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叶锁金枝》 第1章 《片叶锁金枝》作者:守阙抱残【完结】 简介: 李筠欢眼中的母亲:腹有诗书,气质绝佳,仿佛谪仙降世一般高不可攀,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可以在他身上看见。 而他的父亲:面目可憎,举止粗鄙,出身名门却未开化,除了眼光好还走了大运娶到之外母亲简直一无是处。 破碎的母亲,暴怒的父亲,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坏境,李筠欢总是深深感受到原生家庭的不幸。 但他很上进,总是幻想着能带母亲私奔,逃离父亲的魔爪,直到有一天晚宴上酒后吐真言,他看着父亲情不自禁地问道:“您什么时候才能死?” 作为穿越流男主的父亲:? 攻都洁,出场的有名有姓的炮灰攻也全洁。 排雷: 万人迷倾向,炮灰攻较多。 正夫追妻火葬场从开始一直烧到最后,他们前面暂时没有分手纯粹就是他太努力了。 人设: 前期阴湿后期黑化小狗养子攻 外热内冷玩世不恭火葬场正夫攻 前期看戏后期发疯起点男主亲子攻 x 善良博爱白月光万人迷受 (有意见别骂主角,也别骂作者,实在不行可以骂攻,都是他们的错!) 内容标签: 生子 穿书 古代幻想 反套路 万人迷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时榴互动??配角李吹寒李筠欢,季诩 一句话简介:拭去灰尘又是一个崭新的你。 立意:爱自己是一切的开始。 第1章 雪夜花 天灯节的夜晚,整个都城灯火通明,天家下令在明华殿宴请众臣作为庆祝,皇城一时间车马如流,各家官员都带着家眷来赴宴叩谢皇恩。 闻人相生在说完场面话之后便独自悄然离席,明明贵为天子,却无人在乎他的来去。 所有人都清楚如今宴席上的那些世家大族才是名利场上的中心,他这个被架空操纵多年的皇帝,早已不被那些官员放在眼里,仅仅作为一个皇室吉祥物而存在着。 他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在御花园里漫步散心,灯笼的光打亮了夜雪,一些落下来的雪花在暖意前融化。 突然透过重重的枝桠,他看见一位身着绿色披风的人站在不远处。 “何人在此?” 闻人相生质问那人一句,他想可能是哪家官员的家眷,应是也同他一般觉得晚宴无聊便偷跑来此放松。 但等那位生人闻声转过来的时候,闻人相生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握紧手上的灯柄,快步迎了上去。 但在距离那人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又停下来,站着原地踟蹰不前,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看灯笼,就是不敢抬头仔细看看面前人的脸。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自己便磕磕哒哒地开口道: “时公子,我……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旁边怎么没人跟着。” “你不冷吗?” 闻人相生突然有些庆幸今天没有穿得很正式庄重,不然凭借这人的聪颖智慧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但也正因他被面对心上人时的羞涩迷住了双眼,所以也没注意到时榴身上的衣着,不仅分外保暖并且价值珍贵。 那用纤尘不染的白狐皮制成的裘衣,上等的虎皮制成的披风,把他的脸衬得更加白皙而瘦弱。 他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站着,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光是用眼睛看着,就能高兴一整天。 “魏公子,你怎么也在?” 时榴刻意忽略他上一个问题,他手上撑着伞,见闻人相生不敢靠近自己,便主动走过去为他撑着。 随后继续解释道:“我来给掖庭送一些她们需要的份例,刚忙完,已经准备要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迷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是来此巡逻的吗?” 闻人相生才想起来他先前对时榴说辞是他只是皇宫的一个无名侍卫,刚听见时榴说自己迷路的事,便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为他着急: “今天都休假了,闲来无事我来这里散步,顺便看看梅花。没想到会遇见你,早知道我就再来早点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觉面色通红,感觉太过冒犯,早点来是想怎样,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会这么莫名其妙。 于是立马又开始焦急地补救道: “我带你出去吧,想必你的家人也很着急,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团圆饭。” 他自告奋勇地想带他走。 时榴听了他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义不明地回了一句: “嗯,可能是有点麻烦了。” 不过他同意闻人相生的建议,说:“那就麻烦你了。” 闻人相生便开始带着他往回走,表面上似乎平平无奇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一边努力控制住自己规律的步伐,一边不断在心里复盘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一句太冷漠,那一句太简短,还这有一句,太不合适了。 在这个凌冽的寒夜里他的脸却越来越火热,见到心上人却什么都没有准备,未免太丢脸太浪费了。 他又悄悄抬眼看着时榴的侧脸,陌上公子面容如玉,眼眸如月皎皎,差点把他看痴了,结果正因为这一刻的走神他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台阶,被绊了一下。 还好时榴及时抓了他一把,才避免了让他真的摔跤。 “没事吧?”时榴关切的看着他。 有事,想死。 他现在是真的羞耻到快冒烟了,有什么比和心上人独处的时候丢脸更糟糕的事吗,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又怕时榴觉得他是傻子。 以往面对群臣的冷静和面对权臣的隐忍沉着全都没了,现在的他只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毛头小子,他没有任何闪光点,在优秀的心上人面前他黯淡无光愚笨不堪,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时榴面前。 他面对心上人的关心欲哭无泪道:“没,没事。” 后面好不容易安稳地送他到城门口,时榴便停下来了,他对闻人相生开口道: “就到这里吧,我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 闻人相生本想一直送他到车上,但时榴坚持,他便只好放弃。 “好,一路小心。” 他们互相道完别便各自离开了。 马车缓缓驶过铺着厚厚积雪的街道,车轮碾过雪地,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车厢的车身由深色的檀木打造,上面的雕花繁复,金线勾勒的边缘纹样在路边的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车门上镶嵌着精致的铜饰与玉石,为了照顾时榴冬季易受寒的体质,把手处包裹着柔软的貂皮,触手生温。 车窗悬挂着厚重的锦缎帘幕,既挡风又增添了几分华贵。座椅上还覆盖着狐皮坐垫,靠背和扶手都用绣有金线的丝绸包裹,使坐上去的人能感到细腻柔软。 车厢内的一角放置着一只小巧的铜炉,炉中炭火微微燃烧,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这种级别的马车绝不是一个商人家庭能拿下的,时榴对闻人相生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自认为自己行走在外只是个商人,并且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就足够了。 他很欣赏这位朋友,不希望因为其他原因让他们的关系僵硬变质。 但不代表闻人相生就是让时榴另眼相待的独一个,因为他对所有朋友都是这个态度。 “夫人回来了?” 长赢侯府的门前几人早早便候在那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那辆马车缓缓地驶回来,然后慢慢地停留在门口。 很快就有人立即迎了上去——长赢侯世子,也是时榴和长赢侯李吹寒的养子,李筠欢。 “母亲终于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许久。” “晚宴合不合胃口?衣服可还足够,有没有受寒?儿子在家也准备了一桌好菜,母亲可还想再吃一些?” 李筠欢拉住时榴的手久久不放开,一边想拉住他赶快进去,一边又喋喋不休,完全遗忘了回来的人似乎少了一个的事。 “夫人…”一旁的丫鬟颤颤巍巍地出声,打断了李筠欢。 “侯爷那边……可还需要再派一辆马车接?” 长赢侯和自己的夫人一同进宫,可是现在只有时榴一人早早回来了,下人有些担心李吹寒那边会出问题。 毕竟他们走的时候只乘了一辆马车,现在被时榴带回来了,侯爷那边就没有可乘坐的车马了,这大雪天又没带伞,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来。 “他不是喜欢和我一起坐这辆?其它马车他估计也坐不习惯吧,不用管他了。” 时榴吩咐人去把他专用的马车安置好,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李筠欢进去了。 剩下的几人在原地站着面面相觑,心里即使有点担忧但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 前排提醒:前期写的有点乱文笔也不是很好,后面几章(20开始)会有所改进[可怜] 火葬场v后很快就来 第2章 幸相知 李筠欢牵着时榴的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看见那个他最讨厌的人没跟着一起回来就更高兴了。 老不死的和母亲高高兴兴进宫吃年夜饭还故意把他一个人抛弃在家中。 如今他在时榴面前一幅温柔体贴的样子,其实心里正想的东西再恶毒不过了: 要是那老东西能直接在皇城不幸遇害而亡就好了。 只可惜,苍天无眼。 但他又怕那个人死了母亲会伤心,他一看见母亲流泪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献给他的母亲。 李筠欢看着时榴微笑着,他可以是最狠毒的刽子手,也可以是最温和孝顺的儿子。 母亲讨厌的就是他所痛恨的,母亲喜欢的他即使再不喜欢也会奉为圣旨去遵从。 私底下他和他名义上的父亲李吹寒早就是两看生厌,每天饭桌上看见彼此恨不得吐出来,即使吐出来也不舒服。 但为了时榴能舒心一点他们两个还是非常努力地想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家族氛围,即便时榴本人都没他们这么努力,也没这么在乎过这些。 李筠欢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孩子,心里一直以为是又爱又恨。 爱在幸好他身上没有流着李吹寒那老狐狸的血,不然一想到就能恶心半天。 可更恨自己身上没有流着时榴的血,也正因此他总是觉得母亲没那么爱他,他和他的母亲没有那种生来便刻在血缘里的关系。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生出一股自厌自弃的悲观,幻想着如果自己是母亲多亲生的,就不会时时刻刻担心母亲不爱他,不关心他。 可那是他认定的母亲啊,他最爱的母亲,如果要分离他们,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 自己是那么深深的爱着时榴,为了时榴对他的这么一点情意,他能不择一切手段去争抢。 那是在李筠欢很小的时候,他还生活在一片冰天雪地,那个小院子似乎永远没有春天,也没有希望。 他从小就营养不良,所以长得瘦瘦小小的,院子里人人都能来踩上那么一脚。 他觉得似乎自己只是路边的一株杂草,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在生长,却还是被无数人轻易践踏。 李筠欢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从记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有人定期来给他送吃食避免他死了,但再多的也没人管。 似乎只是来看着让他保持不死就行,但即便这么简单的任务那些下人还是会玩忽职守,经常会忘记给他送饭。 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孩子无论谁都可以随便欺凌他,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是李氏的宗室子,与这些下人不一样。 但因为没有多少人在乎他,他能分到的资源很少很少,偶尔赏的几件好一点的衣服也被那些下人用粗布衣服替换去了,那些好一点的东西都被他们私吞给他们的孩子。 李筠欢甚至不能反抗,一反抗就会被打骂,他年纪小无力还手就只能一直忍,还得去讨好那些下人,这样偶尔一天还能吃上两顿饭,这已经算过的好了。 直到有一天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闯进这个破木屋,他当时一听见动静就立刻清醒,因为他身上只披着几层破旧的布,寒冷让他无法进入熟睡的状态,所以很快便反应过来。 “筠欢少爷,恭喜啊,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几名平常总是无视欺凌他的下人谄媚地笑着,脸上挤出来的讨好表情让李筠欢一阵犯恶心。 “怎么了?” 李筠欢有些不解的问道。 “本家的大公子李侯爷,要将你过户过去当他的儿子啦! 从今儿起你可就是长赢侯府唯一的少爷了,说不定还是唯一的世子,以后还要继承李侯爷的衣钵呢!” 这几名平时在他面前端着架子,说话总是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下人此刻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向他贺喜,头上还不停冒着冷汗,生怕李筠欢会因为之前的事记恨他们。 人家如今山鸡变凤凰,要是想报复他们,可谓是轻而易举。 李侯爷? 长赢侯? 李筠欢从前经常会听到府里的下人讨论那个人。 说起来他们真不算陌生,当年就是这个李侯爷把他送到这儿来的,他对李府众人说这是他是在外征战时意外捡回来不知是谁的遗孤。 然后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几年来一切都不管不问,一开始的时候下人还看在长赢侯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份上对他无比善待,直到后面发现长赢侯是真的不在乎这个所谓的遗孤,单纯就是给他随便安排个归宿,连看护的人都没找,于是便开始落井下石,对他冷眼相待。 现在闹这么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李筠欢在心里冷笑,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如今的他无依无靠,面对一切关于他的安排即便再不爽也只能假装高兴地应下: “太好了,我终于要有家了吗?” 他扬起笑脸,学着那些同龄的小孩听见好消息一般的惊讶神情,看起来也是单纯无害,好像只是高兴而已。 在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之前,他还不想得罪一切影响他生存的因素,这些看菜下碟的人,以后他会慢慢处理的。 李筠欢立马收拾好东西,跟随这些下人走到李府门前,那边安排有马车特地来接他,就这么坐上了改变命运的马车离开了这个一直让他饱受风霜的地方。 他回头看一眼,眼中的恨意难掩。 来日方长。 一到了长赢侯府的门前就有特地提前安排好的下人来接他,但是李筠欢总感觉有些奇怪,他发现侯府的主人家居然一个也没来,不是他们说要收养他吗,怎么连面也不肯露? 等进了府之后下人领着他直接到了后院的书房前,说侯爷在里面等着他,让他自己进去就好。 他听话地乖乖答应道:“好。” 可走到门前他似乎听见了里面的长赢侯在与什么人对话一般,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走了进去,结果发现里面除了李吹寒一个人居然什么人都没有,似乎只是李吹寒在自言自语。 更奇怪了,李筠欢若有所思。 不过李吹寒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突然转过身来面对他,李筠欢扬起微笑,想把自己假装成一幅因为李吹寒的决定而十分感激高兴的样子。 李吹寒什么都没说,却突然蹲下来和他对视,把李筠欢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连伪装出来的笑都快坚持不下去。 李吹寒倒是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行了,不想笑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李筠欢慢慢把嘴角垂了下去,不明白这个人什么意思,这么看来明明不是就很喜欢他,为什么又要选择收留他? 可李吹寒对他可能的疑问毫无兴趣,对自己的安排一句解释都没有,只是站在那儿打量了他一会,他看着李筠欢瘦弱的小身板啧啧称奇,感叹到: “看来李氏那些人似乎对你不是很好啊,怎么长着这么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筠欢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废话,在这里明知故问。 你的族人什么样子你不清楚? 李吹寒又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七岁生辰刚过。” “嗯,还行吧。” 什么还行? 李筠欢真的完全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李吹寒突然站起来对他说:“一会我带你去见见你的恩人。” 他盯着李筠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 “在他面前你什么都不准乱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内心有多阴暗。 你在他面前都得给我保持积极向上的样子,听见没?就像你一开始演的那样,最好真的能装的像一个小孩一样哄他开心一点。” 李筠欢听完就更疑惑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问:“什么人?” 李吹寒摸了摸下巴,选择了一个比较简单明了的回答: “你妈。” 作者有话说: ---------------------- 我打字有点快可能会出现错别字,大家要是发现了可以帮我捉虫,我改一下[猫爪] 第3章 结心怜 李筠欢阴沉个小脸跟在李吹寒后面,后者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小孩,腿短还缺乏锻炼,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其实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在意,除了他的妻子之外目前没人能让他慢下步伐特地去等待。 好在要去的地方离书房不远,李筠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和李吹寒一起站在房间门口。 李吹寒敲了敲门……没人理。 但他也不敢直接推门而入。 第3章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玉儿,玉儿?你在里面吗?” 问完后他又敲了敲门,这次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翻身所以把身上背负的厚重被子轻轻推动了几下一般,传来了很轻微的几阵细细祟祟的声音。 李吹寒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停下了敲门的动作,他转过身来将食指放在嘴边抵着,对李筠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筠欢略带无语地看着他。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等里面的人睡醒吗,那两个人一直在外面这样站着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李吹寒居然真就这么打算一直等下去,甚至完全不顾形象直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也不管一旁李筠欢看向他的奇怪眼神。 他一时间好像在发呆一般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阳光彻底被屋檐收容,李筠欢才终于听见里面再次传来了一些动静。 床上的人起身收拾好之后踩着鞋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李吹寒察觉到之后立刻起身想调整一下站姿,结果因为蹲坐了太久,突然这么动一下腿麻了没稳住身形,里面那人刚打开门想出来透透气,也没想到到门口还会有人,李吹寒注意到自己失去了刚刚禁闭的门的支撑。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下去,本想稳住身形又挣扎着动了两下,结果没控制好突然就这么跪倒在打开门的人的前面。 李筠欢:…… 李吹寒:…… 时榴:? “这又是在干什么?” 时榴看着眼前跪姿端正的高大男人,一时竟有些无语。 李吹寒现在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而且旁边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他起身,当然他也不稀罕那个小崽子来扶他,但是他的妻子……算了。 他只好自己扶着门框自己默默地站起来。 时榴没说什么,看见他们两个的到来倒有点失去了出门散心的兴趣,继续走回屋里打算休息去了。 李吹寒见他进去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脸上闪过的表情十分复杂阴郁,但只有那一瞬。 很快他调整过来,平静地看着李筠欢,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客观的说李吹寒长的还不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宇间还透着一股不羁的气息。眼神深邃,只不过总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 李筠欢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他年纪估计也才不过二十五左右吧,这个年纪明明以后还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为什么还要领养自己呢? 他先前主动打听过李吹寒的消息,但在那个破落的院子里,他能知道的实在太少太少。 跟着李吹寒一起走进去之后,李筠欢看见屋子里的人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檀香木椅上,所以他们两个进来之后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坐,就只好站着。 至于时榴的床,别说坐了,让李吹寒碰一下就能把他吓得够呛,李筠欢的话则是因为还处于一种很拘谨的状态,他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有种古怪的气氛,所以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吹寒见时榴半天没一点反应,选择主动开口交代: “玉儿,这是我在李家宗室那边找的小孩,从小便没了爹娘,挺可怜的,我就把他收养回来,以后他也是你的孩子了。” 可怜?李吹寒会觉得他可怜? 真要是觉得他可怜就不会对他不管不问七年,现在又突然来假装关心自己。 李筠欢在内心嘲讽他。 时榴则是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起身把李筠欢牵到了自己面前。 经过时榴靠近他的举动,李筠欢这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这个人,一张如玉般温润的脸庞,轮廓柔和而不失俊秀,双眉如远山,眉梢微微下垂,带着几分温柔的弧度。 最美的当属是那双眼晴,清澈如水,上方睫毛纤长,眼中的眸色柔和,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 他乌黑柔顺的头发轻轻搭在额前,整张脸既有少年的纯净,又有成熟男子的温润。 李筠欢在他身边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榴独有的温和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靠近一点,去感受那份宁静与美好。 李筠欢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惹到了一旁还站着的李吹寒,把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友好。 他把一只手搭在李筠欢的肩上,狠狠一压,李筠欢有些站不住差点跪下去,他把脸转过去看见李吹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小子,不跟你妈打声招呼吗?你在宗室那边学到的所谓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宗室哪来的人教他什么礼仪? 他心里暗讽,估计是那些人想讨好李吹寒,不敢说明多年来他们对李筠欢都很忽视。 便自吹自擂吹自己有多么“负责”,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做过,寄希望于别人错怪李筠欢因为顽劣而学不到位。 其实李筠欢也不想在时榴面前失礼,可他也只能十分无措地站着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无论再怎么早熟聪明,他也不过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时榴却能看得出来李筠欢深藏在眼里的那分难堪与自卑,他没有搭理一旁不停对他挤眉弄眼的李吹寒,而是把一只手搭在李筠欢的头上。 轻轻开口道: “好可怜。” 李筠欢听见他说的话之后立刻抬头望向他,时榴也静静和他对视,然后捏了捏他的手,又怜惜地抱住他。 他重复了一遍:“好可怜。” 说罢他不知怎么的竟开始默默地流眼泪,李筠欢更加无措了,他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即使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旁的李吹寒显然反应更大,他直接一把将李筠欢推到一边去,差点让他撞上了木桌下方那个坚硬的桌角,李吹寒就这么代替了他的位置去抱住时榴。 李筠欢努力稳住身形才避免了一场意外发生,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最初的阴狠,随后死死地盯着李吹寒。 只见李吹寒拿出他自己提前备好并且随身携带的,一张明显不符合他气质的青色丝巾来替时榴擦掉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开口哄道: “没事的玉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把他带到你面前,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收留这个小孩,我不该…… 我不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失去了你自己的孩子……” 嗯? 