。李琦改名石观音远赴西域,有可能是被逼得无法在中原立足,才无可奈何地跑路了。 白夜才不管李琦姑娘年轻时有多惨,和华山派谁是谁非——江湖就是这样,从来没有绝对的黑白,只有不同的立场。 况且他都练魔功了,还有【异族】标签注定会被中原主流排斥,当个邪道中人又如何?他只需要知道石观音的确心狠手辣、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就能心安理得地对付她。 ----------------------- 作者有话说:第三更 第48章 初印象 在晨曦扑面的光辉和暖意之中, 寧醉迎来了新的一天。 无为宗的宗主習慣性解决好个人清洁卫生问题后,难得没有立即出门找吃的——他正在思考,該如何与令东来相处。尽管昨天他俩就说好了要发展愛情关系, 然而倒霉催的, 他俩谁都没有经验, 谁都不知道一对情侣平时該做什么。 相比起自现代世界穿越过来的寧醉, 还能说出些诸如吃饭、逛街、听说书或戏曲(看电影)之类的废话,土生土长的令东来则是直接定親、成婚起步, 还没说完就被寧宗主及时喊停。 如此乱糟糟想了一大堆, 寧醉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他们之前的相处就颇为和谐, 不用怎样做些刻意的改变,顶多就是或许可以加入一些親密的小动作。一念既定,宁醉敲开了隔壁的房门——今天的令东来换了一身雪衣,顯得整个人更有仙气。 宁宗主眉毛一挑, 左右望望两邊走廊, 还是有零星旅客出门, 于是上前一步踏入室内, 隨手把门关在身后, 而后冷不防地在眼前人的左臉颊落下一个轻吻, 然后故作正常地伸指往自己臉颊点了点:“这叫‘早安吻’, 是我老家那邊的风俗習慣——礼尚往来,嗯?” 令东来没有问宁醉的老家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风俗习惯,长着一张断情绝欲脸的无上宗师缓缓地眨了眨眼, 隨即就如宁醉之前所做那般, 轻吻了后者的左脸颊——直接讓宁某人的脸色都变粉了些。 说句老实话,在做出这种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宁醉难以预料令东来会做出怎样的回應。等到当真被回了一个“早安吻”, 他心里是有点惊讶有点兴奋有点不知所措—— 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多多少少有点色令智昏的毛病,不然不至于从初识那一眼开始就念念不忘至今,为此不惜悍然亲自入局。 如今这场面,他的确有些意外,但也不是特别意外。虽然他自己在处理感情上同样是个没有经验的纯新手,但是他抢了主动权,就能通过三寸不烂之舌,将那些尴尬通通淡化! 宁醉没有掩饰自己因此而“心律不齐”的事实,甚至牵起令东来的手,带着它以掌心贴紧自身的胸口——微凉的手掌底下,隔着两层薄薄布料的身体带着恰好的温热,相互侵染着彼此的温度。 同一时间,宁宗主正在拼命回忆着以前看过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影视剧和小说,努力讓自己在说情话时语气不会变得太过油腻:“感受到了嗎?它因你而失常。” 看得出令东来对于这种事情的确很不擅长,他愣了一会儿,便明晃晃地以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虚心询问道:“此时我該如何應对?” 宁醉“噗嗤”地笑出声来,打破了他自己刻意营造的古怪氛围。而令东来顯然是没有恼羞成怒这根筋,依旧耐心地等待着宁大宗主的回答。 “这种时候,最简单的回应就是和我做一样的事情,说一句‘我也一样’。”说话间,宁醉反过来让令东来的手覆在自己手上,顺便一起往其胸口处贴上。 见令东来若有所思的同时又是眉头轻蹙,宁宗主便继续道,“当然咯,你如果不想说谎,像方才那样直接说出、做出你的所思所想,展现出最真实的你就行了。” 令东来只是第一次谈恋愛,但并不是真的无知:“我若表示对此无动于衷,不是会十分伤人么?” “可是了解你的人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用情不深——他该知道你的性格,知道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奢望一上来直接就进入恨海情天,才是真正的脑子有坑。” 宁醉耸了耸肩,他俩等同是昨天刚刚相亲成功,爱情这东西如果没有一见钟情就只能慢慢培养。要是他在撩拨令东来时,这位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他当场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短短一个晚上就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夺舍了! “……你认为我和你的关系不会长久?”令东来对宁醉的情绪和态度的捕捉倒是颇为敏锐,通过一两句话,便察覺到宁某人好像在教导他,以后若是遭遇其他“恋人”的哭诉,该如何处理……但问题是,现在他们两个就是道侣,除非他们分开,否则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宁醉无辜地眨眨眼:“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长长久久。普通百姓人生不到百年,而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分给爱情的年岁能有多少?天下间可以甜甜蜜蜜相伴一生的男女或者男男、女女又有几何?武者的寿命更长,能够经历的事情更多,未来的心态如何,谁又能说定?” 第53章 在决定要挑战地狱难度,将超凡脱俗的神仙带入红尘,宁醉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事后规划好了若干对应不同结局的预案,无论以后是如何发展,他都能够接受。唯一无法把握的只是令东来的心思和做法——不过这才有意思不是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过着也没有趣味。 令东来再度陷入沉思,瞧着像是有话想说,却没有真正开口。还是宁醉捧着他的手又摸又捏,问他在想些什么,大可直接说出来……令东来这才出声回道:“你心中无执。” “这很稀奇吗?”宁醉漫不经心地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令东来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忽然垂目问道:“我的手很有趣?” 宁醉微微一愣,继而嘿嘿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对你是怎么一个印象吗?” 令东来不语,静待宁宗主继续,而后者也没有卖关子,接着道:“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哪来的神仙?怎么这年头的神仙也得亲自下凡買菜了?”当然,宁醉现在知道,他那些萝卜、人参,令东来根本不是買来吃的,而是买回去用来研究所谓的“道痕”。 这位无上宗师当初为了寻“异数”而来,通过几个“异星”的交集摸到宗门驻地的邊缘,但是直到宁醉承认自己与马甲的“师徒”关系,对方才确定宁宗主就是其目标。在那之前,其人并没有关注到宁醉有哪里不同——所以宁醉也懒得询问令东来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瞒你说,我那时候就覺得你的手特别好看,特别适合捧着朵白莲花,圣洁光辉。”说话间,宁醉终于松开了对方的手,后退半步,笑吟吟地道,“现在了解到它同样是一双适合持剑的手,感觉更完美了!” 才貌出众如令东来,听过的溢美之词无数,心中少有波澜。唯独此时听得宁醉如此评价,蓦地感觉到一种古怪的触动。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是道:“是时候启程了。” 宁醉见好就收,没有提出异议。 玉门关在大周皇朝亦属于是军事要塞,不允许除军队和使团外的人员进出。不过在其附近零星遍布一些小城,城中百姓多与边关将士有关,少有异族,时不时也会有商队路过,与之进行贸易活动。 以宁醉和令东来的本事,就算他俩直入玉门关也不会轻易被发现,但是没有那个必要——向雨田如果当真在附近,无论是在关内还是关外,都能迅速现身。 于是宁大宗主心安理得地在一座小城里闲逛——主要是品尝当地美食小吃,一路走下来,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嘴里还咬着羊肉串,分不清到底是早餐还是午饭。 咽下竹签上最后一小块肉,宁醉舔舔唇边的油迹和孜然粉,指了指一家卖羊奶、牛奶等奶制品的小摊:“去那边坐坐?” 手里同样提着几包零嘴的令东来微微点头——那几个纸袋是他主动帮忙“分担”的,这位或许不太能理解情感,但是为人处世没有任何问题。 虽说心知令东来大概率不会喝,他们在小摊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宁醉还是点了三碗店家推荐的秘制牛奶——多出来的自然是打算留给向雨田。只不过……“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引来那位,可如果我不用那个方法,你有没有其他方式找到他?” 宁醉说的“方法”自然是他故意运起系统版的《道心种魔大法》。他和“连庚”不同,如果他不特意动用任何武学技艺,他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等于那门功法随着他一同沉寂,不会被任何人感知到。 令东来很少问“为什么”,并熟知该怎么做。此时他解下腰间的洞簫,便直接回道:“我可以引向兄前来。” 宁宗主手指抵着自己下巴,歪头看向那支长簫:“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的箫声。”其实听过,但那时他是“连庚”,他决定不算在其中。 令东来不语,长箫放在唇下,清虚高远的箫声顿时飘扬至四方,宛若自远古而来的曲调,仿佛带领着听众徜徉在山川之间;又如同有一名得道之人,正在悠悠地低声吟唱着岁月之苍茫。 当初“连庚”听到箫声时,他只有一门《弥罗天音》稍微涉及音律,有所感悟但不深刻。如今四徒弟马甲多了一门【琴】,自动获得满阶技艺的宁宗主称得上是一名琴道大家,此时听闻,又有不同的感触——不仅仅是令东来表达的意境不同,也是他在音乐一道的水平更高了。 “真稀罕啊,你竟然会特意现身?”令东来这一曲不长,在他刚好结束时,向雨田便突兀地站在二人旁边,双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宁醉,“这人是谁?你收的徒弟?你找我来,是为了给我介绍他吗?” 令东来暂时没有回答。而莫名被降了一个辈分的宁醉嘴角一抽,继而“呵呵”笑道:“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被你隔空约了六月初十在玉门关一见的无为宗宗主。” ----------------------- 作者有话说:—关于两人的初印象和现印象— 宁to令—— 初印象:不该出现在菜市场的神仙,手控有福了 现印象:我骗来的老婆 令to宁—— 初印象:普通人 现印象:道侣 第49章 巧相遇 在路边开摊做生意的奶制品小摊客人不多不少, 基本上都是路过歇脚的游人。而不管他们在聊些什么,声音几乎不曾传到最边边那个角落的三位客人处;同样那三位客人闹出的动靜也不被旁人所知,甚至会被下意識忽略。 小小的桌子上放了三大碗还带着热气的牛奶, 光看表面就晓得里头洒了些花生碎和杏仁碎, 更多的得舀一勺看看或者直接“喝”进肚子里才能知道了。宁醉此时便是拿着汤匙搅了几个来回, 翻出了像是葡萄幹、桑葚幹、红枣和腰果之类的干果和坚果。 不过无为宗的宗主现在的注意力不在食物上面。主要是在他自报身份后, 向雨田便是眉毛一动,不止径直在他们这一桌落座, 还不发一言地盯着他看——他自然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向雨田在原著中是秘族人, 这一族生活于大漠中, 十分排外,唯有向雨田的师父、燕飞的生父墨夷明是个例外——“向雨田”这个名字,甚至还是墨夷明改的。 至于秘族在这个世界具体是怎样的情况,宁醉并不了解, 反正绝对与中原人无关就是了。正因如此, 向雨田的长相也是极重的异族风格, 整体瞧着就像是原著说的“清奇特异”。不过这位虽说曾经是“邪帝”, 外表也带着几分邪气, 实際上比很多表面君子都更有道德。 唔, 好像到了武道神话这个境界的武者, 都有自身的追求和执着,对很多事都看得挺开……宁醉没有继續再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干脆地从怀里丢出一本小冊子:“这東西就当是见面礼, 送给‘邪帝’你了。” 向雨田垂目看着小冊子封面上的“道心种魔大法”几个大字, 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你找我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宁醉指了指小册子,“有什么问题请自行从书中找。”这是他之前照着脑海中的功法抄写下来的,保证没有任何错漏——毕竟他可不想真的和向雨田论道, 就算肚里有点墨水也一样,他对此毫无興趣。 而向雨田的确是为了对比不同版本的功法,才想要见一见所谓“无为宗”的当家人,但是没想到“宁宗主”居然如此直接。这位前任邪帝也不说虚的,捡起快速翻动一遍,随即皱起眉头:“果然,和我所得知的有着不少区别,似是而非……这门功法,你们是从哪得来的?” 我哪知道游戏系统是怎么编出来的……宁醉撇撇嘴,淡定地回道 :“这是我们宗门的藏书之一,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何人何时收藏的,反正能用就用,何必追究来历?” “藏书?”向雨田眯起双眼,忽然问道,“你徒弟说是学自于你……可你似乎,没有修习?” 宁醉学着用谜语人的语气回道:“是我教的不代表我也懂得,但究竟我学没学,你要不要猜猜看?” 向雨田没有猜,而是转头看向安靜旁观的令東来:“当年一别,不料再次见面,是在此时。” 令東来脸上像是带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眼底却始终波澜不惊,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因缘際会,妙不可言。” 前任邪帝跟个小混混似的摩挲着自己下巴,目光在挑眉的宁醉和平静的令東来之间徘徊:“我是没有想到,清冷如你竟会与他人同行,而且愿意为别人主动找寻我的踪迹——既然不是师徒,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道侣。” 宁醉和令东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给出回答,可惜没有半点默契。向雨田的表情明显变得更加诡异,双眼也闪过一抹古怪的光:“道侣?是哪种道侣?”普通的修行搭档,还是更进一步、多一份情感纠葛的伴侣? 宁醉没想到令东来这么直接,嘴巴微微张着,现在是承認不对反驳也不对。相比之下,轻飘飘便投下一道惊雷的令东来神色如常地反问道:“向兄也会对这种事情产生興趣?” 第54章 “如果是旁人,我确实无有兴致。”向雨田意味深长地道,“但那个人是你令东来,就讓我感到意外与惊喜——莫非你放弃了无相之道,终于明白成为无形无迹、玄虚无象的混沌虚无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听起来,令东来的无相之道在他们这些武道神话的小圈子里好像不是秘密……宁醉眸光微闪,装作認真吃着那碗添加了许多东西的牛奶羹,耳朵则是竖起来,专心听着这两位“久别重逢”的武道宗师的对话。 . 而在宁醉本体俏咪咪听着令东来和向雨田论道时,白夜正跟随着另一支驼隊继續深入沙漠—— 这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隊,由好几家商会的人手组合而成,最终目的地是于阗,为的自然是进货传闻中的和田玉。像白夜这样“拼车”的闲散人员还有几个,基本上都是想要到西域淘金的中原人。 可惜在西域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沙匪,而是多变而莫测的天气以及难以辨认的方向。如果没有靠谱的向导,埋骨黄沙就是这些投机者的归宿。 因此这样的“散户”往往不得不首先花钱加入一些老牌的商隊,不仅相对能夠保证人身安全,这一路跟着走下来,还能摸清路径以及沿路城镇的交易重点——就当做是交学费了。 不过白夜有点不一样,他虽然是跟着商隊走,但他是白嫖的,压根没有付出半个子——因为他嫌弃太贵且没必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魔功迷惑了整个商队的人。 《天魔诀》是一套典型的精神类武学,配套的《天魔舞》和《天魔音》就是从形态、声音各方面给予加强。修炼之后,每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动作,都能夠达到一定的催眠乃至控制效果。 像这样的商队,有一个二流武者坐镇已经很了不得,更多的还是三流乃至不入流的层次,以白夜目前的等阶,拿下整支商队完全不费劲。他要是阴险毒辣一些,甚至能够直接将他们洗脑成自己的属下! 不过他只是练了魔功,武学上倾向邪道,标签的身份也不被正道所接纳,但是本身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顶多就是让商队的人下意识忽视他这个蹭車的大活人。如此一来,没有扭曲任何人的意志,即使他中途跳車离开,撤去功法的影响,商队的人也不会察觉到什么问题。 天是蔚蓝无边的天,地是黄沙无垠的地。没有来过沙漠的人,永遠难以凭空想象出怎么会有如此空荡广阔的天地,原来自身不过是渺小的蝼蚁;即便有许多人聚在一起,然而在没有边际的沙海中行走,仍是无比枯燥乏味,不仅需要忍受着身体上的煎熬,还有精神上的压力。 终于遠远瞧见前方有一个可以停下休息的小村莊,哪怕白夜全程像个大爷似地躲在阴凉的車厢里,此时不免和其他人一样松了口气。 这个小村莊不大,人家也是极少,唯一一家客栈甚至称不上是客栈,只能说是个勉强能够挡挡风沙、歇歇脚,顺道吃点东西的屋舍。有着公共背包充当后勤援助的白夜不缺这口吃的喝的,在商队休息时,很快就裹着白纱,走遍了周围。 “啧,卦象说的‘奇遇’到底應在哪里啊?”白夜暗自嘀嘀咕咕。 今天出门前,“凤泱”特意以【术数】技艺为“白夜”的行程进行一次起卦占卜——主要是西域这地方太大了,要是没个方向就注定像只盲头苍蝇一样,迷失在茫茫黄沙之中。 结果显示,“白夜”将会在出发后第一个休息点中有所收获,遇到“好事”。但他这都绕了一圈——他还特意没有再用功法模糊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啥都没碰上。 “莫非是时间未到?”白夜只能如此猜想,顺道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静候。 而这一等就是等到商队都开始准备继续启程。他开始犹豫是继续蹭商队的车,还是留下继续等待——游戏中的【术数】本来就是用来增加出游遇到特殊事件的概率,现实中用途更广泛亦更玄妙,并且目前为止没有出过差错,总不可能第一次出问题就應在白夜身上吧? 就在他琢磨着闲来无事的本体要不要也占卜一下,白夜忽然听到了马匹的奔驰声——有一支车队正好也往这个小村庄里来了!被他蹭了大半天车的商队好似没有与车队打照面的想法,见主要人员都准备好了,便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白夜没有动弹,他还留在远处,观察着那支车队,然后轻易就从下了马车的那些人口中听出,这正是楚留香一行人! 打扮成普通书生模样同时包得严严实实的他望向那三名聚在一块谈话的男子,从外貌上分辨出——忧心忡忡仍柔和潇洒的应该是楚留香,满脸胡茬有些颓丧的是胡铁花,面无表情带有冷傲气质的则是姬冰雁。 许是他盯着那边太久并且无有掩饰,楚留香很快便看向他这里——顿时,这位“盗帅”便瞧见一个浑身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人”,“怪人”还不在乎被他“抓包”了偷看,施施然地朝着他们走来。 “老臭虫,这是你认識的人?”胡铁花慢了半拍,同样往白夜看去。姬冰雁皱了皱眉,这位有钱的姬老板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和正要回答的楚留香一样,被白夜抢先一步。 只见白夜三两步来到几人面前,从白纱袍子里取出一个画轴打开,斯斯文文地问道:“不好意思,可以耽误几位公子一些时间吗?请问你们可曾见过画中人?” 第50章 编故事 在刚踏入江湖后不久, 宁醉便已经发现,除非能够真正达到名震天下、众所周知的地步,以量取胜, 不然用来升級宗门等級的声望值的主要来源, 还是江湖名人对弟子馬甲和宗门的認知——好处是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复刷, 只是需要不停讓对方更新看法。 因为连庚的真正实力曝光, “天剑”之名轰轰烈烈地传了一两个月,如今宗门等级已经达到六级, 又解锁了一个新建筑。 可惜的是, 每天结算的额外声望收入差不多到头了, 接下来还是得靠继续刷江湖名人印象拿分。而且连庚之后估计就很难再有这么大批的进账,除非又做出什么轰动的事情。 因此宁醉讓大徒弟馬甲继续四处溜达找人切磋,刷声望的同时继续记录更多武学,增强自身, 目前计划先上华山, 再去京城;二徒弟馬甲主要任务还是后勤, 声望获取这方面可以随意一些, 就是近期情況好像有点不对, 得观望一下; 三徒弟马甲本来就处位于一个超级大的鱼池里, 随便捞捞就能刷到不少江湖名人, 继续按部就班就行;反而是四徒弟这边,西域远离中原又环境恶劣,得更加主动点找事, 才能打响自己的名声。 说实在的, 白夜与其他弟子马甲不同,他的三个標签有两个都是对外的,能够影响該马甲个性的只有一个【多情】。 而宁宗主在仔细体悟过这个標签后, 很诡異地发现这个标签和他原以为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式渣男或者“暖男”式空调機不太一样,更倾向是看棵小花小草或者看只小猫小狗都和看人一样深情的情況。 整体而言,这个马甲对宁醉的意识限制很少,又逢宁宗主終于捋顺了係统等级与該世界武者水平的对应层次,考虑到西域的复杂情况以及四徒弟的软件和硬件,他决定在当“白夜”的时候,满足一下自己当年有心艺考而不得的遗憾,过一把戏瘾。 就如同此时在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这三个妥妥符合係统的江湖名人标准的基友组面前,白夜利用通过【易容】学会的假声技巧,讓自己的声音听着就像是个中气不足的文弱书生——虽然没有他的原声那么讨人喜欢、引人沉醉,但能让人潜意识降下一点警惕。 正因如此,听到他那样一说,楚留香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其手中摊开的畫卷看去——畫中是一名容貌绝美、風姿绰约若姑射神人的女子。“她”穿着一袭红衣,眉眼弯弯,巧笑嫣然,顾盼生姿。 即便只是一幅畫,却足以让人忍不住遐想,若是真人在此,会是多么光彩夺目——哪怕是不久前才看过秋灵素畫像的楚留香,也不得不承認,这幅画像不仅画技更高,而且所描画之人美得更为惊心动魄,不似凡俗。 而楚留香亦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当即提问道:“这位兄台,敢问这是……” “实不相瞒,这是我家妹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白夜,那满满的惆怅与忧郁却足以让人一览无遗,“几年前,我身染怪病,为了治病几乎耗空家财。妹妹自幼与我相依为命,为了救我,她听信了天山雪莲能治百病的传言,千里迢迢亲自前出关为我尋药……” 说到这里,他像是悲伤而自责地摇了摇头:“然而她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后来我有幸被路过的高人治好顽疾,于是一路尋找到沙漠之中,只盼她能安安全全地回家。” 白夜这番话实际上有不少说不清的地方和漏洞,然而他的情绪和声音又十分到位,给人一种“他没有说谎”的错觉。 第55章 而所谓的“妹妹”当然是不存在的,他拿出来的画像画的不是别人,正是穿了“岳如”衣服的自己——当然也带有一点伪装,比如头发也是涂黑,不过没有改变異瞳的特征,只是将左蓝右金,画成了左金右蓝。 满脸胡茬瞧着就很粗鲁邋遢的胡铁花同情地看着白夜,但他也提出了疑惑:“如果我真的见过你妹妹肯定不会忘记,可惜我没见过她。不过,你们是兄妹,她为什么会是异瞳?” 白夜还是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耐心解释道:“先考是来自西域的商人,故而我与妹妹都继承了一点外族的血统——几位公子认真看看,区区的眸色也比寻常人浅淡一些。” 同样在找“妹妹”们的楚留香心有戚戚,可惜他现在也只能回一句:“抱歉,我也没有见过。”他完全没有更深入了解和帮助的打算——一来是他自顾不暇,二来便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而旁边的姬冰雁,其目光更是尽显审视。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能独自从中原找到西域本来就是最大的漏洞,他根本不相信这番说辞,但最后只是在白夜状似郁郁的眼神中冷漠地回了“没有”这两个字——对方看来不打算得寸进尺,他便不该当场质问疑点,平白引来未知之祸。 “唉……”白夜卷起画轴,轻轻歎息一声,并朝着三人作了一揖,“多谢几位告知。” 胡铁花看到人那么失落,不由问道:“你在哪里落脚?或许以后我们有機会碰见你的妹妹,到时候可以通知你一声?” 白夜顿时露出很是感激的神色,将手中的画卷塞给胡铁花:“我们家住剑南道的锦城,如果几位公子见到她,告诉她一声‘你的哥哥白夜正在等你回家’便是——她看到这幅画,就明白我在找她。” 胡铁花下意识接过,脱口问出:“你把画像给了我们,你之后还能继续找人吗?” 白夜则是回道:“区区不才,这样的画像,画多少就有多少。” 楚留香似乎有些若有所思地赞道:“公子的画技独树一帜,有名家之風。”这话并非恭维,他可以看出那幅画像的画技与诸多流派不太相似,若是与其画手认识的人,见画就能认出风格,的確可以作为一种“信物”。 “全赖师父教的好。”白夜对此颇为矜持与认真,顿了顿,发现对面三人都没有追问的意图,只好无声地歎口气,又作一揖道:“多谢几位公子,我们有缘再会。”说完,他便干脆地走进客栈,寻了个地方暂且歇着。 默默观察着楚留香一行买了水、卖了马便匆匆地再度启程,白夜轻轻地又叹了口气。可惜他也是刚来这边,不太了解周围情况,不然可以冒充一把向导——虽说姬冰雁有石驼,根本用不上别人,不过好歹也是个近距离围观剧情的机会。 现在就不成了,他没有相关知识,装不出那么专业的样子,只能浅浅地先行刷个脸,蹭点声望值——真的只有很少一点。而且即便是跟踪也是做不来的,因为他的轻功完全比不上这三位。不过……“既然最終目标都是石观音,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 白夜无声地笑了笑,他故意给楚留香他们留下了点破绽,应该会引起他们之中至少一个人的怀疑和揣测,希望还会有再见多几次的机会,让他刷刷声望值。 他没有在客栈里久留,很快就顺着给之前商队下的异香的味道追寻而去,故技重施混入其中。毕竟既然楚留香他们已经来了,那么他最好也得加快点速度——他的目标不仅是要赶在画眉鸟大杀特杀之前找到并抄了石观音的老窝,还打算看看所谓的“极乐之星”会不会是个奇珍! . 如今尚在赶路,还不清楚苏蓉蓉几女的“被挟持”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并且自身一行人早已被石观音和无花母子盯上的楚留香三人组正在谈论“白夜”。 收下画卷的胡铁花忍不住几次打开,看一次叹气一次,随后便不再看,只是叹息道:“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此美人,如无自保之力,恐怕难以寻回了。” 楚留香难得安安静静地没有回应,看起来就像是在沉思,而姬冰雁冷笑一声道:“我劝你最好把那幅画像扔了!” 胡铁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姬冰雁回道:“那个自称是‘白夜’的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可疑,只有你看不出来。” 胡铁花道:“除了没有露全脸,还有哪里可疑?” 姬冰雁扭头不再回答。 楚留香赶在胡铁花追问前加入话题:“的確有点问题。当时我觉得他说的话十分可信,只是如今回头一想,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不提胡铁花茫然地问了句“有吗”,姬冰雁则是问道:“他可不可能与那个黑珍珠有关?” 楚留香缓缓地摇头道:“我不确定。目前看来,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暂时不必思虑太多。” 姬冰雁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现在你的想法,会不会正是那人想要的结果。” 楚留香当即哑然,半晌后回道:“这得看未来的我们是否还会碰上他——或者他的妹妹。” . 计划不少,就是没有足够线索,只能依靠“玄学”了……凤泱不知道远在大沙海的三人组对“白夜”的评价,他低头看着洒落在桌面的三枚铜钱,头痛似地揉了揉太阳穴。 【术数】赋予了他望气占卜的能力,然而就像是绝大多数世界观之中的神棍那样,在进行算命、推演天机这类操作总是时灵时不灵,要不就是干脆会有极大的反噬,出品自游戏系统的这个技艺也不会例外。 一般来说,在占卜问卦方面,每天只有前三卦准确率是最高的,之后基本就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占卜也只能问一下是与否或者方位等简单的问题——“白夜”今天的奇遇就是耗光了三卦才解读出来的。 “果然开荒就是麻烦。”可谁让他对西域那边的确啥都不知道呢。 听着传入耳中的脚步声,凤泱将铜钱收起,静候来客——在他和六分半堂的人以及某些帮派做了好几次交易之后,金风细雨楼终于有了反应,而且,来者貌似正是苏梦枕本人! 第51章 交朋友 京城, 有间茶樓三层。 领着客人进门的机关人偶踩着沉重的脚步声退出房间,作为主人的鳳泱眯着一双桃花眼,唇边噙着一抹莫名的微笑, 悠然打量着眼前之人——此人看着病恹恹的, 气色极差, 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但是他的双眼很亮,像是燃烧的鬼火那么亮。 鳳泱没有看到这位的刀, 他也不懂【医术】, 但他的【术数】还能用于“望气”, 一定程度上比中医的“望聞”更厉害——病成这样、伤重如此还活得好好的,除了金风細雨樓的苏夢枕大概没有别的谁了。 “客人应該听说过小店的交易规则,既然不先去隔间挑选商品,那就是有话和我聊咯?” 鳳泱友好地对方倒了杯白开水, 连茶叶都没敢放, 就怕这位连口茶都碰不得——虽说以苏夢枕的内力, 既然吊着这口气吊到现在, 而且白愁飞和王小石貌似都没到京城, 这位大概还能活挺久, 不至于这种程度。但万一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可不是“岳如”,不能救人命。 “鳳老板的规矩,我略有耳聞。”苏夢枕的面容和声音都有些冷淡和疏離, 但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誠, “今日前来,的確是想和凤老板谈谈。” 怎么说呢,你可以质疑方应看这位神通侯的人品和人格, 但不能怀疑他的实力和能力。得益于方小侯爷在暗中散播“神秘商人”的消息并在黑市售卖交易资格,凤泱这段时间是人在茶樓中懒,声望值就从天而降,三樓接待的客人是一个接一个,还有不少成了回头客。 幸好他的三楼早就做好了分流的准备,即便一大群人一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地让那些客人彼此面对面,成功减少偶遇对头当场大戰的麻煩。 随着接待的客人多了,有间茶楼的情况就不可能像最初那样神秘,他这里的情况多多少少在外界有所流传,有些甚至是凤泱主动传出去的。这也是为什么金风細雨楼从来没有派人来过——雷媚不算,苏夢枕就说知道他这里的规矩。 “如果是旁人,我或許没有这个兴致。但既然是苏楼主你,我倒是可以听一听。”凤泱眯着的双眼彻底睁开,伸手做了个“请说”的姿势。对于可以刷声望值的“江湖名人”,他向来更有耐心,而且搞不好这位还能推荐去“岳如”那边…… 苏梦枕“咳咳”两声,双眼扫视一遍周围,似乎只是随意挑起一个话题:“凤老板这里,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凤泱充当捧哏问道。 苏梦枕回道:“听闻此处能夠满足人们所有的愿望,我以为装潢会更神秘一些。” “传闻总是夸张的,满足所有人愿望这种事情,就算是庙里的泥塑神佛也做不到。”凤泱捧起茶杯抿了口茶,“归根结底,小店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杂货铺而已。” 第56章 苏梦枕摇了摇头:“凤老板过谦了,你口中的許多‘杂货’,换一个地方未必能夠找到;即使有货,也未必是这个價格。” 凤泱眨眨眼,故意叹气道:“听苏楼主这么说,我定的價格还是低了点,看来还有上升的空间啊!”他其实知道自己这里某些普通商品的定價不算太高,基本都是在市价上下浮动。毕竟进门选购的资格本就是一种筛选,等同拥有了“会员卡”,而做生意总得弄点优惠才能做得长久。 而且他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撒网捕鱼看看能不能捞上一两个奇珍,此外便是赚取声望值。在开业之初,价格太高可是会吓走潜在的客人。当然如果是本就有价无市那些,他可没有降价,奢侈品該有奢侈品的价格,不能一概而论。 “凤老板说笑了。”苏梦枕似乎笑了笑,继而又变得有些肃然,“有了贵店的供给,京城周遭黑白两道受惠者众多……不过凤老板此举也是将自身置身于危险之中,如今的安稳,更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 凤泱定定地看了苏梦枕良久,猜到为何今天是这位楼主亲自前来了,只是他没有点出对方的真正意图,而是毫不在意地道:“我记得江湖上也有关于我的来历的传言,我可以告诉苏楼主,那些全都是真的,就算有什么危险,我又有何惧?” “即便如此,远水亦救不了近火,不是吗?”苏梦枕自然是听过这位凤老板也是无为宗弟子的传言,他对上凤泱的双眼,誠恳地道,“况且,此处是京城,许多麻煩不是武力就能够解决——尤其凤老板这里的一些商品,本就足够敏感。” 凤泱轻笑着问道:“既然你明知我这里是个麻烦的中心,又何必将我绑上你的船?”是的,苏梦枕此行的目的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做买卖,这人要不就是想和他谈成独家生意,要不就是和方应看一样想要将他招揽到其麾下。 苏梦枕神情不变,回道:“京城就这么大,我想凤老板应该能够看出如今的形势距離大戰爆发,只缺一点关键的火星。而这点火星迟迟未曾落下,是因为各方相差无几,即便某一方最后胜了,也会是惨胜。但倘若其中一方实力大增,不仅能够提前决出胜负,还能减少伤亡。” 我就是看你们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打起来,所以才趁机捞一把,你竟然还想把我拖入水……凤泱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其实还存着平衡多方势力的念头,并尽可能将决战押后——至少在他赚够之前得壓一壓。 而且,即使只论原著,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虽说一个姓“雷”、一个姓“苏”,但其背后牵扯着许多条线,总堂主和大楼主一样,某种意义上不是乾坤独断。 在这个叠叠乐的世界,情况只会更加复杂。不算现在已经残了大半的迷天盟和暗中窥视的有桥集团这同为温系的两方,只要知道皇宫里有净念禅宗的人,魔门也野心勃勃,还有什么南王和宫九等人密谋造反……就能猜到这浑水更加错综复杂,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加入某一方。 凤泱自认只想近距离看戏,绝对不希望成为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不过他没有直接拒绝三连,而是悠悠问道:“苏楼主你该知道这些虚的说服不了我,我觉得我如今算不上危险,你的诚意就是平白恐吓吗?” 苏梦枕十分幹脆地回道:“如果凤老板愿意和我们一道,金风细雨楼今天就能增添一位副楼主——若能彻底清除祸根,楼主一位交予你又何妨!” 你就这么喜欢给风雨楼添一两个楼主分自己的权吗?还是说本来就是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幹活太累了所以迫切想要找人和你一起分担? 凤泱眼神古怪地看了苏梦枕一眼,这样的话苏梦枕眼光其实不差,打工皇帝白愁飞能力的確很强,就是太想进步了,当老二压根满足不了他;王小石武力上是有保证,但性格是个大问题,更适合当个游侠,担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后来把整个风雨楼都托付给别人了…… 还有所谓的“祸根”,指的是六分半堂还是朝堂上的“奸相”?据他所知,这个世界没有蔡京,跟诸葛小花对着干的只有丞相傅宗书,但这个傅宗书更像是原著的傅宗书和蔡京的合体版。至于这位和元十三限有没有挂名师徒关系,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有间茶楼的凤老板努力忍住吐槽的冲动,清了清喉咙回道:“好意心领了,可惜我人懒,经营这一家茶楼已经耗光了我的精力,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多打一份工的想法。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之位,苏楼主还是留给有缘人吧。”比如姓白的姓王的和姓戚的。 “……可惜了。”苏梦枕嘴里说着可惜,表情却看不出喜怒,只听他继续问道,“虽然此事我们不能达成共识,但是我想应该不影响我和凤老板做个朋友?” 凤泱摸了摸眼角的泪痣:“当然,我这个人啊,最——喜欢交朋友了。”尤其是你们这些有名有姓的江湖名人。 苏梦枕点点头:“既然是朋友,有些话还是需要提醒凤老板——我此前并非是危言耸听。我既然能看出凤老板拥有打破平衡的力量,雷损自然也会看到。六分半堂如今的按兵不动就是最大的可疑,凤老板需得小心再小心。” 嗯,虽说本质上是担心我倒向六分半堂并且暗搓搓地上眼药,但苏梦枕这话说得挺好听…… 凤泱轻笑道:“既然我拒绝了苏楼主的招揽,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我也不怕和你说真话,这个江湖毕竟不是真的非雷即苏,敌人和朋友也不是固定不变。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尽管苏楼主之前说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并不完全正确。” “嗯?洗耳恭听。”苏梦枕察觉到凤泱的笑意中带有一种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凤泱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把玩,曼声回道:“‘血河红袖,不应挽留’。除去挽留剑目前不知在何处,另外三把神兵都在京城之中。我家大师兄对别的没什么兴趣,但看一眼神兵的兴致是大大的有,瞧他走的路线,来京城也是迟早的事。” 苏梦枕目光一凝,沉默许久,问道:“凤老板的意思是,‘天剑’不日即将入京?” 凤泱却是神秘一笑:“苏楼主,情报也是一种可以交易的商品,你说呢?就算小店现在暂时不能全天候这门生意,不过小小做一两回还是可以的——闲话已经聊完了,不如苏楼主先好好想想今天想要交易的是什么。” 第52章 华山派 蘇夢枕最后还是没有和凤泱做成情报生意, 他订购的是“藥”——不是纯粹的藥材,而是丹药。比如止血的金疮药、治疗内伤的小还丹、增加内力的补气丸以及临时急救吊命用的保命丹等等常见或稀有的药物。瞧那数量,应该不是这位蘇樓主个人使用, 而是供给整个风雨樓。 就在蘇夢枕将要离开时, 凤泱端详着对方是神色, 摸着眼角的泪痣悠悠地道: “如果蘇樓主有时间出游, 不妨抽空往劍南道的锦城走一趟。城中有家济世医馆,坐堂大夫是我家二师姐。二师姐也是打娘胎出生就是一身病痛, 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 还有一手高超的医术。我不肯定她能不能治好你, 但让你的情况有所好转,应该不难。” 察觉到苏夢枕的呼吸乱了一拍,其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凤泱懒洋洋地继续说道:“当然, 如果你不方便离开京城, 可以试着在小店下一个委托——只要代价给够, 我骗也帮你把她骗入京城。” 苏夢枕的神情变化不过一瞬, 此时早已恢复正常, 只听他问道:“……看来凤老板是有心要扩展一番茶楼的生意?”毕竟在今天之前, 他可没有听说这里还做什么情报生意和其他委托。 凤泱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或許?谁知道呢。也可能是我一时兴起, 仅限当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的确是因为见到苏梦枕本人才想起这一茬,而且因为技能位的限制, 在这里的三徒弟马甲没有相关的医学知识,不太清楚对方的具体病况,不能肯定“嶽如”一定能够将人治好—— “嶽如”受限于属性,目前的位階和等级最高也是卡在五階100级。因此她的【医术】哪怕满阶了, 也是低了宗主体验版一阶。而这一阶之差,导致有些比较逆天的能力她是没有的,在全面上不如寧醉本体。 闻言,苏梦枕倒是笑了:“我相信贵宗门人皆是天纵之才,只是我这身病痛已经缠绵許久,能治当然很好,治不了也是无妨……凤老板的好意,我记住了,告辞。” 凤泱唇角微微勾起:“不送——欢迎下次再来。” 苏梦枕离开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光明正大。回到金风细雨楼后,他第一个见的便是掌管白楼的杨无邪,并且将他此前在有间茶楼的见闻尽数告知这位深受他信任的总管,而后问道:“你怎么看?” 杨无邪沉吟片刻,回道:“公子,凤泱绝不会加入任何一家,他的野心更大,要做维持平衡的那个人。僵持时还看不出其倾向,但当各方势力失衡,他很可能会出手扶起更弱一方。” 第57章 苏梦枕又问:“你认为他能够做到?” 杨无邪回道:“凤泱自现身以来,几乎没有出手的记录,实力未知;而他的来历大概的确与更为神秘的无为宗有关,至于他的茶楼暗中销售的货物从何而来亦是一个未解之谜,难以判断是与无为宗有关,亦或是暗藏另一个隐秘的势力。” “无为宗……”苏梦枕忽然抚起红袖刀,“现在还是查不到更多?” 杨无邪叹气道:“若非‘天劍’一鸣惊人,天下无人知晓这个门派。目前为止,只知‘天劍’連庚是宗门大师兄,锦城济世医馆的坐堂大夫嶽如为二弟子,自稱亦是无为宗弟子的凤泱大概是排行第三——这是由此前崔三爷带回来的消息得出。” 苏梦枕问道:“凤泱提及‘天劍’或会入京……他此时在何處?” “如今应是在华山附近。”杨无邪顿了顿,低声道,“公子,以嶽如之能,确实稱得上是良医,不如……” 苏梦枕打断道:“此事日后再谈。” . 被许多江湖人挂在嘴边还意外得了个江湖绰号的連庚,此时的确就在华山——华山向来以“雄险”闻名天下,山崖陡峭,直接霄汉,上山之路无比难行。那么多的华山派基本上都是用剑为主,或许就与这形如笔直剑身的山峰脱不了干系。 連庚的行程并没有那么紧张匆忙,他也是以类似旅行般的速度慢悠悠地四處登门拜访——反正他现在要找的什么宗门帮派和庄园都是不动产,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不怕逮不到人。 此前他已经去过泰山派和恒山派。大概是江湖上终于有了关于他外貌的描述,这两家很快就认出了他,并且毫不拖泥带水地就答应了他的切磋请求,过程和两派的武学一样乏善可陈。不过,他对如今足以位列五岳剑派之首的华山派,还是很有点期待。 “‘天剑’閣下,这边请——”作为现任华山派掌门的岳不群,在听闻連庚到来后,亲自下山亲迎后者进入派中,他的妻子宁中则亦在身旁抱拳一礼,与丈夫同进退。 “有劳。”连庚微微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这对夫妇,暗自回忆着原著。 因为岳不群后期的作为,后来在大众认知中,“君子剑”几乎成为了骂人的话。只是不能否认,除了骂他“伪君子”,还有人觉得老岳即便不择手段还切了下面,归根究底也是为了华山派,总体而言是个复杂的人。而对于寧中则,大家的看法倒是一致——太惨了。 寧中则在嫁人之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华山玉女”,就算是嫁给了岳不群成为“岳夫人”,但还是有人称呼其“宁女侠”。从她能够自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便可以看出,其武学修为绝对不比她的师兄差。 可惜,尽管有一个还算美好的开局,后来丈夫说切就切还是个伪君子,女儿被女婿杀死,当儿子养的大徒弟跟对立的魔教的圣姑跑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在这个叠叠乐世界里,华山派并没有没落,甚至称得上是如日中天,和日月神教也没有太过仇深似海。如今的问题只是派系太多,岳不群这个掌门之位是通过各方妥协推举上去,背后有着诸如枯梅等实权长老虎视眈眈……不过最后会演变成何种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连庚登上华山的消息,显然已经传遍了整个门派,这一路上蓝衣剑客看到了不少华山弟子暗中望向他这边,眼神中有好奇和憧憬,也有紧张和担心。 在这些围观的弟子之中唯独有两个人不太一样——准确来说是两个小孩子——大点的是个男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好似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凑上前来;小点的是个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男孩身后,扯着男孩的衣袖,在男孩背后时不时探出个小脑袋,看起来其实也挺好奇。 这俩估计就是令狐冲和岳灵珊,现在才这么小啊……连庚的视线只是在两个孩子身上停顿一瞬,很快就移开。他对令狐冲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无论这位长大之后的作为算不算是个白眼狼,这些与此时还是小小一个的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他最感兴趣的只有独孤九剑,而在与剑魔本人比试过之后,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在风清揚和令狐冲身上寻找这套剑法的影子。今日上来华山,最主要想看的还是华山的武学——不管是哪个派系的。 “‘天剑’登门,我华山今日是蓬荜生辉。”就在岳不群和宁中则带着连庚深入华山派不久,一道人影突然从别处飞速落下。定神一观,此人似是三四十岁,留有长须,一身青袍,潇洒不羁。 岳不群在一旁连忙介绍道:“‘天剑’閣下,这位是我华山派的风清揚风长老。” 连庚顺势抱拳一礼,而后直截了当地道:“我之目的,诸位应该有所耳闻。今日前来,只为华山武学,不知哪位愿意与我切磋一番?” 他其实不在乎对手有几个人,此前在嵩山派、泰山派和恒山派他也是这样说的,到底是只有最强者出面,还是一个一个轮着来,又或是好些人结阵一起上,他都不介意。 岳不群和宁中则还没有回答,刚到现場的风清揚兴致却是极浓:“能与武道神话交手,是我等的荣幸,就先由我来陪陪阁下吧!哈!即便江湖传言我得独孤前辈真传,丝毫不提我华山剑宗,然而我的华山剑法并没有落下,还请阁下赐教了!” 连庚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风清揚,不禁默了默。没有经历过原著中剑宗和气宗的自相残杀,没有在关键时候中计被骗到江南,这个世界的风清扬没有在原著出場时的那种郁郁而索然,反倒像是个加强版的令狐冲……蓝衣剑客没有想太多,只道:“请出招。” “锵”的一声,风清扬出剑了。岳不群和宁中则亦同时退开,并示意周围的弟子不要靠得太近——此时他们位于华山派的练武广场之中,空间倒是宽敞。然而武者一旦到了宗师乃至以上,交手的动静覆盖整个广场亦是绰绰有余。 而就在四周的华山门人退开让出更多位置时,风清扬的剑已经来到连庚面前,后者的剑并未出鞘,只是被他连着剑鞘举起一擋——他向来都不会在第一时间进攻,而是先看一看对手的招数。 风清扬不晓得是否知道连庚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一招被擋,他便立即连着下一招,接连几剑下来尽显华山剑法的奇与险。连庚时退时避,时防时挡,硬是让风清扬将整整几套剑法完全打出,两人仿佛就像是在进行相互配合的表演,而非危险的比武。 不多时,一直抢攻的风清扬蓦然变招——剑光如虹,凝成星辰一点,在众人眼前闪过,看不到它的来处,也辨不出它的去处,唯有隐隐的风雷之声在耳边落下。 旁观的华山门人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冷汗,心知自己定然无法接住这一剑,因为他们看到此剑时,剑早已破开他们的身体。然而,他们看不到的剑,连庚看到了;他们挡不住的剑,连庚长剑出鞘,以更加无迹可寻的一剑挡住,缥缈而无烟火气。 “果然啊,我的剑法修炼还不到家。”风清扬顿时“唉”了一声,说完,他便忽然收剑入鞘,“多谢阁下赐教。” 连庚则是回道:“承让。” 第53章 始扬名 連庚并未在华山派逗留太久。 除了风清揚, 华山派其余人似乎对“武道神话”颇为敬畏,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与之切磋武学。唯有嶽不群和寧中則夫妇不知是内心更加强大, 还是因为作为掌门的职责, 又或是其他原因而主动提出了“请教”。 风清揚终究是劍宗出身, 气宗某些武学, 他的确不擅长或者不太懂。嶽、寧夫妇的实力比他们这位宗师级的师叔要弱,但是功底扎实, 讓連庚有机会一窥《紫霞神功》的奥妙。 因为原著本身就有好几个修订版本, 一些细节多有改动, 連庚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紫霞功究竟是华山派自身傳承下来的功法,还是与《葵花宝典》有关。 他只是隐隐听闻,皇宫之中有练成《葵花宝典》的武道神话级大太监,隐藏在暗处守护着大周皇帝。至于这个“葵花”是由一对男女合著, 还是出自“前/本朝太监”, 就不得而知了。 最初知道这个傳闻, 还是连庚在叶孤城的藏书中翻到的。当时他就在想, 如果是真的, 那么这个世界的南王和南王世子还想像原著那样玩一通狸猫换太子的操作, 是根本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除非南王父子本就完全不知情, 或者这个傳闻只是大周皇室用来震慑外界的假消息。 不过寧大宗主某天在和令东来聊天时,曾经问过这位老牌武道神话,皇宫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位大太监, 对方的回答是“是”。得知此事后, 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都是武道神话了,那位太监还要守着大周的皇帝。 令东来則是简单地告诉他,皇宫中的那个老太监不能离开京城, 否则其实力就会大幅度跌落。具体原因对方没说,当时他也没有细问——之后要是闲着没事,或许可以试试深入问一问,听听这里头是不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八卦。 第58章 “……当年劍魔前辈说,百年之后,我或许就能拥有与他一戰的实力。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半,我却还没有突破的头绪。” 迎接连庚上山的是嶽不群和宁中则夫妇,不过送他下山的就只有风清揚一人——不是因为那对夫妻在之前的切磋中受伤,而是风清揚本人打算在路上与连庚轮道,故而嶽、宁二人以“实力不足,不敢好高骛遠”为由,并未跟来。 连庚习惯性分心多用,一邊与风清扬相互探讨,一邊对比原著和现实。此时他们已是来到山下,该談的也聊得差不多了。听得风清扬收尾时提起獨孤求败与其还有一个“百年之约”,他也不覺得奇怪。 如今的“劍魔”其实已经“修身养性”很多年,不像年轻时那么出手狠厉、毫不留情,甚至还会给被他看中的小辈一些指点,等待着这些人日后武道大进再找他过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入得了这位剑魔的眼的,就只有杨过和风清扬。 “风长老当初与剑魔前辈结缘,是偶遇?”江湖上只流传着风清扬曾接受獨孤求败指点的传言,具体这两人是如何搭上线的那是众说纷纭,条条都像是瞎编。 “确实是偶遇。我当初在一处山谷中闭关练剑,进一步凝聚武道意志。独孤前辈突然出现在附近,我一时兴起向其发起挑戰,结果轻易落败……” 风清扬摇了摇头,覺得年轻时的自己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当初在剑魔的树枝下一败再败,仍不服输。好在脑筋转得快,意识到“神秘人”点出的都是他的破绽,一直在临场调整,靠着不差的天赋和悟性以及那股倔强劲,成了独孤求败的半个徒弟。 随口几句就引导风清扬道出当年往事,连庚默默吃下这个瓜,而后回道:“我观风长老快要走出自己的路,突破到武道神话不过是时间问题——送到此地便可,请留步。” 风清扬抱拳一笑:“好,承阁下吉言了。” . 从宗师到武道神话,欠缺的究竟是什么……岳如收回缠绕在求醫者手腕上的丝线,写下一张药方,叮嘱对方过两天再来复诊后,便难得地没有立即上手去做些别的活,而是在思考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因连庚与风清扬交談而萌生的这个念头。 自从成功讓陈铁这个后天失明的盲人重见光明,岳如又给宗门带来了少量的声望值。而且在那之后,不晓得是不是陈铁家人的宣扬,还是这类病患本来就有一个小圈子,陆陆续续有不少眼睛有问题的病患上门求醫—— 有像陈铁这样年幼时因后天病变而失明的,也有近期才突然看不见的;有的是遭遇外伤而失明,还有甚至是一出生就是瞎了的天生盲人……譬如岳如刚刚送走的病患就是个先天目盲的孩子,目前正在接受最后一期的治疗。 虽然治好了一个盲人,因此传出她妙手回春的消息,被同样深受失明困扰的盲人找上门是很正常的事。而岳如在和病人们闲聊时,他们也提到“外邊都是这样传”“锦城的岳大夫可以治好眼疾”…… 岳如瞧他们的神色不像是说谎,不过宁宗主总感觉哪里不对,于是特意让“凤泱”占了个卦,得出“这些病人本身是没有问题,但是有人在幕后故意推动他们上门求醫”的结果。 考虑到这个叠叠乐的世界本来就有两个很出名的瞎子,并且他们自身或者背后的家族有实力也有手段,岳如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其中某一家在试探她的医术的极限。 不过,目前看来是别人有求于她,她不必为此太过多虑,有病患上门求医给人治就好。要是这里面真的夹杂着一个原随云,反正治病疗程不会短,足够她弄清楚这人折腾出蝙蝠岛了没有—— 若是没的话,还能帮人治一治;若是已经弄瞎了一堆无辜者,就想办法给追命投个举报信,先把人救出来,至于作为罪魁祸首的蝙蝠公子本人,她能让人复明就能让人再度失明——【正义】的医师不渡罪孽深重的恶人! 但是究竟是否如她所想,暂时是个未知数——当下【术数】这门技艺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先行辅助“白夜”在西域打开局面,没必要把机会浪费在这件不重要的事情上。而且她这边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另一个…… “师父,今天的诊籍记录好了,请过目。”石青璇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一沓整理好的纸张双手递向岳如。 岳如接过后飞快地浏览一遍,又将它们交给小姑娘:“可以了,和之前一样归档吧。” 看着小徒弟乖巧地捧着“病历”拿去存放,岳如的目光却是忍不住瞥向医館门外,石之轩的身影在不遠处若隐若现。 石青璇并未一直呆在宗门之中,在岳如治好了第一个盲人病患后,她就重新带着自称做好心理准备的小徒弟每天白天在医館上班,晚上再回到宗门休息。小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充当她的小助手,顺便增加一点临床经验。 只是岳如针对眼疾的治疗,是【医术】、【毒术】以及《药王心经》的高阶综合运用,石青璇即便再聪慧,等级相差太大,学起来还是颇为吃力。好在小姑娘本身也是勤奋努力,此前在宗门看书修炼的功夫没有白费,因此她这几门功课都是在不断地提升之中。 同样的,石青璇重新在济世医馆上班后没几天,石之轩便现身了——最开始岳如其实没有发现对方,还是这位邪王一路跟踪她们到了宗门附近,她在后台察觉到有人曾在宗门周边出没,对此上了心并借用了本体那边的力量,才留意到这人原来一直尾随着她们师徒俩。 问题就是石之轩仅仅是远远看着,好像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意图。又因隔得太远,岳如难以分辨出对方此时的状态。她倒是将石之轩的窥视告诉了石青璇,小徒弟也决定主动找她爹聊一聊。然而,当她们去打算与石之轩面对面交谈时,这位反而选择了避而不见。 虽说岳如现在也有宗师武者的实力,但是她的长处不在战斗上。石之轩的身法亦是极强,在本就相隔一段距离的情况下,他要是一心回避,岳如是追不上的。 “师父,爹他还是在外面吗?”放好档案回来的石青璇留意到岳如的目光,不由如此问道。 岳如点点头,同时叹了口气:“对,他还是在外边观望。这样拉扯下去不是个事,我已经派了个机关人偶给他送信,邀请他当面说清楚——唉,他没有接。” 作为宗主的宁醉可以定位到每一个宗门出品的机关人偶的视角,他能看到岳如派出的机关人偶成功靠近了石之轩,但是人偶方才说出来意,那位邪王看也不看摊开的书信,一声不吭地就又一次跑掉了。 尽管石青璇此时蒙着下半张脸,可是双眼里的茫然、委屈和苦闷根本藏不住,小姑娘不禁小声喃喃:“他究竟意欲何为?” 知道原著剧情走向的岳如对此倒是有些猜想,不过精神病人思路广,她也说不好是否当真如她所想,只好安慰道:“别急,无论你爹是怎么想的,终有一天会弄明白。来,趁着现在没有病人,我们先复盘一下今天的几个病例……” 随着岳如的话语,石青璇很快便收敛心神,认真听课。师徒二人一教一学,时间很快便来到傍晚,夕阳的尾巴烧红了天边的一角,又到了闭馆下班的时候。 亦正在她们将要回归宗门之时,有一个名穿着看似低调实则富贵的老者来到医馆,友好地行礼问道:“请问可是岳如岳大夫当面?” 岳如看了看老者,依稀察觉到这位至少是一名二流层次的武者,口中回道:“我就是岳如,老人家是有何事?” 老者闻言,当即从袖中取出一份拜帖,双手奉上:“我家公子为无争山庄少庄主,因故失明多年。近日听闻岳大夫之能,特地从太原赶至锦城,求请大夫为之诊断一番——不知明日巳时,岳大夫可有空闲?” 第54章 销金窟 昏黄柔和的烛光在房间中摇摆跳动, 将夜间的黑暗驱散。烛芯于燃烧时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衬托得周遭更为安寧沉静。 寧醉打了个哈欠,合上手中的小册子——这是向雨田离开前丢给他的魔门版《道心种魔大法》, 用那位前任邪帝的原话来说, 就是“以一换一, 互不相欠”。 此前令東来和向雨田的论道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直接从白天谈到入夜。寧醉单纯只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加入其中——因为这两人说的都是关于“无上”之路的探讨, 他不太感兴趣, 而他目前更关注的是从宗師到武道神话这一步。 连庚拥有优势标签【绝世之姿】, 他只要每天刷刷武学和技艺的熟练度,就能提升武技的位階;而因武技升階所反馈的经验值又能带动人物等级的提升,这个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瓶颈和卡頓。故而他如今早已达到120级满级,并且除了极个别功法, 武技也大多到了六階满。 但是岳如、凤泱和白夜就没有这个运道了。暂且不提还在成长期的白夜, 岳如现在也是满级满階了, 然而她的上限就是五阶100级, 现在再怎么用功都拿不到熟练度和经验值, 升无可升, 卡在宗師层次上——这也将会是白夜的未来。 第59章 凤泱的情況又有些不同, 他有两项屬性在16点以上,符合武学进阶的要求,所以能够通过合理的武学搭配, 进行局部突破。 只是这种方式虽然可以将人物等级上限从100级提升到120级, 但是除了进阶功法能提升到六阶,其他武学和技艺都还是只能停在五阶的水准。而且采用这种方式,从某种角度来看, 在前期至少有一个技能位无法生效,有点“浪费”。 比如凤泱的《逍遥无相心经》是进阶功法《万象森罗》的前置,因此两部功法都要同时选择,装备在技能位上。然而《万象森罗》在《逍遥无相心经》达到五阶之前,它是灰色不可选的,只有在前置满五阶后才会亮起。 不过《小小掌门》这个遊戲就是这样的,五阶100级才是主流,六阶120级那是额外的提升,能做到这一步的,要不就是运气好,要不就是个氪佬,又或者是两者皆有之。 正因遊戲设定,某个弟子每有两项屬性在16点以上,就可以开启一个进阶功法的位置,宗门满级后解锁的【洗髓池】——可以隨机刷新标签和属性以及洗去技能位的任意武技,成了许多赌狗每天必用的建築。 不同于刷新标签和洗白技能位每一次都要用上“奇珍”,刷新属性每天有三次免费机会,三次之后才得花钱——不是“奇珍”,但是比金钱更難获取的另一种係統货币。 寧醉以前玩遊戏的时候,每天除了登录签到,就是去【洗髓池】把三次免费刷新机会都用了,测试一下自己当天的运气……咳咳。 就是在遊戏融入现实后,与原本貌似有所不同……宁大宗主点开宗门管理界面,瞄了一眼从七级到九级未解锁的建築——一共只有三个,但个个都妙用无穷。 比如宗门八级之后解锁的【神兵冢】,在游戏中就是一个攻略后有几率掉落“神兵”的副本。而原本在宗门七级时解锁的【玄冰洞】,不知为何如今却是和九级解锁的【洗髓池】互换了位置,反而是【洗髓池】将会先一步解锁,【玄冰洞】则是被留到最后。 考虑到【玄冰洞】开启的是“复活”係統,宁醉不由心里一跳——游戏中弟子们进行出游任务或者在【神兵冢】打副本,都是有可能遭遇意外被清空血条。在这种情況下,弟子就会获得“重伤”的状态,在冷却结束前不能进行任何活动,并且等级越高,冷却越长。 在【玄冰洞】没有解锁之前,要是弟子真的不小心“死”了,就只能慢慢等待冷却结束——或者氪金消除。而在建造【玄冰洞】之后,其效果正是每天拥有一个“立即复活”的名额,并且固定让“重伤”状态的冷却时间减半。 虽然现在建筑尚未解锁,宁醉无法得知其具体情况。但他怀疑,或许【玄冰洞】真的可以“复活”出了意外的弟子马甲,所以才会和【洗髓池】交换了位置! 不多时,宁醉就关掉投影界面,收回宗主令牌,不再多看。毕竟现在宗门等级还在往七级前进的路上,距离九级太远了。如今的他更想知道,能不能通过利用这个世界突破武道境界的经验,绕开系统对弟子马甲们的限制晋升。 不仅如此,他还想试验一番,自己能不能学习系统之外的武学,创造出系统所没有的武学功法——居安思危,系统给予他的本领都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就好像他本来就会。但既然能够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秒懂那么复杂的本事,某天直接清除掉让他忘却所有也是正常。 他不在意系统的来去,可是在如此武德充沛的世界,还是得有点力量傍身才行——连庚到处找人切磋,就是为了这个。 咯,咯,咯。 宁醉刚刚伸了个懶腰,忽然听见房门被敲响,而他在此之前,分明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接近,乃至现在其实也没有感知到太多——凭此他便大致猜到门外会是何人,他一边翻起一个茶杯一边回道:“门没锁,直接推门就好。” 客栈的房门被轻声推开,门外果然是令東来,他的目光从被放在桌上的小册子一划而过:“我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我回来了’。” 宁醉猜都不用猜,令東来肯定是在照搬他曾见过的某个或某些人的经验。他没有问之前向雨田离开时特意提出要对方去送他一程,其中是否有什么事情是要私下交谈的,只是招呼人坐下:“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些事想向你打听打听。” 令東来关上房门,将烛火的光芒锁在房中,一步迈出便在宁醉对面坐下:“何事?” “不用这么认真,只是件小事。”都说灯月之下看佳人,宁醉如今便借着桌面中间的烛光,欣赏着令东来的容貌。他曾经见过月色下的令某人,本就凄冷的月光使得对方更添几分清寒,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而微暖又稍显昏暗的灯火,放大的则是对方那种朦胧的神秘感。 宁醉猛然闭上雙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在令东来毫无波澜的眼神中睁开雙眼问道:“你听说过蝙蝠岛吗?或者说建设在东南海面的某个岛上的销金窟?” 宁醉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即便曾在叶孤城的书库里恶补了许多常识,可是仍然对许多事情都不太了解。尤其像是蝙蝠岛这种本来就神神秘秘的地方,蝙蝠公子挑人都是有针对性的,去过的人都闭口不言,分明是个隐秘的小圈子。 他之所以向令东来提问,也不过是这人整天到处乱逛,还能发现许多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碰碰运气——反正就是顺势隨口挑个话题。 不料,令东来却道:“我知道。” 宁醉有点懶懒塌塌的腰頓时挺直,眼中闪过几分震惊:“你知道?你去过?” 令东来摇摇头:“没有。我只是知道其所在,知道哪些人曾去过……你想要了解的是什么?” “那个先放放……”宁醉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我现在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令东来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回道:“神游天地时偶然‘看’到。” 神游天地?宁醉愣了愣,不过想到这个世界是“武道神话”实际上应该对应的就是“破碎虚空”这个层次,只不过这些个高手高高手因不明原因还留在这方天地之中,如此拥有一些神奇一点的能力也很正常……嗯,把这些人当做真正的神仙也没差了。 好比他此前便知道,武道神话能够撕裂空间,将随身行李放在虚空里面随时存取,就好像他本体和弟子马甲们的随身背包那样。所以他和令东来切磋时,毫无顾忌地从公共背包里掏装备——在连庚和独孤求败对战时,后者已经展现过一手从虚空取剑。 但是武道神话究竟还能做到别的什么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没有相关的传言流传。就如令东来所言的“神游天地”,他難以判断是所有武道神话都懂,还是对方独门绝技——虽说他个人更倾向是后者就是了。 宁醉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便接着追问:“那你都看到蝙蝠岛大致是怎样的情况了吗?知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令东来淡然回道:“你不也是知情么?一个海上销金窟,集合人性之贪与恶。原随云若能看破目盲之劫,便不会止步于此;如今的他过不了心关,注定无法成为宗师。原青谷若然知晓后人如此,不知有何感想。” 宁醉低头默默算了算时间,而后抬头问道:“你认识原青谷?” 令东来颔首回道:“有过一面之缘。” 宁醉又问:“既然是故人之后,你没想过点化他?” 令东来却道:“与我何干?” 话毕,念及宁醉在他提到“人性之贪与恶”时轻蹙的眉头,他问道:“你欲插手此事?” 顿了顿,他难得露出迟疑的神色,又问:“你希望我干预此事?” 闻言,宁醉又一次愣住,这回却是因为他品出令东来的言下之意:“……如果是我的意愿,你愿意违背自己以往‘出世’旁观的原则?” 令东来冷清依旧的双眼与宁醉对视,清晰地捕捉到后者一闪而过的错愕,他回道:“当初决定与你结为道侣时,我已做好入世的准备。” 第55章 不死法 清晨, 公鸡的鸣叫喝退长夜,金乌的曦光至天边一线放射至整个苍穹,缠绵在地面的夜雾, 在渐渐升温的光芒中消散。 一整宿没有睡好的 岳如叹着气掀开被子, 认命似的提早起床——归根究底, 所有弟子馬甲都是寧醉的意识统一控制着, 寧醉本体翻来覆去整夜失眠,馬甲当然也是一样。 要说寧大宗主上一次失眠, 还是在穿越的第一天, 因为对未知前途的忧虑以及获得游戏係统的兴奋, 他的精神整夜紧绷且活跃,根本静不下来。而这一回,则是因为令东来。 蝙蝠岛的事情,宁醉和令东来谈到一半就没有继续下去——主要是后者的话语讓宁醉意识到这位无上宗師的态度比他之前所以为的更为郑重, 故而生硬地转移话题, 隨便聊了几句, 便相互道了晚安各自休息。 第60章 当然, 他昨天晚上事实上不太“安”, 整一个夜晚都在好好地审視自己的想法, 最终得出之后得调整调整自己对待这场恋爱的心态的结论。 “不过这才有意思……就看我俩谁先攻略了谁。”宁醉收敛散乱的念头, 讓本体闭眼继续休息着,而几个马甲反正都没有睡意,便干脆开始新的一天, 各忙各的。 位于宗门的岳如梳洗完毕、出门用过早餐后, 便往【珍獸園】走去。【珍獸園】正是宗门达到六级时解锁的新建筑,它需要和【山林】比邻而建,而且只能建造一座, 其主要作用就是增加【山林】隨机刷新“珍獸”的几率,而被制服的“珍獸”亦必须被饲养在其中。 在游戏中,玩家的宗门其实在五级之后就有可能隔三差五遭到小偷的盗窃、山贼的劫掠还有入魔武者的杀戮等等突发事件——所以才会出现【机关堡垒】这种攻防一体的塔防建筑和用来关押犯人的【囚牢】。 【珍兽園】开启的正是宠物係统。弟子们在战胜【山林】中刷出的珍兽后,可以选择当场击杀,获得珍贵的材料;又或者选择捕捉,然后养在【珍兽园】。选择后者的话,就会进入驯养模式,視珍兽的珍稀程度和饲料的优劣,时间长短不一。 驯服的珍兽可以卖给系统商店或者上架玩家间的交易平台,自然还能留下成为“护山神兽”,凭借珍兽们不同技能来对抗不同的入侵者。而这些珍兽也和弟子们一样,最多可以养五只,而且后三只的“巢穴”还得氪金用“奇珍”解锁格子才行。 来到这个世界后,宁醉被弟子位背刺,开局只有一个弟子马甲,至今还剩最后一个弟子尚未开出来,倒是【珍兽园】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五个珍兽巢穴整整齐齐,不需要他额外用奇珍解锁。只是珍兽的上限也被削了一大截,那些真神兽不会出现。 【珍兽园】建造之后,【山林】中珍兽出没的次数不多,再加上融入现实后系统删除了外敌入侵事件,并加强了护山大阵的隐蔽性,宗门基本不可能被外人闯入,珍兽的重要性大大下降,故而宁醉对此不太上心。 反正这些珍兽刷出来后只会存在十二个时辰,要是没有人去碰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跑出【山林】,到时间就自行消失。岳如早就提醒过石青璿不能靠近【山林】,并在外围派了机关人偶守卫,不怕小姑娘突然叛逆出现意外。 今天岳如往【珍兽园】走一遭,主要是第一只刷出来的珍兽已经被驯服,成为他们无为宗的兽了——嗯,这是第一只出现的珍兽,被岳如用毒搞定了,本着实验用途养了几天,现在明白还是那么个流程,以后到底要不要再搞几只,就看合不合眼缘了。 “晨安,師父。”岳如掐的时间很准,她回到【弟子房舍】时,石青璿正好睡醒出门,小姑娘好奇其看着自家師父怀里那只白白胖胖的肥兔子,双眼中带着些好奇,“这是今天午餐的食材嗎?” 闻言,岳如摸着兔子的手一顿,她手下的垂耳兔也像是听懂了一样扭头看向石青璿,红色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人性化的不可置信和控诉。 岳如为此不由开始短暂的反省,她是不是教坏了人家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不是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嗎?怎么她家小徒弟看到兔子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食材”而不是宠物? 女醫師思考无果,遂轻咳一声道:“不是,这是为师最近养成的藥兔,它对毒物十分敏锐……今天我不打算带你去醫馆,刚好它也被训练出来了,所以带它来陪着你留守宗门。” 石青璿得知兔子不是食材而是师父养的“药兔”后,脸色稍微红了红,待听到岳如讓她留在宗门,她虽是乖巧地應下,但还是不解地问道:“师父让青璇留在宗门,是不希望我和原少庄主打交道吗?还是我爹他,又做了什么?” 昨天傍晚,无争山庄的老管家给岳如递上拜帖时她也在现场,知道今天那位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今天会到济世醫馆接受岳如的诊治。岳如突然不让她跟着去醫馆,如果不是因为石之轩,就是希望她避开那位少庄主。 岳如沉默片刻,回道:“与你爹无关。”她没有将原隨云作为蝙蝠公子时干的“好事”透露给小徒弟,只是把大胖兔子递给石青璇。 知道的确是原少庄主的问题,石青璇便没有继续深究,小姑娘只是连忙双手接过兔子,隨后被其体重压得手臂一沉:“师父,它有名字吗?平日吃什么?” 岳如摇了摇头:“它就送你了,名字你自己给它取就好,平日喂养可以给它萝卜或者任意药材。你要是想养得精细些又或者不想养了,都可以到【珍兽园】找那边的机关人偶,它们会帮你处理。” “谢谢师父!”石青璇双眼一亮,看起来还是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我会好好养活小雪的!” 藥兔这种珍兽作为boss时攻略起来挺麻烦的,但被驯服之后只剩下了一个“毒性警报”的技能,没啥攻击力且性格温顺。岳如走来的路上已经确定了它的无害,不担心兔子会造反,如今她只是从袖子里掏出几卷纸递给石青璇: “我是时候去医馆了,这是你今天需要完成的习题,好好学习,等我回来。” “是,师父。”石青璇抱着兔子的同时还要接过“试卷”,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岳如帮她抱稳拿好后,便翩然往医馆而去。 隐藏在山间的无为宗占地极广,然而因为阵法的误导,无论是路人还是野兽,经过附近时都会不知不觉偏移位置,无人能够在未得宗主允許的情况下闯入其中——至少武道神话之下,基本不可能有人做到这种事情。 即便是被誉为魔门难得的天之骄子、有着“邪王”之称的石之轩也是一样。不同于当初令东来在一公里之外,视线却像是能够看到宗门的真实所在。石之轩就算曾尾随着岳如和石青璇跟踪到更接近宗门的范围,依旧摸不清无为宗的山门究竟开在哪一边。 这位邪王有没有放弃寻找,岳如不清楚。但她知道,石之轩常常在山下守着,次次都是遠遠投来目光,却不曾靠近,可是今天竟是不同了……女医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直接站在她必经之路上的那位儒雅与邪气并存的文士,主动问道:“邪王有话要说?” 石之轩的眉头轻轻蹙起,似是有些忧愁,而神色则显得颇为冷漠:“小青璇在哪?” 岳如心平气和地回道:“在宗门之中静心学习。” “很好。”让人意外地,石之轩蓦然似笑非笑地表示了赞同,“如果你今日要带着她一起见原随云,我就得重新思考,你是否当真适合成为小青璇的师父。” 嗯?石之轩这是什么意思?岳如的下半张脸被面纱笼罩,掩去她的神色变化,双眼却准确无误地表露出几分惊讶。許是看见了岳如的这份意外,石之轩不等她回应便接着道:“希望你以后也能有此判断,别让她这么小便看到那些肮脏的事物。” 啊这,石之轩这番话有点东西啊……岳如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道:“邪王知道原少庄主的另一个身份?” “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石之轩双眼微微眯了眯,唇边多出一抹冷笑,“我不必知晓原随云背地里还有怎样的身份,只需知道香贵在圣门之外最主要的主顾,一方在京城之中,另一个则是他原随云,便知其并非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 这里头居然还有香贵的事?岳如思绪急转,忽地将一切联系起来了——既然原随云是香贵的其中一个主顾,香家和巴陵帮的倒台肯定会引来原随云的关注。 这位蝙蝠公子或许就是因此留心到她这个与官府合作“义诊”的医者,本着有枣没枣打一竿的主意,暗中鼓动盲人病患上门求医。发现她居然真的能够治好失明,于是鼓动更多人前来,探究此为偶然还是她真有本事……虽然其中可能有些出入,但是她直觉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岳如冷静地观察着石之轩:“邪王今日应当不止是来提醒我的吧?” 石之轩从长袖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远远丢向岳如,后者刚顺手接过,那位邪王已是背过身去:“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盒子里的书卷,就拜托你交给小青璇,让她帮我保管。我认可你担任青璇的师父,此卷你亦可以一观,如能教会小青璇……不失为一件好事。”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岳如的视野中。 女医师低头简单地研究一番,并未发现木盒有着别的机关暗器乃至抹了毒。她稍作犹豫,还是没有等回去宗门后和小徒弟一起看,而是先一步将木盒打开,第一眼便看到书卷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死印法”! 第56章 少庄主 在前往济世医館上班的路上, 嶽如一直在思考石之轩将《不死印法》丢给石青璿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她大致翻了几页,估计手上这份是真货。不过具体如何,晚些回去还得讓小徒弟确認一下, 确認这份是不是当初她们母女留在了幽林小筑藏好的那份! 第61章 当年石之轩离开隐居之地时, 便将他自创的《不死印法》留给了碧秀心, 这部功法在碧秀心辞世那天, 就被石青璿封存在幽林小筑的某个角落。那时候嶽如即便对此有点兴趣,但是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接触过。 如今石之轩突然把这部功法交给她, 讓她转交小徒弟, 说是叫小姑娘替他保管, 言语中还表示她们師徒俩都可以学一学……然而考虑到这位如今的精神状态,再联想一下原著的剧情,她总感觉这位邪王没憋什么好屁。 要知道,原著中为了争夺石之轩这部传奇的功法, 他的两个徒弟、魔门的婠婠等人再加上慈航静斋的師妃暄, 可是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情, 就差把狗脑袋都打出来了。就算石青璿毫无留恋、放手放得干脆, 但这东西对她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险。 不过说到麻烦, 原著中的碧秀心也给女儿留下不少, 比如事实上并不在她手上的邪帝舍利。因为此事是鲁妙子将碧秀心拖了下水的,所以他与这对母女的关係很是亲近,对石青璇颇为照料, 机关术都教了不少。 而在这个世界, 情况有所不同。首先一点,原著中鲁妙子声称邪帝舍利是被碧秀心保管着,这是为了借用她对魔门的震慑力, 然而这个世界的碧秀心根本没有这份实力。 其次,当年向雨田卸任邪帝之后虽然公开表明他将“圣舍利”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谁拿到谁就是下任邪帝。但是他完全没有提到到底被他放哪去,甚至連一点线索都没有透露,单纯讓人撞运气。 向雨田和鲁妙子大概还是忘年交,不过既没有一个“杨公”折腾个宝库,鲁妙子本人至今也没有和祝玉妍决裂,大概率是真的不知道邪帝舍利的所在。 或许魔门之人要是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便有可能夠感应到,但这不是除了向雨田自己,其他练了的人不是没有练成,就是靠另一种方式练成了,结果到现在还是没有人知道邪帝舍利在哪。 寧醉和那位前任邪帝见过面之后,就曾怀疑过邪帝舍利是不是仍被向雨田留在自己身上,并特意遮掩了其异能波动,隔绝了其他人对其的感应……咳咳,话说远了。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的鲁妙子和碧秀心母女的关係没有那么密切,碧秀心即便和她的“仰慕者”们保持着书信联系,但是要不距离太远,要不感情不到位,反正很难照顾到石青璇——不然当初不至于将小姑娘托付给認识没多久的嶽如。 “霸刀”嶽山倒是感情夠了也有实力,还与幽林小筑比邻而居,但可惜这位死得早——岳如结识小姑娘时,岳山已经死了快一年了。这也是为什么碧秀心昏迷后,小姑娘得自己去城里找大夫,因为碧秀心和其他人的关系都无法成为她的依靠。 石青璇给那些“叔叔伯伯”还有慈航静斋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就是给他们传去碧秀心的死讯。至于她自己拜了岳如为师的事情,压根就没有提到,甚至不曾道出自己以后计划在哪里生活,没有等其他人前来吊唁,便跟着岳如进了宗门。 岳如也是事后问过小徒弟才知道,碧秀心临终前告诉了她许多事情,包括她的那些人脉。当娘的还算是尊重女儿,给了她自己决定是维持关系还是放弃关系的自由,而石青璇的决定就是放弃——她在医館上班时蒙脸,不止是和师父共同进退,也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帶来麻烦。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岳如难以断定石之轩此举是好意还是暗含恶意,一如其人当年将功法留给碧秀心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即便邪王当真是有心试图引动旁人在夺取功法时,顺手替他除去“破绽”,岳如自认她和她的无为宗不会输给任何人。 乱糟糟的思绪,在到达济世医馆后便被女医师彻底抛弃——原随雲约的是巳时初,大约就是早上九点左右,刚好是她的医馆平日开门的时间,故而她今天故意提早一炷香到。果然稍微命令机关人偶打扫清洁过卫生,没过多久,昨天那位老者便跟着一名衣着华丽、容貌斯文秀气的少年进入医馆之中。 原随雲帶着温和而亲切的笑容,一步上前便是主动作揖道:“在下原随雲,冒昧登门,还請岳大夫不计较在下失礼之處。” 岳如看了下他空虚萧索的双眼,不咸不淡地回道:“原少庄主昨天特意派人送上拜帖,何来的冒昧?既是求医者,少庄主无须多话,請坐。” 原随雲身后的老者便是昨天那人,其自称是无争山庄的管家。此时老管家在自家少庄主耳畔低语几句,原随云便顺顺利利地坐在留给病患的圆凳上,不用任何人搀扶引路。 岳如对此那是神色如常,上来便直接甩出丝线缠上对方的手腕,看似认真诊脉,实則心思已经飘远。她在思考,原随云这眼睛,是干脆告诉他没得治,还是治一治;而当真要治的话,是认真治好,还是拖着他,直到将他和蝙蝠岛一窝端了…… 当年看《蝙蝠传奇》时,全篇最讓人动容的情节,正是楚留香等人在火光中发现东三娘没有眼珠那一幕——原随云瞎太久了,瞎到心理都不正常,不仅自己活成蝙蝠,也让别人成为蝙蝠。即使岳如如今拥有一手能够治好目盲的医术,却不可能让没有了眼珠的人复明。 别说二徒弟马甲自带【正义】标签,本身就是嫉恶如仇,哪怕没有标签锚定性格,寧醉本体同样看不起这种行径——有野心不是错,要当搅浑整个江湖的幕后小黑手也随便当,可是挖弱者的眼珠子算得了什么枭雄? 岳如没有当场把原随云这双招子给他抠下来,都是她正在琢磨要不要让这个人也尝尝从天堂跌落地狱的绝望。可惜二徒弟马甲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点高,真让她治好了人再弄瞎,她心里有些别扭——总不能为了惩罚恶人,而让自己也变得扭曲可恶。 女医师不动声色收回丝线,熟练地带上蚕丝手套轻轻触碰原随云眼眶四周。察觉到后者下意识的闪躲,她学着“連庚”的语气淡淡地道:“原少庄主,我需要检查你的双眼如今的情况,请不要贸然动弹——如果你信不过我,那就算了。” 原随云闻言沉默片刻,而后微笑道:“岳大夫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在下自是相信您。” 岳如没有回答,也没有暗自下黑手,仔细研究过后,便回到座位上摘下手套:“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治好,而且疗程短則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到三个月。期间包括但不限于用药外敷内服以及針灸,不知原少庄主能否接受?” 原随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轻了,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只是不晓得是不是装出来的:“岳大夫的意思是,在下确实有希望复明?” 岳如回道:“不错,是有这个可能。” 原随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请问岳大夫有几成抱握?” “至少六成。”岳如往面上露出激动、期待和紧张的老管家一瞥,随后看回原随云继续说道,“毕竟原少庄主你是武者,之后的治疗要在你多處要穴落針。如果你忌讳这个,我可以将用到药方和针灸的方法写下,由你们自己去找信得过的人检验以及治疗。” 原随云明显顿了顿,岳如怀疑这人应当有些心动,不过对方最终还是站了起来,长揖一礼,斯斯文文地回道:“岳大夫言重了,在下这双眼睛,便劳你费心。” 岳如“嗯”了一声,迅速地写下两张药方交给老管家:“左边这份是内服,一日一剂分两次服用;右边这份是外敷,一日三次。如此两日之后,抽空前来开始第一次针灸。” “多谢岳大夫。”原随云主仆当即道谢并留下诊金,问清注意事项后,很快便离去。 岳如望着他们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随即抽出一张信纸——没错,她就是打算给追命写封举报信,让四大名捕查抄了蝙蝠岛。 虽说那地方不好找,找到之后开船去也得小心触礁,进去里头也不太容易,但不妨让他们先试一试。反正令东来知道具体位置,追命他们搞不定或者不慎打草惊蛇了,宁醉本体再暗中出手也不晚。 . 就在岳如斟酌着举报信该怎么写的时候,远在西域的白夜跟着商队在沙漠中又行走了两天,然后便再一次中途下车——这一回,他不打算再回到车队。 因为如果【术数】的占卜没有出错,他将遇到他“想找的人”。只不过白夜不清楚,他将会碰上的究竟是带着“极乐之星”的彭家人、被反叛者逼得到处流浪的龟兹王一家,还是石观音及其属下,又或者是楚留香一行…… 反正无论是哪一家,他现在已经做好了换装——“美瞳”已经被他摘下,露出了一蓝一金的异瞳,发色和肤色亦洗去伪装,恢复正常,身上则是换了一身男女通用的胡服,外头披着白色的连帽披风。 顺着卦象指引的方向一路前行,又过了一段时间,白夜终于遥遥望见前方的绿洲以及连绵的帐篷——并非海市蜃楼。异瞳的美人拿披风欲语还休地掩着半边脸,唇角上扬,他大概猜到在前方的会是哪一家了。 第62章 第57章 绿洲中 广袤无垠的沙海在絕大部分人眼中、于絕大多数时候, 便是生命的禁区。人们意图征服所有的恶劣环境,但是自然的威力总是那么讓人心惊胆战。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是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沙漠, 同样能够孕育出一颗颗散落四方的明珠——綠洲。 連绵的树木和林叶浓密而苍翠, 一顶顶华美的帐篷在其中屹立, 帐篷的旁侧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澄澈青綠的池塘, 披坚执锐的卫士正在周围巡逻。 很快,这些卫士之中便有人眼尖地发现, 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自绿洲之外的沙漠踉踉跄跄地直奔他们此處而来。那人似乎微微低着头, 沾满黃沙的白色披風遮掩着人臉, 看不清是男是女是何等模样,只能看出其身姿匀称,堪称完美。 卫士们自然不能放任外人輕易靠近,那道白色的人影才堪堪跨越漫漫黃沙和苍翠绿洲的混合交界, 便被两柄交错的长戈拦下, 其中一名卫士以龟茲語喝道:“此路不通!” 白色的人影当即停住脚步, 抬起脑袋, 露出一双特别的异瞳, 银色微卷的长发被風掀起几缕,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 似乎比金银珠宝还要明亮,即便风尘仆仆,依旧一眼便讓人为之惊艳。 白夜看着拦下他的两个卫士在目睹他面容的那一刻齐齐不由自主地愣神, 手中武器仿佛都要拿不稳, 心中暗歎四徒弟马甲果然能够当个“魅魔”,口中則是同样以龟茲語柔声回道: “抱歉,我与商队的人在黄沙中迷失了方向, 误入贵地……只是我已经多日未曾沾过半滴清水,不知主人家可否许我在林中休息半天,喝上几口水?” 嗯,他用的是一种相对中性的嗓音,而且是讓人听着像是女声故意装男声但装的不太成功那种。至于要问他为什么懂得龟茲語……只能说他懂得的还不止这一种外語,【异族】明明是负面标签,却意外地讓他学会了许多种西域的外语和习俗,听说读写完全不是问题。 两个卫士本来就因为白夜的容貌放下了警惕,此时听到他说的也是龟兹语,态度再次软了几分,只是还记得自身职责所在,一时间显得颇为为难。还是之前说话的卫士率先收回了武器,回应道:“我去禀告主上,你……你先去那边等等。”他指的是一處树荫之下。 对此,白夜以一副感激的模样,輕声道谢,也不介意另一个留下的卫士的目光似是若有若无地“监视”着他,径直在树下盘腿坐下,就像是当真在沙漠中奔波了好些天终于有救了那般。 不多时,一个身后跟着几个垂髫少女的春花般美丽的女子,踏着輕盈的步伐来到白夜身侧。白夜随之抬头看向对方与之对视,因为他的兜帽已经被放下,女子清楚地将他的相貌收入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赞歎:“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家,听说你想要留下休息半天、补充水源?” 白夜正在猜测这位会不会就是琵琶公主——毕竟对方看起来长得比他年轻,说是少女也没差,应該不是富有成熟风韵的“王妃”。念头转动间,他連忙起身,带着一臉后怕临场编了个小故事作为回答: “我随商队出行,途中不幸遇到沙暴,与大家走散,在沙漠中徘徊了两三天,身上已是水尽粮绝。起初望见绿洲,还以为是被晒到发晕,见着了海市蜃楼。谢天谢地,原来当真是绿洲……我不求您接纳我留下,只望主人家能允许我补充几口清水。” 那女子全程听得很是认真,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眼前人。白夜话音刚落,她便像是好奇般问道:“我該怎么称呼你?你龟兹语说得不错,但面相不像是龟兹人,看起来像是更西面来的人。” “我名为‘照夜白’。”白夜在说到“名字”时用的是波斯语,随后又转回龟兹语,编起谎言眼也不眨,“主人家明察秋毫,我有一半波斯的血统。” “哎呀,我名‘琵琶’,不必一直称呼‘主人家’那么疏远。”琵琶公主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她这句话也是用标准的波斯语说的,忽然,她挥手让跟随着她的侍女退后几步,自身則是往白夜稍稍凑了些,“可是既然已经互通名姓,你也需和我说真话,不然不能让你留下。” 白夜垂眸看着笑得狡黠的琵琶公主,想起在原著中这位可是有着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怪异功夫,不晓得在这个世界会不会牵涉到别的什么。不过如今这出戏既然按照他的心意演下去,他便装作被惊得泄露了几分慌张:“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真的吗?”琵琶公主摇了摇头,指着白夜的装扮,“我在大漠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是不曾见过遭遇沙暴又孤身在沙漠迷失数天的人,还会如你这般干净,而你也没有那种因为暴晒和缺水缺粮多日的绝望。” 的确没有用心折腾自己的白夜默了默,随后叹息道:“琵琶目光如炬,我确实没有吃那么多天的苦。” 琵琶公主继續说道:“还有,你这身衣服明显是不合身的。你肤质细腻白皙,不可能一直是穿着这种布料——照夜白,我該称呼你为‘姐姐’还是‘哥哥’啊?” 白夜暗自点头,这身衣服是他从那个商队顺来的,故意挑选最不合身的一套,就是得有像琵琶公主这样观察力不错的人,才能让他不至于自娱自乐唱着尴尬的独角戏。至于对方当真怀疑起他的性别,他也没啥好说的,故意沉默半晌,才用轻柔中带着点娇媚的女声哀求般回道: “对不起,我骗了你,但请你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这句话白夜暗中动用了《天魔音》的精神幻术,以至于琵琶公主在看到“照夜白”那蹙眉抿唇很是不安的神情时,纤手不禁抚上自己心口,总感觉有股怜惜之情自心底萌发。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揭穿这些疑点,口中則是解释道: “如果我拥有姐姐这般容貌,出门在外,也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底细。只是我们这里近些天并不安宁,所以才会多问几句……姐姐想要留下休息并无不可,我可以做主,安排你在我的帐篷暂居。” “琵琶你也是个漂亮的姑娘,而我……唉,既然琵琶你们此地亦不安宁,我倒是不好将我的麻烦也带给你们了。”白夜当即装出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作出告辞的姿态,“能否请琵琶你给我一袋清水,我现在就走。” “且慢。”琵琶公主挽住白夜的手臂,“姐姐不妨说说你身上有什么麻烦?” 嚯,话说得好听,实则还挺有戒心的嘛……察觉到琵琶公主借着挽住手臂的动作暗中试探他是否懂得武功,凭借【易容】技艺的手段敛去内息的白夜,当做自己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么些小动作,当场拒绝三连:“不了,琵琶你是好人,我不能连累你们。” 琵琶公主则是指了指在附近守卫和巡逻的卫兵,继續挽留:“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武士,他们的兵甲是那么的锋利坚韧,而且个个身强力壮,武艺强劲……你的麻烦难道还能超过我们这么多人的能力嗎?” 白夜犹豫一阵,努力尝试能否展示出三分感激三分动容三分释然和一分坚定的表情扇形图,嘴里小声回答道:“琵琶,我也不瞒你了。我初时便是发现此处兵强马壮,才动了借你们之势避祸的念头。” 琵琶公主“嗯嗯”两声,示意自己正在听,让“照夜白”继续说下去,于是白夜就混合着天魔音的迷惑性,加强力度继续编下去了: “我原是一名普通的舞者,本在敦煌城中依靠表演谋生。不久前,有一家大商会的少爷看中了我,强行将我绑上商队,一路到了关外。我好不容易才费了些功夫,成功逃跑……” 琵琶公主听着听着,轻轻蹙起眉头,似是感同身受地握紧了拳头,忿忿不平:“怎么可以这么坏……姐姐,那家商会是什么来历?” 白夜稍微留意一下对方的情绪,察觉大半都是装出来的,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摇着头回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似乎很有些门路和人脉,据说和昆仑那边有关。” “昆仑?”琵琶公主这回总算是真切地皱起了眉。 白夜则是顺势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手中脱离,行了一礼,露出满脸忧愁: “我其实也不晓得他们后来有没有追踪我,但我能确定自己已经不能回 到敦煌继续生活了,未来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虽不知琵琶你们具体是什么来历,但显然非富即贵。如果你们愿意收留我,我自是求之不得;而如果不愿意,我亦不会让你们为难。” 琵琶公主凝视着他良久,然后笑着握住他的双手:“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如今既然得知姐姐身世可怜,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就如我此前所说,姐姐安心留下即可。你若担心暴露女子身份后,有人对你心怀不轨,你大可与我同进同出,如此便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白夜再次犹犹豫豫地装出怯生生的模样,眼神往琵琶公主脸上飘,整一副很是心动但不好意思行动的表情:“真的……可以嗎?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第63章 琵琶公主则是牵着他就手就往一个帐篷走去:“你不用担心。来,到我这里,挑些喜欢的衣服,换下这身脏兮兮的。” 嗯,之后没有发生类似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谎言被当场揭穿的尴尬事,白夜争取到孤身一人沐浴更衣的资格,不多时就换了一身女装出现在琵琶公主面前—— 洗去沾染的黄沙后,银发异瞳的美人更像是从雪山上下来的精灵,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大概是其只有一点点胸肌,在外人眼中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飞机场。 琵琶公主不由再一次为“照夜白”的容貌而心驰神往,哪怕有那么些许“不完美”,她都下意识忽略了,或者说内心依稀因此松了口气——不完美才是真的人,不然就该是神了。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有一个侍女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琵琶公主点了点头,便对着白夜说道:“本来该让你休息休息的。不过我母亲方才恰好醒来,听说我找了一个新朋友,想见一见你——我母亲缠绵病榻许久了,好不容易现在有点精神……你愿意去见见她吗?” 第58章 假王妃 现在的龜兹王妃应該就是石觀音假扮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人究竟装了多久的王妃?为了龜兹国的财富和权力,石觀音当真是有耐心啊……跟随在琵琶公主身后, 白夜稍微低着头, 再次回忆着原著的剧情, 并与现实进行对比。 石觀音在西域一帶有着“女魔头”的称号, 算得上是成名已久。就是这位僅僅是在江湖上有那么些名气,且没有关于她创下、拥有或背靠什么勢力的传闻, 基本是被当做是个十成十的独行武者——而事实上, 她控制了不少人为她干活, 只是大多数时候不为人知。 在原著中,石观音的勢力算不算庞大,那是见仁见智;而在这个叠叠乐的世界,即便是单论西域一帶, 她也的确未必能够排入前五——主要是其立足的时间还太短, 比不上西域的其他大勢力。因此谋夺龜兹国都得偷偷摸摸地来, 在龜兹国王和叛臣势力两方下注、双管齐下。 白夜如今就好奇一个点, 这个龟兹国背后有没有站着别家势力。 在许多年前, 西域基本都是佛门的天下, 尤其是分布在丝绸之路上的诸多国度, 都是崇尚佛教。而有佛门势力存在的地方,一般少不了魔门的掺和。曾经有一段时间,靠近北塞的一些小国就被魔门洗了信仰, 投向了北邊的新老大。 然后便是近数十年以来, 位于昆仑山脉的两教亦在积極进取,不断拉拢、征服大大小小的国度。或是明面上或是暗地里,西域三十六国之中基本绝大部分都与两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佛门在西域的影响力, 如今已经是被控制在吐蕃一国之中,并且存在一定的内忧外患。 天山缥缈峰灵鹫宫封山不出,诸如昆仑派和雪山派等门派势力与明教和羅刹教这种教派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在信仰的传播上完全争不过人家,只能眼睜睜看着两教的影响力不停铺开,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强。 不过他们又或者中原、北邊等其他地方的大势力,显然不希望多出两个争夺大蛋糕的巨人。江湖上将“西方魔教”的名号安在羅刹教头上,便是一个阳谋—— 同样位于昆仑、同样是在西域且不被中原武林所接纳乃至是敌视的教派,为何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是西域领头羊的“西方魔教”的称号,指的是你罗刹教,而不是我明教?明教和罗刹教本就不和睦的关系,经此一遭更是雪上加霜,火上添油,就看什么时候动真格了。 这也是为什么此前和琵琶公主聊天时,白夜主动提起“昆仑”。他的目的是想要分辨琵琶公主自身乃至整个龟兹国到底是倾向佛魔二门,还是昆仑二教,又或是其他——这关乎到以后他应該和龟兹王一家做朋友还是敌人。 而琵琶公主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他这一套三件的魔功套装着重于精神层面,对于旁人情绪的感知尤其敏锐,轻易便让他察觉到对方估计是和两教有关。至于龟兹王以及整个国度的其余人的倾向如何,就得之后继续慢慢试探了。 “我们到了——照夜白姐姐,母親她身体不好,可能难以下床会客,希望你不会觉得失礼。”在白夜的思绪飞速转动间,琵琶公主很快就帶着他来到另一边的帐篷之外。 闻言,白夜低眉顺眼地浅笑道:“琵琶你们愿意收留我,已经是我的荣幸,我怎么会因为这等小事责怪尊慈呢?” 琵琶公主听完之后也是笑了笑,而后提高了一点声量:“母親,我们进来了!”说完,她掀起门口的帆布,领着白夜一同走进帐篷之中。 很难说究竟是龟兹王果然爱惜他的王妃,还是石观音本身的喜好,帐篷内的布置称得上是極尽奢華,檀香、药香等香气混作一团,熏得白夜差点就想不顾形象地摸摸鼻子。 “龟兹王妃”就在珍珠罗帐之中半卧半倚,即便隔着层层纱幔,依稀可以看出她是个仪态万千的美人,纵有三分病容亦掩不住那七分的娇艳明媚;哪怕能够看出她年岁不小,但那些岁月给她带来的也不是衰老,而是与众不同的风情。 白夜能够看到“龟兹王妃”的面容,“龟兹王妃”自然也将前者的外貌收入眼底。魅力高达19还自带【魅惑】标签的相貌,让这位温婉的“王妃”唇边原本挂靠着的微笑瞬间僵了僵,一双风情万种的星目仿佛不可抑制地睁大几分,轻飘飘的呼吸像更是有过一息的停顿。 清晰地捕捉到这些变化的白夜内心“哦豁”一声,并且开始好奇这位有没有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最终会选择出手毁他容还是勾引他。 撇开那些蠢蠢欲动的心理活动不提,他不知道石观音本来是不是打算在见到他的时候说点什么,反正现在他就趁着后者暂时没有反应,找了个正对这位假王妃视线所及的绝佳角度“嫣然一笑”,同时主动行礼打招呼:“舞者照夜白,见过夫人。” “‘照夜白’……不错的名字。”石观音无疑是一个很能装也很能忍的人,尽管此刻被白夜跳臉输出,目光也一瞬不肯离开“照夜白”的臉,语气之中还是拿捏着王妃那种柔柔弱弱的腔调,没有露出丝毫異样, “既然琵琶与你投缘,你留下便是……唉,我突然又感到有些累了。今天你们先回去吧,下次再和你们说些话。” 既然“王妃”都开口送客了,白夜和琵琶公主回了些诸如“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的话便退出帐篷,离开的路上琵琶公主还叹了口气:“看来母親的病体尚未大好,才一两句话的功夫又撑不住了。” 白夜顺势问道:“不知尊慈所患何疾?持续多长时间了?” 琵琶公主却是搖了搖头:“我只知道母亲这病已经好几年了,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大夫说的那些我听不懂。” “可惜了……”白夜若有所思,怀疑龟兹王妃得“病”之时,就是被石观音杀人替换的时候,“我认识一位醫术极好的大夫,然而她现在远在中原,无法立即为尊慈诊治。” 琵琶公主“哎哟”一声:“姐姐有心了……不知你说的是哪位大夫?实不相瞒,母亲得病后,我们寻了不少良醫,但是母亲至今依旧药不离口,下不了床。如果姐姐认识的大夫医术当真了得,有希望治好母亲,我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邀请其到来。” 白夜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感应琵琶公主的情绪。他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位公主是真心想要找个有本事的大夫,但是主要目的貌似是不止是治病救人,而是为了让她确定某一件事——琵琶公主这是对“王妃”有所怀疑,但是不能肯定?不确定,得再看看…… 此刻,白夜也摇了摇头,回道:“我可以保证,她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高明,但是说动她千里迢迢赶来西域的可能性很低很低——金银珠宝能够打动许多人,可惜并不包括她。” 琵琶公主刚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却听“照夜白”继续说道:“琵琶,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我观你们有兵有粮,日常所用皆是華贵,你们……是不是来自某一国的贵族?如今正在出游?” 听到此问,琵琶公主忽然板着脸道:“不知道该不该问,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 不等“照夜白”回应,她又当即“噗嗤”一笑:“我是吓唬你的啦……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父王是龟兹王,母亲是龟兹王妃,我是龟兹的公主,你信是不信?” 白夜当即做出意外且震惊的模样,慌乱地行礼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我太失礼了!” 琵琶公主则是制止了“照夜白”行大礼的动作:“姐姐,你无须这般,我们其实……唉,不说这些了!你之前说你是一名舞者,而我名为‘琵琶’,也懂弹琵琶,我们合作一曲试试,好不好呀?” 白夜自然没有異议,当场欣然应下。 琵琶公主琵琶果然弹得极好,即便是懂得琴艺的白夜,在技艺尚未满阶的如今,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水平能够比得上对方。好在他此时也不需要弹琴,他只需要借着这些乐理的知识,跟随琵琶声跳一曲《天魔舞》——没办法,他浑身上下只有这门武学既是武也是舞。 第64章 他要冒充西域舞者,就表明他每一场“表演”都会携带这门魔功的痕迹,有意无意地迷惑他人的神志。当然,如今他要做的仅仅是提高龟兹王一方对他的友好度,更快融入其中,不带半点恶意。 他和琵琶公主在一处空地上载歌载舞,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玩得还算愉快。而公主奏琵琶,还有美人起舞,自然不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比如路过的侍女、巡逻的卫士、被龟兹王请来的中原武者…… 当天夜里,白夜还借口要多谢龟兹王收留,与琵琶公主在龟兹王面前表演一番,得到连声叫好,基本上在这个驻地所有人面前都刷了一遍脸,并将那些看向他的目光尽数收入眼中。 不算同样为西域异族的龟兹王一方,来自中原的那些个武者之中,唯有一个剑客在看到他时第一反应不是惊艳或觊觎,而是似有不喜地皱眉——由此他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些中原来客就只有这位同时符合“中原”和“正派人士”的描述。 啧啧,果然能被重金收买来当打手的人,就没几个心性是纯粹的正派……唯一例外那个,他估计是化名“王冲”的华山派弟子柳烟飞。 白夜混入龟兹王一行的第一天便在一片祥和欢乐中结束……才怪!大半夜的,刺杀龟兹王的刺客再度来袭,琵琶公主察觉不对,便当即冲出帐篷,紧紧地跟在她的父王身旁。如今整个营地火光飘摇不定,混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异瞳的银发美人则是被留在公主的帐篷之中。他没有点灯,而是孤身一人依靠着门边,默然听着外界的动静。忽然一阵微风带过,帷帐轻轻晃动,白夜稍稍偏过头,看向那位悄然潜入此间、身着白色纱衣的蒙面女子,勾唇一笑,轻声问道:“请问是王妃吗?” 第59章 装神秘 似乎上天注定了拥有“石觀音”这一名号的女子, 都会是一个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大美人,无论是《彩环曲》中的石琪,还是《大沙漠》中的李琦——前者是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美人”;后者則是生生逼得前第一美人秋灵素毁去容貌, 再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同样的, 无论是哪一个“石觀音”, 她们不仅是最美的女子, 亦是聪慧过人、心计毒辣、擅长演戏且爱用毒控制他人的幕后黑手。 不知道該不該可惜这个叠叠乐的武侠世界没有叠到《彩环曲》,以至于无法看到两个“石觀音”彼此针锋相对的好戏……白夜看着眼前像是个白衣女鬼那样飘着的石觀音李琦, 笑得意味深长。 穿得是纯白色的轻紗, 脸上戴着的也是轻紗, 修长的身姿窈窕而美好,衣袂无風自动,恍若将要驾鹤而去的仙人……这便是石观音。她那双比星光更为璀璨的美目,正静静地注视着“照夜白”。 惯常揽镜自赏的她, 在前番隔着罗帳瞥见“照夜白”的面容时, 仍然忍不住生出一种赞歎——赞歎世上竟存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完美造物, 赞叹缘分的奇妙竟将之直接送到她的眼皮底下, 赞叹竟讓她有机会亲手将这份美好摧毁! 本来她派人刺殺龟兹王, 为的是吓一吓这个嘴严的老家伙, 逼迫对方透露“极乐之星”隐藏的秘密。此番距离前次刺殺的时间还是太过接近, 本不该在今夜再来一次,但是她等不及了!况且不过是小小调动一下计划而已,她并不担心或惹来不好的后果。 只是……看见“照夜白”如此镇定的神色, 听到其直接问她是否“王妃”, 石观音不由眸光微闪,终于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审视眼前之人,与“龟兹王妃”截然不同的清雅嗓音响起, 说的則是中原官话:“你在说什么?” 一秒猜出石观音仍打算装模作样,盡管四周只有他们二人,依旧谨慎地不泄露分毫痕迹,白夜却一改“柔弱舞者”的姿态,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同样以女声用中原官话回道: “王妃当真贵人多忘事,我们不是白天才见过吗?公主和国王若然知道你的病已经好了,还学会一身高强武功,定然十分高兴。” “你将我错认为谁?”石观音的声音优美动听之余还带有些许淡漠,容易讓人产生一种“如听仙乐”的错觉。可传到白夜耳中,他却欣赏不来,甚至莫名觉得有点假假的。为此,他没有回答,而是蓦然出手,明摆着要将石观音的面纱摘下! 石观音好歹是宗師高手,自然不会被其轻易得手,而且白夜这一动,讓她顿时醒悟自己果然是看走了眼——什么狗屁舞者,分明是个将气息收敛得极好的武者!不过她本就不怀好意,此刻自然亦是悍然出手——长袖轻盈地飛起,眨眼间卷向“照夜白”,赫然要将人擒下。 飛袖如云飘荡,变化奇诡而难以琢磨。白夜的身法則如同在花丛中游走,有种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屡屡避开致命的攻势,并且一步一步持续拉近此前被石观音刻意拉开的距离。 数息过去,两人已是近身飞速交手好几十招。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搏斗,身形变換间却是翩若惊鸿的柔美。如果有外人旁观,要是眼力劲差点的,恐怕会误以为是两个美人正在携手起舞。 纵然表面不显,白夜心知如今实则是他暂时落于下風。然而他的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意,只因他正悠哉地掀开自己手上的另一张牌:“别躲啊王妃,我觉得你应当是个美人,讓我瞧瞧你的真容可好?” 如此灌入內气的“魔音”以女声道出,那是又娇又媚,与石观音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兼之他们二人如今的形象,乍眼看去,仿佛对方是个高雅脱俗的仙子,而他则是个轻佻放肆的“妖女”。不明事理的路人要是误入现场,第一反应怕是都会站在“仙子”那一边。 至于“魔音”的效果,自然也是与靡靡之音一般,勾得听者忍不住心旌摇摇。配合上其一举一动之间魅惑天成的“舞步”,饶是以石观音的本事,她的心跳亦不禁为此漏了一拍。而白夜正是趁着这一空档,利落地以掌风刮下了对方的面纱,使其露出真容。 “王妃如此姿容,掩盖在面纱之下当真是浪费啊。为什么不肯大大方方地让人欣赏呢?是因为太过自卑,觉得自愧不如吗?”如果说上一句话白夜是为了让石观音短暂地受到“魅惑”的影响而停手,这一句就是故意挑起对方的怒火。 这样的挑衅,效果果真异常显著。石观音一声不吭,却已是不再以飞袖为武器,也不再抱有猫捉老鼠的戏谑,宗師独有的领域具现在帐篷之中,完美地聚拢在一隅之地,没有半点外泄。 在她的身后,浮现出一名与她长着相同容貌的巨大观音虚像。观音似有千手,此时或爪或拳或掌……齐齐往白夜砸落。若是被这一击击中,可能变成肉饼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即便心里有底,白夜的眼神仍是微微一凛——宗师是他的上限没错,但是现在他的实际上还在努力升级,无论哪一个武学都尚未到达上限,唯一达到满阶的只有技艺【易容】。 因此,在这危险关头,冷然就要将“照夜白”击毙的石观音突然瞳孔一缩,只因她看到眼前之人转瞬间換了一个模样——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脸——属于她自己的脸!那人还以她的嗓音,轻柔地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轰——必杀的一击在“照夜白”身侧擦过,盡管石观音及时撤招,但是溢散的气息还是令白夜受到一定的內伤,他轻“唔”一声,唇边流下一道血痕。 正好石观音同样因为临时撤招遭到轻微反噬,双唇亦是染上血色。她看着眼前之人,神色间掠过几分明显的恍惚。除了衣着,她和“她”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双胞胎都不会如此雷同。 不过这份恍惚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石观音当即意识到是“照夜白”耍了她——是对方故意易容成她的模样!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蓦地察觉到自身的内息异常凝滞,难以再动用半分,意识似乎都开始有些模糊,鼻尖隐隐嗅到一种甜腻的香气:“你对我下毒?什么时候?” 短暂施展过易容的白夜,此时已经换回自己的容貌,一双异瞳望向看似无力跪坐在地,尽显楚楚可怜之感的石观音,眉毛轻挑,呵然一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石观音深深地看了无动于衷的“照夜白”一眼,放弃诱其近身再出手突袭将之擒下的打算——她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太过托大。对方的神秘超出了她的预料,此人像是藏了无数秘密,甚至好像知晓她的来历以及计划,而她对对方却是一无所知。 尽管尚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是她不能再拖延下去,去获取不知真假的回答,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趁着尚且残存着几分力气,赶紧从此地脱身,寻个安全的地方解毒!一念至此,她便如来时一般,化作一阵清风吹起帷帳,冲出帐篷。 本来就让开了出入口位置的白夜当然没有拦阻,他只是淡定地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迹。他的确下了毒,而且还不止一种——“岳如”的五阶毒药能够放倒一名宗师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第一种毒需要让中毒者不停运转内力才能更快扩散全身,所以他才要故意引得石观音动怒。 第65章 而第二种准确来说不算是毒,其主要作用是在某人身上留下一种隐蔽的味道,只有对应的虫子才能“闻”到,一路追寻过去——简单来说就是特意为了跟踪而采用的。 除非石观音是跑去另一个帐篷继续冒充王妃,否则不管她是跑回石林的大本营,还是别的地方,他事后都能顺势摸过去抄了,对他来说都是有赚的。 而在石观音遁走之后没多久,龟兹王那边的刺杀风波亦渐渐平息。琵琶公主托了侍女过来传话,说她需要守着自己父王,所以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然后问候“照夜白姐姐”有没有受到惊吓,安慰“她”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云云。 白夜在侍女面前表演一番忧心忡忡但强打精神表示了对琵琶公主的信任,并拜托侍女传回注意安全之类的客气话,随后便毫不客气地倒在安排给他的“床”上一秒入睡。 . “真是稀客啊……” 远在沙漠的龟兹王一行因为半夜的骚乱,除却换班执勤的卫士们,其余人大多尚在补眠,白夜也不例外。而在京城之中的鳳泱,已经开始营业,并且他的茶樓三层,在这一个早上,迎来了一位有些让人意外的“客人”—— 那是一名坐在轮椅之上的男子,身形称得上纤细,面色苍白如雪,容貌清丽俊秀,哪怕没有丝毫表情且带着些微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清冷,却有一种让人容易心生怜惜的凄美。 这位“客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为他带路的机关人偶“立春”,即便在“立春”退到门后时依旧如此。就好像在他眼中,作为老板的鳳泱,还没有一个小小的茶樓伙计更有吸引力。直到凤老板那句轻语道出,他才将视线转移过来。 而凤泱此时则是看向这位“客人”的双腿——虽然看起来貌似动不了,但它们的确是存在的,没有被截断。 “凤老板。”那人开口说话了,语气中没有被旁人盯着自身缺陷处的不喜和恼怒,平静得近乎冷淡,“我很好奇——” 闻言,凤泱抬眼与之对视,好脾气地顺势问道:“哦?不知无情捕头好奇的是什么?” 而茶楼刚刚开门,便第一时间来到第三层的天下四大名捕之首则是如此回道:“我好奇,为何你持金过市,却仍能如此有恃无恐?” 第60章 谈生意 京城, 有间茶楼三层。 茶楼老板凤泱正慢条斯理地斟着茶——哪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动作,好看的人做起来也会比寻常人显得悦目几分。清澈的茶水自紫砂壶中汩汩落下,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很快便将小小的茶杯填满,升腾的水汽在杯沿漂浮不定,彰显着其烫人的温度。 无情一句问出,凤泱却不言不语,只是慢悠悠地以外行的手法折腾着所谓的“茶艺”,迟迟没有回答的迹象。这位“大爷”瞧着竟也同样没有半分焦急或不悦,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副装作很忙的样子,心态平稳得很。 凤泱其实也不是故意晾着无情不理, 而是他也是刚刚被机关人偶唤醒, 说是有客来访——如今他不过是洗漱打理过, 收拾出一个能够见外人的样子,一点水都没有喝, 现在口渴得很。而受标签【唯我】的影响, 他必然是先满足自己,之后才会分出几份心思给外人。 故而茶楼的老板施施然喝完一杯清茶,才拖着懒懒的尾音反问道:“因为我的确有恃, 所以为什么要恐?倒是无情捕头, 莫非你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光顾我的生意?” 无情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顺着凤泱的话接下去,他点了点机关人偶的所在, 问道:“它们亦是待售的商品?” 凤泱单手支在桌面上,蜷起拳头抵着一边的脸颊,歪着头轻笑道:“方小侯爷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告诉他我不做人贩子——同样的回答也送给你。” 无情点了点头, 但是目光依旧放在凤泱身上,显然这样的回答不能满足他,他等待着真正有意义的答复。 就是凤泱并不想和无情玩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游戏,他像是困极似地眯起眼睛:“如果无情捕头是为了小店的伙计而来,那么你可以离开了,我不做人口买卖的生意。欢迎下次再来——希望届时你已经想好合适的商品。” 无情没有动,他当然不会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说走,他再次看向机关人偶,主动点出人偶非人这一关键要点:“我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精巧的机关造物,一时见猎心喜。如果凤老板不愿割爱,便恕我唐突了。” “好说。类似的话题,方小侯爷同样提到过,我的回答也是一样——”凤泱的眼睛像是彻底闭上,唇角则是微微勾起,如常回道,“我的伙计都是非卖品,不过次一等的可以下定金预购,只要你们敢买我就敢卖——当初小侯爷是不敢的,无情捕头你呢?” 无情言简意赅地回道:“好。就是不知凤老板收的定金是金银,还是其他?” 听到这里,凤泱终于睁开双眼,饶有兴致地再次打量起无情全身:“放心,肯定会是你出得起的价——我先确定一下,无情捕头你想要的是‘立春’它们这样能跑能跳能帮主人干活唯独不会说话的机关人偶,还是别的机关造物?” 无情看向凤泱:“‘其他’有哪些?” 凤泱说了一句“请稍等”,然后撇下无情轻快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个他早已准备好的木箱抱到会客厅。木箱在被他放到桌面上的同时,也在无情面前被他打开——安放在其中的模型,彻底展现在对方眼中。 无情目光一扫,眼神顿时便变得凝重起来。而此时凤泱正拿起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机关人偶模型摆弄几下并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种是机关人偶,就像我先前说的,除了不会说话,以及有时候会出些小毛病,其他都跟我茶楼里的那些伙计差不多。” 话毕,他很快便将之放下,左手举起一只木鸟,右手举起一只木牛,只说是“能天上飞着玩的‘飞鸢’”,“能在地面慢慢走的‘木牛’”——丝毫不提它们最主要的功用是侦察和运输物资。 接着他又拿起一个像是座小塔的模型,继续口若悬河: “这种被称之为‘机关宝塔’,小的就像我手里这么小一个也能用,大的可以是几层高。如果有特别贵重的东西或者活人,都可以放在塔内,它的机关构造就是拿来防外人入侵的——唔,至于和无情捕头你镇守的‘小楼’哪个更厉害,我就不清楚了。” “凤老板。”无情中途打断了凤泱说不到重点的废话,指着木箱里的另外几个模型,以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问道,“这些你都卖了多少?” “不瞒你说,这些目前一个都未曾出手。”凤泱眨了眨眼,无情指的正是连弩车、投石机、火炮之类的军用型重器,其中还包括有未展开时看起来像是个乌龟壳的青春版【机关堡垒】——没想到无情居然真的能认出这样陌生的机关造物也是个危险品。 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取出“龟壳”然后在其最顶端的位置轻轻一按——“乌龟”当即变成“刺猬”,只不过那些“刺”的口径都不小。 无情的语速有点慢,好像正在逐字斟酌,又像是特意让对方听清楚:“凤老板莫非不曾看过本朝的《周律》?” “我的确没看过。”凤泱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学无术”,但脸上依旧笑得颇为玩味, “不过在我看来,所谓的规章制度都是用来打破的,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所以如果你是想跟我说些诸如买卖军需是犯法之类的闲话,那大可不必——毕竟就算我当真犯了诛九族的罪,你们也未必能够找到我的九族,便是找到了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不等无情开口回应,凤泱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不就是向你们过个明路了吗?” 无情眉头轻蹙,凝视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请凤老板直言。” “做谁的生意不是做生意呢?江湖人的生意能接能做,朝廷的自然也可以。”凤泱摸了摸自己的泪痣,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说着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极为骇人的话,“理论上我的货本就不愁卖,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毕竟你们不要,北边和西边乃至东边和南边, 总有人愿意下单。” “胆大包天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你究竟意欲何为?”无情的声音变得有点低沉,“朝廷不可能在明知有人在做这种‘生意’而无动于衷,你这是在逼我们与你对立?” “我愿意先和你们神侯府提一句,就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大诚意。”凤泱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地喝着,“为什么假设我们必须得对立,而不能是合作呢?我还真不相信你们的军械当真没有人偷偷买卖、偷偷制作。多个朋友多条路,凡事都给自己留个后手不好吗?” 凤泱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在京城彻底立足,就不可能不和神侯府以及四大名捕打交道。然而,在京城的几方重要势力之中,他在今天之前,也仅仅剩下神侯府这一方并未与之有过任何联系。 第66章 还是得多谢方应看,这位小侯爷在尚未暴露的现在,那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高手——丞相一脉、王侯一脉乃至满朝文武都有那么点关系,江湖上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为主的黑白两道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因此,这位是真的帮凤泱的茶楼拉来了许多有意思的客人。 神侯府这一脉却是例外,因为凤泱这里不少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而四大名捕的职责就是要查抄他这个违规营业的老板。 凤泱其实是不担心自己会摊上什么大祸事,更不忧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可是他只要想想以后有可能会被四大名捕不间断地找些小麻烦,直到将他拿下或逼走,他就觉得心好累。故而,他决定一劳永逸——那就是干脆把神侯府也拉下水,作为他的合作方。 不过这事也有点难办,因为他这里很多对枭雄和野心家或多或少带有点吸引力的东西,在神侯府眼中都是没有意义的违禁品。这个世界的大周毕竟不是原著里那个大宋,许多事情都不能生搬硬套。他思索再三,才决定试试从军需这方面下手。 目前大周最大的敌人就是北边的金帐汗国,双方僵持的原因有很多:彼此境内的顶尖势力、宗师强者的影响是一方面;军队战力和后勤配备的统筹又是一方面——大周内部纵然没有重文轻武的问题,却存在众多派系之争,主战派和主和派不过是其中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大周这个巨人根本无法完美地运转起来,手手脚脚不至于血拼到底,但是相互拖后腿已经不算不得稀罕事。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的诸葛正我属于主战派,军方里有亲近他的人。这位神侯早就有心将金帐汗国的胡虏赶回漠北,可惜受限于各种因素不能如愿——粮饷和装备,便是其中一项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这封信里是我可以为边军提供的一些微小的帮助,无情捕头可以先回去慢慢思考。”眼瞧着无情似是正在飞速思考,眼皮一颤一颤的,凤泱主动掏出一封信递给这位“大爷”,“反正我不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你们的回应。” 见无情默然接过了这封信,凤泱眉眼弯弯,又取出另外一封:“这一封信是我二师姐寄来的,她拜托我交给追命捕头——恰好你在这里,我就偷个懒,有劳大爷顺道带回去交给三爷了。” 他这也是在提醒无情,他好歹是至少有一个武道神话撑腰的无为宗弟子。即使神侯府当真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正直得绝不妥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也得好好想想后果。更何况——即将到达京城的连庚要是不能将京城这浑水搅得更浑,他就不姓凤! . “给我的信?” 收下两封信的无情没有再多说半个字,十分干脆地离开了有间茶楼。回到神侯府后,在“老楼”找到了沉浸在美酒中的追命,将岳如的来信交给这位比他年长许多的三师弟。而追命挠了挠脑袋,接过信便直接在无情面前拆开,口中则是接着问道:“那位凤老板是个怎样的人?” 无情仿佛叹息般回道:“一个我看不懂的人。” “嗯?”追命刚好看完信中的内容,眉头不觉已是皱起,此刻听到无情的回答,又免不了一愣,“听起来是个麻烦人物?” 无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巧了,我手中这封信其实也是一个麻烦。”追命则是将手中的“举报信”递给了无情,“大师兄,你听说过‘蝙蝠岛’吗?” 第61章 小惊喜 “大、大、大!”“小、小、小!”“哎哟, 又输了……” 略显昏暗的室内,弥漫着不知名的烟雾, 杂乱的气味使得刚进来的人忍不住捂鼻子。无比热烈的呼喊声几乎要掀飞天花板,吵闹而喧哗,简直是在折磨耳朵。商人、浪子、富少、乞丐……林林总总的人物汇聚一堂,然无论在外界是什么身份来历,加入到赌桌上便都成了红眼的赌徒。 “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宁醉轻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大周境内是严令禁赌的,连庚在中原游荡了那么久,都没有在明面上发现任何疑似是赌场的建筑。诸如茶楼、酒馆和客栈之类的地方,即便设有“棋牌区”, 但也仅仅是打牌玩乐, 不赌钱。就算真的有赌钱的地方, 估计都在地下,没有熟人带路基本不可能找到。 但是一旦离开大周——至少在西域这边, 显然就没有那么强力的管控了。大大小小的赌坊甚至是光明正大地开在地面, 明目张胆地挂上“xx赌坊”“xx赌场”的招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日日夜夜, 几乎是全天候营业。 宁醉自然是不会碰这些坑钱坑全家的玩意。喝了这么多年“开盖有奖”次次都是“谢谢惠顾”的他, 曾经做过最冒险、最拼运气的事,也就是在路边花了二十块钱刮了一堆小卡片,结果二十块钱全打了水漂, 从此彻底对天降横财没了期待。 这会儿他带着令东来走进赌场里面,主要是此前走在路上时,忽然听到有人提到“黑虎堂”和“飞天玉虎”,一秒想到《银钩赌坊》的剧情——虽然现在叶孤城才刚刚成为宗师, 距离原著这段剧情应该还隔着几年时间,并且还不晓得会不会按着剧情路线走。 总之,正好这城里就有个赌坊,他念头一转,突然好奇令东来有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一时兴起,脑子一抽,当即主动提议要不要进去看看。令东来对于他的突发奇想,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置可否,于是脚步一转,便遂了他的意。 可是真的进来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这家小破赌场不晓得点了什么劣质香,烟气大不说,味道也是一言难尽,再混合上汗水、狐臭以及分不清源头的怪味……他怀疑鲱鱼罐头都没有这个劲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连庚”离开飞仙岛时就跟叶孤城提过,有事可以往济世医馆送信,但直到不久前,“岳如”才第一次收到了南海的来信。 叶孤城在信中没有询问“连庚”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武道神话,只是提到他自己已经步入宗师层次,邀请连庚有时间来再次比剑论道云云。而“连庚”也很快就写好回信,表示他过段时间就去——就是不清楚现在书信是正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飞仙岛。 “来过。”宁醉思路跳跃之际,耳边传来了令东来的回答,这位无上宗师轻飘飘两个字,便再度让宁宗主眼皮一跳,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人,等待更多的回答。而令东来果然没有卖关子,径直说了下去,“我曾经在某家赌坊里观察了三天三夜,试图理解为何人们会沉迷于此。” 闻言,宁醉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最后得出了怎样的结果?” 令东来摇了摇头:“不受控制的贪婪和侥幸,是难解的弱点。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感同身受。” “这种破事就没必要感同身受了……”宁醉看向那一个个挺直着脖子、眼睛都快要突出眼眶的赌徒,他抓起令东来的手腕毫不留恋地走出赌场——这一来一去,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加上全程隐藏身影,赌场根本没有人留意到方才有两个人曾经在一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再次站在蓝天之下呼吸着干爽的空气,宁醉感觉自己好像终于重新活过来了。眼角余光瞥向神色如常的令东来,不禁暗自嘀咕这人究竟是和楚留香一样嗅觉失灵,还是包袱太重、过于能忍。 而另一方面,他也在琢磨着令东来掩藏行迹的法门——他俩在小赌坊里走了个来回却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当然是因为故意匿藏,不然两个外貌如此惹人注目的“肥羊”进了那种地方,怎么会无事发生。 令东来向来都是能够轻易抹除自身在别人眼中的存在感,除非主动现身,否则谁都发现不了他。宁醉不太清楚其中原理,他只知自己采用的是“心理学隐身”——“白夜”之前是如何混进商队白吃白喝,他现在便是如此以精神力进行压制,让别人下意识忽略他。 不过这种方法只适合“恃强凌弱”,如果对方的精神力与他一致或是更高,就会察觉到功法的波动。同时,如果有人天生灵觉敏感,也很容易察觉到不对。 他知道令东来的幻术水平绝对很高,可是这人的“隐身”好似不是利用精神武学那么简单——不然他怎么半点感觉都没有?总不可能是他们之间还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吧? 联想到令东来的“无相之路”,宁醉隐隐有些猜测,不过他仅仅将之记在心里,口中则是问道:“说起来,你之前‘观察’的那一家,也是这种环境吗?”如果是的话,你怎么坚持三天三夜的? 大概是宁醉那双眼睛像是会话说一般,令东来也“听”到了前者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于是他简单地解释道:“与环境没有关系,只要将领域局限在身体表面,便能隔绝与外界的交互,且不会影响到旁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地道:“我以为你是故意不用领域阻隔,有心亲身体验。”但现在听起来貌似不是这样。 第67章 好的,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不是个合格的武者……宁醉内心忧伤地叹了口气。活了二十多年都是个普通人,他一时间想不到武功还有这种用法能怪他吗?而且将宗师领域的范围控制得那么精妙,不是大佬又不够熟练的话,恐怕都不太好操作。 “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去过赌场这种地方。”虽然不是为了赌……宁宗主决定揭过这个话题,若无其事地找了个方向迈步,手里则是撑起纸伞挡挡毒辣阳光,“现在我开始好奇,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与宁醉同处一片阴影下的令东来疑惑般问道:“‘惊喜’?” “嗯哼。好比我觉得你不太可能与赌场这种地方有任何联系,结果你还真去过——不论目的为何,这种超出我预料又能让我更深入了解你的事情都算得上是意外惊喜。”宁醉走到一家书店门口停下,笑着偏过头,“所以我又有问题了,你以前看过话本吗?尤其是那种图文并茂的?” 令东来的回答也是一样的简洁:“看过。” 宁醉“嚯”地一声,目光都变得有些暧昧:“你真的明白我指的是哪种?艳情词曲话本和春那个宫——你竟然也看过?” “凡家中子弟,适龄之时,长辈便会言及男女之事,为何意外?”令东来的回答十分正常,以至于衬托得宁宗主好像比这些个原住民更封建。 宁醉顿时满脸幽怨:“可能是因为我一个孤儿哪怕是在被收养之后也没有人教这个,所以容易大惊小怪。” 令东来的神情还是那么波澜不惊:“我曾深研方技术数,如你有意,可以一同探讨。” 方技术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等等!宁醉整个人怔住了。徒弟马甲们杂七杂八学了一大堆是正确的,让他有机会从满阶【道学】浩如烟海的“常识”中反应过来——方技四类之一,便是“房中”! 他不太肯定地盯了盯令东来,可惜没能在对方眼中发现任何东西。而且他们这些古代背景的人,对房中的看法,貌似也和现代的人不太一样……万一是他想歪了,岂不是很尴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他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这样说……”宁醉悠悠地转身,正对令东来。本来纸伞便不算很大,二人同处其下已是十分靠近,此刻宁某人一步踏前,更是进一步缩小了彼此间的距离,近至于呼吸相闻,“要是我等会做些什么刺激的事情,你可不能怪我刻意误解啊。” 对此,令东来没有立即回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宁醉。 而宁醉同样看着令东来,也在看在对方眼中的他自己的倒影——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高挺的鼻梁,上扬的仰月唇,共同组合成一张帅得极具侵略性的脸;满头青丝被他高高束起,身穿的青白色渐变圆领长袍,其上勾勒着墨竹的纹路,清雅又倜傥。 宁醉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惜不是那种会讨大人心软的好看,反倒瞧着很有些带有攻击性的凌厉,一看就挺不好惹,总有人担心他会不会欺负别的小孩——或许这也是当初他的挂名弟弟出生后,养父母立即给他这个走读生办好住校手续的原因之一。 这些无关紧要的往事,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如今思考的只是自己的外表,对令东来这种人有没有吸引力——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是吃对方的颜值的,之后的发展完完全全就是见色起意。可是令东来不同,这人答应和他谈一段,态度却更接近于像是在做一个课题。 许多人都喜欢将高高在上的仙人打落,喜欢给纯白染上其他颜色,好像骨子里就有种说不清来由的破坏欲……宁醉自认也是个俗人,他虽然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偏执念头,但是他真的很想看看,若然“神仙”被染上欲望的颜色会是何种模样,是否如他想象般动人。 既然气氛都衬托到这了,宁醉对着令东来笑了笑,而后飞快地凑上前去——顿时,两唇相贴。 第62章 弹弹琴 外表再冷淡的男人, 他的唇都是软的……这是宁醉在轻吻令东来时,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有些无厘头的想法, 但的确也是他当下最深刻的一个念头。 实操经验为零的宁某人稍作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挑战更高的难度,简简单单地亲了亲,便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而后扬眉问道:“感觉如何?先说好了,你要是觉得冒犯,我不做也做了,不接受退货啊!” “既是道侣,何来冒犯?”令东来的反应多多少少有些超出宁醉的意料——也算不上太过意外, 毕竟以这位的实力, 要是真的不想被碰到, 在宁某人有动作时便能轻松避开,既然没有任何动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默许。 宁醉左看右看, 还是分辨不出令东来此时究竟有何感想——还是说当真淡定得表里如一,遂不由地追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令东来沉吟片刻, 随后回道:“你有意与我行房?” “……”听到这个回答, 宁醉的表情差点裂开,他一时不能确定是他这个穿越者太保守,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这么直接, 莫名觉得西域的太阳果然太猛了,即便撑着伞都能把他的脸晒得发烫,“你怎么会这样想?” 令东来眼眸中依稀承载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据我所知,交颈拥吻多为闺房之乐, 此等亲昵皆是为床笫之欢。” 宁醉沉默一阵,语气中有种说不明的感慨:“然而这里可不是什么‘闺房’。”虽说故意找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位置,而且他俩都刻意隐匿了身形,可这里的确是公共场所,故而以他的胆子,也只敢飞快地亲一亲,更多的就得考虑一下公序良俗的问题。 令东来没有回答,看起来依旧一派光风霁月、正大光明。 宁醉为此狐疑地看了看令东来,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故意调侃他,还是无意天然黑。不过很快他便叹了口气,决定抛弃自己的“小人”之心。但是口头上该占的便宜,他还是要占的: “不错,我的确有心与你共赴春宵。只是我还以为你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没想到啊,你似乎比我看得更开——至少我还讲究循序渐进,你竟然如此干脆想要一步到位?” “你的观念与众不同,于我而言,多有新奇。”令东来却是摇了摇头,难得地给予了反驳,“我所观之,男女若然定情,如门当户对便是定亲成婚;如不受双方父母所允,便是私奔而去,私定终身……我与你虽同为男子,且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我料之,应当类似。” 啊这……宁醉默了默。好像、似乎、大概,古代的传统貌似的确是先结婚再谈恋爱,和现代的自由恋爱、处对象处得好了再结婚,是完全反过来。至于剩下的另一种模式,就是双方第一眼看对眼之后就立即滚上床来一发——这个倒是古今通用。 宁醉忽然好奇地再次凑上前,两人只差分毫便会再次贴在一起:“难不成在你眼中,你我其实已经等同结了婚——唔,至少也是定亲了?” 难得啊,此言一出,宁宗主似乎在令东来的脸上看出了“不然呢”的反问,此时无声胜有声。 哟,我喜欢这种古代速度……宁醉想是这样想,可是没有乘胜追击的念头,纸伞被换到另一只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西域这边你比我熟悉,你觉得明教和罗刹教要是打起来,哪边胜算更高?” 令东来大概早已习惯和宁醉聊着聊着,话题便能转十个八个的弯,没有半点卡顿也不问缘由,丝滑地给出回答:“互有胜负,两败俱伤。” “哦?”罗刹教有那么强吗?宁醉有些惊奇。 明教他比较熟,毕竟《倚天屠龙记》改编剧就看了好几个版本,尽管这个世界的明教现在是阳顶天的时期,但是耳熟的人还是那些,下意识就认为明教铁定比原著通篇只出现了三个叛徒外加一个真教主和一个假少主的罗刹教更胜一筹——而且与玉罗刹齐名的方玉飞瞧着也没多厉害。 令东来则是回道:“明教既是外来者,亦是后来者。” 这是在说明教是自波斯传入,而且是被人逐出中原不得不跑到西域昆仑落户的事?宁醉若有所思:“你是想说,明教高层力量足够,但是在底层和信众这方面不比罗刹教深入人心?”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其实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罗刹教的高层到底有哪些人,实力又如何。江湖称之为“西方魔教”,也有可能是认为其比明教更适合这个称呼……算了这些都是后话。 宁宗主不再纠结,他面上不显,实则打起精神——白夜那边终于又见到楚留香他们了。 . 如今距离龟兹王深夜遇刺已经过去了两天,龟兹王招揽的中原武者之中,有人伤亡、有人跑路,于是这两天又花钱“买”来了几个新面孔,如今正在帐内宴请所有人。 因为白夜走的是琵琶公主的关系,“照夜白”如今是作为这位公主的朋友留在营地,是客人的身份,所以对于这种宴会是可去可不去,没有人会强迫“她”。 第68章 而在这两天里,他也不是单纯吃吃喝喝,载歌载舞。那天逼退石观音之后,他率先就是潜入“王妃”所在的帐篷,发现冒充王妃的是另外的人并非石观音。他本人不好离开驻地,不过第二天一早就放出了个机关人偶,跟随着追寻香气的虫子沿路摸索石观音的行踪。 石观音貌似没有回到她的老巢,也没有跟她儿子汇合,而是躲在普通民宅里——他倒是可以理解,要是无花和那些弟子们知道石观音中毒了,第一反应估计不是救人,更有可能是送她一程。 机关人偶即便拥有一定的“智能”,然归根到底只是一种机关造物,在宗师面前撑不过一巴掌——哪怕这个宗师正在经受毒性的侵蚀。白夜并不可惜好好一个机关人偶被石观音察觉后当场就被拍成碎片,他只可惜没能提前找到对方的老巢,趁早抄了它。 白夜下的毒并不致命,石观音有心逼出,顶多花个一两天便已足够。但只要她身上还残留着另一种他留下的药香,他就能再次找到她。并且为了节省时间或避免更多的意外,宁大宗主其实正在往石观音途径的方向而去—— 本体此前一直不参与江湖事,除自己找上门的令东来之外,几乎不曾和其他江湖名人有过交流,一方面是以前的他拿不准自己的实力,于是从心地暗中吃瓜;另一方面就是作为宗主的宁醉本人,即使认识再多的人、干出再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能收获一点声望值。 但如今既然和四徒弟马甲都在西域这一块,相距也不算遥远,反正宁宗主就是到处乱逛,逛着逛着顺道出点力气也不是不行。 “照夜白姐姐。” 宁醉本体和令东来勇闯赌坊时,白夜安静地站在池塘边发呆。忽然听到琵琶公主的声音,他当即扭头转向对方——琵琶公主本是留在王帐里面陪着她父王宴请那些中原武者,不晓得现在为什么出来了,莫不是觉得太闷了?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 “是啊,我出来透透气,顺道洗漱一番。”琵琶公主大大方方地笑着发出邀请,“姐姐要一起吗?” 只是女装但没有真的装到变换性别上的白夜默了默,摇头婉拒:“我正在编作一首乐曲,不愿扰了灵感,请恕我暂不奉陪。”说来,要是有剧情惯性这东西,算算时间,楚留香他们是不是快要找到这边了? “哦?姐姐作的新曲完成了多少?我可以听听吗?”琵琶公主闻言却是双眼一亮,连沐浴都顾不上了。 这位美丽的小公主向来喜欢音律,可惜他们一家虽贵为王室,实际上是在流浪途中,能够与她交流的人少之又少。不仅会跳舞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白夜,在她眼中称得上是难得的知音人,这几天他们交谈了许多关于艺术的话题。 白夜没有推辞,而是道:“请给我一把琴。” 琵琶公主很快便令人送来了两把琵琶——一把是她自己惯用的,另一把是库存的普通琵琶。白夜接过之后,简单地拨弄几下——是在校音,也是在熟悉乐器。 【琴】这一技艺有点特殊,在音律知识得到极大增长的同时,貌似还让他学会了好多种能被称为“琴”的乐器的演奏方式,琵琶只是其中之一。在这几天和琵琶公主聊天时,他就曾尝试弹奏过。虽然还没有满阶,但以他现在的水平,勉强算得上专业。 他说自己正在作曲,某种意义上不是骗人,只不过灵感不是现在的,而是之前就有。此刻他叮叮咚咚地拨动着琴弦,流水般的琵琶声婉转悠扬,像是一只只小鸟在林间跳跃,灵动而清脆。 琵琶公主听了一小段,便抚琴加入其中,与“照夜白”相互应和。本是几只调皮小鸟的林间冒险,转眼间变成百鸟朝凤的宏大和震撼,听得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们如痴如醉地沉迷其中,身体不由随着乐声摆动,就连尽忠职守的卫士亦纷纷投来目光。当然,最要紧的是—— 凭借一身好轻功悄然潜入的楚留香,亲眼瞧见在这青葱绿洲中、澄澈池塘边,有两名美人奏响绝妙的曲调,一时间有些忘形,泄露了气息。伪装不通武学的白夜装作啥都没发现,琵琶公主则是在弹出最后一个音之后抬眸看向那位盗帅所在的地方,以中原官话缓缓地道: “来者何人,竟潜入此处,偷窥本公主?” 第63章 照夜白 事实上, 以楚留香的本事,他还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但是一来琵琶公主深藏不露, 一身武功即便没有一流也有二流巅峰的水准;二来楚某人在沙漠中吃了几天苦,状态不在巅峰;三来便是看见画中人当真出现在面前,心神不由一阵恍惚…… 此时的楚留香,心情当真颇为跌宕——随便别的谁若是和他一样,在温差极大、条件恶劣的沙漠中好些天没水没吃的,然后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绿洲的影子,在心生渴望的同时,多多少少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海市蜃楼,担心是一场空欢喜, 更惧怕是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谨慎起见, 他先一步替两个兄弟前来探路, 很快就发现满目的苍翠是真的,甚至还富有代表生命之源的清水。唯一的问题的, 这个于他们而言如同仙境般存在的地方, 似乎是有主的。 宛若珍珠落玉盘的清脆琵琶声,先清风一步送到他的身畔——从出谷黄鹂到百鸟朝凤,高低错落间, 有着中原风格的壮阔又兼具西域异音的悠扬……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听过如此动人的乐曲。 随着他的靠近, 显眼的帐篷再也无法被树木完全遮掩。至于在池塘边的弹奏者,更是让他不禁身体一震——如春花般烂漫的少女自然是清丽明艳,使人心动;然而在其旁侧的银发人却像是夜空中的明月, 夺去所有星辰的光辉,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不久前才看过一幅画卷,想不到当真有一日画中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鲜活得令人感到不可置信——毕竟有秋灵素的经历在前,他事先并不认为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可是现实总喜欢和他开玩笑。 如今听见琵琶公主自称“公主”并且点破自身所在,楚留香很快便回过神来,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像是片树叶般从树上轻轻落下,眨眼间便来到二人面前抱拳道:“不知是公主当面,在下失礼了。不过在下并无恶意,若然打扰了公主的好兴致,还请公主见谅。” 说话间,他的目光若即若离地往白夜瞥去,动作十分隐蔽,面上虽是没有显露分毫,内心则是在思考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当初他们见过的画中所绘之人——毕竟发色有异,而眸色虽是一致却是相反。 楚留香的动作已经十分谨慎小心,好似专心致志地应对,毫无差错。奈何琵琶公主也是个细心的人,而且有着不错的直觉,对于一个男人的注意力是不是真的放在她身上,看得很是清楚。她上上下下端详着楚留香许久,声音虽然动听如黄莺,但是字里行间就没那么友好了: “如果我不见谅,你打算怎么办?而且,你这人明明是在和我说话,为什么总是看向照夜白姐姐?你是看不起我,还是起了色心?” “照夜白”?楚留香闻言心中微动,当即躬身一礼回道:“公主恕罪,只是在下不料会在此处遇到‘熟人’,故而有些失神。” “熟人?”琵琶公主好奇地看向白夜,好似是口直心快般无意地问道,“照夜白姐姐,你们认识?” 有趣,楚留香的注意力好像全挂在“照夜白”这边了,不晓得这位盗帅还会不会和原著一样跟公主看对眼了…… 白夜不介意琵琶公主那些小试探,他丝滑地露出礼貌又茫然不解的神色,摇头的同时认真看着楚留香,以不太标准的中原官话回道:“抱歉……我似乎未曾见过阁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楚留香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白夜后一个问题,更是以问题回答问题:“不知姑娘是否亦是一位公主?” 白夜没有让琵琶公主抢先替他回答,摇着头回道:“我不过是一名 小小的舞者,有幸得到公主善心收留罢了。” 于是楚留香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于前几天碰巧遇到一位名为‘白夜’的公子,其称家中妹妹为了治好他的病,远赴西域寻找天山雪莲,然后一去不回。他如今自中原而来寻找血亲,离开前还送了我们一幅画卷,画中人与照夜白姑娘很是相似,所以在下才不由多看几眼。” “白夜……照夜白……”琵琶公主用带着口音的中原官话反复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姐姐,你真的有个在寻你的哥哥?” 白夜故意让自己露出几分一闪而过的厌烦和不喜,模仿出明明知情却偏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想要委婉一点实则很是直接地回道:“这……我没有哥哥。那位阁下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琵琶公主微微昂着头道:“哎,偷看的人,你听到了吗?姐姐说你们认错人了!不过我倒是对你说的画像有点兴趣,想来姐姐也是好奇你为何会认为她就是画中之人。你若并非信口胡言,敢让我们瞧一瞧那幅画吗?” 第69章 楚留香一面庆幸他们没有听姬冰雁的话当真把画卷扔了,一面则是在快速思考该不该让胡铁花他们暴露。不过考虑到他们一行人实在缺水,要是离了这地方,再难找到下一个绿洲,因此顺势回道:“画像不在在下手中,但是拿着画像的人就在不远处,两位可愿见一见?” 琵琶公主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看向白夜:“姐姐,你怎么看?” 白夜低眉顺目地回道:“琵琶你拿主意就好。” “好呀!你让你的人过来——”琵琶公主眼波流转,瞥向楚留香,“但是你不能离开这里,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下刘向,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好记住的。”楚留香微笑着顺口就编了个假名,倒是当真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但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满脸胡茬的豪爽男子飞速靠近,口中还直喊:“老臭虫,发生什么事了?” 此人正是胡铁花,因为过来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吸引了诸多卫士的注目,琵琶公主也没有说些类似这人是她要找来的话,所以现在这些卫士都冲了过去,然后就以更快的速度被对方打得倒飞回来。 对此,楚留香只好叹气道:“公主,这是在下的朋友,还请放他过来。” “你们退下,让人过来。”琵琶公主这才开口制止了卫士们的无用功,不过她对着楚留香倒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他要叫你老臭虫?” 楚留香尚未回答,胡铁花便赶到他们面前,后者大概本想说些别的,但目光扫到“照夜白”的模样,当即瞪大双眼指着“她”,像是个结巴似地说着:“你、你、你——” 白夜满脸清纯无辜地回看着,目光往这对好基友身后望去,却始终不见姬冰雁的身影,他不禁暗自嘀咕,那位姬老板莫非是故意躲起来了?不过,是与不是其实也不太重要。 只见楚留香和胡铁花两人嘀嘀咕咕一轮,后者便暂时离开片刻,很快就带着一卷画回来,在琵琶公主面前展开——他也没想到,自己随手送出的卷轴画居然真的没被落在沙漠之中。三阶技艺的【画】算不上大师之作,但是足以让人从五官和眉目看出的确是“照夜白”的模样。 察觉到龟兹王那边估计是听到外头的动静,此时一群人正依次走出帐篷,好像有心一观这边的情况。本来打算在琵琶公主“为何如此相像”的疑问中直接否认三连的白夜,此时蓦地轻笑一声,决定临时更改计划—— 反正计划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他自认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算尽苍生的厉害人物,不可能走一步就算到几百步之后,所谓“计划”,本就是经常调整。 他做事向来灵活,可以说他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既然都穿越了,还自带金手指,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随心所欲点也没什么——毕竟,千金难买我高兴! 于是,毫不吝惜地推翻原有计划的白夜,以一张魅力超凡的脸对着琵琶公主和楚留香他们笑了笑,神色间一扫此前似有似无的“卑微感”,他轻叹一声:“可惜了。” 以魔音驱动的话语一出,顿时包括从王帐中走出的龟兹王等人在内,近乎周围所有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种遗憾之感。武功强如楚留香等人,见识亦是颇广,当即意识到这是一种能够勾动人们情绪的精神武学,顿时神情凛然。 意料之外亦是意料之中,琵琶公主似乎是在场众人当中,最快摆脱魔音影响的那个。此刻她早已与“照夜白”拉开距离,手中再次抱起自己的琵琶,板着脸问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想着再次糊弄过去,可是既然那人的画都已经来到我面前,想来距离此地已经不远,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白夜笑得柔柔弱弱,说的话也软软糯糯,但是这次的魔音不再是用来勾起情绪波动,而是直接如雷声般落下,震动着人们的耳朵以及身体,让人难以提起内气。 “锵啷——”直至如裂帛般的琵琶声响起,才破除了“照夜白”的魔音带来的影响,龟兹王一方只觉浑身一松,下一刻便听琵琶公主继续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胡铁花亦在厉声喊道:“你是不是石观音?” “呵——我不是说了吗?我名为‘照夜白’。我兄白夜是无为宗弟子,你们可以当我也是。” 白夜如同鬼魂般飘起,瞬息间随风荡至一里开外,并持续远离,只留下最后一句挑拨之语,“至于石观音……我建议你们去撕了王妃的假脸。虽然现在那人不是石观音,但她应当是石观音的属下——这就当做是我的临别赠礼吧。” 第64章 六分半 白夜的轻功其实并不长于速度, 再者还没有满阶,楚留香这个三人组随便哪个都能轻易追上他。但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在龟兹王一方的注视下都没有离开现场, 唯独先前暗藏起来的姬冰雁没有被卷入混乱之中,有可能会悄悄地跟上。 所以白夜脱身时直接往广阔的沙漠里跑——他的感知不强,只能利用地形优势判断有没有人跟踪。当然,就目前的情况,他与楚留香他们没有直接的冲突,姬冰雁没有必须追上他的必要,他这样做不过是谨慎地留一手。 而且如果姬冰雁要是真的缀在他的身后也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就是去找石观音,该担心的人绝对不是他。因为方才那一套行动收获了一堆声望值的四徒弟马甲哼着歌放出寻香蜂, 继续追踪石观音——现在就看这位自恋的宗师是先被“白夜”找到, 还是先撞到宁醉本体手上了。 . 不提沙漠之中的风云变幻, 一人一剑在中原腹地优哉游哉地到处乱逛的连庚,终于来到京城。因为“凤泱”早就踩过点, 这座城池在连庚眼中没有半点新奇。他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无声无息地踏过城门,混入人群之中,然后往六分半堂的所在而去。 当初“凤泱”没有欺骗苏梦枕, 他的确对温系的“血河红袖, 不应挽留”很有些兴趣——在解锁【神兵冢】之前,哪怕拥有六阶满的技艺,能够打造出来金色装备, 然而其属性和效果仍是比不上彩色的“神兵”。 而这个武侠叠叠乐的世界,能够被称为“神兵”的武器,貌似同样具备一些奇特的能力。宁醉十分好奇,这些神兵和系统的神兵会有哪些异同——虽说现在宗门等级才刚刚到了七级, 【洗髓池】都还没开始建造,【神兵冢】要等再升一级,但是他可以先看一看其他人的参考参考。 比如此前在峨眉派,“连庚”就见到了倚天剑。虽说并未真正感受过倚天剑的威力,不过江湖上流传着其为“锋利第一”的传言——不仅外观看着就是一把难得的好剑,据说以之催动出来的剑气尤其凌厉。 正因如此,连庚迟早都是会来京城一趟的——谁让这里至少有三把神兵打底。就是可惜不知道王小石现在是还没出师,还是正在进京的路上,反正这一趟估计是暂时见不到挽留剑了。 至于到了京城之后,是先去找方应看的血河剑,还是找苏梦枕看红袖刀,连庚决定来个最高难度的——先去找雷损,看看这人的不应魔刀。理由很简单,因为“凤泱”认识方应看也见过苏梦枕,唯独六分半堂除了跳槽专家雷媚,就只有一些小角色上过有间茶楼三层进行交易。 山不就我我就山,雷损和狄飞惊这些人不露面也没关系,反正宁醉会让大徒弟马甲亲自找上门——说实话,因为性格问题,他对雷损这种人没什么特别感触,倒是对狄飞惊有些好奇。 原著说狄飞惊这位“低首神龙”可以称得上是天下人的知音,白衣低首,拥有好看的外貌和眼睛,却因练功练断了脖子,常年低着头不能正面看人。但当他真的抬起头,往往也是要命的时候,不论是大弃子擒拿手还是眼刀,威力都非同小可。 