突然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李筠欢立刻抬起头看着这两人。 看着眼前的李吹寒,时榴倒是眼神恍惚,似乎突发的有些精神错乱。 许久的病痛将他折磨得身形愈发消瘦,可他什么都不说,似乎没法对外界的话语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眼泪依旧不停地流出来。 一旁的李吹寒看到他这样心都快碎了,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他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把李筠欢找过来了。 从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凯旋回府的那一晚起,时榴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幅拒绝沟通的样子。 李吹寒知道时榴是患上了抑郁症,可问题是在这个时代,除了让时榴自己走出来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李吹寒再怎么聪明也不能凭空造出治疗抑郁症的药片,他更怕把时榴给毒死了。 更何况他在自己的原世界还不是学医的。 可让他就这么看着时榴一天一天的就这么折磨自己比折磨他本人还难受,这种惩罚还不如让时榴每天扇他十个大耳光呢,只要能让时榴好起来的话。 现在是真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他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觉得时榴这个可能是产后抑郁症,毕竟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估计是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于是李吹寒就领养了另一个孩子想填补这个空缺。 虽然其中还有其它的一些原因……但时榴的情况还是他最担心的。 所以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这个小东西不仅没用还又触碰到了时榴的伤疤,反倒让他更难受。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想到这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更难看。 在李吹寒急着团团转的时候,一旁的李筠欢突然无师自通地开口: “母亲。” …… 很轻微,但时榴听见了,他突然推开面前正蹲着的李吹寒,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孩,那些眼泪慢慢的停下来。 李吹寒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有多欣慰了,看着李筠欢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欣赏,即使是被推开也丝毫不恼。 李筠欢主动走向前抱住时榴, “妈妈,你是我的妈妈。” 可时榴没有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 ---------------------- 我真的挺喜欢生怀流这个内容,感觉有一丝神性,妈妈妈妈,妈妈呀,你的不甘,你的痛苦,我忏悔。[爆哭] 妈妈这个称呼很早之前就有了,李筠欢也是想主动讨好时榴所以叫他这个比较亲密的称谓。[可怜] 第4章 第4章 难生恨 时榴平时总睡得很早,从李筠欢喜欢一直黏着他观察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时榴很容易就会感到疲倦。 他也理解,毕竟时榴整天和李吹寒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感到心累也是很正常的事。 李筠欢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把它打湿后为正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的时榴擦了擦小脸。 他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母亲这么多年来依旧还是这么的稚嫩与美好,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李筠欢充满爱恋地看着他,他手中的一举一动都很轻柔,生怕会惊醒时榴,记忆中自己儿时时榴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但他却是很有活力,时榴为他擦脸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专心致志地盯着时榴一直看,有时候还会让他的母亲很疑惑,只可惜他们能这么轻松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一想到这,李筠欢对李吹寒的恨意又更深一分。 时榴在那时候依旧还是很难过,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 不管李吹寒想再多的办法用再多的手段,时榴还是那样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存在感极低的李筠欢被李吹寒安置在后院的一个偏房,好在离时榴和李吹寒住的地方都不是很远。 虽然他被接到这里之后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还是没有人来管教他,似乎只作为一个侯府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偶尔需要的时候再被李吹寒拎出去露露脸。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一年,时榴的病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他还会出现幻觉,时常还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李筠欢偶尔还会看见他突然出现在院落里的某一个角落里,对着空气讲一些断断续续并且毫无厘头的话语: “无晦?是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 “我遵守约定来找你,你不开心了吗?” “我好难过。” “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他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时榴,偶尔他的母亲会选择出门到处走走,如果能偶遇的话他也只是会感到很庆幸,远远看着就好。 虽然大多时候出来没一会就被听到消息而匆匆赶过来的李吹寒带走。 可李筠欢还是会因为院落里多了几分母亲的气息而感到高兴。 儿时的记忆对李筠欢来说其实并不算有多美好,但因为有时榴的存在,那一部分的记忆永远都会被他拿出来无限次回味。 时榴的泪水,身上的气息还有他的怀抱,或许只是他不经意地的一举一动,就已经重新构建了他的血肉身躯。 “妈妈呀……” 李筠欢看了看此刻躺在他的怀里睡熟的时榴,主动贴近了时榴的脸,在他的一边侧脸上轻轻地蹭着。 靠近时榴的耳朵开始呢喃: “我是你最爱的宝贝吗?” 想把骨骼全都打碎,由你来重新塑造。 想让我身上流着的只有你的血,今生今世只想做你的孩子。 不能从时榴的身体里被分割出来永远都会是李筠欢最大的遗憾,过去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不及此事带给他的痛苦的一分一毫。 如果哪天时榴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李筠欢想着。 不会的,世上不可能存在比他还要更加亲近时榴的人。 如果母亲真的有一个亲生孩子的话,那么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李筠欢会把那团肉吃下去,他的妒恨让他失去些许理智,有些轻蔑的想着: 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他的身体里面再多一分与时榴的血肉联系,那这个孩子的出生其实也还不错。 伺候时榴睡下之后李筠欢便关上门离开了,为了不打扰母亲休息他还有另一个麻烦需要处理。 走进书房的时候他不出意料地看见浑身是雪,脸色被冻的苍白的李吹寒。 看着李吹寒接过一旁仆人递过去的毛巾不理会自己若无其事般在那擦干水渍,李筠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李吹寒眯着眼看着他,面色不善地质问: “你笑什么?” 李筠欢心想你又把人得罪成这样,其实心里早就慌死了吧,还装什么呢。 但他面上依旧山水不显,假装恭敬地回答:“不知为何母亲今夜独自一人先行回来了,还陪我一起吃了顿饭,想起来便觉得心里高兴,刚刚回味时没忍住所以笑了。” 李吹寒本来心情就不善,看着故意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的逆子来气自己,心里就更烦躁了。 但今晚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有错,有些考虑不当,没照顾好到穗玉的心情。 明明知道玉儿不喜欢这种场合居然还硬逼着他去,自己为了能和他同乘一辆马车连伞也不带,现如今只能灰溜溜地从皇城一路走回来也是自找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晚又害得时榴不高兴了,李吹寒有些不知所措。 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下人把伞拿去给穗玉打着了,不然要是让他也沾上雪受了寒该怎么办。 他随便冻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玉儿要是不小心淋了雪估计很快就会得风寒,那他就真的没法原谅自己了。 本想着想带时榴去见见那些人,尤其是扶月清那老贼。李吹寒想着带时榴出去给平时总是在朝堂上给他找事的那群人看看他有个多么漂亮的一个媳妇儿,多么幸福的一个家庭,最好能把那群自己生活不如意还不想让别人好过的老东西们气死。 看着吧,表面上我们势均力敌斗的你死我活,实际上我家庭美满年少有为还有一个神仙似的老婆,你别真以为我整天闲的没事了来给我找事。 但他一时上头忘了时榴不喜欢这些世家的事,也忘了这种场合会让时榴不舒服。 时榴一开始没说什么,李吹寒见他坐好,面前桌上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菜,便放心去找扶月清挑衅去了。 他走后没过一会儿时榴就等到了一群官员,特地跑过来在他面前支支吾吾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垂下眼皮,心里依旧还是熟悉的厌倦与无奈。 又来了。 “侯夫人真是天人之姿,不知怎的竟会嫁给李侯爷那种人?” “侯夫人许久不露面,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吗?此次前来赴宴,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听闻夫人向来喜欢研读诗文,在下乃此次新科状元,不知可否邀请您一同小聚,共享春光,一同作诗,岂不妙哉妙哉。” 时榴心里不快,但也都忍了,事到如今他什么话没听过? 好话赖话摆摆手都推辞了,可面前这一群人见李吹寒还在大殿的最前面和扶月清正打得不可开交,又见缝插针都凑到时榴面前刷存在感。 突然人群中又走过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他抱胸嗤笑站着时榴面前的这群人说: “不过一个商人之子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巴结?” 众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时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把推开堵在他前面的人,直直地走到时榴面前,随后仔细打量时榴一番,开口道: “听闻长赢侯夫人不过是扬州富商之子,一开始还说是什么来长安参加科举,可最后却不知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怀上了长赢侯的孩子,后面长赢侯是因为想负责才娶的你。” 他注视着时榴始终低垂的眼睛,语气凌厉地问道:“夫人,可有此事啊?” 时榴听他说这些一点反应都没给,直到他将刀风对准自己后才抬头,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众人都盯着他的脸看,多多少少也还抱有些看戏的态度,希望他赶紧开口和这位少年辩解。 可没想到时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全都认下了:“对,是这样,这就是我的经历我的过去,我都承认。” 围在这边的这群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看着时榴的脸,突然觉得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亏他们方才还觉得时榴清美俊秀,如同谪仙,真是人不可貌相。 毕竟一个商人的孩子能嫁给长赢侯做正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时榴能做到,背后都干了什么谁也不得知。 特别是那段时间李吹寒正好刚刚架空了皇室,一手包揽了大权,简直和摄政王没什么两样,他的夫人以后变成皇后都有可能。 估计时榴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设计嫁与他吧。 可商人之子怎么能做皇后呢? 众人觉得李吹寒那时也是被美貌迷失了双眼,看来大名鼎鼎年少有为的摄政王在这方面和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时榴趁他们讨论的时候赶紧把剩下的几口饭都吃掉,然后起身准备告辞, “这位公子,既然你想问的我都回答了,不知可否能让我先走一步?” 红衣少年以为他是被戳穿所以心虚想跑,于是得意地回答他: “可以,你走吧。” 第5章 看着时榴带着仆从离开的身影,他带着答案满意地回到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 李吹寒和情敌吵完架一回头发现老婆不见了感觉天都塌了。 其实榴榴不在乎他们议论自己和李吹寒的事,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很烦,他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也不喜欢和别人理论,对不感兴趣的人他不想没必要解释太多,他就一直这么盯着你直到你心虚。 (时榴,榴是二声,穗玉是他的字。) 第5章 殿中酒 李吹寒一到这种场合就按照惯例去恶心了一把扶月清,讨到上风后得意洋洋地回去找时榴,想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结果回到位子上后只看见时榴原本坐的那个座位上空无一人。 李吹寒:?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位置坐在他们隔壁的王大人问道:“我夫人呢?” 一旁的王小姐替父亲回答他: “一开始有一群人来找夫人敬酒,还有郁家的小公子也来了,我只听见了一些,好像是提到你和夫人刚成婚那一会儿的事,后面夫人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于是独自离席了。” 李吹寒心想完了,突然又感到阵阵心酸。 郁家的那谁谁,我好像没惹过你吧。 他握紧拳头,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事,为什么自己每次和时榴在一起的事总是会被人搞砸,他是傻*吗为什么什么都处理不好,明明早该预料到的…… 他只是想和玉儿一起,好好参加一次百家宴。 想光明正大地炫耀给所有人,他就是自己的妻子。 现在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吹寒真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你的妻子在这里你不好好地陪着他看着他,你去挑衅仇人? 你是不是有病? 现在也来不及去找什么罪魁祸首了,他只想赶紧找到时榴。 这还是时榴第一次来到皇城内部,李吹寒怕他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他叫上巡逻的侍卫吩咐下去准备一同找人时,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女,她看见李吹寒连忙走过来,然后传达时榴嘱咐的意思: “侯爷,夫人说他先走了,让我转告你: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享受吧。” 李吹寒:…… 李吹寒:“夫人还交待什么了没?” “有,但是……” 侍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夫人还说:‘酒闻起来确实不错,你不是喜欢吗?喜欢就自己去尝尝吧。’” 李吹寒听见这话身子僵了一瞬,他回头看向桌面,时榴所在的位子前面几盘菜几乎没怎么被动过,只有一盘梅花糕吃的比较多。 摆在桌子上的还有几杯酒,那时时榴把别人敬的酒都接了下来放在上面,但是自己却一口没喝,就这么放在这里没被动过。 李吹寒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酒吗? 他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又起身缓步走到了郁徐南的桌前,手里也端着两杯酒,然后笑眯眯地对郁徐南恭维道: “郁大人每天如此辛勤劳累,来,我敬你两杯。” 郁徐南很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官场上臭名昭著的搅屎棍,心想我们天天这么累还不是因为你,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这两杯酒,一口一杯喝完后还要向他道谢。 李吹寒又接上另一杯递给他,接着说: “再敬你一杯。” 郁徐南顺从地喝了下去,结果李吹寒又递过来一杯。 没完没了了还? 郁徐南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连忙问道: “侯爷,为何来找我你就直说吧,我有哪里值得让你特地来为我敬酒吗?” 一旁的郁长生面带心疼地看着父亲,他转过头不善地看着李吹寒,气愤地说道: “李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吧,没必要整这么一出,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守礼的人。” 啪,啪,啪! 李吹寒听了他的话后终于满意地鼓起了掌。 “确实有话直说更符合我的作风。”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直接抽出一直挂在身侧的剑抵在郁长生脖子上,周围人看呆了。 这是在闹哪一出?! 大堂上顿时一片鸦雀无声,郁徐南吓得直抖,颤颤巍巍地问他: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郁大人平时太忙了都没时间管教你的儿子,那今天就由我来替你管教。” 李吹寒咧着嘴,偏过头对郁徐南笑着说。 “这是怎么了?” 方才一直坐在皇位旁边的女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扶着侍女的手过来看看。 “李侯爷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除夕百家宴也是你闹事的地方?还想不想让赴宴的诸位大人好过了?” 说话这位便是当今的太后万意浓,但她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当初让虽为最受宠的贵妃,却在先帝死后也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不过她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后面又不幸小产了,现在也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万意浓看着这个混乱的局面挑了挑眉,嗔怒道:“好啊,好啊。” “李侯爷平日里再怎么嚣张如今也不能直接在皇宫杀人吧,是又打算要造反了吗?” 众人再次哗然,不禁感叹不愧是太后,居然敢这么直接地就触动摄政王的逆鳞,也不怕他真的掀桌。 不过李吹寒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剑更深了一步,郁长生的脖子已经开始渗血了。 李吹寒无视所有人的反应,他看着郁长生: “我也没得罪过你吧?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了,我很生气,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郁长生倒是也挺不怕死,这种情况下他还敢开口质问李吹寒: “不知我犯了什么事,竟让侯爷铁了心想要杀我。” 李吹寒心里很清楚,郁家一直以来都是扶月清那边的人。 如今朝堂之上早已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李吹寒为首的世家大族,而另一派则是以丞相扶月清为首的新氏族。 但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郁家虽是比较显赫的世家大族,却一直都和扶月清那边走的很近。 就连这次郁长生敢直接去刻意质问时榴,也是因为见到了扶月清和李吹寒那边的争执落了下风,心里不爽。 但是他肯定拿李吹寒没办法,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今晚李吹寒的妻子也来了。 而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还知道了些关于他和他妻子的那些往事…… 宴会上的人都在盯着这边看,只除了本该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没有了踪影,不过也没几个人在乎。 “你没有脑子吗?” 李吹寒冷不伶仃地问他。 郁长生见他这么直接也懵了,“什么意思?” “你打听我家事为什么不直接打听全面一点?你连我都不敢惹还敢去惹我的妻子吗?” “我很好奇,谁给你的胆子?” 李吹寒把剑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只见丞相扶月清正坐在那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扶月清吗?” “还是说,你所谓的家世?” 李吹寒一脚把坐在椅子上的郁徐南踹下去,郁徐南怕他真的大开杀戒,连忙跪下求饶:“犬子不懂事,侯爷饶命!”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去为难令夫人,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他,侯爷息怒啊!” 李吹寒冷冷地擦拭手中的剑,又转向围观的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开口: “我的妻子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能娶到他是我三生有幸,是我不择手段求来的,配不上的人也是我不是他。” “他当初愿意和一无所有作为叛军首领的我在一起,是我拼尽全力想给他最好的。” “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一 切。” “从今往后谁若是再敢触到他半分霉头,” 他突然又举起剑,抬手一剑捅穿了郁长生的胸膛,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血还溅到一旁万意浓的身上。她直接吓懵了,浑身都在颤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 “啊!” 李吹寒:“可能会死的比他还惨。” 郁长生就这么被杀死了,他一直到最后都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子。 随后身子直直地倒下去…… 血流满了剑身,最后沾了一点在李吹寒的手上,他有点嫌弃,把这把在府里随手抽出来带在身上的剑扔在地上,冷眼扫视了一圈,随后在一片狼藉之中离开了大厅。 那些同时榴搭过话的官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李吹寒来找他们秋后算账。 郁徐南就这么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倒在地上大声哭喊,完全不顾及自己作为二品官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 第6章 “娘娘!” 万意浓被吓得直接站都站不稳,还好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万意浓抓住她的手,吩咐她:“快,快带我回寝休息。” “是……” 这么大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吃不下去了。 再加上皇上太后和摄政王的离席,宴会上现在就只有丞相扶月清还能稳得住场面。 众人都看向他。 扶月清从晚宴开始起便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仿佛与周围的世界保持着无形的距离。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寒潭。 他的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冷硬,唇角还微微抿起,不带一丝笑意,显得疏离而矜贵。 郁徐南却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跪在他脚边,不停地磕头哭喊道: “求大人赐我儿一个公道啊!!” 扶月清平静地喝完杯盏中的最后一口茶,轻叹一口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为什么一定要去招惹他呢?” 下面有些知晓内情的人心想您自己不也和他斗得不亦乐乎。 扶月清也没有搭理郁徐南,只是起身宣布:“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各位也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便自己带着人走了。 穿越到这里差不多快有十年了,但他还是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看着这些美好的场景,他心里面只想着,玉儿还没有出来玩的尽兴就早早回去休息了,又忍不住懊悔今天晚上非要带他来参加晚宴的决定。 回到府之后李吹寒把手上的血清洗干净,但他还是觉得味道没有散干净,心想玉儿察觉到了一定会觉得恶心,今晚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作者有话说: ---------------------- 后面打算先以李吹寒的视角交代一下榴榴的过去[猫爪] 第6章 意难平 李吹寒手上的血在低温之中正慢慢凝结,长赢侯府离皇宫其实不远,但他刻意走的很慢。 节日夜晚街上人潮涌动,男女老少皆身着盛装,笑语喧哗,热闹非凡。 小贩们沿街叫卖,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花灯、糖人和剪纸。 