乱七八糟的思绪不曾影响连庚寻路,蓝衣剑客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六分半堂在京城中的驻地。他站在门口,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议论以及问话,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声音传入建筑:“无为宗连庚,今日路过贵地,有心见识雷总堂主的不应刀。” 事实上雷损的武功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得先排除掉那一群与自在门或者说斩经堂沾边的开挂选手们。尤其这位更出名的是他的老谋深算,所以容易给人一种武功不太行的错觉。而按照这个世界的划分,雷损至少都能位列一流巅峰,放眼整个江湖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而就在连庚道出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之后,在六分半堂左近的堂中子弟以及路过的江湖人,先是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变得鸦雀无声,随后蓦然一片哗然。 哪怕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是武道神话向来稀少,每一个仍在江湖活跃的武道神话都是江湖人的焦点。尤其是“天剑”连庚,从出身到实力,身上的谜团多不胜数,至今仍然被许多江湖人私下议论。 按理说,江湖上极少会出现连庚这种一出世就是武道至高的情况——默默无闻数十年,一朝爆发天下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是极少,并且大多依靠天时地利人和。而且绝大多数宗师乃至武道神话,其成长经历都是有迹可循,是一步步从低处打出自己的名声,直至攀顶。 第70章 而连庚的情况在江湖人眼中就显得颇为离奇。先不说他和被他挂在嘴边的宗门,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关键是武者既然以“武”为名,便注定不可能是单靠闭关、潜修就练成一身通天彻地的好本领——因为武道的精进不能缺乏生死之间的实战。 嗯,虽然现在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位新出现的武道神话喜欢找人约战,不拘武道境界,单纯是想要见识更多武学。但话又说回来了,哪家的武者会是直到登顶之后,才找人实战的?在其成长路上,又是谁与之交过手? 人人都会有一颗八卦之心,若非连庚是真的太强,而且当真神秘,连亲人朋友都没有几个,不然早就有人厚着脸皮凑上去把那诸多的疑惑的答案扒拉出来。 京城这种地方,想要完全保守秘密本就艰难。更何况连庚是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提出的,所以在狄飞惊亲自出门相迎时,“天剑”连庚找上六分半堂那位半闭关状态的总堂主一事已经逐渐往各方扩散。 “‘天剑’阁下亲临,我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狄飞惊说起话来果然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轻又弱,却不会让人感到的不爽,相反只会让人心生佩服——佩服他的顽强生命力。这位大堂主现身之后亦没有控制各种小道消息的去留,他的心思此刻全在来客身上。 连庚看了看狄飞惊,第一念头是不知道“岳如”能不能治好这种由于练功而产生的毛病;然后想到大弃子擒拿手这门功法不是断上面就是断下面,或许不练才是最好……他顿了顿,才抱拳回道:“狄大堂主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 “阁下的到来,让六分半堂蓬荜生辉。”狄飞惊的声音时断时续,但听得出他说得很稳,感情也足够真诚,他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阁下,请进——” 连庚当即道谢:“有劳带路。” 六分半堂里的人还挺多的,不过狄飞惊要威望有威望,要实力有实力,有这位“低首神龙”亲自出面,即便对连庚再好奇,绝大多数人都只敢远远观望;还有人装作忙碌的样子,只是拿眼角余光偷偷摸摸地扫来扫去——反正是他都不认识的人,连庚没有理会。 最明目张胆直勾勾盯着他的人,连庚倒是认识——或者说认识对方的是“凤泱”。理论上没见过六分半堂任何人的“大师兄”对待雷媚就像是面对其他人一样,一扫而过,毫不停留。 这一路上狄飞惊友好而简略地给他介绍六分半堂内部的布局——虽然都是些众所周知的无用信息,不过这位大堂主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陪客,哪怕连庚冷冷淡淡,少有回应,依旧将氛围维持在一个相对友好的层面上。 就是这一位应该很忙吧?寻常人想要见其一面都挺难的,现在却抛下那么多事务来应酬……连庚的内心毫无波动,宁醉本体则暗中“啧啧”两声,为大徒弟马甲意外给人家大忙人额外增添一份迎宾工作而愧疚了一秒——再多就没有了。 “阁下,总堂主在前面等你。” 狄飞惊领着连庚穿过六分半堂深入后方,越走越是偏僻,换个人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打算把人骗到角落然后图谋不轨了。不过连庚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反而是雷损更有可能担心会被他图谋不轨。 蓝衣剑客朝前方门扉半开的房间投去一瞥,而后又看了看狄飞惊。察觉到这位大堂主无意一同入内,连庚也不介意,道了一句谢便径直步入室内——一名仿佛有病在身又似是重伤未愈的中年男性正端坐在主位上,像是已经恭候多时。 . 说来挺巧,连庚找上六分半堂时,方应看也来到凤泱的有间茶楼串门。这位方小侯爷来到三层后盯着凤泱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扰得本是无所事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凤泱不得不睁开眼睛,给了对方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不耐烦地问了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而后,方应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怕再不多看你几眼,以后就看不到了。” “大清早的,你这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诅咒我?”凤泱勾唇一笑,眼里却是尽是冷漠,“若是后者,我就不得不废弃你的‘陶朱令’了。” 方应看也不辩论都日上三竿还算不算大清早,他长叹一声:“因为我是真的在担心,你这家茶楼还能开到几时。” 凤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只等其继续说下去,而方小侯爷果然就给出了他说这些的原因:“我很好奇,无情对你这一层楼有什么看法?” 凤泱毫不意外方应看知道无情来过,虽说那位“大爷”的到来貌似没有惊动别人,不像苏梦枕那样摆在明面。就是对于方小侯爷这个问题,不提他还没等到神侯府那边的回应,就算拿到了,他也不打算告诉对方,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冲起了茶。 方应看知道凤泱是在晾着自己,他不介意等一会儿——好歹合作了几个月,他多多少少知道要是耐心一点,有可能会得到回答,也有可能不会,还有可能是收获到别的信息或者一堆假话;但如果闹起来,那么铁定会是一无所获。 只是这一回,他的等待却等到了一些别的动静——来自于外界,并且他的属下似乎也有些事情想要告知他。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开口时,凤泱却忽然如沐春风地笑起来,这个笑容在他眼中尤其想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让人看着便暗自提起警惕。 果然,这位凤老板在下一刻就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等方应看回答,凤泱便直接揭开谜底:“大师兄去了六分半堂,狄飞惊刚刚将他迎入其中。” 第65章 不应刀 阴险狡猾、心机深沉、深谋远虑、知人善任……江湖中人对雷损的评价好坏参半, 但不妨碍他占了京城地下势力的魁首之位,麾下还有如同狄飞惊这样的人才协助, 六分半堂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雄踞一方。 连庚并不在乎雷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人在江湖飘,本来就很难分清好坏善恶,尤其是大势力之主,想要找几个干净的都不容易,他又不是判官,何苦自寻烦恼?更何况,如今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被雷损放在桌面的那把刀上面。 原著中描述,不应刀一出, 在不同人眼中会有不同的色彩。雷损本人很少用到这把刀, 甚至只是惊鸿一现, 很快就和温柔的星星刀一起没了——嗯,星星刀虽然没有被编入四把神兵的顺口溜里, 但据说是能与不应刀齐名的神兵, 可惜宁醉本身也不太乐意碰上温柔。 咳咳,言归正传,至于为什么每个人看到不应刀都会是不同的光彩, 这点谁也说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不应刀的特征——犹如碎梦刀的特色就是遇水便显出迷梦幻彩,其天然自带五彩斑斓的黑。 而在连庚眼中,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普通”——这把刀的确黯淡无光, 整体普通得就像是一把路边铁铺就有出售的刀,似是完全与“神兵”无关。但当他定神凝视再以“心剑”暗中感应,却渐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刀还是那把刀,却仿佛从刀身上凝结出一层如霜雪映日般的白光, 隐隐有些刺目,逼得人难以长时间直视;同时这把刀看似内敛,实则暗含着一丝疯狂、一缕霸道,还有几分浓烈的战意和杀机——幸好此时无人握刀,否则受其影响,那便是不应战亦要战过一场。 这样看来,不应刀被称为魔刀不是毫无道理的……连庚抬首看向从一开始就将不应刀放在桌面而自身双手捧着碗药茶在慢慢地喝的雷损:“不应刀确实是好刀。多谢雷总堂主成全。” 雷损闻言放下手中已空的茶碗,他的脸色看似不太健康,笑得倒是有种豪迈爽快的气概:“连公子客气了。可惜我近来旧伤复发,大夫千叮万嘱不宜动武,否则今日定当请教一番——若能得武道神话指点,实在是三生有幸。” “雷总堂主言重了。” 听到雷损这番话,连庚并未多言。他一进来,雷损就邀请他落座,声明自身有恙不便动武,但是不应刀已经取来,可任他观赏——他倒不会觉得失望,毕竟事先已经对雷损可能采取的应对有所猜测,应战和不应战是五五开,能见一见不应刀,便不算毫无收获。 想来雷损愿意与他见上这一面,都是连庚的“风评”还算可以——即便到处上门找人切磋,但是从未出现过任何伤亡案例。再来大概是考虑到与其一直被一名武道神话惦记,不如干脆些招待过,然而好好将人送走便是,如此勉强算是结下一道善缘。 连庚正在琢磨回头有没有机会找狄飞惊切磋一把,却听雷损忽然提起有间茶楼:“不知连公子今日进京,是打算停留几日?随后是否会在有间茶楼落脚?” 连庚猜不透雷损到底想说些什么,只是如实回道:“京城人杰地灵,我的确需要多停留些时日。至于下榻之处,暂且未定。” “哦?”雷损露出好奇的神色,“京城传闻有间茶楼的老板亦是无为宗弟子,我本以为连公子会选择与同门汇合,故而纵然有心款待几日,此前亦不便开口。” 第71章 懂了,是想打听“凤泱”的根脚啊……连庚神色如常,平淡地回道:“三师弟开的是茶楼而非客栈,再者他在京城想来不太容易,我身为大师兄,不好占他便宜。” 雷损稍作沉默,而后有些感慨地道:“在我看来,凤老板虽在京时间尚短,但一帆风顺,生意兴隆,该是自身才智双全,且有贵人相助。” 连庚回道:“三师弟的确聪慧,还特意学习过商贾之事。不过他行事时而会剑走偏锋,若其与雷总堂主有过冲突,还请明言——我虽不会为其所作所为而道歉,但长兄如父,一切后果我都会为其承担。” 蓝衣剑客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好似上街买菜一样寻常,还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但听在雷损耳中,便让这位总堂主眼神微微一凛。有了连庚这番话,凤泱就是实打实地拥有一名会替对方出头的武道神话作为靠山,有许多事情对方都能放开手脚,而针对他的人却会束手束脚。 一笔写不出两个“雷”字,雷损终究是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就算内部如何相斗,他与霹雳堂的关系却是互为表里,相互依存。在得知凤泱那处居然存在与霹雳堂截然不同的火器时,他和雷家的人就曾商议过应当如何面对对方带来的冲击。 火器乃是霹雳堂立身根本,换作是普通江湖人制造或销售火器与他们相争,他们或是将之全部利用价值榨取完毕而后直接抹杀,或是拉拢腐化兼并融合……哪怕是宗师,作为历史悠久的“武林十三家”之一,雷家的手段和人脉亦足以应对。 只是一来凤泱的火器究竟是从何而来、制作者为谁,至今无人得知,即便截断这一条销售渠道,但是隐患依旧存在;二来便是因为凤泱的来历似乎与无为宗有关,有赖“天剑”之名已是传遍江湖,世人皆知神秘的无为宗里,至少有个武道神话级别的弟子。 宗师与宗师以下隔着一道大槛,武道神话与宗师之间同样有着天渊之别。江湖人狠上心头敢与宗师拼命,但在武道神话面前,多一分恶意都是自取其辱。 雷损与狄飞惊商议过,最终决定只让堂中边缘成员到有间茶楼交易,他们则是暂且静观其变——凤泱是否无为宗弟子、与“天剑”连庚关系如何、连庚会否插手等等的这些顾虑,使得他们不能轻易出手。 但是他们不出手,也会有人替他们作出试探——说的就是神侯府。凤泱那些违禁品卖得虽说不是光明正大,可也没有隐蔽到哪去,四大名捕必然不可能不会关注到。所以雷损在等,等神侯府的动作,然后看情况决定以何种身份入场。 只是没想到,神侯府还没有所动作,连庚却是先一步进京了,而且第一站便来到六分半堂,他才没提两句,连庚便直接摆明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护短”的态度。 雷损表面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半点勉强,若非连庚感知够强,恐怕难以察觉到对方内心酝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考量,此刻只听前者“哈哈”两声回道: “我怎么会与尊师弟有所冲突?相反,我要感谢凤老板的出现,填补了我等的空缺。只是凤老板这份生意,怕是更碍朝廷的眼,连公子之后最好提醒尊师弟一句。” 连庚自然知道雷损肯定不可能真的盼着凤泱好,更可能是希望人赶紧出事,不过他也不说破这一点,淡然道:“雷总堂主之意,我会如实告之。不过三师弟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说的话,他未必会听。” 雷损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贵宗门人弟子之间,情谊该是深厚非常。”不然哪个大师兄会那么容易就为一个不听话的师弟撑腰? 连庚顿了顿,低声回道:“师妹师弟们虽性情不一,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师父待我等一视同仁,皆为至亲,我等自当同气连枝,不可让师父失望。” 雷损隐约感觉这番话有些古怪,一时却品不出究竟怪在何处,于是他只是像随口般闲聊问道:“凤老板来京之后,虽然未曾动过手,但是大家都能看出他并非剑客……如今江湖上许多人都在揣测贵宗是否为剑派,不知连公子能否为我解惑?当然,如有冒犯,连公子不答便是。” “事无不可对人言。”连庚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增加声望的机会,“本宗并非剑派,三师弟所学亦确实并非剑法,只因师父学究天人、因材施教,故而我等门人所学皆有不同。” 对于连庚没有透露凤泱学的具体是什么,雷损不觉遗憾,他此时更关注另一个问题:“能够教导出连公子这般登顶武道之巅的英杰,尊师当是举世难得的奇人,不知有生之年,我是否有缘一见……” 连庚少有地露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他凝视雷损良久,然后回道:“家师实力尚在我之上,如今他正四处游历,我等作为弟子亦难寻其踪。雷总堂主若然扫去沉疴,踏入宗师境界,延长寿命,兴许未来会有这么一天。” 见雷损被他刺得神情微微一僵,同时亦为得知无为宗可能还有一个武道神话而震惊,连庚则仍是平静地继续道:“叨扰雷总堂主良久,我是时候离开了。” 的确在怀疑连庚话中真伪的雷损迅速调整好情绪,他浅浅呼出一口气,忽然问道:“连公子要离开,我也不强留。只是不知连公子接下来会否寻找其余强者切磋?” 连庚点了点头,雷损便接着道:“实不相瞒,小女雷纯虽然无法习武,但是冰雪聪明,通晓各派武学,向往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她得知连公子的到来,有心与你一谈江湖之事,只是羞于开口……正好连公子有意寻人,对京城各处却未必熟悉,不如让小女一尽地主之谊?” 雷纯现在在京城?连庚没有多想,对于那位被赞誉为“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女子,他只好奇原著中那宗“悬案”的“真凶”究竟是谁——毕竟这档子破事一路击鼓传花到了他穿越前还是个坑,没有个明确答案。总之在他看来,雷纯就是个身世堪怜,但无需外人怜悯的奇女子。 不过现在许多事情应该都还没有发生……连庚不在乎雷损的目的,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跟着他,所以此刻无所谓地回道:“我无须令爱带路,但令爱若有意与我论道,亦可同行。” 于是,被狄飞惊领进六分半堂的连庚,最后是和雷纯一起出的门。 而同步着大徒弟马甲那边情况的凤泱,突然看向被他留在楼里的方应看,脸上不禁露出古怪的神色——貌似他眼前的这位就是悬案的嫌疑人之一,要是雷纯跟着“连庚”的话,接下来就来找方应看会不会不太好? 第66章 喜相会 雷纯的确是一名难得的美人, 她有种冰清玉洁的清丽脱俗,气质淡雅宁静, 整体上既有大家闺秀的雍容,又有小家碧玉的精致。 毫无疑问,如果被石观音见到她,恐怕很可能会得到与秋灵素、曲无容一般的下场。不过,她出生的时候石观音已经被逼去了西域。而且就算雷损护不住这个真心疼爱的养女,石观音想要脱身也没那么容易,最后就看谁更狠更能为这种事下力气了。 连庚不清楚雷纯是主动要求和他交流武学和江湖事,还是雷损给她的建议,反正这位大小姐被喊到他面前时没有丝毫异样。他进入六分半堂是由大堂主狄飞惊带进来, 自正堂而过;离开时则是由大小姐雷纯带出去, 从另一侧的大门离开。 雷损没有过誉, 雷纯的确通晓许多武学,并有着自己的见解。连庚在前往有间茶楼的路上和她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基本是她说得更多,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会拉升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好感的人, 如果折算一下系统的数 值,魅力这块没有18也有17。 可惜不管是有意还是气质天成,对于性取向为男的宁宗主来说, 还是身边的令某人更符合他的审美;况且现在在雷纯面前的还是带有【无情】标签的连庚, 那就真的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唔,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想留下一点友好度、结个善缘, 不过结果都一样。 “有间茶楼……”雷纯抬眼望向眼前小楼的牌匾,继而目光又落在连庚背后。蓝衣剑客的确不需要她介绍京城的情况,目标明确,未曾走上弯路, 熟悉得就像曾经在此处生活过——而且还是最近几年的京城。 她的心中浮现出许多想法,但是很快就被她自己按下,只是轻柔地问道:“连前辈是要与凤老板见面?” 嗯,关于如何称呼连庚这种小事,实际上不少碰到他的人都会有一瞬的卡壳——不知道他是武道神话还好,随便喊几声“少侠”“侠士”就好;而知道他的实力后,基本都得弄个尊称。但偏偏连庚的年纪究竟有多大,同样是个谜团。 武者到了宗师,基本就可以让自己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亦即是壮年时期,大部分人——尤其是女性宗师,面容都会显得十分年轻,而实际上他/她可能是当别人父母乃至祖辈的年纪。 连庚到底是真的年轻,还是“返老还童”,没有人知道。所以狄飞惊用的是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阁下”,自诩是老江湖的雷损称其“公子”,至于现在大概只有十六岁到十八岁且不会武功的雷纯则是尊称一声“前辈”。 第72章 连庚从来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无论别人怎么称呼,他都全盘接受,听见雷纯的话题因为到达目的地后突然转换,他便顺势回道:“不,我是来找血河剑。” 血河剑?雷纯微微一愣:“方小侯爷在茶楼里?” 连庚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静静看向正在走出茶楼的机关人偶“惊蛰”——这个男性模样的六阶人偶脸上惯有的营业性笑容转变为尊敬,低头行礼道:“恭迎大师兄。” 连庚点点头,不发一言,而“惊蛰”则是习以为常般在前方带路——带着没有“陶朱令”便理应无法进入茶楼三层的他们直接登楼,甚至没有多问一句雷纯是谁、提一句无关人士不可靠近,直接默认了她的跟随。 倒是雷纯为此稍稍有过片刻的犹豫。连庚他们不在意,却不代表她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顺着竿子爬上去——尤其像是她这类惯常多思多虑的人,短短瞬间脑海中便闪过许多头绪。 点出这件事,自己有可能会被留下;而不点出来,似乎又不太符合礼节……眼看着正要从二楼走上三楼,雷纯主动开口道:“茶楼三层的规矩我略有耳闻。我身上并无‘陶朱令’,与凤老板亦无交情,倒是不好继续向前。” “无妨,随意。”连庚可以感知到雷纯的纠结,但他一声不吭。直到对方有所表示,才给出了自己的回应——跟上去也无妨,不想上楼也随意。 即便相处的时间尚短,不过连庚的性情简单直接,雷纯依稀能够察觉到这位“前辈”该是一名纯粹的武者,对绝大多数人和事都是真的不放在眼里,谈不上怀有好意还是恶意。于是她轻声道了声谢,便继续跟上。 然而,真的不是别有用心吗?“连庚”的确不会有,但是宁醉本人想看热闹,“凤泱”对此就更为期待了——说到底,所有的徒弟马甲都是宁醉意识的延伸,顶多会因为躯壳自带的标签而突出某一方面的个性,但终归是宁醉在主导。 如今本体和“白夜”在沙漠中跟石观音玩单方面的捉迷藏,“岳如”面无表情地给原随云针灸,唯独“连庚”和“凤泱”这边最是提神——最没有想法的“连庚”与最有想法的“凤泱”即将会面,观众只有一个方应看感觉少了点意思,但要是再加一个雷纯,那就不太一样了! . 时间稍微往前倒退一点点——连庚刚刚走进六分半堂后不久,凤泱便直接将此事透露给方应看。因为凤某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方应看在下意识开始思索此事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时,仍忍不住问道:“你在为即将能够见到你的大靠山而高兴?” “谁是我靠山啊?”对于这个说法凤泱摆明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我分明是在期待你会被他揍成什么样!” “……”方应看眼皮一跳,“为什么……?因为血河神剑?” 凤泱但笑不语。而方小侯爷则是当即从座位上“嗖”地站了起来,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只见凤泱突然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门窗便顿时紧闭,显然不允许人随意进出。方应看为此低头盯着凤泱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泱慢悠悠地回道:“你没必要现在离开,只要血河剑在你身上,连庚是肯定会找你的,区别只是在我这里堵了你,还是在你的侯府——所以想好了吗?你希望在哪里挨这顿毒打?” 闻言,方应看缓缓重新坐下,目光依旧直勾勾停在凤泱脸上:“我曾听闻,‘天剑’的切磋邀请可以拒绝,他不会追究。” “是这样没错。”凤泱点了点头,表示江湖传言没有错,“但是你确定吗?你当真要放过这个可能是唯一一次可以与武道神话交手而几乎不存在生命危险的机会吗?” 方应看没有第一时间给出任何反应,凤泱则是上下扫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扮猪吃老虎最艰难的一点,就是别扮着扮着成了真猪了。” 话音落下,方应看眼底闪过一道暗光,他的神色有点认真有点不服气,似是带着些意气地回道:“我可从来没有扮猪的嗜好!” 对此,凤泱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便就着茶水吃起糕点。方应看又盯了盯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和你大师兄的关系如何?” 凤泱头也不抬地回道:“如果不是打不过他,这个大师兄的位置就该由我来坐一坐。” 方应看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对于这个回答有种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感觉:“这是你的想法……‘天剑’呢?” “如果不是师父希望看到我们个个都团结友好,他也未必有多么喜欢见到我。”凤泱慢条斯理地捡起一块手帕擦擦嘴角,一双桃花眼笑得不怀好意,“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关系而迁怒你。因为除了师父,他根本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你说对不对啊,大、师、兄?” 随着凤泱的最后一句话,他和方应看的视线同时望向其中一扇房门的位置。本来被凤泱关上的大门悄然打开,当面的第一人便是连庚;在其半个身位之后,是将这最后一段话听在耳中的雷纯;而将他们带上来的“惊蛰”,已经默默退到楼层边缘。 方应看显然不曾预料会在这里见到雷纯,而且看起来是和连庚一起来的,他表面完全看不出喜怒,神色如常地先向连庚抱拳道:“想来阁下便是‘天剑’前辈了?久仰,久仰。”然后才向雷纯打了个招呼:“雷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你。” 连庚仅仅颔首致意,而雷纯则是礼貌而疏离地回礼道:“见过小侯爷和凤老板,冒昧前来,还请见谅。” “没什么冒昧的,不过我希望下一次雷大小姐来我这里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来帮衬我的生意——相见便是缘,这东西就送你了。”凤泱笑意盈盈地站起身,并随手往雷纯扔了条木牌。 雷纯眼疾手快地接过,发现正是“陶朱令”,秋水般的眉目看向凤泱,却难以从那张明艳的笑脸上看出丝毫。不过她没有推辞,顺势收下并小声道谢:“多谢凤老板。” 凤泱回了一句“不用谢”,目光始终隐晦地在方应看和雷纯之间徘徊。 原著中方应看有个单向的初恋对象,因为这段情被对方婉拒了,他还要死要活的,直到他的义母将他的注意力引导到事业上才正常过来。至于那个初恋是谁,文中没有明着写出,可是因为那些描述与指向雷纯的常用描写特别近似,所以很多人怀疑方应看单恋过雷纯。 而那一段剧情还暴露了方应看的另一个问题——这人貌似恋(义)母。虽说有人认为方小侯爷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但他对义母肯定是有那么点感情的,毕竟他会爱上初恋,起初就是拿人家当代餐。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人认识是认识,但貌似没有什么情感牵扯啊……凤泱有心再多关注一下,而安静了一阵的连庚正对着方应看开口问道:“方小侯爷应该已在三师弟口中知道我的来意——我欲见识阁下的神枪血剑,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67章 血河剑 方应看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连庚——这是他第一次与武道神话面对面。说实话, 压力还没有他以前在自己义父眼皮底下生活那么大。哪怕方歌吟被认为是近年来最有可能突破到武道神话的巅峰宗师,与真正的神话尚有一段距离, 但在气势上,对方似乎比连庚更强。 他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情感在作祟,还是因为连庚将气息收敛得太好,让他失去了有效的感应。而且,凤泱和“天剑”虽说是同出一门,但在他眼中却几乎找不到相似之处——诸如一个总爱笑另一个表情淡淡之类的小事不值一提,他更注意的是二人泄露的气质和气机。 一般而言,出身同一门派的武者,身上都会带着些点相似之处, 譬如小动作、性情和行事作风等等。远的不说, 以近在咫尺的四大名捕为例, 即便那四位爷的性格、身世和所学皆有所差异,他们在本质上却是同一类人——重情重义, 扶善惩恶。 或许是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如今横看竖看,依然难以相信这两个人竟是同门师兄弟——若是他们自己不说,恐怕旁人根本不会产生如此联想, 乃至只会觉得这两人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即便看起来是单方面的…… 对于这些事情,方应看没有深思太多,这位很会装的小侯爷稍稍卡顿一下, 便像个腼腆的年轻人那样不太好意思地抱拳回道:“承蒙前辈看得起,如此我便厚颜请前辈赐教一番了。” “你们要打就到后厨的空地打,要不就出去上楼顶打——”凤泱张开折扇摇了摇,“反正别弄坏了我这里的东西, 不然给我十倍赔偿。” 连庚瞧着对此不置可否,方应看却转头看向凤泱眯眼道:“如果你早让我离开,不就不用担心你的‘小店’会被破坏了么,何苦来哉?” “因为我想看热闹啊!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加入混战!”凤泱不管理直不直气都壮得很。随着最后一个“战”字落下,他突然就动了——本是握着折扇的手眨眼间换了一把禾苗般的弯刀,刀身掠空而过时仿佛折射着锃亮的光;一刀挥出,竟是将连庚和方应看一同纳入攻击范围! 第73章 相比起仍然满脸淡定的连庚,方应看的眼皮再次忍不住跳了跳,腰间的血河剑瞬间出鞘,汹涌的煞气和杀气混在一起,却是无视了凤泱的威胁,剑光化作凄厉的血影,尽数冲向连庚的所在! 果然,方应看的判断是对的——凤泱那道袭向方应看的刀光在半路便突然消散,原来仅仅是虚晃一枪,实则全力往连庚劈下,快而狠厉。 本来室内的空间就不算宽阔,蓝衣剑客被这一刀一剑两面夹击,几乎没有多少挪移闪避的余地,然而他显然无意避让,同时也没有拔剑。只见他手持剑柄后发先至,剑鞘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角度探出,动作间引导着凤泱攻向自己的刀,转而向方应看撞去。 面对这一变故,方应看反应极快地临时变招——本是直刺的剑招被他举重若轻地转攻为守,轻轻地荡开蜿蜒而至的弯刀,自身则是稍微后撤。而他这一退,正好令凤泱夹在他和连庚之间,分明是有心拿凤老板当挡箭牌。 “呵!”凤泱冷笑一声。他自然不是任人摆弄的好性格,另一只手翻转间多出了又一把的弯刀,双刀一者上撩,一者下劈,这回是真的同时对两人齐齐下手! 缠绕在方应看的血河剑上的血色变得更浓,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接招的意愿,当即往另一边退避。而凤泱却是紧跟着小侯爷的移动而转移,“凌波微步”踏出,他“抛弃”了连庚,双刀划过玄妙的弧度,刀锋如闪电般双双向着方应看斩落! 方应看像是只能无奈地横剑格挡,并顺着这股力度,身似落叶般一退再退。可惜凤泱却是紧追不舍,一双弯刀挥舞得极快且似是十分无序而混乱,左右手完全是不同的招数,逼得方小侯爷不得不维持着守势。不过很快,连庚便一剑撞开凤泱的快攻,连绵的刀势被迫有所停滞。 而得到喘息的方应看意外地将血河剑往回一收,眨眼间,另一抹如日出乍现的亮光竟是猛然直冲刚刚才帮助他解围的连庚。同一时间,缓过那一刹麻痹感的凤泱亦是脚步一转来到连庚身后,他挽着月牙般的轨迹,携带着深夜的霜冷,斜斜地劈下! 再次遭遇围攻的连庚,由始至终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已经出鞘的长剑无声无息地轻轻一动,无论是迅猛的神枪,还是落月般的刀光,双双被他一剑震退。 方应看当即叹了口气,拱手开口认输。凤泱则是唇边噙着一抹莫名的笑,他轻轻朝着雷纯投去一瞥,口中却是向着方应看问道:“这才几招,怎么就停下来了?你是担心自己的底细在雷大小姐面前全部曝光吗?” 从凤泱突然动手到现在,实际上大约只是过去了不到三十个呼吸。雷纯在一开始便在机关人偶“惊蛰”的掩护下退到门口,交手的三人亦有意避开她的位置。只是受限于实力不济,雷纯其实并未看清三人的一举一动。 况且,如果说方应看的招式她还算能辨认出几分,那么对于连庚和凤泱,她则是一无所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勉强还是能分辨出来,凤泱似乎懂得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但是她不能确定是不是。 此时突然被凤泱提起,雷纯与下意识望来方应看对视一眼,而后她垂眼收回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凤老板太过高看我了。我因经脉太弱,学不得半点武功;而三位皆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我仅能捕捉到些许影子。此番随连前辈而来,不过是不想认命,想看一看武道巅峰的风采。然事实证明,我或许不得不认。” “哦?经脉太弱?”凤泱将双刀往地面一扔,再次取出折扇摇晃着,当做自己仍是个翩翩佳公子,“雷总堂主没有给你找过大夫看看吗?” 雷纯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措辞,片刻后她回道:“爹爹自幼便为我寻过许多大夫,只是我天生如此,强求不得。” 方应看忽然接过话:“此事我亦略有耳闻。义母似乎也曾请过名医为雷姑娘诊治,可惜没有任何效用,她为此惋惜多时。” 雷纯闻言小小地回了一个礼:“是的,时至今日,我和爹爹十分感谢桑女侠的好意帮忙。” 凤泱的目光再次在方应看和雷纯之间徘徊。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这两位貌似很久之前就认识,不过瞧着还真不像是单向初恋和不动婉拒的关系。他心里琢磨着人家的八卦,嘴里则是回道: “我二师姐生来体弱多病,但如今不还是活成了宗师?事在人为,她久病成医,如今除了武艺还习得一身好医术——所以雷大小姐你要不要下一个委托给我,小店帮你把她‘请’来替你看看?” 雷纯还没有给出回应,沉默良久的连庚却忽然开口道:“二师妹需要替师父看守宗门,不可轻离。” 凤泱当即偏头看向连庚,笑吟吟地道:“你要是说二师姐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还能当你是好心为了师妹考虑。可你这样说,呵,其实根本没有顾及二师姐的想法吧?” 连庚则是反道:“你想说什么?” 凤泱又“呵”地一声转过头:“我什么都没说。” 之前说得还是好好的,这对师兄弟却好像突然起了争执,作为外人并被忽略到一边的方应看和雷纯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只不过与两个无为宗弟子都不熟的雷纯,暗中思索着无为宗的内部是否当真有不和谐。而与凤泱勉强算是朋友的方应看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闪烁不定——凤泱似乎在他面前几次表露过他与“天剑”关系不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然而凤泱此人,向来十句之中真假参半,哪怕是真话也是多虚少实,假话之中也有暗藏玄机的可能。他不可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在很多时候,他都很享受这种你来我往的猜度,可是有时候也希望能够轻松一点,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惜,希望不大。 连庚就像是完全不介意被自家师弟翻了个白眼,也没有留意到方应看和雷纯轻微的神色变化,他以十分稳定的语气说道:“此番还要多谢方小侯爷成全。神枪血剑,名不虚传。” 方应看轻轻呼了口气:“是我要多谢‘天剑’前辈。这番交手,我受益良多。” “这才几招啊,就受益良多——反正你话说得再漂亮他都不在乎,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凤泱又在一旁阴阳怪气了。 方应看不知道这位凤老板是阴阳他还是阴阳“天剑”,还是全都没放过,反正他充耳不闻,就当没听到——因为连庚同样如此,并且这位无为宗大弟子还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如今时间尚早,我有意去一趟金风细雨楼,诸位请自便。” 雷纯当即应道:“我与前辈同去。” “我也去!”说着,方应看看向凤泱,“你呢?” 凤泱友好地挥了挥手,简单干脆地道:“再见!” . 就这样,连庚离开了有间茶楼,身边除了跟着雷纯,还多了一个方应看,凤泱则是留在了茶楼。 而在此同时,宁醉遥望着前方那艘在漫天飞鹰拉动中飞驰而过的沙漠行舟,暗中“啧啧”两声,然后对着身边的令东来问道:“你要不要听听我弹的琴?” 第68章 搭便船 高悬的烈日炙烤着大地, 金子般耀眼的沙砾被晒得滚烫,蒸腾而上的热气扭曲了空间, 就连掠过的风也熏得让人发晕。而在高空之上,有数十只矫健的老鹰正难得地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驰。 在日光的照耀下,自鹰群处延伸出来道道银亮的“绳索”如倒流的瀑布,连接着一艘狭长的船只——一艘精致而华美、即使是西湖里最妩媚多情的画舫恐怕都有所不及的轻舟!它的速度实在是快,快到像是御风而行的仙舟——可惜在其他人眼中,更符合它的称呼是“鬼船”。 船自然是石观音叫来的。自从不慎中了“照夜白”的毒,她便离开了龟兹王驻扎的绿洲,在附近找了安全而隐秘的地方运功祛毒。中途察觉有“人”靠近,将之“击毙”后才发现是个人形的机关造物。 她不知道那个机关造物是某人派来的, 又或是意外路过, 但不妨碍她认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为此, 她不得不抛弃那个“安全屋”,换到另一个据点。好在她内功深厚, 所中之毒虽然难缠, 但还是成功被她尽数逼出。只是经此一遭,她得重新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看不出那个所谓的“照夜白”究竟是什么来历——从外貌上判断,像是有着波斯血统, 有可能是昆仑山上那两教之一的人。不过其人的武学路数虽然颇为诡异, 不像是中原所属,但是同样并非两教所传,又不似来自海外……所以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还是有某一方意图浑水摸鱼? 想起当时对方突然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石观音忍不住深深一个呼吸。 不能否认,那一刻她心中的慌乱是真的,不过最初是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出现, 之后则是因为疑似被窥破秘密的恼羞成怒。目前无法确认“照夜白”究竟是真的知晓她的心事,还是阴差阳错,反正她绝对不会饶过对方!可惜在了解其来历之前,她暂时不能动手。 第74章 也不清楚自己这一退,龟兹王那边有没有更多的变故……为了安心祛毒,她刻意断开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直至如今状态恢复才重新将手下唤来。 她已经在龟兹王身上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如今眼瞧着那老家伙快要被她逼到绝路,“极乐之星”也到了她的手上,即使当真是明教和罗刹教的人要她放弃,那也是绝无可能! 她心里已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照夜白揭穿“王妃”的假面,而她事后亦无法以偷龙转凤为名、用“真王妃”的身份回归,那么只能将龟兹王那边放一放。反正龟兹叛臣那边,同样有她的落子——这一条路走不通,那换一条便是。 简单梳理过思路,石观音继续在船舱中闭目养神——这些天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安全屋”的确算得上安全,然而其他条件却远远跟不上。她不愿意委屈自己,这趟回去石峰秘谷,一来是为好好洗漱休整一番,二来也是要派人调查“照夜白”,以及和自己那个“好儿子”谈谈计划。 因为她特别吩咐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她的休息。整个船舱之中——尤其是她所在的房间附近,几乎少有杂音。船上的其他人都尽可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即便迫不得已,那也是轻手轻脚,唯有船底与沙面摩擦的“簌簌”声若隐若现。 而在此时,一阵细腻婉转的琴声仿若穿山过海般飘荡到船上——琴是古琴,曲是著名的《凤求凰》,音调之中尽显缠绵悱恻之意。恍惚间似乎当真看见一头羽毛绚丽的凤鸟在天空飞舞盘旋,对着凰鸟昂颈高亢地吟唱着求偶之声。 石观音当然是听见了琴声,船上的其他人同样听到了。只是除了身为宗师的她,其余人好似已经沉浸在凤鸣之中,又像是不曾耳闻那样继续着原本的动作,丝毫不觉得在一艘于沙海中飞速滑行的船上听到琴声有任何问题,以致于如今这般正常的模样,反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幸运的是石观音意识到不对,不幸的是石观音意识到不对。她在听到琴声的下一刻,便当即睁开双眼,放开感知,试图找出弹琴之人。可惜那天籁般的琴声仿佛就是从天上而来,自四面八方将她包围,让人无法找到源头。 于是她立刻叫停了飞舟,亲自走出船舱——在这一刻,她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连驯养好的鹰群也不见了。茫茫沙海之中,唯有这一艘轻舟陪着她,酷热的风低低地扫过,除却琴声之外,周遭一片死寂。 石观音瞳孔微缩,即刻施展轻功远遁。然而,数不清的时间过去了,她却仿佛陷入了鬼打墙,无论从何处出发、往何方奋力飞驰,始终困于轻舟附近。悦耳的琴声此刻犹如阴魂不散,吵得她心中一片冰冷,终于忍不住对着空旷的沙漠喊道:“究竟是哪位强者在与我开玩笑?”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以为自己正在沙漠上四处乱窜时,她的飞舟依旧在朝着原定的目的地持续行进,她本人依旧在房间中紧闭着双目,而罪魁祸首其实就坐在她房间的隔壁,已经搭上这艘快船—— 时间稍稍倒退一小会儿,凭借轻功真正做到脚不沾地地在沙漠上“飘”着的宁醉正撑着伞稳稳地缀在沙漠行舟的后方——这见鬼的太阳无遮无掩地在天上发光发热,小小一把纸伞根本无法抵挡无孔不入的无量光明与热浪,宁宗主现在撑的不是寂寞,而是心理安慰。 令东来则是如影随形似地跟在宁醉身侧——他看起来不像宁某人那般明显地双脚离地,不仅在大白天冒充阿飘,还为自己争取到了超出半筹的身高优势。不过即便他像是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地走着,却也做到了踏沙无痕,很难说他们两个谁更像鬼一点。 “连庚”和“凤泱”的这一次史诗级会面,宁醉稍稍反省,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主要是以“连庚”的人设,大徒弟马甲不可能轻易和任何人起争执,“凤泱”就算想要搞事,也没那么容易挑动“连庚”的情绪——除非发表对“师父”不敬的言论。 不过宁醉将“宗主”的人设定位为弟子们心目中的白月光,如“凤泱”这等【唯我】的“弟子”也是带着“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的念头,才愤而离开宗门立志要搞出一番大事业、大新闻——虽说这些设定未必用得上,但敬业如他全都记了下来,并让每个马甲按人设做事。 此番在方应看和雷纯面前让两个马甲互演,主要是他想看看“他们”会不会被这两个演技高手察觉到一些“表演”的痕迹——以“他们”的高感知和武技的特殊性,足以捕捉方、雷二人的所有微表情和情绪变化。最终确定,不肯收宁宗主果然是横店的损失。 唯一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连庚”和“凤泱”一明一暗逼迫方应看全力应战,这位小侯爷却依旧有所保留——看来只有真正的生死危机,才能逼出这个惯常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的真正实力。 宁醉没有再过度关注京城那边,一方面是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另一方面则是他这边虽然没有见到石观音本人,但遥遥望见了对方的“座驾”,证明是他先“白夜”一步找到了人。然后,他就收起了纸伞,并从“白夜”的虚空背包中取出了一把七弦古琴。 古琴的材质十分普通,按照系统的划分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白板装备,与令东来的那支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当宁醉叮叮咚咚地开始拨动着琴弦,缱绻的琴音经由内气震动于天地间回荡,即便稍逊于曾经的箫声,仍足以称之为“天籁”。 令东来的眸光浅浅波动,他自然听得出这是一曲《凤求凰》,不过他关注的不是这首千古名曲所代表的内涵和深意,而是——“你欲寻之人、之物,便是那一艘竹船?” 宁醉一边弹着琴,同时脚尖轻点,猛然爆发,眨眼间便如缩地成寸般拉近与飞舟的距离,下一瞬,甚至直接登上了船板。他侧头看向几乎与他同时到达的令东来,笑着回道:“不错——反正我们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借这艘船歇一歇不好吗?” 令东来没有挑明宁醉所谓的“借”事实上是以琴声运使精神武学,强行改写船上诸人的意志,让他们潜意识认为他俩陌生人本就在船上;除此之外,还将一名宗师——疑似是竹船的主人,困在幻觉之中。他只是默然与之一同步入船舱,走进一间无人的空房。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令东来不吭声,宁醉却主动挑起问题,“你就不怕我是要去卖了你?或者拖你下水做些很不好的事情?” 令东来则是回道:“如果你愿告诉我,我会听。”如果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宁醉叹了口气,指下的《凤求凰》变成了《长相思》:“有些时候你可以不用这么体贴,我不介意你对我多几分好奇,也不介意和你多说一点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我就是故意在等你追问。” 令东来若有所思,他忽然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很无趣,不是一个合适的道侣?” “蹭”地一声,宁醉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于是他索性停下——反正石观音和其他人已经被魔音营造的幻觉所惑,此时停下也不要紧。宁宗主抬眸看向眼前人,同样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挑逗般反问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 看?如果我说‘不是’,你又如何?” 第69章 只为你 “沙沙——”竹制的大船在数十只飞鹰的牵拉之下, 于漫漫沙海上飞速划过。精美的船舱之中,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各行其是, 潜意识里却是齐齐忽略掉某一个空房。 而在这个房间之中,令东来忽然问起宁醉有关于他是不是个无趣的道侣的话题。宁宗主则是十分机灵地用问题回答问题,将话题踢了回去。但向来很快就能给出回应的令东来,此番思考了许久才给出了一个答复,只听他回道:“我不知道。” 在与宁醉的对视中,令东来解释道:“我曾见过许多夫妻和有情人之间的相处,然而没有一种模式适合用在你我身上。你若认为我无趣,我本该为此难过、愧疚,因此改变, 但我暂时无法做到;而你若认可我, 我便无须改变, 我本应为此暗喜,但我亦没有相应的情绪。” 这位无上宗师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愿也不会欺骗你, 至少如今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而听到这番话的宁醉十分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停下弹奏, 不然就算之前不出错,现在也铁定会乱了拍子。令东来的意思他听懂了,这人虽然经常把“道侣”挂在嘴边, 但是到目前为止, 其实还是不清楚真正的动情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好消息是,既然对方能说出这番话,便是从侧面证明了这位是真的把他宁某人放在心上了——他早就知道令东来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略, 此时也不会觉得人家不开窍。所以,他现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然后叹了口气: “你如果真的有心和我更进一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别再参考别人的经验, 而是做你真心想做的事——即使是‘无’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代表了最真实的你。而我,真正想要征服的也从不是以别人的人生经历为标准而做出回应的‘令东来’,而是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第75章 宁醉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安静,只有鹰群偶尔的鸣叫、船底摩擦沙砾的响声以及船上其余人平缓的呼吸仍在耳边环绕。令东来沉默许久,然后忽然朝着宁醉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后者的脸——从额角到脸颊,再移动到鼻梁,又一路滑落至唇边。 宁醉除了眨眼,几乎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令东来,看着对方的动作。直至微凉的指尖很快就要离开,宁宗主才握住对方的手腕,出声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令东来被握住手腕后便没有再动,就这样停在半空,他正对着宁醉的双眼,以惯常的语气回道:“我没想什么,只是突然有种想要触碰你的冲动,所以就这样做了。” 宁醉立即追问道:“那你摸都摸了,事后也没有其他感想?” 令东来的眼中似乎眨过一缕很淡很淡的笑意,口中则是回道:“没有。” 宁醉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话,但也没有松手。 就在这一片和谐的宁静之中,沙漠行舟最终在石峰群内的一处石坳停下。然而,船是停了,船上却是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就连牵引大船的鹰群好似也因为到达目的地而放松下来,每一头皆是昏昏欲睡,唯有穿谷的风仍在“呜呜”地喧嚣着,别具一种阴森之感。 片刻后,宁醉率先抱着古琴走下船,放眼观赏四方——话说这地方的地形地貌果真奇特,连绵的山峰高低起伏不定。那经历过无穷岁月风化雨蚀的黄褐色岩壁像是层层垒起,置身其中,只觉有种沙漠独有的苍凉与雄浑迎面而来。 而在他下船之后,除去原本的船主人石观音,她的弟子和下属终于鱼贯而出。这些人的举止神态貌似一切如常,不过仔细一看,实则双眼空茫,像是一个个不知不觉间被人操控的木偶。他们全都安静无声地进行着往昔习以为常的行动,走过蜿蜒曲折的道路,回归到深处的据地。 宁醉没有立即跟在那些人身后,而是看向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的令东来,问道:“如果没有他们带路,你应该也能找到藏在这石峰山谷之中的‘洞府’?” 无论是原著所书,还是他亲眼目睹,这地方的确像是个天然形成的迷宫。外来者如果没有特殊手段、没有熟人带路或者顶好的运气,肯定会迷失在这山沟沟里,绕来绕去找不到出路——特指宗师以下;宗师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宗师以上要真的不耐烦了,完全可以暴力破局。 “可以。”令东来的回答依旧简洁,不过这回他特意顿了顿,主动补充道,“我以前曾经路过此地。” “哦?”宁醉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令东来回道:“昔年我尚是宗师,为突破武道境界,曾游历天下,遍观奇山异水,感悟造化之奇妙,有意找寻一个能够增强天人交感的隐蔽之处闭关。路过此地时,曾俯视过这一片嶙峋山石,为其壮阔而驻足。 “只是,虽此地天然便是一处险境,然天下间尚有几处相似之地,算不上‘独特’,于我却是无用。如今观之,其多添了几分人工雕琢的痕迹,泄去几分天然之气,灵秀不如从前,然险恶却因人心更盛。” 这意思是令东来以前“路过”的时候,石观音应该还没来这里大搞建筑工程?宁醉一边琢磨着,一边听着令东来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寻到疏勒南山的‘十绝关’,于其中闭关多年,终勘破死生之结,踏入神话之境。可惜此地无法助我继续潜修无上之道,故而再次行走天下,寻找机遇。” 果然,这个世界的“武道神话”对应的是“破碎虚空”,宗师便是原著中“破碎级”以下的顶尖强者。只是因为未知原因,“破碎级”的武道神话全都留在世界之中,而非离开世界。 结合自身多年看网文的经验,宁醉猜测有可能是因为这方天地的能级特别高,足以容纳那些破格的强者。不过这样一来,这个神奇的武侠叠叠乐世界那个所谓的“无上之道”,还真的让人没有前例可循了…… 宁宗主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一类话本,大概就是说天道也有自己的意识,甚至能够化成人形,一边在人间冒险,一边和人们交朋友、谈恋爱……你总是说‘天理’、‘天道’什么的,你觉得这个‘天’、这个世界,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我不曾看过如此话本。”令东来摇了摇头,没有说宁醉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而是顺着他的话谈下去,“不过所谓的‘天道’,便是天理运行的秩序,乃客观之存在,绝不会产生自我意识;如果拥有自我,那便不是、也不能是‘天’。” “这只是你的想法吧?”宁醉却像是个杠精似的继续说着自己一闪而过的灵感, “有没有可能,这方天地就像是我们的身体,所谓山川河流是其毛发和血管,大地是其皮肤……我们这些人和动物就像是一只只寄生虫。虫子不知道我们人有多么想要摁死它们;我们也无法理解‘世界’的意志?” 令东来神色不变,他反问道:“这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给你的启发?你认为天地拥有自我,但为什么要作出如此构想?验证这一点,是为何故?莫非你认为无上之道与之相关?” 宁醉却是回道:“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有个高大上的原因和目的?就不能单纯是觉得无聊想找个话题聊聊吗?” 闻言,令东来那淡色的双唇似乎短暂地被他抿成一条直线,只是变化实在太快,难以确定。而宁醉看了看他,便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不过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比起一个凡人,你更像是个天道化身。” 令东来并没有马上给出回应,过了片刻才回了一句:“我不是。” 宁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施施然地拨动琴弦,轻快的即兴小曲在他的指尖下流淌。身在华美轻舟之上的最后一个人——石观音,此时木着一张美丽且富有魅力的脸蛋,不慢不快地走到二人身后。 宁宗主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往里面走了,口中则问道:“我要去石观音的老巢看看,你要不要来?” 令东来没有回话,但用行动表明他的跟随。宁醉瞥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令某人,忽然说道:“我的四徒弟等下也会来这边,你是不是想见见他?” 令东来顿了顿,而后回道:“既然是你的弟子,可见亦可不见。” 宁醉“唔”地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即兴演奏的琴曲却在此时渐渐开始笼罩整个石峰幽谷,欢乐愉快的曲调似乎与此处格格不入,又像是增添一份难以言喻的诡异…… . 宁醉本体和令东来深入石观音老巢时,远在锦城济世医馆的岳如正好收回最后一根银针,结束今日的针灸,而后将滩好药膏的布条裹上原随云的双眼:“原少庄主,今日疗程已经结束,下次治疗定在后天同一时间。这两天布条不要摘下,如果感到有刺痛,便忍一忍。” 人模人样的原随云当即回了一声“好”,一直跟着这位少主的老管家更是连连道谢。岳如抬手示意他们自便,便坐回柜台之后,等两人离开,才停下扮着很忙碌地写东西的装模作样,抬头望向二人的背影。 她虽然不喜欢原随云这个蝙蝠公子,不过治疗之中没有做任何手脚,顺利的话,再过不到十天原随云的眼睛应该就能感受到一点光亮,整个疗程也将要走到尾声。想到这里,她从怀里取出一份信——是追命寄来的,不是通过“凤泱”那边的渠道,而是官府的急件。 追命在信中提到,他们已经开始针对此事展开调查,并询问“岳如”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特别是蝙蝠岛的具体位置。女医师掰着手指算了算,总感觉让追命他们赶在原随云复明之前彻底查清这事还是有点悬……啧,看来得想办法给他们多添一把火。 第70章 师徒情 无为宗, 宗门驻地。 听完机关人偶为她带来的“二师姐已经回宗,可以到珍馐馆用餐”的口信, 石青璇将手中的医书放回书架上,浅浅呼出一口气,离开了藏书阁—— 宗门里的机关人偶似乎都是以一代弟子的身份自居,提起她师父和师叔师伯都是以“师兄/师姐”代称;而对她的称呼有时为“小师侄”,有时是“小石”;唯独在提起她的师祖时并非尊称为“师父”,而是口呼“宗主”。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嗯,不过时到今日,她仍是为机关造物居然能够如此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感到惊叹。师父制造的机关人偶在她眼中已经像极了人, 但想不到师祖所制造的机关人偶更是还会说话, 并且对答如流。 她震惊之余, 内心深处还潜藏着一份不知名的恐惧,同时亦心生向往。可惜师父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 像这种会说话的机关人偶, 目前只有师祖能够制作,就连师父都做不到。她能够学到哪种程度,如今尚是未知之数。 第76章 石青璇有心要学, 但她更明白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 所以这些日子都是按部就班地根据定下的学习计划,耐心地一点点将困难攻克。 她走出藏书阁时,太阳尚未彻底下山, 橘红的火球仍有一半挂在天边,给天空烧出红、紫、蓝三种颜色。而在穹顶的另一侧,朦胧的月亮亦在悄然上升,安静地述说着自己的存在感。 稍微整理好师父前两天送给自己的碧青色罗裙上的皱褶, 小姑娘小跑着来到“食堂”——身姿如柳、气质若兰的女医师已端坐在饭桌旁侧,桌面上摆满热气腾腾且色香诱人的饭菜。 “师父,是弟子来迟了。”石青璇立即上前行了个礼。 岳如摇了摇头:“没有迟,说了多少遍你不必如此多礼——坐下吃饭吧。” 于是,小姑娘乖巧入座。 食不言,寝不语。用过晚饭之后,岳如开始关心小徒弟的学习情况:“今天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或者不懂的地方?” 石青璇点了点头,连忙问了几个读书时存下的疑惑。而岳如在一一解答之后,忽然提起:“你明天可以和我去医馆,又或者继续留下,随你决定。” 石青璇迟疑一会儿,看着岳如神色还算平和,小声问道:“师父,无争山庄那位少庄主究竟有何不妥?”这段时间以来,每逢原随云到医馆接受治疗,师父总是不会带上她,让她乖乖留在宗门里学习,这里头肯定是有点问题。 她一开始其实也不太好奇缘由,只是在得知她那位父亲在自称不会再来并将《不死印法》交给她们师徒那天,也曾提到原少庄主似乎不是个好人,她便对此上了心。不过近段时间她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所以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岳如看了看眼前的小徒弟,这个小姑娘的语气里还是带有几分小心翼翼。好在已经比以前少了许多,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真正放下心防,更好地融入新生活。 那天石之轩留下的《不死印法》,她当天晚上就带回去给石青璇,并且将他们两个大人之间的对话全都告诉了这个早慧的小姑娘。 小徒弟当时安安静静地僵了许久,然后开始才翻阅功法,最终发现那一卷正是她们母女之前藏在幽林小筑里的那卷——所以石之轩肯定是回去了,并且特意将这东西——可能还有其他的事物给翻出来了。 岳如之后抽空陪石青璇回了一趟幽林小筑。小姑娘没有清点小筑里有没有少了或多了什么——她觉得重要的东西早已带去了宗门,只是祭拜过碧秀心后,她便又将那卷功法重新藏在原来的地方;并且在征得岳如的同意后,将《不死印法》默写了一份,放入【藏书阁】中。 说来挺有意思的,还是石青璇主动提出要将她爹的武学留在宗门,当时她的说法是:“武学本身没有错。既然他将自己的智慧结晶交给我处置,我虽不会学习,但亦不会将之摧毁——束之高阁,留予后人便是。” 岳如对此并不反对,况且她也好奇外来的功法书籍被放入【藏书阁】后会不会出现其他变化,于是爽快地同意了。结果就是,这本书册成为了唯一一部她能够查看并拿出【藏书阁】的“藏书”。最重要的是,【藏书阁】的藏书目录之中,当真多出了一条《不死印法(石之轩版)》! 她如今暂时说不好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又或者有着什么意义,只是暗自记下,以观后续变化——这个随着本体穿越而来的金手指实在拥有不少谜团,就算没有寻根问底的打算,但是多了解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 “原随云啊……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岳如晃神的时间很短,她看起来就像是顿了顿,很快便给小姑娘说了一个关于“蝙蝠岛”和“蝙蝠公子”的故事—— 她没有从原著楚留香他们切入的角度开始讲,而是直接描述出一个藏在地下的海上销金窟,说到岛上那些被挖去眼珠的无辜女子,提起那些藏在黑暗中尽情释放私欲的买家…… 石青璇听后沉默许久,然后问道:“原少庄主就是‘蝙蝠公子’?” 岳如点了点头,虽说小姑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贴心”地给出了答案:“此事是你的师祖告诉为师的,所以它一定是真的。我因此给崔三爷写了封信,希望朝廷重视此事,查清真相,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 事实上她给追命的信也的确是这样说的,称是“师父”偶然得知海上有座蝙蝠岛,岛上规矩很多,其中一项就是不允许有光,需要保持绝对黑暗,然而即便如此,每年还是会有一批客人接受邀请,前去交易一些门派秘传的武学和江湖秘闻等等。 而“她”自己还意外获悉,被香贵拐卖的女子有一部分正是被送到蝙蝠岛,甚至蝙蝠岛的岛主不知是出自何种心理,要求将那些女子的眼睛弄瞎……反正她真真假假写了不少,最后言辞恳切地拜托追命能够帮忙调查此事,救出那些无辜百姓。 可惜,原著没有明确提到原随云找的那些“客人”都有谁,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那几个比如枯梅、金灵芝、丁枫、钱老三之流写上去——而且因为时间问题,她也不清楚某些人现下与蝙蝠岛有没有联系。 至于蝙蝠公子就是原随云一事,她同样也写了——问就是“师父”说的,有问题就去找咱无为宗的宗主去。但她也知道姓原的这人隐瞒得极好,如果不是原随云自己承认,恐怕难以找到直接指向对方的线索。尤其是追命他们这些朝廷的人,想要定罪就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 这里面其中一个原因,就像是小姑娘如今的疑问:“……师父,我听闻江湖中人大多认为江湖事江湖毕,十分忌讳让朝廷插手。纵然四大名捕名闻天下,但是江湖人对他们的观感同样很是复杂,即使有事也不会第一时间寻找朝廷帮助。但是师父似乎不在意江湖与朝廷之分?” 岳如回道:“遇到问题立即报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么大一个蝙蝠岛,没有足够的人手可打不掉。即使凑够人手替天行道,救出来的无辜者该如何妥善安置,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那些无辜者都是瞎子。” 看着石青璇若有所思的样子,岳如轻轻揉了揉小徒弟的小脑袋:“好啦,这件事情你不用想太多。你这个年纪好好学习就够了,大人的事情让大人们解决。” 小姑娘声音甜甜地回了句“好的”,师徒两人又谈了些学习上的问答,天色已是越来越深,是时候各自回房休息了。不过石青璇离开之前,忽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师父,宗门里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其他师伯师叔也在?” 岳如顿时眉毛轻动,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石青璇解释道:“弟子发现珍馐馆准备的饭菜似乎不仅是两人份,门中的机关人偶行动轨迹似乎也有所变化,就像是特意关注着弟子的行踪……” 小姑娘还挺细心的嘛……听着石青璇一点两点三点地道出一些日常中的细节,岳如抬手止住小徒弟未完的话: “不错,最近你五师叔也在,他也是故意躲着你,不过这涉及到他的一些过去,我也不方便和你说得太细——可以这样说,他避着的不止你一人,就连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也一样。” 石青璇眨了眨眼睛,岳如则是十分无奈般叹了口气:“你信命吗?反正你五师叔相信,所以他不会靠近任何一个同门——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乖乖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岳如望着她进了房间才收回视线看向【练功房】,与此同时,在【练功房】中持续刷着经验升级的五徒弟马甲“非焉”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深沉如渊的黑眸。 “非焉”的相貌是几个马甲之中最平平无奇宛如路人的那个——要是和他站在一起,容貌勉强算是中等偏上的“岳如”都像是个小美女。他从头到尾穿着一身黑色的如同夜行衣的贴身劲装,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深色的围巾,不仅将脖子挡住了,还遮掩住鼻头以下的小半张脸。 五徒弟马甲是在白夜离开宗门之后,宁醉抽空解锁弟子位时抽取的,奇珍的来源则是凤泱——凤老板在京城做了几个月生意,对外放出他喜欢“具有历史价值的古董”和“拥有传奇故事的珍宝”,可以用这些东西和他以物换物。 如此撒网捕鱼之下,还真的被他捞到了两个奇珍——所以他挺想继续留在京城的,直到把那些人的利用价值都掏空才会再思考在别的地方开分店。 有奇珍入手,宁宗主自然不会存着不用,一个用来解锁最后一个弟子位,另一个则是解锁了一格个人背包空间。就是没有预料到,这最后一个弟子马甲当真让他又惊又喜—— ----------------------- 作者有话说:【人物资料卡·五弟子】 姓名:非焉 性别:男 属性:体质15(+2)、力量16(+2)、敏捷16(+2)、智慧13(+2)、感知16(+2)、魅力10(+2)(-2) 第77章 标签:天赋异禀(天赋),天煞孤星(命格),哑巴(命格) 外观:黑色长发扎起高马尾,身着黑色贴身劲装,脖颈围着深色围巾挡住小半张脸,腰佩“无为”弟子玉牌;容貌普通,平平无奇,见过即忘。 -技能位- 武学:无形人(通用系,身法)、无影刀(通用系,刀法,外功)、隐杀诀(通用系,内功)、乘天地(通用系,辅助,智慧需在14点及以上)、御六气(通用系,辅助,智慧需在14点及以上)、混元宝录(通用系,根本内功,需习得乘天地+御六气)、天地同悲(通用系,精神武学,需感知在16点及以上)【无形人+无影刀+隐杀诀=一击必杀概率up】 技艺:蛊术(无门槛)、雕刻(无门槛)、茶(无门槛)、酒(无门槛)、风水(感知16及以上) 第71章 五徒弟 月上中天之时, 星光晦暝闪烁,荧荧月色融入夜雾, 映得大地一片迷离。时隐时现的夏风抚平了白昼的炎热,送来几分清爽。知了在树上高声吟唱,衬得深夜的无为宗更加寂静。 确定“小师侄”石青璇已然安睡,非焉无声无声地走出【练功房】,转道拐进【蛊虫小屋】,开始利用建筑的加成,提升他的【蛊术】位阶。 在这段不多长的路程里,他的身影仿佛融入到环境之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让人看不真切, 又犹如是虚假的幻象, 鬼气森森;哪怕黑色的靴子踩在落叶之上,亦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像是根本没有着地——保证无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放着五徒弟马甲自动挂机继续刷起熟练度, 远在西域的宁醉本体暗自叹了口气。 “非焉”的属性和标签好不好?当然好!论属性点,五个马甲之中,唯有大弟子“连庚”能稍胜他一筹;而论标签, “非焉”的优势标签【天赋异禀】, 是十大最佳优势标签之一,与“连庚”的【绝世之姿】一样,无须叠属性和功法来突破限制, 天然就能升到六阶120级! 不同的是,【绝世之姿】是全属性+2,同时学习修炼所需时间缩短四分之一;而【天赋异禀】是在全属性+2之余,额外增加两个技能位。对于一直以十个技能位来规划武学和技艺的宁醉来说, 这两个多出来的技能位多多少少也不算完全没用,他对这个优势标签还是很满意的。 而“非焉”最关键的问题,正是出在中性标签和劣势标签上。从大徒弟到四徒弟,标签再令人难崩或无语,基本影响的都是自身,即便是如“白夜”这般有可能会影响到外人对其的观感,严格说来,麻烦也不大——至少基本不会误伤自己人。 “非焉”就不一样的,他对陌生人倒是没多少影响,但是对自己人堪称绝杀——最离谱的是那居然还不是因为劣势标签,而是理应不好不坏的中性标签! 命格类标签【天煞孤星】,在游戏之中,当它出现在中性位上,那么该弟子在出门任务和门内劳作时就不能和其他弟子组队,不然会有减值,反之则有加值。老实说,这个标签虽然会影响到一些需要通过组队来堆叠战力值的外出任务,但在问题标签中不算是最糟糕的那几个。 然而,一朝游戏转变为现实,那么情况就变得微妙起来了。暂时不说别的,光看简介就看得他人心惶惶——该弟子的亲近之人或亲近该弟子之人,或将遭遇不测、或将行背叛之事,最好选择独立行动。 再结合其底下的小字备注——“天外孤星入世,命中带煞。故终其一生,必将六亲无缘,友叛众离,刑妻克子,鳏寡孤独”,就更让人忍不住倒吸好几口冷气。 宁醉当时看到卡面,便十分犹豫要不要将五徒弟马甲召唤出来。毕竟按照标签的说法,他这个“宗主”,再加上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全都会被这个五徒弟给“克”了。 好在不知道是他和游戏系统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还是因为宗门等级的上升,他开始隐隐察觉到系统没有放在明面上的一些事情。 以“非焉”的【天煞孤星】为例,他在凝视这个标签时,心底蓦然闪过一丝灵感——所有标签的效果都无法影响到“宗主”,而对无为宗门下弟子则是威力减半。换言之,只要“非焉”与同门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很是亲近,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打底,宁醉才没有真正放弃这最后一个弟子马甲。不过安全起见,“非焉”在宗门里“进修”时,他是严格地与“岳如”和石青璇保持距离,就连打个照面都尽可能地避免。 虽说宁醉后来有动过歪脑筋,要不要找天让“非焉”特地混进反派堆里和人家做朋友,试一试能不能让这个灾星光环干点好事。不过目前他仅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没有下定决心。而且他更纳闷的是另一件事——他这个五徒弟马甲到底是不是犯了什么天条,才会这样被针对? 没错,说的就是“非焉”的劣势标签【哑巴】。这个劣势标签看似和五徒弟的长相那般平平无奇,效果也是十分朴素的“魅力-2”,然而这个标签和【天煞孤星】一样,同样被归入了命格类——“天厌之人必受三缺五弊之苦,终此一世,荆棘丛生,命途多舛。” 也就是说,“非焉”的【哑巴】和【天煞孤星】一样,都是一种“天命”,而不是身体和病理上存在什么毛病。所以本体空有满六阶的绝顶医术,也不能治好这个小小的“哑病”。 宁醉不清楚这两个标签之间有没有某些不为人知的联系,但是他在看到“天厌之人”时,第一反应就是——“上天真的会有自身的意志吗?” 此前他忽然和令东来提起“天道是否存在自我意识”的话题,另一个原因便是“非焉”的标签所带来的这个疑惑——他不能不多想,实在是“厌”这一个字的主观色彩太过浓厚,导致他恍恍惚惚觉得就是有这么个“天”在特意搞针对。 “唉!”宁醉突然叹了口气,停下这弹了两个时辰、换了无数首曲子的琴,而静静站在一旁的令东来则是望向了他,好像在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时,在石观音建筑在山洞之中的府邸,处处一片安静,唯有偶尔滴落的水声,时不时打破这份古怪的沉寂。老实说,宁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地方——反正这里瞧着像是个议事大厅,他进来没多久就决定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至于石观音那个品味很好的“闺房”,只要不曾被彻彻底底清洁过,他就不会踏入一步——不然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存在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收敛起一不小心滑坡的思绪,宁醉抬头看向在他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着的男男女女——这些便是目前在石观音老巢里的所有人。 他对《天魔音》的运用更接近摄心摄魂之术,在借用琴声将这些人给暂时催眠了,并将他们的自我意识压制之后,他便控制着人们主动走到这里集合——故而如今这些人包括石观音在内,全都是满脸木然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乍看之下,场面有些骇人。 他其实分不出这里头都有谁,也不晓得曲无容和长孙红在不在,有没有混进了只“画眉鸟”……反正他现在更想随便找个四大名捕,将这些麻烦丢给朝廷。可惜,他不能这样做,毕竟他还想利用这个地方 ,将之改造成西域地界的“有间茶楼”——准确来说是专营买卖交易的“黑市”。 “你说,我该如何安置他们?”宁醉忽然看向令东来,“我需要这个地方,但不需要这些人。而这些人之中,有些是纯粹的加害者和无辜受害者,有些是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有些则是两种并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令东来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想听的是我对此事的看法,还是我站在你立场上的看法?” 宁醉撑着脸看他:“都说来听听?” “如果是我,我不会自寻麻烦。”令东来的第一句话没有超出宁醉的预料——这位无上宗师才不会像他这么闲总想搞点事玩玩,所以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然而只听令东来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将问题交予弟子,当做磨炼。” “……”听完令东来的回答,轮到宁醉当场沉默。怎么说呢,如果他真的有五个徒弟,那肯定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没商量。可问题是,他的徒弟全是他的马甲,是他做还是他徒弟做,完全没有区别,转来转去都是他在忙活啊! 得亏他也不焦急这事……只要他一天不解除魔音的控制,这些人就会保持着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不怕作乱。而且这事未必就不能甩锅——楚留香他们还在这边,大不了之后让“白夜”把后续丢给这位盗帅处理便是。 想到这里,宁醉顿时感到脑海一阵清明,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他眯眼笑了笑,回道:“好,听你的——正好,白四他也到了。” 不多时,换上一身男装且卸去所有易容的白夜,以原装正版外观的模样穿过山道,来到本体和令东来面前。他看也不看旁边呆呆愣愣的一干人等,先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朝宁醉行了个抱拳礼:“师父,弟子应约前来。”然后瞥向令东来,故意问道:“请问这位前辈是?” 第78章 一心两用、戏精上身的宁醉揣着明白装模作样地介绍道:“你面前这位就是‘无上宗师’令东来。你来得正是时候,他也曾见过你的师兄师姐们,如今有心见一见你。” 白夜毫无违和感地接过话茬,神色微微端正起来,向着令东来行了一个晚辈礼:“原来是令前辈,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尊面,不胜荣幸。” 话毕,本体和白夜两双眼睛当即齐齐盯紧了令东来。 宁醉之所以突然改变想法,让“白夜”过来和这位见面,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好奇四徒弟马甲的【魅惑】和【异族】对令东来此等超规格的绝对强者有没有影响——当然,他更好奇如此清冷的令某人会不会因为“白夜”超凡的魅力而对其产生额外的好感。 然而令东来看向白夜的目光,和他之前遇到老大、老二和老三时一模一样,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一礼,道了声:“你好。” 宁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而后对着白夜自导自演地吩咐着:“这里的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白夜当即回道:“弟子明白,请师父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话音落下,“师徒二人”彼此会心一笑。然后宁醉挽起令东来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了句“我们可以离开了”,便与之一同走出此地,继续走到哪里是哪里的游历。 第72章 问无常 黄沙无尽处, 星垂平野阔。 