糖葫芦的甜香、炸元宵的酥脆气息也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孩童们纷纷驻足,拉着父母的衣袖央求为其买上一串。 还有些放河灯的人们正将一盏盏莲花灯放入水中,灯影随波荡漾,寄托着他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 李吹寒在街上淋了满身的雪,寒冷让他保持着片刻的清醒,也能平息一部分他心中的怒火。 他不想带着一身戾气回家。 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因为温度上来了衣服上粘的雪都融化了,浑身看起来都好像湿透了一般,他先把护肘都取下来,再叫人去拿一套新的衣服过来换上。 这时门口的护卫突然敲了敲门,传讯道: “侯爷,世子来了。” “……放进来吧。” “是。” “最近大理寺很闲?” 李吹寒见李筠欢天天这么悠闲,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他对这个便宜儿子还算了解,知道他表面上整天说什么克己复礼的,实际上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这样他才能实现他总是幻想的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愿望。 其实按照李吹寒的作风他根本就不会一直把这么一个在他眼里和外人没什么两样的隐患留在府里,就算不把他暗中处理掉也会把他逐出家门让他自力更生去。 只是曾有一次李吹寒和时榴提起让李筠欢自立门户这件事情,时榴听了他的话后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冷冷的,好似不含有一丝的情感: “如果你们两个必须要走一个的话,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李吹寒:…… 这件事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但也一直都变成了李吹寒心中的一根刺,提醒他正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这小子有机会在时榴心争取到和他一样的地位。 当然他不会承认李筠欢的地位有可能已经超过他了。 “最近年关都休务了,还得过几天才开始视事呢。” 李筠欢躲开李吹寒丢过来的护肘,又用手拍了拍衣角粘上的灰,轻飘飘地回复他。 在李吹寒彻底爆发把他赶出去之前,他开口说起了正事: “说起来,休务之前有一庄案子让我比较在意,好像和母亲还有点关系。” 李吹寒正在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瞬,瞟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报官的那个人是一个因为年纪大了而被送出宫的老宫女,她举报说她的邻居偷了当朝太后的首饰,想要让她伏罪。” “这和玉儿又有什么关系?” 李筠欢用手指轻轻拨弄他腰间的玉佩,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这枚玉佩还是母亲亲手为他雕刻的。 “据她所说的是被偷的首饰是一件玉环,并且还是当年的扬州首富时家所制作的珍品,那门独家技艺现如今早已失传。 那个玉环上的石榴花纹样十分特殊,且现今无人能仿制,所以她说不可能有错的。” 李吹寒听到这儿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似乎很不解地开口阴阳道:“她又怎么能肯定会是万意浓的呢?万氏也配?” 接着又问李筠欢:“这个案子年后继续审?” 李筠欢:“是,现在才刚开始调查。” 李吹寒收拾好自己就准备去找时榴,走之前对站在门外赏着夜雪的李筠欢嘱咐道: “这个案子你若想知道的话就好好查吧,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别让玉儿知道了,他可能会伤心。” 李吹寒看着李筠欢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默默冷笑:“我想,你也不会想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李吹寒最后其实还是偷黑摸着来找时榴的,他还特地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然后用炉火把自己的身体暖热,结果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抬上床时榴就醒了。 然后转头看见李吹寒正坐在他的床上,衣服还脱了一半。 …… 李吹寒:我可以解释。 不过时榴只是看着他没说话,对今晚所发生的事似乎毫无波澜,也没阻止他偷偷摸摸想上床的动作。 李吹寒见此高兴地以为得到了时榴的许可,一鼓作气直接躺在时榴旁边,他一靠近就伸手把时榴揽在了怀里。 然后又在时榴耳边开口问他:“玉儿,是不是不高兴了?” 时榴淡淡的回答他:“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李吹寒心想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晚只是杀了那个没眼色人就停手了,他应该回去再找那些凑过来敬酒的人一个一个算账。 但此刻,“什么事呀玉儿,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李吹寒轻轻抚摸时榴的脊背,那清瘦的身躯还伴随一股淡淡的暖香,让他爱不释手。 “那些酒,让我很不舒服。” 时榴翻过身来和李吹寒对视,然后继续说道: “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没碰过酒了。” 李吹寒手上的动作一滞,他很清楚时榴这番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时榴心里仍然在怪他,并且想告诉自己,那件事他从未忘记,也一直都还记恨他。 这么多年时榴也从来没有都原谅过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当然,李吹寒也没有奢求过能时榴彻底放下。 他只希望,时榴不会因为困在过去而不开心。 当年正是因为他递过去的那一杯酒,导致了两个人无意间的一夜风流,还造就了他们两人的孩子……和姻缘。 但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杯酒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李吹寒有意而为之,是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强硬地将时榴困在自己身边的卑劣手段。 一直以来时榴心中都还留有一份委屈,也是出自这里。 过去他家里人管他管的很严厉,生怕他染上不好的习惯,所以一直禁止他碰这些东西。 时榴第一次尝试喝酒,只是因为信任他的好朋友。 他却因此被迫改变人生的轨迹。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碰过酒。 那时身边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心机深不可测,可无人在意他正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李吹寒也因为忙着替时榴接手时家留在扬州的那些生意而来不及顾着他,等他从扬州回来的时候,时榴就已经有抑郁的趋势了。 每次回想起这些往事,李吹寒都会后悔,如果那时候能早点发现也好,如果他能早点发现时榴越来越沉默的眼睛。 或许,还来得及保下他们的孩子。 可悲哀的是,李吹寒正沉浸在胜利的回响里,毕竟自己处心积虑下了这么久的棋局,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 时榴带来的大批嫁妆解决了兵变导致粮草不足的燃眉之急,万氏在扬州的小动作也终于被揪出来了,先帝哪怕再昏庸也不得不惩处万氏。 第7章 一时风光无限的万家从此一蹶不振,万意浓也被幽禁在凤仪宫里不可出宫,不可干扰皇嗣与皇位的继承。 李吹寒穿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差不多顺利完成了一大半。 如今的他已经是这个王朝权力最大的人,众人都以为他会自立为王,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吹寒真的就只是顺应先帝遗旨立了三皇子闻人相生为帝,竟然就此安分下来专心做他的摄政王了。 虽然他没有归还手上所有的权力,只是立下了一个傀儡皇帝。 连摄政王的名号也都只是那些官员私底下给他封的。 这个程度众人还是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赞扬不止,夸他不慕名利,夸他不忍心看百姓受难,夸他忠心赤胆,即使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也不信。 先帝的后宫因为万皇后和她背后的家族发动的兵变而人丁凋零,按理说这么大的罪过迟早要被清算,可众人也不知她和李吹寒达成了什么交易,万意浓竟也还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太后这个位置。 不过自那以后那两个人也没再有什么交集。 等李吹寒做完这一切,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地回府之后,看到的却是时榴因为小产而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的玉儿额前的黑发垂在胸前,静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似乎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美人画 年后的四五日,京城被一片片的雪侵袭,时榴撑着伞到碎玉阁的时候,掌柜正在和锦衣卫一起清查店里所有展示出来的玉饰。 掌柜的一见他来了便连忙迎过来,时榴把手中的纸伞递给他收好,用手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他伸手将额头边的碎发收拢到耳边,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在厚重的斗篷围裹下更显得小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未经传世的美人画卷。 店里曾有为了偶遇他每天都前来公子哥,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没来得及遇见别人,就在见到时榴的第一眼被一脚踹进了汹涌的爱河。 家里人都还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混世魔王突然像中了邪一般,马球也不打了,朋友叫他去喝酒投壶也不去了,整天就知道往碎玉阁跑。 动不动还买回来一堆玉饰,莫名其妙地在院子拿着玉簪,盯着还不停地笑。 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在晚上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地一边吃饭一边叹气,家里人一开始还怀疑他被骗了,一问才发现原来是有喜欢的人,因为没见到人家才这么垂头丧气的。 他娘就问他:“那你怎么不把这些首饰都送给人家,还自己都带回来了,我们家有那么落魄吗?可不能这么小气啊。” 他摇摇头,只是一味的解释着还不到那个时候。 他心想:那也得先认识啊,等人家记住自己的脸之后再送也不迟。 时榴对这些弯弯绕绕全然不知,也不知道有人只是为了能在这里见上他一面而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前几天闹的比较大的偷窃案,涉及到了他手下的这家店铺。正好他到的时候比较巧,还赶上了锦衣卫来调查。 “不知统领大人是否查到了想要的线索?” 时榴眨眨眼睛,语气有些暧昧不清地询问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高大男人。 看来今天来调查的人也不简单,堂堂锦衣卫大统领,竞为了这么一桩偷窃的小案子特地过来一趟。 与碎玉阁有关的也不过是很小的一条线索,就只是为了查看碎玉阁是否售卖与那个所谓被偷的玉环有相似之处的首饰而已,也看看这里有没有类似于那块玉环般的仿制品。 季栩笑眯眯地盯着他,“时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榴同意了,随后和他一起走进了二楼的茶水间。 季栩也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人,他确认二楼没有其他人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时榴坦白道: “被告发偷窃的那个人,是我养母。” ! 时榴这下是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了,他微微张开嘴,手指附在下嘴唇上,满脸惊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口。 他实在没想到会和季诩本人有联系。 季栩却还是一幅坐没坐像的样子,好似与他无关一般松弛,他双手枕着脖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已经把这桩案子解决了,那个玉环是我养母在捡到我的时候在我身边发现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偷那个女人的。“ 时榴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他问: "那这件事不会和你扯上关系吗?” 语气中暗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关切。 季诩倒是感受到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我刚在京城混出点名堂的时候,也想过要去查查我的身世什么的。”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从前在扬州时家做事的下人有些来了京城,我把那个玉环给他们看过,他们都说可能只是凑巧,时家的负责这方面的工匠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粗糙的工艺品,说可能是其他的某些不入流的小作坊,技艺没那么高,所以才会烧出来一些模样不太好的仿制品。” 季栩听完那些人说的话后也没再多问什么,手里紧握着那件玉环又打道回府了。 养母在他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便把什么都忘了个干净,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只记得说要把季栩好好养大。 周围的人都嫌弃她是个傻子,季诩那时一边给别人干零工一边忙着照顾她,他在茶楼给打杂,老板还看他们势弱经常克扣他的工钱,但因为省着点勉勉强强还足够养活他们母子,季诩便选择忍了下来。 后来在他当上锦衣卫统领之后带人把那家茶馆店给查封了,老板由他亲自来审讯后就再也没从大牢里走出来过。 “不说这件事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时榴心里其实早有预感,但他还是选择装傻:“什么?” 季诩盯着他的眼睛,没放过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慌张,一时间他心里也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坚决地问出口: “你什么时候和你的夫君和离?” “我不想一直这样没个名分,……还总是和你分开。” 季诩看着时榴,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寻一个答案。 时榴避开他的视线:“这样不好吗?” 季诩抓住他的手追问道:“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现在朝廷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了,从新帝登基起他便荒废朝政,现在早就不行了。” “至于李筠欢……你要真的那么舍不得他,我吃点亏,愿意承认这个儿子还不行吗。” 时榴听了他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竟也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歪了歪头,心想:筠欢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和你拼命。 时榴这幅明显拒绝的姿态让季诩有些烦躁,但这份烦躁不是对着时榴的,而是他觉得李吹寒实在是不识好歹。 既然已经没那个能力了为什么不能主动放手,时榴值得更好的人。 当然这个更好的人只能是自己。 季诩这份自信其实也不是凭空由自己捏造来的,现在京城势力硬要说的话他其实也能独占一头。 没有实权的皇帝早就无力管辖锦衣卫,季诩一个人独吞了这份京城里最大的战力,成功和李吹寒与扶月清相互制衡,偶尔还能压压他们两派的气焰。 季诩的势力不显露在朝堂上,因为他不喜欢和那些人耍嘴皮子功夫,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抄了任何让他看着不爽的随便哪一家。 久而久之还传出了名声,京城里很多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这条疯狗,因为季诩做事在他们看来简直毫无道理,却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被摄政王和丞相放任了。 谁让李吹寒和扶月清都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两个人谁也不肯先出力,怕让第三方得利。 反正季诩也没动到他们的头上,牺牲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的利益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其实在京城某些人眼里看来,季诩是三方势力里面最有前途的那一个,毕竟他这么年轻,手上握着的还是近在眼前的兵力。 于是那一时间季诩还成为年轻一代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人看他还没有成家,并且是孤儿没有那么复杂的家族关系,都想着去拉拢他,希望将自家的孩子嫁与他凑上一门亲事来攀关系。 不过他直接将那些被请来的媒人一起从大门踢了出去,在那之后人们多多少少都收敛了起来,他们更怕触碰到季诩的霉头,拉拢不成反而会得罪了他,那便得不偿失了。 时榴其实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认识季诩纯粹就是因为凑巧。 那天季诩来碎玉阁为养母挑选生辰礼,从日子好起来之后每逢养母的生辰或是什么节日,他都会为她买些礼物,虽然养母已经根本就记不清他了,但他也习惯了这样做。 第8章 中途他自己倒是看上了一个扳指,付完钱后准备拿走的时候,时榴正好寻了过来,表示想把这个扳指拿回去。 原来这个扳指是他来店里帮忙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店里的人不清楚,以为是拿过来的新货,就放上柜台出售,结果正巧又被季诩看上了。 若是一件普通的扳指也就算了,但那个扳指是李筠欢送给时榴的,还特地嘱咐让时榴天天戴着。 时榴也惯着他,本来自己就挺喜欢的,整日戴在身上没想到居然会弄丢了,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季诩听完他的解释感觉也没有表态,他并不喜欢这种自己看上得到手的东西再让别人拿走的感觉,也没有谦让的觉悟。 所以当时榴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把扳指还给自己的时候,季诩只是冷漠的反问他:“所以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接着直接无视他走了出去。 时榴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连忙追上去,继续跟他解释:“这是我家人送我的,对我很重要,抱歉。店里其它的你可以随便挑,把这个还给我好吗?” 季诩被他拦下来本就有些不满,他听了时榴的话后,以一种奇怪态度质问他: “我只要合眼缘的,这个扳指就很好,你觉得我看上去很缺钱吗?既然我付了钱那就是我的东西,也没有要还给你的打算。” “别再缠着我了。” 季诩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时榴自知理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季诩带着这个玉扳指离开了,也没再追上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一幅满腹心事的样子,漂亮的眉头紧锁,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回去了。 留一旁的李家父子坐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吹寒用眼神暗示李筠欢:还不去哄哄你妈? 李筠欢看懂了他的意思:……要你说? 等他走进时榴房间的时候,见时榴正坐在床边搓捏着自己右手的手指。 李筠欢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送的扳指已经不在时榴手上了,只是走过去挨着时榴坐下,轻抚时榴垂在身侧的长发,闻着母亲身上的馨香。 直接让他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他问时榴:“母亲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爱先言 直到李筠欢坐下来,感受到身旁的被褥有些下陷时榴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见李筠欢眼中的深深关切,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和他坦白: “筠欢,我把你送给我的那枚扳指弄丢了。” 李筠欢听见他说的话愣了一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握住了时榴的手,轻轻地安抚他的母亲,哄着时榴说:“没关系,母亲,没关系的。” 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戴在时榴手上的扳指不见了。 其实李筠欢内心不是很在乎时榴是否把他送的东西保管好,他更在乎时榴会不会因为弄丢了而失望难过。 即使这个扳指,是他用亲自挑选很久才找到的一小块品质极好的和田玉石,打磨了几个月,废了很多心血才做好的。 他送给时榴的生辰礼物。 那年时榴自己才开始让自己从过往伤痛的阴霾里慢慢走出来,经常会一个人默默眺望着远处发呆。 有几次他会在李筠欢在后院练习射艺时在一旁的廊檐下静静地坐着,李筠欢注意到时榴很认真地在看着自己,看着他手中的箭。 当李筠欢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李吹寒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于是李筠欢还没来得及把握住这次和母亲相处的绝佳机会,就被李吹寒赶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了。 看着紧紧闭上的院门,李筠欢无语至极。 门后李吹寒将他少年时期和李老将军一起在边境征战时用的弓找出来,递给时榴想让时榴拿去试试。 时榴看着李吹寒的眼睛,问了一句:“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用箭吗?” 李吹寒看向时榴,后者却已经低下头在研究那把弓了,好像刚刚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不期待自己会给出什么答复。 “为了能在殿前射穿那个昏君的脑袋,特地去学过一阵子,其实弓也挺好用的。” “是吗?” 时榴抓住那把弓回忆着什么,随后学着李筠欢的样子,轻轻用力拉开弓弦,然后将准心对着李吹寒。 他松开手,箭偏了一点,擦过李吹寒的耳下射到了他背后的柱子上。 李吹寒对时榴的试探似乎毫无察觉,他靠近时榴,轻握住时榴搭在弓上的手,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玉儿好聪明,很有天赋呢。” 然后又用手在时榴背后环抱着他,把脸靠在时榴的肩膀上,轻声夸赞他: “我们的玉儿是一个小天才。” 时榴被他烦的不行一把把他推开,瞥了他一眼,随手扔下了这把弓后迈着步子往外走。 李吹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看着时榴离开的步伐连忙追上去问: “怎么了玉儿,不练了吗?” “是不是累了,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我看你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锻炼也不要累着自己,我让人给你买回了你最爱吃的醉香楼金陵烤鸭,要不要尝尝,还是热乎的。” 时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理睬身旁一直烦扰着他的声音。 他的心里想着刚刚李吹寒无意间对他的评价,真的有天赋吗? 明明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可为什么也做不成。 环视着着四周的高墙,时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因为伤病许久都不运转的大脑刚刚才慢慢意识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似乎失去了一切动力,和一直以来的目标。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是被他人的爱欲所摧毁的,一个残缺的人。 家人,朋友,孩子,前途,全都葬送了,他什么也没留住。 可他明明从未渴求过什么,为什么却总在为失去而流泪。 短短一年不到,他从扬州首富家的千金公子,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师长寄予厚望的优秀学生,变成他人口中处心积虑,心思不纯的长赢侯夫人。 偶尔时榴还会自嘲的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费力地去读书了,谁能想到最后他居然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时榴从未停下过对自己的声讨,他在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时家才会覆亡。 他从不在乎自己过的够不够好,他内心充斥着悔与恨,总在深夜里折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在伤害自己的人会安然无恙, 为什么爱他的人却痛苦绝望。 前两年时榴想过就此一了百了,可他的仇人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他不能死。 还没有手刃那些混账为自己枉死的亲人报仇,他还不能死……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得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尽力扮演着一出岁月静好的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驯服他,那些人用行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现在大家不是都挺好的吗? 你也挺好的不是吗。 时榴永远都过不去那道坎,李吹寒一直在用他的行为来劝导自己不要总揪着过去不放。 可是凭什么呢?受委屈明明的是自己又不是他。