纵然共享同一片天,从无为宗和京城的位置远眺, 与在沙漠上观赏,却是会获得不同的景象——京城的夜空月明星稀,地上的万家灯火仿佛要与明月比拼一番亮度,映得天色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明亮的轻纱;山间的夜空则是比之多出几点明星,显得更幽更静;至于沙漠…… 沙漠上的夜空太亮了,亮得如同银河倒挂,漫天星云遍布,连接天地,恍若只要踏出一步, 便能顺着“河流”, 从大地走向高天。 悠悠走出石林深谷, 宁醉抬头望向天空,如此摄人心魄的壮阔, 无论再看多少遍, 他依然忍不住为之赞叹。继而他稍微偏过头,借着星月的光辉看向身边人,安静一路的宁宗主终于出声问道:“此前说要见一见我徒弟的人是你, 如今见着了啥都不说的也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令东来没有反驳他并非故意要见, 如今只是回道:“我在想,你们从何而来。” 这个回答倒是让宁醉的脚步不由顿了顿,他再次望向星空, 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在暗示什么一般问道:“你觉得在世界之外,会是什么样的?这一颗颗的星星上面,会不会也生存着万万人?又或者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活着与我们相似而不同的人?” 令东来垂眸瞥向宁醉:“你想说什么?”他依稀可以察觉到, 对方所说的这些只是表面,更像是随口一提,背后还藏有更深层的意味。 宁醉叹了口气回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渺小,世上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及时行乐是对的,你说是不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令东来念了几句《天问》,一直到“阴阳三合,何本何化”,他对着宁某人微微扬起的眉,低声道,“我以前也曾思考过相似的问题,遍寻天下间武道强者坐而论道。于机缘巧合下,终是走上无相之道。” “你的过去……有时间介意给我讲讲吗?我挺感兴趣的。”宁醉不动声色地将之前的话题再次岔开,面不改色地随口胡扯道, “说到过去,其实我家四徒弟以前过得挺不好的。他天生貌美,惹人怜爱,同时又因明显的外族长相遭到某些人的不喜。好在遇到了我,才能健康成长到现在的模样——对了,他似乎与生俱来自带一种独特的魅力,你觉得呢?” “我的过去乏善可陈,亦无法如说书人般说出跌宕起伏的桥段。”令东来先是回答了宁醉的前一个问题,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若论外表,你的四徒弟的确出色。” 宁醉当即转过身和令东来面对面,追问道:“还有呢?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令东来淡然回道:“骨肉皮相,皆为虚妄。或媸或妍,有何区别?” “但我觉得你这么好的皮相如果说不要就不要,真的好可惜啊……”宁醉双手捧着令东来的脸,凑上前小鸡啄米似的碰了碰后者的唇, “以前我看那些妖女诱惑圣僧沦陷的话本总是不能理解她们要真的是爱对方,怎么舍得破坏人家的道行,让对方经受道心破碎的痛苦,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近乎打碎重组出另一个人来。但在遇到你之后,我终于想通了——因为只有这样做,‘妖女’才能在‘圣僧’心中留痕。” 夜间的风携带的白昼所没有的凉意,卷起的黄沙从二人身侧掠过,却没有半点尘土沾到他们的身上。令东来久久地凝视着宁醉,清朗而深邃的双眼藏着眼前人的身影——亦仅有这一道身影,他语气如常地道:“与你确定关系,我曾经过深思熟虑,不会为此后悔。” “所以我不是‘妖女’,你也不是‘圣僧’。”宁醉的双手沿着令东来的面部轮廓一路向上,然后捂住了后者的双眼,“你也已经‘看’到我了——反正我不在意缘由,要的只有这个结果。但是还不够,我是个贪心的人,我还想要更多。” 宁醉其实也是刚刚才突然意识到,虽然令东来称他为“异数”,说他的弟子马甲们是“异星”,但是他和“他们”在这位无上宗师眼中是有所不同的。 这这段同行的路上,他早就发现令东来在看绝大多数人的时候,和看到路边的花花草草没有区别,那些人在其眼中只是一道浅淡且模糊的色块,稍纵即逝,亦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而无论是哪一个马甲,令东来的“看见”的确与旁人有所不同,但也只是会倒映出一个正常的人像,“他们”通常与背后的环境一并落入其眼中,没有主客之分。只是方才与“白夜”同框之后,宁醉当即发现,他的本体在这位眼中尤其不同—— 令东来眼中的他,便只有他一人,再无旁物。 那一瞬间的触动宁他说不上来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突然间暂时无法像以前那样与之长久对视——这人分明不懂情,可是这般的眼神却容易让人误会他早已一往情深。宁醉为此不得不反思了几秒——他绝对了解自己,但未必能看清别人。只是,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 在宁某人稍微有些分心时,被捂住双眼的令东来已是接着他的话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宁醉顿时回过神来,却是不答反问:“我想要什么,这个暂且不提。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另外的事——你之前说过,你参悟无常的方法从有常倒推。那么如果有一个‘无常’的武者和你有着类似的想法,想要参悟无相又不得其门而入,这人是不是也可以从有相之类的入手?” 令东来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回道:“我的‘无相’是自过往经历加上机缘而得。不过,若然是借‘万相’衍‘无相’,或许亦能一窥此道。” 宁醉沉默片刻,而后继续问道:“你曾说我在无常之道有所耕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他的理解中,其实“无相”比“无常”更为显眼——关键是先看到人。看不到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看到了令东来,就算对方不说,也能轻易地感应到那股无形无相的味道。反倒是“无常”,你就算看到了人,也未必能够察觉——这可不是性格多变那么简单。 令东来则是回道:“直觉——我有所猜测,无常、无相、无形、无色、无定、无方、无向,七无之境相互之间或多或少能够彼此感应。” 嗯?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七无的说法啊?算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宁醉默了默,随后收回双手,环抱胸前,歪着头瞥向令东来,又一次跳过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或者说如果没有我,你会到哪里去?” 见令东来摇了摇头,宁醉便继续道:“这样的话,你要不要带我走走你以前走过的路,顺道讲讲你的经历?唔,如果你以前去过太多地方的话,我们暂时将路线定为从这里走到东海或者南海,你觉得怎样?” 令东来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想去蝙蝠岛?” 宁醉“嗯哼”地应了声:“看情况,也或许到时候是去找其他小岛——比如什么无名岛、侠客岛、冰火岛、飞仙岛等等。” 令东来似乎顿了顿,而后回道:“侠客岛于多年之前已然沉没。雪山派如今所保管的《太玄经》虽非原文,但亦有可取之处。” 啊这……宁醉眨了眨眼:“多年之前,是多少年前?”怎么他没听说过类似的传言?先前“连庚”在白云城也没有翻到相关的记载? 令东来的回答十分简洁:“前朝往事。” 那起码有好几百年了啊……宁醉若有所思,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也不问石破天现在还活着没有,他只是问道:“总之我还没见过海呢,你如果没有其他想法,那就干脆陪我出海玩玩,如何?” 第79章 令东来没有异议。 . 宁醉本体已经有了新的目标,白夜则还是留在石观音的山洞秘府之中忙忙碌碌—— 此时,他正站在入口处,从公共背包中取出一个接一个的五阶机关人偶,并命令让它们去把那片“花海”给拔了——这些玩意一把火烧了倒是干脆,但危害性极大,正确的处置是“销”,所以只能麻烦点,先将它们连根拔起再作处理。 老实说,石林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就是石观音的审美和他的审美不太一样,对于这个地方的利用方式也有所不同,所以他需要简单地对其改造一番。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其他人占领了此地,想要在短时间内搞定规模不算小的改造,其实不太容易,除非身边的人手异常充足。 而他根本就没有别的人手可用——石观音和山洞内外的其他人,他暂时都没有动。即便宁醉离开之前将琴留下了,他也会用琴弹奏魔音,可惜他比不上能够自动体验满阶功法的本体。凭借他如今的个人实力,稍微控制一下其他人勉强还行,但是石观音他就压制不住了。 所以他索性一视同仁,将他们全都留在大厅之中,并点上岳如特制的“安眠香”,让这些人都先睡一睡,等他想好该怎么甩锅再唤醒也不迟。 反正就算没有“人手”,他还有“人偶”——机关人偶实在是太好使了,一个就能顶好几个人来用,搞基建完全不比真人差,甚至全天无休,更有效率。 而白夜这个改造计划一动,就是一两天过去了。不晓得到底是剧情的惯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在他将这片石林改造好一半之后,楚留香的基友三人组外加琵琶公主等人,还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摸到了此地。 ----------------------- 作者有话说:ps:七无绝境,即风无常、云无相、水无形、冰无色、雪无定、火无方、雷无向,源自风云系列。此处只是借用,本文不涉及该系列的剧情。 第73章 石峰群 楚留香等人之所以会出现在石峰群中, 原因并不复杂——虽说石观音这些天意外断联,但是化名“吴菊轩”的无花仍在外面兢兢业业地给楚留香找麻烦。 当日, “照夜白”突然自曝,丢下一道“王妃是石观音假扮”的惊天大雷后,便完全不管风中凌乱的众人,一跑了之。 于是,脸色变来变去的琵琶公主、刚刚找到绿洲就摊上这种事的楚留香等人,以及不知前情如何的龟兹王和一干中原江湖人,在经历一连串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尔虞我诈……之后,终于暴雷的暴雷、离开的离开,可以安定下来好好地对一对彼此所掌握的线索。 可惜, 正如楚留香和所谓的“白夜”仅有一面之缘, 并不了解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在偏僻之地躲了好些年的胡铁花甚至还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无为宗”; 而琵琶公主他们满打满算, 也不过和“照夜白”相识几日,除了知道“她”自称是来自敦煌的舞者, 精通音律, 其他实在一无所知。 对过消息以后,既然跑没影的人追不上,那么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处置“王妃”的身边人——龟兹王不愿相信王妃身份有假, 琵琶公主却毅然撕开了对方的易容。原本追随王妃的侍女有人声称不知情, 也有人当场行刺或逃离,不过她们最后全都被拿下囚禁,严刑逼供。 到了夜里, 还是传来了“极乐之星”已经落入石观音手中,并要挟龟兹王出钱赎回的消息;被收买的吴家兄弟等人,还是背刺了龟兹王,而楚留香他们还是出手相助。不同的是, 真王妃生死不明,龟兹王自然没有心思去给另一个不露脸的女儿找驸马。 第二天,联系不上石观音的无花继续着原本的计划,手段百出,就想让楚留香埋骨沙漠。然而,那些计谋都被楚留香等人成功化解,并将被对方用计骗来的中原一点红纳入队伍之中。 在经历过一轮又一轮的误会和冲突、你追我赶之后,无花还是将楚留香等人骗到了自家老娘的老巢——然后这位前“妙僧”就被白夜敲了闷棍。 通过魔音的迷惑,白夜在无花口中得知,后者将其自身带着“极乐之星”的消息宣扬出去,还谎称苏蓉蓉等人被劫到此处,借此将楚留香那一串人引到此处,试图利用地形和那片“花海”将人困住、迷晕,而后全都打包带走。 而在得知此事之后,白夜便顺手给这人喂了粒迷药,然后让机关人偶将其搬走关押。此刻的他不太在意楚留香他们距离石峰山谷还有多远,只是观察着手上的“极乐之星”——他根本没有特意搜身,这枚宝石自带的、属于“奇珍”的光晕就暴露了它的所在。 “这玩意应该也只是个幌子吧?”宁醉本体暗中嘀嘀咕咕,倒是没有让四徒弟马甲第一时间将之放入弟子令牌,当场转化为系统的“奇珍”——虽说原著中的“极乐之星”只是龟兹王故意丢出来的障眼法,可是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目前尚是未知之数,暂且先留着吧。 随后想到无花即便没有沙漠行舟和石观音的实力,可以直接将人送到目的地,不过路上特地留下了不少线索,而楚留香一行如今还有石驼在,找到石峰林的入口不过是时间问题……白夜趁现在换回当初那一身书生的装扮,染发、抹粉、戴美瞳一条龙,只除了不再蒙面。 所以,在楚留香一行人终于踏着夜间的风走入石林之中时,没多久便在原本群山环绕的山谷花海处,看到静静站在荒地上的“羸弱书生”。 顿时,“是你”和“你是”的惊疑声同时响起,白夜却像是个温柔的读书人一样,道了一声“请坐”,伸手邀请楚留香和琵琶公主一行人坐下—— 这里原本的“花”全都被他派遣机关人偶拔光销毁,就是新种下的种子不是系统出品,这里的地也不是系统的地,生长速度十分正常,如今还在土地里埋着,导致周围光秃秃的。故而他索性将之当作一个临时露天广场,让机关人偶搬来几套桌椅放在这里,充当招待“客人”的地方。 而这一路走得无比提心吊胆的楚留香和琵琶公主等人,此时心情颇为复杂。 怎么说呢,在这个宛若沙漠尽头的石峰群中,高耸的山石仿佛无穷无尽,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似乎都被高峰裁开两截,只能在地面落下块块斑驳的光斑。群山厚重的阴影,更是如同张开獠牙、等到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兽,更显山路的阴森可怖。 他们已经意识到,若非有石驼感应着沙漠的风,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地走进来,要是光凭他们盲目地冲入此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迷路。而在这一路上,他们内心深处也曾疑惑过,为何会走得如此顺利,为何沿路一个人都没见到,因此愈发谨慎小心。 当这颗心被提到最高处时,他们恰好来到这片平坦的谷地,蓦然在月光下看到一道白色的人影,那当真是只有惊没有喜。再仔细一看,这个人影身前还摆放着桌椅,桌面上甚至还有茶水和糕点,就像是怕来客喝不到热茶那般,手边还有个小火炉烧着热水壶……摆明是“久等”了。 那个瞬间,究竟有多少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唯有他们自身才知道。不过楚留香的反应亦是极快,当即将白夜与送过他们画像的书生对上号。而琵琶公主死死盯着那张有些眼熟,但更多的是陌生的脸,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才有了楚留香和琵琶公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旋即,他俩彼此对视一眼,不过公主尚未开口追问,便听到“主人家”的邀请,于是此刻的楚留香便顺着话头问道:“白夜公子?” 实话实说,认出“白夜”并不困难。虽说他们初见时,对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这双眼睛实在太亮、太美,像楚留香这等最懂欣赏世上美好事物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至于如此眼型似乎与“照夜白”一模一样这种事情,考虑到他们是兄妹,楚留香现下没有多想。 闻言,白夜目光一扫,默默算了算人数,确定事先准备的椅子有多没少,便暗自点点头,给自己的深谋远虑点了个赞,口中则是平和地浅笑着回道:“正是——在下知道诸位心中必定带有许多疑惑,但还请先行坐下,我会一一为诸位解答。” “你还好意思说?”胡铁花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幅画卷,“亏我先前还以为你真有个妹妹不见了,想替你留意留意,结果呢?哼!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身边的姬冰雁眼睛眯了眯,没有阻止胡铁花当场提出质疑,只是冷静又不失隐蔽地打量着眼前的“白夜”;而中途入伙的中原一点红一声不吭,不过看姿势明显是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至于石驼和曾经化名王冲的柳烟飞,他们为的只是石观音,其他人实在不关心也不了解。 而作为这支队伍中唯一归属于龟兹王一方,只为追回“极乐之星”而来,却仅仅带着几个侍女和护卫的琵琶公主则是露出恍然的神色:“你就是照夜白口中的‘哥哥’?” 第80章 对此,白夜脸上露出些许讶然——他真没想到胡铁花还带着他那幅画,然后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茶杯,弯腰道歉:“舍妹给诸位添麻烦了——在下以茶代酒,向各位赔个罪。”说完,便喝光茶杯里已经放得有些凉的茶水。 “白夜公子,”楚留香也叹了口气,“不知你和令妹,与石观音是什么关系?” 白夜看了一圈对面,分明个个都是面带警惕,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次邀请道:“诸位远道而来,想来是不太容易,不如先行入座,用些茶水和糕点?那些疑问,我等可以慢慢详谈。” “免了吧!”胡铁花似乎打定主意要做拆台那个,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摆明一副不信任的模样,“谁知道会不会东西一进肚子,我们的小命就没了!” 白夜则是极有耐心且像是没有丝毫不满般回道:“请胡大侠放心——宗门有训,我等无为宗弟子,绝不会无故伤害侠义之辈。” 楚留香眸光微闪,问道:“白夜公子,果真是无为宗弟子?” 白夜作了一个揖礼,回答的语气中带上几分矜持的自豪和骄傲:“无为宗四弟子白夜,正式见过诸位大侠以及龟兹公主。” 在其他人或多或少为白夜承认自己是无为宗弟子而内心一震时,琵琶公主则是很是不解地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你应该也不认识我,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你似乎也知道,照夜白对我们做了什么?”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人,从外貌上,“白夜”比不上“照夜白”,但的确与之有几分相似,说是兄妹,好像说得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外貌、声音、性格都不一样,她却总感觉这个“白夜”隐隐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此事说来话长……罢了,既然诸位对在下有所顾忌,在下这就先回答了诸位的疑惑吧。”说话间,白夜的双眼露出忧愁的神色,他向着胡铁花望去, “胡大侠,在下承认对诸位有所隐瞒,却无有欺骗。当年,舍妹的确是为了在下的病而离家寻药。后来在下有幸遇到师父,为师父所救,加入宗门。不料待我终于可以走下病榻,远赴西域,寻回舍妹,却发现她不知遭遇了何种经历,头发全白不说,还学了一身奇诡的武学……” 这位无为宗的四弟子幽幽地长叹一声:“自那天之后,她便一直躲着在下。在下仅能在每一次事后方才得知她做过什么,而每一次她都会在闯祸后留下我这个哥哥的姓名以及在下背后宗门的名号……我其实不介意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责,但她实在不该将我无为宗拖下水。” 白夜这番“解释”乍听之下,起码比一开始的说法更加合情合理,不过胡铁花还是继续追问道:“所以你们和石观音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74章 两难处 沙漠的风无论是来去似乎都是少有预兆, 吹入石峰群的风更是令人难以捉摸,穿过群山的空隙时, 还带来迥异于外界的“呜呜”声响,犹如猛兽咆哮,又如恶鬼低吼。 胡铁花话音落下,周遭顿时一片安静,唯有这奇特的风声掠过。被提问的白夜眨了眨眼,在他的身后,近乎圆满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荧荧之光柔和地洒落凡间,一身绣有墨竹的雪白衣袍, 在月色下变得更为耀目, 衬得他的肤色似乎光洁几分——亦更像他的妹妹“照夜白”了。 这位无为宗的四弟子像是斟酌片刻, 而后声音轻而郑重地回道:“实不相瞒,在下会出现在此处, 是因为家师的来信。在下与石观音并无关系, 至于舍妹……在下无法替她做出回答。” “家师”……也对,无为宗既然是一个宗门,有个长辈自然是正常的。只不过因为起步就被抬得太高——目前在江湖上最有名的无为宗大弟子连庚乃是武道神话, 故而许多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忽略连庚是否存在宗门长辈一事, 毕竟在江湖人眼中,武道神话无一不是“老前辈”。 楚留香等人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下意识认为四弟子白夜是“天剑”的同辈, 而“天剑”既已达到如此高度,不可能还有长辈管着。因此初时听见白夜提起自身是被师父救治,还以为是很久之前的往事;直到对方如今再次提到,他们才意识到这位“师父”尚在人世。 胡铁花虽说是最近几天才从楚留香和姬冰雁口中得知“天剑”和无为宗的存在, 但是他很清楚武道神话的江湖地位,如果说白夜口中的“家师”也是那位“天剑”的师父……此时众人莫名有些语塞和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最后还是楚留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也是文绉绉地顺势问道:“不知白夜公子能否言明,前辈这是何意?石观音此时又在何处?” 白夜则是故意作出茫然不解的神色,有些答非所问般回道:“其实在下也是刚接手此地没多久。之所以知道诸位将要到来,还是不久前捉到一名鬼鬼祟祟的武者,从他的口中得知此事。想起舍妹曾给诸位留下不少麻烦,特意设宴赔罪。” 说到这里,他专门停下片刻,看了看众人脸上不同的神色变化,然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继续说道:“若然诸位有心见一见石观音等人,那便这边请吧。” 此话一出,楚留香这边又是一阵沉默,肉眼可见地,这些人分成三个小团队打起眉眼官司。 “喂,老臭虫、死公鸡,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跟着去?”传音入密这种技巧,武者只要达到二流水平,几乎都会学一学,胡铁花自然也是会的,现在便悄悄地给两个老友传音,“不晓得为什么,之前还不觉得,今晚再见这个白夜,总感觉他哪里不太对劲。” “真难得,你还能看出不对劲。”姬冰雁凉凉地传音,“前几天人家把画像给你,你还真拿了,还保存到现在——我都要以为你被那画中人迷昏了头。” 胡铁花气结:“不过是桩小事,你怎么总揪着不放?” 不等两人的言语冲突升级,楚留香中途插话道:“无论前方是否有陷阱,为了蓉蓉她们还是要走一趟。关键在于,他口中‘鬼鬼祟祟的武者’,是不是这一路上引我们过来的吴菊轩,而他又与石观音、 黑珍珠等人有无关系。” 楚留香和胡铁花、姬冰雁谈了几句,又传音中原一点红、琵琶公主和柳烟飞,示意他们顺势而为、静观其变——中原一点红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琵琶公主则是以分不出意味的目光在楚留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才颔首回应;出身华山的师兄弟俩则是沉默地跟在最后。 不过几息的功夫,这一行人便达成了共识。白夜没有理会楚留香他们私下如何用眼神或其他方式交流,反正这群人跟着他来,他便领着人走向山中洞府。他正想着开口说些别的,却听楚留香又在问道:“莫非此处如今归属于贵宗?”不然为什么说是“接手”? 白夜脚步不停,神色不变:“是在下言语不当,此事……唉!在下其实也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诸位先入内一观便知。” 他这番话自是引起了众人的疑惑和好奇。好在山中洞府距离并不遥远,他们很快来到目的地——正是宁醉本体曾经停留过的那个大厅,不过此时的大厅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楚留香等人眼中,他们走入山洞,看到了显而易见的人造痕迹,七拐八拐走了几步路,蓦地豁然开朗——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人,是躺满一地的人!就在前方空间之中,一左一右两边都放着由木板搭建而成的大通铺—— 而在大通铺之上,左边躺满了好些个蓬头枯瘦的男子,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说不上好,但仔细一看,依旧能发现,只要好好洗漱一番,都是些容貌好看的美男子;而右边躺着的都是女子,有高有矮,有人蒙面有的没有,但看起来年纪都不会太大。 “这、这些都是……”许是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一群人里无人出声。唯有琵琶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反正她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指着地上的人就结结巴巴地质问,“你杀了他们?” 白夜满脸无奈地回道:“请公主不要误会,他们还活着,只是陷入沉睡而已。” “他们是……?”楚留香却是看向另一个通道——有四名戴着面具、穿着灰衣和手套的未知人士,正用担架抬着一男一女走来,“他们”将担架和担架上的人放下后,对着白夜行了个礼便重新退回昏暗的通道之中。 “在下毕竟身体不算太好,故而家师特意派遣一些人手供我使用。”白夜说得含含糊糊的——那几个“人”自然都是机关人偶,只是都利用服装将容易暴露的非人特征遮盖住,他很快就将楚留香他们的注意力转开,指着刚被搬来的其中一个“睡美人”道,“这位便是石观音。” “……”沉默,又是久久的沉默。石观音很美,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即便是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华山弟子亦是如此,只是柳烟飞脸上已经显露了恨,而被石观音弄得又瞎又聋还成了哑巴的“石驼”皇甫高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第81章 如果是换在别的时候看到石观音这等美人,楚留香即便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人,还是会忍不住欣赏一番。然而,这位美人如今像是熟睡般躺着,他第一眼惊艳过后,想得更多的却是“为什么”——好歹石观音是一名宗师高手,为何会是以这般任人宰割的姿态出现? 而白夜像是没有看到众人各自古怪的神色,又指向另外那名男子:“在下此前正是从这位口中得知其设计令诸位赶到此处。而且,尚有一事不知诸位可曾了解——”他蹲下身体,轻轻松松地卸下“吴菊轩”的假面,继续说道:“此人乃是易容。” “……无花?”看着“吴菊轩”这张假面下隐藏的容貌,楚留香微微怔住,然而心中同时升起一声“果然”,之前许多疑点全都能串连起来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更多的疑惑已经是来自白夜,而非石观音母子,因此他叹了口气,看向白夜,认真地道,“白夜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白夜放下□□,拍拍手站起来:“楚香帅言重了。此事说来话长,在下便长话短说——在下是在追寻舍妹途中,突然收到家师来信,命我速来此地。在下赶至时,此处已是如今这般模样,家师让我好好安置这些人,便翩然离去。” 他也装模作样,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右手往左边的大通铺指去: “这些男子皆中了石观音的毒,对她言听计从,几乎没有了自我。然无论是受人蛊惑还是自甘沉沦,都不应是如此下场。但是要救他们,便要寻得良医。而纵然在下能请出二师姐解除他们身体上的毒,精神上的瘾却不好解决——更何况以二师姐的身体,更不适合远赴西域。” 然后,他又指向右边的大通铺:“这些女子则是石观音收下的徒弟和下属,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或多或少为其做过不少坏事。但是她们都是花一样的女孩,被石观音控制、影响心智,已是十分可怜,在下实在无法一视同仁地伤害她们,但又无法轻飘飘放走她们。” 白夜抬眼看向楚留香等人,眼中藏有深深的怜悯和无奈,他取出一个药瓶,轻声问道:“家师曾言,点燃此药,便能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然在下为此苦恼许久,依旧想不到万全之策。不知诸位有何可以教我?” 此言一出,除了本来就是莫名被卷入此事的中原一点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柳烟飞仍死死地盯着石观音,琵琶公主则是满脸若有所思,胡铁花皱着眉,姬冰雁冷笑一声,而楚留香忽然问道:“白夜公子,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白夜点了点头,将药瓶交给这位盗帅,“楚香帅,在下猜测,你们应该有许多疑问需要石观音他们的解答,这瓶解药便交给诸位一用——这枚药丸点燃后,所有人都会被唤醒,然其实力也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请诸位注意时间。” 楚留香闻言当即苦笑道:“白夜公子莫不是要将这些个烫手山芋丢给我们?” 白夜满怀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这本是家师交给我的任务,在下实在不该就此抛下……但是在下与舍妹隐隐可以相互感应,察觉到她正在附近,并且似乎有心做些不好的事情,在下得赶紧寻她……” 好像觉得这样甩锅不太好,他连忙补充道:“诸位也无须多虑,石观音和后来那人所中之毒更重,瓶中解药只能让他们清醒过来,无法恢复实力。诸位大可放走其余人,只留下石观音在此,在下事后自会回来处置——我手下的几人,亦会留下配合诸位。” 说到这里,他“啊”地一声,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加快语速道:“糟了——在下临时有些急事,诸位,请恕我先行告辞了。”说完,他直接跑进另一条通道,同时两个机关人偶上前堵住路口,不给别人挽留的机会。 楚留香一行人面面相觑,胡铁花更是双眼瞪得灯笼大,当即就是一句:“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琵琶公主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楚留香,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楚留香默默打开药瓶,发现其中只有一枚香丸,而且他对此完全不了解,难以分辨白夜所说的是真是假,脑中思考更加稳妥的法子,口中则道:“公主手下有无擅长医术的人?不如先看看这些人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 白夜说跑就跑——实际上并没有走远。这些天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作为监工,指挥机关人偶先行改造好这座山中秘府。此时他施施然地卸去易容,换上一身异域女舞者的装扮,拐了个弯又走到先前领着楚留香等人进来的通道,一步步靠近。 靠着留在原地的机关人偶牌监控,他掐着合适的时机,在那一行人讨论之际,忽然以“照夜白”用过的女声加入其中:“你们似乎很是苦恼,需要我的帮助吗?” 第75章 真与假 在白夜女装成照夜白重新回到大厅时, 楚留香一行人正在散开给躺在大通铺上的男男女女做检查——他们也曾试探性地和白夜留下的两个机关人偶进行问话,可惜这两个机关人偶不是宁醉本体出品的满阶造物, 而是岳如做出来的五阶人偶,并不具备对话能力,只能充当哑巴。 而跟随琵琶公主的侍女之中,的确有人懂一点医术。然而,侍女那么点医术水平,只能看出这些人确实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甚至因为左边大通铺上的那些男子身体亏空严重,这种沉眠还有助于调养他们的身体。再多的比如唤醒其中一二人以及辨认出香丸的药效,就力有未逮了。 他们这一行人之中, 楚留香和他的好友们主要是为了寻找苏蓉蓉三女;琵琶公主声称要拿回“极乐之星”;柳烟飞和他的师兄石驼是要孤注一掷找石观音报仇…… 所以楚留香和琵琶公主需要唤醒当事人问个清楚明白, 又或者是全面搜寻这片地方;而华山二人组已经琢磨要不要趁现在直接取了石观音的命。正是在他们讨论着接下来该当如何时, “照夜白”的声音轻飘飘地送到他们耳中。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它是那种你说不清具体好听在哪但是极其抓耳的类型, 所以哪怕楚留香和他的两个基友仅仅听过没几句话, 也在瞬间记起了人。至于和“照夜白”相处了几天的琵琶公主更是整个人弹起来般,速速转身盯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大喊道:“照夜白!” 就在他们来时的通道, 一名身着红色露腰舞者服饰的“女子”赤着双足悠悠地自黑暗中现身, 行走间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的,似乎在演奏一首乐曲;银白弯卷的长发配合一金一蓝的异眸尤其夺人眼球,让人见之难忘。 伴随着“她”的靠近, 似乎还带来了一阵香风,那种香气很淡,而且不像是寻常花香,隐隐有一股药材味, 但又似乎有些清甜,让人难以分辨具体为何。众人只见“她”巧笑嫣然地停在路口,无视两个剑客顿时提起的警惕,语气中自带亲切地向着琵琶公主问道: “琵琶,数天不见,你过得可好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琵琶公主往其身后望去,“白夜在哪里?” “我自然是将我的哥哥引开到别处,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啊!”“照夜白”轻笑一声,往在场所有人扫视一眼,“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认识一二?” 其他男性同行者还没有人出声回答,琵琶则是板着脸气冲冲地道:“你竟然还有胆量出现在我们面前!” “照夜白”露出一脸无辜的神色,蹙着眉忧伤地道:“我似乎没有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琵琶你为何要这么说呢?” 琵琶公主有一瞬的哑然,不过很快她就回道:“你欺骗了我!” 的确,如果真的要仔细说“照夜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么只有这一点——至于在龟兹王所驻扎的绿洲后续发生的那些事情,按理说不能甩锅到“她”的身上,因为那都是别人——石观音母子的阴谋。能够指责“照夜白”的,只有“她”的欺骗。 闻言,“照夜白”双手合掌,作出可怜讨饶的表情:“除了我的身世来历以及我会武功这两点,其他的我都没有骗你。看在我离开之前为你们揭开了假王妃的真面目,公主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不知姑娘当初是如何发现王妃是石观音的人假扮?”楚留香见缝插针地加入话题,“如今现身,又是有何见教?” “我会发现,自然是因为她瞒不过我。”一边说着废话,“照夜白”将目光转移到楚留香身上,眼波流转间,温婉而多情,声音更是有种又娇又媚的感觉,挠得人心痒痒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话应该反过来由我来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在哥哥的师父送给我的地盘上呢?” 什么?你的地盘?虽然没有人当场将质疑吐出,但是脸上已经写满了问号。 见状,“照夜白”又笑了笑,对着两个机关人偶勾了勾手指:“不信?你看看它们,是不是会听我的话啊?”话音刚落,众人便见两个“灰衣人”恭敬地对着“照夜白”行了一礼。 第82章 琵琶公主忽然问道:“所以你其实也是无为宗的弟子?” “照夜白”则是笑得神神秘秘地回道:“准确来说,我兄白夜才是无为宗的四弟子。但既然我是他的妹妹,他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他的宗门就是我的宗门——你们说对不对呀?” 在沙漠上找寻多日,如今的楚留香内心早就为苏、李、宋三女的下落与安危焦躁不已,故而才会轻易的被无花放出的假消息吸引到这里。 此时他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判断白夜和照夜白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对“兄妹”谁的话才是真的,而是趁着“照夜白”和琵琶公主“友好交谈”时再度插话问道:“既然此处归属于姑娘,不知道姑娘可曾见过如此三名女子……”他大概将苏蓉蓉等人的外貌特征和性格描述一遍。 琵琶公主似乎被提醒了一般,紧接着追问道:“极乐之星现在在你手中?” “照夜白”对着琵琶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在暗中与之传音: “极乐之星的确在我手中,不过你或者龟兹王真的还需要它么?琵琶妹妹,相识一场,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桩大生意?你不用急着回答,等送走其他人再与我说也不迟——不过说真的,我很希望与你背后的人谈成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作。” 不提琵琶公主微微凛然的神色变化,“照夜白”凝视楚留香良久,然后问出一个让人意外的问题:“香帅如今知道那颗‘黑珍珠’正是沙漠之王札木合的掌上明珠了吗?” 此言一出,楚留香当即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问清“照夜白”为何会知道黑珍珠的事,还是该确定对方此话的含义。而一旁沉默良久的姬冰雁,难得地出声替他的老友问出这个疑惑:“你的意思是,黑珍珠是一名女子?” “照夜白”点了点头:“我还知道,原本黑珍珠这位小王爷只是想让香帅骑着她留下的宝马来找她,没想到香帅中途放走了马,让她和几位姑娘误以为香帅出了意外,匆匆入关寻你呢!” 这事是真的,宁醉本体为了吃上这口瓜,之前特意用【术数】占卜过,确定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与原著剧情相符。 看着难得露出了宛若空白的茫然神色的楚留香,“照夜白”那张艳丽的脸荡开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容,继续说道:“由始至终,你都是被石观音母子给骗了!他们截获了黑珍珠那边的信息,故意误导你深入大沙漠,利用你替他们办事呢——我说得对不对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似乎变成那种惑人之极的音色。随着“她”转头看向石观音和无花所在的位置,众人这才发现,包括这对母子在内所有原本陷入沉眠的男女,呼吸声已经有所转变,赫然是全都清醒过来了! “什么时候……”琵琶公主微微一愣,但是她反应极快,“是那股香气——那是解药?” “照夜白”含笑点头,“她”看着暗中提气的无花和缓缓睁眼的石观音,柔声道:“无花大师不用白费劲了,我兄的师父手中漏出的好药,可不是你一个区区一流武者可以应对的。” 只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实际上动弹不得的无花对着如今情况默然不语,倒是石观音幽幽地开口问道:“那位将我困入幻境之中的强者不知是哪一位武道神话?” 闻言,白夜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飞快地眯了眯眼。 他重返大厅时,已经点燃了解药,这些人醒得比楚留香和琵琶公主等人意料的更早。不过他们身上还带有魔音残留的控制,之前仍是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对话。直到方才他以同源的武学解开这层束缚,他们才真正地清醒过来——也仅仅是醒过来,还是不能动弹。 相比起其他人面上或是迷茫或是不解,石观音是最镇定的那个——可能是她实力最强、阅历丰富,虎落平阳仍然沉得住气;也可能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挣扎也是无用。 想到这里,他笑意盈盈地回道:“那位是无为宗的宁宗主,也是我哥哥的师父。” “无为宗……”石观音轻声喃喃,“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白夜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看中了你的地盘,但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不可能留着你这个原主人,以及你的继承人。” 说到这里。他又朝着其中一个机关人偶招招手,待它走过来时,在其手中放了一支刚点燃的香,而后看向楚留香等人: “我知道你们未必轻易就会相信我的话,可谁让我喜欢你们呢!接下来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自己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取你们想要的消息。他们现在都动弹不得,你们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能不能成,就看你们自己了——甚至你们最后把人杀了都没关系。” “因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会把他们全都送给你们带走,就算你们把他们留下,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跟着你们。毕竟,你们进来容易,出去可是需要我的允许——我在山洞之外等你们。” 说完,他步履轻盈地走进了最初的通道。而后本就有两名“灰衣人”守着的另一条通道上,涌出一个接一个的“灰衣人”——总共有十二“人”,彻底堵住那条路的同时,还默默地形成半个包围圈——那一张张狰狞的青面獠牙面具,好似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第76章 合作者 宁醉完全不在意楚留香他们在里面会和石观音等人谈些什么, 也不担心楚留香等人会被石观音母子说服,反过来干“白夜”一波—— 这些天已经足够机关人偶将原本的府邸拆掉重建, 如今唯有那个大厅还保留着一点点石观音时期的影子,其他地方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敢乱来就得“享受”一下机关暗器的厉害。 况且就算他们能够冰释前嫌、联手合作,真正能出手的也只有楚留香一行人。而有“岳如”乃至本体制作的迷香在手,宗师来了也得跪——喂给石观音身上的药极重,“白夜”只是解开了一部分,完全没有释放这人的实力。 为了锻炼一下自己面对未知情况的应对能力,宁醉没有让本体盯着机关人偶的视角去看这些江湖名人之间的对话,而是控制着白夜“乖乖”地留在山洞之外, 等待接下来的变化。当然, 他有点期待琵琶公主的答复——不过不答应也不要紧, 不过是花些时间找别家。 一炷香的时间尚未过完,山洞之中便有人鱼贯而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宁醉本体借着其中一个机关人偶的视角瞄了眼, 发现石观音等人都还活着,他便收回视线,而“照夜白”则是笑吟吟地迎上前问道: “香帅和琵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里面的人?” 楚留香等人一听, 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不知道白夜或者照夜白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 总而言之,山洞里那群人的情况比他们预料的更加复杂——那群被石观音始乱终弃且深受花毒影响的男子基本上无法正常沟通,可以暂且不提。 而作为关键的石观音和无花自然没有那么轻易开口说真话, 还是在他们打算继续用言语软硬兼施地激得这对母子道出所有真相时,忽然有一位眉毛像是画上去的女子直言她知道苏、李、宋三女的下落,但要求楚留香答应彻底解了她中的毒,并承诺不会伤害她的性命, 她才肯说出来。 因为这名女子的主动发言以及石观音此时的弱势,又有几名女子似乎看到了新的出路,当即争着“出卖”石观音,在此期间,自然也不缺少讽刺无眉姑娘等人的一方。 就在这些女子的争吵中,不动声色引导着话题的楚留香等人终于了解到,苏蓉蓉她们三人的确不曾被带到此处;而那位无眉姑娘似乎颇受石观音器重,近年来常常被派出去办事,没想到现在突然回来了…… 至于石观音这位真的是虎落平阳的宗师,实际上也没有自暴自弃,她不仅全程明示暗示意指无眉姑娘说的是谎话,还企图用美色来诱惑楚留香等人放她离开……和石观音等人斗智斗勇的他们在这里呆了还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隐隐生出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楚留香和姬冰雁一致认为,那个无眉姑娘说的或许是真的,所以石观音等人才会几次三番地岔开话题,这就要求他们得满足无眉姑娘提出的条件——即使那位姑娘同样存在一些目前暂且说不清的问题。 然而,问题又来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石观音这些人想要恢复行动力,至少还欠缺了一味解药,他们要从无眉姑娘口中得到线索,就必须先给她找到解药。而即便白夜和照夜白都说过将这群人交由他们处置的话,可是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准—— 毕竟这对所谓的兄妹,古怪的地方太多了。 此时,楚留香抛开那些回忆,当即温和地回道:“多谢照夜白姑娘成全,总算是有所收获。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敢问如何才能让他们彻底恢复?” “哦?你们想要放过里面的人?”女装的白夜眨了眨眼,目光扫向一直很是沉默的华山二人组——柳烟飞此时的神色算不上好,但挺平静的,“包括石观音和无花?” 第83章 此番接过话的竟是琵琶公主:“不包括。石观音和吴菊轩的毒可以不用解,他们交给华山派的人带走;楚留香他们要的只是石观音的其中一个徒弟;而其余的人,由我来决定。” 白夜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毛,余光瞥见楚留香等人淡然的神色,就晓得他们先前应当是说好了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正是在一边旁观又像是在思考别的事情的琵琶公主主动提出接手最麻烦的部分。至于原因或者代价……咳咳,不过是让楚留香出卖一下色相。 白夜不了解也没有多问,他还是装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楚留香怀中: “哥哥留给你们的那一粒香丸,将它磨成粉,拿一小撮再加入中毒者自身的一滴血,用开水冲泡一小杯给当事人饮下,就可以让他们迅速排清余毒;相反,若要持续维持如今这种无力的状态,便直接将粉末点燃,让他们嗅一嗅。” 琵琶公主轻轻皱眉问道:“可是,之前你的哥哥说,点燃它能唤醒那些人。” 白夜弯着双眼回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情况不同,用法也不同。如果你们到了现在还不相信我,我会很伤心的。” “白夜”和“照夜白”哪个更为可信,着实很难下定结论,不过楚留香等人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眼前人。纷纷扰扰一整夜,楚留香和他的基友们带着所谓的“无眉姑娘”离开了;柳烟飞也联系了人,将再度被药迷晕的石观音和无花放上板车,据说是要带回华山,祭奠亡人。 至于琵琶公主,她面不改色地说出去找人来接走剩下的男男女女,之后和楚留香等人一同离开。但在过了大半天之后,又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披着带兜帽的披风回到入口,然后被机关人偶带入腹地。 当初白夜摆在谷地的桌椅没有被搬走,不过桌上的糕点换了一批,而且还多了一把遮阳的大伞,“照夜白”就坐在阴影下悠然地喝着下午茶。 琵琶公主放下兜帽,现在的她,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青涩感荡然无存,就连声音也是冷冷的:“你说要和我背后的人合作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背后有谁?” “合作就是合作,而你背后的人,不是罗刹教就是明教……”白夜抬眼看了看她的神色,笃定地继续道,“看来你是罗刹教的人了——没关系,哪个都一样。” 琵琶公主没有追问“照夜白”是怎么知道或是如何确定的,也没有辩解自己究竟是否当真属于某个势力,只是以更冷的语调问道:“你先说说,你想合作什么?” “唔,你们在西域,听说过大周京城有家‘有间茶楼’吗?”瞧见琵琶公主不解地皱眉,白夜点了点头,“看来是不清楚。简单来说,那是个可以出售许多不允许明面售卖的商品的神奇地方。” 他稍微给“凤泱”的茶楼做了个相对详尽的广告介绍,不等琵琶公主追问,便指了指地面,继续说下去:“我有意将这片空地改造成专供西域各方势力交易的集市。而山洞内部属于我,用来招待需要特别商品的客人。我一个人的影响力有限,所以打算找一个地头蛇帮忙管理。” 这便是白夜从一开始就想要打下一块地盘的原因。只是有别于空间有限的有间茶楼,他的设想是与西域某一方大势力合作,做平台生意,吸引各种商家进驻,组合成一个能够自由贸易的“黑市”。同时他也得占一块地方,专门像茶楼三层那样做些违反大周规则的生意。 不过“白夜”不是“凤泱”,他不会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所以他要找的不仅是合作者也是代理人——他只负责供货和收“钱”。 琵琶公主问道:“如此说来,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白夜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书信:“如果琵琶妹妹可以做主,你可以打开看看,我想说的话都写在里面;如果不行,那么请你将它交给可以拍板的人,我等你们的消息——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就去找另一家哦。” 琵琶公主默然接过却没有打开,而是目光炯炯地继续追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和无为宗有什么关系?你可以保证,你的哥哥背后的靠山,不会收回这个地方?” 白夜则是勾起一抹奇怪的微笑:“你放心,他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合作——因为他知道这是我和他的三师兄联手要办成的事,他不会拆台的。由始至终,我不过是一个中介,为他的三师兄和西域某一方势力牵线搭桥,你们真正的盟友是他不是我——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琵琶公主没有再问,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在此之前,白夜喊住了她:“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他领着人走到停靠沙漠行舟的地方:“石观音的船我用不上,这玩意就送给你了。”毕竟他有更好用的机关造物,养老鹰又麻烦,拿来做人情就挺好。 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提了一句:“——对了,记得找时间把你要的人带走。”琵琶公主要走石观音的人,不外乎是想从这些人口中套取些情报或者做些人情往来,反正他不在乎——但也不想白养着那些人。 对此,琵琶公主认认真真地盯着“照夜白”许久,然后才叹息道:“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原本我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野心,可你又说自己只是个牵线的中介;我想过你是不是喜欢享受和荣华富贵,可是能在沙漠中飞速行走的船说不要就不要……” 白夜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回道:“可能是因为我所贪图的,是你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 京城,有间茶楼。 距离琵琶公主带着白夜的信离开已经过去好些时日,原本罕有人知的石峰群如今已是渐渐传开了名声——几乎整个西域都知道,那里多出了一个自由集市,只要达到一定条件,甚至能够买到许多平日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而就在西域的消息远远传到中原时,凤泱正拿着一封由 六五神侯诸葛正我亲笔所书的请柬,似笑非笑地看着送来这份请帖的无情,慢悠悠地问道:“无情捕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第77章 送请柬 京城, 有间茶楼三层。 无情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是茶楼一开门便准时上楼, 导致凤泱再次赖床失败,不得不强打精神,哈欠连天地前来“接客”。经历一轮毫无实际意义的无用社交之后,这位“大爷”终于道出他今日主动上门的来意——后天神侯府设宴,邀请凤泱和连庚光临。 接过请柬,凤老板的瞌睡虫顿时消失一半,他没有立即翻开看一眼其中的内容,而是直接询问无情他们神侯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同时脑海中不停思索可能的缘由。 对此, 无情没有拐弯抹角, 淡然回道:“世叔有心与凤老板商讨此前提及之事。” 嚯, 还真是朝廷速度,这都过去了多久才来了下文……凤泱挑了挑眉, 终于漫不经心地翻开请柬一目十行——这里倒是只说是“赏荷宴”, 诚邀他赴宴云云。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连——大师兄的份?”要谈生意的事和他谈就好,怎么还多添一个连庚? 无情的神色波澜不惊, 像是没有听出凤泱语气中那种暗含着“没事找事”意味的谴责:“‘天剑’与凤老板既是同门师兄弟, 如今同处京城之中,作为主人,我等不好厚此薄彼。” 说是这样说, 不过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试探连庚乃至是无为宗,是否当真会为明目张胆卖军需的三徒弟站台,并确定其立场吧……凤泱心如明镜, 但凤老板不说。 他屈指敲击着身侧的桌面,曼声道:“好吧,届时我会准时赴约的——言归正传,无情捕头,来都来了,今天要买点东西吗?” 无情婉拒,并提出了告辞。凤泱没有挽留,目送这位“大爷”的背影彻底消失,而后便将手中请柬随意丢到桌面——红色的小册子跟随惯性转了半个圈才停下。满脸没睡醒的茶楼老板单手抵着下巴,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思索着神侯府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是什么。 而同一时间,比凤泱起得更早些,并且还挺闲的蓝衣剑客也正在思考——神侯府给他递的请柬会是无情赶过来送,还会是别的谁。 此时,距离连庚进京找人切磋武学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当初他先后见识过不应刀和血河剑,便与不知道究竟为啥要跟着的雷纯和明显是为了看热闹的方应看,一起去到金风细雨楼找苏梦枕看红袖刀。 从六分半堂到有间茶楼,这么长一段时间,足以让风雨楼和苏梦枕做好迎接来客的准备。宁醉本体那会儿还有些期待苏梦枕、雷纯和方应看若然同框会擦出怎样的火花。结果这几人情绪稳定得很,完全没有给别人吃瓜的余地,单纯只是彼此友好地打过招呼。 连庚与苏梦枕的那一战倒是畅快——毕竟雷损压根没动手,方应看藏着掖着有所收敛,唯独这位身体最糟糕的红袖刀之主竭尽全力。红袖刀一如传闻那般风华绝代,苏梦枕的刀法亦如传闻中那般凄美而诡谲,让人难以相信用刀之人竟是拥有一副病骨支离之躯。 第84章 切磋过后,连庚与苏梦枕还交流了些武学上的经验。临走之前,蓝衣剑客难得好意地给苏梦枕提了个建议——有空去一趟锦城济世医馆找他的“二师妹”看看身体。 一来苏梦枕这身病痛江湖闻名,“岳如”要是能彻底治愈——哪怕只是令其有所好转,那么肯定能够获得一批可观的声望值;二来苏梦枕这人虽然在看人的眼光上有些难说,但是在人品上算是排在前列,宁醉本体也十分好奇,如果苏梦枕没有身体的拖累,能走到哪种程度。 离开金风细雨楼后,连庚没有再找下一个对手——他也没有选择住在自家“师弟”经营的有间茶楼之中,而是找了家难得与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不沾边的客栈落脚。方应看在看过风雨楼的热闹后就走了,而雷纯则是与蓝衣剑客单方面聊到入夜,才被寻来的狄飞惊接走。 之后的这些时日,连庚在明里暗里诸多眼睛之下走遍整个京城,不仅在众多江湖名人之中狠狠地刷了一遍存在感,还见识了各类武学。 他唯一还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皇城——他可以肯定,皇城内部的确存在一名武道神话,但是那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古怪,与令东来、独孤求败和向雨田截然不同。每当他的目光或注意力投向皇城时,那人的气机就会紧紧地锁在他身上,活像是怕他一个想不开闯入厮杀一番。 连庚不是凤泱,既然皇城不欢迎他,里面的武道神话也不欲与他打交道,他便不会硬要逆反着来——他其实对关七的下落更为上心。可惜,这个叠叠乐的世界变化实在太多,他摸不准关七现在到底在哪里,以至于想要瞧瞧这人究竟是个外星人还是比较特别的原住民的计划胎死腹中。 方才无情找上门的时候,凤泱那边有想过要不要问问这位接收过关七文件传输的“大爷”,知不知道关七的下落。不过考虑到无情大概率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说出来,他便懒得浪费唇舌。 总之,原来连庚基本已经达成了前来京城的大部分目的,准备就在这两天离开,没想到神侯府会突然折腾一个什么“赏荷宴”…… 蓝衣剑客站在客栈房间的窗边,目光似乎望向楼下来来往往赶集的人群,神色平静。然而属于宁醉的意识则是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人找他,先一步跑路,避开神侯府的邀请,然后坐等对面的应对。 忽然,他转头看向房门,抬手拂袖,主动扫开大门——门口之外,正欲敲门的年轻人愣了半秒,随后反应极快地抱拳道:“神侯府冷血,特来拜见‘天剑’前辈。” 连庚平静地打量着眼前人——冷血看起来还蛮年轻的,相貌颇为英俊,身上带着一把无鞘的薄剑。他认真地看了看对方的发色,确定是黑色的而非绿色,倒是双眼果真是一双狼一般的碧眸。唔,突然发现,他现在好像就剩下铁手还没见过了…… 抛开那些无用的思绪,蓝衣的剑客看着冷血,无喜无怒地问道:“冷捕头此来,所谓何事?” 冷血干脆利落地递上一张眼熟的请柬:“来意有二——其一,世叔邀请阁下后天午时前往神侯府赴宴;其二,我欲请求阁下指点剑招!” . 神侯府。 下朝没多久的诸葛正我此时正在与无情饮茶下棋——棋盘之上,黑白二色的棋子杀得天昏地暗,险象环生,战况焦灼。两人不言不语,在这房间之中,唯有啪嗒啪嗒的落子声连绵不断地打破这份沉寂。 “世叔,大师兄。”不多时,冷血掀起珠帘,走入其中,对着两人打起招呼,这才终于让房间里响起人声。 诸葛正我和无情亦随之放下手中的棋子,前者指了指座位,示意冷血坐下,道了一句:“辛苦你刚回到京城,便要为我们跑这一趟。” 冷血摇着头坐下,只是回道:“不辛苦。”他的确是昨夜才回到京城,不过在外办案时,也有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对于当下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无情问道:“‘天剑’有否收下请柬?在你看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事实上,他本来打算是他自己先后去给连庚和凤泱送上两份请柬——铁手和追命如今尚在外地,联手侦查蝙蝠岛一事。冷血回归之前,他们四师兄弟只有他留守京城。面对作为武道神话的连庚以及深不可测的凤泱,若只是派出四剑童,难免有些不够重视。 而得知此事之后,是冷血主动提出由他去送出那份给“天剑”连庚的请柬,目的正是他本人有心见识武道神话的剑。对此,无论是诸葛正我还是无情都没有拒绝——连庚近乎从不杀人的“好形象”,着实可以让人放下不少的担心。 “收了,他说会来。”冷血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道,“‘天剑’的剑意甚是玄妙,我看不懂。但我可以看出,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是冷冰冰的。他与不如他的武者比武切磋却从不伤人性命,不是因为他心怀善念,而是他不在乎——我们这些人在他眼中,犹如路边石头。” 此言一出,诸葛正我和无情顿时陷入沉思,冷血亦安安静静等待他们思考。很快,诸葛正我便开口道:“说说你与‘天剑’见面的经过。” 冷血平日沉默寡言,但他不是真的不会说话,当即就将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或简述、或复述,尽数道出。 无情听后缓缓摇头:“如今看来,无论‘天剑’是否知晓凤泱的作为,他应当都不会插手。” 诸葛正我却是笑了:“无妨,武道神话从来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存在,更不可能被轻易利用——自从收到西域石峰集市的情报,我们不就已经知道,与有间茶楼只剩下合作这一条路。” 闻言,冷血狠狠地皱起眉,露出几分杀气:“他们怎么敢!” “他们如何不敢?”无情语气清冷,“明确有着武道神话作为靠山,想要对付他们的人,都得考虑清楚会不会搭上自己的命。别说是将毒药、火器以及可以用作守城或攻城的机关造物等违禁之物售卖给外族,即使是明目张胆地造反,也是轻而易举,应者云集。” 冷血顿时闭口不言。他不是不清楚武道神话的地位和影响力,只是此前尚且在江湖上活跃的武道神话,要不就是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要不就是身后不曾“拖家带口”——就算是有也基本切割得明明白白。 再往前几百年,或许的确有武道神话曾经涉足类似的麻烦,但是那时候整个天下都非常混乱,而如今的大周乃是太平盛世。 此事很快就被诸葛正我一语带过,师徒三人又谈了些别的话题。最后冷血将要离开时,忽然问道:“三师兄追查的那个案子很麻烦?怎么二师兄也被牵涉在内?”他记得铁手原本是在负责另一起案件。 无情回道:“的确麻烦。不过他们只是恰好碰上,故而一同调查。” 第78章 搞心态 蝙蝠岛这一桩案件, 说它复杂嘛,也不太复杂——毕竟从罪魁祸首到部分涉案人员名单再到销金窟的具体位置都有了;可要说它不麻烦, 其实还是颇为麻烦——毕竟线索是线索,证据是证据,后者可没有那么容易拿到手。 岳如多多少少知道追命的办案进度,如无意外,这位崔三爷是无法赶在她治好原随云双眼之前连人带岛全都一窝端,甚至对方连登上蝙蝠岛也未必做得到——因为岳如提供的简易地图,完全只是从陆地到海岛的直线距离而不是真正的海图。 而如果不知道准确的海运航线,武功境界又没有高到非人的程度,出海本就是一件十分高风险的事——除非是单人独行, 不然要是打算领着大朝廷的部队上岛, 难度将会更高。 可惜在这方面, 岳如已经无法提供更多更准确的情报——因为真正知道蝙蝠岛在哪的令东来没有坐过船走过那条海路。 老实说,岳如实际上已经在控制自己的治疗速度, 尽可能地延长疗程。但是让失明多年的人重获光明本来就是一个大难题, 极其讲究操作和用药,多了少了都不行,得稳稳地把握好那个度。目前来说, 她最多也就只能再拖一个月——而且这个月都算是术后恢复。 这段时间岳如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治好原随云之后,原随云究竟是会因此决定埋葬“蝙蝠公子”的黑历史,自行毁掉蝙蝠岛, 还是会继续以这个身份在幕后搞风搞雨——正如她同样捉摸不透,这人复明之后是会放着她不管,还是找些“意外”除去她。 于是,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先搞一波原随云的心态,看看有没有机会逼得这人自曝。 夜,月上中天,繁星闪烁。 日间热闹非常的锦城,此刻喧哗声渐渐退却,一盏盏明亮的灯火次第熄灭,城中百姓纷纷陷入甜美的梦乡,唯有兢兢业业的更夫“梆梆梆”地完成报时兼巡逻的工作。 客栈之中,原随云本来已是入睡—— 这些时日,他在锦城最昂贵的客栈包下一座别院,与老管家以及一些无争山庄的护卫暂居此地。这座幽静的别院,两侧长满翠绿的竹子,每当夜风拂过,竹叶便会“飒飒”作响,自然的气息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路飘入装潢精致优雅的寝所。 第85章 原随云的听觉极其敏锐——绝大多数失去视觉的普通人,听觉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加强,更别说他还是一个从来不服输的武者,在听力上尤其地苦下功夫。因此外界任何一丁点动静,都有可能引起他的警觉。他当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摒弃自然之声对他的影响。 他本不会被惊醒——如果吹入室内的风的确只是自然的风,而既然他仍是被惊醒,便证明这一阵风有问题! 原随云没有睁开双眼。在过往二十多年里,他这双眼睛是睁开还是闭合,于他而言并无区别。直到如今,他才隐隐感觉到一丝丝他曾在幼年时见过的光。亦正因如此,他尤其重视医嘱,绝不会在用药期间轻易睁开眼睛——反正黑暗便是他最好的帮手,从来如此。 这位蝙蝠公子明明已经知道有人潜入到他的卧室,然而他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有丝毫变化,好似仍在睡梦之中,真的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 实际上,他正在调动所有的感知和精力,捕捉来者所在的位置,确定人数,判断其实力强弱……并且初步计划,若然对方靠近到床边,他便立即暴起,将之重伤! 可惜,原随云知道情况不对,但是他找不出问题的所在——如果当真有人潜入,他——或者说他们如今却像是整个人融入风中,让他难以从丝丝缕缕的阵风里,挑出最可疑的那一道——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人呢? 原随云十分沉得住气,即便有些思绪已经往神鬼怪异身上靠拢,但是多年沉浸在黑暗之中,他早已变得百无禁忌。而更沉不住气的好像是那不知名的来者,蓦然,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回荡,它说——“蝙蝠公子!”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古怪,完全不似人声,而像是某些东西摩擦时生出了响动,偏偏却组合成人类说话的声音,咬字还格外清晰。只是这种怪异的说话方式,也让人分辨不出“说”的人是男是女,又是位于何处。 原随云被这个如雷霆般的声音震了震,才意识到对方说的内容为何,当即凛然。而既有如此声响,他如今亦不能继续装聋作哑,顿时扮成突然被惊醒的样子,迅速从床上坐起,顺手穿上床头的一件外袍,高声质问道:“谁在此处?” 听见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蝙蝠公子”四个字,原随云内心已是起了杀意,表面上则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阁下究竟是谁?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口中所言‘蝙蝠公子’,又是何意?”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片刻,清凉的阵风却霎时间多出了几分来自冬日的寒意,而后那个声音再起响起,竟仿佛从幽森转变为怨恨:“还我眼睛——还我命来——” 就在察觉到身周流动的风有所变化时,原随云突然将长袖一卷,如流云般往身前拂过——它似乎并没有击中任何实物,但是柔而坚韧的内力足以扰乱这一室的气流。 在此之后,那个声音不再响起,原随云的脸色稍微暗了暗,不过他很快就恢复正常,不必点灯便如同正常人般走出房门——却只是听到整个别院都安安静静的,唯有自然的夏风摇晃着竹叶。 守夜的无争山庄护卫看到自家少庄主走出卧室,顿时上前询问有何吩咐,原随云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护卫们面面相觑,原随云却是立即吩咐道:“快去唤醒所有人!” 不多时,老管家和其他休息中的护卫尽数在庭中集合,原随云对着他们再次问道:“方才尔等不曾听见任何声响?” 在一声声护卫们“没有”“不曾”以及老管家忧心忡忡的“发生什么事”的关心里,原随云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下令加强防备,随即便让众人继续休息,自身亦重回卧室之中——至于他内心深处正在翻涌着多么复杂情绪,以及脑海中不停滚动着多少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 夜雾茫茫,银色的月光洒落在林间小道上,宛若铺砌成一条登仙长阶——方才扮鬼吓唬原随云的非焉正走到返回宗门的路上,一身黑衣的他如同一片在黑暗中移动的阴影,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此时的他,武学和技艺尚未圆满,真要论水平,大概就是和原随云在伯仲之间。甚至因为技能位的限制,即便他是所有弟子马甲中拥有最多武技那个,然而在数量上还是比不上背靠蝙蝠岛拿到众多武学功法修炼的原随云。 但是高手过招,并非全赖数量。个人资质、悟性以及随机应变能力等等,都是关键因素。虽说五徒弟马甲几乎什么实战经验,不过意识还是宁醉的意识,只要宁宗主有经验——不管这经验是哪来的,几个马甲便能具备最基本的战斗素养。 非焉此番前来扮鬼,一方面当然是吓唬吓唬原随云,瞧瞧能不能逼对方自曝某项关键证据;另一方面也是试一试他的武技搭配是否完美。 天生自带负面便签【哑巴】,注定非焉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说话。腹语这种技巧,宁醉不懂,在问过懂行的人后,发现非焉同样不能利用这种方式说出话来。 因此他折腾了许久,才另辟蹊径,终于通过内力震荡空气成功发声——就是听起来很怪,比电音还怪。另一个缺点是声量的调节比较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过大或者过小——不过这没什么,多练练就能把握好那个度。 他还举一反三解析出传音入密这种手段的本质——即用内力包裹自己说话的声音将之准确传到特定目标耳中而不泄露到外界,将非焉的声音限制在一定范围之中,确保只有规定范围内的人才会听到。 因为【天煞孤星】的影响,即便这门技巧成型了,宁醉都不太敢让五徒弟马甲找“岳如”实验一下成果,就怕离得近了多多少少会出现些不如人意的意外。而既然自己人不能动,那就去嚯嚯别人呗——从原随云和他那些手下的反应来看,这场实验应该是成功的。 得到结果的非焉见好就收,虽说没有被这位蝙蝠公子的流云飞袖打中,但还是及时退去——反正这只是个开始。 . 从那一夜开始,原随云连续许多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已经将隐匿类身法【无形人】推到五阶的非焉,每天晚上很不准时地出现在原随云的卧室之中,不是喊他“蝙蝠公子”就是要他还命还眼睛。不说无争山庄的护卫就算是举起灯笼、瞪大眼睛、守在窗口门边都根本发现不了他的潜入,就连原随云也越来越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而除了第一天他为了测试特意控制了范围,让声音只在室内飘荡而隔绝了外界。之后他都是在整个别院中“呐喊”,真真假假地综合原著描述,编了不少东西谴责原随云,做足索命冤魂的戏。 无争山庄的人当然不相信自家少庄主居然那么残忍阴狠。可是非焉他不讲科学讲玄学,即便那些人明面上再怎么说“不信”,怀疑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给他们少庄主泼脏水,可私底下的嘀咕却是少不了。 正因如此——又是原随云前往济世医馆复诊的一天,岳如在解下缠着眼睛的布条后,留意到这位蝙蝠公子如同笑瘫般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底的青黑十分惹人注目,于是她忍不住明知故问道:“原少庄主最近没有休息好?” 第79章 意料外 锦城, 济世医馆。 有赖于此前岳如曾被追命邀请去治疗受困于巴陵帮的无辜百姓,女医师在锦城一带的名气一夜之间就与众多老医馆的大夫持平。后来, 还渐渐传出她能治好眼疾的消息,她在周围城镇的名气就更大了,甚至有不少老医师都特意上门“讨教”一番,最后倒是输得颇为服气。 饶是成为方圆百里鼎鼎有名的大夫,岳如的小医馆也不是每天都有病患前来求医——毕竟这年头的老百姓就算有些小病小痛,大多倾向于等待自行缓解,生生熬过去。 今天前来复诊的原随云依旧挑了个好时间,没有其他病患排在他前头。只是没有料到,每次都是公事公办的女医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所以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原随云的神情在岳如的疑问中似乎僵了一瞬, 不过此人扮演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已经扮入骨髓, 几乎是在下一刻便调整过来, 有些无奈地回道:“让岳神医见笑了。不过是我们落脚的客栈最近似乎进了老鼠,每到深夜总是扰得人难以安眠, 等到将之驱走便好。” 岳如一边给长针消毒, 一边随口问道:“原少庄主没想过换一家没有老鼠的客栈?” 原随云回道:“我正在考虑。” 岳如像是好意又像是推销一样接着道:“原少庄主听力敏锐,又是习武之人,若然因噪声夜间难眠, 不妨买些安眠香。” 原随云则只是微笑, 道一句:“多谢岳神医提醒,但尚未到如此地步。” 于是岳如便不再多说,免得挑起原随云的疑心。她认真而专注地完成当天的疗程, 如常嘱咐几句,便目送这位离去——目前看来,对方还没有脑洞大开,将夜半惊魂联系到她身上。唔, 其实也说不好,岳如的察言观色能力是五个马甲中最差的,真有问题她也未必能看出。 第86章 不过没关系,现在除了宁醉自己,谁都不知道“非焉”是何许人也,就算五徒弟马甲被原随云揪了出来,只要他不“说”,谁也不可能查出他的身份和来历。 岳如思考间习惯性地拿出一块布料开始刺绣,制作又一件新衣。但就在此时,医馆忽然迎来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半熟的熟人——披着红披风、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蒙面的女医师抬眼看了看这个“连庚”初入江湖第一个认识的江湖名人,将所有微妙的神色变化掩盖在面纱之下,就当进入自家医馆的是一个陌生人,平和地问道:“阁下是来看诊还是买药?” 陆小凤的眼睛似乎扫视了一圈整个医馆,一边抱拳一边回道:“姑娘你好,你好。我路过锦城,听闻贵地的岳大夫能够医治眼疾——我有一个朋友,他幼时失明,至今十来二十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救治的机会?” 岳如原本已经平复的神色,在听到这句回话之后顿时再次变得古怪起来——如果不知道对面那人就是陆小凤,而且的确有个失明的好基友,这种开口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真的让人很难不产生错误的联想。 “我就是这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岳如。”岳如仅仅稍微顿了顿,便回答起陆小凤的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得看过你的朋友的真实情况才能做出判断。如果你的朋友是在城中,又或是附近的城镇,可以让他的亲友抽空陪他来一趟;或者约个时间,我上门出诊。” 陆小凤闻言,当即面露难色:“我这个朋友家在江南道。” 岳如摇了摇头,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真诚:“抱歉,我不能离开锦城太远。” 陆小凤“嘶”地一声,倒是没有勉强,只是问清楚医馆平常的开门时间便离开了。 倒是看着他离去的岳如不禁动了旁的念头——不知楚留香现在还在不在沙漠,而且就算离开了西域,估计也是在前往拥翠山庄的路上,应该暂时没有时间与原随云斗智斗勇。不过既然陆小凤就在锦城,要不要暗中引导这位武侠世界的名侦卷入这桩案子,利用一下这位的主角光环? . 有些事情着实十分地凑巧,或者说英雄所见略同,亦或是命运的莫测——无争山庄的老管家居然是认识陆小凤的。双方意外地在城中相会,寒暄过后,闲聊时老管家就将最近晚上几乎夜夜遭“鬼”的事提了提。 陆小凤这人不喜欢麻烦,但是爱凑热闹,顿时表示他要见识一下这个“鬼”到底有多鬼,留在了客栈的别院。 于是当天夜里,又一次来到别院附近“上班打卡”的非焉,默默地遥望着正在庭中与原随云饮酒吹牛的陆小凤,通过他们的对话拼凑出这个坑爹的现实。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被陆小凤揪出来,还是该感慨一句不愧是陆小凤——真的很会找朋友。 思考再三,非焉决定还是照常行事——不然总感觉好像是他怕了陆小凤似的。 下定决心,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的黑衣人似是驾驭着风一样飘然落下,明明是直逼一米八的瘦高个,却像是比羽毛更为轻盈。借着夜幕的昏暗,他当即化作一抹不起眼的影子,恍惚与各处阴影融合为一体,仅凭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到他的存在。 在此同时,不远处的别院之中,陆小凤和原随云之间的氛围还算不错。虽说在今天之前,陆小凤其实没见过原随云——他认识的是如今的无争山庄管家,曾经在很多年前请过他喝酒的老大哥。 但是他早就听说过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知道这一位和他的好朋友花满楼一样,都是在幼时突然失明至今——许多江湖人嘴上说着惋惜这位天纵奇才的少庄主是个瞎子,而那些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是受老管家盛情之邀,也是陆小凤自身的确好奇这里闹的什么鬼。反正他选择了留下,少不得要和主人家打交道。初初与原随云交谈时,他觉得对方和花满楼很像——都是出身名门、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知识渊博的翩翩佳公子。 不过可能是他和花满楼更熟一些,他依稀有种难喻的直觉,这位原少庄主应该与花满楼不是同一类人——至少他已经看出来,原随云的礼貌和风度的确是自内而外,然对方的友善却有些流于表面。 陆小凤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但是他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将发现的那些细节看得太重,有时候甚至会刻意放纵自己忽略掉。现在便是如此,他是老管家的朋友,原随云则是老管家的少主,就算觉得人家表里不一,他这个客人也不该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更何况,如今他最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所以,济世医馆那位岳大夫是有真本事的?”陆小凤目光炯炯地聚焦在裹住原随云双眼的布条上。 以原随云的感知能力,自然察觉到了陆小凤是目光,不过他早就被人看惯了,并不在意。