谁也没有资格让他谅解那些过去,毕竟放下也不是仅仅靠一次的原谅,而是每想起一次都要原谅一次。 那天过后时榴一直避着李吹寒,他叫上李筠欢陪自己在榴树下乘阴。 李筠欢只觉得天赐良机,听见丫鬟的传话后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自己赶过来。 结果发现时榴只是嫌弃石椅太硬想拿当人肉垫背。 …… 但他依旧还是很开心,轻轻抚摸着怀里母亲柔软的额头,李筠欢想替他抚平心中的郁结。 妈妈,如果你厌弃了那个人,我们两个私奔好不好。 不要再难过了。 结果时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在李筠欢还沉迷于这一刻温馨的幻想时,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李筠欢一脸痴相的样子…… 漂亮的脸上突然浮现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李筠欢连忙收回自己刚刚不正当的某些心思,也收回自己刚还无处安放的手,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筠欢?” “母亲,我在,怎么了?” 他假装很认真的在听时榴讲话,实则眼神早已开始飘忽不定,一会儿盯着时榴的眼睛,一会盯着他的嘴巴看。 “唔,你想不想去上学?” 听见时榴问他的话,他才镇定下来,随后有些犹豫地回答: “想,但是……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母亲。” 时榴没有像他期待地那样安慰自己,只是用手指勾住李筠欢地长发,在指尖打转。 第9章 时榴面对李筠欢时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默默地想着,原来筠欢的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身下抱住他的身躯也比最初不知要健硕了多少。 三年过去,李筠欢已经彻底融入了他和李吹寒处处纠缠的生活中。 虽然对李吹寒来讲,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李筠欢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但时榴却是一点一滴看着他长大的,表面上他一直都是对府里的一切不管不问。 甚至一开始对李筠欢的亲近讨好也无动于衷,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什么也不在乎。 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注意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 那时看着李筠欢在府里受冷遇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着,李筠欢说到底还是李氏的族人。 所以时榴心里对他一直还有这么一道坎。 可他遇见好几次李筠欢在府中下人都休息之后,自己偷偷去后厨扒拉那些剩饭剩菜填饱肚子,也看见他在染上风寒没人管的时候,自己跑去库房里抓药,不管好的坏的全吃下去,结果病的更严重了。 算了…… 再怎么样李筠欢也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 李吹寒只把他当做哄自己开心的一次性消耗品,过后连是死是活不管不顾,继续任由他自己摸索活路。 可痛苦怎么能拿来比较呢,他告诉自己低声的啜泣和大声的痛哭都值得被人在乎。 于是时榴亲自带他去看了大夫,治好了他的病后还他安排到自己的院子里住下。 这几年来李筠欢都被他抚养在身边,衣食无忧后身材也愈发高挑,时榴还记得他从前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总趴在自己的膝上嬉笑,想逗自己开心。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玉相扣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有些事情你得自己去做。” 时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李筠欢的脖颈,随后抬头亲了亲李筠欢的下巴,似乎只是把它当做母子间普通的互动一般随意。 “不要让我失望, 我希望你能成长到你父亲那个地步。” “筠欢,” “我想要一个能信任的后背,你能理解我吗?” 一直到时榴离开自己后,身上关于他的气息都消散了,李筠欢才从刚刚的僵硬状态中脱离出来,慢慢做出反应。 “如果我是你生出来的就好了,如果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是最亲近的人?” 李筠欢知道如今时榴心中对他的利用都大过了爱怜,身旁即使无人他依旧低下头想藏住脸上的表情,眼中墨色渲染了整个眼眶。 “为什么妈妈一直都那么排斥我。” “可我是你的孩子啊。” “妈妈,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接受我。” 他的世界里只有时榴,可在时榴眼里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个存在,他能看出来。 时榴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已经着了李吹寒的意,只是把自己当作他失去的那个孩子的替身。 筠欢每时每刻都因为这个心结而折磨自己,时榴给不了他答案。 事实上,时榴根本就不会他想要的,在匆匆咽下一生的苦难之后,时榴一直都无声地在排斥他身边的所有人。 不愿意接受的话,也没关系的,母亲。 李筠欢乖顺地坐在时榴待过的地方,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既然上天给我机会让我遇见你,让我成为你的孩子,那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缘。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你唯一的孩子。 你亲生的那个小杂种没有这个命,真为他感到惋惜。 李筠欢暗笑, 投胎能幸运地投上算什么,成功被生出来长大我才承认算是他有本事。 时榴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李筠欢内心的那些令人胆寒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李筠欢需要这个机会。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他更希望李筠欢以后能在自己走后保护好自己,能脱离李府活下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计划确实需要李筠欢的助力,毕竟可以借势的话,为什么非要单打独斗呢。 既然李筠欢需要成长,渴望权力来丰满自己的羽翼,那就不得不离开这里,逃脱李吹寒的监管去争取成长的机会。 时榴把李筠欢送到太学之后没有直接离开,他看着少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一直偏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显露出深深的不舍与依恋。 ……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时榴不禁在心里感叹:再怎么早熟,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啊。 所以即使想瞒住,心里藏的事太多了的话还是会显露出来。 李筠欢的野心,时榴一直都看的很清楚。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在渴望什么,金钱,地位还是其它的什么。 时榴也看得出来李吹寒曾经是刻意地想将李筠欢养废,但他不懂李吹寒对这个小孩若有若无的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连李筠欢自己都没有看出来。 他还天真地以为李吹寒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才一直对他不管不问。 可时榴看着枕边人向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把冷漠与傲慢藏的很好的样子,但他那厌烦的神情,总是在见到李筠欢的时候更为明显。 还好筠欢自己争气。 如今时榴再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心想还在:筠欢如今都多大了? 自己也记不清了,这个孩子现在竟比自己都要高了不少,两人站在一起时榴时也只是到他的肩头。 “丢了就丢了,母亲想找回来吗?” 李筠欢把问题抛给他,似乎能不能找回来只用看他一句话就够了。 但时榴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怪我,不用你再费力去找了。” “反正我也用不上,在我这反而浪费了。” “这么会是浪费?” 李筠欢看着时榴的眼睛,以一种很严肃认真的口吻反驳他: “世间一切的珍宝都应该属于你,即使你不需要,能在你手上经过也是那些东西的荣幸。” “所以,即使派不上用场,也怎么都算不上是浪费,而是它们无用。” 他还没说完时榴就抓住了他的手, “不,目前你们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 时榴内心并不在乎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本身他自小就是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他拥有过宝物太多。 虽然最后失去的也很多。 但也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珍宝的无用,所以对于这些身外之物的态度,时榴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在乎。 这次也只是因为扳指本身承载着李筠欢的心意他才比较着急。 于是他没有开口直接拂了李筠欢的一番心思,只是将他送出去,表明自己要休息了。 李筠欢没再多留,对他关切了几句,大意就是让他放宽心随后便径自离开了。 送走他后时榴一人坐在床边看着天边那一轮遥远的明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却看见丢失的那枚扳指竟直接被摆在了他的书案上。 他走过去拿起来打量这枚扳指,和自己丢失时的状态都一样,应该是被他人很用心地在收纳着。 他问一直侍奉在门外的下人:“筠欢早上过来过了吗?” 下人如实地回他: “世子早晨来过一趟,知道您还在休息后便吩咐我们不用前来禀告打扰您。进来只放了一枚扳指在您书案上后就离开了。 他还让我们传话给您: ‘母亲不用多想,孩儿今日还有点事,先回大理寺一趟,母亲有什么想问的等我回来便是。’” 他还特地叮嘱说:“如今外面天寒就不必特地出门去寻他” 时榴听完他的话也没说什么,回到房间里看着那枚扳指,没有像李筠欢所希望的那样将它再戴在手上。 而是把它放在自己平日里存放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后,也没再多看一眼。 “备车,我要去拜访一下锦衣卫统领大人。” “还有……” 时榴扫视一圈周围的下人交代下去: “不用告诉那两个人我今天去了哪里。” “是。” 锦衣卫统领府内,季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问道: “你的东西李少卿不是给你拿回去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季诩搞不懂时榴突然来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一抬头发现他居然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着实给他吓一跳。 他心里疑惑更甚:“你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话就快点交代。” 季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第10章 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敢对时榴做什么,怕被李府著名的两条疯狗给缠上,所以现在已经是尽量在克制住内心的不耐了。 时榴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每次和季诩见面时他都觉得季诩于他而言有一股熟悉的亲近感,可他们明明此前从未见过。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吧。 他说出此行来的目的:“为什么突然把东西还给我了,是筠欢和你说了什么吗?” 季诩:“呵,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他还能不告诉你?” 季诩:“还能因为什么,他给我一些其他我想要的东西呗,作为交换罢了,就这么简单。” 时榴追问:“用什么换的?” 季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可答应他不外传,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你就老实接下来不就行了。” 他有些面带嘲讽地看着时榴说: “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吗,管那么多干什么,就这么安分地继续享受你作为贵夫人的特权不好吗?” “反正只是个被圈养的小雀儿,知道太多对你而言又没有好处。” 季诩走到时榴的面前,看着时榴的脸,他承认这张脸确实有吃白饭的资本。 不过,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李吹寒就算了,那李少卿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时榴知道季诩只是在调侃他,他偏过头避开季诩带有侵略性的眼神,那让他有点不舒服。 无视季诩对他的恶意,他淡淡地开口为李筠欢辩解:“筠欢是个好孩子。” “不开玩笑了吧。” “他可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一个人。” 季诩听见他的话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再联想到他见到的李筠欢,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虽然他爹李吹寒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自己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过季诩并不是很想参与别人的家务事,他起身叫人送客。 却没想到时榴居然不肯走:“我还有一些事要和你说。” 季诩偏过头,冷着脸地看着他,凌厉的眉峰一挑,看向时榴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不快。 “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没有和你交流的欲望吗?” “你要是真的因为日子太舒服了想找事干,我给你指条路怎么样?” “比如难道你就不怀疑李筠欢是李吹寒的私生子? 好吧,虽然两个人长的哪哪都不像。” “但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还是说你真的被养废了?我不想管那么多,但我管你有多无聊,再怎么样也别想不开来找我谈心。” 季诩见时榴不肯走,就抬腿打算自己先走,留他一个人在这待着,爱站多久站多久。 在走之前,他还给时榴留下一句话: “我不否认长的确实还行,不过很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对别人家的夫人没兴趣。” “我还有工作,夫人,我不是闲人。” 作者有话说: ---------------------- 季诩后面:“李吹寒自行避雷好吗,给曹操让个位置先。” 第10章 旧时燕 时榴知道自己或许在京城的名声不是很好,但也没想到会差成这样。 季诩实在不愿意和他讲话就算了,他不想去强求。 今天来表面上他就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来问问,实际上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和季诩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现在见季诩真的把他留在这里不管不问地走了,时榴也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司缈看见向来温和的主子被怠慢了还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比时榴还气急,对季诩憋了一肚子火气。 趁着马车还在行走的时候,司缈忍不住看向正悠闲地看着窗外都城风景的时榴,语气中包含气愤地问道: “主子,您为什么要对那个季诩那么客气?” “他什么身份就敢那样对您说话?区区一个太监头子,回去之后您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侯爷和世子,让他们为您出出气!” 时榴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哂笑,跟他解释:“锦衣卫可不是太监啊。” 看到司缈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时榴没忍住摸了摸这个虽一心向他,但却依旧单纯的小家伙的头。 司缈年纪小,时榴现在还记得他刚开始来到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那时他还一幅笨手笨脚的样子。 刚被自己的亲人卖掉,路边的人牙子本来打算直接把他送进宫当太监去。 时榴看着司缈稚嫩的面孔,心想要是按你那么说季诩差点成你上司了。 当时那位买家在街上拉着的一群人里面,司缈站在最后面,被捆住双手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时榴正好路过他身边,见他年纪小看着又可怜就把他买了回去。 连名字都是时榴给他取得,后来因为他实在怕生,时榴心软就一直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伺候。 那时候连李筠欢见了他都要吃醋,他埋怨时榴本来就不多的母爱居然还分了一点出去给这个下人,恨不得直接趁月黑风高想把司缈解决掉。 但他又怕时榴不高兴,便将这些坏心思都忍了下来,不过每次他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给时榴上眼药,说司缈心思不纯喜欢装可怜什么的,他一定另有所图谋。 时榴对李筠欢那点小心思还不清楚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当了他十几年的母亲,自己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调笑李筠欢:“你一个大名鼎鼎的少年神探,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长赢侯府唯一的世子,天天在这里和一个下人争干什么。 “还有,别总是欺负他,下次就不要再做像上次那种偷偷把人家骗出去说是为我上香祈福,结果把半路又把他丢在山上自己跑了这种事了。” 时榴:“害得我还找了半天。” 李筠欢被揭穿连脸都不红一下,他不觉得尴尬,只是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就不聪明,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的司缈居然能自己一个人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从山上自己摸索回来。 果然越是卑贱的生命就越是不能小看。 李筠欢心想,李吹寒曾经是不是也是这么想自己的。 下次自己还是不要因为嫌麻烦就随便找了个离得比较近的地方,白白给了司缈机会。 虽然心里依旧想的很叛逆,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很听话的样子。 他点点头,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利: “但是妈妈,我以后来找你的时候就不要让他在旁边看着了好吗? 我不希望这些好不容易和你独处的时光被别人破坏掉。” 李筠欢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趁时榴被他抛出的要求迷惑时抱住他,把脸埋在时榴的胸前猛吸一大口,顿时被时榴身上的清香净化了他阴暗的内心。 好幸福。 时榴最后答应了他,说只要他过来自己就会让司缈回避。 虽然这个家处处都在漏风,但时榴还是想让它尽量保持稳定,免得误伤别人。 这么多年他把司缈也照顾的很好,导致他还是这样一幅天真并且总是愤世嫉俗的样子,眼里一心只有自己,至于其它更深层次的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时榴有些无奈的露出一抹笑容。 司缈看见了时榴嘴角的弧度,以为时榴心情变好了,于是自己也高兴起来,完全忘了刚刚因为季诩而生出来的不满。 “他的身份确实还不足以挑衅侯府的权威。” “但是……我又以什么身份去命令他呢?” 时榴拿开了自己在司缈头上一直轻抚的手,司缈正被他身上的香味勾得不停地拿头去蹭时榴柔软的手心,这下突然感到头顶一片失落,于是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时榴。 时榴靠在窗边,用手撑着头继续平静地解释说: “如今朝廷上的权力早已被瓜分殆尽,那些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背地里处处都在拉帮结派,或是想加入哪一方。 人们都想去分得一些大人物手上漏出来的好处,去撕下几块那些由大掌权者所把握的肥肉。” “一层一层的,一层阶级之上又是一群人在进行新的争斗。” 讲到这时榴叹了口气, “现在的朝廷不过一个斗兽场,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那几个群体的利益,想着怎么去打败与自己的敌对的阵营,怎么去夺取更多的权力。” “我在季大人眼里,也不过只是长赢侯的一个附属品,一个阵营的象征罢了。” 到了,时榴看着眼前的清越书院。 “我本人又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讨好我在他看来就等于讨好长赢侯,可他本来就讨厌这个阵营,对我又怎么会有好脸色呢。” “停车吧。” 他嘱咐前面的马夫道。 第11章 时榴带着司缈下了马车,后者不知道时榴想突然走到书院想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他还在回味刚刚时榴对他说的一番话,脑子里还有点晕乎乎的。 时榴一进到清越书院便吸引了里面大多数人的目光,原因无他,时榴长的实在太出色了。 即使在人群之中,他依旧像一轮明月,虽然流露出光芒淡淡的,却清美到令人恍惚。 “穗玉公子!” 有人认出了他,时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司缈就立马大喝“大胆!” 司缈知道穗玉是自家大人的字,但他平日里只听侯爷这样称呼过他,这会儿见外人居然也敢直呼时榴的字,便觉得此人真是无礼。 “无妨。”时榴阻止了司缈的动作,让他先去楼上等自己,有人会在那里指引他去自己专属的客房侯着。 “这是?”被司缈呵斥的那人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为什么时榴带过来的人会突然应激。 时榴安排好了司缈才转过身来跟他解释,语气带有一丝歉意: “这是我远房表弟,本想带他来见见世面。结果他第一次来不太适应这里的氛围,所以才……” “哦哦,原来是这样。” 众人表示理解。 时榴出门的时候装扮的很素净,只用一根绿色的发带把长发系起来。 这么久了,过于柔顺的头发有些散乱,他就把挡在眼前的一些碎发收拢到耳后,感到轻松了些。 因为下个月就要进行会试的缘故,清越书院现在处处人满为患,那些应试学子个个都在埋头苦读,不远处还有一些人在争论。 那儿还有几位夫子正在与考生们一起预测今年的考题。 刚才和时榴打招呼的那个人叫苏宇,也是从扬州过来京城读书的,操着一口扬州的发言,所以时榴对他比较亲切。 他问苏宇:“下次殿试主考官是谁?已经决定了吗?” 苏宇回答他:“目前还没有确定,不过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多半是丞相扶月清。” 时榴听见这个名字后略微移开了视线,表情还有些恍惚,听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名字,再见时依旧会感到无措。 苏宇察觉到他的异常神情,他不清楚时榴的身份背景,但他也一直没有多问过什么。 三年前他刚来京城求学的时候就结识了时榴,在那时的百花宴上,他看见这位穗玉公子在人群的层层环绕之间,执着墨笔写下惊艳了全场的春日颂词。 他看见那些平日里向来眼高于顶的士人都为这个名不经传的人而感到惊艳。 他们的相识也纯属偶然,苏宇刚来京城有些太过于放纵,在游湖之时竟把自己的盘缠给弄丢了。 自己还没有发现,一直到回去客舍想住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 当时苏宇急着满脸通红,现在写信让家里人寄钱过来也来不及了,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一旁咄咄逼人的掌柜说道: “我先帮这位客人垫付一下吧。” 如闻天籁,苏宇一转头和时榴对视了,他认出来是今天看见的那位才华横溢的公子。 没想到穗玉公子居然还这么善良,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想问他的名讳和住所,说自己改日拿到了钱后一定好好感谢他, 时榴:“你叫我穗玉就够了,至于欠的钱,等下次见面再给我也不迟。”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苏宇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只是没想到穗玉所说的下次这么快就来了。 玩了今天后苏宇根据家里人给他的图纸一路找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书院,一进门就看见他未来的老师在与时榴攀谈。 两人正聊得如火如荼,那位老夫子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死死地拉住时榴不肯放他走,打算和他攀谈学术见解一直到天昏地暗。 这时时榴一转头看见了苏宇,顿时眼前一亮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他转过去对夫子说道: “老师,好像有新人过来了,您不给他安排一下吗?” 苏宇就这么看着这位夫子脸色一秒由晴转阴,变脸之快到令人咂舌。 他对苏宇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道: “扬州来的是吧?你家里人已经安排好了,带上你的东西跟我来就是 。” 随后又与时榴拉扯了几句后无视了苏宇,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也不管苏宇有没有跟上。 时榴倒是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也是扬州人吗?” 苏宇被他搭话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是,公子也是从扬州来的吗?” “是啊,不过我来京城已经很多年了。” “如今你初来乍到,就先跟着夫子安顿一下吧,回见。” 苏宇热情地和他告别,转头就看见一旁站着一脸不爽的老夫子,心里又是一凉。 穗玉吗……苏宇经常会从那些比较受读书人追捧的文集中见到他的名字。 可那些比较出名的文集中可能只有一两篇是穗玉的文章,但篇篇都是精品,也正是因为有他那几篇文章这些文集才得以卖的那么好。 