而且随着他眼睛的情况愈发向好,他觉得自己对待许多事的容忍程度都放宽了不少,故而他此时还是端着优雅贵公子的姿态友好地回道: “不错。岳神医妙手回春,经过连日治疗,我的双眼已经隐隐见到亮光,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好事啊!”陆小凤十分感慨,忍不住一拍大腿重复道,“真是太好了!” 许是听出了陆小凤语气中隐含的高兴和激动,知晓陆小凤和花满楼乃是好友的原随云主动说道:“我身处北方依然听说过岳神医的事迹,江南花家想来不会落下如此消息。至今未 有行动,怕是心存顾虑。”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以理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花满楼小时候可是看了不少神医、名医……先不说那些了,为了提前恭贺原少庄主复明,我们干杯!”说完,他举起酒杯与原随云手中的轻轻一碰,而后爽快地一饮而尽。 原随云笑了笑,也是很斯文地喝完杯中酒。而就在一旁的老管家乐呵呵地添酒时,原随云却蓦然神色一变——不知何时,吹过的夜风似乎掺杂了几分熟悉而诡异的寒意。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个烦扰了他们好些个夜晚的古怪声音又一次在庭中响起:“蝙蝠公子……还我双眼……” 旁人说百遍千遍,都不如亲身经历来得震撼。 听到这怪里怪气的腔调,陆小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像只炸虾一样从凳子上蹦起来,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然而周围除了他、老管家和原随云,便是其他无争山庄的护卫,完全没有其他人靠近——就连客栈伙计都不在附近。 正值多云的深夜,天上的星点几乎微不可见,月亮不时躲在云层之后,羞羞答答地吝啬于都将目光投落地面。别院之中唯有数盏灯笼散发着橙黄的柔光,勉强照亮这一隅之地。苍翠的竹子在微风中晃动着,竹叶那斑驳的影子如同一只只骨手在招摇。 正常的人声在那奇怪的声音响起后尽数戛然而止,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整个别院似乎多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添加了几分渗人的寒意。 原随云的脸色在若隐若现的月色和不稳的灯光下有些晦明难辨,只听他像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般平铺直述:“此前我们所提到的,便是如此情况。每天晚上,时间不定,总会听到这般古怪的声响,却找不到源头。” 就在他短短一句话的功夫,那个声音已经说起第二句话,开头仍是在喊“蝙蝠公子”,之后接的则是“好黑好痛还我命来”。 陆小凤也找不到声音的来处,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蝙蝠公子’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指的是谁?” 第80章 抓壮丁 “‘蝙蝠公子’是‘蝙蝠岛’的主人, 而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 夜色愈发深沉,寂寥无人的街道弥漫着或轻或重的雾气。仿佛是从脚底掠过的夜风, 顿时将陆小凤一身酒气吹走,他像是被刺得一个激灵,浑身一抖地看着眼前人—— 那是一名从头黑到脚的年轻男子,大热天还围着一块厚布似的围巾,遮掩住小半张脸;高高扎起的马尾一动不动,黑色贴身劲装勾勒出健康的线条,肉眼看去像是个正常人,可是这出场背景和声音却半点都不正常。 此时,陆小凤已经离开了无争山庄一行落脚的客栈——之前那一遭, 虽说当事“鬼”没见着, 可是怪事确实发生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还真头一回听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声音,算是涨了见识。 说回当时, 他一句“蝙蝠公子是谁”, 上至原随云、老管家,下至几名护卫都摇头说不知。而不过不晓得是对方故意还是凑巧,那道怪声在下一刻当即回答了这个问题:“原随云——你这只瞎眼的蝙蝠——你害得我好惨啊!” 然后他们就在这诡异的氛围里, 听完了一个以无辜女子的口吻, 谴责“蝙蝠公子”派人拐卖良家,而后将“她”带到一座黑漆漆又机关密布的岛屿上,挖出“她”的一双眼珠, 逼迫“她”靠出卖身体为生,最后被虐待致死的悲惨故事。 第87章 怎么说呢,这人——暂且当做是人,讲故事的水平一般, 远不如专业说书人句句都能引人入胜的跌宕起伏,可是那种独树一帜的、阴森的怪异“嗓音”,很好地弥补了这份不足,让听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管家气得直呼“一派胡言”,护卫散开寻找可疑之处,而原随云的脸色有些阴沉也有些无奈,只听他叹息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陆小凤从善如流地问道:“原公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原随云摇着头回道:“在下双眼不便,少有出门;即便出门,亦不曾惹过麻烦……如今实在是想不透,是谁在恶作剧。” 陆小凤顿了顿,又问:“那么令尊呢?或者说是无争山庄以前的仇人?” 原随云还是摇头:“家父生性淡泊,从不与人争斗,并未结下仇人。而倘若是先人遗祸……能够活到今日的强者,也没有必要使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就在他俩交谈时,那个声音好像没了下文,陆小凤便好奇地问道:“原公子,这个‘鬼’每天夜里都像是现在这样,嚎过一段、讲个故事就会悄悄消失?” 原随云点了点头:“在下听管家说,陆大侠闯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不知可有头绪?”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小凤也跟着摇了摇头,“原公子试过换个地方住吗?” 原随云回道:“管家已经打点好,明日我等便会换一家客栈。” 之后陆小凤又帮忙到处看了看,依旧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人事物。眼瞧着再不休息,这天就要亮了,他便推掉了老管家留他休息的安排,借口手痒想找个赌坊玩一把,便离开了客栈范围,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 然后就听到了开头那句话,那句他在别院听完小故事后,单独传入他耳朵里的话。 陆小凤看着从夜雾中走出的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搞鬼的人就是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非焉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陆小凤,无形的内力震荡间再次组合成一句话反问道:“你希望我是人是鬼?” 听他这么说陆小凤反而找回了胆气,主动上前靠近:“我说这位兄弟,既然你也是人,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吓唬人?你跟我说原随云是蝙蝠公子、是蝙蝠岛的主人,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吓唬人,这就是我的‘声音’。”非焉抬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示意陆小凤别再靠前,“我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人希望揭穿原随云的真面目,所以让我来打草惊蛇。” 此事不假。这段时间,原随云在岳如这边接受治疗,身边跟着的也是无争山庄的人,至少在明面上,这人没有和蝙蝠岛进行任何联系;至于蝙蝠岛那边,似乎也没有人主动找原随云报告一些问题。而在此同时,追命搜寻证据的进度并不理想,乃至渐渐陷入卡顿,停滞不前。 在这种前提下,他们打了草,反而可能找到有机会顺着那条受惊的“蛇”,摸到一窝的蛋——因此岳如与追命通信时,他们的确已经商量好试着从原随云这边下手,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追命那边唯一不清楚的是“岳如”派出了“非焉”,而且居然是采用装神弄鬼的办事方式。 而如今陆小凤听到非焉这样说,满脸将信将疑地追问道:“是谁要揭穿他?你之前讲的那个小故事是真的?” “蝙蝠公子的蝙蝠岛没有那么简单。”非焉概括性地提了下蝙蝠岛主持情报、武学功法等买卖,原随云有心利用这一次次的交易,拿捏住“客人”的把柄,以达成他控制整个江湖的野心,“我目前所知仅有这些,背后还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动机或后台,我不清楚。” 是的,他很严谨,考虑到叠叠乐世界的多变性,他始终保持着一份“或许原随云还有更多未知的盟友和后手”的警惕,不认为原著的描述就是这人的上限——不过究竟是不是,他只等追命他们的调查,真要他去从头管到尾,他还没有这份闲心,顶多就是做点敲击边边角角的活。 陆小凤花了些时间消化这些内容,这种牵连甚广的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天大的麻烦,而他的朋友——老管家还不清楚是否牵涉其中,于是他干笑着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怎样一个打算——顺道一提,我可以当做没听过吗?”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神神秘秘脸都不露的黑衣人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继续用那种古里怪气的腔调回道:“陆小凤,我以前听说过你的故事。” 此言一出,陆小凤无缘由地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内容。不等他回忆起来,黑衣人已是自行解开他的疑惑: “我也听大师兄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有些时候可能会多管闲事。无争山庄的人虽然不清楚原随云私底下的真面目,不过你既然意外入了原随云的眼,我总感觉如果不和你说个分明,你会被他利用来与我相斗,浪费精力之余,还会被渔翁得利。” “你的大师兄究竟是——”陆小凤顾不得思考自己该不该反驳所谓的“好人”、“多管闲事”以及“被利用”,他猛然捉到了一个线头,对于其人提及的“大师兄”,有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我是无为宗五弟子非焉。”五徒弟马甲在经历了匿名扮鬼好些天以至于每次只拿到最低声望值堪称是干白工的悲催之后,终于在一个江湖名人面前正式挂上了宗门名号,“连庚就是我的大师兄。” “原来你是无为宗的弟子!”陆小凤当即恍然。他当然记得连庚——任谁和一名武道神话一起喝过酒,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忘记。 即便当初他完全想不到看似是初出茅庐的少侠的连庚,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身份地位以一种无法预料的速度节节攀升——从被怀疑是新出现的一流高手或宗师,到被确认为武道神话,其中间隔还不到半年。 不过陆小凤很快就露出迟疑的神色:“所以这件事是、是‘天剑’阁下吩咐你的?” 非焉则是问道:“你之前与大师兄同辈论交,为什么在我面前要用尊称来称呼他?你不像是那种交友还会执着于身份的人。” 陆小凤愣了愣,苦笑道:“如果是其他人,我的确没有多少顾忌,可是你大师兄他——他是武道神话啊!” 就算他喜好的东西太多——好酒、美人诸如此类,他完全放不下,无法专心致志地在武道上耕耘,可不代表他不会敬重那些登临巅峰的武者——亦正因他知道登顶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价,他才更敬重乃至敬畏那些走到武道之巅的武道神话们。 看来这个世界的江湖人对武道神话的态度似乎比他认为的还要更重视一些……非焉稍微垂下眼睑掩去那一瞬的思索,而后回归到先前的问题: “此事与大师兄无关。最初发现蝙蝠岛的是师父——正好原随云为了治好他的眼睛找上二师姐,师父便将蝙蝠公子造的孽告诉了二师姐。 “二师姐为人嫉恶如仇,但作为医师的职业道德让她不能放着病患不管,而她又不愿意饶过原随云。她曾因香家与巴陵帮一案与崔三爷结识,恰好原随云的蝙蝠岛也和香家有所往来,她便写信拜托崔三爷查清此事。 “我扮鬼刺激原随云,一来是让无争山庄的人多多少少起点疑心,下意识更加关注他们少庄主的言行,给原随云增添一些麻烦;二来是尝试能否令原随云自乱阵脚,暴露更多问题。” “原来如此……等等!”陆小凤本是边听边点着头,忽然他瞪大眼睛,“济世医馆的岳大夫是你的二师姐?” 非焉淡定地点头:“是的。” 陆小凤连忙追着问:“如果要请你二师姐出手医治,需要付出什么?” “你是为了你那个眼睛不好的朋友问的?二师姐收钱,也允许以古物相抵。不过我师姐虽然在医术上深得师父亲传,绝大多数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但她的确不能离开锦城太远——因为她的身体很不好,全靠师父所授武学续命,每天都要回宗门按时吃药。” 非焉看了他一眼,突然提议道,“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朋友需要求医,可以带他过来;又或者你留下帮忙寻找证据揭穿原随云,以之当做诊费——我想二师姐不会介意,而我也可以帮你护送你朋友前来。” 第81章 桃花酒 陆小凤犹豫又迟疑, 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非焉的提议——毕竟这位无为宗五弟子还“危言耸听”地告诉他,既然他陆小凤进了原随云的眼, 那么就不太可能继续彻底置身事外,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总之,一顿威逼利诱之下,非焉忽悠了一个名侦探来帮忙,他总算可以不那么努力扮鬼了。将录好声音的机关造物给陆小凤一扔,让这人自己决定用不用、怎么用,五徒弟马甲就丢下茫然的小鸡自个跑路了——幸好还有个不方便离开的岳如继续跟陆小凤接头,这才没让人当场抓狂。 第88章 而在京城那边, 连庚在所谓的“赏荷宴”之后, 便重新出发, 南下往飞仙岛而去——既然答应了叶孤城有时间会过去一趟,他就不会食言。至于凤泱, 经营的茶楼总算是没有了被查办、被找麻烦后顾之忧——至少暂时是的。 这得感谢“白夜”在西域的成功。自从和琵琶公主掏心窝子地说了一番大白话, 这位龟兹公主转头就帮他找来了罗刹教的一名护法——啧,还不是岁寒三老这三个未来时的叛徒,以至于他根本不清楚那位护法大概是怎样的性情, 好在聊起生意时对方还算上道。 他披着“照夜白”的马甲和罗刹教的护法耗了三个时辰, 总算谈妥了石峰集市的建设、管理和分成——罗刹教拿到了系统出品的各种好货的代授权;而他借助西方魔教在西域地区的影响力迅速扬名,只需要留下几个机关人偶盯着库存,在缺货时回来卸货…… 总之, 他们都将有光明的未来,咳咳。 这事成了之后,“made in 无为宗”受到了西域乃至北方诸多大大小小国度的关注。“照夜白”作为谈成此事的“中间人”,事后却领着几个机关人偶组成一个旅行舞团, 借口要去全天下巡游演出,悄然从明转暗。而“白夜”这个身份就更是暗中之暗,暂时没有再度冒头。 正如凤泱所料,“赏荷宴”当天,在酒过三巡后,诸葛正我便在宴席上暗示,他会对有间茶楼三层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前提是凤泱的确如在信中所言,愿意给朝廷一个优先知情权——知道具体有哪些东西,以及优先挑选权——保证朝廷是某些特殊“商品”的第一买家。 大周的综合国力其实不弱,不然也没可能长时间处于停战状态——停止对外发动战争,不过是担心一旦出手就会被四面八方围攻;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四面八方都有敌人和潜在敌人,所以大周自身必须够强才能稳得住局势,否则就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从这方面来说,宁醉让四徒弟马甲将超出大周平均水准不少的机关造物、武器、药品等放在西域去卖,而且完全不看顾客的来历。如果他真是大周的人,高低都得被骂一句“叛国贼”。 而有点眼力的人其实都能看出,白夜在西域搞这样一出,本质上和凤泱在京城打算做的事是一样的——搅浑当地诸多势力间的死水。他们举着中立的旗号,说是不参与任何争斗,实际上的作为却是暗中拱火。等混乱再起,便是他们借机该压压、该提提地平衡各方实力的时候。 老实说,这一手缺德是缺德了些,可是能涨声望值啊——随着石峰集市愈发广为人知,系统后台每天都在提示有一批声望值进账! 况且宁醉也不是什么魔鬼,他对外出售的东西绝大多数只到三阶——因为这是量产的极限,仅有少许四阶物品;而他暗中可是给大周留了五阶的物品。至于六阶基本都是自用,这个就不用提了。 诸葛正我倒是个明白人,宴席上全程没有提到“你我作为大周人应当如何如何”之类的屁话。而且也没有追问凤泱到处搞事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去西域“资敌”,谈的只是在京城的有间茶楼。 唯一还有点争议的地方在于价格,诸葛正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优惠,而凤泱不乐意在给大周朝廷有所让步的同时还得降价——不过这点细节可以慢慢谈。 而在他们你来我往时,坐在一旁的连庚全程不发一言,好似就是单纯来蹭吃蹭喝,连自家“三师弟”也不理会,看着就让人觉得格外高冷。 总而言之,五个徒弟马甲各有各的忙碌,而宁醉本体也在这个期间与令东来走出了西域。如他所愿,令东来途中给他讲了许多自己当年游历天下的见闻——这位无上宗师讲起故事,比宁醉还要不如,完全就像是说明文一样的流水账。 不过宁醉听得倒是上心,并且发现这位果然是见多识广——“你既然见过李寻欢,有没有试过他的飞刀?”没错,令东来居然见过李寻欢,而且还和这位“小李探花”谈过几句。就是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令东来是在某家关外酒肆遇到的人,现在也不晓得那位去哪了。 宁醉对于李寻欢、林诗音和龙啸云之间的感情纠葛毫无兴趣,但是对在不少网文二创三创n创中几乎被写成是因果律武器的“小李飞刀”很感兴趣。 可惜,令东来摇了摇头:“他不会随意动手。” 宁醉还是有点不太甘心地追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结果被令东来反问道:“你想看他的飞刀?” 宁宗主毫不迟疑地点头,并满眼期待地看着身边人:“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令东来则是回道:“即使你寻到他,他亦不会因为你的好奇而出刀。” 宁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那在你看来,他的飞刀当真是‘必中’的吗?哪怕是跨越境界也是?” “宗师之下,无人可避。”令东来的回答倒是承认了“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威力,就是后面还跟着个“但是”,“但是除非他踏足宗师境界,否则无法对宗师产生任何影响——而且,‘必中’不代表‘必杀’。” 宁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一点他其实不太意外,毕竟原著里就有个大欢喜女菩萨靠着一身肥肉硬接了李寻欢的飞刀结果啥事都没有,甚至还把刀放嘴里给生生嚼碎了。 提起李寻欢,这个世界貌似没有类似百晓生这样的人物编排个兵器谱——又或者是曾经有过,只是因为太过重男轻女,这人在被李寻欢刀了之前,就提前被某位路过的女强人给人道毁灭了? 宁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现在也不例外,当即问起身边这位另一种意义上的“百晓生”有没有类似兵器谱、战力榜之类的东西。 对此,令东来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前朝曾经有过,且是由朝廷颁布张贴,意在挑动武林纷争,乃是阳谋。大周定鼎后吸取前人教训,放弃由朝廷出面排行榜单,将江湖事交回给江湖人。而江湖上的争论百花齐放,少有能让所有人满意,故渐渐无人再故意宣扬。” 好的,我知道前朝的覆灭有一部分是因为这类榜单惹的祸,当时的江湖应当也是颇为强势了……宁醉不太关心前朝旧事,他忽然凑到令东来面前,问道:“现存的武林神话当中,谁最强?如果武道神话之间有排名,你排第几?” “没有排名,没有胜负。”令东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到了我等这般境界,没有人会执着于‘天下第一’的虚名。” 宁醉好想说一句“我在乎”来反驳,不过考虑到他其实也没打算当个“天下第一”,还是别当个杠精了,于是他索性换了个话题:“说到酒肆……我似乎没有看过你喝酒,你能喝吗?会喝醉吗?” 令东来的神色没有因为话题过于跳跃而变化,他如常回道:“我年轻时认为喝酒会麻痹思绪,有损灵慧,故而不曾接触。待我武道大成后,偶尔品尝过,只是寻常酒液已无法影响我。” 宁醉挑起一边眉毛追问道:“换句话说,你从来没有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会是怎样的?” 看见令东来颔首,宁宗主当即唇角一勾,扬起一个瞧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见他双手一翻,从公共背包里取出两坛酒放在桌面上。 此时,金乌早已落下,弯弯的月牙悬挂在天边,银亮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漏进只点着一个烛台的客栈房间——宁醉和令东来今晚正是在一家普通的客栈落脚,本来开的是两间客房,只是宁某人忽然觉得有些无聊,遂走进令东来的房间拉着人天南地北地一通胡侃。 令东来背对着窗户,身后是凄清的冷光,身前则是橘色的暖光。在两种不同的光照之中,他垂眸凝视着宁醉,脸色仿佛有几分柔和,声音却又显得淡然,有种说不明的反差感:“你想灌醉我?” “不错!”宁醉十分爽快地承认了,坦荡荡地随手拍开酒坛的封泥,“这是我前段时间抽空酿的酒,喝起来甜滋滋的,酒味不浓,但后劲蛮大,保证武道神话也能喝醉——不过第二天醒来不会有头疼、口干恶心之类的宿醉后遗症。” 【茶】和【酒】这两项技艺在游戏中都属于是有产出的“后勤类”,并且相对实用——酿的酒、泡的茶都能在短时间内增添一些额外的状态。 “非焉”那边因为率先升级的并不是它们,所以目前位阶都比较低。但是宁醉这边直接就能体验六阶的版本,于是手痒痒地私底下按照配方埋了几坛酒。现在他拿出来的两坛就是他试过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可以拿来当酒精饮料喝的其中一种,名为“仙人醉”的桃花酒。 就像他所说的,这种酒喝起来有种桃子的甜味,很清爽又没有酒气,但是真的能够喝醉人——因为这东西的效果就是让你产生醉意,连天上的神仙也不能避免,故名为“仙人醉”。 宁醉背后不像令东来那样有月色给他打光,宁宗主的正面在烛火下显得有多灿烂,身后就更显昏暗。令东来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他只是问道:“你就这般期待我喝醉?” 第89章 宁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连同双眼都弯了弯:“这第一点嘛,好奇平日最端庄正经的人醉酒失控是怎么样的实在是人之常情;二来则是有种说法是‘酒品见人品’。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一路走来,我们对彼此都算有点了解,但也停在表面,我琢磨着是时候更深入一点—— “所以不如来个真心话大冒险,我们来一人讲一件自己记忆里最深刻的往事,另一个人就喝一碗酒,然后调转再来一次……如此一直喝醉为止,你觉得这个建议怎样?” 第82章 人自醉 令东来其实很少会拒绝宁醉, 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避而不谈或岔开话题——现在也是一样, 他没有明确表示反对,那么就是默许。 宁醉按照系统配方酿好的“仙人醉”看起来和白开水没什么两样,甚至倒落到酒碗时,还会嗅到一种像是溶入了桃花香气的清泉的味道,比起是酒,更像是加了花蜜的甜水。 既然“真心话”是宁宗主率先提起的玩法,他也就先给令东来打了个样,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七岁之前其实一直在孤——唔,慈幼局长大。直到七岁那年, 有一对子嗣困难的夫妇在一群孩子里相中了最好看的我。他们跟我说, 从此我就是他们的亲儿子, 他们会好好照顾我,给我一个温馨有爱的‘家’……我当时信了。 “而且在弟弟出生前, 他们也的确是做到了承诺的一切, 所以哪怕之后我成了家里最多余的那个,我都从来没有怪过他们。”他简单地将一些现代名词转换成符合这个世界的说法,大致将自己孤儿出身曾被收养的经历提了提。 不是宁醉自夸, 当初在孤儿院, 他就是全院最靓的那个崽——即便大家不是大孩子就是小孩子,容貌尚未彻底长开,都很稚嫩, 而且他并非是最招人喜欢的乖巧可爱那一挂,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漂亮得很有冲击力。 所以那对自身外貌气质都颇为不错的夫妻,才会在第一眼就看中了他。 听完这件往事, 令东来看了看宁醉,只在后者脸上看到期待的目光,故而他不出一言,将早已被斟满的碗中酒饮尽—— 宁醉的确没有骗人,“仙人醉”的酒味极淡,入口更似是清甜的山泉,它未必能讨嗜酒的酒徒的欢心,但容易让平日少有沾酒的人接受,并且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喝多了而不自知。 被令东来放下的空碗此刻已被宁醉再次将满上,不仅如此,宁某人在伸手拿起的同时,还特意将方才令东来喝过那一面转到自己唇边——明明有两个人他却故意只留着一个酒碗轮流用的目的就是这个。 宁醉不清楚令东来有没有意识到这是间接接吻,反正这位无上宗师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这个细节,又像仅仅是在回忆,而后才开口道: “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在十二岁那年。上午叔祖还在和我们一同用膳,下午他说要休息一会儿,结果就没有再次醒来。我亦因此明白到,人终有一死,无论生前如何显赫、曾留下多少约定和遗憾,在生命终结之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归于虚无。 “从那时开始,我忍不住探讨,人生而有涯,而万物是否亦有终结之时?树木可以存活千年百年,山石日月是否亦有寿元之限……?” “等等——”宁醉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惊愕而古怪,“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想这些?” 令东来神色如常地点点头。 宁醉发出了牙疼的声音,他当即把酒喝了,空碗则是被他“砰”地搁在桌面,然后他接着道:“我十二岁……我的十二岁还在学习,什么音韵训诂、算术、外语、格物和地理等等。不用上课的时候,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过家家、踢一踢蹴鞠。” 那时候他刚好是小学六年级,也是他最后的快乐时光,回想起来颇叫人怀念。 “我之家族主要以诗书传家,适龄子弟皆需入家塾进修,从蒙学到经典乃至六艺,缺一不可,课后还需完成功课。”令东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童年有哪里不对,“虽我的功课完成得最快最佳,然族中同龄人倒是无有多少时间玩耍,他们与我亦不太亲近。” 换作是我天天被学霸碾压估计也不会凑上去,倒不是嫉妒,而是担心会影响了人家的进步……宁醉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有过什么关系比较好的亲朋好友?” 令东来却是回道:“时间最为无情。如果你说过去,那么确实有过;如果你说现在,那么已然不存。” “这不就巧了吗?”宁醉忽然轻笑一声,“我的亲朋好友现在也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里,除了你——和我那几个徒弟,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亲近的人了。”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又是一人一碗地喝了几回酒,宁醉盯着令东来那连丁点淡粉色都看不到的脸色,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人喝酒完全不会上脸,由始至终脸色都不会有多少变化,与某些沾点酒精就红彤彤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清楚令东来的酒量如何,毕竟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只是就算他有技艺打底,将自己的酒量拔高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这便是他打着将人灌醉的主意的底气,但是喝太多的水,肚子难免会有点点难受。所以无论对方的酒量是比他高还是比他低,他都不打算继续喝下去了。 念头闪过,宁醉当即不再静待时机,决定先醉为敬——“咚”的一声,这是宁某人毫无征兆地冲着令东 来怀里扑去,将人带到地板上时砸出的声响。 “你……”令东来不知为何没有躲开,故而被宁醉按着他的肩膀一同落地。他背靠地板,看着身上的人,左手此前便已下意识搭在宁醉腰侧,似是打算扶稳对方,可惜最后还是没稳住。 而将人“地咚”的宁醉低头看着令东来,眯着双眼整出一副“好困睁不开”的样子,慢悠悠地“啊”了一声应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喝醉了。” 众所周知,绝大多数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而说自己已经醉了的人,要不是有理智、有自知之明,要不就是在骗人的——宁醉无疑是后者。令东来当然不至于分辨不出一个人是真醉还是假醉,但他此时只是看着。 人影挡去几分烛火与月色,残存的朦胧微光映得令东来的脸似乎罕有地多出一抹慵懒,黑白分明的双眼一刻不离笑着俯身看他的宁醉,两人便是如此凝视片刻,然后——攀上宁醉肩膀的右手以及在其腰侧是左手一同发力,以近似擒拿缠斗的手段瞬间将二人的位置调转过来! 其实在令东来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间,宁醉便条件反射地同时出手做出应对。还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已经闪电般近距离过招拆招好些个回合,可惜宁宗主最终还是成了被摁倒在地的那个——双手还都被压过头顶。 宁醉为此懊恼半秒,而后便抬眸扬眉,玩味地抢先问道:“怎么,担心我酒后乱性,对你图谋不轨,所以先下手为强?” 令东来却是反问道:“这就是你有心灌醉我的真正目的?” 对此一问,宁醉当场叹了口气,爽快地承认了:“可惜啊,你的酒量瞧着不比我差多少,不知道何时才能醉过去——所以我只能直接下手了。” “若然你欲与我同床,本就无需如此作为。”令东来隐隐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你若直言,我不会拒绝。” 宁醉则是又叹了口气,他明明同样没有恋爱经验,偏偏说得头头是道:“你不懂,这叫情趣——这种事情若总是直来直往,那就没有半点意思,很快就会腻了。” 看着令东来若有所思的神色,宁醉暗中尝试让自己的手脚脱离桎梏,然而并未成功。令某人不止劲大,而且还挺有巧思——想要不引起其注意便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如果用力挣脱,则是会被自然而然地放开。反正宁宗主不急着改变姿势,于是他很快就放弃挣扎。 不过令东来在下一刻却是主动松开手,并且站起身将另一坛尚未喝光的酒提在手上。宁醉也懒得转移位置,只是一个仰卧起坐,便曲着腿在地上坐着,抬头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继续你欲行之事。”令东来顿了顿,“不过我亦不知自己酒醉以后会如何。” “其实也没必要彻底醉过去,没有意识反而不美——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闻言,宁醉稍微愣了愣,随即双眼一亮,跳起来夺过酒坛子将其重新放回到桌上,继而将人推到床上,“我们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 最后一个字音含糊地融化在交叠的唇齿之间,而这一回,宁醉并未收敛,生涩又坚决地加深这个吻。令东来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闭上双眼,宁醉亦如此,两个空有理论知识的武者以研究的态度先后在对方身上进行不同的实践。 蜡烛“哔啵”的响声正好掩盖过唇与唇之间分离时的轻微水声,宁醉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舐过自己那相比之前更红艳的上唇,右手则是有意无意地放在令东来的腰带上:“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真的不介意、不后悔?” 第90章 令东来凝视着眼前人,视线从其张扬的面容聚焦到艳红的双唇,又轻飘飘地垂落到颈上那一枚在衣领间若隐若现的小痣。 其实他一直都在看着宁醉,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然而于此时此刻,是昏黄的烛火引来了暧昧的氛围也好,是“仙人醉”的后劲终于到来也罢,这位无上宗师的目光不再如同往日那般缥缈莫测,它第一次沉淀出几分属于人间红尘的颜色。 令东来蓦然问道:“同样的问题,我亦需要你的回答——你当真不介意、不后悔?” “嗯?”宁醉尚未回答,顿时察觉令东来正在故技重施。尽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与对方多过了几招,但仍是再一次被调换了位置,现在躺床上的又成了他。 好在这次他总算没有被彻底控制住双手,在被令东来压倒在床褥上时,他眼疾手快地抽走对方的发簪——墨色的长发如瀑散落,垂到宁醉的脸上和身上。宁宗主刻意用另一只手挑起那一缕掺杂在黑色之中的白发,将其捻至唇边轻轻一吻:“你似乎挺执着于上位,嗯?” 不等令东来回应,宁醉又紧接着道:“算了,反正我无所谓——我很确定我当下不会介意,也不会后悔。那么你呢?而且……你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吗?” 令东来没有取回自己的发簪和头发,甚至主动动手解开了宁醉的发带,平日清冷高绝的他,在摇曳的烛光和昏暗的床笫之间,因披散的长发与不再整齐的衣着,莫名显得似乎有种艳鬼之姿。 不晓得令东来有没有在宁醉眼中看见如今的自己,又有怎样的想法,只听他以稍显低哑的声音回道:“我知道,且不会后悔。” “嗯哼——”宁醉浅笑一声,便抬手打落床帘,“那就来试试吧。” 在轻薄的帷幔完全闭合之前,只见他的双手环在身上人的颈后,再次送上主动的一吻——而后,一夜旖旎。 第83章 何所求 正如令东来所告诉宁醉的, 他其实不止是家族同龄人中最出色的,也是家族前后数百年里最特殊的——毕竟有史以来, 他的家族文最高也不过任职朝廷三品官员,武至高也不过是宗师,传到他们这一代,已经渐渐衰弱乃至没落。 而他自幼便知道自己与同龄人不太一样——他幼时最喜欢便是在闲暇时间留在藏书室中翻阅一本本的书籍,相比起宁醉想要玩乐就有无数小游戏任意挑选的丰富多彩,他的童年确实乏善可陈。 只是他并不认为这是无趣——每一本书籍,无论内容为何,都会融入执笔人的思想和意志,他看的不仅是书中文字, 亦是从中触碰写书之人的人生。 尚在家塾之中时, 同学们大多还在想方设法和老师长辈斗智斗勇, 只为缩短些学习时间、少做些功课、多空出些闲暇日子;而他却已经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轻松记下所有需要背诵的文字,凭借天生的聪慧和过人的悟性轻易地理解那些佶屈聱牙的内容……最终提前结束学业。 有长辈认为他不够合群, 父母担心他会招人嫉妒, 兄弟说他是被其余人孤立了,姐妹觉得他过于锋芒毕露……他从来只是听着,而后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应。 因为他清楚地明白, 自己的确喜静, 故而时常独处;同时他并非不知道同族子弟对他的情绪尤其复杂多变,那些嫉恨、怨愤、羡慕、憧憬、痛苦……他都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只是很难理解“为什么”。因为它们从来并不单一, 而是混作一团。 因此,他认为自己是懂得情感的。只不过人世间的情感太多太复杂,而他向来尊重他人的命运,不欲过度深究他人之事, 故而不是每一种情感都能够理解、有所感悟。 但最基本的友情亲情,他的确曾经拥有过——年轻时的他,曾与知己二三一同鲜衣怒马,仗剑任侠,涤荡世间不平事;而他的亲人亦是与千万寻常家庭一般和睦有爱,或许外在的表露不会太过激烈,却能让人体会到那种家的温馨。 相比起宁醉的一波三折,他的人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他自认走到如今这一步,乃是顺其自然,故水到渠成;却又能够稍微理解,在亲朋眼中,他已经变了许多——他可以理解他们对无法把握的人和事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安与慌乱、对不了解的事物产生排斥,即使他本质上不曾改变。 从一流突破到宗师,确实是武者的一个重大蜕变——譬如天寿上限延长至两百载,不过是由于代表“精”的身体在升华后的衍生效果之一;代表“气”的内力,则是转化为不同特性的“真气”;而代表了“神”的武道意志,更是突破的关键所在。 不是所有找到自己的“道”的武者都是宗师,但是所有的宗师都拥有自己的“道”。而“道”的形成可能是来自于人生之中的每一个经历,受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抉择所影响……而归根到底,正是一个人最根本、最纯粹的意志所在,最是唯心。 一流突破宗师的本质,实为以自身最纯粹的意志,达成与天地的共鸣。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只要能够与天地产生一息的联系,在无处不在的天地伟力的冲击下,武者便会从里到外发生转变。 而从宗师走到武道神话,关键是对“道”的扩展、兼并或提纯——不管如何,都需要在原本的“道”上动刀,一不留神便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不死即疯。 故而宗师之下的武者往往统称为“寻道”,宗师便是“入道”,而武道神话属于“破道”,至于被视作“无上”的未知境界,则为“飞升”。 身边的人大多认为他变化的转折,正是在他三十岁武道有成,踏入宗师之境后——那一年,他离开生活多年的故土,孤身一人走遍天地四方。 诚然,这一路上他看到了世间万物的变与不变;也遇到了许多人,和他们讨论过许多道理,还曾见过无数喜怒哀乐……他每天都在思考天地与众生的关系,思考佛门之所以认为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乃人生八苦,确实有其道理。 而实际上,他从未变过。无论是以“顺天应时”入道,还是于十绝关之中彻底领悟“无相”真意,终成武道神话——追求不变的永恒,本就是他自年幼时便存在的“执”。 人于天地间,寿元有限,故有八苦缠身,不得安乐;而天地万物看似长存,恍若不变,实则在无情岁月下亦有磨损,终将迎来毁灭——唯有“无”,方为永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相信无相之道最是适合他——或者反过来说,他天生便应该走上无相之道。 只是无相的极致,便是“身无所累,心无所执”:前者他几乎已然达成——这些年以来,他游历四方正是为了将所有曾经留下的痕迹一点点地收归于自身,同时亦是在一点点地抹除在天地人世之中属于“令东来”的存在感; 唯独后者他暂时还无法彻底做到——追求永恒,欲以无相登临无上,本来就是一种“执”,然而只有抛弃这个执念,他才能真正触及无相之境的最后一步。 正因他在无相极致上已经踏出半步,只差迈过最后一只脚,于有无变化的感应最为灵敏,他应是最先察觉到有“变数”自天外而来的武道神话——他的灵觉甚至隐隐有感,如此“变数”与他有着莫大关联,是他命中的“异数”,亦有可能推动他更上一层楼。 然而,“异数”降世后便彻底隐匿,化作寻常,他仅仅能够锁定“异数”降临的大致范围,若要寻找,只能一寸寸地搜索。故而他听之任之,并没有刻意索求,将一切交由天意。 最初遇见宁醉时,他的确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问题。世间万事万物在几乎走到无相之境终点的他的眼中所表现的形态不完全是表层的外相,还有更深层的本质。然而当时宁醉与周围的百姓确实无有区别,就连对方摆摊售卖的萝卜都比其更为显眼。 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察觉到有不该存在于此世的命运突然入世——他称其为“异星”,因为他们的存在便如夜间最闪亮的那一颗星辰。他无法察觉“异数”的所在,却能通过“异星”之间的交集锁定一个更精准的位置。 当宁醉以“无为宗宗主”身份与他在清茗茶馆见面时,他才因为对方的承认而恍然大悟,终于真正“看”到了对方——那是无比接近极致的无常之境。 如果说他的无相追求的是永恒的虚无,其终点是无法触碰和感知的“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那么宁醉的无常便是追求不断变化的存在,其扎根于众生万物的变迁、更迭,是无法被捕捉的“刹那”。 兼容无相无常之力以突破无上,其实是宁醉给予他的灵感——他虽然无法确认宁醉与“异星”之间的真实关联,但是由于他对“异星”的感应更为真切准确,他轻易地察觉到“异星”身上全都隐隐缠绕着一种他所熟悉的“道”——非是无相,而是万相。 无相与无常本就是有所交集又是南辕北辙的两条大道——无常与万相相通,而无相与有常暗合;万相能推演无相,有常亦可倒推无常。 第91章 所以他一直在注视着宁醉,在观察、在理解……他越了解对方,便距离无常更近一步。结果便是宁醉每一句话、每个行动都在他意料之外——但放在修无常之道的武者身上是“合理”的,而他的个性决定他往往更多是选择融入而非对抗。 哪怕宁醉假借助他悟道,要“利用”他的爱情,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他从未与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一来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带来半分触动;二来他既已追求无相,本就无所谓自身血脉是否能流传于世。 不可否认,为了将转瞬即逝的无常锚定以便于观察,宁醉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被他主动烙印在心中的人——光凭这一点,对方就已经是他人生中最为特殊的那个。在他眼中,从确定关系那天开始,他们已经是“道侣”——既是求道路上相互扶持的伙伴,亦是最亲密的伴侣。 他懂情,但的确不懂爱。不过他有许多参考,也能够学习——他相信自己的悟性。只不过宁醉似乎不认可他过往旁观他人而得来的经验,他只能从对方的言行中慢慢研究。 至于欲念……他本就是寡欲之人,仅存的一抹执念便是求道无上,再无其他。 但或许是“仙人醉”确实令他生出一点醉意,打开情绪的缺口;又或许是多日的探索,终于让他触摸到无常的边缘,生灭不定的情与欲于此刻突然迸发;亦或是宁醉便是他的欲望所在……那一刻,他蓦然明白到何为“占有”。 . 翌日,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晒在宁醉的脸上,无为宗的宗主却硬要闭着双眼继续赖床,懒洋洋地完全不想起来。原本睡在身侧的那人,在清晨已经出门,回来时床褥上尚存几分余温,而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属于早餐的香味。 宁醉的意识明明也是很早便清醒,不过他丝毫没有和令东来大清早就打个招呼的念头,而是让自己继续睡过去。昨天晚上,他的五个马甲难得没有在夜间折腾任何事情,每一个都乖乖地找个房间独处,躲着任何人——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当时他根本无法分心控制马甲。 正因他昨晚几乎收回所有分裂的意识,只留下一丁点仍粘在徒弟马甲身上,聊胜于无地用于警戒外界突发事件。事后他总感觉自己十分缺觉,而且这一缺就是缺了五倍,于是干脆就这样半睡半醒地,磨磨蹭蹭到日上三竿。 感受到太阳的温度,宁醉知道已经快到中午,却还是不怎么乐意动弹。虽说他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肉粥和葱油饼的香气依旧往他的鼻子里钻。而感知也在提醒他,令东来就坐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真稀奇,他居然能够感应到这位,看来对方是有意地放开了一些存在感。 许是察觉到宁醉已经醒来,此前一直只是看着他的令东来忽然解下腰间的洞箫,悠扬的箫声顿时在室内响起——这是宁醉过去从未听过的曲调,亦有别于令东来惯常吹奏的苍茫、缥缈和浩大,竟是如同在耳边留下的私语,温柔地呢喃着缱绻而真挚的情愫。 宁醉听了小半截,便忍不住睁开双眼——他听出来了,令东来正在借着这首曲子,将其自身对他们从相识至今对方心中所想一一向他倾述。 柔和的箫声又持续了一会儿才缓缓停下,宁醉已是坐在床边若有所悟地歪着头端详着令东来,不等他开口,令东来便倒了一杯温水走来:“要喝点么?” 宁醉接过茶杯时,指尖在令东来手背轻轻划过,见这人眸光微动,他顿时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悠悠地喝下温水润过喉,宁醉清了清嗓音,开口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宁醉》。”令东来的语气语调中情感没有箫声所展示的那般浓烈,但或多或少添了几分活人感,“我名之为《宁醉》。” “以我为名的曲子啊……教教我呗?”我就不怪你用了我的名字都没给版权费了……宁醉抿着唇缓了缓不稳的心跳,飞快地抛开那些无厘头的思绪,接着问道,“不过,这首曲子好像还有后续?” 令东来则是回道:“后续将由你我继续谱写。” ----------------------- 作者有话说:国庆节快乐![比心] 话说总感觉这章貌似挺适合完结章的(开玩笑的,别信) 以及换一种风格来描述,令其实倾向守序中立,而宁更倾向混乱善良/中立[让我康康] 第84章 被盯上 不提莫名感觉自己似乎猝不及防地被撩了一把的宁醉本体, 几个马甲在经过看似安宁实则极不平静的一夜后,终于慢吞吞地“醒来”, 继续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坐拥产业的岳如和凤泱都是准时开店,教徒弟的教徒弟,当甩手掌柜的依旧在偷懒,暂时没碰上特别的意外;非焉正在独自往东南沿海一带而去,目前位于江南道的范围内;而连庚和白夜都在前往昆仑山的路上,区别只是一个远些一个近些—— 是的,连庚虽是决定要去飞仙岛一趟,但是他不是选择直接南下,而是绕去西域拐了一个大弯, 其中一个目的正是要上昆仑派寻一个人——“昆仑三圣”何足道! 在郭襄已逝、张君宝改名张三丰正在武当山闭关以图突破的现在, 作为宗师的何足道若然再不能突破为武道神话, 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只是,这位虽然在原著中能够孤身打上少林, 但是依据其中不多的着墨仍然可以推测出, 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宗师便是其极限。 连庚去寻何足道自然是冲着后者“昆仑三圣”的名头——虽说“昆仑三圣”是何足道自诩才高的自号,不过此人在琴、剑、棋三项才艺上的确造诣非常。 撇开琴、棋不提, 何足道那手快剑便在白云城的记录之中, 颇为不俗。而除去剑法,连庚同样有心向何足道讨教琴艺——他先前意欲自创武学,便是打算先从音乐入手——原因无他, 就是觉得以音乐融入武道逼格够高。因而需要寻些他山之玉,找找灵感。 当然,此去西域,连庚不仅仅只为了一个何足道。如果有机会, 他还想感受一番明教的乾坤大挪移;还有据令东来所说,那本被留在雪山派上的《太玄经》。 连庚的行程毕竟不是很赶,他是以正常速度行走,故而至今尚未入关。而本身就在西域之中的白夜,如今已是来到昆仑山北麓的于阗——他依旧穿着女性舞者的服饰,自称为“照夜白”,只是脸上戴着一面轻纱,若隐若现地蒙住下半张脸。 这一天,他正在城中一处空地摆开架势——一个个形如真人的【机关人偶·艺】,部分拿着各式乐器吹拉弹唱,奏响极具当地风味的乐曲,充当乐师;另一部分则是同样穿着舞者的服饰,作为“照夜白”的伴舞——明明只有白夜一个活人,却生生让他折腾出一支舞乐队。 明快的节奏配上刚柔并济的音律在城中飘扬,身姿婀娜曼妙的舞者在新搭建的简陋的舞台上随着节拍手舞足蹈,旋转间裙摆如鲜花绽放般散开,身上的挂件叮叮当当地应和着乐曲的变化;“她们”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跺足,力度均是恰到好处的优美,只要看上一眼便让人沉溺其中。 不多时,又是一场表演结束。白夜领着机关人偶们微微躬身,如雷般的掌声连绵不绝,用来装盛打赏的器皿不一会儿就满溢出来。原本围在四周的观众,离开的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望;留下的人激动地呼喊着“再来一次”又或是凑上前来找人说话……都被白夜一一应付过去。 那些状若狂热粉丝的家伙也确实很好应对——毕竟留下来的人都是被白夜魔性的魅力所惑,已是难以自拔,本就被他攻破了意识防线,又如何能拒绝他的命令呢? 没错——白夜当然不是因为热爱跳舞、热爱舞台才特意给自己没事找事,而是另有所图。通过与罗刹教的交易顺利拿到西域地区准确的地图,他就以“舞队巡演”的形式,在沙漠上的各处绿洲中路过。 每到一个村落城镇,他就会在其中找个地方开始一天到几天不等的表演——超越极限的19点【魅力】再加上“天魔”三连的加成……属性、标签和功法多管齐下,赋予了他一种堪称魔性的吸引力,即使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都会诱惑到某些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而当他施展看似是舞姿的魔功,不知有多少人无知无觉便在精神幻术的迷离幻境中沦陷,狂热地奉他为心中至重,对他言听计从——也就是在西域这种龙蛇混杂、没有统一政权的地方白夜才敢这样玩,不然光是一个【异族】标签就有够他麻烦的了。 况且白夜也没坏得太过过分,受他影响的人本身的意志力便是相对较弱的一批,只是来欣赏舞蹈而且没有其他心思的观众,他都是任由对方离去;而留下来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对他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对这些人施加的幻术影响,也只是将自己的身影留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并没有篡改其人别的意识——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如果某个人背后还有个上头或者未知背景,也不会影响他们给原来的东家办事,只是在这基础上给他多打一份工而已。 第92章 干翻石观音之后,他固然白得了一个地盘,又通过琵琶公主和罗刹教牵上线,办成了石峰集市,斩获一批声望值。但只要看一眼升级所需的“经验槽”几乎是动也不动的现状,就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 而他要赚声望值,就要继续努力给西域乃至中原、海外的江湖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至于如何才能搞个大新闻,他现在基本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只看之后的发展是否如他所愿。 总的来讲,目前为止被他迷惑的那群人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他不过是撒网捕鱼,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情报人员”,一旦遇到比较特殊、新奇、可能造成深刻影响的事情,便给他的“手下”汇报—— 为此,他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藏好一个五阶的机关人偶,收集汇总可能提交过来的“情报”。 话说回来,又忽悠完一批“观众”,白夜命令机关人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到订下的客栈休息,眼尾余光不经意般瞥向某一个角落,思索着那个暗中窥视他的女子究竟会是哪一路人。 那是一名黑发黑眸的紫衫女子,然而从其深目高鼻、肤白似雪等特征,便能看出应该是中原与外族的混血。 事实上,她蒙头裹着一身黑纱,只是露出几缕发丝和鼻梁以上的小半张脸,不过大致可以看出是个不输于琵琶公主甚至更胜一筹的大美女——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是无名之辈。 白夜没有特意关注那一边,就好像没有发现对方的盯视一般,如常安排好一切便收摊离去。而那名女子像是颇为踟蹰,直到他都快要脱离其视线范围,才偷偷地尾随在他的身后,跟踪得异常小心翼翼。 白夜天生的【感知】是五个徒弟马甲中最低的,因此他的直觉和感应能力十分一般。幸好修习的《天魔诀》因为精神类武学特性,让他多出了一种能够感应他人情绪变化的能力,精神力比他低的人都无法阻挡他的窥探。 可惜那名女子应当和琵琶公主一样多多少少学过一两门精神类武学,整体实力也不比他差多少,为了不引起对方的警惕,他没有去感应对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只是静观其变。 而这一等,就是等他故意与机关人偶们分开,明确女子主要的目标的确是他;等到他在客栈吃完晚饭,进入客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然后,他故意没有关紧的窗户就被人挑开,一道暗色的窈窕身影悄无声息地跳入房中,一柄冰冷的短剑无情地架在他的脖子上,故作沙哑低沉的女声以极低的音量在他耳边响起:“别乱动——我问,你答,否则休怪利刃无眼!” 哦豁,这说的是波斯语啊……白夜在浅淡的月色中颤巍巍地睁开双眼,一金一蓝的异瞳齐齐转向紫衫女子的位置,抖动着声线同样以波斯语小声回道:“您请问——请不要伤害我!” 女子听到白夜熟练的波斯语,身体便忽然一震,眉眼间似乎混杂着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放松以及更为重视的紧张。她沉默片刻,似是在深深呼吸,而后继续问道:“你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白夜也继续装着“我好怕啊”的样子瞎编道:“我从波斯而来,不过是依靠一身舞艺讨生活罢了。” “你撒谎!”紫衫女子突然尖声打断,“说真话,否则你的尸体将会被黄沙埋葬!” 察觉到短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出几点血珠,白夜暗自“啧”了声,当即飞快地擒住对方持剑的手腕并将其拉开——紫衫女子反应亦是极快,她的手柔若无骨地在白夜的掌中滑走,因她松手掉落的短剑转眼间便被她另一只手反握,以毒辣的角度狠狠地往白夜的面门刺去! 《天魔舞》本身就是一门近身搏斗的外功,白夜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紫衫女子得手,对方的动作快而狠辣,他也毫不逊色,身上的被子已是被他一手掀起,并朝着女子头顶盖去——“嘶啦”,锋利的短剑划破了阻挡视线的障碍物,然而身前已经失去了异瞳舞者的身影。 紫衫女子暗道一声不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掌风——阴柔的气劲随着掌心贴上后背而撞入她的身体,迫得她气血翻涌,差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只是被她强行咽下。 她有心逃离,即便不慎中了白夜一掌,想的也是借助这股力度赶紧脱身。却不料白夜的手掌宛若存在极强的吸力,死死地黏在她的肩上,不仅没有将她推开,更是将之紧紧擒住,在卸下她这边胳膊的同时,将她拖向自身! 而如此“辣手摧花”的白夜甚至还有闲心轻笑着说道:“堂堂波斯明教的圣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未免太过有失身份了吧?” 第85章 紫衫女 沙漠里的夜晚总是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寒意, 点点繁星汇聚成璀璨的银河倒挂在天地一线之间,宁静而朦胧的光辉映照在漫漫沙海上, 透露着一种神秘的美丽。 围绕绿洲建筑聚居地之中,此时大多区域已是吹灭了烛火,步入深沉的梦乡,唯有少数地方尚且留着几盏孤灯。而在某一家以土木混合建造而成的客栈里,被某位游客订下的一处房间内,精彩的“夜生活”才刚刚上演。 幽幽月色从窗外溜进室内,照得紫衫女子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为惨白,然而其眸中的狠厉亦愈发明显。她丝毫不顾 另一边已经脱臼的胳膊,借着被白夜拉近的力度调转重心直面对手, 手持短剑再度欺身上前! 白夜发出一声轻哼, 混合着内力的魔音如同尖刺般刺进紫衫女子的意识之中, 后者浑身剧震,动作不由停滞半秒。趁着这个时机, 白夜空手夺走对方的短剑, 亦松开了女子的肩膀,只是同时往她的口中拍入了一枚药丸。 尽管紫衫女子强忍着头痛重新找回行动能力,可惜此时已经失去了武器, 还被喂了一枚不知药效的药丸——这玩意入口即化, 她即便立即抠喉咙干呕着,都没办法吐出来了。因此,她只好挺直方才弯下的腰, 愤恨地抬首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给我吃了什么?” 白夜先是垂目端详夺来的短剑一番,而后异色的双眸才温柔且多情地看向紫衫女子,回道:“你的第一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你以为我是谁?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那当然是蛊毒啊!而且还是需要定期服用解药那种哦——不然就会肠穿肚烂七天七夜, 活活痛死!” “你——” 紫衫女子气极,明显有话要说,但是被白夜当场打断:“你不信可以运功试试,蛊虫现在应该已经在你的丹田落户,没有解药的安抚,它就会吸收你的内气、啃食你的内脏。” ——嗯,这话半真半假吧。真在他的确给紫衫女子喂了蛊虫,假在那是用来治胃病的,只不过小虫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脚,在身体里爬来爬去的感觉让人很是难受。而且越是受到内力刺激,就会变得越活泼。 不晓得紫衫女子是不是不信邪地试过用内力驱虫,反正就算她只露出上半张脸,但在月光的照射下也能让人看到貌似霎时间青了一个度。不过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整个人很快就彻底冷静下来:“你要我如何做才会给我解药?” 白夜忽然挥动短剑划开了女子蒙头的黑纱,他看了看那张美艳的脸蛋,无视对方愈发不善但努力收敛着的目光,低声问道:“你先回答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夜闯我的房间,如此逼问我?” 紫衫女子抓住落下的面纱,目光有些闪烁地回道:“是我认错了人,以为你是我的对头。如果你是说这个,我可以先给你道歉。” “避重就轻不是一个好方法。”白夜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柔和,可惜说的话完全算不上客气,“别忘了,你的小命现在是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如果真的不想活了,尽管继续敷衍我——回答我,为什么我提到‘波斯明教圣女’时,你的反应那么大?” 紫衫女子本来不想回答的,可是看着白夜的脸,她蓦然就难以掌控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道:“因为我以为你认出我是被总坛派来中土明教的圣女黛绮丝——不对,你还对我做了什么!”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受到类似摄心术之类的精神武学的影响,看向白夜的眼神更加忌惮了。 还真是黛绮丝啊……白夜的神色短暂地变得有些微妙。事实上他只是随便挑了个可能会在西域出没的大美人诈对方一诈,没想到真让他随口说中了。他盯着对方的脸一小会,忽然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加入昆仑光明顶的明教了吗?波斯明教派你来是要偷乾坤大挪移,还是别的?” 虽说黛绮丝没有应景地来上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但是她那副瞳孔地震的模样,已经给予白夜想要的回应。他那双异瞳似乎都因此变得亮了亮,实际上已经在飞快地思考,能不能利用黛绮丝“帮”他一点小忙了。 他在西域可没有白过——尤其是和罗刹教的人交谈过之后,对如今的明教的认知也更深了。现任教主是阳顶天没错,不过著名的“紫白金青”四大护教法王,现在只有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尚未有紫衫龙王和金毛狮王的名号传出;光明使者也还不是他更耳熟的“逍遥二仙”。 第93章 换言之,明教目前还有几个人才尚未到位,未来还大有可期。但考虑到巅峰过后,阳顶天一出事就会迎来内乱和分裂,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如此还真说不好换一个世界背景,明教的发展会是更好还是更坏。 说回面前的黛绮丝,他也不清楚现在这位是刚从波斯过来,还是已经加入了昆仑山光明顶的明教——但既然尚未得到“紫衫龙王”的称号,那么韩千叶应该是还没来找阳顶天,黛绮丝也还没开始和人家谈恋爱,这会儿大概并未被爱情冲昏头脑,关注的还是事业。 白夜的思绪正在到处乱飞,却听到黛绮丝的声音像是艰难地从腹腔挤出来那样问道:“你果然是圣教派来的人?” 嗯?“果然”?白夜眨了眨眼,黛绮丝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误以为他是从波斯来的吧?那么她对他出手,难不成是以为自己要对她不利?白夜隐隐捕捉到黛绮丝的行动动机,但不够确定,于是当即问道:“你觉得我像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 黛绮丝语气复杂地反问:“你既然知道我肩负的任务,为何还要如此装模作样?” 哟嚯,如果是他做好计划之前,让“照夜白”冒充一下波斯明教的人也不是不行。不过就算他不介意手撕计划,这种冒充也太容易被揭穿了——他根本就不懂明教的武学,除非当真助力黛绮丝把乾坤大挪移偷走,所以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白夜叹了口气,对着黛绮丝露出一个怜悯的眼神:“然而事实上我的确不是波斯明教的人——和昆仑山上的明教也没有半点关系,我知道你和你的任务是另有缘由。” 闻言,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关键信息的黛绮丝,脸色顿时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好一个妖艳挂的大美人,愣是多出了几分柔弱小白花的楚楚可怜感。 而面对此情此景,白夜恍若毫无所感地继续追问道:“你怀疑我与波斯明教有关,所以主动找上门来。那么你最初发现我的存在,到底是因为你路过时意外看到了我,还是因为明教派来你找我?” 感觉被骗的黛绮丝语气中仿佛带着几分悲愤:“事到如今,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的小命在我的掌控之中。”白夜面不改色地再度以不存在的蛊毒作为威胁,“还是说你想提前去见你的神明?” 黛绮丝沉默良久,闷声地回道:“阳教主命我接近你,打听石峰集市的事。” 明教果然是注意到“照夜白”了吗?白夜若有所思地扫视黛绮丝一眼,真心开始琢磨起该如何榨取这场意外的误会的剩余价值。 . 远在西域的白夜正靠着恐吓和欺骗,让黛绮丝将关于“照夜白”和“白夜”的一些真真假假的信息带回明教,并要求她定时给他传递各种情报。而一路从剑南道跑到江南道的非焉,此时则是站在郊外某棵大树上,歪着头看着官道上那场闪烁着刀光血影的厮杀。 其中一方应当是某家镖局的镖师,他们护送的几车货物瞧着都挺重,车辙的痕迹不浅;另一方看不出来路,但黑衣蒙面且招式干脆利落……这些究竟是专业杀手还是来单纯劫镖的,看这一边倒的形势,貌似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倒霉的镖师们具体属于哪一家镖局,非焉不清楚也没必要弄个明白。他只是看着本就不是黑衣蒙面人对手的镖师们当中居然有几个人突然调转枪头,对着自家同伴来了个邪恶的背刺,由此足以肯定这场血战不出意外的话该是毫无悬念了——而他现在就是打算去当那个意外。 同样一身黑衣的他,手往虚空一抓,收在个人背包中的武器被他取出——那是一把巨大的长柄镰刀,相比起割草、割庄稼的农用镰刀,更像是西幻游戏中的死神镰刀,光是刀柄的长度就有三尺左右,刀身更是庞大而锋利。 虽说造型很酷,但品质只有五阶——是岳如连夜敲打出来的紫装,并不是神兵,不过用来割“菜”已经够用了。 持刀的非焉一步踏出,整个人好似溶入夜色,朦朦胧胧只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此时,这抹影子无声无息地飞速接近血战现场。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察觉这里多出了一个人——他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却不带丝毫风声,轻易就将好几个蒙面人囊括在攻击范围内。 下一刻——“咚咚咚”,本是稳居上风的蒙面人蓦地一个两个地接连倒下,就连此前背刺自己人的几个二五仔也在一击沉重的敲打下,与蒙面人一道当场昏迷过去。 还能站着的镖师如今已经不剩几个了,然而即便看似是意外得救,他们那种凶悍的杀意和强烈的戒备根本没有散去,甚至还在拔高——估计是担心有更厉害高手过来黑吃黑。 而非焉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情操,他在敲晕了一大群人之后,便在不远处渐渐露出身影——同样是一身黑的他握着大镰刀静静地看着镖师们,内力震荡空气凝成一句问话:“你们和他们是什么来历?” 第86章 江南道 深夜, 月牙从飘荡的云层中探出小半个脑袋,似乎对荒郊官道上的发展颇为好奇。 夜幕之下, 官道两侧茂密的树冠彼此交错着撑起镂空的苍绿大伞来争抢柔和的月色,仅有零星的光亮得以穿过罅隙化作斑点落地,照得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色明暗不定。一阵夜风吹拂而过,悠然地卷起地面的尘土,打着旋自地上躺着的那一个个死去的人和昏迷的人身边掠过。 高大树木的枝叶正在“哗啦”“哗啦”地摇摆着,好似在为眼前精彩的一幕而兴奋地鼓掌。然而,侥幸保住性命的镖师们带着一身轻伤重伤搀扶着彼此,面面相觑之余,一颗心亦正在不停地往下掉。 一开始, 这趟镖他们走得还算顺利, 只是行至中途, 隔三差五便遭到不明来历的家伙的骚扰和袭击。故而镖头提出要更改路线以并且调整为昼伏夜出,他们也没有别的意见。 在调整过路线和时间后, 初初那几天确实风平浪静。然而, 今夜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却意外遭到蒙面黑衣人的强袭!这些蒙面人明显训练有素、武艺高强,并且是冲着他们的命而来。更让他们绝望的是, 镖头和几个同伴竟然突然反水, 摆明是不打算给他们留下活路! 本来镖头等人的背板已经让镖师们无比意外,只觉这趟镖背后的牵扯太过扑朔迷离,有人心中不甘, 死也要拉着背叛者同归于尽,而有人则是被磨灭了反抗的念头……但是基本认定死亡便是他们的归宿。 万万没想到,事情再一次峰回路转——似是专业杀手的蒙面人和背叛了镖局的镖头等人,竟是在短短两个呼吸里相继倒下——这些人倒是还活着, 只是昏迷过去。 就在失去对手的镖师们四顾茫然、不知所措时,一个同样从头到脚都是黑漆漆而且看不到下半张脸的陌生武者,如同破开黑暗般骤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人手持一把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巨大镰刀,暗如深渊的眸子漠然地盯着他们,说话的腔调明明与寻常人很是类似,偏生还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感,当声音飘荡到他们耳边时,他们刹那间连话语中的内容都未能听清,只觉宛如有一位可怖的鬼神正在行来勾魂索命! 有一说一,经过多日的实践和应用,非焉已经可以将自己的“声音”调整到正常人声的范畴——就是还是自带一点点电子合成音的机械感。不过只要他不去故意放大那种非人的摩擦感,就不会像是装神弄鬼叨叨原随云那会一样鬼里鬼气的。 所以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镖师的情绪里会突然间冒出那么多的惊慌和恐惧,就像走夜路撞到鬼似的。黑衣的少年“啧”了一声,不明所以又不带感情地再问一遍:“你们和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已经不由自主地脑补着倒下的蒙面人是不是被“勾魂使者”夺去了魂魄,现在看似活着实则灵魂已经离体成了活死人的镖师们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这些个膀大腰圆的镖师三三两两地你揉揉我、我推推你的,最后由其中一个伤势最轻、资历貌似挺老的镖师壮着胆子开口回道:“回、回这位……大侠的话,我们都是明日镖局的镖师,不久前在走镖路上突然遇袭——我们也不清楚那些蒙面匪徒的来历,许是劫镖的歹人。” 明日镖局……非焉努力地想了想,没有联想到任何一家让他耳熟的镖局,大概没有什么原著背景。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调转利刃指向躺地上的人:“不必称呼我为‘大侠’。我不过是刚好路过。既然如此,这些人就交由你们自行处置了。” 那群镖师脸色变了变,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言回答那人露出坚定的神色,抱拳应道:“多谢恩公出手相助——我等斗胆请恩公留下名姓,他日我等必来报恩!” “我是无为宗五弟子非焉。”非焉踏着无声的步伐走到其中一名蒙面人身边,伸手取走了其手中的薄刃,而后举起扬了扬,“报恩就不必了。我出手办事都会收取报酬——如今酬劳我拿到了,我和你们钱货两讫,日后再无瓜葛。” 第94章 蚊子再小也是肉,非焉出手不过是为了主动刷出一个事件,完成后给自己增加一些声望值。至于之后那些镖师怎么对付昏迷的蒙面人和二五仔,他完全没必要知道——对于身负【天煞孤星】标签的他来说,最安全的人际关系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关系。 抛下身后那群萍水相逢的镖师,非焉不再看那些人既想要留下他又像是不敢留的纠结样,将属于对方的那些恩怨交还给他们,继续找个地方休息——他今天晚上不过是随便找了棵树睡觉而已,谁知道忽然就有人在附近打打杀杀,吵死人了,莫非这就是【天煞孤星】的含金量? 非焉不懂,同时拒绝相信自己是个天生的倒霉催,走到哪里都会碰见死人。还好接下来,他成功地甩开被他顺手救下的镖师们,另外寻了个地方躺着,终于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再被其他奇奇怪怪的意外吵醒——再之后,他该去找花满楼了。 之前陆小凤被他一顿忽悠,答应留在锦城帮忙继续搞原随云的心态——不对,应该说是帮忙想办法拿到证明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的证据。 经常被卷入麻烦的陆小凤其实很不喜欢沾染麻烦,一旦察觉到有那么些苗头,这人就会跑路。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栽进来,单靠威胁是没用的,得想办法触动到他,或者略施小计激将他——前者就如同假丹凤公主和假金鹏王上演的那一出没落王室的好戏;后者典例就是金九龄。 “非焉”和“岳如”都没有拿花满楼的治疗说事——【正义】的医师本来就不会拒绝任何病患,如果病患是个大恶人,她救了其他马甲还能杀,就当是拿人来刷刷临床经验了;而“非焉”的道德底线虽说灵活许多,但也不会拿不认识的人来凭空威胁,当时他们只是赌了一把。 陆小凤好赌,又吃激将法,他就激对方和他赌一把——赌是陆小凤先找到原随云的罪证,还是非焉先将花满楼请来锦城——补充要求是非焉不能用武力强迫,就连胡说八道乱编谎言造成精神冲击和心灵伤害都不行。 不得不说,同样是要干活,但将要干的事包装成一个赌约,陆小凤明显精神了不少,甚至还主动告诉了他花家的大门开在哪边——虽说豪富如江南花家,其实也不难找,城里随便捉个路人就能帮忙指路。 只不过非焉到地方之后,便打听到不久前花家七公子好像和家里闹了别扭,疑似离家出走的小道消息,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花满楼这时候已经被上官飞燕骗走了,这样他想要找人,就只能让“凤泱”用点玄学手段。 不过想到陆小凤现在还在锦城那边忙里忙外,和“岳如”碰头时也没有吐槽碰上了个一见面就给他跪下的大美女的事,金鹏王朝的剧情应该还没开始……吧?非焉不太确定,于是借助闲着没事的“凤泱”起的一卦,认准方向寻去。 很巧,非焉发现一座楼下大门洞开并且种满各种鲜花的小楼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的黄昏——暮色熔金,落日的余晖温柔而浪漫,紫得发红的晚霞像是织女手下最为绚烂的纱衣,整片大地仿佛染上迷离而宁静的金红色,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斯文秀气的白衣公子正坐在窗边轻抚着柔软的花瓣,他的唇边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即便是沐浴在残阳之中,他这个人看起来却似乎比正午的太阳更加耀眼。 非焉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只能靠听觉和嗅觉等等感知外界,于是故意踩出脚步声,慢慢朝着小楼靠近,直至停在楼下。因为没有察觉到小楼里面还有第二个人的呼吸,他便直接抬头问道:“请问是花家七童——花满楼、花公子吗?” 花满楼自然是听到了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是那人身上携带的气息很是陌生,他以为只是路过。如今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名字,不由有些讶然。不过他向来随遇而安,此时只是温和地回道:“我是。公子寻我是有何要事?如果不急,不如上楼坐一坐?” 非焉回了一声“好”,当真走上楼,在花满楼对面坐下——这位花家七童此时甚至已经给他冲了杯茶,友好地请他喝。非焉也的确喝了一口,然后才问道:“你就不担心我对你不利?” 非焉依靠内力震动凝聚而成的声音即便再怎么像人声,并且控制住输出的方向,造成的确是这个人正在开口说话的样子,或许普通人不会察觉到太多问题,但是如花满楼这般听觉灵敏的人肯定能够察觉到一点不对,只是对方完全没有提起。 只听花满楼神色如常地反问道:“公子你喝了我的茶,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吗?” 非焉回道:“我的确不会,你也不会,但不代表别人不会。所以不知花公子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如果有一天你迎来了一个恶客,你会如何做?” 花满楼摇了摇头:“我从不做这种假设。” 听到这句回答,非焉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花满楼一番——原随云和花满楼从外表来看的确有些相似之处,同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且都懂得一招名字特别诗情画意又挺实用的“流云飞袖”……实在让人惋惜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就瞎了。 不过外在再怎么相似,内在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原随云看似温和,相处久了却会莫名就觉得其人身上带着一种阴森的鬼气;而花满楼的乐观向阳,是自内而外。 这应该不是他先入为主……非焉悄悄对比一下这两个古系著名的瞎子,而后又喝了一口茶,才终于提到自己的来意:“花公子,我此番寻来,是因为接到陆小凤的委托——委托我护送你去剑南道的锦城。” 第87章 花七童 非焉找到花满楼的小楼时, 夕阳只余下一条短短的尾巴。就在他们这几句话的时间,楼外的天色已是愈发昏暗, 寻常老百姓的双眼大多不再清晰,因此沿街的各家各户正陆陆续续地挂上明亮的灯笼,万家灯火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 花满楼虽是完全看不见,却能听到外界的响动,忽然问道:“此时是否已然入夜?” 非焉回了一个“是”,花满楼便接着道:“请公子稍候,我去点一盏灯。” “不必。”非焉拒绝了花满楼的好意,“我能看见。”他没有说谎,五个马甲包括本体在内不清楚具体是哪种原因, 都拥有极佳的夜视能力, 白天黑夜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区别。 花满楼起身起到一半, 便因非焉这番话重新坐了回去,他没有来来回回地客套说些诸如一定要点灯的话, 而是顺着之前的话题问道:“陆小凤的委托……是了, 还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公子?” “我是无为宗五弟子非焉。”非焉看到花满楼的神色似乎愣了愣,也没问对方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联想到哪去,直截了当地重复他的来意, “受陆小凤所托, 护送你去剑南道的锦城。” 花满楼的神色变化仅有一瞬,这位翩翩公子很快就恢复平常的温雅,继续问道:“原来是非焉公子……陆小凤委托非焉公子护送我到锦城, 不知是何缘由?” 对于非焉来自神秘的无为宗,这位半是世家公子半是江湖人的花家七童倒是没有更多特别的感想,并不因为近来传得神乎其神的武道神话“天剑”而对其同门另眼相待——他似乎对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视同仁。 非焉则是不答反问:“我听说你和陆小凤是很好的朋友,以你的性格, 听说此事与陆小凤有关便不会太过犹豫,不问缘由便会当场答应——但是你似乎还是会问清楚的?” 即便被质疑与陆小凤的友情,花满楼回答的时候语气还是那么如沐春风: “非焉公子似乎对我和陆小凤都有些了解,那么应该知晓事与事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即使陆小凤是陷入了天大的麻烦,麻烦也分生命之危和其他。若是前者,我当然会去助他一臂之力;而相反,如果是陆小凤的一时兴起、要开的玩笑,我的确需要先行思考一番要不要配合。” “可惜我答应了陆小凤不能说谎——你们事后一对就知道我违反了规则,不然谎称他有生命危险,就能将你骗走。”非焉摇了摇头,忽然问道,“你知道无争山庄的原随云吗?” 花满楼口中是那样说,不过直到此时从非焉的字里行间感觉到陆小凤应当是没有太大问题,他才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闻言当即回道:“略有耳闻。” “你应该知道原随云和你一样都是年幼时突然失明?”见花满楼缓缓点头,非焉便继续说下去,“如果我告诉你,原随云复明在即呢?” 话音刚落,花满楼便肉眼可见地怔住,不过他倒是如常接过话题,就像是替一个素未谋面的熟人感到欣喜:“如此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非焉看着花满楼,平静地道:“治好原随云的医师便是我的二师姐,她不能长时间离开锦城,所以陆小凤有心告诉你此事,希望你来锦城看看。只是他临时遇到点别的事情,无法即刻前来,便由我来走这一趟。” 第95章 “……原来如此。”花满楼轻叹一声,其中情绪之复杂,饶是非焉因功法之故对他人的情绪颇为敏感,也难以一一分辨清楚。 黑衣少年并未深究,只是顺势问道:“花公子打算何时动身?” 花满楼顿了顿,回道:“多谢非焉公子费心,千里迢迢送来如此消息。不过不知能否让我思考一下?” “自无不可。”非焉也不觉得奇怪,花满楼若然真的那么容易被说服,陆小凤当时也不会应得那么爽快。他揣摩着这位花家七童的想法,估计是希望与忐忑并存—— 想来从七岁失明开始,花家没少找名医为其诊治。然而直到如今,对方还是看不见光明,便知道这位经历过多少遍失望。心态再好的人,坐过这么多次过山车,在面对相同的事件时,即便身边的人再怎么信誓旦旦,依然难免会有所迟疑。 花满楼微笑地说了句谢,而后友好地问道:“如今天色已晚,不知非焉公子可有落脚的地方?” 非焉摇头回道:“没有。不过之后随意找一处便是。” 花满楼邀请道:“如果非焉公子不介意我这座小楼太过简陋,不如暂且在此委屈一夜?” 非焉轻轻挑了挑眉,原来花满楼这座小楼还有客房?他倒是不在意条件如何——再糟糕也糟糕不过露宿街头,更何况看这装潢,一眼就能看出是花满楼自谦的意味更多。于是他没有拒绝,颔首表示感谢:“多谢,那就叨扰了。” 果然,花满楼这里的客房看起来应当是没什么人住过,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还算干净。很快,非焉和花满楼互相道了晚安便各自休息去了——随后,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不提宁醉本体和其他马甲有的还在睡、有的早些时间就醒了……而五徒弟马甲则是在一番对话声中睁开双眼。 对话的其中一方是个陌生的女声,这个声音有点高,但总体听起来还挺悦耳婉转,听的人很容易就能在脑海出勾勒出一个活泼灵动的少女的影子:“……你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而且还是去剑南道那么远?” 而回答她的男声明显属于花满楼,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要柔和一些:“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做出的决定。” “我今天寻你本是要请你到我家做客的。”那个女声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不过很快她又恢复元气,提出一个建议,“不如你先来我家坐坐?然后我陪你一起去剑南道?” 花满楼隔了一小会儿才有些为难地回道:“飞燕,我很高兴收到你的邀请,可是……” 女声有点委屈有点娇嗔地打断道:“可是你还是要拒绝我?” …… 听到这里,默默偷听的非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上官飞燕啊。不过这样看来,早些时候花满楼就已经碰上了上官飞燕,他要是再晚来几天,恐怕就见不到人了——得让陆小凤自己去找才行。 诶,等等,昨晚花满楼听到他名字时神情忽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难不成不是觉得他这个系统随机出来的名字太过古怪,而是因为“非焉”此名和他的心心念念的“飞燕”发音相似? 想到这里,非焉没有继续保持安静,他故意做出一些相对细微的声响——上官飞燕有没有察觉到他不清楚,不过花满楼应该是听到了,正在说着的话都顿了顿。 而正因花满楼的变化,上官飞燕似乎也察觉到了非焉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当即问道:“啊——你这里有客人?难道是你之前说过的陆小凤吗?” “不是陆小凤。”花满楼先是回答了上官飞燕,而后稍微偏过头看向非焉所在的方位,带着些歉意般问道,“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非焉没有太过靠近他们,只是在稍远处的门口站定,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地道:“我的确是听到有些声音,所以才过来看看。不过看样子,我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相处。” 而就在非焉说话时,上官飞燕亦在暗中打量着眼前的陌生来人—— 此人一头长长的青丝自然地垂落,好似是起来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束发,却没有半分刚睡醒的凌乱感;一身黑衣亦是整整齐齐、服服贴贴;同是深色的围巾将下半张脸和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只看露出的上半张脸,可以看出此人大概颇为年轻,只是面容算不上出众。 “我叫上官飞燕,是花满楼的……朋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之与任何见过的人或熟悉的名字对上号,上官飞燕顿时朝着非焉来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故作娇憨地问道,“你呢?你也是他的朋友吗?” “无为宗五弟子非焉。”黑衣少年习惯地自报家门,心平气和地看着上官飞燕表演,“不是朋友,是保镖和客人的关系。” 非焉的眸色极深,他专注地盯着某个人的时候,总让人打从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没有恐惧那么夸张,也不像是被毫无保留地看穿的那种不悦,却像极了被 某种可怕的动物关注一样令人提心吊胆。 上官飞燕第一时间便下意识躲开黑衣少年的目光,但当听到其回答又忍不住望向他追问道:“无为宗?‘天剑’前辈所在的无为宗?” 非焉回道:“你口中的‘天剑’是我的大师兄。” “原来真的是无为宗的高徒啊……哎,我才发现,你名‘非焉’,我名‘飞燕’,看来我们还是颇有缘分的!”闻言,上官飞燕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有所变化,隐约带上几分兴趣,她像是好奇般问道, “‘天剑’前辈是你的大师兄,而你排行第五……那么你们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啊?你们的师父又是哪位高人?” “家师姓宁。而我算不上高徒。”非焉看了看让着上官飞燕说话自己则是旁听的花满楼,继续回道,“我虽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然而门中最出色的还是作为开山大弟子的大师兄;二师姐一身本领亦深得师父真传;三师兄和四师兄走得比较近,他们有他们的路,我不欲多加置喙。” 非焉这番话好像说了很多,但仔细琢磨又觉得没有说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上官飞燕眸光闪了闪,悄悄往旁边了花满楼一瞥,决定暂时不去深究,她只是装作恍然地点点头,而后狡黠一笑: “自从‘天剑’横空出世,不晓得有多少人猜测过你们无为宗的情况,我和花满楼算不算是第一个知道你们师门情况的人?” 对此,非焉只是回了一句“不知道”。然后上官飞燕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突然问道:“花满楼是因为你才执意要去剑南道的?” 第88章 有意思 清晨的曦光穿过窗户洒入小楼之中, 映得满室光亮,细微的尘埃在耀眼的金色里无所遁形。花草独有的香气在鼻尖流连不去, 当晨风飘过,还带来了沿街各家各户纷杂的早餐味道,勾得人馋虫大动。 非焉倒是不饿,但挺想找点东西吃的。而且上官飞燕身上的香粉味实在太浓了,比这满楼的花都要浓烈,搞得他鼻子痒痒的。故而他懒得在这位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忽略掉对方的问题,看向花满楼问道:“花公子,你想好何时动身了吗?” 黑衣少年此言一出, 被无视的上官飞燕神色便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她向来擅于演戏, 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好好地收敛起来——非焉到底不同于花满楼, 前者的眼睛是能看得到的。她不能再像在花满楼面前时那样放松了,不然要是被察觉不对, 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上官飞燕心里想着事的同时, 也连忙转向花满楼,装作紧张心焦地追问道:“你真的不愿意来我家做客吗?” 被这一男一女的两双眼睛盯着,花满楼纵然看不到任何一人的眼神, 可是目光的温度同样能够让他为难——如果上官飞燕早一天提起此事, 他必定会欣然而往,可如今……他对着少女摇了摇头:“飞燕,多谢你的邀请。且等我回来, 我定登门拜访。” 上官飞燕顿时泫然欲泣地轻咬下唇:“你还记得我们初识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花满楼自然不会不解风情地说什么“当初你说了很多现在具体指的是哪句话”,他只是点头应道:“记得。”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 等你回来我很可能就永远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呢?”见花满楼的神色微微有所动容,上官飞燕乘胜追击,“我是一只需要不停迁徙的飞燕,不会长时间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即便我愿意等你,可是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 “飞燕……”花满楼明显有话要说,可惜刚刚开头就被非焉打断—— “应该没有人不允许你跟来,同去同归不就挺好。”虽说非焉不太想在旅途中多出一个有心搞事的事儿逼,不过考虑到【天煞孤星】这个标签,他不介意让上官飞燕跟着走一趟——这样他就能顺路把这位钱性恋当个工具人,试一试和对方交个朋友,看看触发标签的界线在哪里。 听罢,上官飞燕却是神情一滞,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们去剑南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她之前就问过,不过花满楼当时只是笼统地说临时有事,没有说明。 第96章 非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这个问题留给花满楼——这位不告诉上官飞燕,大概是拿不准此去究竟能否真正复明,所以不愿意给身边人太高的希望和期待,再来或许还藏着点要是成功了还能给个惊喜的小心思……因此,作为外人的他不方便替对方回答。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叹着回道:“陆小凤在锦城碰上一位神医,我此去是为了求医。” 上官飞燕微微一怔,神色像是凝住一般一动不动,可是情绪却不停地翻涌着——现在这位的思绪怕是十分复杂,毕竟花满楼要是能复明,对于他们的计划未必有利。 非焉不着痕迹地往上官飞燕那双红色的绣花鞋扫了一眼。原著一开头其实说过上官飞燕不算很漂亮,可是到了后来却成了比描写为大美人的丹凤公主还漂亮的女人,连声音也更好听。 他其实不太能分辨上官飞燕这个相貌算不算很美,毕竟就算再好看还能越过“白夜”和令东来吗?他现在只是在思考,“红鞋子”的人平时具体都是怎么捞钱的?又是如何确定目标?到手的钱究竟是自用还是另有去处? 简而言之,如果“红鞋子”没有特殊的背景,他有心去黑吃黑——打劫她们,然后在榨干所有人的剩余价值后,就反手将这个组织举报给追命他们这群闲不下来的捕头。 “求医……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你的眼睛?”上官飞燕看到花满楼缓缓地点头承认,努力做出为他高兴的模样,“不知是哪位名医,医术当真有那么高吗?” 非焉终于插口回道:“那是我的二师姐。” 上官飞燕惊讶地“啊”了一声,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权衡,良久才跺了跺脚说道:“我要随你们一起去!” . 非焉那边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花满楼和上官飞燕做好出行的准备,远在京城有间茶楼的凤泱则是再次不情不愿地被“早早”登门拜访的方应看吵醒,于是他将某位知名不具的小侯爷晾在客厅一炷香才姗姗来迟。 方应看喝着机关人偶“立春”沏的浓茶,倒是沉得住气,抬眼看见凤泱那标准的似笑非笑——明显对他很有意见的表情,还能如常捧起茶杯笑着道:“我总觉得你这里的茶比外边其他所谓的名山名茶更好喝。只是我方才问过立春,你的伙计只说这是‘茶’,没有告诉我名字。” 凤泱一边坐下,随手挑了块桂花糕啃着,很是敷衍地回道:“有没有可能,那是因为这的确就叫‘茶’?”——系统出品的茶叶当然有不同的名字和品质,但他为什么要告诉方应看? 方应看又问:“如果我出钱买呢?” 凤泱随口糊弄道:“一两一千金,恕不讲价。” 方应看又喝了一口茶水,口中“啧啧”有声:“看来是我赚到了——价值千金一两的茶,我得多来几次,多喝几壶。” 对着方应看这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嘴脸,凤泱神色不变地问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蹭我的茶水?” 方应看叹息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单纯是想和你聊聊天、联系联系感情不成吗?” 凤泱“呵呵”地笑了笑,三十六度的嘴吐出冷冰冰的话:“谈感情伤钱——有事说事,没事请圆润地回你的侯府。” 方应看却是定定地目视凤泱良久,而后忽然问道:“我很好奇,你会喜欢怎样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你也是这般公私分明吗?” 凤泱不轻不重地瞥了方应看一眼,懒洋洋地回道:“方小侯爷,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近到能说这些私事的程度吧?”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难道不是吗?”方应看先是做出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继而又唇角一勾,“而且你宁愿回避也不乐意正面回应……凤老板,你莫非是心中有鬼?” 凤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方应看,虽然暂时不清楚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但是不妨碍他大开嘲讽:“到现在还是单身汉的人好意思和我聊这些?你喜欢的人回应过你吗?哦,应该是有回应的,不过人家是不动且拒对吧?” 方应看神色一僵,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怎么知道的”——“不动且拒”这种生造的词他没听过,但意思大致是明白的,心下当即凛然不已。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不解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喜欢谁了?” 对此,凤泱轻哼一声,没有继续揪着这点不放。他悠悠哉地继续吃着小厨房端上来的新鲜糕点,也不再开口说话,任由方应看自由发挥——反正主动来找他的是对方而不是他,真有事该急的也是那位方小侯爷。 果然,最先败下阵来的还是方应看,他端正了一下神色,然后问道:“你的茶楼,是不是可以接一些比较特殊的委托?” 凤泱挑了挑眉:“……该业务尚在筹备之中,目前处于试运行阶段。不过下到寻找猫猫狗狗、扶老奶奶过马路,上到杀人放火都是小店的业务范围。你想委托什么——先说来听听,没有把握的我们这里不接。” 此前他的确几次三番放出风声说是要发展出委托业务——这一块主要是给五徒弟马甲留的。宁醉本体有心让“非焉”走赏金猎人的路,和青衣楼、薛笑人等杀手组织抢生意。在名声不显的前期,只能依靠其他师兄师姐提供一个平台,等出名了就能自己接单。 方应看瞧着对凤泱还挺信任,还真的没有多少隐瞒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有没有办法拿到南王世子的画像?” 谁?南王世子?是他知道那个南王世子吗?凤泱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不过方应看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补充解释:“我近来得知一些颇为微妙的消息,所以需要南王世子的画像来确定一件事情。如果你们手下有易容高手能够复刻出世子的脸,那就更直观了!” 凤泱战略性地稍稍低头抿了口茶,做出一副好似在思考的模样,以掩饰他看那种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神色。方应看这种要看某人的脸的“委托”,一般人未必能联想到那么多。可是只要知道在陆小凤系列之中有个和当今皇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南王世子,他就瞬间了然—— 方应看大概是不晓得通过哪种渠道得知此事,但是不确定,也未必知道南王父子打算造反,酝酿着狸猫换太子的计划。不过此人估计是怀着抢占先机的念头,静观其变,视乎情况决定最后如何下子。 当然,在这个叠叠乐的世界,南王父子如果还是搞原著里那一套,那么就太过儿戏——在强者如云的京城,单凭一个叶孤城可算不上绝顶。 不过他也十分好奇,南王世子是否天生长了一张好脸,南王父子还会不会造反,造反又会怎么做……有间茶楼的老板摸了摸自己的泪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个委托我们倒是可以接……不过有时间限制吗?好歹是一座王府,可一点都不好进,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 作者有话说:中秋节快乐![红心] 第89章 琴与剑 苍山负雪, 明烛天南。巍巍昆仑山,连绵不绝, 纵横于天地之间,气势磅礴,确实是别具一种与众不同的神圣气韵——片刻后,连庚收回观赏山景雪色的目光,缓缓走上崎岖的山路。 正如在江湖人眼中,天山最有名的势力不是天山派,而是缥缈峰灵鹫宫;昆仑山最有名的势力也不是以昆仑为名昆仑派,而是明教和罗刹教……若非许多年前何足道曾为了一个承诺走出西域远赴少林寺闹过一场,恐怕中原没有多少江湖人听说过这个门派。 昆仑派的门人似是不多, 而且少有在江湖上行走, 连庚这一路走来都未能从旁人口中探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顶多知道现任昆仑派掌门是白鹿子。 原著中昆仑派的师承辈分,以前他就没看懂;来到这个世界后倒是清晰明了了, 不过没什么意义——他勉强能说出名字的人比如什么青灵子、灵宝道长要不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像何太冲、班淑娴等人, 现在还年轻得很,甚至可能还没拜入昆仑派。 连庚对这等小事并不在意,他来昆仑派山门, 便一如此前登上其余门派一样直接说明来意, 然后就被带到山中深处——这片日后将被称为“三圣坳”的圣地,如今已经初露端倪,奇花异草算不得是被种到漫山遍野皆是, 但随风摇曳的花草树木之奇、之异、之美,却是有目共睹。 不远处,一名瘦骨嶙峋的白衣白发老者正坐在一方巨石之上,一把古琴横放在他盘起的双腿上。在领着连庚走到此地的白鹿子无声离开后, 老者——被称为“昆仑三圣”的何足道并没有说话,只见他指尖轻拨,一首从未耳闻的琴曲便在这广阔的山谷中回荡—— 那似是万鸟齐鸣,高高低低的声音错落有致,呼呼地与山风应和;吸引到一只只鸟儿从树木中探出头,用它们啾啾的鸟鸣作为琴音最佳的伴奏。从单独附和到群体合唱,从轻盈到浑厚……霎时间仿佛大地回春,原本的秋色尽数被春意覆盖,并以老者为中心化作一汪涟漪向外扩散。 第97章 连庚听得很认真。此前他在衡山派曾见识过莫大和刘正风师兄弟凭借他们在乐道上的造诣,联手构造出宗师级别的伪领域,他便因这对师兄弟的巧思有所触动。而此时此刻,他于此地听得这一曲,终于知晓真正的乐道、武道双宗师能够做到哪种地步! 宗师的领域本质是一种精神力量,是武道意志的实战运用。初入宗师的武者其“领域”往往单纯作用于敌人的意识之中,顶多是自身周边会出现一些与现实不同的幻象,没有被特意针对的旁观者只要稍稍远离便不会受到影响。 而随着宗师一点点开发自身的力量,渐渐便能扩大领域的笼罩范围——实际上这也是宗师一点点地加深与天地的共鸣的迹象。 直至走到武道神话这一步,之所以他们动手时若是不加以收敛都会引起天地异象,便是由于武道神话与天地已经很是密切,几乎可视作为其中的一部分——正如地动海啸、火山爆发,不动则已,动则天崩地裂。 如今,连庚面前的何足道明显尚是宗师,却能凭借高绝的琴艺加深自身与天地的联系,引起了唯有武道神话全力出手才会带来的天地异象——此番春回大地,不是稍纵即逝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地改变了这片区域的气象! 一曲终了,群林之鸟的鸣叫与琴音一同停下,重新回到悠闲自乐的日常状态,何足道亦终是开口说道:“‘天剑’阁下之名,我等远在西域亦有所耳闻,老朽不敢执剑在手,只恐是班门弄斧,故而以此曲相迎,还请勿要见怪。” 闻言,连庚为其精彩的一曲鼓掌之余,同时问道:“以何长老的琴技已是有望突破宗师,为何阁下却是放弃了?” 他在来时已经在掌门白鹿子口中得知,何足道卸下掌门之位后,如今作为一名闲散长老隐居潜修,不再过问昆仑派的事务。现在听过这位“昆仑三圣”的琴曲,即便他不清楚何足道的棋艺达到哪个层次,但光论琴和剑,就感觉得到对方再“潜修”些时日,并不是没有突破的希望。 是的,纵然何足道全程都在弹琴,事实上对方亦将自身的剑意藏在琴音之中——那一声一声被弹出的音调,便是一招接一招以气驾驭的剑! 只不过这些剑并没有被拿来攻击任何人,而是用之作为剪刀、作为锚点……扰乱并重新梳理周围流动的天地气象,最终完成春回大地的壮举。 毫无疑问,何足道是连庚乃至宁醉本体和其他弟子马甲见过的宗师中最接近武道神话的那个——石之轩精神不稳定,领域尚不圆满,哪怕这位斗战起来更强,境界上仍差了一线; 诸葛正我则是在犹豫,这人莫名地不知为何对于更进一步有所迟疑,态度摇摆,如果他想通了,那么可能就比何足道更接近突破,反之则会越来越远。 但是何足道也有何足道的问题,连庚从对方的琴音中听出,这位根本不打算踏出那最后一步,哪怕此人距离寿元终结已是不远了。 何足道似乎轻叹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是洒脱一笑:“果然瞒不过阁下……只是人生在世,必有其痴。于老朽而言,知音已逝,无处可觅,要这漫长岁月,又有何用?” 连庚神色不变。就算宁醉本体在穿越前看过一些诸如何足道和张三丰的白月光是郭襄,郭襄心中的明日是杨过,而杨过独爱小龙女……此类复杂的感情纠葛的小故事。如果可以,本体确实挺想八卦一下当事人的想法。可惜现在在何足道面前的是连庚,蓝衣剑客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故而此时得到何足道的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然后便向对方讨教起乐道与武道的融合问题。何足道倒是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经验和思路一一道出。而这一讨论,两人就是从白天说到夜晚,又从夜晚谈到早晨。 蓝衣剑客受技能位限制,没有专门装上一门音乐相关的技艺——尽管有一门功法与音乐有关,但《弥罗天音》侧重点还是内气的运用方式,不过是附带了部分基础乐理知识,不算太深,所以一开始他只能单方面听何足道的输出。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连庚开始能够提出几个切中关键的问题,然后渐渐能与何足道相互交流,到了后来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不得不说,优势标签【绝世之姿】带来的提升的确是涉及到方方面面。大徒弟马甲从实力到悟性等方面的综合能力远超其余四个马甲,所以本体才会把创造功法的任务交给“连庚”负责。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金红的火球正在沉沉地坠下,天空的苍青之色被额外抹上了一层淡紫,点点繁星依稀绽放着隐约的光——而此番论道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何足道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忍不住感慨道:“阁下之悟性,着实是老朽前所未见。这几天的交流,老朽亦是有所获益。惜哉,老朽已是肚内空空,无法再掏出更多——阁下何来之巧,何来之迟啊!” 连庚则是抱拳道谢:“还要多谢何长老的倾囊相授。” “老朽自家知道自家事,实在不是个合格的教授者——幸好此番遇到的是阁下你。”何足道摇了摇头,再次扶正古琴,面带微笑地道,“阁下来时,老朽携林中鸟相迎;如今阁下将去,老朽便以这山间清风相送,还望笑纳。” 连庚走下昆仑派时,耳畔琴声再起。与初见时那曲灵动活泼且生机盎然的叽叽喳喳的不同,山风铮铮地轻吟着昆仑山千年万年的巍峨与孤绝,指间颤动的音调似是拂过人世的悲欢离合,最终却无奈地归于寂静。 蓝衣剑客在山脚回望身后无声屹立的昆仑,背在背后的长剑出鞘,落入他的掌中。然而他并未施展任何剑招——哪怕是最基础不过的刺和斩。他只是屈指在剑身轻弹,敲击金属而诞生的特别而短促的响声铿锵地谱写出一段短小的乐曲——悠扬、潇洒和惋惜,以及深深的淡漠。 “锵”的一声,连庚还剑入鞘。一点、两点、三点……冰凉的雪花缓缓自天空落下,而蓝衣剑客已是走也不回地离开昆仑派的地界——他分明没有动用任何一个烙印在技能位上的武技,在他离去之后,昆仑派方圆百里却是足足飘雪三天。 雪停之后又是四天过去,外界方才获悉——昆仑派长老何足道羽化登仙去了。 . 就在连庚在昆仑派与何足道论道多日,下山之后专门还下了一场连续三天的雪,借着漫天的白雪送何足道一程时,同在昆仑山脉左近的白夜,意外地遭到了不明来历的人士的袭击。 化名“照夜白”的四徒弟马甲在骗走黛绮丝之后,继续以舞者身份四处巡演,在一个个村落城镇中埋下不晓得何时会用得上、能不能用得上的钉子。 这一天,他和机关人偶们来到一座规模不大的沙漠小镇,惯例“表演”过后,便让不用吃喝拉撒睡的人偶们先行一步,外出探路,自己则是寻了家客栈休息。 想不到睡着睡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在白夜这边的那一缕意识好像比其他马甲更加迷糊一点,吓得他连忙趁着还有点力气吞了一枚本体制作的满阶解毒丸,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然后就靠着装睡骗到了袭击者的进门。 穿着一身典型夜行衣的袭击者异常谨慎地再次撒了一波迷药,静待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静,才挥出匕首,直捅他的心脏——白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双眼,然后一个侧身飞踢,将人踹到墙上,嵌入几寸! 袭击者他人倒是还活着,并且在白夜的魔音中有问必答。可惜此人不过是接了悬赏的杀手,不知道雇主、也不清楚“照夜白”的具体实力。白夜没有放过这个人,在得不到有用消息后,就将人宰了。同时不由纳闷,究竟会是谁想要“照夜白”的命? 第90章 光与暗 那天白夜宰掉给他下迷药的蒙面杀手后, 发现对方只是道开胃菜。后来几天,只要他进入聚居点, 便就会碰上各施手段奔着他命来的杀手。 甚至有一次,有好几个杀手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同一个时间对他出手,因此差点以为对方是“照夜白”的帮手而先行内斗起来——结果就是被白夜用毒一窝端了。 而从第一个杀手开始,他审问过不少人——目前只知这些人都是在西域讨生活的自由杀手,是通过各自的接单圈子得知有某个大主顾对“照夜白”发出悬赏,见赏金不错而且看不出危险,于是顺手接了。 要说白夜在西域干的那些事是在“胡作非为”,实话实说的确是有点,可他自认还没到会被人悬赏的地步。他起初怀疑会不会是黛绮丝察觉到被他骗了气不过所以打算要了他的命, 又或者是喜欢黛绮丝的人想替她出这口气——他最近得罪最狠的就是这位未来的紫衫龙王。 只是在问出关于“照夜白”的相关情报——据说悬赏中大致只是提到“性别女, 貌美, 来历不明,实力在三流到一流不等, 疑似身负媚功, 不建议太过靠近或正面对抗”之后,白夜感觉悬赏他的人貌似对他了解程度很是有限。 第98章 如果黛绮丝和她的男性朋友们真打算杀了他,应该将他疑似懂得“摄心术”增添上去——毕竟这是黛绮丝亲自体会过的, 而不是说什么“媚功”。当然也不能排除人家是故意不写明的, 不过这样嫌疑人的数量也会剧烈上升。 白夜叹气,白夜百思不得其解。而在他连续宰了好些个自由杀手后,他终于清净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折损率过高, 开始重新估算“照夜白”的杀伤力。 考虑到作为合作方的罗刹教从某种角度看也是有着买凶杀人的嫌疑,白夜没有联系琵琶公主,拜托这位身份复杂的龟兹公主帮忙调查,而是选择静观其变——反正大徒弟马甲就在附近, 虽说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绝大多数问题都会在绝对实力下烟消云散。 况且,搞不好这也是个好机会——让白夜顺势完成心中那一场好戏的好机会! . 西域那边的风云变幻,暂时还影响不到大周境内的中原武林。白夜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挖出悬赏他的命的家伙,难度不小,目前进度堪忧。不过恰好连庚尚未离开西域,有“大师兄”兜底,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宁醉本体此刻的心思,更多放在眼前——原随云和陆小凤正在锦城一家最出名的酒楼里喝酒,这是庆祝也是饯行——庆祝原随云的双眼彻底复明,不日即将启程回归无争山庄。 原随云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他设宴的位置在酒楼二层的雅间,不会如同一层大堂那般嘈杂,而且环境和服务更佳。就是除了无争山庄的人,宴席中便只有陆小凤一个真正的客人——因为同样受到邀请并且是原随云最为真心想要感激酬谢的岳如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 主治医师不愿赴宴,陆小凤倒是欣然而至。没有人会觉得他这个浪子这段时间一直逗留在锦城左近是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时常出没于各家棋牌馆、青楼和酒店,显然是在玩乐。而事实上有心暗中搜集“蝙蝠公子”相关情报的陆小凤,并没有外人所以为的那么潇洒。 非焉之前一通装神弄鬼,主要就是为了“提醒”原随云——有人知道你干的“好事”,并且对你不怀好意。他的本意是刺激原随云多做多错,好让专业人士顺藤摸瓜。只是没想到这位蝙蝠公子倒是沉得住气,直到非焉跑去江南道,依旧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陆小凤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后,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切入角度,只是打听起前段时间被打掉的巴陵帮和香家。如此四处奔波好几天,忽然被老管家找上门,说原随云眼睛彻底复明,离开前打算在锦城最大的酒楼设宴请朋友们吃一顿好的,他便带着复杂的思绪准时赴约了。 原随云的卖相的确不错,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都无法说他相貌气质不好。尤其如今那双眼睛从沉寂中“活”了过来,终于可以准确对焦,而他的兴奋和激动也是由里及外,一扫往日隐约的阴郁,便显得他更加生动和鲜活,惹人注目。 “岳大夫当真是当世名医,妙手回春……恭喜原公子了。”陆小凤见到原随云时其实还挺高兴的,不是他对原随云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既然岳如当真能够治好原随云的眼睛,那么她让花满楼复明的可能性亦大大增加了。 “多谢。”原随云略微保持仪态矜持地应了一声,不过他的高兴完全藏不住,唇角眼梢都是轻快的笑意,直到酒过三巡方稍稍有所平复,而后他忽然问道,“陆大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晚上吗?” “当然记得!”原随云问得突然,陆小凤也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甚至还来了一手反客为主,“原公子你们后来换了家客栈了吗?那个‘鬼’还有没有出现?” 陆小凤当然知道原随云第二天就换了家客栈,并且因为非焉已经离开,而他本人虽则手里拿着个据说能发出录制好的声音的机关造物却没有使用,在那天之后,原随云应该再也没有被“鬼”扰得难以安眠了。 果然,原随云当即表示隔天换了客栈后,便夜夜得以平静入睡,不过他却主动提起了“蝙蝠公子”和“蝙蝠岛”的事: “只是那个不知来处的声音总让在下颇为在意……即便不知其是将在下误认为旁人,还是有人故意搞鬼给无争山庄泼脏水。如今在下双目复明,有意在江湖上做出一番事业,打算便从此事入手——陆大侠见多识广,在下有心请你与我一同彻查 此事,不知意下如何?” “我查我自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陆小凤闻言一愣,尚未开口便听到有这么一句话幽幽响起。刚开始他还不禁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有一个陌生人正在说话! 原随云的神色顿时变了。刚刚复明的人还不太习惯以视觉捕捉外界太多信息,他的听觉先一步让他的头颅下意识偏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双眼才随后转移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两个十分陌生的男人——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名白衣男子,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有种锋利的帅气,配上高高束起长发,就像是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少侠;在其旁侧的另外一人则身着玄色衣袍,墨发以白玉簪半挽半披,刘海处掺杂一缕白发,此人容貌应当十分不俗,然而他竟是无法记住,见之即忘。 “尔等何人?”原随云可以肯定,在陌生人主动出声之前,根本没有外人在这个雅间之中! 而在这位少庄主出言之后,眼见突然冒出两个大活人的无争山庄众人亦是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纷纷上前将原随云护在身后,忌惮又坚定地盯着陌生来客。 凭借功法的综合运用瞒过所有人的目光,和令东来一同无声无息潜入此处的宁醉唇角一勾,与原随云相互对视:“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将你作为蝙蝠公子时做过的一切、联络过的人、培养的手下、蝙蝠岛的诸多交易一一道出。” 旁听的陆小凤眼皮一跳,顿时明白来者或许与无为宗有关。他正在纳闷白衣人究竟是哪位,说得这么直接,原随云会自我暴露才有鬼……不料如此念头刚刚闪过,却听见原随云竟然当真开始说了,那位真的是在自曝! “我知道你,陆小凤。”看着陆小凤不可置信地猛然扭头看向原随云,宁醉扫了他一眼,和这位名侦探打了个招呼,并“好心”提醒道,“你最好趁现在把他说的那些记录下来,日后好当做呈堂证供——唔,你有纸笔吗?没有的话,我借你一用?” “你究竟是什么人?对我们少庄主做了什么!”老管家等人无措地听着原随云的自述,明眼人都能看出原随云是中招了,但是什么时候中的、现在所说的又是真是假,他们都是满脸茫然,不知该如何让他们少庄主清醒过来——却是下意识将令东来忽略了。 对此,宁醉只是轻轻朝他们所有人一瞥,道了声:“别动,安静,听。”然后无争山庄的人便只能僵硬着身体,无法动作、无法出声,安安静静地作为一个听众。 此时的陆小凤没有半点“幸免于难”的惊喜,他木着脸被白衣人塞了一堆纸张和几支炭笔——这些东西貌似都是凭空出现的,无争山庄的人看到后眼都直了。他对着这一连串不似好人的操作欲言又止,片刻后,仍是忍不住用上敬称问道:“您究竟是谁?” 宁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指向陆小凤拿着的纸和笔,后者心领神会地拿起笔开始记录原随云的话,前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道:“我姓宁,是小连、小如和小非他们的师父。” 宁某人这番话,旁人或许听得一头雾水,陆小凤则是懂了——连庚、岳如和非焉,都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无为宗弟子。此刻回想起非焉那天夜里和他说过的话,他轻易便将一切联系起来。 “宁前辈,您这是对原公子做了什么?”陆小凤手下不停,脸上却还有些纠结,“原公子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们之后去查证便能确定。”宁醉学着连庚那种平淡的语气,“我这不是看你们在此事上折腾太久又正好路过锦城,索性过来给你们添一把火。” 果然,要走正规途径给原随云定罪还是太过耗费时间,岳如都已经把人治好了,追命那边还没有最新消息传来。正巧宁醉打算带着令东来去一趟宗门驻地,便趁着原随云还没离开,过来锦城将他想做的事给办了。 此言过后,又是一片沉默。无争山庄的老管家和护卫想来有许多话要说,可惜全都被宁醉禁言,憋红了脸都说不出半个字。而原随云的自述也到了尾声,陆小凤对着满纸的触目惊心,无声地叹息着。 宁醉则是在原随云面前打了个响指,后者顿时恢复正常状态,只是他的神色变得尤其复杂——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如果他足够理智本不应该做出这种事,然而事实就是他清醒地将自己的秘密尽数暴露,还不认为有任何问题,如此实力的碾压足以令人绝望。 只听宁醉悠悠地问道:“告诉我真话,你以后打算如何处置蝙蝠岛,是打算当做黑历史抹去,还是继续担任幕后黑手?” 第99章 原随云表情数变,唇瓣颤抖几回,最终还是在精神力的绝对压迫下如实道出心中所想:“蝙蝠岛能够助我进一步掌控江湖诸多势力,我没有必要放弃。即便我已经复明,在岛上我依旧是唯一的主宰……” “啧,野心家就是野心家啊。重获光明不等于就会重回光明……”宁醉的语气明明毫无波澜,听在原随云耳中却是如雷轰鸣,“既然如此,你也用不上这等光明了。” 话音落下,五彩斑斓的世界再次化作一片黑暗——原随云很清楚自己的双眼尚且完好,但是他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的光明,只真切地感受过不到一天,便在此时再度失去。他强忍着歇斯底里的冲动,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为什么……” 而那个逐渐远去的声音只是平淡地回道:“因为我高兴——那些被你剥夺光明的无辜者余生只能活在黑暗中,要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却能站在光明底下,我才会是意难平。” 第91章 逗徒弟 宁醉带着令东来“大闹”原随云的私宴时, 济世医馆一片风平浪静。因为现在暂时没有病患上门求医,岳如便留在后院中打造、拼接机关, 医馆里只留着石青璇一个看门。 而小姑娘坐在柜台之后,此时正捧着一本她自己在【藏书阁】抄写下来的《易经》认真研读。珍兽药兔小雪懒洋洋地滩在桌面上吧唧吧唧地吃着萝卜,时不时被小主人挼一把雪白的皮毛,耳朵一抖一抖的,瞧着挺悠闲自在。 话说在石青璇拜师岳如之后,女医师便给她列了一堆自身的功法技艺,任凭小徒弟自由选择,后续还把其他“师叔伯们”懂得的武技也逐一分批提起。 小姑娘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定下了自己的学习课程表——岳如的根本功法《药王心经》、轻功《游龙无踪》、医术、毒术和机关术, “大师伯”连庚的奇门遁甲、《弥罗天音》, 以及“四师叔”白夜的易容。 岳如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因为“连庚”和“白夜”的武技她是不能用的, 顶多只能口述大致的内容,所以只能让小徒弟自己先看书自学。 石青璇也是在入门了自家师父的几门武学和技艺后, 才开始接触师伯师叔的武技, 第一项挑的就是【奇门遁甲】——看来当初拜入师门时,小姑娘是真的对宗门阵法印象深刻,被忽悠到真想要学这一手。 不同于五个徒弟马甲往技能位装备上对应的武学技艺, 就能自动获得相关知识, 并且随着位阶提升而逐渐深入,不需要看任何书本。石青璇想要自学,却需要自己啃下不止一本的书籍。 宁醉本体也是这时候才发现, 连庚的【奇门遁甲】、凤泱的【道法】和【术数】还有非焉的【风水】,有一部分的“课本”有所重叠——能够总结出这个信息,起码有一半都是小姑娘的功劳。宁宗主甚至有点怀疑,搞不好他自己都没有石青璇清楚【藏书阁】中有哪些书。 “叮叮当当”——医馆门口的珠帘被拨开,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沉浸在学习中的石青璇当即放下书本,抬头起身看向门外,口中习惯性地说道:“您好,请问是来看诊还是抓药呢?” 话音方落,看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走近的小姑娘脑袋不由空白一瞬—— 好看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不提她红颜薄命的娘亲以及不知所踪的亲爹,“三师叔”凤泱和“四师叔”白夜皆是姿容上佳。尤其是“白师叔”,令人一见难忘。不过“白师叔”身上微妙地有种让她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的气质,而且长时间不在宗门,她对此颇为遗憾。 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两位,白衣人便让她联想到了“三师叔”——都有着类似的明艳容貌和气质;玄袍人则是让她想起了“白师叔”,虽然外貌完全不同,但是他们都带有那种不似是凡间之人的超然——只不过不敬地说一句,“白师叔”似妖似魔,而玄袍人则是神是仙。 “青璇,唤师祖和令前辈。”石青璇微微失神之际,岳如已经从后院走到医馆,先是似模似样地给宁醉本体行了个礼,叫了声“师父”,然后又对着令东来喊了一声“前辈”——就连在桌面吃萝卜的药兔好像都探出个脑袋,两个前爪一搭,好似在抱拳打招呼。 小姑娘被自家师父提醒,才猛然察觉到白衣人腰间挂着一枚“无为”玉牌,而她好像也曾见过玄袍人一面——对方曾经来过医馆买走一支人参。如此出众的人物她本不该忘却,可是她直到现在才记起此事……石青璇不敢继续深思,老老实实又乖巧听话地行礼叫人。 宁醉慈祥地看着石青璇,小姑娘又乖又漂亮还十分好学,“岳如”这个师父当得还挺有成就感的。他俩反正都来到锦城了,过来医馆在石青璇面前刷个脸不过是顺便的事——唔,从另一个角度,也算是和“家里人”出个柜? 医馆里四个人其实有两个都是宁醉,又当师祖又当师父的宁某人和“岳如”倒是面色如常,只见宁醉取出一支典雅的玉箫——这还是他路上让令东来这位专业人士帮忙挑选刚刚买下的,将之递给小姑娘:“听小如说你喜欢吹箫,这一支玉箫便当做是见面礼吧。” 石青璇的箫艺应该是碧秀心教的,小姑娘如今还留着她娘亲留下的洞箫,隔三差五就吹一吹,岳如有几次看过她睹物思人的样子。小姑娘挂念母亲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让人别再吹了。只是年纪还这么小,总是沉浸在忧愁之中也不好,所以特意给她多一支玉箫轮换,换换心情。 想到这里,宁醉眼尾余光扫向令东来,眼珠一转,唇边扬起“不怀好意”的笑。他见石青璇说着“谢谢”接过礼物,便继续说道: “可惜我只会弹琴,不懂箫。不过你们的师娘?师祖母?师公?师夫?总而言之,你们的令前辈他懂,这玉箫也是他选的,以后有疑问可以向他请教……对吧?” 说话间,宁醉的目光着重盯着令东来,尝试捕捉这位无上宗师的神色变化。可惜,他连续几个把小姑娘听得都睁大双眼、满脸惊愕的搞怪称呼,没有一个能够让对方产生任何表情波动——令东来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宁醉,然后回了一句:“可以。” 石青璇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她的师父、师祖和另一位前辈都表现得太过淡定和自然了,以至于她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理解有误,一时间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接这话、接又如何接。 岳如倒是没有为难自己的小徒弟,礼礼貌貌地替小姑娘回道:“多谢师父和令前辈。” 宁醉也不再刺激小姑娘了,一手搭在令东来肩膀,另一只手挥了挥:“我和他先回一趟宗门,就不打扰你们——小徒孙,有缘再见。” 目送“师祖”以及与“师祖”关系神秘的“令前辈”远去,石青璇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岳如则是摸了摸再次趴下吃东西的肥兔子,很有自知之明地问道:“怎么,觉得你的师祖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石青璇闻言,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小声回道:“弟子没有。” 岳如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有疑惑直说,师父不介意我们背后讨论他。什么都憋着,日后一不小心说错话才是既让人尴尬又没有必要。” 于是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凑到岳如耳边轻声问道:“师父,师祖和那位令前辈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岳如举起药兔掂了掂这家伙的重量,想着原来系统出品的珍兽还会越吃越胖,得想个办法让它减个肥,口中则是回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青璇想到那一连串的称呼,忍不住苦恼地皱了皱鼻子。 见此,岳如补充一句:“反正你要是见着人,到时喊‘前辈’就行。”虽说石青璇与令东来单独见面的可能性极低就是了——准确地说,令东来要是不愿意现身,就算这人当着别人的面走过去都没人能看见。 “‘令’……这个姓氏很是罕见。”小姑娘沉默了一小会,忽然又继续开口,对上岳如示意她接着说的目光,她便低声说道,“我曾听娘亲提起过,有一位神话前辈,便是姓‘令’……” 岳如懒得深究碧秀心是在什么场景给自己女儿提起这个的,她只是颔首道:“不错,那位便是‘无上宗师’令东来。” . “怎么了?”令东来问道。在离开济世医馆后,宁醉便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他,偏偏又一言不发。令东来想了想,感觉对方有可能是故意引他来问,所以便问了出口。 “我在想,想让你变脸真的好难好难哦。”宁醉夸张地长叹一声,“先前带着你一起去折腾你故人的后代,你无动于衷;刚才我故意给你按了那么多名头,你也坦然接受……我真的没招了,到底怎样才能看到你展现出更多的表情变化呢?” 宁醉毕竟不是什么大恶人,他自认其实给过原随云机会,如果对方愿意发自内心当个好人,看在令东来认识原青谷的份上,他不会做得太绝。可惜蝙蝠公子就是蝙蝠公子,他是主动拥抱黑暗,哪怕明知是恶、被逼上绝路,亦死不悔改,不会否定过去的一切。 第100章 宁宗主倒是没有将原随云的眼睛挖出来,甚至没有给它们上什么料,它们实际上还是被岳如治好的模样——原随云再次失明,完全是心理或者说精神上所致的盲症! 宁醉在一众人等的眼皮底下,以武道神话级的精神力和满阶精神武学,在这位蝙蝠公子的意识中埋下一道隐秘的“锁”,从意识上剥夺了对方的视觉。除非有另一个精通此类武学的武道神话出手,否则宁醉一日不解开这个禁锢,对方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光明。 而且,宁醉也没有完全做个甩手掌柜。他离开酒楼之前将无争山庄的人全都弄晕了,然后顺道给原随云喂了一口软筋散,还留下了一条绳子,“好心”建议陆小凤可以把原随云绑了,连人带口供一起带去衙门报案——至于陆小凤当时的神情有多么古怪扭曲,就与他无关了。 令东来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了全程,然而这人真的就是完全不出一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当真如其人此前所言,他对于原随云只有一句“与我何关?”——嗯,这位现在又在宁醉面前重复了一遍。 刚刚顶着“岳如”的身份哄好了受到些许惊吓的小徒弟,宁醉便听到这句毫不超出意料的回答。他又叹了口气,正想再说点别的,却听令东来接着道:“至于你给我的称呼,那不都是事实么?我不在乎是‘夫’或‘妻’的虚名,你喜欢便好。” 第92章 新发现 天高气爽, 淡淡的云层慢悠悠地路过。阳光洒落在苍翠的山林,为大地铺上一层金色的纱衣。阵风吹过时, 带动树叶“飒飒”地与鸟鸣虫嘶合力谱写一曲自然之歌。 明亮而迷幻的山路之中,宁醉停下脚步,看向身边在光照下犹如神人临凡的令东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就要信了。” 令东来却是不解地反问道:“我何时对你有过欺瞒?”怎么说得他好像从未说过实话似的。 宁醉伸手勾起眼前人胸前的一缕落发把玩,同时眨了眨眼,无辜地回道:“你是没有欺瞒,是我不敢尽信——因为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惯坏。” 令东来不太能够理解, 所以便直接问道:“这是为何?” “在我的角度, 你一直在为我退让,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照单全收。而这种做法,又会导向两种不同的猜想——其一, 你很在乎我, 所以包容乃至‘讨好’我;其二,你完全不在乎我,所以一切都无所谓。” 宁醉凑上前, 轻轻地啄了啄令东来唇角, “我会忍不住怀疑你是哪种情况——感性上,我个人很希望是第一种;但从理性出发,似乎第二种更有可能。” 令东来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他定定地凝视宁醉良久,忽然抬手抚上后者的脸,从眼睛划到唇边。宁醉自然不会阻止对方难得的主动,明亮通透的双眼静静与之对视, 而后他便听见这位无上宗师回道:“我并不是照单全收。” 宁宗主按住令东来的手:“你只想反驳这一点?” 令东来仿佛思索一秒,然后另一只手揽过宁醉的腰,将人带近了些,对着自己认定的“道侣”平淡地道:“从来没有人能够勉强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无故掠过的清风卷下几片开始泛黄的叶子,旋转着飘然落地。令东来顺手拣去飘到宁醉发顶的落叶,而宁某人却是忽然后退几步——前者没有阻拦,只是那一如既往的沉静的眼神,让宁醉不敢多看。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明悟为什么人们总说“真诚就是必杀技”的宁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不丝滑地转移话题:“我的无为宗就在前面不远了——说起来,你当初和凤三见面时,距离我们宗门已经很近,所以我才让他邀请你到小镇上见面。” 既然宁醉换了个话题,令东来也不会揪着之前的事不放——他向来都是跟着一道转移,如今也不例外,故而他回道:“我知道。我能够锁定大致方位,然而我不清楚具体位置。” “……我是真的好奇在你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说回此行的主要目的,宁醉的心跳声慢慢恢复正常,脸上的热度也在渐渐散去,他随手拿出玉牌关闭了【山门】自带的隐匿阵法, “既然我的宗门里种出来的萝卜和人参你都看出了非同寻常之处,我很期待你进入宗门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发现。” 没错,宁醉在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突然萌生出让令东来看一看“无为宗”的念头。原因便是如他所言——所有宗门出产的东西,无论是之前的萝卜人参等植物,还是后来宁宗主拿出来的武器机关等造物,在令东来眼中都拥有所谓的“道痕”,品阶越高越明显。 想到这里,宁醉瞥过身边人穿着的衣服,眸光微微一闪——他俩现在穿着的衣服都是他亲手做的情侣装。就是当时宁某人还没有点出“情侣装”这一概念,便听到“不解风情”的令东来指认出衣服的材料——宗门养的蚕吐的丝不简单,话题歪到十万八千里远……咳咳。 总之,宁醉本人对于这个随着他穿越而来的游戏系统很是好奇。他不是一定要弄清楚这玩意的构造和来历,若是一直藏于迷雾之中也无所谓,反正能用就行;即便突然没了、不能用了也没关系,曾经拥有就是有赚。但要是有机会探查一番,他也不会故意不管。 《小小掌门》这款手游,开局门派就是坐落于一座山上,宁醉的无为宗亦是如此。从一开始游戏系统便圈了一座山,九九八十一个网格就是宁醉可以开辟、转化和建筑利用的空间。 他将【山门】放在了最南方,两边还各自建造了一座【机关堡垒】作为守护——就是从来没有用过就是了,毕竟宗门长时间处于隐匿大阵的笼罩下,谁都无法发现,更别说来进攻了。 如今阵法收敛威力,整个宗门自然露出其真容——最先映入眼中的是玉石所筑的宏伟山门,乍看龙飞凤舞、细察却潇洒自然的“无为宗”三个大字烙印在门匾上;而在牌匾的两侧,正卧着两座小山般的“龟壳”,玄铁所铸的【机关堡垒】在阳光底下折射着暗沉的光。 宁宗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外围的两个建筑,正要领着人走过山门进入宗门内部,令东来却突然停下脚步。不等他提出疑问,对方便主动说道:“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令东来蓦然止步时,宁醉便意识到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直觉令东来接下来的回答,很可能可以帮助他解开一部分关于系统的谜团。 令东来微微抬头,没有阵法的遮掩,他的目光穿过【山门】一直落到“无为宗”的深处。他沉默许久,而后缓缓回道:“我若进入,会对你的‘界’造成破坏。” “‘界’?这是什么?”宁醉在令东来面前其实没怎么掩饰过自己不是一个正常的武道神话的事,毕竟这位在初识时就怀疑过宁某人是“天外来客”,即便宁醉当时没有承认,但他不觉得令东来就是信了他的话,这人其实十分固执……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令东来果然没有对宁醉的提问进行任何质疑,而是直接回道:“武道意志与天地共鸣衍化领域,本质上亦是武者在扭曲天地。武者走到破道境之后,领域的衍化方向一般化为两条路——一是直接与天地融合,以整个世界当做自己的领域;二是自身开辟一界,独立于天地之外。” 宁醉捏着自己下巴问道:“所以在你眼中,我身后的无为宗是我开辟的‘界’?”对于这一点,他之前还真的没有听说过,估计是只有武道神话才会知道的内容——同样他忍不住再一次嘀咕,果然这世界的武者到了这个层次已经跟神仙没啥区别了。 “我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界’,原来这条路真的可行。”令东来摇了摇头,在说到后一句时,他的声量近乎轻不可闻,“原来这一条路也走不通么……” 宁醉愣了愣,目光一凝:“什么意思?”他察觉到令东来语气中潜藏的情绪比以往复杂许多。 令东来似乎发出一声叹息:“许多武者并不愿意与天地融合,认为这是在抹除自身的意志的独特性。他们认为武者从诞生之初便是为了‘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天地融合不该是武者的路,故而几乎所有破道境都是选择通过自辟一界,以之踏足‘无上’。 “‘界’是领域的升华,领域来自于武者的武道意志,塑造怎样的‘界’每个武者都有不同的看法。然而,我等很快便发现,绝大多数自认为的‘界’都不过是更强、更广的领域,并没有为武者带来根本性的变化。 “后来有前辈推算出,武者若然当真要脱离天地而独存,一探‘无上’之境,需要开创的‘界’应当是一个与此方天地一般能够自主运行的小世界,但是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而且曾经有武道神话走出了开辟世界的第一步,结果却是与自己的‘界’融为一体,而后一同归寂。” 看着陷入沉思的宁醉,令东来继续道:“你的‘界’之中已经能够诞生生命,这已经超出我们世界古往今来所有的武者。那些出自你的‘界’中的事物都是你的‘道’的延伸,天然带有你的烙印,因此才会有道痕残留。” 第101章 . “我们到锦城了。花公子,你们打算先去济世医馆,还是先找一个地方落脚?”就在宁醉本体在被令东来所说的话震惊时,非焉和花满楼、上官飞燕也顺着偏斜的日光步入锦城之中,虽说五徒弟马甲完全已经是心不在焉,不过该说的还是都说了,“陆小凤也在城里,要去找他吗?” 风尘仆仆好些天,花满楼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应和疲惫,他温和地回道:“我等奔波数日,还是先寻一处客栈洗漱再去见岳神医吧。” 作为三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本是艳光四射的上官飞燕则是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憔悴,不过却多出了几分招人怜爱的柔弱。只是听她说话,就感觉到这人还是挺有活力的——她狐疑地盯着非焉,问道:“你和我们一样刚到城里,怎么知道陆小凤也在?” “我猜的。”非焉瞥了这一路上不知道微妙地调整过自己态度多少遍的上官飞燕一眼,十分敷衍地回了这样一句,然后看向花满楼,“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找一家客栈。” 花满楼听着上官飞燕不爽地轻哼一声,笑容中多添了一缕无奈,口中则道:“有劳非焉公子了。” “小事。”非焉牵着马在前方带路,很快就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协助两人完成入住手续后便提出了告辞,“花公子,你好好休息一番,我现在去找二师姐一趟,和她说说你的事。我也会顺道给陆小凤说一声你已经到了——不过,他现在或许有些忙碌。” 第93章 再报案 陆小凤忙倒是不忙, 就是整个人都挺烦躁的——宁醉弄晕了一地人,自己走得是潇洒, 结果把最麻烦的事情丢给了讨厌麻烦的他。没有几个江湖人喜欢和衙门打交道,尤其是他这种浪子。虽说宁醉让他把原随云交给官府,但是他本人有些犹豫。 江湖事江湖了是诸多武林人士的共识,陆小凤自然也不是例外,只是“蝙蝠公子”所做的一些事情同时涉及到普通百姓……陆小凤也在为事后如何跟老管家说个明白而头疼,思考再三,他最后还是带着被打晕的原随云和一沓纸去报官了。 而他这一去,就是被留到了第二天,然后见到了似乎是匆匆赶来接手的两人——“追命!你身边这位莫非是……?” “陆小凤, 这是我二师兄。”追命笑着轻轻锤了锤陆小凤的肩膀, 然后对着铁手相互介绍了彼此——陆小凤经常被卷入各种麻烦事之中, 而追命他们这些捕头做的就是追踪和破解这些麻烦,这一来二去地便有了交情, 有缘遇到都会结伴一同去喝上几坛酒。 “久仰久仰。”陆小凤恍然, 与身材高大、长相宽厚英伟的铁手相互打过招呼,三人便谈回到“蝙蝠公子”的事情上。 “……事情就是这样。”陆小凤从自己是如何路过锦城,听闻济世医馆的传言, 意外遇到老管家而后被非焉主动找上, 一直到昨天酒楼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末了他还松了口气,“既然此事交到你们手中, 我应该可以从中脱身了。不过,你们是昨天收到消息赶来的?” 追命的神色有些古怪:“不,不是。在几天之前,我就收到岳女侠的来信, 说有重大突破,让我尽快来锦城一趟。” 陆小凤嘴角微微抽搐:“所以他们无为宗是早就准备好这样干了?”那么这起事件为什么会落到他这个倒霉误入的无辜路人身上? “呃……”这点追命也说不好,陆小凤其实的确有点玄学在身上,许多案件不是对方想要接触,然而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其中一环。追命之前甚至还打趣过陆小凤要不要直接加入六扇门,可惜后者拼命摇头表示拒绝。 追命和陆小凤又交谈了些相关的线索,一直安静聆听的铁手忽然出声问道:“那一位姓宁的前辈,莫非是一尊武道神话?” 追命闻言当即敛起笑意,陆小凤则是叹了口气,摇着头回道:“我不知道,但我亲眼看着那位前辈凭空取出一堆纸笔——只有武道神话能够撕裂虚空,这样的传闻我还是听 说过的。但究竟是不是,我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 稍微迟疑一阵,陆小凤继续补充道:“当时和那位宁前辈同行的还有另一人。只是那一位全程没有开口,所以我不清楚他们的关系。而且不瞒你们,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其的印象越来越浅——如今我已经彻底遗忘其大致外貌,再过些时候,恐怕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这里,追命和铁手面面相觑着,恰在此时,有一名小捕快从外边跑来,小声和他们说了几句,铁手当即回道:“请他过来吧。”而追命则是在小捕快领命重新跑回外边时和陆小凤解释道:“你认识的那位无为宗五弟子来了。” 是的,非焉来了。不过他一开始其实是来找陆小凤的,没想到追命他们正巧也在这里。被领进小房间的五徒弟马甲在陆小凤的介绍下规规矩矩地和追命和铁手打了个招呼,目光则是隐晦地往铁手身上飘——他这算是把四大名捕全都集邮完毕了。 “……所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在一阵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一撇胡子,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是早一点来,我就不必在衙门住一晚上了。归根结底,尊师为什么要将这种事交给我这个外人?” 非焉瞥了陆小凤一眼,回道:“第一,我不知道你在衙门逗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师父处理原随云时,我还没到锦城,而你刚好在现场。” 陆小凤满脸痛苦面具,但还是敏锐地追问道:“你不知道我在衙门呆了一晚上,又是怎样找过来的?” 非焉实话实话:“你大致所在的方位是师父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指向衙门。” 他昨天与花满楼他们道别后没有去济世医馆——毕竟他根本不需要和“岳如”当面交谈,而是去了酒楼看看陆小凤他们还在不在。他不清楚本体离开后陆小凤干了什么,反正他重回酒楼时,人已经都不见了。然后他就回到宗门附近,被令东来收集完这最后一张邮票。 关于“界”的问题,宁醉本体全无头绪。在他的记忆中,他就是在骑车时被泥头车创穿的,而游戏系统是他曾经玩过的放置类手游。然而,令东来竟然说整个无为宗就是他的“界”。 在一连串的科普和解说后,宁醉终于知道不是所有武道神话都有“界”,唯有自身的“道”几乎走到圆满的武者才有资格拥有。换言之,“界”其实是武道神话通向“无上之境”的入门票。拥有“界”的武者,距离“无上”便只有一步之遥——即便这一步暂时没有人能跨过去。 虽然“界”与“界”之间未必会是相互排斥,但是两个拥有“界”的武者如果进入彼此的“界”,影响是肯定会有的。而令东来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走的是另一条路——也不是融合天地,因为他是“无相”,而天地亦是有“相”。 反正据他所说,与大世界这种稳定的天地不同,武者的“界”相对脆弱,若然他进入任何的“界”,都会在第一时间对其造成破坏,比如抹除掉任意一种物质——然后宁醉就知道之前的切磋还真的只是在切磋,这位完全没有动真格。 反正昨天整个晚上宁醉本体都在和令东来在探讨“界”的问题,直到天亮才想起还要找陆小凤告诉对方花满楼已经到了。因为不知道人具体在哪,宁宗主便随手起了个卦,等占卜到位置,就让“非焉”去寻,没想到居然还在衙门。 陆小凤闻言,张了张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问“你师父怎么知道”,而是转过来问道:“既然不是为了原随云,你找我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花满楼花公子已经到了,现在在客栈休整。”非焉说出客栈的地址,目光则是看向追命和铁手,“不过既然铁二爷和崔三爷也在,那么我也有一桩事情要麻烦二位。” 区别于追命欲言又止的模样,铁手倒是比较温和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非焉又看了看陆小凤,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鞋子’这个组织以及金鹏王朝?” 见三个大男人都摇了摇头,非焉便继续道:“我此去江南,不止遇见了花公子,还有他新认识的朋友——上官飞燕,此行这位上官姑娘也和我们一同来到锦城。她是‘红鞋子’的一员,同时亦是金鹏王朝的旁支后裔。” 陆小凤得知花满楼平安到达时,明显是颇为欢喜,但听到非焉特地提起那位上官姑娘,顿时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明明是非焉正在给两个名捕“报案”,他却不由自主地插话道:“所以呢?那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红鞋子’之中皆为女子,所作所为便是为了敛财,至于是自用还是另有上家,我不清楚。” 非焉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提供线索,将首领是公孙兰,组织成员还有欧阳情、江轻霞,她们都穿红色绣花鞋的事道出——他也想把其他成员也说出来,不过什么二娘三娘、青衣红衣的代称根本很难锁定目标,他便索性不提了。 第102章 “这个组织……”因为非焉没有提到“红鞋子”具体做过什么,只是将公孙兰那一堆身份暴露出来——她这个老大确定是老通缉犯了,不过其余人却看不出问题来,作为听众的几人一时也难以对这个组织的整体作出判断。 不过非焉还没有说完:“上官飞燕有两个情人,一个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一个是青衣楼的主人霍休。其中霍休、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是金鹏王朝的旧臣,掌握着重建王朝的财富……” “等等——青衣楼的主人是霍休?”作为霍休的朋友,陆小凤第一时间叫了出声,另外两名捕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追命认真地道:“非焉少侠,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 ”非焉淡定地点了点头,“上官飞燕故意结识花公子,就是为了借花公子引陆小凤入局,为她和霍休他们除去其他王朝旧臣,独吞王朝留下的财富。” 陆小凤听得瞳孔地震:“……怎么与我有关?” 当然是因为你的老朋友霍休觉得你好用啊……非焉怜悯地看了看陆小凤,这位身边靠谱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是坑货也不少,能够活到这么大还活蹦乱跳也是不容易。 “反正我大概就知道这些。诸位,我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非焉一看就知道追命和铁手还想追问更详细的内容,当即运功隐没于阴影之中,眨眼间便在三人面前消失。 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小凤第一个蹦起来说了句:“我去找花满楼!”然后就在追命的“帮忙留意一下上官飞燕”的叫声中飞没影了。 铁手若有所思地看向追命:“无为宗的弟子都是如此率性?” 追命则是叹息道:“我也不清楚……唉!我原本还想去见岳女侠一面,如今倒是迟疑起来了。” 第94章 问悬赏 陆小凤的确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这一次见面, 非焉的声音被他调整得几乎与正常人没有多少区别,和他们初见时完全不同, 这个武侠世界的名侦探却是神色自若,全程没有露出半分意外——就是不晓得陆小凤有没有透露非焉曾经装神弄鬼的事。 不论如何,举报一波过后,非焉便是时候赶去岭南道,往南王府溜达一趟了——方应看的委托虽然没有限时,但是同样好奇南王世子模样的他不打算一直拖延下去。至于上官飞燕背后牵扯的事情,他都说了那么多线索,要是陆小凤他们最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只能说是命运的选择。 只要回想起路程之中, 上官飞燕一边吊着花满楼, 另一边还暗搓搓地不停试探他是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非焉就挺想笑出声。他不止一次想告诉对方,想要让他看得上, 首先得转个性, 然后再去整个容……咳咳。 反正五徒弟马甲和陆小凤之间的“交易”或者说赌约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都是岳如的事,非焉没打算被搅进金鹏王朝的事情里。虽说之前他想过要不要想办法劫了青衣楼和红鞋子, 不过后来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给否了——因为太麻烦了。他还是坐在吃瓜位好, 不用死那么多脑细胞。 控制着“非焉”往南边跑,身处宗门门前的宁醉正在将宗门产物一件件地掏出来给令东来辨认,是不是真的全都与他有关:“……所以你的意思是, 无为宗就是化假为真的‘界’,甚至因为已经能够孕育出生命,因此称得上是一个小天地、小世界?” 此刻他手上正双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羊故意往令东来脸上靠近。这位无上宗师倒是淡定得很,好像完全不在意小羊羔都快要吻上来, 情绪十分稳定地解释道: “武者的‘界’是领域的上位,即使再怎么真实,亦非真实的存在。在‘界’之中的任何事物,一旦离开‘界’的范围便会消失。但是你的‘界’明显不同,死物、植物和动物皆非虚幻。” 见令东来小羊到头还是不为所动,宁宗主暗自叹了口气,将无辜的小羊羔放回【牧场】,然后幽幽地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宗门是我捡到的,但你的意思是,它是我造的?” 令东来颔首。宁醉懒得问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分辨这一点的,只是继续问道:“我那几个徒弟呢?你觉得他们也是这个‘界’生出来的吗?” “他们应是自天外而来,且是来自不同的世界,故而身上携带着不同世界留下的命运痕迹。”令东来摇了摇头,用一种求证般的目光看向宁醉,“我能看出他们与你的‘界’关系紧密,但并非‘界’中造物,更似是主人。” 啊这……宁醉眨了眨眼:“你觉得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 对此,令东来却像是答非所问般回道:“我曾经与你提到过,我有意以‘有常’悟‘无常’,是受你启发。只是当时我并不能确定,直至如今,我方才确认你的确是如我所想,却又有所不同。” “……你当时怀疑我正在走‘万相’衍化‘无相’的路子对不对?”看到令东来点头,宁醉不禁又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有所怀疑,但我想不通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连同本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因为这个‘我’也只是某个人的‘万相’之一?” “我不知道。”令东来如实回答,顿了顿,他补充一句,“若然你当真没有这部分记忆,有可能是意外被抹去,又或是你自身故意为之。” “我得到无为宗时,它需要我派出徒弟,在外界获取名声,才能一点点解锁更多被封存的建筑,甚至到了现在,它其实还算不上完整,尚有完善的空间。” 宁醉却没有纠结“我是谁”和关于记忆的问题,而是拿出一个还没被转化的“奇珍”,“而且有些地方还需要用这种有点历史、曾经历过多个主人或者自带一些小故事的珍贵之物来启用。” 关于怎样的东西才能算作是“奇珍”,是“凤泱”那边通过撒网捕鱼慢慢统计出来的——目前为止他所得的“奇珍”,都满足着珍贵、有一定历史沉淀或被许多人拥有过的条件。 令东来思索片刻,回道:“你的‘界’正是利用众生的气息真正融入这方天地。” 见宁醉挑眉,令东来又继续道:“既然如今你的‘界’尚未圆满,或许待其圆满之时,你的疑惑就能得到解答。” “你说得对。”宁醉看了看宗门升级的进度条,想到宗门满级将会解锁的【玄冰洞】,眼中闪过一缕灵光。 . 远在中原的岳如正在给一左一右站着陆小凤和上官飞燕的花满楼诊治眼睛,凤泱所在的京城茶楼风平浪静,非焉走在赶往岭南道的路上。位于西域的白夜则是换上与当初楚留香等人见面时那一身书生打扮以及白围巾,来到龟兹的地界——实在是西域那些杀手太烦了。 “照夜白”被人悬赏,白夜一开始是不在意的。尤其是在被他宰了一堆人之后,他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平静,于是该走走,该玩玩,没有改变计划。可没想到杀手还是卷土再来了,而且这一回杀手们使用的手段更多更脏,就算没有伤到他的身体,也对他的精神造成成吨的伤害。 为此,他设计洗脑了几个落入陷阱的杀手,得知他的悬赏不仅没有被撤下,甚至因为“照夜白”的难搞,发布悬赏的人主动加价,关于“她”的信息也越来越详细,只是要求从“必杀”变成“生死不论”。 可惜纵然白夜和连庚一明一暗在查探,因为时间太短、线索不足,暂时还是未能揪出躲在幕后的黑手。他被层出不穷还要钱不要命的杀手烦透了,索性“遣散”机关人偶们,自个走进沙漠,在没人关注的地方换了个打扮,让“照夜白”短暂消失。 这种做法显然很有用,白夜重新获得久违的安宁。然而,他还没有彻底松一口气,就发现貌似连这个身份也被不知名的家伙给盯上了——他的【感知】是不高,但是还不至于被好些个人死死盯着都没有感觉。就是那些人没有像杀手那样直接对他动手,更像是在盯梢。 既然敌不动他也就当做没有发现,径直按照新计划去找琵琶公主——没有了石观音和无花母子暗中搞事,龟兹王很快就通过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功夺回自己的国土和地位,不需要继续做个流亡王朝。如无意外,不用再担心这一家子到处乱跑,想找都找不到人。 提到石观音和无花,凤泱后来打听到,石观音被带回华山,亦死在了华山;而无花被送回到南少林,但具体是死了还是被关押,就不太清楚了。 宁醉本体其实不在乎石观音和华山之间究竟谁对谁错——一入江湖就很难有纯粹的黑白对错,更多是立场问题。况且就算最先灭人一家的是华山派的人,当年的李琦只是复仇。可是后来的石观音既然用上花毒害人,那么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回想着这些小事打发时间,明牌来到龟兹直言要找琵琶公主的白夜不多时终于等到了来人。娇俏年轻的公主上下打量着他一番,板着脸问道:“无为宗的白夜?为什么要来找本公主?我和你不熟吧?” 第103章 白夜没有将琵琶公主故作姿态的不悦放在心上,脸上唯一露出的双眸透露着几分担忧,同时还礼貌地作揖道:“不好意思打扰公主了,只是……不知公主近些时日可有见过在下的妹妹照夜白?” 他当然知道琵琶公主没有见过,所以在对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没有”后,眼中的忧愁更深了一层:“她到底哪去了啊……” 闻言,琵琶公主问道:“你还没有找到照夜白?” 白夜点头回道:“是啊。那天在石林洞府时,在下以为她最终愿意见我一面,没想到只是为了将我引开,唉!我听说最近似乎有人在悬赏她的命,只想赶紧带她回去宗门,可惜一直都未能找到她……如果公主有她的消息,还望不吝告知。” 听到白夜提起“悬赏”,琵琶公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的确不曾见过照夜白……不过你之后就没再去石峰林吗?” 白夜苦笑道:“在下知道她和三师兄私交甚笃,那边的集市有她的一份,可是她也知道我有可能在那里守着她,所以她是不会再去了……既然她不在公主此处,在下也不再叨扰公主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犹犹豫豫一会儿,然后道:“在下其实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向公主请教……” 琵琶公主则道:“你想问我知不知道是谁悬赏照夜白?” 白夜颔首:“是的,在下还想过私下调查一番。可惜,大概由于是陌生面孔,又对西域不太熟悉,至今一无所获。不知公主此处,可否为我解惑?” 琵琶公主又是端详白夜好一会儿,然后才轻哼一声:“别说我也不知道,即便我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你?” 白夜故作无奈地拱了拱手,很快便与琵琶公主告辞——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位深藏不露的公主是真的不知情。琵琶公主也没有为难他,只是目送着他远去,她心中估计有着不少疑问,不过既然不说出来,他就当做不知道。 而此时已经离开龟兹王城的范围的白夜,察觉到那些盯梢般的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身上,并且出现了不算意外的变化。看着眼前这批光明正大地冒出来包围他的家伙,白夜眯了眯眼,取出一把折扇——他这个身份还没有在人前动过几次手,看来是时候露一把实力了。 第95章 魔师宫 烈烈炎风于大地上呼啸而过, 漫漫黄沙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万里无云的苍穹之顶上,亘古不变的太阳无声注视着天下间的一切。 刚从龟兹王城离开、步入沙海不久便被六个无法从穿着看出来历的陌生人团团围住, 感受着隐约飘荡的杀意,白夜却是淡定地取出一柄看似普通的折扇,甚至还好脾气地对着周围的人问了一句:“你们是谁?” 可惜,那六人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他们给出的回应是刀枪剑戟齐上——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早已习惯配合,眨眼间便结成犀利的阵势,带着无边的危险气息朝着白夜发起冲击! 白夜眼神沉着,他的脚步在轻柔的流沙上仅仅留下浅淡的痕迹, 潇洒飘逸的步伐尤其擅长见缝插针, 轻易就在被对方彻底合围之前脱身。手中折扇被他张开, 遭到扰动的内气顺着他的控制化作无形的轰击,将被他特意锁定的其中一人猛然击退, 六人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战阵再次散架。 不过突然冒出来围攻他的六人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猝不及防下先被他抢先重伤一人,但是情绪颇为稳定,很快便调整过来, 或攻或守, 相互掩护着与他周旋起来。 白夜的武学和技艺搭配本身就是五五开,加上刻意没有动用“照夜白”用过的天魔系功法,以他如今的人物等级和武学位阶, 想要快速拿下这群人并不容易——好在,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作战,同时还不讲武德。 产自“岳如”的迷药香丸真散发着丝丝缕缕与大漠无比契合的味道,早已服用过辟毒丹的四徒弟马甲凭借身法的灵活, 将六人组困在香丸生效的范围之中。 不多时,袭击者们本是凌厉的攻势渐渐变得疲软,随着第一个人瘫倒在地,似乎开启了什么特别的机关,一个个地接连倒地,最终只留下被围攻的白夜依旧神清气爽地站在原来的位置。 只是他没有立即对这群人展开审问,而是抬起戴了“美瞳”的浅色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一个方向:“悬赏‘照夜白’的是你?” 风卷黄沙,原本空空荡荡的沙海之中蓦然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一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黑发俊伟。白夜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然而此人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他有点熟悉的邪异魅力,稍加思索后,他有些恍然地问道:“‘魔师’庞斑?” “哦?”