穗玉笔下的词如行云流水,读似清泉漱石,再品陈酿回甘,偶尔评判时事也是字字珠玑。 一直都在读书人的群体之中饱受推崇,苏宇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 他本人竟是如此的……可爱? 看着马不停蹄地跑向不远处酒楼的背影,苏宇无奈地想。 原来不想和老师交谈只是因为饿了啊。 作者有话说: ---------------------- 第一次写小说还是有些生疏,其实剧情大差不差都设定好了,这几天一直在想努力提升文笔,总是在抠字眼写的好慢 第11章 忆江南 书院里的那些学子现在都为了下月的考试正埋头苦读,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 苏宁倒是清闲,这会儿一边喝着茶一边还看着话本。 时榴看着他这个悠哉悠哉的样子,好奇地问他怎么不去准备,不着急吗。 苏宁摇摇头,跟他解释道:“这次我不打算去,还是来年再战吧。” 时榴:“不去试试就放弃了吗?” “下月我家中有事,得先回扬州一趟,估计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也赶不上。” 时榴没再劝他,其实他也清楚以苏宁的水平走科举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的,但毕竟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又那么高,这次放弃,应该是家里真的出了什么很重要事,他也不好多说。 时榴放弃了追问,他接着说出此次来的目的: “冯夫子现在在书院吗,我想去探望一下,顺便交待一些事情。” 苏宁想了想: “夫子上午出去了一趟,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可能是回房休息去了,需要我去帮你通传一下吗?” 时榴连忙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 “好。” 时榴绕过熟悉的长廊,走到拐角处的一间房屋,门前还挂着一个灯笼。 他和师兄一直以来都会抽时间来轮流更换这个灯笼。 老师夜晚视线不好,出门容易看不清路,那时时榴提出在这附近挂几个灯笼,晚上再安排几个人守着。 这样老师不管是自己想出来,还是有什么事都能方便一些,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时榴站在门口,弯曲手指轻叩门扉。 “咚咚咚。” “进来吧。” 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名白须老者正坐在案桌前,手握毛笔在宣纸上描绘着。 时榴看着桌面上那些他写下的字,起笔藏锋若潜龙入渊,收笔回锋如鹤唳云端,丝毫不减当年的雄风。 “老师,近来身体如何,可还安好?” 听见他的问候,冯远山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看着眼前他曾经最得意的弟子。 他弱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随后开口道: “我这么一把老骨头,好与坏都已经是天命了。你既还有心来看望我,我也别无所求了。” 时榴心里清楚他还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理会他这一番嘴硬的说辞,只是替他将书桌上的烛火剪下一截,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顺便看了眼冯远山的书桌,发现上面堆满了信件。 “师兄最近没来看望老师吗?” 桌上的信件堆积这么多,应该是有些时日了。 冯远山扫了眼那些信件,最上面的几封他还没打开看过,先前拿到之后便被他随意扔在这里,对于他的另一个学生,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 回过神来看着安静地站在书桌前替他整理信件还顺便打扫落灰的桌面的时榴,冯远山又忍不住开始叹气。 “他来不来都随他去吧,现在他可是发达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第12章 每次给我寄的信上写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看。” 时榴听了他的话后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师兄的为人,想开口为他辩解。 冯远山哪里不清楚这两个师兄弟的情谊深厚,他摆了摆手打断时榴即将开口的话语,随后走过来在那一堆信件里翻找着什么,时榴刚整理好的又都被他弄乱了,只好无奈地看着他。 冯远山在这一堆信件里面挑出了明显与其它信件不一样的一封,它的包装更为精致厚实,拿起来还伴着些淡淡的香气,不像是师兄平时的行为作风。 “这是?” 时榴好奇地问道。 冯远山把手上这封特殊的信件递给时榴,随后摸了一把他那长长的胡子,有些意味深长地交待: “这是你师兄特地写给你的,让我代为转交。” “师兄也许久未同我联系了。” 时榴接过来说道,随后当着冯远山的面打开了信封: 「师弟穗玉亲启: 近来春寒料峭,可还安好?前些日子我回了趟扬州,你家院儿里的那棵榴树已发新枝,估计今年秋还能再结上些果实。 儿时春光明媚之时你我常在树下里共读,现在却只有我只身一人回来探望,想来真叫人唏嘘。 一别多年,念你身不由己,特采一支石榴枝带给你,将此信放在一起,希望你能借此聊以慰藉。 师兄镜冰遥寄」 一旁的冯远山看到这挑了挑眉,语气不明的调侃一句:“你们师兄弟感情倒真是不错。” 时榴把信封里的枝条拿出来,长途跋涉之下从故乡寄来的叶片已经褪了颜色,但即便如此,时榴在它身上也还能看到些家乡风雨留下的痕迹。 “虽说镜冰那小子这几年也是性情大变,面目全非,但我可不为他操心,倒是你……” 冯远山看着时榴那依旧看似青春年少的面容,无奈地问他:“你和无晦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来过的怎么样,当初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会放任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冯远山说到这,情绪又激动起来,心中气结与郁闷使他的脸涨的通红。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时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当初惊才艳艳的少年,会变成如今这个声名狼藉的所谓的什么什么夫人。 可时榴面对他依旧还是那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背过冯远山,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无晦他……很好。” 他平静地将信纸收好,石榴枝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上,心中的那些事却把他压的快喘不过气来。 时榴尽力地压抑嗓音里的哽咽,昔日无所不能的老师现在年纪也大了,他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操心。 爱他的人总是一个一个离他远去,他从未真正的走出来过,现在更是不想让为那些数不多还留在他身边的爱他的人再去为他犯险。 “那他现在怎么也不敢同你一起看来我,是心里有鬼吗?” 冯远山冷哼一声, “哎。” “算了,你们两个夫妻之间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你有你自己的打算,不想让我知道我理解。” “我只希望,你现在能真正轻松快乐的活下去,过去的一切,该放下就放下吧。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敢说,你就去找你师兄,你师兄现在又不怕他,他要是不为你出气,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虽说我已经辞官多年,但你要是想走,我还是有点势力能保全你的。” 冯远山努力挺直因为年迈而佝偻的腰背,他想在自己最疼爱的学生面前,尽量展现出一幅厚实的身躯给他看。 他只想告诉时榴,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永远都还有人在支持他为他兜底。 但时榴心里也有他自己的顾虑,他什么都不肯说。 时榴见此露出一个微笑,语气轻松地说道: “我现在就过的很好,李吹寒什么都听我的,筠欢也很听话,能力也不错。” 时榴:“老师不必为我担心。” “……这样最好。” 冯远山:“好了好了,不聊这些让我烦心的了,反正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天色不早了你就早点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冯远山开始赶他。 时榴拿他也没办法,临走之际冯远山拉着时榴嘱咐道: “我只希望你现在做的事是出自你自己的内心,你喜欢做的,而不是被逼迫着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 “嗯。” 告别了老师之后时榴准备去接司缈,他刚踏进书院二楼的书房就看见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母亲!” 李筠欢一看见他就连忙迎了过来,边走边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玩?我很担心你。” 时榴被李筠欢伸过来的手拉住,随后又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看着李筠欢担忧的神情,问道: “筠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听到这句话,李筠欢紧紧环在时榴身上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心,镇定自若地回答时榴:“是母亲你带在身边的那几个下人,其中有两个人下午还被安排有其他的事,就先回府了。 我是问了他们才知道你在这里的。” 时榴听完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顺势靠在李筠欢身上回抱住他。 他看着李筠欢关切的眼神,感到突然有些疲倦。 “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府。” 李筠欢如今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时榴很久没有和他这么亲近了。 此时不管时榴想做什么,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李筠欢也要想尽办法给他捞下来。 所以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自己怎么可能不满足他。 “当然可以,那母亲想去哪里呀?” 时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回扬州了。” 李筠欢:“那就回去吧。” “我们一起,我现在就差人去准备。” 回扬州的话,现在天色是有点晚了。 李筠欢想了想路程,有些后悔这次出来东西是准备的有点少。 自己可以将就将就无所谓,但母亲的衣食住行可千万不能随便应付。 起码三日的路程,一定得处处安排的妥当,可不能让母亲在这方面受委屈。 等下在路上可以顺带去一趟大理寺,再拿些盘缠什么的。 人手这么多应该是够了,就算真出什么事自己的身上也能护住母亲…… 时榴看着李筠欢正认真思考的样子,出声打断他:“你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吗?” 李筠欢看着时榴眼里挥之不去忧郁,这些低落经常连时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今天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竟又让自己难过成这样。 可怜的妈妈。 他对时榴温柔地笑了笑,回答: “怎么会?我的妈妈只是想家了而已。” 你的心里总是在下雨,你自己一个人处理不好。 没关系的,让我来就好。 作者有话说: ---------------------- 古耽真的好难啊[爆哭],感觉自己现在的浅薄文笔根本撑不起来设定好人物的复杂人设,卡文。 第12章 旧人冢 “日子总是这样,一眼望不到头。” 在李筠欢还是个小孩时,母亲经常会这么对他倾诉。 那时候他们俩人就这么坐在院儿里,阳光和煦,最爱的母亲陪在他身边,讨厌的人远离他眼前。 下人端上来一盘葡萄,母亲会嫌麻烦而不肯吃,李筠欢就洗净手一颗一颗帮他剥开,葡萄籽也都一个一个都剔出来,这种细碎的事本来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但李筠欢不愿意,非要自己亲手来做。 “母亲是觉得无聊了吗?” 李筠欢听他怎么说后问道,他知道时榴这么多年一直被困在府里,心里肯定有些埋怨,虽说他已为人妇,但再怎么样他也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当初的自由化为泡影,沦为了他人手中的囚鸟。 李吹寒其实不拘着他,他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去。 …… “可是我能去哪儿呢,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时榴看着李筠欢的眉眼,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原因,李筠欢和他们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 但自从他见到李筠欢那一刻起,就总是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还是孩童时期的脸就给时榴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些若有若无的联系。 李吹寒和他解释说李筠欢只是他们宗族里的一个孤儿,父母都战死在了边疆,自己看他可怜才收留的他。 但时榴觉得他一定对自己另有隐瞒。 李筠欢不知道此时时榴心里在想他的身世,他只是做着手上的动作,问他的母亲: 第13章 “妈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天气这么好,我们可以出去转转。” 再好也比不过扬州,时榴看着四方高墙闷闷不乐地想着。 京城即使阳光明媚,对他来说却永远都还是像笼罩着一层乌云一般的压抑。 不过…… “想去的地方吗……” 时榴又记起了那个地方,他伸手示意下人过来把东西都收拾走,拉着李筠欢还沾着葡萄汁水的手起身。 “收拾一下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筠欢站在时榴房门前看着时榴准备着什么,漫不经心地接过一旁一直候着的侍卫递过来的湿手帕,把手上的汁水擦了个干净。 这个下人是他自己培养的势力里的挑选的眼线,被他以侍卫的身份一直带在身边。 趁着时榴还在换衣服的空隙,他问道: “那人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启禀世子,侯爷今晚需与皇上还有丞相一起商量边境驻扎的事情,最早也是得晚膳后才能回来了。” 看来时间不紧张,李筠欢心想那会自己和母亲两个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反正只要别来打断母亲游玩的兴致就好。 李筠欢有些恹恹地想着,随后吩咐道: “都退下吧,一会儿让门房那边准备好马车,下午的行程就不用再派人跟着了。” “是。” 他没等一会儿时榴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 李筠欢一转身便看着石榴身着淡绿色圆领袍站在他面前,他还将长头束成了马尾。 远山含黛,他的母亲那细长的眼睛弯弯的,满目含光地看着他。 这样意气风发的时榴,李筠欢还从未见到过。 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精致的脸庞依旧是如此俊丽秀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你,任谁来都会看痴。 这可是他的母亲。 李筠欢低头弯曲着手指抵着嘴唇有些庆幸地笑着。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少年,已经是他的母亲了。 “筠欢?”时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把脸转过去,“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合适吗?” 李筠欢连忙跟他解释道:“没有没有,只是突然见到母亲这么潇洒帅气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讶罢了。” 听见他说的话,时榴突然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看。 李筠欢被他盯得往后退了一步,向来遇见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与理智的他,此时却是被时榴弄的有些无措。 “怎么了母亲,有什么问题吗?” 时榴看着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轻轻哂笑,随后又站了回去,他回道: “还要叫我母亲吗?” “什么?”李筠欢这会儿觉得心都被揪了一下,他连忙追问时榴: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母亲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不要就这样直接否定我,我一直都很爱您! 我……” 时榴没想到他会误解成这个意思,还突然变得这么偏激,于是连忙打断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外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你就把我当做普通的玩伴就好了,哪有称朋友为母亲的呀……” 李筠欢这才意识到自己曲解了时榴的意思,这会倒是感到有一丝久违的尴尬,他咳嗽了两声赶紧转移话题: “我知道了,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时榴想了想,说:“你直接叫我穗玉好了。” “……好。” 为了图方便时榴提议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李筠欢就策马跟在他的后面,看着时榴的长发被风吹起,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他从未见过这么鲜活的母亲。 慢慢的,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远,路途也越来越偏僻,李筠欢不知道母亲怎么会选择来这么一个地方,但他相信时榴,就只是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看着熟悉的路途,时榴却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感觉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驱使着……被曾经的自已。 在孩童的眼里都城就没什么好玩的。 时榴和李吹寒那时某日约好了一起春游,因找不到好的去处一直在街上闲逛。 没过多久李吹寒就突然拉住时榴的手,说想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时榴同意了。 于是他领着时榴来到城郊,不知弯了多少道山路,才终于找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时榴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四片河塘夹着几十户人家,村头还有一家酒摊,因为这时农闲,老人门在那坐着下棋,一旁还有几位青年人围着看。 靠近村落的那片池塘不像其它的三片都种满了荷花,唯独这片池塘清澈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 中间还用石砖铺了一条路,为了方便人们可以直接穿回去,河塘里侧的石阶旁还种了一颗石榴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时榴第一次在京城这块看见这样的美景,在他的家乡倒是有很多这样的小桥流水人家。 可是京城向来给他的感觉都是庄重肃穆的,先前每次跟着父母来京城做生意的时候他都被勒令不许独自离开客舍。 牵着母亲的手走在街上时,北方的风吹得他面上都有些许刺痛。 李吹寒跟他介绍: “之前母亲带我来过这里,小时候她在这里住过,因为比较偏远的缘故,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会有外人进来。” 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李吹寒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 好在时榴很喜欢这里,因为这儿让他在京城也能找到身处南方的那种感觉。 况且树荫较多山水环绕的地方,向来微风徐徐,也缓解了夏天的燥热。 他们二人手牵着手在河岸边漫步,靠山的那块池塘荷叶长得最大最茂盛,走到那儿的时候他们还正巧碰见一位老人在浅滩湖水里给他的孙子摘莲蓬。 站在一旁的河岸边上的孩童手上抓着一大把莲蓬,那莲蓬看起来也是青翠欲滴,鲜嫩可口。 李吹寒就问时榴想不想尝尝,时榴看着他一身长袍,衣冠整齐的样子说: “还是算了吧,你这样怎么下水? 等下把衣服都弄湿了,回去的路途还这么遥远,傍晚风又大,受寒了怎么办。” 一旁的老人好似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一般,顺手把刚摘的几棵莲蓬丢了过来,在差点掉在地上之前被李吹寒一把接住,随后向那位老人招手感谢: “哈,那就谢谢伯伯了。” 李吹寒本来还想着趁这次机会给时榴表现一下自己练习的轻功呢,虽然想法夭折了,但他还是很愉快和感激。 那位老人看着这两个小孩比他孙子也大不了多少,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家的小孩,身边也没个大人带着,还想着要下水,也不怕掉进去吗?” 李吹寒本想跟他解释,但时榴及时拦住了他:“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路上李吹寒还在为此事感到郁闷,他对时榴解释道:“不会有事的,以我的轻功,别说几个莲蓬,你就算是想要湖中央的那朵莲花我也能给你摘过来。” 时榴:“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 “但我还是担心,我不希望你为我冒险。” 李吹寒还想再说什么,时榴见状立马转移话题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好吗?” 李吹寒看着时榴一幅意兴未尽的样子心里也很满足:“下次我们可以再往里面走一些,最里面的那座山上还有一片梨树。 明年你再来的时候多呆一段时间吧,我想带你去摘梨子。” 时榴答应他:“好。” 他低头想着过几天父母做完这笔生意就会带他回去了,也知道李吹寒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舍的。 回忆就是这样,只有在物是人非的时候最鲜明。 想到如今和过去判若两人的李吹寒,时榴心中惆怅不已。 他领着李筠欢七拐八弯的,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 许多年过去,外面发生的那么多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人们的生活。 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一代继续传承下去,可是曾经他和无晦见到的那个老伯伯却是永远离开了。 上回时榴一个人来的时候,老人才刚走不久,他的孙子居然还认出来了时榴这个外乡人,邀请时榴跟着他们一同去祭拜自己的爷爷。 …… 时榴领着李筠欢到这个村子里专门埋葬过世的人的山坡,那些枯骨静静地躺在这里,从这里往下看就是他们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 李筠欢对这些却是丝毫不感兴趣,他对自己的宗族都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别人的家事了。 他陪着时榴过来时以为时榴是想祭拜哪个死去人,却没想到时榴还在往更深处走去。 第14章 “母……穗玉!” 李筠欢见他还在继续往远处的陡坡走,连忙叫住他: “还要再往里走吗?那边路都没怎么开拓怕是不好走,而且里面这么荒凉应是没什么东西了,万一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里面该怎么办,我们先回去吧。” 时榴看着李筠欢担忧的样子,把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拨开: “没事的,我来过很多次了。” “筠欢,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李筠欢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时榴微微苦笑着看向自己,眼里还包含了几分恳求。 他停住了脚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那些阴翳情绪,略微有些干涩地开口:“好吧……那你记得要早些回来。” 李筠欢在原地守着,看着时榴头也不回地越走越深,心里的不安与躁动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为什么不让我跟在身边? 为什么什么都要瞒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任我? 为什么不爱我…… 突然天上掉下来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从那些阴霾里剥离出来,李筠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天已经转阴了。 好在雨点不是很大,他们出来地匆忙,也没想着要带伞,否则怕是连回去都难了。 看着母亲消失的方向,他心中生出的担忧之情远远压过了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不满。 时榴绕过杂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石碑前,若是李筠欢在这里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块碑上刻着的名字他一点并不陌生,正是侯府的主人李吹寒。 可若要说不是他的话也没错, 因为这上面刻着的字是: “李府世子李无晦之墓” 时榴用衣摆轻轻将上面落的一层细灰擦去,靠着石碑缓缓地坐了下来。 “无晦,我来看你了。” 他偏过头看着这块石头,心中依旧不解: “你真的还活着吗?” “你知道吗,即使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我一直都还舍不得真正地去恨你。” “你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时榴对着这块石碑自言自语,这里没有埋葬任何一具遗骸,却埋葬了他唯一的爱人。 他静静依偎着石碑时突然一片叶子落在了他的脸颊,惊醒了这位正恍惚着的客人。 这片叶子似乎是带着它的使命,在提醒眼前的这个人说:不要睡在这里呀,会着凉的。 时榴接住这片叶子,此时天上悬挂的雨滴也在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混着泪水一起落在地上。 “你不是说会一直守在京城等着我回来找你的那天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时榴为他活着的的爱人立了一块碑。 