男子遥遥望着白夜,没有丝毫动容地承认了自己身份,“你认识我?” 白夜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确不认识庞斑,但是他认识向雨田。修炼魔门版《道心种魔大法》的武者都会自带一种特殊的诡异魅力,只要他们不刻意收敛,见过其中一人,就能在看到另一个人时轻易辨认出来。亦正因如此,他心中隐约产生出某个猜测,只是不太能确定。 因此,他装作斯文地作了一揖,口中提出疑问的同时却又不怎么客气地道:“久仰前辈大名。不知前辈此来,是为何事?对舍妹的悬赏,以及突然针对在下的袭击,是否与前辈有关?” 庞斑慢悠悠地朝着白夜走近,明明像是十分遥远的距离,刹那间却宛若被裁去一大片空间,转瞬便拉得极近,只听已是站在白夜面前的他微微笑道:“‘白夜’和‘照夜白’当真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闻言,白夜依旧神色自若,毫无被揭穿把戏的慌乱,而是若有所思地歪头反问:“前辈已经观察我许久了?” 庞斑看起来还挺好说话,有问便答:“说来也是巧合。此番入西域,原是为了寻我圣门一位前辈高人请教武学。未料途中意外遇见你,着实令人惊喜。” 白夜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古怪地问道:“你是为了《道心种魔大法》而来?” “然也。”庞斑凝视白夜的目光带上几分像是要将人肢解的深刻,“我一直以为,除了邪帝前辈与我,世上再无第三人修成道心种魔,此番当真让我见识到人外有人。” 这是因为韩柏还没发力而且这个世界没有叠上《日月当空》,不然你还能多见识几个……白夜那被白巾挡住的唇角微微往下一撇。他就猜到,如果真是庞斑,盯上他只可能是因为道心种魔。虽然这位“魔师”和向雨田完全是两条不同的路,但是在“通感”这一块都是十分敏锐。 说来,黄系的《道心种魔大法》和温系的《山字经》有个相似的地方,好像每一个练功的人都练出了不同的特色。若然抛开是原著作者前后设定打架的问题,摆在真实存在的世界里,那么就显得更加神奇了。 “如果是因为这一点,前辈更应该找的是我的大师兄而不是我。”白夜没有再装着温和书生的模样,眼尾都要泄露出锋利的嘲讽,“你不找真正练过功法的人,却来找只是藏了‘魔种’的我,是因为不敢吗?” 白夜的态度十分强硬,不过宁醉本体则是无奈极了。不得不说道心种魔这部视万物为波动的功法在精神感应上实在太过赖皮,尤其是对“同类”的感应简直是被直接拉满。先是向雨田找上连庚,现在又轮到白夜被庞斑盯上了……还好另外几个马甲没有因此被找上门。 不过要问他后不后悔当初挑了这部同名功法给连庚修习,那肯定是不后悔的。相比起这部功法带来的好处,只不过是可能撞上某些麻烦人物而已,这么点“副作用”还是可以接受的。 老实说,向雨田虽然亦正亦邪,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实力也更强,可是更让人发怵的还是庞斑——毕竟不是随随便便哪一个都能做出为了突破更高境界而故意给自己戴一顶绿帽这种破事的。 虽说“邪灵”厉若海貌似还活着,风行烈应该还没被上天入地地追杀,不过他还是不太能确定现在这个时候庞斑让靳冰云去当风行烈老婆没有——以连庚的性格,也不适合开口去问当事人这个问题。 是的,就在白夜被庞斑堵了的不久前,隔着稍远一段距离的连庚也被一名冰肌玉骨的美人以“请教武学”为由拦下,因此没有第一时间与白夜汇合。当时兼具艳丽和清雅的柔美女子撑着伞在他面前站定,自言是一名久仰“天剑”之名的剑客,厚颜请求指点一二。 连庚看了看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是:“慈航静斋的弟子?” 那女子却是给他展现了何为“娇躯一震”,而后苦笑着回道:“……非也。不瞒阁下,冰云乃魔师宫门下。” 同步着白夜那边的情况,连庚对靳冰云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随口问道:“庞斑特意让你来的?” 靳冰云沉默片刻,回道:“冰云是真心前来请教。” 连庚便不再多说,就当不知道或者不介意白夜那边的情况,只是平静地道:“你出招吧。” 第104章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处,即便被白夜讽刺只敢找软柿子来捏,庞斑依旧没有动怒:“我早晚亦会拜访‘天剑’,但不是现在。” “所以悬赏我或者说照夜白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白夜听到也当没听到,自顾自地追问,“你找我究竟是哪种目的?”港真,庞斑练的功法版本实在有些邪门,他不太想跟这人打交道。 庞斑倒是稳操胜券般施施然地回道:“我钻研圣门神功多时,却始终困于最后一着。难得遇见同道,自是希望多多交流一番。所谓悬赏,的确是我故意为之,想来以你的身手,不至于轻易遇害——此举既是先与你打声招呼,亦是为更好了解你罢了。” 庞斑看似态度不错,愿意将事情说出,然而白夜并不觉得高兴——这人是那种会让你死个明白的款,即使如今未必真的打算要了他的命,可是肯定是自以为很有把握拿捏他。所以他冷笑道:“可惜,我没有练过道心种魔,也不想和你交流。” “但是,我有疑问,需要你解答。”说到这里,庞斑停了停,目光变得深邃,“以我观之,你自知身负‘魔种’,为何还能活着?而且无有影响?” “因为我宗的功法,和你以及向雨田的完全不同。”白夜取下裹在身外的围巾,“你有问题就去找向你们那位邪帝,他清楚这一切缘由。” 庞斑的眼神顿时一凝:“你见过他?” “我没有,但我知道师父已将本门功法赠予他。”白夜轻哼一声,“阁下还是请回吧!” 庞斑轻轻叹气道:“邪帝前辈踪迹难觅,而你近在眼前,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察觉到自身已经被庞斑散布的气劲包围,无法移动,白夜的脸色当即冷淡下来:“所以你打算强行将我带走?” 庞斑微笑着回道:“我只是想请你到魔师宫做客。” 白夜轻“呵”一声,似是不在乎自身已被彻底锁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唇角的笑意蓦然变得诡异起来:“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位大师兄就算明知道你是故意找人阻他一步,为你争取那么一点时间依旧无动于衷毫不在意吗?” “嗯?”庞斑眉头忽地一皱,察觉到白夜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奇特的波动。 而本是连举起一根手指都颇为艰难的白夜,此时却是慢条斯理地抬手卸去面上的易容,恢复原本的相貌,明明他的声音还是原本的声线,但此时听来意外地多出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我们这些同门都有师父留下的后手——你不是好奇我的‘魔种’有何功效吗?现在你有机会可以见识一番了,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96章 心中魔 琵琶公主站在城墙之上放眼远眺前方——她是被一阵短促而剧烈的爆炸声所惊动, 纵然她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然而当她登上城墙时, 那股骇人的震动便已趋向平复,以她的目力和实力,只知不远处有宗师乃至以上的强者正在交手,但无法辨认出更多。 就在这位龟兹公主为不明来历的强者在王城附近激战而忧心忡忡时,白夜与庞斑的碰撞的确已然濒临结束——被重伤的庞斑正倒在沙地上口吐鲜血,而白夜安然无损地立在原地,无声昭示着彼此间的胜负。 系统版的《道心种魔大法》与黄系同名功法有所相似,但又有着许多不同——比如练成之后的特殊效果。宁醉当初选择这部功法,一来是它的确稀有, 不选感觉有点亏, 二来便是“魔种”实在太过好用。 暂且撇开修炼的难度不提, 在大徒弟马甲学会这门功法后,作为“宗主”的宁醉本体便能通过满阶的功法给任何人种下一枚“魔种”。这枚“魔种”也可以称作是一种灵魂标记和连接通道, 被种下“魔种”的人等同于随身携带着一个监视器和充电宝。 “监视器”是因为“魔种”某种程度上算是修炼者的一缕分魂, 能够感应到“宿主”的一切;而“充电宝”则是修炼者可以通过“魔种”给宿主传送内气——所以当初连庚尚未满级也敢横渡大海,底气就是来自于身上所带的“魔种”,能够远距离接受宁醉本体的内气“资助”。 当 然, 反过来说, “魔种”也能抽取宿主的一切输送给修炼者。不过对于宁醉来说,“魔种”最大的好处是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短暂“降临”到某一个宿主身上,而在降临期间, 宿主的人物等级和武技位阶将拉满到六阶120级! 说句老实话,因为五个徒弟全是宁醉的马甲,本来就是由他自己分魂控制,所以在他眼中, “魔种”不过是种特别的加持和增益状态; 但倘若他邪恶一点,也给陌生人整一个“魔种”,那么对于别的宿主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噩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修炼者监视、掠夺乃至夺舍,其恐怖程度不比原著的差,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想要练成这部功法,难度确实也十分高,首要条件便是修炼者必须拥有大道无情的心境,同时还得具备一颗“魔心”——即是执念。这分明是截然相反、难以相容的要求,除了连庚,其余四个徒弟马甲甚至是宁醉本体都不能满足。 就算纵观整个世界,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符合要求——唔,虽然宁醉之前不仅给向雨田抄了一份,还给过令东来一份,好奇对方能不能学会,可惜令东来当初只是翻了一遍就没有下文……稍后他得问一问这位无上宗师的具体看法。 总而言之,宁醉本来就是为了“魔种”能够短时间内拉满等级的效果而选择了这门功法,给徒弟马甲们一个底牌,所以自然是给每一个马甲都塞了一枚“魔种”—— 虽说“降临”其实需要本体那边主动,不是弟子马甲“召唤”的,可是外人不知道啊!将本是“夺舍”般的效果包装成是师父对徒弟们的关怀和庇护,听起来顿时就显得高大上许多了不是吗? 庞斑毕竟是距离武道神话只有一步之遥的巅峰宗师强者,白夜面对这位魔师所带来的威胁,动用师门特有的底牌也是合情合理—— 潜藏在身体里的“魔种”在主人催动下无声无息地化开,原本参差不齐的武学和技艺瞬间清一色到达六阶,人物等级亦在同一时间提升至120级,踏入武道神话的层次。稍微有点可惜的就是利用这种方法“降临”,便只能使用当前徒弟马甲的武技,不能使用其他。 不过,这已是足够——庞斑在察觉不对的瞬间当即出手,毫无烟火气的一拳却如同横冲直撞的狂风,轰然朝着白夜落下,仿佛要将他砸成肉泥。而受到“魔种”临时加持的白夜自然毫无畏惧,他轻笑一声,迷离的魔音便让听见的人如遭雷击,身体好似不再受自身控制。 但庞斑终究是庞斑,能在功法残缺不全的情况下另辟蹊径——别管“以情制情”的法子是否太过邪门,他本身就是魔门中难得的武学天才,兼之道心种魔亦是深耕精神领域,他很快便摆脱了魔音的影响。 只见他双目爆发出一道精芒,原本的无云天转眼变为乌云盖顶,滚滚雷鸣与淅淅沥沥的雨水一同降落,四周的气劲骤然凝固,而魔师的拳掌却携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攻来! “你很强,但还是不够。”白夜在高大英挺的庞斑的对比下稍显纤弱的身姿,于此狂风骤雨中宛若飘荡不定的扁舟,一不小心就会被巨浪颠覆。然而实际上他很稳,比海中常年经受风浪侵蚀的礁石更稳。他只是一步踏出,然后以一拳与之对撼——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鸣与最为猛烈的爆炸声无异,这一拳从代表身体强度的精、代表内力储备的气、代表武道意志的神全方位无所遗漏地让庞斑陷入到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之中。 纵横宗师境界几近无敌的“魔师”不出意料地被轰击到半里地之外,猛然吐出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先前因他将功法催动至极致而被引来的乌云和雨水,在这一击之下,瞬间被蒸发,恢复明朗晴天。 纵然被白夜一招重伤,庞斑的双眼却是极为明亮,他盯着白夜喃喃道:“武道神话……你原本是故意藏拙?不,应当不是。短短瞬间从宗师之下踏足神话之境,这是如何做到的……” 白夜则只是垂目扫了他一眼,而后转向另一个方向:“我其实不喜欢杀人,不过是他率先对我的弟子出手,我要是杀了他也算不上以大欺小……但是既然你这位魔门的前辈就在现场,你想要保他一命,我便给你这个面子。” 说罢,他看着的位置忽然像是被撕开一道裂缝,而向雨田从裂缝中悠然踏出。这位前任邪帝没有第一时间面向白夜给出回应,而是偏过头望向另外一边:“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如今的境界,实力提升得这么快……莫非你们无为宗还藏着速成武道神话的诀窍?” “没有诀窍。”随着话音落下,原本无人的位置上蓦然多出了连庚的身影。此时此刻,连庚、白夜和向雨田就像是组成一个三角形的三个顶角,刚好将庞斑包围在中心。实力不足以靠近的靳冰云,只能忧愁地在稍远的地方站着。 第105章 向雨田闻言眉毛动了动,很难说他有没有相信,不过视线倒是转到了白夜身上,摸着下巴啧啧有声:“这便是你们的道心种魔大成后‘魔种’的威力,当真是有趣。”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白夜唇角向下一垂,“你不出现还好,你这一出现,我实在怀疑到底是庞斑自己发现了我的徒弟,还是你给了他启示。” 向雨田“嗤”了一声:“虽说我觉得承认此事可能会颇有意思,但是我更讨厌给别人背锅。我是察觉到这里有特殊的波动,所以才过来凑个热闹。” 也就是说白夜的确是不凑巧地让路过的庞斑感应到了身上“魔种”才会横遭此劫……宁醉本体暗自“啧”了下。向雨田大致是可信的,这人估计的确是溜达过来凑热闹——对方率先是出现在连庚那边,倒是没有直接靠近白夜和庞斑这里的“战场”。 “言归正传,你要保下他的命吗?”装作正在“附身”白夜的宁宗主指了指自向雨田现身后便一直盯着那位前任邪帝的庞斑。 向雨田最关注的却不是庞斑这个魔门后辈,而是兴致勃勃地对着白夜问道:“你还在和令东来在一起吗?他能不能也来说个话?” 白夜眼皮一跳:“他又没有学我的功法,更没有凝结‘魔种’放在我徒弟身上。” 向雨田顿时露出些许遗憾和失望的神色,连道两声“可惜”。 宁醉半点都不想问对方究竟在可惜什么。不过经过这一回试探,他隐隐感觉向雨田的确是没有发现徒弟马甲和他本人的关系,就连怀疑都没有,只认为连庚和白夜都是他的徒弟,区别只在于目前宁醉这个宗主正通过“魔种”远程掌控和保护自家徒弟。 所以究竟是令东来和向雨田实力和境界的差距不小,还是令东来自身或所选的“道”足够特殊,才会发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思索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连庚冷淡地开口道:“邪帝前辈若是打算将问题拖延至师父离去,身为无为宗大弟子,我亦会为四师弟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这番话,不晓得有没有拖延时间念头的向雨田目光在连庚和白夜之间转了转,然后他终于瞥向庞斑,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我不再是邪帝,也对整个魔门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这小子还挺合我胃口,未来大有可期——就当欠你们无为宗一个人情,日后我会让他还的。” 既然向雨田要保住庞斑,宁醉就放弃宰掉这人的打算,只是平静又不失威胁地道:“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他和他麾下的人再次对我的徒弟们出手,休怪我不客气。” 对此,向雨田耸了耸肩:“随你。” 此事终了,“魔种”的力量亦刚好耗尽,白夜当即做出踉跄的姿态,而后被连庚淡漠地伸出剑鞘稳住身体,自身则是虚弱地道:“多谢大师兄。”见向雨田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自己,他又轻轻柔柔地作了一揖:“晚辈见过向前辈。” 向雨田又是“啧啧”两声,却是在问连庚:“你们宗门的弟子,是不是都是如此各具特色?”不等蓝衣剑客回答,这位前任邪帝便丢下一句“罢了,有机会我问你们师父”便转瞬消失——同时不见人影的,还有旁观的靳冰云和重伤的庞斑。 第97章 南王府 “……我到底应该称呼你为‘白夜’还是‘照夜白’?” 龟兹王城之中, 琵琶公主看着一身男装却是“照夜白”模样的白夜,神色有些复杂。不久前, 稍远处发生一场短暂又激烈的战斗,她看不清交战双方的身形外貌,但是变化的天象却是有目共睹,对方不是武道神话便是顶尖宗师,远不是尚未成为宗师的武者可以插手的。 幸好这场战斗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是迅速,王城周围很快便恢复到风平浪静的状态。琵琶公主原本还在思索会不会与刚刚离开的白夜有关,没想到被她惦记的人转眼就以“照夜白”的模样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蓝衣剑客——“天剑”连庚! “公主想要如何称呼, 便如何称呼吧。”借口说自己伤势不轻故而需要就近入城借宿一夜的白夜无奈地笑了笑, “我的确有一个妹妹, 不过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走火入魔分裂出另一个‘照夜白’……” 说到这里, 白夜的眼神显得有些黯然: “这些都是师父他们告诉我的。我一直以为她还在,只是躲着我。然而实际上,在各处留下妹妹的生活痕迹的, 不过是另一个我。我没有‘照夜白’的记忆, 不过‘照夜白’是知道我的所有的经历的……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我和‘她’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毫无疑问,白夜又在编故事。将《天魔音》以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的方式融入每一个句话的字里行间, 尽可能绕开听者的精神壁障,不引起对方的警惕,再配合超凡脱俗的【魅力】点数和优势标签,再离谱的谎言也有人会相信。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演练, 白夜可以确定这一套小连招只适合虐菜,如果遇上已经找到自己的“道”的宗师及以上,那么就不太灵光了——因为宗师的武道意志便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攻防兼备,哪怕受到影响,亦会以自身意识为主。 譬如当初面对石观音时,他的这些“天赋”的确是引来了对方的注目,但是出于个人性格原因,石观音对于这份不属于自身的过人魅力,展露更多的是杀意;而庞斑对他倒是颇为欣赏,但那么点欣赏也抵不过其人所追求的武道至高,为了更进一步,这位魔师可以放弃所有外物。 不过没关系,目前已是够用——琵琶公主听完这番话之后,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 这位龟兹公主嘴里是这样说的,但是白夜可以通过功法感应对方的情绪,知道前者心里起码信了七八成,于是四徒弟马甲当即装出虚弱但满怀歉意的神色:“对不起,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大师兄可以为我作证。” “大师兄”才不会为了戏精“四师弟”开口作证,不过也不会特意揭穿,所以连庚只是静静地旁观,不出一言,不过其他人也不敢真的询问他——琵琶公主也是当即转移话题:“所以方才果然是你遇到袭击了?” “是的。”见琵琶公主终于将关注点落到这上面,白夜暗地里顿时精神起来,但仍维持着表面的苍白和柔和, “我刚离开王城不久,便遭到几名杀手的围困,好在略懂一些拳脚,不曾受伤。只不过后续不料竟是撞见‘魔师’前辈,直言要‘请’我到魔师宫。万分无奈之下,我只能动用师父留下的底牌,逼退了他,也幸好大师兄便在附近,护我离开……” 白夜真真假假地将自己身上带有某种能够远程请求师父附身代打的底牌的消息透露给琵琶公主——这也是他特地返回王城的主要目的。 虽说“魔种”是一次性的,用完就要再补充才能有下一次,并且宿主事后会全属性削弱一段时间,但是有“连庚”在,“白夜”没有必要一定得找个地方歇着——他完全可以选择收回分给四徒弟马甲的意识让其直接埋沙里,等恢复再挖出来然后重新入驻。 之所以还要故意走这一趟,就是为了将这一战的大致情况泄露出去——包括他刚编的小故事,目的都是想要让更多人得知,从而刷一波声望值!如果最初袭击他那六个家伙不是后来无辜地被庞斑顺带打死了,那么帮他免费宣传的渠道还能多一条,唉! 琵琶公主不知白夜的“险恶”用心,只是将此事默默记下,打算之后悄悄上报。而连庚和白夜则是在龟兹王城逗留一夜,在第二天一早便提出告辞,一同南下—— 即便连庚也可以分出“魔种”给白夜做底牌,可是连庚的“魔种”与宁醉本体不太一样,效果是短暂令宿主提升到满级但武学和技艺位阶不变,不过可以支持连庚挥出满阶的一剑。杀伤力是够了,然而不太方便,所以索性先将白夜送回宗门。 反正西域这边暂时放一放比较好,他已经让机关人偶找那些被他迷惑的家伙匿名将一些情报传出去,让消息先飞一会儿,他这个当事人还是先躲开这一阵子为上。 . 在“魔师”庞斑在西域对无为宗四弟子白夜出手,结果被突然拔升到武道神话境界的白夜一招重伤的消息尚未完全发酵、传至中原时,一路疾行的非焉终于来到位于岭南道的南王府。 怎么说呢,这一路上说平静其实并不平静,不过麻烦都是别人的,非焉只是刚好路过——比如什么兄弟分赃不均反目互捅、山贼劫掠商队、世家豪门夜里暗中抛尸……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是独行还是结伴,黑衣少年路上见到的纠纷比其他几个马甲加起来都要多出一筹。 非焉不清楚究竟是碰巧,还是因为他身负的标签——问题就是说巧合这概率又实在太高,可要真是因为【天煞孤星】,简介也没说他会吸引霉运吧?他不能理解,但最终放弃纠结——反正遇到事情时,他能自己决定是出手相助还是冷眼旁观就够了。 第106章 南王府这种注定显眼的建筑放在任何一座城中都不会太难找,非焉不用“开口”就轻松发现对应的宅邸,而且不怕会是假货。即便仗着功法玄妙,大白天闯入其中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天黑才更好办事——他甚至特意挑选在无月之夜行动。 夜幕无光,繁星在云层的遮蔽下显得尤其沉默。转凉的秋风带上几分萧瑟,不再青绿的黄色树叶纷纷落下,再勤快地打扫地面,依旧无法将遍布四方的落叶清理干净。 随着更夫一声声地报时,天色亦愈发深沉。在王府之中巡逻的护卫们纵然面无表情,仍是无法将所有的疲惫从脸上抹去。 运转功法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非焉其实不知道南王世子睡在哪里,不过只要这人在王府他就能找出来——精神类武学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好用,宗师之下,同阶无敌。 身如鬼魅的黑衣少年悄然无声在站在王府中心,无形的内气混杂着精神力以他为圆心一点点地向外弥漫,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直至将整座王府覆盖,随后—— 无论是清醒还是已然入睡,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从,近乎所有人尽数蓦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切,阅历丰富者回想起人生中最为悲惨难忘的往事,一帆风顺之人则看见了最不愿意碰到的痛苦……刹那间,王府众人便沉溺于悲痛欲绝之中难以自拔! 这便是精神武学《天地同悲》的威能——这门功法不像是白夜的天魔系列那般能够从诱惑、催眠、改写等多方面入手,玩一些精细活,它是纯粹的精神攻击功法。尽管《天地同悲》需要配合宗师领域才能真正发挥全部的威力,可此刻用来小试牛刀已是不弱。 好在非焉的目的只是通过这种悲伤到让人想要自我了断的痛苦来逼出王府中人最真切的意念,从那些情绪中辨认出哪一道属于南王世子,故而只维持了极短的瞬间,本就在睡梦之中的人只会以为是做了一场噩梦;而清醒者也不过是恍惚一阵,认为是自己突然伤春悲秋。 人在极端的情绪之中的爆发无法骗人,黑衣少年没有惊动任何巡逻的护卫,便找到疑似南王世子所在的房间,默默凝视对方的容貌。同一时间,无所事事的白夜掏出纸笔,开始将那张脸描画下来——嗯,就算他懂【易容】能做出假面,可是没有必要,整张画就够了。 非焉没有逗留,以他的记忆力,那短暂的直视便足以让他将人记住。轻飘飘的身影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离去正如来时那样简单。 然而,就在他刚好脱出王府的方位,正常来说将是不怀好意的闯入者潜意识会稍微放松的时刻,一道无瑕无垢的明亮剑光迅如闪电般在旁侧向他刺来——散发着无边冷气的剑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不应出现在人间的剑意亦令人避无可避,无法抵挡! 但是,非焉挡住了也避开了——他挥掌往左一推,古怪的气劲顿时迫使这一剑产生了不到半寸的偏移。黑衣少年的身体宛若比羽毛更轻,仿佛无须借力便在半空中快速转向。可惜辉煌耀目的剑光没有放过他,眼睛尚未眨过一遍,便见其又一次紧追而来,距离也愈发靠近! “叶孤城!”非焉将声音凝成一条线在对方耳边炸开的同时,从虚空背包中取出自己的武器,靠着这双重的刺激和猜疑,终于暂时让白衣剑客停下。而此时他的脸颊已经多出一条细微却极深的血痕,莹莹血珠点点低落在暗色围巾中,洇出一滩更深的颜色。 第98章 新生意 闪烁的繁星隐入深浅不一的云层, 夜风卷着落叶在街边打着旋儿,稍远处晃动的灯火照得黑衣更黑、白衣更白。 非焉单手提刀, 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往自己脸上一抹,指节当即沾染上一道血色长痕,而本是滴着血的伤口则似乎是开始愈合。笔直站立在其对面的叶孤城,那锋利的目光正好划过那一柄蓦然出现在非焉手中的巨大镰刀,只听前者冷冷出声道:“你知道我?” 现下暂时不清楚叶孤城与南王父子的关系,非焉不欲自报家门,故而只是将声音控制在叶孤城耳边,无有情绪地回道:“白云城主一招‘天外飞仙’如雷贯耳,自是早已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 但我不知道你。”叶孤城神色不变, 语气却越来越冷, “你并非武道神话,为何能撕裂虚空?” “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障眼法。”临阵掏武器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唬住人, 但之后要是都要问个明白还是挺麻烦的……非焉暗自嘀咕着。 他当然不会将个人背包的秘密说出去——就算是要说, 这其中的玄机也没有那么容易说清楚,于是他含含糊糊地给出一个回答的同时顺道转移话题,“倒是阁下会出现在此地, 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非焉的回答如此敷衍, 还将矛头指向自身,叶孤城顿时冷笑一声:“我如何行事,何须顾及尔等鬼祟之辈。既然满口胡言, 那便不必再谈。”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冰冷而璀璨的剑光再次在非焉眼前亮起。黑衣少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没入夜色之中以此规避剑光——身形不见,脚步无声,乃至呼吸和心跳都无法被察觉, 好似整个人瞬间在眼前蒸发一样。 刺出的第一剑未能命中,叶孤城神色不变,却是如浮云亦如电光般闪身转向,手中之剑倾斜上撩,正好撞上无声斩下的镰刀!刀刃与剑身相互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火花在交接处激射而出。 非焉一刀偷袭不成,又再次隐去身影,明明带着沉重的兵器,却是举重若轻,全程没有多余的声音和气息外泄。不过叶孤城却像是窥破了他的所在,再次抢先攻击——刹那间,暗沉的天色转瞬化作刺目的光,孤绝的寒意凝结为凌厉的剑光倾泻而落,宛若要裁开这片天地! 被领域笼罩并锁定的非焉立即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打不过已然步入宗师境界的叶孤城,反正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地……一念至此,被辉煌的剑光逼出隐身状态的黑衣少年眼见避无可避,便及时挥起手中镰刀—— 厚重的刀身正面硬接了这一招,被击中的刀身当即皲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遭受冲击的非焉亦是无声地咽下一口血,自身则是借着这股力度,加速倒飞离去! 叶孤城自然不会轻易让人逃走,轻功同样超绝的白云城主化作一道闪光掠过,径直尾随而去。只是行至中途,一股莫名的悲哀自心头涌起,无穷的悲切好像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人难以呼吸……越是接近飞速逃离的黑衣少年,这种感觉越是深入。 白衣剑客终是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追赶——他虽是不惧这种悲伤,坚定的剑意亦能将之斩去,但是在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帮手隐藏在幕后的情况下,放弃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选择。于是他最后再遥遥望了一眼黑衣少年远去的方向,便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而察觉到叶孤城不再追来的非焉不多时便自半空中降落,扶着一株大树拉下宽大的围巾,将淤血吐出。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拿出水袋咕噜咕噜地漱了漱口,再吃下一枚丹药,侵入身体之中刮肉削骨的剑气顿时被药力抹去,受损之处很快就得到滋养,伤势转眼大好。 叶孤城出现在南王府,他是惊讶又不惊奇——他之前在王府找人时没察觉到有宗师及以上级别的武者,暂时不清楚叶孤城当时就在现场但隐藏得很好,还是那位剑仙恰好在附近感应到不对临时赶来。虽说此番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想到原著他们就是一伙的,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现在更好奇的却是另一点——他今晚夜闯南王府的事,叶孤城会不会告诉南王父子?如果会的话,这个造反小团伙之后会不会调整原本的计划?总感觉这将直接影响到他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旁观一出好戏。 . 非焉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打探一番南王府的造反进度,已经完成画像的白夜将之放入公共背包便去休息,凤泱则是在第二天醒来时施施然地从中取出,摊开欣赏——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以白夜如今的画技,足以将人像画得与本人如出一辙,就连气质亦不减分毫。 凤泱没有立即通知方应看,而是等对方过来时再将画像交出,不过他这小楼先等来的却是雷纯——身着水绿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又艳又纯,身姿婀娜,眸光清亮醉人,一看就是个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还极有礼貌,不知情的人谁会联想到她竟是六分半堂这种黑色势力的大小姐。 “雷大小姐此番前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六分半堂?”之前连庚曾经和雷纯聊过几句,知道这位在武学上理论知识颇丰,旁的东西也懂得不少,不过凤泱和对方没怎么交流过——虽说他怀疑过当初雷损是不是想过让雷纯勾引连庚,但既然没有下文,那就当没这回事就好。 “此番前来,其实是我有一事想要咨询凤老板——听说有间茶楼可以接一些委托?”雷纯的外表看着柔弱,体质也很柔弱,不过内心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外人总是会以貌取人,当她是个柔和的女子。 第107章 凤泱同样觉得雷纯挺养眼的,但他关注的重点是对方表现出来的这副姿态,想的是如何取其精华、为我所用——一言以蔽之,他在为日后更好地演戏取材。既然心思都在其他事情上,他说起话来便是懒洋洋地,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是有这回事,雷大小姐不妨先说说看。” 雷纯早就从别人口中了解过凤泱的性格,此时也不觉得怠慢,她柔声问道:“我不日将要南下一趟,不知可否委托凤老板派人护我一程?” 南下?雷纯要去江南了?那下次回京是不是就该带着原著剧情回来?凤泱稍微挺直腰骨,却是反问道:“你们那么大一个六分半堂,不可能找不到几个能够护送你南下的人吧?雷大小姐,你要是不说明白,我可是什么都不敢应下呢。” 雷纯轻轻叹了口气:“不瞒凤老板,正是因为六分半堂人多口杂,所以此事需要一些陌生的面孔助我——六分半堂的人会在明面上护送‘雷大小姐’南下;而我将通过另一条路暗中出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凤泱看了看就这么轻易将计划透露给他的雷纯,怀疑这里头应该还有不曾道出的隐秘或者大坑。不过他不在乎,甚至懒得反问诸如“居然如此信任我直接将这种事告知”之类的废话,引导出其他内容,而是打着哈欠问道: “那么雷大小姐你需要多少人手?有没有实力要求?先提前说明,如果你需要宗师或者武道神话,请恕小店办不到。” “我自然不会怀有那等不切实际的奢望,请求宗师和武道神话出手——亦付不起代价。” 知道凤泱如此询问,代表这件事情的确可以谈一谈,雷纯却没有太过放松,她像是停下来思索片刻,而后才接着道,“此行宜轻车简从,人手最多无须超过四人,二流武者便已足矣——若有一流高手,那么仅需一人即可。” 凤泱挑了挑眉,这要求的确不算高,他还以为雷纯会想要更多人。说实话,这事让非焉去也不是不行,估计还能刷一波声望,打出名气。就是此事可能会耗费不少时间,而且目前尚未能够确定非焉本身是否特别容易撞上麻烦,还是让五徒弟马甲独行为妙。 于是他拍了拍手掌,唤了声“立春”,机关人偶顿时走到二人身边静候。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茶楼老板手持合起的折扇,轻挑地抬起人偶的下巴,目光则是看向雷纯:“雷大小姐,你能接受像‘立春’这样的姑娘和小伙留在身边吗?” 雷纯闻言微微一愣:“凤老板,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卖给你四个机关人偶,它们都有二流武者的水准,而且绝对服从你的命令,就是无法如‘立春’它们这样和你对话——你接受吗?” 雷纯隐约有些动容,但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的神色变化,只是问道:“原来‘立春’它们也能与武者比拼?” 凤泱则是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立春’它们不行。机关人偶分为好几种类型,我打算卖给你的,是适合做护卫的那一类。” 雷纯沉默片刻:“凤老板其实可以不告诉我这些。” 凤泱收回折扇挥手让机关人偶退下,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没什么,机关人偶本来就是我这里的特色商品之一,只是此前除了某位客人无人敢要。如果雷大小姐需要,帮我清清库存,我可是求之不得。” 雷纯原本的想法未必是想收获四个机关人偶,但是她最后还是下了这个订单,约定好“提货”的时间和地点,临走前像是颇为迟疑地问道:“此前凤老板曾经提起令师姐乃是一位神医……” 凤泱不管雷纯是为她自己问的还是因为苏梦枕,只是笑眯眯地回道:“不错。雷大小姐这番南下如果顺路不妨去锦城济世医馆看看,以我二师姐的本事应该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第99章 寻医方 锦城, 济世医馆。 悬挂在屋檐下的铃铛伴随着阵风一晃一晃,摇动着清脆响声;琉璃珠帘折射着温柔而耀眼的光辉, 同时将街道上的喧哗与室内的私语相互隔绝。 蒙着面纱的岳如收回诊脉的丝线,好似是 第一次认识雷纯般疏离又平和地问道:“姑娘所希望的是单纯修补温养好身体,还是有意修习武学?” 虽然是大白天,但雷纯是裹着连带兜帽的斗篷来的,显然不打算暴露身份,来到医馆也只是说自幼身体不好,问有没有机会能恢复到如同常人的状态。岳如自然也当做不认识对方,淡淡定定地诊脉,然后问出了那个问题。 从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中能够看出怀着些许忐忑和紧张的雷纯闻言沉默片刻, 而后轻声回道:“若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我便很是满足;如果还能进一步习武, 我想没有人会拒绝。依神医之见, 我真的有这个希望吗?” “有。”岳如摊开一张纸并提起毛笔开始书写药方,“每十五天接受一次针灸, 持续一年半载, 同时吃个三五年的药,你的经脉就能够与常人无异。而如果想要习武,还得再多吃几年药。” 雷纯看着岳如特意转给她看的两张药方, 心中欢欣的同时柳眉不禁微微一蹙。药方之中固然有好几味药材都颇为珍贵、罕见, 不过对于家大业大的六分半堂,想要拿到手却算不得麻烦,她愁的是另一方面:“神医的意思是, 我若要习武,至少需要等到五年以后?” 岳如杏眼微抬,看了看因得知自身有可能习武而大喜过望却强行按捺着这份激动,又因这治疗时长不觉生出些许急切而蜷缩起拳头的雷纯, 她当做没看出来一样直言道:“不错,按照常规的治疗方案,保守需要调理八年到十年,你才能开始练武。” 雷纯敏锐地追问道:“莫非还有不常规的治疗方案?” 岳如毫不意外雷纯会问出这样的话,如果有别的选择,换个人都未必愿意耗费那么多的时间,更别说心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之间的平衡总会有打破的一日的雷纯,这位大小姐肯定想要趁早掌控保护自己的力量。 可惜,女医师的话里没有掺水,雷纯的毛病是从娘胎带来的,天生经脉便异常脆弱,通过外力干涉的话,只能一点点地疏通、滋润,慢慢强基固本。而如果想要加速治愈……岳如的语气和眼神难得地变得有些古怪,回道:“确实有——那便是成为我宗弟子。” 雷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整个人都愣住了。 而岳如则是轻咳一声,耐心解释道:“我所修习的内功,正好亦适合你——甚至不需要等到接受治疗之后,便能直接修炼,不仅无损经脉,还能在修炼时逐步修复你的先天不足,强身健体。可惜,师门功法不得外传,而师父已经不会再收徒弟。” ——嗯,这番话除了“不得外传”其他都是真的。岳如的【体弱多病】要是较真起来,算是雷纯和苏梦枕这对相杀多于相爱的未婚夫妻的混合魔改版,这个负面标签规定了她必须在特定的几部功法中挑选一部来保命,而那几部功法理论上都是现在的雷纯也可以学的。 当然,宁醉本体当时挑了《药王心经》,所以现在能教别人的也只有这一部,其他功法具体内容是不知道的,但这点并不重要——至于石青璇没病没痛也练了这部功法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除了能给病人保命,还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并增强一波毒抗。 岳如这种给了人一点希望又毫不委婉地掐灭的做法,让雷纯再次怔住。这位如霜雪般清艳的美人低落地垂了垂眸,似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楚楚可怜之感。她再次开口时没有直接询问自己有没有机会拜师,而是问道:“岳神医是否已经知道我是谁?” 岳如没有否认:“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我听三师弟提过你。” “原来如此。”雷纯像是叹了口气,但很快便抿了抿唇,起身恭敬一礼,“无论如何,多谢神医告知我改变命运的方法。虽然十分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要争取一番——不知神医对于门下弟子有何要求?” 这算是能屈能伸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岳如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徒弟,暂时没有再收一人的打算。雷姑娘如若有心拜入我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三师弟和四师弟——又或是遇到机缘,与师父碰面,说动家师出手为姑娘治疗,以师父之能,亦能让姑娘尽早习武。” 岳如说到这个份上,雷纯没有再说什么,付了钱拿上药方和治疗方案再连说几声“谢”便离开了医馆。全程旁观的石青璇却是在之后凑近自家师父,眨着眼睛小声地问道:“师父真的不打算再收几个师弟师妹,还是单纯只是不收那位雷姑娘?” 岳如的眉毛动了动,不太意外小徒弟的机敏,不过她只是揉揉小姑娘的脑袋,让人继续去做作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石青璇已经了悟,答案是后者。 看着乖乖坐回一旁跟习题本拼斗的小徒弟,岳如往已经不见雷纯背影的门外望去。她的确不打算和雷纯有太多的牵扯,即便如今很多原著剧情尚未发生,然而现在的雷纯已经参与到六分半堂的一些事务之中,有着【正义】标签的她并不能接受一个偏黑色的“灰姑娘”。 第108章 不过雷纯终究和原随云不同,蝙蝠公子该干不该干的都已经干过,弄死也不可惜,而雷纯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如果对方真能想到办法打动受标签影响会对她这样的人另眼相看的“凤泱”或者“白夜”,亦或是真能碰到和令东来一起隐匿行踪到处乱逛的宁宗主,未必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就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她治病的苏梦枕碰上有了武功必然会更加强势的雷纯,以后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就很难说了。 岳如又一次摇了摇头,将这些没影的事甩走,取出制香材料加工的同时,忍不住暗自嘀咕,好不容易安静了几个月,她应该不会因此再度遭遇什么无妄之灾了吧? 事实上,如今距离此前雷纯登上有间茶楼三层给凤泱下订单,已是过去好几个月。冬去春来又一年,在这几个月里,宁醉本体和几个徒弟马甲自是各有经历。别的暂且不提,而岳如“神医”的名声终于在江湖上广泛流传,狠狠地涨了一大波声望值——在治好花满楼双眼之后。 在给原随云治眼睛的时候,她是故意拖时间,所以花了不少功夫延长疗程。不过治疗花满楼就不必那般拖拖拉拉,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便让那位花家七童重见光明。 怎么说呢,花满楼是个很省心的病人,说话还好听,就是跟着他来的“家属”还是不负所望地整了波大的。上官飞燕一路陪着花满楼从江南道来到剑南道,但是在陆小凤找到花满楼后她却没有再跟着一起行动,而是留在客栈,然后玩起了失踪—— 等到这对基友从医馆回到客栈,只在上官飞燕的房间里看到一张“我和亲人回家了”的纸条,偏偏房间里又残留着明显被人闯入过、有人曾奋力挣扎但最后被强行带走的痕迹。 因为陆小凤事先就从非焉口中知道了部分秘密,就算他只是将信将疑,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怀疑的种子,便会多加提防,再加上非焉剧透时追命和铁手也在现场,金鹏王朝的剧情还是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大变样。 上官飞燕“失踪”后,陆小凤为了让花满楼安心接受治疗,主动将找人的事揽在身上。陆花这边二人分头行事,不晓得非焉背地里给自己上了眼药的上官飞燕,便当即一人分饰两角开始两头骗。 本来岳如是不愿意搅进这趟浑水里的,可架不住上官飞燕就是在她的医馆,当着她的面开编,听得正义的医师忍不住皱眉。而且光是骗走花满楼还不够,竟然还想把女医师也连窝端。她自然当场拒绝,然后顺手将这事举报给还在锦城的追命——原随云已经被铁手带走了。 之后有多么混乱无须再提,总之小心眼的上官飞燕因此恨上女医师,在外边跑路的时候还不忘一次又一次喊了一大堆人攻入医馆,不仅放火还要杀人,尸体也得划花脸——结果就是都被杂学大师岳如的机关给炸了。 直到在西域行走的无为宗四弟子白夜能够与巅峰宗师庞斑正面硬刚,所有并非武道神话的无为宗弟子都能短暂变身神话的消息终于传入中原,才没有杀手继续过来送人头。 虽说岳如和小徒弟只在最初一两天在夜间被惊醒,后来晚上便齐齐回到宗门驻地入睡;而后发现杀手白天也会冒头骚扰,就干脆连店门都关了,远程遥控看着机关造物如何大战青衣楼杀手,基本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烦也是真的烦……好在此事结束得不算太晚。 不过岳如在治好花满楼之后,还是不太委婉地表示欢迎这位花家七公子日后前来做客,但希望陆小凤别再来了…… 从回忆之中抽离,做好一组香丸并随手放入公共背包的岳如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其实她有点怀疑,她这边和白夜那里相隔没多久就先后碰上这种糟心的麻烦,会不会与非焉的【天煞孤星】有关。 可是两边遭遇的麻烦都是有理有据,不是天降横祸,他们以前过得也说不上安稳,实在无法把锅全甩给非焉,毕竟五徒弟马甲不是自己想要这种标签的。想到这里,宁醉本体不再纠结,而是将注意力放到非焉那一头——他就要回到无名岛了。 第100章 无名岛 在过去的几个月, 宁醉本体和他的徒弟马甲们都没有闲着——在得知叶孤城出现在南王府附近后,本打算直接前往飞仙岛的连庚先给白云城寄了一封信约定一个拜访时间, 得到叶孤城的回复后他才准时造访,然后在岛上与叶孤城比剑论道大半个月再重回陆地,继续四处游历。 岳如那边在没有了上官飞燕带来的风风雨雨,便继续过上平平无奇的医师生活,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因为治好了花满楼,她在江湖上愈发出名,隔三差五就有更多的眼疾患者和盲人上门求医。 而在京城的凤泱倒是意外地平静,一切如常, 无甚可说——值得一提的大概是他又通过三楼的生意收到了几个“奇珍”。 而白夜在西域折腾一通便在连庚的保护下回到宗门, 在宁醉本体重新在他身体里种下一枚“魔种”上个保险后又重返西域, 若无其事地以“照夜白”的身份坐镇石峰集市,丝毫不理会外界对他的各种议论, 也暂时没有挑起更多事情, 只是和凤泱一样先努力收集一批“奇珍”。 至于非焉,离开南王府之后,他便继续南下直至海边, 结果就被引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名为“狐狸窝”的地方。黑衣少年对赌和女人都没有兴趣, 但是他对老狐狸那艘出海的船很感兴趣,即便船费贵得吓人,不缺钱的他还是爽快地付了钱。 他其实不清楚被称为“老狐狸”的船长究竟是不是吴明或宫九的手下, 也不知道他上的船有没有运送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会不会中途遇到暴风雨而沉没——他只是闲得无聊所以试一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带衰,而后船就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一座海岛的岸边。 非焉一边腹诽着“陆小凤的朋友的含金量今天也还在上升”,一边看着一箱箱的货物从船上被带到沙滩上,又被送入林间。下船的船客之中, 有人见惯不怪,也有人满脸交织着兴奋与忐忑……而在前者领走了后者之后,沙滩上似乎唯独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黑衣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非焉并非是完全没有人搭理,一个小老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步走近朝他打起招呼:“贵客临门,实在有失远迎。” 非焉打量着眼前那个圆脸半秃笑得和和气气的小老头,虽说心中有所猜测,不过还是主动问道:“老人家是这座岛屿的主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正是。我姓吴,单名一个明字——口天吴,日月明。”小老头微笑着回道,目光中不带半分危险和侵略性,但也无法令人感觉到多少温度,“却不知我又该如何称呼贵客你呢?” “原来是吴老先生,唤我非焉就好。”确定眼前的小老头果然就是吴明,非焉眯了眯眼,仅仅说出自己的名字,没有报出自身的来历。 却不料吴明的脸上的笑纹变得更深了,口中更是说道:“原来是无为宗的高徒,失敬、失敬。” “吴老先生知道我?”考虑到知道他非焉也是无为宗其中一个弟子的人没有几个,吴明究竟是从哪种渠道得知此事并且和还能他本人对上号,这实在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他可以保证,小老头一开始就盯上他便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只不过现在是彻底确定了。 “略有耳闻。”吴明显然不打算透露他的情报来源,“来者是客,难得有非焉少侠如此英杰拜访,着实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还请少侠移步,我这就吩咐下去设宴款待。” 非焉没有追问,也没有拒绝。于是在吴明的带领下,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花中小径,最后停在一座水阁里。可能是时间还早或者其他缘故,这里空空荡荡没有别的人影,不过内里的装潢和外围的景色都不错。 路上黑衣少年已经看出这片地方布置有奇门遁甲,如果没有熟人带领,很容易就会迷路。好在水平不算太高,约莫只有二三阶,就算他学的只是挨点边的【风水】,也能找到出路。 吴明承诺的宴席摆得很快,除了他这个主人一直在单方面陪聊,没有别的男男女女加入,就像是知道非焉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一样,唯一一个加入其中的例外还是这桌宴席的主厨——小老头乐呵呵地介绍是他的女儿的宫主。 现在应该还没有获得“牛肉汤”这一代称的宫主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公主,高傲矜持又华贵,神色间冷冷淡淡,似乎对于非焉这样相貌普通又看不出特点的人毫无兴趣——非焉也不需要她的喜欢。无名岛从上到下没有几个是正常的,他以前看原著时就没弄懂过这些人的脑回路。 “非焉少侠不妨尝尝,小女的性格虽然可能不太讨喜,却有着一手极佳的厨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吴明像是没有看到宫主不太友善的表情,主动起筷吃了几口,似乎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示意饭菜无毒。 非焉往桌上除了牛肉还是牛肉的荤菜扫了一眼,突然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天天吃肉不吃菜——这营养也太不均衡了。他还是习惯一口饭配一口青菜再加一口肉,荤素搭配齐全,营养有健康。 第109章 想是这样想,但他没有提出自己的合理要求,无声地夹了些牛肉片、牛腩和牛肉丸子送入口中,至于其他奇奇怪怪的部位他碰都不碰——怎么说呢,“牛肉汤”姑娘的手艺应该有四阶五阶的水准,算是极为难得的大厨,可惜他吃惯了自己六阶的【厨艺】,如今毫无惊喜可言。 而他的平淡不出意外地引来了宫主的注目,她盯着因为要吃饭所以终于露出下半张脸——但还是很普通的非焉,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这些都做得很难吃?” 非焉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重新拉上围巾遮住嘴巴的位置:“宫姑娘的厨艺比得上许多知名大厨,味道可称上佳。” 宫主追问道:“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吃得有些勉强?” 非焉黝黑的双眼与宫主对视着,他说得十分平静却直接得尤其噎人:“大概是因为我的舌头被我家师父和大师兄的厨艺养刁了。” 宫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明意外地插话道:“哦?令师和令师兄竟亦擅长厨艺?” “大师兄的厨艺是师父亲传,不比武学逊色。”非焉没有隐瞒,不过他顿了顿,便主动问道,“吴老先生远离陆地,在岛上避世隐居,逍遥自在,不料竟是如此清楚我们这等小门小派的情况?” 吴明叹息着摇了摇头:“若说非焉少侠的师门是小门小派,我这里便是个不值一文的破烂地方。”——这人还是没有透露他是如何远在海外却对陆地的情况了如指掌的。 非焉再次打量一番吴明:“吴老先生特地设宴款待于我,想来不止是邀请我吃一顿饭那么简单,有事不妨直言。” 他其实不清楚这个小老头有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一概当做是有——对方是一名宗师,他如今的等级还不是对手,难以探清其脑海中的念头,反而吴明本就擅长“读心”,他得小心别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感想。 吴明大概已经很少遇到有人在他面前说得如此直白,小老头愣了片刻,又像是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答反问:“不知非焉少侠此行目的为何?” 非焉毫不在意地回道:“我在师门修炼多时,师父认为我是时候入世历练,于是我便入了江湖。我没有什么目的地,不过是四处游历,多看看人间事——大师兄走遍三山五湖,二师姐和三师兄偏安一隅,四师兄则是对西域感兴趣,所以我便出海了。” “原来如此……”吴明不晓得是真的信了还是当做信了,他沉吟片刻,而后出声问道,“既然非焉少侠的目的是为了历练,不如加入我等?” “哦?”非焉神色不变,目光在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的吴明和独自冷笑的公主之间徘徊,“吴老先生这里似乎另藏玄机?” 吴明“呵呵”地笑着,神色带着几分神秘,只听他回道:“我们这里做的是天下间最古老的一门行当,我相信非焉少侠若是加入,日后绝对不会后悔,对你的历练百利而无一害。” 什么“天下间最古老的一门行当”,不就是个杀手组织嘛……非焉暗地里撇了撇嘴,只是问道:“有工资吗?”说完,像是又想起别的,补充道:“如果是为非作歹、有违侠义之事,我不会做。”加入无名岛不是不行,但他要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可不要做吴明的工具人。 吴明似乎对于非焉后一句不太意外,只是前面那一句让他的笑意有所停滞,如今稍加思索,倒是给出了承诺:“理所当然。” 如此和吴明谈妥之后,非焉便成了隐形人组织的编外成员——因为他表明自己不在意是不是去当一个杀手,但他只会杀那些该死之人;他一般也不会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下手,除非他们当真是法外狂徒、罪孽深重。 亦因如此,非焉这几个月里其实接到的“任务”并不多,前前后后完成了不到十单的业绩。其余时间他都用在融入吴明的组织和“交朋友”上——无名岛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被他的【天煞孤星】克死也不值得遗憾。 问题只在于他“交朋友”也得真情实感,有些人的性格他实在没兴趣凑近——比如宫主。所以最后他还是努力调整心态,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第二个快乐老家,岛上的人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和宫九搭上了线,争取让这位想谋反当皇帝的太平王世子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从回忆中回归当下,自回返无名岛的大船走到岸边,非焉习惯性往上提了提深色的围巾。在别人口中问到“九少爷”已然回岛的消息后,当即提着两坛酒寻人去了。 第101章 相识后 碧空万里, 白云悠悠,海鸥展翅掠过涌动的海面, 低头叼起一条生猛地挣扎着的小鱼,便往天上飞去。洁白的浪花或是在坚硬的礁石上撞碎为散落的泡沫,或是卷上沙滩带走一层层细小的沙砾。 非焉提着两坛酒找到人的时候,只见身着白衣的宫九安静地坐在一块礁石上,默然眺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宫主则是换了一身衬托得她又娇俏又美艳的精致裙子,在宫九身旁笑盈盈地说着些什么。 伴随着非焉的靠近,宫九将目光偏移到来人身上,宫主脸上的笑意不禁稍稍一滞,口中的话语顿时停了下来。黑衣少年并没有理会宫主眼神里明晃晃的“不欢迎”, 对着宫九问道:“我带了两坛自己酿的酒, 要一起喝一杯吗?” 宫九刚应了一声“好”, 宫主便立即出声道:“我也要喝!” 非焉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宫九,倒是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只是将其中一坛扔给后者:“你们自己分吧。”而后跳到他们二人旁边的另一块礁石上坐着。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非焉和宫九算是不打不相识,他们初见那会,黑衣少年已经是打遍无名岛无敌手——除了一直饮茶旁观的吴明。不服输的宫主还试过找人联手暗算非焉, 可惜无论单挑围攻、阴谋阳谋, 最终还是败在那一柄巨大的镰刀之下。 还得感谢宫主坚持不懈地叫嚣着“等九哥回来一定让你好看!”非焉不必自己找个借口去接触那位就算走出武侠圈其体质也是十分特殊罕见的太平王世子。 宫九是在某天傍晚乘着一艘大船回到无名岛。在这位回来之前,非焉已经见识过岛上的隐形人们对“九公子”的崇拜、向往、羡慕和忌惮。他也曾见过陆小凤未来的红颜知己沙曼,只是沙曼对其他人尤其高冷, 唯一的爱好好似只有“赌”,故而非焉没有特意与之交好。 而等到直面宫九,非焉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还不错——比不上白夜那种超越极限的美貌,但其帅气程度与凤泱不相上下。相比之下, 作为无为宗颜值低谷的非焉的确太过不起眼,顶多占了个特别年轻——但偏偏气质上又格外沉郁,显得他这个人又小又老的。 当时,主动找上门的其实是宫九。准确来说,是宫主撺掇宫九来“教训”非焉的——柔和的月色之下,宫九的白衣仿佛泛着一层银色的辉光,他少有地带上了自己的剑,敲响非焉的房门,在黑衣少年开门后直接道出来意:“海边一战?” 非焉对此自是没有异议,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一黑一白两道高挑的人影便齐齐转移到海滩上,围观这一战的有宫主、有吴明,以及岛上其余的一些人。猎猎夜风掀起各人的衣袂,对峙的双方一人手执巨大的镰刀、一人持剑,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行出手。 非焉内心其实有些感慨。同样是身着白衣,同样是练剑之人,同样是原著中的反派角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孤城是纯粹的剑客,剑道就是他的一切,而剑道之于宫九仅仅是其中一项武艺,并非全部,二人的气质区别极其明显—— 叶孤城孤傲如高高在上的仙,同时带有一种堂皇的贵气,睥睨天下,整个人锋利无比;而宫九则复杂许多,他有着高贵出身带来的优雅斯文以及对普通人的冷淡,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和阴郁之气,甚至有些瞬间会觉得他冷静与疯狂并存,但同时又觉得他有点“钝”…… 黑衣少年暗搓搓展开分析时,宫九凝视着他良久,而后忽然道:“你曾坏过我几桩好事。” 闻言,非焉不由一愣,出声问道:“何出此言?” 宫九的视线转移到非焉的镰刀上:“我的人提到过,他们办事时偶遇一名手持巨大镰刀的黑衣武者闯入捣乱,本是胜券在握,却因此人而功亏一篑。” 非焉自离开宗门以来的确遭遇过不少麻烦,有时候他会直接当没看到避开,而有时候则会选择拔刀相助——所以如果他真的坏过宫九手下某些“好事”,只能证明那些家伙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分不出自己管过的闲事之中,有哪些可能与宫九有关,也不想耗费心力去回忆,所以他只是回道:“原来如此,但我不会因此道歉,因为我所做的都是我认为是对的事情。” 宫九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可是令人感觉有点冷:“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加入我们。据说你愿意成为一个杀手,却只挑你想杀的人下手——凭什么?” 第110章 非焉则是平淡又嚣张地回道:“因为整座无名岛,除了吴老先生谁都打不赢我,所以吴老先生答应让我随性而为。”事实上,如果他想要连同吴明一同殴打一遍也不是问题,只不过跨境界就必须浪费“魔种”,并不划算。 宫九神情漠然:“你很有自信。” 非焉看了看宫九,没有说话,却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宫九现在还是一流水平,未到宗师,他觉得自己不会败给对方。 宫九终于没有了谈兴,手中长剑如蛇刺出,出手便是毫无预兆的杀招——非焉的反应同样不慢,沉重的镰刀在他手中像是比对方的剑更加轻盈,月牙般的刀刃落下,直接将剑身撞开,而后顺势一转,往宫九本人切割而去,像是要将人分成两半! 感受过镰刀的力度,宫九的神色变得更为凝重,脸色却带上了几分浅浅的红。他出剑越来越急,然而剑招看似毫无章法可言,无比纷乱。可面对这番进攻的非焉察觉到,自己顿时陷入了只能被动防守的糟糕境地,一时间难以转守为攻。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令非焉围巾和衣服被撕裂出接二连三的裂口,宫九凭借高速的腾挪身法,配合不断变更的剑招,迫使非焉只能困于一隅,难以抢回主动权。而纵然这位武学天才对于许多招数皆是信手拈来,不过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他始终无法攻破非焉滴水不漏的防御。 如此僵持数十个回合,大致摸清宫九实力的非焉仍然维持着守势,然而,宫九蓦然瞳孔一缩,他突然将剑身横在胸前,可惜整个人依旧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撞开到几丈之外! 因此变故,黑衣少年终是脱离了被剑招包围的窘境,但非焉没有趁机发动进攻,只是单纯调整了一下握持镰刀的手势,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宫九。奇怪的是,明明没有被贴身进攻的宫九却是在不停地移动,连带着他挥舞的长剑一起化作无数残影,如同正在和无形的敌人作战。 从他应对的动作来看,似乎是有人连绵不绝地朝着他的太阳穴、后脑、心脏、脊背以及手脚关节发起冲击。而且这些攻击快速且密集,只要有一瞬的失手,后果便难以想象。 围观的人群看到如此古怪的场面,那是紧张得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本是对宫九信心满满的宫主此刻脸色都变了,她咬着唇转头看向在站她身旁满脸了然和欣赏的吴明,有心要问偏生又迟疑踌躇。 就在宫主犹豫不决时,宫九的白衣已是有所破损。不同于他进攻非焉时单纯是弄破了人家的衣服,此时连同白衣一同被割开的还有宫九的皮肉。不过这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亦是远超常人,若非血迹很快晕开一滩滩的褐色的红,晃眼间可能有人怀疑他完全没有受伤。 “够了。”观战的吴明忽然开口,一股沉重的气息无声扫过,不论是似乎打算爆发一通的宫九,还是看似静观其变实则一直御气进攻的非焉尽皆顿了一顿,而后齐齐看向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老头。 凭借宗师领域一举打散二人战意和内劲的吴明先是看向不正常地喘着气的宫九,笑呵呵地道:“你看到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很有天赋,进度也不慢,但是现在的你连同级无敌也做不到,你所做的远远还不够。” 然后他又看向非焉,叹了口气:“无为宗不愧是有武道神话坐镇的隐世宗门。我自认活得够久,不说见识过世上九成的武学,至少也有七八成,却未曾见过你的招数。而且每一次你都能给我带来新的惊喜,佩服,佩服啊!” 不等当事人和围观群众反 应,这位无名岛的主人当即为这一战画下句点:“此战便以平手论——宫九、非焉,你们都是年轻人,不要为此伤了和气,平日多多来往,多多交流,共同进步,岂不妙哉?” . 正是有吴明这番话在前,事后宫九几番主动找非焉谈论武学。这一来二去,他们便有了交情。在此过程中,非焉也有所发现,宫九其实不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第一,此人很傲,他虽然对手下十分大方,但主从关系十分明确,能被他平等观之的人少之又少;第二,因为其特殊的嗜好,真正能接近他、被他当朋友的人几乎不存在,而入室抢劫般的情谊在这种人身上玩不通。 非焉也不是什么外向的社交狂人,好在他也不需要成为宫九的挚友,目前这种一般的普通朋友关系,已经足够他操作和实验。 晃晃脑袋将回忆摇走,非焉拍开酒坛封泥便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酒——他的【酒艺】尚未满阶,这两坛“杏花”汾酒比起宁醉本体之前拿出的“仙人醉”远远不如,不过比市面上的酒要好喝不少——就是度数更高,口感也更辣。 之前说着要喝的宫主尝了一口就没有心情和她的“九哥”继续“间接接吻”,双手捧着自己脸蛋在一边眼神呆滞。而宫九则是喝了两口后点了点头,表示肯定:“酒不错。”然后就把还挺满的酒坛子放在一边——他平时基本不会喝酒,今天算是给非焉面子了。 让宫九破例的非焉仗着酒量好,又喝了几口,然后才出声道:“我这次出任务还算顺利,你那边呢?” 宫九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皱眉:“还好。” 非焉端详对方的脸色一会儿,直言道:“但看你的表情不像没事,说来听听?” 宫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第102章 养蛊虫 宫九完全没有说书的天赋, 好在非焉也没有奢望这人能够将事情说得多么跌宕起伏,反正适合当他的下酒菜就够了。 相比起非焉这边的“一切顺利”, 宫九近期的确过得不太顺——与以前对比。诸如走在路上新衣不小心被溅过来的泥点弄脏、吃饭吃到不干净的东西、睡觉的地方突然漏水、坐的马车车轮子时不时会歪进坑里…… 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不值一提,以宫九的性格也不会跟其他人分享、抱怨。他如今提起的是另一件事——他有一个很受重用的手下被查出是某一方派来的卧底,对方不仅转走了不少属于组织的钱,还差点就将整个无名岛的情报卖了出去。 虽然他及时发现,并且用残忍的方式让那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因为这件事拖慢了他原本的计划,让他不得不临时作出调整,回想起来着实令人有些许厌烦。 非焉听完了全程,脑袋里除了“宫九这个m其实也蛮懂s的”这类的念头, 再无其他想法, 甚至还有一丢丢可惜不够劲爆。不过宫九愿意道出此事, 并非单纯只是满足非焉的好奇心,只听他问道:“如果是你, 你会如何处置背叛者?” 非焉往宫九一瞥, 又喝了一口酒。像宫九这类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普通人喜欢和朋友唠嗑那是单纯随便聊聊,可如果换成是无名岛的这些不太正常的“隐形人”, 就算是面对自己人和朋友, 所言所行都没有那么纯粹。 不过黑衣少年立志要成为无名岛上的一股清流,向来简单直接,此时也不例外:“如果是我, 我不需要任何手下,我有自己就够了。”——宫九他们想要怎样试探都无所谓,反正他只会从另一个角度跳出来。 听到如此回答,宫九尚未给出回应, 在一旁脸红得像是醉醺醺的宫主忽然朝着非焉问道:“你说话时是不是没有张开嘴巴?” “你现在才发现吗?”非焉其实没有太过刻意地隐瞒,即便被点破亦不会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将事实告知,“我天生就是个哑巴,‘说话’时是通过一种特别的运气技巧发出声音。” 宫主不晓得是真醉还是装醉,借着酒意犀利地追问道:“你不是有一个神医师姐吗?怎么,她连瞎子都能治好,却治不了你这个哑巴?” 非焉毫无所动地回道:“二者不能相提并论——我的残疾是‘命’,就连师父也无可奈何。” 宫九插话道:“你信命?” “我不信。”非焉咕噜咕噜喝光最后几口酒液,而后将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扔进海里,手背则是将唇边的水迹拭去,“但既然存在,就需要正视,回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宫九和宫主双双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有人寻来称吴明有事要找非焉。黑衣少年便朝着这对“兄妹”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回聊”,便去看看吴明找他是要干嘛。 而等黑衣少年来到地方,只见吴明此时正如同一名普通的老园丁那样,修剪着自家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看到非焉靠近,小老头便抬起头、挺直弯下的腰,笑意满满地道:“回来了啊,事情做得不错。” 饶是吴明也不能否认,非焉虽然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但是从来没有失手过,也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业务能力值得信赖。 非焉坦然地接受了对方这饱含水分的称赞,抱了抱拳问道:“吴老先生此番寻我,是有新的目标需要我出手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吴明已经习惯了黑衣少年的直接,他依旧保持着乐呵呵的富态小老头模样,摇了摇头:“非是如此,我寻你是另有要事——此前你似乎曾经提及,你懂得养蛊?” 第111章 见非焉点头表示肯定,吴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有没有一种蛊,给某人种下之后,就能掌控其身心,让其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关键是无法拔除,或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听到吴明的要求,非焉的眉毛动了动,不过他没有问对方要来做什么,只是回道:“有,不过目前我养出来的蛊虫顶多只能控制住二流武者,一流高手乃至以上就没办法了。” 吴明则道:“如此已经足够。你现在身上有带着吗?” 非焉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养。” 吴明又问:“需要多长时间?” 非焉回道:“十天到半个月吧,最长不超过一个月。” “好!”吴明当即拍板,“这一个月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出这种蛊虫,至少要三人份的,其他无需理会,亦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能不能做到?” 非焉点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 吴明这个小老头肚子里究竟又憋了什么坏水,这是打算拿蛊虫控制谁啊……远在陆地上某家客栈中的宁醉本体不由暗自琢磨,但并没有太过上心。 反正他已经决定远程在宗门的【蛊毒小屋】里培养,这样养出来的蛊虫无论最后是用在谁的身上,只要靠近他这个宗主和其他马甲,都能被他察觉。 实际上,绝大多数“made in 无为宗”的产物,要是他有心,总能追寻到拥有者。某种程度上他没有留下任何后门,却又处处都是后手——不过他一般情况下根本没有这份闲心就是了,也就是这次小老头吴明让他有点犯嘀咕,感觉得关注一下——但也就一下下。 如今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努力提升宗门等级上。得益于白夜与庞斑的那一战,消息传开后宗门的声望值便得到一波暴涨,再加上岳如“神医”之名的细水长流,目前宗门等级已经达到八级,距离九级满级只剩下一级之遥,可解锁建筑仅余一个【玄冰洞】尚未解锁和建造。 而说起这些建筑,七级解锁的【洗髓池】和八级解锁的【神兵冢】颇是让宁大宗主感到无奈—— 【神兵冢】还好,虽则不再是和游戏一样每天都能进本,过关就有几率掉落“神兵坯胎”,获得后可自选某种类型的武器,而是每过九十天将孕育出一柄神兵,至于是哪种类型,完全无法干涉,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使用还得先行收服——即揍它一顿。 这几个月里,【神兵冢】建造后的第一柄神兵已经生出来了——是一把弓。于是连庚“收服”后便将它丢进公共背包,让至今依旧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的凤泱拿去用了。而第二把神兵正在孕育中,看影子像是一双弯刀——到时要是宁醉看不上,就只能继续塞给凤泱了。 如果说【神兵冢】的变化不算太糟,属于可以接受的范畴,那么【洗髓池】就让宁醉心塞了。原本游戏里每天三次免费刷新的机会,现在全都没了不说,每刷新某个属性一次还得消耗一枚“奇珍”,还没有保底,数值高高低低全看运气——这点还能接受,毕竟游戏也是如此。 更坑的是,要是想要刷新某个标签,每一次竟然是加价到需要投入五个“奇珍”!如果当前标签属于“命格类”,要是想换走它,启动资金更是要十个“奇珍”! 老实说,现在这五个徒弟马甲,宁醉最想换掉的就是非焉的【天煞孤星】,而这个标签正好属于一种“命格”,是最贵那一档。就算有凤泱和白夜两边收集,他由始至终拿到手的“奇珍”加起来也——差不多是有这个数,可这个数值设置真的让他有种自己是个冤大头的感觉。 “令东来——”烦恼的宁宗主猛然扑到一直坐在床边看书的令东来怀里,把头埋在人家胸前蹭来蹭去,“你说无为宗是我的‘界’,可是为什么我的‘界’还会设置这么多条件来为难我这个主人啊!” 对于宁醉这看似稚气实则暗中揩油的行为,令东来的情绪十分稳定,他单手揽着宁某人的腰,将人从地下带到床上,与自己肩并肩挨着坐,口中则是回道:“不同的‘界’各有不同,而本质上如何运转,是由其主人而定。” 宁醉脑袋一歪,把头搁在身边人肩上,叹息道:“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它的主人真的是我,我怎么会这么想不开为难自己?” 令东来则是回道:“一切看似不合理的条件,往往有其缘由——你口中所谓之‘奇珍’,蕴含此世人间红尘之气,寄托着众多浓烈的情感,若然融入到你的‘界’之中,有助于减轻此方天地对它的排斥。” “无为宗”的确是外来之物,如果原因真的是这个也是合情合理……宁醉不再抓着这点不放,目光落在令东来手中的“书本”上:“你应该差不多看完我给你写的那些功法了吧?有什么感想?” 在之前宁醉拿着系统版《道心种魔大法》问令东来能不能修成,结果后者直接分析出来,这门功法与向雨田的那一版道心种魔应是同出一脉,该是有天赋极佳者将之修改成如今的模样。被震惊到的宁醉就把自己脑海中所知的功法一本本抄录下来,让这位无上宗师帮忙看看。 “你的功法有许多我以往不曾见过。”令东来合上书本,将之递给宁醉,“而我所能辨认出的几本,皆与我所知道的部分有所关联。” 比如连庚的《万法通明剑典》,像是立足于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或以之作为参考,但基本脱离了其框架,走的是“一法通万法明”的路数,着重于一剑衍万法。 又如凤泱的《逍遥无相心经》和《凌波微步》就带有明显的逍遥派的痕迹——前者与《小无相功》近似,只是讲究“无相”之余还隐含无形、无常、无色等等玄妙境界; 后者则几乎与逍遥派的那部同名身法如出一辙,只是删除了与《北冥神功》相关的部分,并加强了对《易经》的理解和应用。 听着令东来的分析,宁醉不由想到藏书目录之中那些他没有让徒弟马甲学习的同名功法,开始怀疑会不会不仅是同名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就是与原本近似乃至同源。可惜即便小姑娘石青璇每天都在抄书,不过她如今抄的还只是她需要学到的,尚未接触太多“其他”。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似又不同呢?这个“游戏系统”究竟算是怎样的存在……宁醉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没有头绪的事,开始回归到如何加速提升声望值的正事上。 第103章 守护者 从连庚到白夜, 宁醉明白到想要赚取更多的声望值就得干大事,而且是惹人注目、能够引起广泛传播的大事。同时还得傍上资深宗师乃至武道神话这些“大ip”, 借助对方的“热度”,才能成功破圈。 在这个过程中,宁宗主还经历了从“被动等待自来水”到“主动营销”的转变,成功将宗门等级推到八级—— 虽然原本计划是让白夜尽可能多地在各处留下“照夜白”和“白夜”不和、“两人”你追我赶、乃黑莲花和白月光之争的印象,最后再一举逆转,揭开“兄妹”其实是同一人精分的“秘密”,从而收割一波声望值。 可惜时间不太够,布局尚未完善就横遭庞斑——这人凭借对“魔种”的感应早已知晓白夜是在一人分饰两角,魔师宫那边会不会替他隐瞒还是两说, 他只能自己先透露给琵琶公主和她背后的西方魔教, 抢回诠释此事的话语主导权。 对此宁醉本体心态倒是平稳。人生哪有那么多“万事如意”, 算无遗策只存在于小说之中,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无常, 才是真正的常态。反正他借助白夜之前蛊惑的那些钉子在幕后推波助澜, 成功收获到想要的结果,已是十分满足。 就目前而言,当初连庚与“剑魔”独孤求败一战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几乎不再有声望值入账;岳如和凤泱虽说没什么爆发, 但胜在每天都有稳定收入, 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少;白夜那边除去最初两三个月有一轮高峰,如今已是渐渐回落,再过些时日大概就是逐步归零。 至于非焉, 因为他在加入无名岛之后绝大多数时候出手都是隐藏身份,名声不显,除去无名岛的那一票人,外界很少有给他回馈声望值的江湖名人, 是几个徒弟马甲中最“低调”的。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引爆过声望收益高峰的连庚和白夜不太适合继续搞大事,因为他们起步太高,想要更上一步会变得困难许多,至于剩下的岳如、凤泱和非焉—— 五徒弟马甲宁宗主初步有了一个框架,只看日后发展;老二的话,纵然实力已有宗师水准,不过武力不是她特长,目前经营好“神医”的名号,吸引更多疑难杂症患者,把人治好了也会有一波小爆发,如果还是不够,可以酌情曝光其余几门技艺;最后凤泱那边…… 想到这里,宁醉的眸光不禁闪了闪——京城那边最近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看似一切如常,但是巡逻和防守有所加强。明面上的说法是金帐汗国陈兵北疆,有战事再起的苗头,如此作为是为了防范敌国奸细潜入捣乱。 第112章 可惜,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他不得而知。哪怕凤泱在京城认识了不少人,但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那些人也不太会给他准确的消息,甚至有可能误导他——毕竟那些人彼此之间立场不一,还忒会装模作样。 好比几个月前凤泱将南王世子的画像摊开交给方应看,想要瞧瞧这人是怎样的反应。结果方小侯爷不晓得是不是事先练过,全程稳得很,完全不露声色,让打算看一出变脸好戏的凤老板很是遗憾,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原著剧情偏移太多。 抛开那些暂时没影的事不提,凤泱想要搞出一件大新闻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作为头脑最清醒、道德底线最灵活的一个马甲,如果不是有【懒惰】的制约,三徒弟马甲真的有机会从早闹到晚,让人没个安宁——远得不说,要是他不管不顾往皇城里射一箭,顿时就能名扬天下。 