当初他带着父母的期望,第一次一个人跨越千里出发前往都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江南的雨季。 梅雨好像停不下来一般一直在下,差点把他困在了那场雨里,他克服了很多困难,熬过路途的车马劳顿,千辛万苦地走到了李吹寒面前。 可是对方的眼神里却少了那股炽热,似乎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潮湿。 那时时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内心十分酸涩,他有数不尽的话语想对他倾诉: 我来了,我没有辜负我们的约定。 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实现抱负了。 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不用去再忍受一年又一年的分别了。 可是…… 如今时榴再看着李吹寒在他面前这幅慵懒又冷漠的样子,在自己还没有说完几句话时便找了个理由提出要走,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时榴心里有些失望:有什么是比他们如此艰难的重逢还要重要的吗? 他失落地想着: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一起处理吗? 看见我, 你不开心了吗? 他心里念着的这个人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此时李吹寒只能听见自己脑子里面的系统正在给他介绍面前的这位陌生的少年: “这是原身喜欢的人,但是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他还顺便点评了一句:“还行吧,确实挺漂亮的,小伙子眼光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 谢谢宝宝们的安慰,真的很感动,你们发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我会继续努力的[点赞][点赞] 第13章 还叶果 "李大将军若是能平定此次边患凯旋归来,那朝廷以后的兵力岂不是都由李氏一家包揽了?" "连你都能想到,你觉得上面那位难道就想不到? 所以说这次的胜负很难预料啊,朝廷肯定会出手暗中整治李将军。” 时榴刚走进清越书院便听见有同窗在院中议论时事,他听见熟悉的名字后凑了过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挤进那些谈论的人群中。 "此次匈奴大肆南下发动战争,不就是想给我们内部之间再填一把火吗?这种情况下,李大将军赢了便是功高盖主,朝廷不会安宁。输了更是不得了,皇上绝对会趁着这次机会把李氏手 上留存多年的兵权收回来。" "可要是输了的话那我们的边镜怎么办呢?" "你懂什么?大宁王朝富裕强盛了这么多年,就算让给他们几座城池又何妨?毕竟那就是几座荒凉的边缘小城,圣上还可以借机顺水推舟栽培些自己的人去夺回来,可李氏再不除可就是要危及根基的安稳了。” "哎,异姓臣子再怎样表忠,最终还是难逃猜忌啊。” 很快他们又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毕竟能聊这么多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举动了,天家和世家之间的事,岂是这群寒门读书人可以随便揣测议论的。 时榴心里想着刚刚听见的那些事,抬脚走进房内,见冯远山正同另一位高大的青年一起谈论着什么。 两个人刚才一直在这候着就是在等时榴过来,所以在见到时榴后,冯远山就示意他身旁的人暂时先停下。 “晚辈扬州时氏之子时榴,拜见冯大人。” 冯远山不语而是用眼神端详着他,见他身型修颀如竹,面若清风很是满意。 很快他收打量的目光,开口应道:“先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修学。” 随后将身后站着的人又推到时榴面前说: “这位是你的师兄扶月清,我一共就你们两个学生,你们师兄弟二人今后需彼此互相扶持,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我看看。” “弟子谨遵教诲。” “弟子谨遵教诲。” 冯远山很满意,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自行退下,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 书房外,扶月清无言地站在时榴面前,时榴看见他倒是挺开心的,本想着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以为是落入举目无亲的境地,却不曾想到还能在此再遇旧人。 时榴主动和他打招呼:“镜冰哥哥,原来你已经先一步来京城了。” “当初你走后我一直挂念着你,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伯父可还安康?” 扶月清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时榴眉头皱起,随后开口问道: “时伯父时伯母没有陪你一起来吗?你怎么也会寄居在清越书院?身边怎么也没带个人跟着照顾?这里的条件又不是很好,若是没遇上我,你住的不适应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时榴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知道他是真的在不满自己的举动,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面对扶月清一直都有些面对长辈般的紧张。 所以低下头示弱道:“镜冰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爹娘请示过了,得到了他们的同意我才来的。此次来也是为了寻我在京城的好友,只是他最近有要事缠身无暇顾及我,待他处理好了那些事情,我便会同他一起。” 扶月清听他说完这些手掌不自觉地抓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转身准备离去,走前对时榴交待道: “京城不适合你,若是没其他事你还是早日回去吧。你在扬州待的好好的……有什么朋友还值得你特地寻来? 若是住不惯就不要任性,不要忍着吃下这些你不该吃的苦,毫无意义。” 时榴心里却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位旧时的玩伴: “好,我知道了。” 扶月清是他家先前雇佣的一位抄书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在此之前他们父子俩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状态。 那位先生身份听过也不简单,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会流落于扬州,他为了抚育扶月清受雇于人,靠着替别人抄书写字挣一些零钱来维持生计。 但是这些钱勉强只够满足他们父子俩的温饱,别说供扶月清读书了,有时候就连扶月清自己也得去打打零工来维持日常的开支。 第15章 后来时父偶然有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带着他一起做工,看着扶月清在自家后院一边抄书一边学字。 正赶上那时的时榴对学堂有很大的抗拒心理,因为学堂里的人全是扬州各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甚至还有从京城来的世家公子,他们因为喜欢江南的坏境特地来此上学,时榴作为商人的孩子被亲爹强塞进去读书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同学居然更过分,虽然不是排挤孤立,但总是组团凑过来骚扰他。 比如在他读书的时候在他桌子上放满小零嘴占据时榴那些书本的位置,在他下学之后还喜欢强拉着他去那些歌楼开个小隔间,由于几位小少年胆子还没有大到干什么大事,就知道在那吃零嘴投壶,经常害得时榴回家太晚被家里人责问。 那些公子哥个个都有自己的伴读,动不动一群人围在一起不学无术。 因为人多倒还挺有气势,时榴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还有点怕生,所以一直很羞涩感到有些放不开,于是在面对那些人的请求和邀请时也不会拒绝。 虽然在时榴口中同窗都对他很好,但时父一直都很担心他在受人欺负,打算也给他找个伴读。 不需要帮着他学业上的什么,但一定得好好保护他的安全,有什么事及时向自己禀报,不然按照时榴那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时父断然不能放心让他继续这样待下去的。 他也想过请先生来家里独自教导时榴,但时母坚决反对了他的想法,她说一定得让时榴去适应和同龄人在一起的生活,不能一直把他困在家里。 时父没辙了,所以当他见扶月清小小年纪便谈吐不凡身形高挑,对他很是满意。 他走过去对这位抄书先生提出自己想让扶月清去当自己孩子的伴读的打算。 扶父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他也得问问扶月清的意见,自己也不打算强迫孩子去做不喜欢的事。 扶月清听完只是淡淡的回复:“此为我之幸事,我怎会不愿意。” 时父听完他的回答当即面露笑容: “那就再好不过了,今天起你们父子俩就在这里住下吧从今往后你们也是府里的一份子,只要你能好好地陪着榴儿,生活上的其他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听见他的话,扶父便为结束了这种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日子而感到万分高兴。 他拍了拍扶月清的背,不停地赞扬他: “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月清,还不快谢谢时老板的赏识。” 扶月清那时心里冷笑:给别人当奴才也值得这么高兴? 但他面上不显,还是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又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谢谢时老板。” 时父连忙把他扶起来:“不用不用,怎么还这么客气,我都说了你们也是时府的客人,我应该对你们客气才是。” “来人,快带他们去找一个上等的厢房安置下来,再为他们添置些好的衣裳和缺的东西。” 随后又转身对扶月清交待: “你们父子俩今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满足你们的就都不是问题。” “明天我会让榴儿来和你见一面,他还小,麻烦你多担待一些,一定要照顾好他。” 扶月清低着头,面对时父的这些作为只回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说: ---------------------- 扶月清因为他祖父教导还有知道自己身世的原因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了,他很聪明,目前只有李吹寒能和他制衡,他从小到大就一直都很自视清高看不起别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第14章 巴掌印 距离和冯远山的那次见面后又过了两个月,今年殿试的结果也出来了。 围观的路人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好奇地议论着:“状元郎的名字从前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一旁时榴听见后也望向最上面榜首的名字:陆雾。 今天他罕见地打算亲自送李筠欢去当值,又正巧碰上了今天的放榜,想着时间还算充裕,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凑过去看看。 他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挤了半天终于凑到了最前面才得以看到榜单上的那些名字。 一直在他身边护着的李筠欢脸色倒不怎么好,他心疼时榴在人群中被挤到寸步难行但还是坚持往前走的样子,若不是自己在一旁拉住他怕不是得摔跤了。 李筠欢心想这几届录用的人资质大多都平平无奇,况且如今科举早已不怎么受重视了,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李筠欢心里很清楚时榴多么重视科举考试,虽然他自己曾经却因为罪人之子的身份被剥夺了参加科举的机会。 但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时榴就很认真地教他导他,最后也是把李筠欢送上了他那一届状元的位置。 李筠欢不否认状元的身份为他的仕途增添了许多优待,但他没有把真相告诉时榴,其实更重要的是长赢侯世子这个身份。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状元的名头,所以李筠欢再怎么在官场背靠李吹寒走关系,再怎么大摇大摆地利用李氏的资源发展自己手上的势力也没有人会去弹劾他。 毕竟平日里那些个愤世嫉俗的寒门官员面对他也只能被迫承认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那个能力,他可是状元郎。 只不过把原本每个普通的状元应该经历的那些历练和打磨都跳过了而已。 自从朝廷上三派的格局彻底形成之后,再能上位的一直都只有那些个党派内部的人,且大多都是些家里本来有比较大的关系的人。 这些年科举再选出来的才子,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靠山,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在那些地方上的小官职之间浮沉。 这些李筠欢无法对时榴宣之于口的话,早就成了朝堂上公认的秘密。 “我们先走吧,点卯快迟了。” 时榴这才舍得离开:“好。” 幼时时榴坐在院子里,看着母亲在为他做好的新衣裳绣石榴果的图案。 即使能买得到扬州城内最奢华最保暖舒适的衣装,他的母亲还是坚持每年都亲手为他缝制一件冬衣。 虽然现在还只是秋天,但天气已经有慢慢转凉的迹象,时榴在院儿里看书写字,他的母亲就这么坐在一旁陪着他。 感受到眼睛有一丝酸痛后时榴才舍得放下笔休息,时母看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地帮他按了按眼睛,她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干嘛怎么努力地想考取功名,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若你能任性一点我反而更放心,天天这么逼着自己,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时榴抱着她的腰跟她撒娇:“娘~”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母亲的脸向她解释自己心中志向:“世人皆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商人生来低贱,做什么都是低人一等。” 时榴:“那如果是一名考取功名的商人呢?” 时母:“你这孩子,真是的,就为了这个你就想去参加科举吗?难怪你从前那么喜欢做生意,现在突然变卦说想去读书呢。” 时榴抬起头看着眼前院儿里秋天萧瑟的景和风里那几棵石榴树,问道: “娘亲,为什么要给我取和石榴一样的名字呢?” 他的母亲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年幼可爱的独子,听了他的疑惑回答道:“榴榴,榴榴,听起来多好听呀。” “为娘希望你所拥有的一切幸福,都会顺从你的心意而永远‘榴’下来。” 说到这她又跟时榴指了指树上的那几颗果实问道:“宝贝,你觉得这些这些石榴果怎么样?” 看着院子里这棵在他出生那年被种下的树,在这个深秋时节已经结满了果实,颗颗都是硕大饱满,颜色艳丽,还有几颗成熟到微微有些裂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籽。 时榴:“看起来应该会很甜。” “不过……” “为什么春天看到的那些小小的花都长在这么细瘦孱弱的枝上,最后还能结出这么硕大的果实呢?”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你看看那些裂开的时榴,娘希望你像这些果实一样。” “我的榴榴长大之后也会像成熟的石榴,风一吹就会咧开嘴笑起来,哪怕是遇见从北方吹过来的冷冽寒风也不会畏惧。” 听了她的话时榴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那些挂在树上的果实,个别裂开的地方露出了排排红籽,像是在笑的时候还露出了排排牙齿一般鲜活。 这时突然吹过来一阵秋风,因为今天穿的还比较单薄,他打了个寒颤。 随后又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心里念着他在远方的好友是否也觉得寒冷,不知道今年他是否仍要同他父亲一起去镇守边疆。 可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些。 那时时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有些担忧地想着。 “不要去那里……” 第16章 呢喃着梦话,时榴突然惊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却看见李吹寒正坐在他的床边深情地看着自己。 …… 见时榴不知怎么就醒了,李吹寒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今天怎么靠着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是不是累了? 我们早些歇息吧。” 时榴看着他的脸一声不吭。 不过李吹寒已经习惯了时榴这幅总是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主动坐了过来想帮他把外衫脱掉。 “啪!” 内院正房里突然传出巴掌的声音,打破了侯府夜里的寂静。 看着时榴姣好的面容一时间露出了冷若冰霜的神情,李吹寒即使莫名其妙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也只敢坐直了身子立刻低下头想认罪。 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他被时榴这幅样子吓得什么都不敢问。 时榴打完之后盯着自己的手,又开始发起呆。 李吹寒看他没什么其它的反应,就慢慢靠过去想看看他的手怎么样了。 发现他的掌心在扇完自己的脸后竟有些微微发红,立刻又心疼地握住,刚想开口询问他疼不疼,结果一张嘴就不小心扯到了被打出来的伤口,一瞬间李吹寒没忍住疼得直哈气。 “嘶。”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阵阵敲门声,李筠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焦急地问道: “母亲!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没眼色的东西。 李吹寒此时听见他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心想我还在这里呢,轮得到你来关照吗? 在他打算出去把李筠欢赶走的时候又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竟开始犹豫起来。 时榴没理会李吹寒这幅畏手畏脚的样子,见他半天不动便亲自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放儿子进来,李筠欢顺势直接窜到他的面前。 他一进来就拉着时榴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最后在发现时榴的右手掌心有些红肿时立刻心疼地捂住他的手。 转头看见李吹寒也在,李筠欢便有些愠怒。 他露出不悦的表情,对时榴安慰道: “母亲,是不是他打的您?他怎么能这样对您!母亲你放心,我今天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李筠欢松开时榴的手大步走过去想找李吹寒对峙,李吹寒却一直侧着身子对着他,只露出了半张脸。 即使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和经过,但李筠欢认准李吹寒一定是罪大恶极,到了现在居然还一点认错的态度和反应都没有。 于是李筠欢带着满腔怒火质问他: “我真为母亲感到不值,他为了你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一直委曲求全,而你不但不珍惜甚至还欺辱他,你把他对你真心当什么了? 你不把他的付出放在眼里,可我一直都在看着,我心疼…… ——你用什么打的他?” 李吹寒听完他一连串气冲冲的质问:…… 叹了口气,最后他还是转过身来对李筠欢露出了自己另外半张脸,上面的掌印看着似乎已经严重到有些慢慢开始发紫的迹象了。 李吹寒假装松弛地回答李筠欢:“用脸。” 作者有话说: ---------------------- 李吹寒说谢谢了没有。 第15章 姻缘乱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想单独和你父亲聊聊。” 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时榴感觉到有些疲倦,或许是真的还没睡醒吧。 时榴默默把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 这几天李吹寒见他心情不好主动离他远远的不想给他找不痛快,今天晚上实在他是心里想的不行,本想趁夜深了,一般这个时候时榴都已经睡熟了来偷偷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上时榴被惊醒的时候。 不仅如此他的到来还正好给时榴心头的火添油加柴,须臾之间就把他烧了个痛快。 李筠欢见他们两个人面色都不怎么好以为是在吵架,不过时榴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受任何委屈的样子,于是他放下心来,心里又为看见李吹寒这幅狼狈的样子而偷偷暗爽。 他已经盘算着明天找个机会宴请几个平日里喜欢和李吹寒作对的大臣来一起来府里欣赏一下他脸上的掌印才好,不然只有自己看见的话未免也太浪费机会。 一想到能给李吹寒找不痛快李筠欢就觉得自己再累再苦都是值得的。 “好,那母亲打完了就早些歇息吧,千万不要累着自己,我就先告退了。” 李吹寒:“……” 见门再次关上后他偷偷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时榴面无表情的样子。 体内的人工心脏因为紧张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李吹寒假装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想着自己怎么能让时榴主动开口呢,自己得先问才行: “玉儿?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见时榴没理他,李吹寒又换了个问法: “今天怎么生气了,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听了他的话时榴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从刚刚的梦里回过神来冷静下来了。 看着李吹寒这幅战战兢兢地样子,时榴心里一阵冷笑:现在倒是装的有模有样。 眼不见心不烦,时榴闭上了眼睛养神,开口问他:“今年的新科状元陆雾,你知道吗?” 李吹寒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我很久没有关注科举了,这方面一直都是扶月清在管,最近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问起来?” 时榴:“我从前听人提起过他,有机会的话我想见见,有些话想和他谈谈。” 李吹寒懂他的意思,时榴既然这么明显地跟他表态那他当然是无有不从: “那我明天就把他带过来见你,你想问什么都随便问。” 时榴:“……那再好不过了,记得要好好说话,别威胁人家。”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不会。 见时榴再次睡下后,李吹寒离开了他的房间。 这么多年两人虽然名为夫妻,却再也没有过夫妻之实,时榴对他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冷淡的态度,甚至还不如后来的李筠欢。 有的时候李吹寒也在怀疑是不是时榴已经知道他不是从前的那个“李吹寒”了,但他问过他的系统,得到的答案是“不可能”。 因为世界观的不同时榴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所以说,时榴现在已经是对“李吹寒”这个身份厌倦了。 他在心里面想着要是用自己的身份再来追时榴会不会更简单一些,况且这样自己也不必再做他人的替身,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很快他这个想法就被系统警告了。 算了。 李吹寒想着, 只要你还完好的待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任务,自己本就应该和时榴是平行两个世界的人。 明明没有缘分还能强行让他走到如今这一步,李吹寒看着进度一直卡在80%的任务面板。 不爱了又如何,时榴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了。 回到书房后他立马招呼十三过来,给他吩咐下去:“把陆雾的家世什么的都调查清楚,任何微小的细节都不要遗漏,明天下午之前给我完完整整地呈送上来。” “是。” 十三是由李吹寒安一直插在府里的暗卫,比起他的哥哥十一,他主要负责的是替李吹寒监视府里发生的一切琐碎事务。 李吹寒执着笔不知道正在写着什么,他问: “李筠欢那小子前两天跟玉儿一起单独出府的那几次,是去哪了?” 十三把他探查到的都禀报上来: “一次是荷李乡,还有一次……昨日早晨夫人送世子去了趟大理寺,在路上又去看了科举放榜。” 荷李乡…… 李吹寒回想起来很早之前时榴一个人经常会去那儿,不过那是在他们还未确定关系之前,时榴邀请过他很多次,但他只赴约过一回,其它的都被他以政务繁忙为理由拒绝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除了自己以为的人去那儿。 李吹寒握紧手掌,手心的笔身因受到重力发出折断似的声响。 虽然李吹寒也不清楚那里到底有什么好,既不繁华也不是很优美,甚至还不如自家后院呢…… 李筠欢。 李吹寒现在一听见他的名字就烦。 因为玉儿心软才让你偷活了这么久,现在还真就把自己视作玉儿的亲生孩子了吗? 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吹寒有些嘲讽地想着:你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还有脸面留在他身边吗?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让他再得意几年又何妨。 等自己什么时候找到了应对他身世背后带来的问题的对策,李筠欢就该滚开来还自己和玉儿一个清静了。 第17章 他默默计划着,用手指轻叩桌边,跪在一旁的十三见他面色不悦什么都不敢多言,等候了好一会才听见李吹寒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先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是。” 十三赶紧如释重负般溜了出去,一出门又撞见了早已守在门口好一会儿的十一。 十一平常作为李吹寒身边的贴身暗卫,一般和李吹寒一起在外面行动。 不过有时候晚夜里会比较清闲,兄弟两人偶尔还会小聚一下。 见他出来时匆忙的样子,十一好奇地凑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慌张?” 十三回答他:“没什么大事,但是主子的脸色不太好,可能就是看不惯世子和夫人这么亲近吧。” 十一嗤笑道:“居然还吃自己儿子的醋,自己那个样子不讨人喜欢难道还要怪世子吗?” 一想到李吹寒平日里那些六亲不认的行为作风,十一就理解了夫人,不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不过……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还要收养世子呢?” 十一听他问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嘛。” 李吹寒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打开了终端,联系上他前段时间托好友帮他找的大师,据说这位大师声誉很高,任务世界里的一切不管是事业学业恋爱还是其它的什么都无不精通。 虽然李吹寒不相信这些,但他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点开了咨询界面,他开始输入: 「方师傅你好,我想请教一下,我从前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好到可以同吃同住的那种,因为我的问题导致了一些意外,现在他总是不喜欢我也不愿意靠近我,能帮我占卜一下怎么解决吗,听说你算的很准。」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是你的爱人吗?我大概算了一下,可能是你的事业运把你的爱情线冲散了。 规则上作为任务者,不管你的能力再怎么高,总气运这方面都还是有一定的限制的,当你事业运涨起来的时候,你的姻缘线也在慢慢变淡。」 看来真的是大师啊,这都能看出来! 李吹寒立马将态度放恭敬起来,随后马不停蹄地给大师转账求助。 「转账:1000000」 「大师果然厉害,我想请教一下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现在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系统也警告任务值满了后我就得回去,可是我舍不得他,所以打算留下来,现在把事业运都转成爱情线还来得及吗?」 方回心想资本家的傻儿子果然好骗,什么什么运都是框他的,他这边就只能看到的对方的主页面板而已。 最多只能查出来李吹寒就是单纯的任务完成的太快,放回根据以往的经验就觉得一般这种精英阶层去做任务时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爱人,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些推测,没想到也是正好歪打正着说到李吹寒心坎上了。 这些个上流阶层的子弟,被他的这种话术骗过有不少。 不过……居然是有这么多报酬的话,那还是动真格再帮他再解决一下吧,不然他要是回来了发现自己被骗了要来算账,放回可承受不起江家的报复。 不过等他偷偷移用了些内部权限看见此人的阅历后,眉头却不自觉地紧皱。 「我大概帮你算了一下,你比别人还要奇怪些,一般别的任务者的气运都是附着在自己的身上的,你的事业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是出在你主要想知道的那方面……」 李吹寒看到这里有些紧张,看着对方把话说一半生出一丝不满,但又因为对方真的有几分本领就忍着把内心的不悦压了下去,继续追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回复他:「你的姻缘线不是缠绕在你身上的,而是在你的灵魂所附着的这具身体上,你自己作为任务者的拟态上倒是什么姻缘线都没有。」 “砰!” 书房内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把守在门口的两兄弟都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凑过去敲了敲门,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深红色的木门被一双手拉开,里面的人主动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到堪比墨水,把这两人吓到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还好一直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子现在没有闲心再去为难他们两个人。 他抬脚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 “把里面收拾好,今晚的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地走进房内,却发现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说: ---------------------- 和原本的李吹寒的姻缘线也是真的在慢慢断掉,顺便说一下,66从头到尾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原本的李吹寒,后面对季诩和李筠欢最多也只是对孩子的那种怜爱。 榴榴不知道什么穿越什么夺舍,榴榴只知道爱他的那个李吹寒变得面目全非了。[化了] 第16章 攀折榴 “我现在已经在清越书院安顿下来了,你猜我在那里看见了谁?” 时榴瞪着大眼睛,仰起脸看着终于有空来找看望他的李吹寒。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吹寒正在欣赏路边的风景,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问道:“谁?” “是我从前在扬州学堂读书时的伴读,他真的陪了我很多年。 ……不过后来他跟着他的父亲一起离开了,爹爹告诉我说他们回了京城,没想到真的还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提起这件事时榴还是很高兴的,扶月清从前一直都很照顾他,他也把扶月清当作自己的兄长看待,对他也很好,不过后来扶月清的不告而别让时榴难过了很久。 久到他渐渐忘记了那些埋怨,心中只剩下了对那些时光的怀念。 李吹寒听了之后心情毫无波动,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个摆脱时榴的好机会: “那挺好的,这样你在京城也还有个照应,以后有什么麻烦他也能帮你解决。” 时榴:“那你呢?” “什么?” 两个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行进着,路上的风温和柔顺,午后的阳光还有一些刺眼,时榴抬起头看着李吹寒,这一路上李吹寒看路边花花草草的时间都比放在他身上时还要多。 时榴问他:“从前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我来到京城之后你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再也不会让我体会与你分别的滋味了吗?” 现在的李吹寒哪里知道当初“李吹寒”承诺过什么,他看着时榴那认真而深邃的眼神突然感到有些心虚。 为了不暴露这具身体内里已经换人了的事实,只能选择转移话题道:“京城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吗?风景还挺不错。” 时榴见他还是这幅样子,随即失望地收回期待的眼神,听见他这么问,当即又有些惊异地反问他: “这里不是从前你带我来的地方吗?” 李吹寒心想大意了,不该说这么多话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打算再找个理由,最好能直接一劳永逸。 随后转过身主动看着时榴,带着严肃的神情跟他编造:“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在去年那场和北祭族的战役里就受了伤,过往的记忆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全忘了。 所以很抱歉,你所说的那些往事我都不记得了,并且……也没有什么感觉。” 你不要再提了,这不是为难我吗? “嗯……” 听他说完这些,时榴在李吹寒疑惑的眼神下露出一张笑脸,他慢慢靠过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吹寒的背脊,似乎是想安慰他什么: “没关系,你能好好的回来就已经很厉害了,至于从前的那些,实在想不起来就忘掉吧。” 听他这么说,李吹寒反而感觉有些稀奇: “你不会很失望吗?毕竟你都为了那些所谓的的诺言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时榴反驳他:“怎么会!我应该为你骄傲才对!” 他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文章里描写出的北境的严寒与异族的凶残,还有那些一直被北祭族欺压的平民百姓…… 时榴眼神里都透露出了欣慰:“你真的很厉害,对上那么强悍的敌人还能打回胜仗,那年所有都在称赞你。” “这场战役能为北境四州换来起码八年的安宁,真的很了不起。 仅仅是受一些伤忘掉一些事情的话……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地归来。那年冬天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是你一封回信都没有,我真的很担心你。” 李吹寒有点心虚,他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印象,他确实收到了一大堆信,但是当时他刚穿进来发现信上写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于是全被他拿去烧了取暖。 时榴没有注意到李吹寒稍微不自然的神情,他继续说着:“不过现在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做朋友,是不是很神奇?” 第18章 时榴伸出手指比划着,他先指着李吹寒说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你。” 再将手指对着自己:“和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我。” “好神奇,关于你的一切,你的性格你的家世你过去的经历,我什么都知道!” 他有些得意地看着李吹寒炫耀道:“那我还是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在你眼里我就像话本里的那些仙人一样对你的想法和经历无所不知,你会不会觉得很奇妙?” 李吹寒被他说的这些话逗乐了, “无所不知吗……?你怎么会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你又怎么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榴有点被他说的话绕晕了:“什么?” “……没什么。” 因为顾及到李吹寒可能还对他感到有些陌生,所以没逛多久就打算回去了,临别之际时榴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李吹寒的袖口,看着他的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问他: “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 李吹寒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时榴的手,说道: “我明天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从边疆待了几年才刚回来不久,京城变化又这么大,我若是懈怠了的话可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听完他的解释,时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也想能帮到你。” “那我先走了。” 李吹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策马离开了,时榴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嘴角微微抿起。 一旁在书院里帮工的杂役正巧路过,看见他站在这里特意走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时公子!今日有你家里人给你寄的信,我帮你放在你房门口了。” 时榴回过神来,随后拱手向她致谢: “好我知道了,谢谢芸儿姐。” 他拿到手后打开看发现是母亲寄过来的: 「我的孩子时榴可还安好?学院可还住的惯?你第一次独自离开我们这么久,为娘在家中可是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总怕你亏待自己,怕你受人欺负。也怪我和你爹不争气,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小商贩让你委屈了,但你一直都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贝,若京城住不惯就早日回来吧,娘不希望你让自己在外面受苦。」 时榴看完哭笑不得地想着这才几天就开始催自己回去了,于是又回了封信安抚她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为自己这么操心。 等他把回信送到书院信使李芸那儿之后,看看时间已经到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跟随众人走到膳厅时时榴发现扶月清居然正巧也在,不过扶月清还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时榴打算主动走过去想问问扶月清要不要一起用膳。 突然一个瓷杯就从前方的上座被扔出,正对着时榴快速地飞了过来,察觉到后时榴扭身躲了过去,瓷杯便从他的身旁掠过摔到地上发了很大的响声: “啪!” 堂上的众人都被这个动静惊到,一个个都在往这边看,不远处的扶月清也发现了,他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径直地走了过来直接拉住了时榴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直到确认时榴没出什么问题才松开。 他转过去看着那个正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两个的罪魁祸首,当朝的宰相之子——万知遇。 扶月清看见是他的时候隐约就有些不耐烦,但他很好地把这些不悦都藏起来了,依旧顶着那幅冰块脸,语气似乎是同他平常一样的冷,只听他质问道: “万公子此举何意?时榴是前两天才来的新生,应该没招惹过你。” 万知遇本人还没说什么,一旁靠着墙,在学堂里一直和万知遇关系都比较好的许久悦倒是替他回答了: “确实没招惹过我们,但时榴小公子从扬州来才了几天?就已经勾搭上我们大名鼎鼎的长赢侯了吗?” 说这话的许久悦父亲是御史大夫,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权贵林立的书院依旧十分出众。 他和万知遇两个人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除了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都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再加上这俩人的才华在这个天才云集之地依旧十分出众,所以向来都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听见他说的这些话时榴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此刻他没有回应两人的诘难,他不想……因为自己给李吹寒再添上什么把柄。 好在一旁的万知遇没再追问他,还没等到时榴开口就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拥挤的地方,走之前还在挖苦时榴:“一身铜臭味,和这里很般配,不过你和他也很般配,所以你们是朋友也很正常,也没什么值得我关心的地方。” 说罢他就直接离开了,一旁围观的人里有些觉得他太跋扈,还有一些觉得他这样反而是正常,顿时刚刚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堂在他走后又热闹起来。不过比起这位大少爷,大多数人还是站在这位在他们看来秀美又聪慧的新同窗这边,时榴旁边不停地涌过来一些人安慰他。 而扶月清则是从万知遇开口说话的那一瞬起就一直很沉默,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冰一般,眉峰压着凛冽寒意。 若不是时榴刚才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提醒他,扶月清已经准备着去和万知遇进行一番辩论。现在看着时榴沉默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饿了?先去吃饭吧。” 他的唇角勾起一分讥诮:“无须理会他,他走不远的……” 时榴倒是没有听懂扶月清最后两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不过他看得出来万知遇不喜欢自己,更明显的是他很厌恶李吹寒。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京城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大多都能追溯到上一代和利益纠葛上,所以经常会有这么一些纨绔子弟为此大打出手,不过那些大多都是没什么实权,还只会迁怒于旁人的懦夫,不值得自己去为此惊恐或是愤恨。 想到这里时榴垂眸,眼神里浮现一丝晦涩,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回道:“嗯,我真的有些饿了。” 作者有话说: ---------------------- 接下来准备把往事都交代完,可能是全书唯一比较虐的一段,也提醒大家之后千万不要同情李吹寒,因为没有人能替时榴原谅他。[彩虹屁] 第17章 空自流 时榴把借走的书放回到藏书架上,这本书是冯远山在辞官归隐那年写下的,他读了三遍。 冯远山在书中大致写下了宁朝的文坛作风的主要问题:大多是些靡靡之词。 那些文章大篇幅地夸赞与粉饰了太多的问题,反倒是真正反映民生现实的大多数好文章被埋没,同时也他在书中也暗示了上面的人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的现状。 可冯远山背靠大家族,即使他已经在尽力为百姓改善生活,但还是处处受掣肘。 他背后的家族不认可他的那些理想,但他毕竟是冯氏这一代里最有天资的小辈,所以那些人会在能忍受的限度之内支持他在政务上面的那些利民的请求。 冯远山也因此在书中数次暗示了自己的无奈,以及宁朝当前所表现出的最大的谎言,但其他看过此书的人并没有看出他所说的这些话里的深意,大多都默认是他杞人忧天。 时榴在读第三遍的时候就把那些他觉得违和奇怪的地方都摸懂了:宁朝只是表面上依旧还是盛世,实则当前却是内部最空虚羸弱的时候。 他在书中的最后一页写到:“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时榴在心里默念这些话,随后将夫子的书放好之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扶月清听着书房的门扉被轻叩,门外还传他最熟知的清脆嗓音:“师兄,可否一见?” 扶月清听见是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去亲自迎他进门。 时榴这也是在重逢之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还有些近乡情怯。所以即便从前两人总是无话不谈,此时却也是相顾无言。 扶月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榴儿现在来找我,所为何事?” 时榴给自己鼓了鼓气:“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听见时榴仅仅称呼他为师兄,扶月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嗯,你问吧。” 时榴:“从前我在扬州时每天就只想着读书了,所以对如今发生过的一些大事都是一概不知。 前些日子里我初来乍到,偶然听见有几回同窗的师兄弟们讨论的一些话题,不过那些大多都事关朝政他们不好多聊,所以我只好来问你了,不知师兄可否告知?” “无碍,你问吧。” 时榴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去年北境进犯李将军带着李少将军去迎战,当时不是传他们因为缺兵缺粮所以这场战事不可能胜利。 第19章 可最后却赢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师兄可知晓?” 时榴终于将心里积压了已久的疑问告诉扶月清,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希望扶月清能为其解答,扶月清却是叹了口气,心中了然:“你来京城,就是为了李吹寒,对吗?” 时榴知道瞒不住他,索性也直接承认了:“对。” “好,那我就告诉你,去年那场战事本来陛下就做了必败的准备。 他自认为宁朝繁荣富足,失去这么几座城池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想借着这次的战事收回李家那留存已久,早已成为他眼中钉的兵权。” 扶月清的语气略带几分嘲讽:“几座贫瘠的小城,换回他眼里所谓的一个安稳的局势。 呵,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他说出了那昏君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策: “朝廷那边说好的援兵被扣留在山海关,通关文牒一直发不下去,粮草在路上又被劫走了,不过负责此事的是宰相万大人。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毕竟他是国丈是万贵妃的父亲,若说中间没有皇帝的示意,他又怎么敢直接这么做。” 即使时榴已经事先预料到了一些内情,可等他乍然听见了这些事实后,心里还是有些震惊,还有一丝愠怒。 于是他问道:“那当真没有办法应对了吗?” 扶月清看着时榴眼里的失望与那一丝后怕和庆幸,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李吹寒活着回来,还打了胜仗。 但扶月清眸中寒星不烁,依旧语气坚定地回答他: “没有办法。 那种情况下,不可能取胜。” 再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个人都知道后续是什么,后续就是李吹寒一人,一枪。 歼灭了所有敌军,即使李将军连同带去的所有人葬身于北境,但李吹寒一个人却活了下来还打赢了。 打的北祭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又因为跟着前去的所有人里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孤身骑行千里回京禀报战况。 扶月清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浑身是血的少年戴着铁甲,执着抢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来,那昏庸的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看见他如同见鬼了一般不停地被人扶着往后撤。 在李吹寒回京驰骋的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位少年将军的丰功伟绩,他们欢呼着称他为战神,李吹寒的民望在那时直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对比之下过河拆桥的皇帝处境倒是十分尴尬,于是他只好大肆嘉奖这位所谓的“战神”,封他为长赢侯,还将他的父亲追封为长盛侯。 李吹寒一战成名。 李氏势力大增,也因此跻身于一流的名门世家之列。 扶月清看着时榴听完这些话后陷入沉思的模样,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开口打断时榴的思绪: “榴儿不必忧虑太多,那些都过去了,即使过程无人能知但结果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时榴衣摆下的手攥紧,心里那些汹涌的情感此时竟叫他有些神晕目眩,但在扶月清那清醒的眼神注视下,他又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等他再次开口,却是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两个人心里的那个问题,也是扶月清总是对他避而不谈的一个问题: “师兄当年,为何不告而别?” 扶月清依旧还是沉默。 时榴见他未置一词眼神里还有些躲闪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些把握,因为等不到回答他便找了个台阶: “既然理由不好说出口那我便不问了,谢谢师兄为我解答,我就先告辞了。” 扶月清看见时榴黯淡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那些被深藏在心底的话在脱口而出之际又被他压了回去。 “……嗯,我送你。” “不用了。” 时榴自己走到门外,不想麻烦他。 他看着扶月清如今这幅身姿挺拔,一生风骨峭峻的样子: “师兄不必因为我而为难,你有你自己的考量,也有你自己的抱负,我只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拖累你。 如此,我便满足了。” “榴儿。” 扶月清听见他这些话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深深地看着时榴的眼睛开口道: “你永远都不会是任何人的累赘。” 相反,你是唯一的那个答案。 看见时榴离去的背影,扶月清也无心再继续处理桌上的那些堆积的公务,他披上宽大的月白色外衫漫步在庭院中。 往事随风起,祖父的叮嘱,父亲的期盼,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可最终萦绕在他耳边的,是在扬州的临别之际,父亲与他交谈的那一番话。 那时父亲知晓了他的心事,为他出谋划策: “你若真心喜欢时公子,你就更不应该停留在温柔乡。” 他苦读了十几年的诗书,却因为身份背后藏着那个巨大的秘密,即使妄想飞上青天也只能躲在扬州的山水之间。 扶月清知晓父亲的意思,即使时榴内心是真心把他当做亲兄弟去看待,但那也改变不了两人的身份上的巨大差距。 况且,扶月清也不想仅仅是做他的一个好哥哥。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权力,欲望,金钱,都不及他心中想快点取得功名然后堂堂正正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站在时府门前的愿望。 再加上那时候祖父一直在京城催促他们父子二人,内心犹豫了很久之后,扶月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父亲一起回到京城。 他看着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道:“不为了心中的丘壑难平,只为了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所以,一时的分别将换来更美好的重逢。 可唯一在他计划之外的是,与时榴既定的重逢比他预料的要早些。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时榴会在这个时候独自来京城找人,在当前这个朝堂上局势最乱的时候。 