一念至此,宁醉忽然捧起令东来的右手,在其手背亲了亲,然后放在自己脸上歪着头蹭蹭:“藏在皇城深处那位武道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人的气机十分古怪,不像是个活人,又好似与整座皇城相连,甚至有不少气息溢散到整个京城。但离开京城,便完全感觉不到。” “因为皇城便是一座‘界’的雏形。”令东来低头垂眸看了看一直在搞小动作根本不曾停下来的宁某人,平日惯常凝滞的目光缓缓展开流动——仿佛春回大地,水面的冰层在温暖的微风下慢慢化开、渐渐消融。 他抬起自由的左手,抚上宁醉的颈侧,修长的手指稍稍拨开衣领,轻轻摩挲着后者颈上那一枚不算显眼但又尤其刺目的小痣。明明动作犹如正在挑逗、酷似调情,此人的声音却沉稳得一如既往: “大周太礻且本就是一名武道神话,只是在当年定鼎一战中被伤了根基,以至于寿元有缺,不得长生。他曾尝试过诸多手段,依旧无法弥补。故而在临终前,他为后代子孙留下一道后手—— “他将自身残缺的‘界’剥离,与皇城融合,并以灌顶的手法,将那位自他起事以来便伴随至今的近侍从宗师拔升为神话,命令其作为暗中的守护者。 “因为这份力量不完全属于那名守护者,所以若然他离开‘界’的范围,就会从神话境界跌落——而到了如今,守护者已经活得太长,一旦跌落境界便会迎来死亡。” 先手撩人结果被对方的抚摸弄得又是发烫又是发软的宁醉小小地喘了喘,他忍不住扯开令东来的左手,盯着这人冷静自持的模样,无声地磨着牙问道:“大周太礻且和皇室的人不怕那位守护者会背叛吗?” 令东来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只是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几个像素点,他耐心地解释道:“一切皆有代价。守护者获得这份力量的代价就是不能对皇室血脉动手,就连生出如此念头也不可以,唯一的例外就是得到现任皇帝的命令—— “与其说守护者守护的是大周皇室,不如说他守护的只是皇位上的那个人,他需要皇帝的‘敕封’才能稳固境界。亦正因如此,每逢先皇驾崩、新皇尚未登基的空白期,是守护者力量最不稳定的时期。” “换句话说,这也是野心家搞事的最好时机?”宁醉若有所思,双手则是已经分别按下令东来两只手,并探入其衣袖,沿着手腕的骨骼线条轻重不一地往上摸索,“这事应该不是人尽皆知的吧?大周皇室和朝廷的文武大臣知情吗?” “至少于武道神话而言,无论是否经历过大周立国之初,只要曾经到过京城,都能看出守护者的虚实。而大周内部如何,唯有他们自身才明白。”面对宁醉接二连三的小动作,令东来像是轻轻叹了口气,长袖微微晃动,看不清具体他是如何动作,便反手将宁醉连手带人扣在床上。 持续不断地撩拨着人的宁醉此时倒是端着一副无辜的脸色,对着上方的令东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就算令东来表面上看着再怎么像一个“君子”,他本质上依旧是一名武者,能动手就不会动口。所以此刻的他只是打落了床上的纱帘,以行动作为回答。 . 残阳挂在天涯之边,最后的霞光紫得如渊、红得胜血。春风吹入小镇的暗巷,鲜嫩的绿芽在青石板上弹跳着,最终落在一具片刻前还是鲜活的躯体上。 而在尸体的前方,完成今年第一桩杀人历练的西门吹雪吹落了剑身遗留的血珠,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归剑入鞘,视线更是望向巷道深处,冷冷地道:“何人在此?” 意外路过,察觉到此地有剑客与人交手,因此晃悠过来瞧一眼的连庚一步迈出,从藏身处来到白衣剑客面前,目光在对方的衣着打扮以及剑与剑鞘划过,口中平静地回道:“无为宗连庚。” “‘天剑’?”听到蓝衣剑客的自我介绍,西门吹雪眼神顿时凛然,见连庚颔首,他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是西门吹雪。” “久仰大名。”连庚眼中掠过一丝恍然,而后主动提出邀请,“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日有缘相见,西门庄主可有意愿与我切磋一番?” 西门吹雪握剑的手肉眼可见地紧了紧。他很少没有任何准备就去做毫无把握的事,倘若当真对着连庚出剑,那此事将会成为他人生中极少见的例外,并且他几乎无有胜算。然而,但是剑道之巅就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拒绝、推延这一次切磋邀请! 将此生奉献给剑道的白衣剑者冰冷的双目中仿佛亮起炽烈的光,纵然时机、环境皆不尽人意,西门吹雪仍是沉声答道:“好!” 夜幕彻底降临,春季的天气让人难以捉摸,明明不久前还是大好晴天,如今却淅沥沥地下起毛毛细雨。雨粉打湿了黛瓦与白墙,石板路都泛起一层模糊的雾色。 自西门吹雪迎战,连庚便说了个“请”字,但他没有立即动手;而西门吹雪同样没有马上出剑,一双眼睛紧锁对面之人,就像是在分析、在解剖、在寻找可能出现的破绽——然而两名剑客看似静默,无规律飘飞的雨水却不曾沾到他们身上,无边锋利的剑气将它们阻隔在身体之外。 如此对峙良久,最终率先出手的是连庚。锃亮的利剑脱离剑鞘而刺出,好像只是随手一招普普通通的基础起手式,直面此剑的西门吹雪却是瞳孔微缩——他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且是一个更胜自己的“自己”! 他在连庚有所动作的同时已是随之出剑,尚未交接的双剑早已拼起剑势,从变化到速度再到诸多要素,他全面落后对方一丝——但这一丝已经足够他确认自己已经败了,败在更强的“自己”剑下。不过他也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之处,以及最适合他的未来! “锵”——是两柄长剑碰撞间发出的声响,西门吹雪毫不意外地被震退数尺,持剑的手阵阵发麻,短时间内已是难以再战,然而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而看过西门吹雪杀人一剑便将之复刻并且完善,再用来对付这一剑原本主人的连庚没有乘胜追击,蓝衣剑客将长剑倒持,抱拳道了声:“承让。” 第104章 疯男人 连庚胜过西门吹雪在双方眼中都是无比正常的事情, 毕竟前者已是武道神话,而后者如今距离宗师都仍差一线, 实力和境界的差距不容忽视。 不过此战虽然短暂,事后西门吹雪似乎找到了突破的头绪,甚至还主动提出,等他回去突破之后,会再次来找连庚切磋——对此,蓝衣剑客自然是表示欢迎。双方交换过联系方式后,这一场意外的相遇便以各有所获、相互离去暂且落幕。 宁醉和五个徒弟马甲还是该干嘛就干嘛——连庚还是到处找合适的江湖人切磋,岳如还是勤勤恳恳地治病救人,凤泱和白夜还是努力经营好生意争取获得更多“奇珍”, 非焉则是将培养好的蛊虫连带使用说明交给吴明后便休假去了…… 至于宁宗主, 不仅要分神安排五个马甲在各处或是奔波、或是经营, 不曾懈怠;本人还得在思考游戏系统的来历、琢磨怎样再搞几个大新闻赚声望值的同时,与令东来深入交流无相无常之道的融合……还能有谁比他更忙碌? 仗着身负劣势标签【懒惰】, 名正言顺且理直气壮每天睡到最晚才起床的凤泱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下地洗漱。 时间总是无情地悄然走过,转眼间,万物勃发的春天已然被抛在身后, 炎热的夏季与毫无预兆的雷阵雨一同降临。昨晚轰隆隆的雷声与瓢泼的暴雨扫清京城沉积的沙尘, 窗外碧空如洗,衬得白云更白,青天更青, 谁都无法昧着良心说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只不过……凤泱懒洋洋地坐在有间茶楼的顶层,侧头往皇城望去,感受着其中微微动荡的气机,听着有人沿街传开皇帝驾崩、全城封锁、停止一切娱乐经营等等的消息, 看着那些骑着快马的传令兵一路跑出城门,往四面八方散开。 茶楼的老板单拳支着一边脸颊,静观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各家各户忙而不乱地翻出缟与素披挂在外——分明是在大夏天,如今看着却像是满城都覆满了白雪。客人本就相较往日少许多的客栈,这下是连最后的几个闲人都走光了,凤泱便摆摆手下令机关人偶意思意思照着办。 第113章 负责奏乐的【机关人偶·艺】终于从全年无休的工作中脱身,获得一段不短的假期;充当茶楼伙计的【机关人偶·侍】随大流在楼外挂上白色生绢,并顺势关上大门,暂停营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今天最后一个客人恰好在这一刻登门拜访。 凤泱小口小口地啃咬着小厨房产出的精致的荷花酥,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坐着轮椅的秀美公子——作为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上来就是提出他有一个委托,凤泱让他说来听听,对方便直言他希望能够在有间茶楼中借住一段时间,至于这个“一段时间”具体是几天,则没有说明。 无情说完来意,凤泱便是如此一直吃着点心一直盯着人。前者倒是淡定,捧着茶杯任由某位茶楼老板打量,丝毫不为所动。 直至整个荷花酥在胃里重组,凤泱才拍拍手掌,震落沾在指尖的碎屑,而后捡起手帕擦擦唇角,问道:“无情捕头应该知道我这里是茶楼不是客栈吧?”哪来的客房卖给你暂住?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家。 无情没有解释也没有绕圈子,而是犀利地逼问:“凤老板这是选择拒绝我?” 凤泱丢下手帕,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无情捕头今天似乎强硬了许多,是因为方才传遍满城的消息吗?” 无情直接颔首应道:“凤老板是聪明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没想到神侯府竟然如此看重我,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啊!”凤泱故意咬着不同的轻重音,将自己那微乎其微的不满表示出来。 在得知无情到来那一刻,他就对对方的来意有所猜测——所谓“借住”不过是个好听些的借口,实际上估计是特意过来盯着他这个什么都敢在京城里卖的家伙,免得他在这段微妙的时期搞破坏。 如今无情虽然是孤身前来,但搞不好他们师门内部早就通过气,藏着些隐秘地与同门联系的诀窍,只要一个对不上或者时间拖得太长,就知道人出事了,得启动什么后手…… 凤泱的态度并未完全超出无情的预料,这位“大爷”亦是坦荡:“我知道凤老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段时间京城需要安稳,我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安心。” 凤泱又盯了无情一会,终是松口答应匀一个房间给这位“大爷”借住,只是在租金上狠狠地宰了一笔——无情对此接受良好,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回去可以报销。主要之事敲定后,凤老板像是好奇般问道:“新帝是谁?什么时候登基?” 无情脸上露出些许异色,只是回道:“太子殿下具体何时登基,凤老板静候朝中传信便可。” 太子……得到如此答复的凤泱却是陷入沉思。而在另一处,宁醉本体则是戳了戳令东来的脸,问道:“你知道大周现在那位皇帝今年多大吗?太子的年岁又有几何?” 令东来不轻不重地瞥了宁醉一眼,言简意赅地回道:“大行皇帝年过耳顺,太子将近而立。” 听到这样的回答,宁醉默了默,而后又问:“你知道皇帝驾崩了?” “昨夜紫微动荡,有帝星陨 落——”令东来看着宁醉挑起的眉,话锋一转,“最关键的是皇城守护者的气机有所变化,根据过往经验,不难猜出。” 宁醉狐疑地看了看身边人,不知道这位究竟是如何确定的。不过他没有说出心里的疑惑,令东来却是问道:“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闻言,宁醉大大地叹了口气:“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我之前好像先入为主了,事实和我以为的有所出入。” 是的,他之前没有打听过大周皇帝的具体情况,也没有人随随便便地将皇帝和太子挂在嘴边,以至于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皇帝是个“老皇帝”,而太子风华正茂。不过问题不大,等太子成了新帝,那么大概就会更朝着他所了解的剧情靠拢——按时间来推算,也是合理。 现在的问题反而在于,真的能够那么顺利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帝驾崩、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传遍大周乃至境外,宁醉和其他马甲都没有特地往京城去凑热闹。 而本来就位于京城之中的凤泱,在安静不到两天之后,一大早就被外界的声响吵醒,带着满脸没睡够和满肚子起床气的茶楼老板忍不住对早早就起来用完早膳的无情问道:“无情捕头不用去参加登基大典?” 无情一边喝茶一边回道:“我人微位卑,自是没有资格。” 对方这话说得不尽不实,明摆着就是敷衍,凤泱眯了眯自己那双桃花眼,没有追究,而是继续问道:“那各地藩王会入京参加吗?” 无情放下茶杯,瞥向一头马尾扎得颇有凌乱美的凤泱,意有所指地道:“凤老板似乎对我朝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凤泱则是对着他笑了笑:“没关系,我会入乡随俗。” 明明每一句都像是答非所问,牛头不搭马嘴,偏偏句句又明确地表达出真正的含义,两人就这样相互拉扯几句,凤泱忽然转头看向窗外,“啊”地发出一声感慨:“还真的是有热闹看了。”话音落下,人已是跳到屋顶之上。 无情虽然没有察觉任何问题,但还是脸色微变,当即跟随在后亦来到屋顶,然后他就看到了凤泱口中所说的“热闹”—— 轰!轰!轰! 看不见的锋利剑气不断地朝着皇城深处发起猛烈的进攻,一道接一道地尽数落在一层明黄色的屏障之上,激荡出圈圈涟漪——剑气铺天盖地,而屏障亦是坚定地守护着整个皇城,一时呈现僵持之势。 蓦然间,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男人闪身立在高空。他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可是神态却太过癫狂,口中复述着“小白”“小白”,整个人便如同陨石坠落,硬生生砸在那一层看似纤薄却异常坚韧的屏障上! 在连绵剑气的围攻之下不断波动的屏障,因男人这一自杀式的冲击而忽地一滞,与其人接触的区域“咔咔”地碎出可怖的裂痕,而后“嘭”的一声,彻底崩溃。 “何人擅闯皇宫禁地!” 略显尖细的声线发出一句严厉的质问——正在进行到不到一半的登基大典因强大武者的闯入而不得不暂停,隐居幕后的皇城守护者忍无可忍地自阴影中现身。随着声音响起,一道超出视觉捕捉能力的暗光穿透来人的躯体,朝着大典举办场地冲击而来的男人终于因此停下脚步。 男人抬起头,如野兽般的眼神紧锁在身前那名面白无须的年轻内侍身上,哪怕因为内侍此前那一击,他的身体正爆出一道血线,看起来受伤不轻,但他仍是自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威胁,低吼道:“挡我者,死!” 武道神话之所以被冠以“神话”之名,便是因为他们动起手来,天地万象皆会随之而动,尤其是当他们毫不收敛地放开手脚,那将是两个移动的天灾! 晴朗的白天顿时乌云密布,数不尽的电光之蛇在厚重的云层中跳跃游动,发出阵阵轰鸣;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将大喊着“护驾”的士兵卷起、甩飞;每一线落下的暴雨,或是化作男人操纵的剑气,或是成为年轻内侍手中的“针线”,在气势交锋的瞬间齐齐爆开—— 精心维护的石板寸寸碎裂,越是靠近两人便越是难以保存,乃至仅余齑粉;稳固的建筑震动不已,一道道裂痕不停加深、伸长;哪怕已是濒临消散的对撞的余波,便足以逼迫所有人不得不一退再退。 一片混乱之中,作为前太子的新帝自然是文武百官保护的重点。这位仪式尚未走到最后的新帝被匆匆掩护着不断远离,此时头冠已然歪倒,繁复的衣袍都出现了破损,但他本人尚且还能稳得住,只是忍不住发出疑问:“来者究竟是何人?” 第105章 神之战 “关木旦!他何时成为武道神话?为什么要冲击皇城?” 即便相隔一段距离, 无情依旧凭借过人的目力认出了那个披头散发的狂野男人的身份,握住轮椅扶手的手已是紧得暴起青筋, 瞧着像是想要赶往现场,但是由于种种考虑而并未动身。 旁侧的凤泱没有关注无情此刻的心路历程,他正抬首望向天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他今天总算是看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具现化,在此句之后,甚至还能接一段“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当初连庚遭遇独孤求败时,因为蓝衣剑客是局中人,以那时的情势,他也没有过多心思去留意天象的具体变化和整体范围, 不太清楚那会儿他们引起了多大的动静。更何况他们起码有所收敛, 将爆发限制在一隅之地, 与此刻拼尽全力的关七和皇城守护者不一样。 如今,他终于从旁观者的角度, 了解到放开手脚的武道神话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了——无序的风雨和闪电笼罩着整个京城还有宽余, 暴虐的狂风呼啸着刮过,天空犹如墨染,厚重的云海层层压下, 像是破了个洞似的往人间倾泻流不尽的瀑布……台风过境也就是这般了。 而这一切, 不过是天地元气受到两大武道神话拼命血战间的气机碰撞而自然引发的天象变化,是风暴的外围圈层。真正的可怖的是二人交战的中心,那里的天象确实如同暴风眼般风平浪静, 然而这是因为存在着比恶劣天气更危险的超规格强者! 第114章 皇城的守护者是一名看似只有二三十岁的年轻内侍,身上的大太监衣袍却是建国之初才有的老旧款式。此人全程面无表情,双手垂下,身上好似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却总有道道比意念更快的暗光,在反应不过来时便切开敌人的攻势,在对方身上留下无数血痕。 可惜,就算守护者连移动都像是只鬼那样能够瞬间在各处闪现,作为防守的一方,他终究没有作为强攻一方的关七自如。 关七同样没有武器——除非认为缚在他手脚上的镣铐就是他的武器,但他也不需要持有任何外物,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乃至是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可以是他的武器,是他的“气”,是他的“剑”! “气剑”也好“剑气”也罢,那些堪比暴雨的气与剑疯狂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是建筑还是亘古不变的大地——而那些曾经禁锢着关七的动作的锁链,早已因为他忽上忽下的实力而悄然断裂,再也没有丝毫用处。 凤泱的目光稍微偏转落下,从仰望天空转到皇城之中。 关七的状态的确古怪,一直在宗师巅峰和武道神话之间波动,他之所以能够与守护者打得胶着,一方面是他不要命的打法以及守护者还得分心保护皇城的其他人——尤其是新帝和其他皇室血脉;另一方面就是守护者自身的实力同样有所波动,不过再低也不会掉到宗师就是了。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关七明显是受伤最多最明显那个,战力却是节节攀升,每逢落入最为衰弱的境地时,便会凭空生出一股奇异的能量,让他恢复全盛状态乃至更进一步。如今他的境界差不多稳定在武道神话,很少会再度跌落至宗师。 至于另一方的皇城守护者,却是缓慢而持续地衰弱着。关七明显头脑不太清醒,还能说几句人话都是个迷。但是他在斗战上半点都不糊涂,肆虐的剑气不是胡乱搞破坏,而是有意针对皇城这座“界”,他在切割、破坏、侵占、毁灭守护者的根基! 如果守护者能够集中力量对付关七,或许可以给予后者重创。可惜他不能,他这个武道神话更像是这座皇城的器灵——大周国运和皇室血脉不绝,他就不会彻底死去,只会陷入沉睡,并且很快就能被唤醒;但他也不能离开京城,并且必须维持皇室血脉和统治的延续。 所以在皇室——尤其是皇帝遇到危险时,他最首要的任务是先保护好对方,接下来才是其他。然而关七不知道为什么硬是朝着新帝和文武百官撤离的方向冲去,新帝始终处于死亡的危险之下,给守护者带来了极大的刺激。 换句话说,新帝等人的战术性撤退很不顺利。武道神话的攻势最广能够覆盖数十里乃至上百里,如今他们这批本来在进行登基大典的君臣,与关七的距离连十里都拉不开,几乎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 亦正是由于关七有意无意地用内劲牵扯着他们,不让他们远离,所以众人才迟迟未能脱身。如果不是守护者在保护新帝时顺带让他们沾了点光,而且不少臣子都是武者,还有好几个宗师,勉强可以自保,后果难料。至于皇城之中其余宫女太监和侍卫,现在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皇城守护者要败了。”立在风雨之中却点滴不沾身的凤泱,望向皇城——因为关七的冲击,君君臣臣、上上下下都愈发分散和混乱,悠悠地给其中一方宣判“死刑”。 “什么?”自从两大武道神话在皇城中血战,无情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轮椅的把手,不晓得具体是传出了怎样的信息,又是如何运筹帷幄作出调配。 反正凤泱能够看到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京城黑白两道的领头羊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都没有趁机造反,反而都在努力配合神捕司和六扇门的人维持外城的秩序,趁乱搞事的家伙,都被他们快刀斩乱麻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合理,无论是黑是白,两家背后都与朝廷重臣有所牵连,只要靠山没有明牌现在就要谋反,那么让京城乱起来就不太符合人家的利益,故而至少在表面上不会作乱——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偷偷摸摸干点别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听到凤泱说话,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眉目间露出几许锋利之色,配合着他那张在暴风雨中稍显脆弱苍白的秀美脸庞,有种惊心动魄的反差美感。 凤泱屈指蹭了蹭自己下巴,收回欣赏美丽事物的目光,视线转回到皇城那边,不慢不快地问道:“那个不重要。我有一点很好奇,你之前似乎认为关七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硬闯皇城,那你知道他原本是在哪里吗?” 无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他理应身陷囹圄,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并且——” 并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武力值更上一层楼……凤泱在心里默默补充完无情未完的话,然后指了指皇城那边:“你看——我没说错吧,守护者就要被关七打死了。” 没错,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的关七不知道是不耐烦了,还是明悟得弄死一直妨碍他的守护者才能达成所愿,开始彻底发疯—— 原本散乱的剑气骤然凝固,他不惜硬接守护者的攻势,拼着全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爆发跟上对方奇诡且比闪电更快的瞬移,一双大手紧紧地擒拿住对方的双肩,令之难以轻易脱身。 “抓住你了!”疯疯癫癫的男人咧嘴一笑,在守护者漠然的神色中,一记头槌以及万千剑气仿佛同归于尽般同时落下——轰隆隆!低沉而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混合了混乱与狂暴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点迅速往四面八方扫荡而去,所经之处树断地裂、楼倒桥崩。 无论是武者还是普通人,只要是在皇城之中,轻则口吐鲜血,重则昏迷乃至五脏俱毁;即便是皇城之外,亦是宛若地动来临,震得人耳鼻流血! 好消息,爆炸之后天地异象缓缓消散,风停雨歇,虽说还有些阴沉,但想来很快就会恢复晴朗;坏消息,烟雾散去后,守护者的身影不见了,但关七还活着——哪怕他浑身是血,境界亦再次掉落至宗师,但他还活着,并且目光又一次投入到人群之中。 “你究竟在找什么?”此时诸葛正我已经协调好让部分人继续掩护新帝等人退后,另一部分则与他一同留下应付关七——皇城守护者复原也需要时间,他们得先行稳住。之前的武道神话之战他们插不了手,现在关七气势颓靡,衰弱得只余宗师之力,倒是能够勉强周旋一二。 关七抬起满脸是血的脑袋,神情僵硬又木然,口中只是重复道:“小白……带小白回家……” 诸葛正我摇头道:“‘小白’不在此处。” 关七完全不信:“就在这里!他们告诉我,小白就是被困在这里!” “他们?谁?”诸葛正我敏锐地追问,但是关七没有回答,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关七身上的伤口以及实力似乎也在加速恢复,心知不好的诸葛当即转了话题,尝试引对方离开皇城,“我知道‘小白’在哪,随我来。” 关七先是迟疑而缓慢地跟着走了一段路,但尚未完全走远,他便突然暴怒:“你骗我!我感觉到小白就在这里,你走得不对!” 呆在茶楼屋顶的凤泱看着皇城那边再一次“嘭嘭嘭”地打起来,差点就想吹个口哨,掏出把瓜子好好看戏。不过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没有做这么招人恨的事,而是取出了“神兵·东风”。 许多弓型神兵往往都名为“射日”,毕竟这的确是弓兵的最强传说。但是他无为宗【神兵冢】第一把孕育出来的神弓却是名为“东风”,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凤泱也不在乎手里的神兵具体叫什么、又有怎样的来历,反正他只要知道这把弓有一种数值的美就够了——【神兵·东风】,可使最终伤害翻倍,固定被动效果:【必中】。 仍然留在凤泱身边的无情在看到他从虚空中取出一把通体玄色、阴刻阳刻着许多繁复莫名的纹路的长弓时,瞳孔便不自觉地缩了缩,口中则是追问道:“凤老板,你意欲何为?” “放心,你世叔他们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会出手。”凤泱看了看明明十分担心诸葛正我的安危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无情,小小地玩了个梗,手指扣动弓弦,“我好歹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京城要是继续再乱下去,可不符合我的利益。” 说是这样说,可无情看起来完全没有放下警惕的迹象。凤泱也不在乎,他拉弓如满月,压抑而暴烈的火焰凭空降临,仿佛抽空并扭曲四周所有的生机,凝结成一支不断焚烧的箭。 好歹有着一流武者实力的无情在溢散着的高温下,不得不后退再后退,却是见得凤泱出乎意料地抬手将箭矢指向高空之上! 无情心底的疑惑并没有问出口,远眺天空的凤泱却是主动回道:“你们这样是打不死关七的,没发现他越战越强了吗?再这样下去,他又会恢复武道神话的实力,到时守护者就算重现,也不过是让局势回到最初。所以啊——想要斩草,得先除了根!” 第115章 话毕,凤泱当即松开弓弦—— 第106章 天外客 时间稍微往前倒推一点点。 在关七还在与皇城守护者激情互砍的时候, 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宁醉和凤泱一起抬头望天。片刻后,宁宗主偏过头向身边的“百科全书”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关七——迷天盟的七圣主关木旦, 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背景和来历吗?” 令东来好似也淡淡地往宁醉注视的方向投去一瞥,只是眼神平静无波,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宁醉与位于京城的凤泱同时眯了眯眼,回道:“关七这人很奇怪,气息在宗师和武道神话之间涨涨落落。而且他的上涨明显是不正常的,是有外力推了他一把——那股外力更是似乎来自万里高空之上!” 令东来静默片刻,忽然探出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宁醉的脸颊,让后者转头与自己对视, 同时应道:“此事光凭言语难以说清, 你亲眼一观便知。” 看什么……宁醉的念头尚未完全浮现, 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虚影顿时在他的心底睁开,眼前的一切转瞬化作无垠而寂静漆黑荒漠, 唯有点点来自极远处的微光稍稍驱散那份面对浩瀚时空的恐惧。 再一眨眼,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物件,形如棺椁,质地似铜又似玉, 它正无声地在一层泛着耀眼白光的“云层”上飘荡——确凿地说, 那个东西的底部像是紧紧吸附在白光之上,并吸纳出一层椭圆的气流簇拥着它。 看到这里,宁醉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如果是从俯视和侧视的角度去看,这场面貌似没什么问题;可如果凑到下方仰视,那层棺椁吸纳出来的气流漩涡像极了外星人飞船的影子,并且还是刻板印象里的圆形飞碟那种。 宁宗主好奇得心里像是住了只小猫拼命在挠, 可惜视角始终没有拉近,仅仅是远距离观察,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无用功,闭上双眼甩甩头,再次睁眼时已经看不到方才的画面。 他猛地伸出双手捧着令东来的脸,凑近使劲盯着后者的眼睛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你以前发现的,还是刚刚带着我同步去看的?” 令东来这神来一笔宁醉并不陌生,当初这人和凤泱初见时,便是用了类似的方法让凤泱“看到”对方曾亲眼目睹的一幕,这是一种特别高深的幻术运用,名为“通感”。 只是相比于那时凤泱实力低、感知高,令东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中招,换成是宁醉本人,则是废了点功夫,做不到完全无痕——最主要是,宁醉自身没有抵抗。 被摸着脸的令东来声音如常地回道:“它与我此前所见,无有区别。” 哦,那就是现场现看的咯……宁醉缩回双手,然后比划了一下古怪长方体的大小:“所以那玩意是个棺椁吗?和关七有什么关系?这人以前是躺里面的?” “那是天外来客所持之宝物,若言为‘棺椁’亦无大错。”令东来的眼神莫名地带上几分说不清的波动,只听他接着解释道,“数十年前,此物自虚空飘荡至此方天地,其主人将自身精气尽数锁藏于其中,却将神抛入人世,投生为婴孩——这个婴孩便是如今的关木旦。” 这番解释听得宁醉当场愣住,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灵光,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天外来客放弃了自己的身体转世成了关七?还是说天外来客还活着,是从世界之外控制着‘关七’的身体在行动?” 令东来摇了摇头:“天外来客还活着,并没有放弃位于天外的躯体,同时亦非自天外控制关木旦行事。此人乃是将自身的‘精’、‘气’、‘神’分开,躯体与内气留在宝物之中保存,意识则是送入此地,成为其中一个生灵,自幼长大成人。” 有些关心则乱的宁醉终于知道大致是怎样一个操作,但他还有更多的不解,眉头都紧紧地皱起来了:“天外来客为什么要这样做?转世投胎有什么好处吗?关七知道自己的来历吗?能够做成这种事情,对方是不是踏足所谓的‘无上’了?” 令东来此番却并未立即回话,他伸出食指轻轻揉开宁醉紧锁的眉心,而后才给出他所知道的答案:“他尚未到达无上之境——正因如此,才会选择在我等世界之中降生,寻找突破的契机。关木旦未必拥有过往的记忆,胎中之谜是所有投生者必须经历的‘劫难’之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哪怕天地本身无有自己的意志,唯有本能的应对,然而每一个世界对待外来者的态度并不一致。我等生长的此方天地算是最为包容、广纳百川,一般不会横加更多灾劫。但是天外来客欲要取回过往记忆,必须达成某些条件。” 听到这里,宁醉的心狠狠地一跳,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自身转开,于是继续拿着关七这个例子询问道: “那现在的关七是已经恢复记忆和虚空中飘荡的棺椁联系上,还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的感应没有出错,就是因为那东西一直隐秘地给他灌输着某种能量,他才能暴打皇城守护者——哦,现在还把人给打死了。” 令东来似乎往京城方向看了看,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应是那位天外来客转生前安排的手段,在其目的达成或恢复记忆之前,维持转世身的不死。” “也就是说,关七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宁醉立即捉住这个重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要真的早就记起来自己是自天外而来的绝世强者,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个女人被折腾得半疯半癫……” 说到这里,他猛然住口,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据你所知,像他这样的天外来客有很多吗?而且他都是从天外而来,还能玩投胎转世了,竟然这都够不到无上之境?那么那人如果是全盛状态,和这里诸多武道神话相比,强弱如何?” 令东来凝视眼神变得有些游移的宁醉一阵,而后回道:“不多,屈指可数。天外来客所做之事,我们其实亦能做到,只是没有那个必要。他们之所以需要在虚空行走,只不过是原本的世界拒绝了他们,无法容纳他们的存在,而我们没有这个烦恼。”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能级更高吗?宁醉好歹曾经看过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网文,很快就冒出不少联想,不过他并未太过上心,宁某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提了个颇为炸裂的问题: “如果我现在突然出手把天外那个东西打烂了——至少让它遭到些损伤,那个天外来客会不会因此被惊醒从而下来找我麻烦?到时候他真的重新登上大号找我报复,我加上你以二打一能打得过人家吗?” 令东来原本有些沉凝的目光此刻顿时化作了微妙,他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想亲眼见一见对方?有事相询?” 被猜中了心事的宁醉轻咳一声:“这个不重要,你告诉我打不打得过就好。” 令东来虽是摇了摇头,却是回道:“那人不会轻易醒来。他全幅心神已经投入此方天地,在棺椁之中的不过是一个空有本能的躯壳,不能做出任何计划外的应对——关木旦一天不能恢复记忆,便无法重新取回自己过去的身体和宝物。” 宁醉也默了默,而后幽幽问道:“所以是打不过?” 对此,令东来像是发出一声轻笑:“我未必能够战胜所有破道境,然而他们亦无法胜过我。” . 事实上,在令东来还没有发出绝对五五开宣言时,远在京城的凤泱已经举起神兵东风瞄准位于天外的那个长方体。他没有搭上任何一支真实存在的箭矢,然而炙热的火焰便在弓与弦间凝结出一支熊熊燃烧的火之箭! 《独孤九箭》这门功法虽说名称槽点满满,但是其威力若然真的如其简介所言那般堪称是致命的绝杀技,那么就算是正版的“独孤九剑”,他也敢去碰一碰……咳咳。 总而言之,《独孤九箭》本质上更倾向是一种特殊的运气技巧,归于秘术而非纯粹的武学功法。每个修炼者一生只能凝结出九种不同的“箭矢”,即金、木、水、火、土、日、月、罗睺、计都。 在真正上手要射出其中一箭之前,就算是拿着满阶版本的宁醉本体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共只能用九次,而且每一支“箭”名称不同就算了,还不能重复——现实又不是游戏需要平衡。 但是现在为了应景,凤泱决定用东风神弓射出火之箭掀翻天外之物时,他总算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每一次动用这部功法,实际上都会抽离修炼者身体之中对应的一部分元素、潜能或者说命格之类的东西。 即便事后慢慢会自然而然地重新得到填补,但是不可能恢复到原本的程度,不足以支撑修炼者再次射出同样的一箭。而且如果当真将九箭尽数用完,他隐约有种预感,那种状态将会与无相之境的极致十分类似! 他不清楚当初本体将所有功法抄写给令东来看的时候,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是走无相之道的他在使用这门功法时,使用难度其实会随着次数增加而上升——这是人体对自身的一种保护。不过换作修炼这部功法的是令东来,这人不仅可能不会有阻扰,而且威力更强! 第116章 就是用完之后会不会彻底归无那便说不好了……习惯性分心多用的凤泱一边琢磨着其他事情,同时松开弓弦——离弦的火行之箭在愈发明朗的白天里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只余下璀璨的尾焰,作为其曾经路过的证明。 大音希声,目睹凤泱射出这一箭的无情看着箭矢直指苍穹,最终没入高空的云层,仿佛正正撞击在某件惊鸿一瞥似是青铜棺椁的物体之上,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不,应该说,他的耳朵没有听见或许存在的轰鸣,然而心神之中恍若天崩地裂、海啸席卷,响起无声的震荡! 同一时间,无数感应到心神中回荡的巨响的武者,齐齐望向天际——明明连正午都不到,如今却宛若是来到落日时分,整片天空像是被火烧着一般,烈焰焚海。分明没有一朵火花落下,然而几乎每一个看着火海的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危险。 本是正在与诸葛正我等人厮杀的关七更是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转头远远盯向因为射出这一箭而气息骤然跌落的凤泱,终于舍得主动离开可能困住“小白”的皇城,身形一晃,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凤泱冲来! 第107章 新传闻 轰——! 冲刺而来的关七比失控的泥头车更为可怕, 空气都直接被他打出爆鸣——若非凤泱察觉到关七的举动时立即转移方位,他的茶楼连带在他身边的无情可能都会被对方捶爆! 而如今, 无情眉头紧皱望向对面空旷的大街——关七犹如野兽般的双眼正在四处搜刮,从半空砸落的他击碎了地板,蛛网似的裂缝正朝着街道两旁的民宅蔓延。无情隐约听见附近的百姓发出压抑的惊呼,只是声音尚未拔高,途中便被强行堵住后半截。 说实话,皇城不适合作为战场,外城更加不适合,最好的战场是在郊外。但是意识到凤泱应该是有意及时转移位置以避免连累自身的无情——哪怕对方本意可能是为了保全脚下的有间茶楼,他根本无法指责凤泱为什么不转移至城外, 尤其是在对方似乎被关七重创的情况下! 关于这一点, 无情其实看不真切。他只是看到凤泱蓦然移动到街道上空, 关七便已是如同陨石坠落,正面击中那位茶楼老板并将之捶下地面。不过烟尘散开后, 却只有关七, 不见凤泱——亦无有任何“残骸”。 无情沉思之际,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关七,后者猛然抬头看向城门之外, 只见手持神兵的凤泱仿佛是在半空析出, 完好无损地凌空而立,挑着眉俯视城内的众人。 某位“大爷”猜得的确没错,凤泱是故意保护他的茶楼顺带避免无情不小心被关七随手打死而临时换了个位置。可惜他虽然人已经满级, 但是满阶的功法只有一部——还是内功,并且轻功也不是长于速度那 种…… 总而言之,他感应到关七的杀意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跑开太远, 只能挑一个没人的地方尽可能减少附带的影响,然后——将功法催动到极致,整个人短暂地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成功躲过关七的攻势。 他如今唯一的满阶功法《森罗万象》正是《逍遥无相心经》的上位,在后者不曾到达五阶时无法使用,且当后者到达五阶以及人物等级高于100级时才能开始修炼——但在这个时候,无相经便会彻底失效。 如此一来,本来就只有十个技能位的他约等于少了一个。好处是《森罗万象》能包容下位功法的能力,并且自带一个足以让人原谅它的效果——免疫敌方首次伤害,并有50%的概率免疫致命伤害。 虽说游戏效果换到现实中从被动转为主动,但如果用得好,那么就不是几率而是百分百——简单来说,这是一招酷似《风云》中反派boss帝释天花了上千年才练成的“七无绝境”的绝技。 “七无绝境”是身体化作粒子避开敌方杀招而后再重组回来,而“森罗万象”则是与天地万象相合,除非敌方能够瞬间打爆整个世界,否则修炼者几乎是处于无敌状态。唯一的限制就是融合时间不能太长,不然有失去自我与自然万物彻底融为一体再也恢复不来的危险。 片刻前,感觉自己避无可避的凤泱当机立断融入天地之间,让关七砸了个空,然后此时才挑了个位置重新出现。看着紧随关七追来的诸葛正我、苏梦枕、方应看等人,凤泱唇角一勾,毫不客气地对着他们吩咐道:“你们拦住关七一个呼吸,剩下的交给我。” 原本因为棺椁的暗中援助,实力其实已经再度攀升至武道神话境界的关七,因为凤泱先前那一箭受到连带的损伤,已然跌回宗师巅峰。加上关七对凤泱尤其敌视,如今被他引到城外,之前还有些束手束脚的诸葛正我等人此时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听到凤泱的话,当即齐齐动手! 凤泱看着狂怒的关七,将神弓放回背包,另外取出一柄紫装宝刀——不知道是天外那个棺椁实在太硬还是因为他的《独孤九箭》不是满阶终究差了点意思,他那一箭只是轰飞了那玩意、烧焦了外围、同时截断了它与关七的联系,除此之外便没能造成更多的破坏。 不过他有自信,如果朝着关七射出另外一箭,有九成九的机会将人杀死——但没有必要。关七作为当下唯一一个明确的天外来客的转世身,比起抹杀,还是留下来观察观察更有价值。更何况,以他的状态,短时间内强行射出第二支箭对自身损耗太大,他才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个呼吸的时间很短,但对于直面上限为武道神话的关七的一干武者,却感觉过得十分缓慢。在场围攻关七的人群之中,诸葛正我的武道境界和官职最高,亦是硬撼关七正面的唯一人选;同为宗师但只是初入、与巅峰有不短距离的苏梦枕则是在一旁辅助。 除此之外,作为原著蔡京和傅宗书合体的某位傅相并不在场——他留在了新帝那边,美其名为保护圣上,但派出了手下的文雪岸;六分半堂那边雷损同样没有现身,不过狄飞惊也来参战了……无论这里头某些人是实力不够还是出工不出力,至少是有在动手。 唯独同样跟来的方应看一直在最边缘游走,起到一个重在参与的摆设作用,甚至还有时间抽空瞄了凤泱几次。 凤泱没有管别人,他手握长刀劈下的瞬间,京城上空难得恢复正常的晴朗天顿时一黑,化作无星无月的夜晚——不,并非没有月亮,而是那一轮月牙正在被凤泱握在手中,狠狠斩落! 被众人牵制的关七未能避开这一刀,说不清是月光还是刀光的银亮气劲穿胸而过,关七浑身一震,像是个被戳爆的气球,宗师级的实力竟然再降一阶,跌落到一流层次! “还愣着干嘛?趁现在拿下他啊!他这种状态顶多能维持个半盏茶到一炷香的时间,是绑是锁是困随便你们处理——但建议别直接杀了,这人没那么好杀。” 说话间,凤泱满意地点点头。“月落”这一招本来就是用来临时封印部分能力的,换到现实就是短时间内可以削落对手一层境界。可惜令东来太硬太稳,当初宁醉本体和这人切磋时完全打不动,效果根本发挥不出来,只能充当一个气氛组。 “多谢凤老板仗义出手!”一刀“月落”之后,关七重伤,此时天空终于重新放晴,大概是意识到某些事,诸葛正我的道谢尤其郑重。 事后,凤泱就看着他们将关七打晕绑走,没有过多打听打算怎样处置这个天外来客,同样也没有将他在某几个人身上察觉到曾接触过某蛊虫的气息一事道出。他只是在新帝登基大典再次举办时,远远望过那个与南王世子长得极像的年轻皇帝,确定其人中了非焉培养的那批蛊虫。 至于这位皇帝是原本的太子本人但是被人暗算了,还是南王世子成功掉包只是亦被留了后手,【唯我】的凤泱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他更想看血流成河。不过早已结束休假但在陆地上兢兢业业干活的非焉决定回到无名岛,问个明白。 其实,他去找宫九质问也不是不行。就是如果“社死”也是一种死亡,那么这位太平王世子正在沉沦其中,而且罪魁祸首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良心让他选择暂时放过对方——唔,虽然准确来说,导致宫九社死的是连庚。 此事说来也不是连庚故意的,连庚也没想到会在游荡的路上碰见宫九,而且对方是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出行,这位的亲爹太平王甚至就在不远处——看时间地点,可能是参加完京城的登基大典后离开的。 话说当时连庚正好在洛阳城中一家酒楼品尝当地特色美食,忽然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顺着感应望去,便看见了衣着打扮与在无名岛时完全不同的宫九正在二楼盯着他。蓝衣剑客从来不会错认充满战意的眼神,当即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切磋一下。 宫九没有回答,但是浑身气势不断上涨,连庚自然不会退缩,同样以势压人——于是很快就察觉到,宫九有可能是故意借用他气势压迫带来的威胁,打磨自身的武道意志,趁机突破。 第117章 不得不说,宫九想得挺美的。连庚也没有故意选择破坏或者成全,就那么顺其自然地随着对方的气势而作出相应的调整。掉链子的是宫九自己,这人不知为何突然破功,忍不住他那怪癖——连庚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刺激了对方,他除了展露剑意什么都没干,眼神都很平淡。 宫九其实应该是想过忍下这种冲动,或者退出公共空间找个私密房间再打滚,然而最后都没来得及,这人就在大庭广众下疯狂撕扯衣服求鞭打。 那会儿的情况有多么混乱,连庚至今都不欲回想起来——总之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消息匆匆赶到现场的太平王对着自己儿子这从未表现过的一面目瞪口呆,甚至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连庚给下了什么毒要求护卫们赶紧把他绑了给宫九解毒。 连庚当然不乐意背上这口黑锅,脱身前直言宫九这“病”是其原本自带的心病,与自己无关,没有称呼宫九为“宫九”只是代称“他”已经算是给这人一个面子。至于路上发现现场有不少丐帮弟子将“太平王世子有受虐癖”一事记下,既然其中没有提到他,他就没有理会——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预知到丐帮的人很快就编出了无数太平王世子的桃色话本,并凭借自家帮会遍布五湖四海的便利传遍天下,导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世子喜欢被人抽打,还吸引来不少有着特殊癖好的家伙不怕死地登门自荐……咳咳。 反正就在“无为宗三弟子凤泱原来也是武道神话”和“太平王世子的古怪癖好”两大劲爆消息在江湖哄传时,非焉孤身一人来到无名岛上,直接找上正在喝茶养生的吴明。 第108章 述阴谋 非焉找来时, 吴明正躺在一张竹制的摇摇椅上晃晃悠悠地喝茶赏花,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小老头, 让人难以想象,他掌控着成百上千个“隐形人”,在海外遥控着陆地上的种种风云变幻。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大家做好准备开宴庆祝?不过现在开始筹备也不晚。”晃动的摇椅停下,吴明笑呵呵地侧目看向非焉,好似丝毫不在意黑衣少年这次并非通过正常渠道回到岛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非焉一动不动地站在吴明十尺之外,没有和这个深藏不露的小老头绕圈子,直言道:“你拿我养的蛊, 控制了大周的新帝?” “哦?是你自己发现的, 还是因为你那位在京城里的三师兄?”吴明目光一凝, 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在提及凤泱时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忌惮, “一门三神话……从古至今未曾出现过贵宗这般惊人的传承, 前无古人,后亦未必有来者。” 说到这里,吴明的语气之中夹杂着些许羡慕、嫉妒和向往, 以及几乎微不可察的不可置信——而这些同样是如今绝大多数江湖人对无为宗的态度。 认真算来, “无为宗”这个突然冒头的神秘宗门从最初在江湖扬名至今,还不到三年时间。虽说门人弟子稀少,却个个都在拼命刷新世人对他们的印象—— 大弟子连庚, 最先认为其人是踩着神剑三少爷扬名的年轻高手,后来却发现蓝衣剑客竟然是世所罕见的武道神话,能与之切磋,实在是极其难得的际遇——据称谢晓峰在那一战后便回到神剑山庄闭关, 近日出关已是宗师强者。 二弟子岳如,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能是几个师兄弟里最低的那位,但是在民间诸多身患痼疾的患者眼中,却是宛如再生父母——她不以武学闻名,而是以医术著称,堪称天下医术绝顶的几位神医之一。 三弟子凤泱,因为基本没有几个人曾见过他出手,实力一直处于迷雾之中,比起他自身,他经营的茶楼三层才是最惹眼的存在。 然就在不少人认为他和岳如类似,都是不擅武学而长于杂务,京城一战后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以及某些强者带有点讳莫如深的评价,足以证明这位同样是一尊武道神话! 四弟子白夜,因为这位主要活动范围是在西域那边,中原武林只知因其遭遇暴露出无为宗那位比自家徒弟还要神秘几分的宁姓宗主亦是武道神话,并且还给他的弟子们留下了保护手段,一旦遇上自身无法抵抗的危险,就会现身救场。 至于西域那边还有传闻说白夜好像还有一个妹妹,说“白夜”不是真名而是“照夜白”才对,说这位不男不女、又男又女……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流言,慎重起见,没有几个江湖人敢在大庭广众下高声热议,私底下的嘀咕则是少不了。 吴明的脑海中一连闪过无为宗的一干人等,视线停在非焉身上。之所以说近来已是获得“素心神医”这一江湖诨号的岳如的名气“可能”是最低的,正是因为他知道如今在他眼前这个无为宗的五弟子才是最不为人知的那个。 非焉在无名岛的定位其实颇为微妙,他们之间更倾向是临时合作乃至雇佣的关系,而非明确的上下级或“一家人”,所以有不少事情都会瞒住这位黑衣少年,只是其他该给的待遇都给了,该利用的地方也好好地利用。 吴明看不透非焉这个人,对方好像很有道德底线又好像没有——虽说杀人都要挑着恶人来杀,但下手从不手软也不管后果;说他毫无所求,貌似的确不重名声,然而每次分派任务都要收取相应的酬劳,如果觉得目标太过难办还会主动要求加钱,可又不见他事后肆意挥霍…… 若非担心对非焉动手,可能会被其身上藏着的底牌反杀,当初得知其人意外来到岛上并且不是很好拿捏的那一类人,他就该动动手段将之抹去。吴明心中暗叹,自身还是太弱了,宗师巅峰仍是宗师,行事尚且不能无所顾忌。 非焉不清楚吴明在这个瞬间具体浮起哪些念头,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暗藏着许多复杂,此时他并没有仔细分辨对方的心绪,只是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吴明轻轻愣了愣,颔首道:“的确没有区别。”然后这个小老头又摇了摇头:“相似的道理,既然你已经察觉此事,还特意前来询问我,又有何种必要?” 非焉淡淡地回道:“我来问你,是为了确认没有找错人。” “没有找错人……”吴明一字一顿地,仿佛正在细细地咀嚼着黑衣少年话中真意,不知何时,他已放下手中茶杯,上半身微微前倾,像是在认真聆听,“你介意我用你的蛊做了不好的事?还是你认为不该用来控制皇帝?” 非焉捏了捏围巾的一角,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这片小小的花园中飘荡:“我介意你们将如此低级的蛊用在一个几乎时刻呆在武道神话眼皮底下的人身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容易坏了我无为宗出品必属精品的名声。” 闻言,吴明再次愣住,这回他注视非焉良久,意图看清黑衣少年的真实想法,可惜后者那双比黑曜石更加深邃的眼睛也好似宝石一般冷冰冰的,仅能照出他人的影子。 此时,一阵携带着热气的微风路过,开得明艳的花朵在阳光下犹如正在展开一张张的笑脸,香气怡人。小老头忽地呵呵一笑,笑得耐人寻味,只听他回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故意让别人发现?” 非焉的眉毛动了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吴明则是捋着胡须说道:“你当真要听?要是知道了此事,你就脱身不得了。” 非焉无声地笑了笑:“你们用的蛊是我养的,难道我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吗?” 吴明又看了非焉一会儿,然后终于将阴谋的一角揭开,只不过他的切入点让非焉有些意外:“你去过南王府,应该见过南王世子——我假设,你也曾见过如今那位新帝的真面目?” 居然知道我去过南王府?吴明和叶孤城有联系还是……非焉没有细想,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而吴明果然继续讲述:“关七强闯皇城那天十分混乱,就连那位几乎少有在人前现身的守护者亦丢了一条命。所以有野心家趁机以假乱真,扶持受控于自己的傀儡上位,亦是正常。” 嗯?非焉飞快地眯了眯眼,感觉到有点微妙:“……所以中蛊的究竟是新帝还是世子?” “自然是原本的太子。”吴明笑得和蔼,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别的听众寒毛直竖,“只不过在他身上的蛊被发现之后,他便是因外貌与新帝相似而被南王趁乱调换过来的南王世子;而当初侥幸逃过死劫的‘新帝’,会在忠诚的臣子的协助下回宫拨乱反正。” 把真的污蔑成假的,再拿假的取代真的,你们这群反派还真会玩啊……非焉的眼神不由古怪起来:“我猜所谓的‘忠诚臣子’至少有太平王世子一份?” 吴明没有否认,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非焉:“可惜出了点意外……不过问题不算严重。” 唔,意外大概是宫九是个m的秘密瞒不住外人了……秒懂的非焉当即追问自己的疑惑: “如此一来,摇身一变成新帝的南王世子身上肯定不会有蛊虫控制,你们做了这么多将人捧上去,没有制约手段,就不怕被反手杀人灭口了?而且南王怎么连这种事都愿意配合?他的儿子就算真的能上位他也死定了啊?”没好处的事都肯干,南王莫非是个极端儿控? 第118章 吴明却只是语焉不详地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南王会听话的。” 想起自己当初一共交给了吴明三只蛊虫的非焉:“……你们用蛊控制了他?” 吴明微笑道:“在南王的所作所为被曝光之后,蛊虫便会被毁去,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身不由己,还是野心勃勃。” 虽然吴明没有提到他们这群幕后黑手一共有哪些人、都做了哪些事,但是数量绝对不少,而且早已编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络……非焉安静地思考片刻,突然问道:“你们不担心南王世子杀人灭口,是因为你们这群人相互拿捏着彼此间不同的秘密,互相制约,保持了平衡?” 黑衣少年顿了顿,直言不讳地继续道:“而且就算没有我,你们是不是也会在我三师兄那里购买类似的东西——因为你们早就有计划将我们拖下水接锅!” “啪啪啪”,吴明鼓了鼓掌,即便不曾正面回答,但几乎等同于承认:“你的三师兄也不会追究卖出的东西用在哪里不是吗?”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非焉露出不解的目光,“我后来听说,京城出事那一天,北边的金帐汗国差点就真的出兵了,你们和合作者还有他国的人?” 吴明回道:“我们自然是各有所求,不过是各凭手段,各取所需。你的三师兄和四师兄,做生意不也完全没有考虑客人的身份和来历么? “某种程度上,我们和你们乃殊途同归。若然觉得这一种合作方式未曾知会你等,让你们感到不满,如今我正式邀请你们深入合作,不知意下如何?” 非焉定定地看着吴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天煞孤星】,他亲近的人或亲近他的人,要不就是倒霉到死,要不就是狠狠地背刺,也可能两者混着来。目前来看,宫九是前者,吴明是后者,其他人可能是接触时间还不够长,不太明显——不过这个大型社会实验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 无论这一回究竟是各种巧妙的命运安排,导致事态往【天煞孤星】滑坡,还是他的主动干涉推动自己走向【天煞孤星】的结局,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标签是真的有些邪门——它挑人祸害应当是自最亲近的人往外排序,然后是从实力最低开始发力。 想到这里,非焉摇了摇头,同步着岳如写好了一份关于太平王世子“宫九”、关于吴明和无名岛的举报信加急送给追命,黑衣少年则是惋惜地道:“可惜,‘我们’没有兴趣和你们玩一些尔虞我诈的无聊把戏。在朝廷的人过来接手前,只能请你们先睡一会了。” “嗯?”吴明听出了不对,毫不迟疑地出手——然而已经晚了,他的内息骤然变得混乱起来,再难提起半分力气。同一时间,天地变色,整个无名岛仿佛被一片阴沉压抑的天空包裹,点点滴滴的血水淅沥沥地落下,岛上的“隐形人”们带着无尽的悲痛陷入沉睡。 实力最强的吴明坚持到最后一刻,只是眼中泄露着几分震惊:“宗师领域……这才几个月,你是何时踏入宗师境界?” 非焉没有必要回答对方自己甚至正在逐步往武道神话级别提升的事实,而吴明不知是联想到什么,还是因为在尽全力逼毒以及抵御《天地同悲》的影响,神色愈发难看:“你该知道,朝廷本就有我的人……而且即使你意欲要将此事曝光,别忘了此事也有你们无为宗的一份!” 非焉瞥了一眼硬撑的吴明,默默增加着精神压制,口中则是回道:“我不在乎。”顿了顿,他将最后一句话主动送入已经忍不住陷入沉睡的小老头脑海之中:“而且,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不会有人介意这件事情了。” 看着宗门声望值达到升级标准,远在陆地的宁醉当即点开九级宗门最后一个可解锁建筑——【玄冰洞】,开启建造倒计时。 第109章 完结章 【玄冰洞】建成以后, 宗门驻地之中便多出了一个山洞入口。冰冷彻骨的冰晶自山洞之中泄露到洞外,又被某种力量收缩在三尺之内, 无法朝着更外面扩散。 现在这个时间,石青璇跟着岳如在济世医馆上班学习,整个宗门驻地除了遍地在干杂活的机关人偶们,就只有宁醉一个大活人——不方便进入的令东来留在了山门之外等他出来。 宁醉在山洞外稍稍调整好情绪,做好心理准备,呼出一口浊气便径直步入其中——山洞内部的空间勉强算得上广阔,至少可容纳三个成年人并肩行走。只是上下左右结了一层层厚厚的冰,寒风阵阵,如果没有深厚的内力修为, 多呆几秒就会被冻僵。 早已寒暑不侵的宁宗主自是不必担心这种寒冻。可能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 即便他走得不慢不急, 仍是很快就来到尽头,也看到了摆放在豁然开朗的大厅中的那六座冰棺——说是冰棺似乎也不太准确, 它们更像是一个个形如棺椁的巨大冰块。 冰层颇有一些厚度, 透明度不太充足,再加上受到弥漫的寒雾的影响,宁醉仅仅隐约看到六座冰棺之中, 唯有被其余五座围在中间的那一座里面似乎藏着一抹影子, 具体如何还得继续靠近观察。 来都来了,他没有迟疑,三两步走到冰棺旁侧, 低头一瞥——“竟然如此”和“果然如此”两个不同的念头随之同时在脑海中浮现。 巨大的冰块事实上并没有封盖,故而任何人只要靠近便能发现,外围的五块巨冰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唯独中间那个正躺着一个人——他长着和宁醉一模一样的脸, 穿着黑白交错的交领长袍,披散着如瀑的黑色长发,双目紧闭如同陷入沉眠般安安静静又整齐妥帖地“睡”在这里。 虽说早已展开过无数脑洞,眼前这一幕并没有太过超出所料,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然,但是宁醉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谁让冰中之人除了貌似比他现在的身体要高一点点、脸也成熟一些以及穿着不同,其他地方包括颈上那一枚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宁某人没有被吓到,但宁某人心里有些发怵。不过犹豫再三,他还是捋起衣袖,伸手探了探鼻息,顺道摸了一把冰中人的脸—— 哪怕是零下的温度,似乎也没有完全掩去冰中人身体的余温,他就像是五个徒弟马甲最初被宁醉召唤到现实而还没有被“宗主”分出意识入驻时那样,有着正常但偏低的体温以及异常缓慢的呼吸和心跳。 然而,此刻的宁醉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之前周边围着的那一圈五个冰棺是不是刚好对应五个徒弟马甲,只因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在他触碰到冰中人后蓦然出现的七个光球吸引——这些大小不一的光球静静地在半空中悬浮着,其中一个甚至主动来到他的身前。 这一回宁醉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他看了看前方一堆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小光球,再看看眼前这个摆明想要他碰一下的大光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叛逆,而是试探性地捏了捏近在咫尺的它——只听“嘭”地一声,他浑身僵了僵,而后顿时理解了一切。 与其说是记忆灌输,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翻看录像连续剧,只不过这部长篇制作饱含当事人的心声。早已有所猜测的宁醉叹了口气,手掌按在冰棺边缘,看向冰中人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没有猜错,自己果然也是个“天外来客”。稍微与他原先的猜想有些出入的是,这个叠叠乐的武侠世界已经是他在原生世界破碎虚空之后,进入的第七个世界! 不是所有世界都能容纳破碎虚空/武道神话这类超格武者,或者说当下这个世界的情况才是最为罕有。当初走到“破道”的他被原生世界排斥到虚空,为了一探更高境界以及找些事做,几乎走到无常之境极致的他因为某些顾虑,决定从衍化万相入手,来参悟无相之境。 正巧他此时走在虚空遇到一个名为“蓝星”的他方世界,便萌生出凭借转生入世感悟不同人生的念头,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经历。 最初的他根本不叫“宁醉”,这是他转生第一个异世时获得的姓名——蓝星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的规则和现在这个世界一样宽松,他完全可以复刻自己真正的相貌和天赋投生;但是蓝星同时是一个严苛的无魔世界,别说他没有记忆,就算带着记忆恐怕也难做出多少成就。 想到这里,宁醉暗暗地再次发出一声叹息。除了《小小掌门》这款事实上不存在的手游,“宁醉”在蓝星生活时的记忆与他现在知道的基本没有其他出入。 换言之,他当初是真的年纪轻轻就被泥头车创死,短短二十几年就脱离了第一个世界的人生。虽说在蓝星的时候获得了许多神奇的知识,可是这种死法仍然让他无语了许久。 只是当时的他不曾想到,蓝星这个世界虽然无法习武而且还意外地英年早逝,但起码没有被故意针对,过得还算愉快。 而在其之后连续的五个世界,倒是与他的原生世界类似,还有武道流传,能给予他不少启发——按照蓝星的说法,应该算是“平行世界”?然而这些世界的规则或轻或重,都会针对他这样的外来者——尤其是在第二个异世诞生的非焉,就是被所谓“天意”针对得最彻底的那个。 第119章 所谓的五个徒弟马甲,其实全部都是他曾经的转世身,如今是被他回收再利用;而所谓的“标签”一半是他的能力,另一半就是对应世界留下的“诅咒”——没有蓝星的“宁醉”是因为死得太那啥,而且无魔世界的规则不允许带走。 最后找到这个世界时,他其实已经把握到“无相”的一点脉络,毕竟在上一个世界的红尘历练之中,连庚就推了不少的进度。不过这时候他又萌生出新的想法,于是整了个大活—— 他将自己的“界”包装成游戏系统,给自己捏了个年轻点的青少年身体,只留下“宁醉”的记忆并捏了一段游戏记忆塞入其中,“偷渡”进入到这个世界,于是才有现在的穿越者宁醉。 至于收集“奇珍”和声望值,就是对这种“偷渡”的一种补票行为,是他这么多年来研究出来的误导世界规则的小技巧。 将光球中遗留的信息全部消化完,宁醉望向剩余那一排的六个光球。方才的大光球只是简单地概括阐述了这一切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小光球里藏着的则是五个转世身的记忆,以及最初作为破碎虚空级武者的他的记忆,可以随时翻看。 想到自己那三个字的原名以及某四个字的外号,宁醉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他没有启用真正的本体,也没有认真翻看剩余的六个光球,只是简单地各自瞄了几眼,心里有数后便伸了个懒腰便走出了【玄冰洞】。 看看天色,此时距离他进入其中,不过是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蓝天白云依旧明媚,路过【藏书阁】时,他甚至还有心情“啧啧”两声—— 这地方某种程度上算是他记忆一部分,只是全是武学技艺相关。为了不让这个自己爆掉脑袋同时避免被世界发现不对,所以将绝大多数以前收集、改编的书籍隐藏。如今宗门达到九级,证明他的“界”已经被这方天地认可,倒是可以彻底恢复了。 从宗门内悠悠走到山门外,宁醉毫不意外地看到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负手而立的令东来,那人即便只是侧颜,线条轮廓亦完美得令人难以挪开目光。他凝视着眼前人良久良久,在对方偏头看来的同时轻笑一声,随即扑向那人,双手圈在其背后,问道:“等厌烦了没?” 令东来垂眸看了宁醉一会儿,不答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啧啧。”宁醉摇了摇头,唇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的确是个天外来客,实力还挺强,甚至‘关七’当初也是被我忽悠下来的。至于我来 自哪里、是什么身份……放心,我告诉谁都不会告诉你。” 令东来沉默一阵,不晓得是失语还是无语,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答案最好永远不要被揭开。若是真想知道,你便自己想办法。”宁醉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眯了眯眼,“还有关于无上之境,我突然有一个灵感……你我一直倾向自求全其道,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合力?” 对上令东来探寻似的目光,宁醉接着说道:“我和你一样,当初距离无常极致只差最后一步,跨过这一步,大概就能证得无上。但是我没有迈出去,因为我觉得没意思,想玩一些别人做不到的把戏。 “一开始我也想过凭借不圆满的无常与无相并驾齐驱突破,可后来觉得无相还是太难了,自己一个人将无常无相推到同一层次太过麻烦。所以计划变成了找一个修无相修到同一水平的武者,和对方合作。” 看着令东来若有所思的模样,宁醉张张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听对方道:“完全不同的两名武者持有相反的武道之境碰撞乃至融合固然能够产生极大的能量潮汐,然而触及无上的可能很低,带来的多为单纯的破坏力。” “我知道。”宁醉没有否认这一点,不过他再次古里古怪地笑了笑,“但如果本质上能够做到共鸣呢……咳咳。总之,你我认识之后,从来没有试过全力出手,要不要先试一试看看?如果可以成功,我们谁都不需要改变谁,不必再抛弃某些东西,不是吗?” 令东来思索片刻,最后慎重地颔首应道:“好。” 宁醉忽然伸出手与令东来十指紧扣,身后的无为宗却是顿时从实化虚,化作一个不断扩张的海市蜃楼。然而里面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关人偶、动物乃至植物、建筑……仿佛全都生出了一点灵性,它们好像都是宁醉的延伸,又好像都不是他,又或者部分是他,变化不定。 相比起宁醉的大动作,令东来显得极“静”。他就这么站着,然后一切尽皆凝固——野草不再摇晃,小鸟不再鸣叫,万物开始褪色。 如果说宁醉是让对手身边每一根草、每一朵花乃至其人身上的手手脚脚各个部位都成为对方的敌人;那么令东来就是在一点点地剥夺,剥夺对手的五感,直至剥夺所有的存在。 感受着两种距离极致只差一线的道境猛然碰撞在一起,在意料之中的相斥之间,意外地亦在彼此相容,令东来出言问道:“你对此早有预料?” 对此,宁醉则是抬头望向惊雷阵阵的天空,莫测的天威伴随着被打通的迈向更上一层楼的通道而至,坦荡荡地回道:“我承认有赌的成分——这不是赌对了么。” . 这一天,自武道神话以下的所有武者,尽数心有所感——终于有人突破到武道中那神秘莫测的无上之境。从此,“无上”不再是传说! -----------------------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此就算结束了[撒花] 后面还有一章碎片式番外解释补充一些的事情~ 第110章 番外篇 【关于“恋师”】 宁醉从来没有为前世今生的问题困扰过——所有马甲或者说原身记忆已经成为小光球的转世身们可以是他, 也可以不是他,修炼无常之境的武者就是如此率性阔达。 他唯一有所好奇的就是连庚的“恋师”是怎么来的?据他所知, 这些标签来源于马甲们在某个世界的经历,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所以连庚究竟是怎么做到无情又恋师的? 为了找出怎样的“师父”会被连庚爱上,他特意挑了个夜晚,熬了个通宵,将记忆小光球看完,结果瓜子都准备好的他遗憾地发现,原来只是“自己”多手搞出来的麻烦。 连庚诞生时,他已经经历过五个世界, 来到第六个找到的异世, 一些投胎小技巧已经被研究出来。所以就算顶着世界规则的排斥, 他也能给这一个转世身拿到了自己的“绝世之姿”,留下“一心求道”的任务, 且剥离了所有的情感。 然后不出意外地还是出现了意外, 他不小心将自己的身影留在了连庚的意识之中。 没有记忆的连庚从小认为脑海中的身影是他的老师——因为观想那道影子的确能够获得一些功法碎片。他无情无欲,的确一心走到求道路上,偏偏还有一抹执念挥之不去——走遍天涯海角、天上天下, 念念不忘只想要找到那位“老师”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见“他”一面。 宁醉被这阴差阳错的“自恋”整无语了,悄悄瞥了身边的令东来一眼,颇觉命运确实是个爱捉弄人的小妖精。 【皇城风云】 神捕司的人登上无名岛时, 非焉藏身暗中,确定他们将所有沉睡中的人掌控住之后,便悄然离去,不再关心后续事宜, 转行做一个专业的赏金猎人。 在京城的凤泱则是多多少少了解到大周朝廷地震连连,有不少官员落马,砍头、入狱和被贬……各种下场都有。就连他自己也曾出手,给据说应该是真太子的新帝取出了身体里的蛊虫。 毕竟这件事无论有意无意、是“大义灭亲”还是“窝里反”,都和他们无为宗有那么一点关系,就算岳如主动举报、非焉作为污点证人,他这里的生意原本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一定影响—— 可谁让无为宗的宗主转眼就成了天底下唯二的无上境之一?另一位无上境还和他如胶似漆……咳咳。 凤泱没有理会那些小事,也没有管明面上好像没啥事情,实则被关了禁闭的方应看。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避开所有人从江南道回到京城来找他的雷纯,问道:“你想拜我为师?” 按照岳如的药方调养过一段时间,觉得还是太慢的雷纯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模样依旧清纯柔弱,声音却异常坚定刚毅:“我不敢奢望拜入贵宗,今日前来不过是奉上一切,只求凤老板可以给予我一个机会。” 凤泱“哦”的一声:“你想从当我的下属开始?” 对于雷纯在他面前拿她在江南道的表现来作为提交给他的简历,凤泱没有过多评价,而是屈指敲击着桌面,利用《森罗万象》的模拟能力运使《天魔音》,问道:“说说你在以前都干过哪些见得光或者见不得光的活?” 当雷纯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道出一切真实后,她没有惊慌,很快就收敛神色,异常配合,并未因为试图添加一些假话而导致受到功法反噬。 第120章 听完之后,凤泱忍不住挑了挑眉,雷纯这运气不错,估计因为还年轻,并未直接间接干过不容于人的脏活,不像原随云那样没救了。 有心将有间茶楼开成全世界连锁店做大做强的凤老板难得爽快地拍板:“可以,我甚至可以做主现在就赠你滋养经脉的功法——但我有条件,从此之后,你和六分半堂再无关系,一心为我做事,否则我能给你的也能随时收回……你能不能下定这个决心?” 雷纯安安静静地思考片刻,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份劳动合同。 【无为宗的石青璇】 在宁醉和令东来双双突破到无上之境的六年后,学有所成的石青璇向岳如提出游历江湖的申请。岳如点点头,给小徒弟塞了一些防身小道具和保命药丸,就干脆地放人。 不再是个小姑娘的石青璇,花了两年时间让“小医仙”这一名号在江湖越传越广,然后还是被慈航静斋的师妃暄和阴癸派的婠婠同时找到——这对正邪双姝彼此对视间仿佛都自带火花,毕竟她们此行为的都是“邪王”石之轩的行踪及其所创的《不死印法》的下落。 和婠婠明示暗示如今正道魔门都知道“邪王”的《不死印法》在他与碧秀心的女儿石青璇手上,个个虎视眈眈,威逼利诱地“提醒”石青璇可以将这个麻烦抛给她。 有着碧秀心师侄身份的师妃暄打的是感情牌,问石青璇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当年突然断了联系慈航静斋的师长们都很是担心,也曾努力打探消息只是没有收获,看到现在过得不错就放心了云云。 忽略婠婠在一旁不停打岔,师妃暄也是委婉地建议可以跟她回去慈航静斋避祸,她们必然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石青璇的生活。 此前没有表明自己就是岳如身边那个蒙面的小徒弟又展露真容行走江湖的石青璇当即笑了笑:“我其实不介意将《不死印法》交出去,不过得是我乐意。至于他的行踪……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婠婠惋惜道:“你为什么要承认《不死印法》真的在你身上呢?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今天不选择其中一方,日后的麻烦将无穷无尽。” 石青璇笑眯眯地摇摇头,看向师妃暄:“当年娘亲逝世后,我既然没有选择慈航静斋,那么现在也不会改变主意。” 师妃暄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慈航静斋的大门永远会为你敞开。如今……至少请允许我护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多谢好意,但不必了——毕竟我不止是碧秀心和石之轩之女。”石青璇再次摇了摇头,取出“师祖”昔年赠送的见面礼。洞箫被放在唇下,由母亲碧秀心打下基础、后又随令东来学成进阶的箫艺在此刻释放,强大的幻术波动将两名天之娇女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青衣的清丽女子吹着悠扬轻快的箫声踏着山间云雾飘然远去,最后只赠送二人一句:“未曾自我介绍,实在失礼——无为宗“素心神医”岳如首徒、二代弟子石青璇,多谢两位的提醒和建议,我们有缘再会了。” 几天后,此言在江湖上传开,骚扰石青璇的麻烦顿时一空——原因无他,靠山太硬。 先不说无为宗五位初代弟子就是五尊武道神话,无为宗的宗主更是无上境的“武圣”,甚至另一位无上境与其的关系也颇为值得说道。在这种前提下,除了喜欢找刺激或不怕死的家伙,还有谁会觉得人家“孤女”好对付就随便招惹? 而摆出师门背景震慑全场的石青璇,正哼着小曲到城里挑了些特产,准备过几天回去宗门吃团圆饭时,给师祖夫夫、师父和师伯师叔们当礼物。 【宗门聚餐】 石青璇回到无为宗宗门驻地时,发现除了“五师叔”,所有长辈都到齐了。 “师祖”宁醉正窝在“令前辈”令东来怀里,手中拿着一盘剥好的葡萄你一颗我一颗地喂着;“大师伯”连庚坐在最高处默默地注视着“师祖”一动不动;“师父”岳如还在【百工楼】里举起比她高还比她重的锤子咣咣打铁,不清楚具体是在打什么武器; “三师叔”凤泱笑眯眯地坐在“师祖”旁边,不快不慢地剥着葡萄皮;被“三师叔”强行抢走了活并且挡住“师祖”看向自身视线的“四师叔”白夜坐在凳子上捧着茶杯,似乎是在微笑着发呆…… 当石青璇这个二代弟子中的唯一一人走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小徒弟心里暗自嘀咕,表面上则是甜甜地给每一位长辈打招呼。之后享用过“大师伯”亲手烹饪的美味佳肴,便在月色之下与诸位长辈互道晚安,回房休息。 而她自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除了“令前辈”以及不在现场的“五师叔”,其余的长辈全都同时笑了一声。 令东来默默看向宁醉本人,然而开口的是凤泱:“你说……有生之年,小徒弟有没有可能察觉到真相呢?又或者,要不我主动点露些痕迹给她发现?” 令东来神色不动:“别吓着她。” 连庚淡淡感慨道:“你越来越有人性了,真好。” 事实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宁醉包围的令东来视线完全没有挪开,但也没有再次给出回应。 白夜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今晚我和白夜一起陪你好不好?” 令东来还是默然盯着宁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岳如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年纪大的人都保守,不喜欢小年轻的把戏,我能理解。” 话音落下,几个徒弟马甲纷纷若无其事地进入【弟子房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休息,只留下宁宗主上扬着唇角,一双眼睛眨啊眨地看着身边人。 高悬的圆月之下,令东来仿佛披上了一层仙人编织的银纱,犹如天神临凡。以往沉凝的目光早已消融了许多,如今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几分无奈和包容,只听他终于出声道:“你明明不会那样做,为什么总喜欢过这种嘴瘾?” “所以你还是不太懂情趣。”宁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凑上前轻轻在令东来唇上啄了啄,“而且我就是喜欢逗你——你也喜欢我逗你不是吗?不然你真不喜欢,我也不会一直玩这套啊!” 令东来又盯了宁醉一阵,随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伴随着宁某愈发忍不住的笑声,令某某蓦然将人拦腰横抱起来,径直往他们的房间而去,开启后又被掌风关上的房门,挡住了一室明媚的春光。 ----------------------- 作者有话说:本篇小说到此全文画上句号[撒花],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与陪伴[狗头叼玫瑰] 本来想了许多话要说,不过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托腮]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又一个脑洞被填平了,新的脑洞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