太冒险了,扶月清心想。 但他不怪时榴,要怪只能怪引诱他的那个人。 “李吹寒……” 扶月清默念着这个名字,心想着: 你当真还是李吹寒吗? 那种情况下常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这个问题他也是困扰了许久,毕竟这之间所可能发生的事是连他都无法解释和想象的。 扶月清拿起桌上被许多公文压在底部的一封密笺,里面是他在朝廷上安插的眼线所写来的汇报。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北境再犯。」 扶月清看完不语,随后将这张纸放在桌面熊熊燃烧的蜡烛烛焰上,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 不管你是什么,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否则, 你最好藏好了,别露出一点马脚来。 作者有话说: ---------------------- 谢谢宝宝们的鼓励,我都看完了,这几天我再加把劲多谢一点[点赞] 第18章 宁做我 “你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就行,我平日里很少会过来,所以你想做什么最终还得是靠你自己。” 冯远山手上拿着时榴交上来的近期完成的课业,只是随手翻看了几页便又合起来扔在一旁,虽未置一词却给了时榴一个十分意味深长的眼神。 时榴没看懂他的眼神包含的深意,但他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冯远山见状直接拍了拍他的脑袋,时榴又不解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我何收你为弟子?” 冯远山端起时榴为他特地准备的来自淮南的茶,豫南茶经过时榴的手冲泡后茶香高持久,滋味浓醇,一口下去回甘生津,冯远山顿时两眼生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榴看他这么一副陶醉的样子便可知母亲这次寄来的又是一味好茶。 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因为母亲是茶痴的原因家中收藏的茶种类繁多,口感经常也是千奇百怪。 所以他每每收到一味茶之后都会随便挑个人先试一下,得到他人赞誉之后才敢放心自己入嘴。 他垂眸藏好那些小心思,拱手道: “弟子愚钝,不知。” 冯远山看着时榴这幅恭敬的样子:“你可不愚钝。” “从你来这儿起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也看得出来你的学识已经胜过了如今书院里九成的人。我先后收下镜冰与你,就是已经做好了名留青史的准备,所以你们两个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时榴感到冯远山对自己有些过誉了: “夫子谬赞,弟子远不及老师口中的那般优秀。” 冯远山摆了摆手:“你不用妄自菲薄——今年多大了?” 时榴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没仔细多想便顺口答道:“十五。” “这个年纪就独自背井离乡来京城求学。” 冯远山思绪翻涌: “我曾经在书院见过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们即使年纪也都不小了,大多却都还离不开父母的庇护,你这样的还很少见。” 第20章 说罢冯远山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多了一分怜爱,看得时榴浑身不舒服,在老师的注视下他看还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时榴见冯远山想说的差不多已经交代完了,便知道是时候轮到自己去问了: “弟子还有一事至今都很困惑。” “说。” 时榴低下头沉默片刻,问道 “师兄如今为何还在书院里?以他的学识,应该早就可以参加科举为官入仕了吧。” 时榴心里知晓冯远山还不清楚他和扶月清之间的的关系,他见冯远山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随后看着这幅时榴好奇的样子,突然开怀大笑: “原来你也觉得镜冰那小子早该走了。” “不过吗……他自己的说法是:‘时机未到。’啧啧啧,这也太傲慢了,说实话他到底在等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想去深问什么,毕竟这都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都不会去过多地干涉。” 时榴倒是有些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了。” 他见冯远山无意多言,“那弟子先告辞了。” “嗯。” 在从藏书阁回去的路上时榴又撞见了万知遇和许久悦那两个人,自从上次的那件事过后他们就再未有过什么交际。 平日里时榴在书院经常几天都见不着他们一次,也清楚这种家族的势力主要都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一向都会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所以不会经常回来待着。 清越书院就这点好,师资力量强大,对弟子们的管制也很少。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时榴选择了绕过万知遇他们走另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回去。 阳光下的小池谭里几尾鲤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它们自作聪明地游到了岸边想要吸引站在那儿的人去喂它们。 万知遇随手撒了把鱼食,看着湖里那些鲤鱼争先恐后竞争着他手上漏下的一点甘霖,甚至不惜撞了个头破血流的样子。 一旁倚在湖岸怪石上的许久悦耷拉着眼皮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随后眼神一撩用余光扫过时榴自以为藏的很好的脚步和他离去的身影。 他抬眼用眼神示意万知遇,不过见他没有反应后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不再像上次那样上去打个招呼?” 万知遇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许久悦的话并未让他产生什么反应,他继续着手上投喂的动作。 脚边摆着成堆的鱼食,哪怕是把眼前这一群鲤鱼撑死也用不完。 但万知遇依旧只是一点一点地撒下去,饶有兴致地看这群鱼儿那样明明已经是拼尽全力,却在他眼里依旧是无意义的争抢。 做完这些他转过头去看着许久悦似乎有些不满的神情,以一种无处不透露出一流世家所独有的傲慢的语气开口: “我记得我上次就说过了吧,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商人之子,还没有资格让我花心思去处理。” 时榴走的是一条书院里荒废了许久的小道,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而这条路又过于偏僻与曲折,所以走的人就变的更少了,渐渐的也被人忽视无人打理,路边野草丛生。 “呜,呜……” 突然时榴听见了一阵很轻微的哭声,虽然那股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被他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他抬起脚轻轻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后有一名女子,正蹲坐在树下哭泣。 “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他本意就是不想打扰到她,但女子听见他的声音后还是感到了一阵惊吓,不小心直接坐倒在了草地上。 时榴连忙又向她道歉:“抱歉,我没有恶意。” “没事的。” 女子见到他后迅速擦干眼泪,起身拍了拍粘了些尘土的衣裙下摆。 时榴看出来了她身上穿的是书院杂役的工服,并且女子的年龄大致在三十左右,她满手的老茧,应是已经辛劳了许久。 因为时榴除了才华出众被副院长冯远山收为弟子之外,容貌也是十分精致,他在书院的名气一直很大,所以女子一眼就认出来他的身份。 此刻他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眉眼弯弯脸颊微红,在秦滟的眼里活脱脱就是观音座前偷跑出来的玉童子一般。 她擦干眼泪,语气却难掩哽咽:“打扰到你了吗? 我……我只是忍不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时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她倾诉着,原来这名女子名为秦滟,为了陪同她进京赶考的孩子选择在书院里打杂工,她早些年在老家濂阳同丈夫成婚安居,来京城前他们夫妇二人一直都守着祖辈传下来的一亩三分生活,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是衣食不愁。 原本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因为最近北境再犯的事,丈夫因为符合标准被强招过去充军,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没了。 如今谁还不知道圣上与李将军之间的矛盾越发加深,圣上是绝不可能就此轻易罢休的。 上回长赢侯能侥幸归来,可这次呢?难道还会有那么好运吗? 况且就算能赢又怎样,第一次跟随军队赴往边疆参与与北境的战役的那群将士们,不还是除了李吹寒之外都永远地被压在黄沙之下了。 一想到这秦滟就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嘴一撇,眼泪又没忍住流了下来。 她破损的哽咽从喉间溢出:“为什么李少将军就不能把兵权交回去,他不肯交上去的话再怎么样都还是死路一条啊!只要交上去不就能继续安稳地当他的侯爷了吗? 圣上就不会放弃这支为国效力的军队,我的丈夫说不定还能平安归来…” 看着她低落的神情,时榴握紧了拳头,最终不忍告诉她即使交上去了战争也只怕会更多,更难打。 他的指尖渗入掌心,开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圣上一定要收回李府的兵权呢? 明明都这么多年李将军都一直都安稳地镇守边疆,从未生出过什么事端来,况且他手上的那点兵权也根本不足以形成什么祸患。” 秦滟听完他说的话却是更加悲哀地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那万丞相!朝堂上早就是万氏一家独大了,只怕是他收完话语权,现在又想收兵权,李将军也可能只是他开出的第一刀罢了……” 她的儿子经常会在家中感叹这些时事,在他的影响之下秦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目前朝堂上的形势。 时榴若有所思:“那圣上呢,就怎么顺着他们的意吗?” 秦滟听闻后却是变得更加愤恨,她语气中还包含了一丝愠怒: “还不是因为那万贵妃!多年来未诞下皇嗣就算了,居然还残害了后宫中其它的妃嫔皇子,更荒唐的是那皇帝反而独宠她一人,无论多么她做出的事有多恶毒和残暴的事最后都会顺着她的意。” “她才是霍乱朝政的罪魁祸首!” 秦滟义愤填膺的说道。 她一想到前路渺茫的丈夫,还有她那如今正在读书年纪尚小的儿子…… 自己这微薄的收入,怎么去维持以后的生活。 时榴眼神微暗,没有接她的话,心里十分复杂。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还不可能允许一位女子去影响国势,不过他也没有去同秦滟争辩解释什么。 秦滟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怒火的目标,真相有时反而没那么重要。 时榴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若是实在有难处的话,不妨来做我身边做活吧,虽然工钱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你们母子俩维持生计了。” 听完他的话,秦滟立马抬起头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年郎,瞳孔中满是惊讶的情绪: “公子,这怎么能行!” “我,我什么都不会,只怕会伺候不好你。” 时榴轻笑了一声:“不必有太多顾虑,原本我来的匆忙身边没来得及带人过来,母亲便一直催着让我再找几个下人照顾日常的起居生活。 幸好这次能遇见你,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了。况且……” 时榴伸出手来握住秦滟的手:你的手这么宽厚,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我需要你。” 秦滟布满老茧的双手被时榴拉起,她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的热意,:“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她顿时激动地想要给时榴跪下,吓得时榴连忙拉住她,并语气轻柔地交代在他面前不必遵守那些虚礼。 “既然都生活在书院里,就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看待就好了。” 秦滟感动得泪眼朦胧,她伸手抹干了那些还悬挂眼上的泪珠道:“我也有个正在读书的孩子,他比你还要小一些……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让他见见你。” 时榴勾了勾唇,笑意在眼底荡漾:“嗯,会有机会的,我很期待。” 这已经最合适的安排了,毕竟直接给秦滟钱的话她可能也不会接受,更重要的是,这个方法也不保险。 孤儿寡母拿着一笔巨款生活在乱世,这中间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时榴甚至不敢细想。 第21章 所以把秦滟收为侍女带在身边,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解决完这件事后他又想起秦滟刚刚说的那些话,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无晦,这些事情,你从未对我提及过。 安排好秦滟之后时榴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注意到他的窗户上又被人放下了一封信件。 看着那熟悉的样式……时榴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上了不少。 取下母亲寄来的信,他打开仔细地查看: 「……如今你一个人在京城生活千万不要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世家间关系错综复杂,切记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 …… …… 不过榴儿你要记得,若是遇到了你觉得值得去做的事,大可放开手去做。 我们给了你很多爱,希望你也不要吝啬于去爱别人。 银子什么的不够就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而委屈自己,娘亲和爹爹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也能把家里的产业什么的都料理好,我们永远在这里,所以不要害怕什么…… 娘只希望你此次所选择的的旅途是有意义的,愿你一路无忧,所念皆如愿。」 母亲…… 读到最后时榴缓缓闭上了眼,回忆起家中父母的音容。 当初自己不听他们的劝告一意孤行来到京城,落到了如今近乎是举目无亲寸步难行的地步。 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一直以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照料的小少爷独自前往远方,这太冒险了。 但最后顾及着他的想法,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与支持。 时榴保存好信封,深吸了一口气…… 他问自己:后悔吗? 不。 只是……有些想念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了。 回忆起来到京城后至今发生过的所有事,他安慰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时榴从不会责怪过去的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当时自己一个人站在雾里也很迷茫。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暖阳复 时榴合上书往窗外看时已是日薄西山,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想缓解一下疲劳。 还有几个月便是举行会试的时间,他得在那之前把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他打了个哈欠,前些日子李吹寒终于又抽出了时间来找他,时榴便和他一同出游直到昨天才回来,经过一晚上的修整他还有些疲惫。 看着窗外,书院的高墙将他困在这里,看不见艳阳与春光。 他长睫轻颤,倒不是因为李吹寒,只是多年未见他对京城的变化一直都很好奇,碰巧李吹寒有时间带着他去了解这个自己以后也许会常住的地方,给他省下了不少麻烦。 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时榴发现京城比他年初刚来的时候要冷清不少,他扫过眼前这条曾经无比热闹的西街,如今却是车马寥落。 “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时榴转身向身边的人问道。 李吹寒懒洋洋地靠在马上,双眼正随意四处眺望着,听到时榴问他就随口答道: “北境再犯,许将军正在招兵买马,京城少了不少人。” 许将军? “为什么是在京城,向来京城才应该是守卫最多的地方,在其他地方就不可以吗?” 时榴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一来京城的兵可是少了不少。” 李吹寒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心里却冷冷地想到: 这样一来老皇帝身边也是没几个人能护住他。 毕竟如今万氏早早就把锦衣卫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 时榴意识到了什么:“你也要去吗?” 李吹寒回答是,他就再没有多问,毕竟如今的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时榴耸拉着眼皮,那些大人物们争权夺利的行为在他眼里不及西街口的那家面摊什么时候再次出摊重要。 哎,好想念。 那家的老板已经很久没开业了。 ……时榴又开始考虑买下那个摊子的可行性。 李吹寒抬手把手里握着的兵符抛在空中,在它落下来的时候又反手抓住,像是要把什么紧紧掌握在手里一样。 他的嘴角微挑:“我当然要去,我不去的话……主角没了,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时榴垂眸,沉吟道:“嗯…那你多加小心。” “这次的战争,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听见他这句话时榴感到有些惊讶,李吹寒却突然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抱住他。 时榴感受着他的怀抱,像从前两人每一次的分别之际,无晦都会给他一个拥抱并许下会再次相见的承诺一样。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一些猜测了,但他还是回抱住李吹寒:“嗯,需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早就猜到了这老皇帝不会放过我的对吧。所以我也不想毫无准备。” “我手上是有兵,这次打仗的话够了。但……父亲这么多年来清正廉洁,现在府中没有足够的银钱去供养一整个军队。” 李吹寒其实隐瞒了一些,即使有钱他短时间内也找不到粮草的卖家,他提前探查到京城这一块的资源早就被其他世家瓜分完了。 李氏的重心长年在北境,他回来的这段时间也一直是处处受掣肘。 李吹寒嘴角漾起一丝弧度,虽然问题最后都解决了,不过要想在京城成为一流世家,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竟,这次他可是他特地申请了最高等级任务。 李吹寒看着时榴,心里想着的却是时榴永远都接触不到的那一面。 这种难度等级的任务仅仅靠实力是不够的,他就算再聪明再强,若是不敢赌的话也很难打出最高评分。 不过正巧,他就是最喜欢赌的那一类人。 “若是这次再被切断了后援就麻烦了,所以……我想提前做一些打算。” 李吹寒说完这些,眼珠一转对上了时榴的双眼,随后粲然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没错过眼前人那一瞬的失神,李吹寒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时榴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想着李吹寒临走之际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看着眼前这张信纸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提起了笔。 扬州富庶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还是那边土地收成好,产量高。但也正因如此,早些年间许多无良商人将粮食收购的价钱压的很低,那些狼狈为奸的商帮甚至商量好了一起压价,所以许多农民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价出售。 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和手段长期储存粮食,也苦于没办法接触其它售卖的渠道。 后来时家的商会发展起来了之后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正巧时父又结识了那位毕竟负责的新上任的知州,他们便一起商量着想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的结果就是时父和官家各自拿一部分银钱来以时父的名义用正常的价钱买入农民手上多出来的粮食,并拿出其中的一半捐给义仓。 这样一来商会即使再不甘也不能怪罪时家,毕竟时父行的是义举,甚至他还是自掏腰包。 部分被断了一条财路的商人私底下说他为了谄媚官家吃力不讨好,事实却是时家在扬州城名声一时大躁,许多周边的城市里的商人和义帮也都慕名而来支持。 时家自那以后却是发展的越来越好。 即使时父已经捐出去了一半,却依旧余下了许多卖不完的粮食,于是他自己私底下又建了多个个私仓,将那些多出来的一并存储在里面。他的想法是什么时候碰到了天灾或荒年再拿出来,顺便还能解决灾年粮价飞涨的问题。 时榴现在想到的,就是把这一部分拿出来给李吹寒用。 再加上时榴手里也一直经营着几家店铺,时父很早就开始他做生意的能力。 毕竟偌大一个时家只有这一位少爷,时氏又世代为商,时父希望时榴也继续传承下去。 好在时榴自小就表现出极高的经商天赋,最初时父拨给他的那几家店铺在他手里经过数年的发展也盈利不少,一并加起来助李吹寒此战额外招兵买马的话也是足够的。 这封信被送出去后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来自家中的回复,父亲在回信中说明他已经知晓了时榴的意思也愿意给出帮助。 但是时榴一定要瞒住此事,如若真的发生他所说的那种情况,那么粮草会以另一种较为隐秘的方式送到战场上,到时候就要看李吹寒自己能不能接应好了。 时榴看完后将信纸压在砚台之下,他明白父亲的顾虑。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是大罪,父亲原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但却看在自己写信求助以及那些将士们也是在为国征战的份上最终还是答应伸出援手。 窗外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阴雨,门外显现出了李吹寒执伞踏进小院时的身影。 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零落作响。 第22章 时榴头也不抬地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告知你,你来倒是巧。” 他话音未落忽觉颈侧一暖——李吹寒竟俯身替他拢了拢松开的衣领,指尖还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他的喉结。 时榴一惊,顿时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开,他自己拢好了衣襟,调整好状态。 看见这一幕李吹寒一声不吭,面色依旧纵容,目光却幽深而空洞。 时榴没有对刚才的行为做出什么解释,他将回信中的内容告诉李吹寒,听他说完之后李吹寒似乎是很高兴。 他用那一双看似轻佻又多情的细长双眼禁禁地盯着时榴,笑着对他说: “多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时榴微微扭过头避开了他那炽热的视线, “嗯。” 三日后的饯行宴上李吹寒在时榴的身旁坐下,他执壶斟满两盏酒,举杯对时榴说道:“此战若胜,我向圣上为时家讨个皇商身份如何?” 金樽映着他眼底灼灼的光,时榴见他眼中的野心倒比烛火更亮三分。 母亲曾在他离开扬州前往京城前就告诫他:人都是会变的,所以不要对那所谓的远方的朋友抱有太大的期待。 那时时榴还总是在心里反驳她,他想着:无晦不会变的,无晦就是无晦,还能变成什么样? 此刻看着李吹寒诡谲的面色,时榴才慢慢认识到,功名利禄,本就是许多人一生的追求,人们克服不了心里的欲望沟壑。 皇商吗?多少商贾世家的毕生的目标。 最后时榴还是没有接下这杯酒,他只是微微笑着拒绝道:“如今这样就很好,这么多年来家里也都没有想久居京城的打算。” 他用自己那白皙的指尖一推,酒盏顺势滑到桌沿,将倾未倾,恰似他近些日子来对李吹寒忽然若即若离的态度。 李吹寒见他回绝后眼里笑意也丝毫未减:“好吧好吧,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毕竟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揽过时榴的肩,时榴被迫靠在了他的身上,身后的人把他衬得反倒是有些娇小,他整个人都被他的身躯所笼罩住。 李吹寒在他耳边呢喃道:“等我回来,好吗?” 时榴抬眸看着他眼里此时显露的温情,一时间仿佛又见到了回忆中那站在城门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嗯。” 在李吹寒率领军队离京那日,时榴特意避开城门口那些同样来为将士们送行的家属人群。 他穿过西街,听见茶馆里说书人正讲着"少年将军单枪破敌"的新篇,脚步却未停留半分。 一直走到城墙之上,走到城墙内侧角落的阴影里,时榴才对着城门外不远处正坐在一匹昂扬的马上的那位的少年将军低声道: “保重。” 因为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他觉得李吹寒也不会注意到他,他或许不会知道自己来过。 毕竟前几天自己还拒绝了他的邀请。 先前时榴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如今这样就够了,看着军队远去的旗帜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在暮色中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同时他也错过了远处马上的那位少年突然回过头望向他的身影的眼神。 房间的书案上还放着李吹寒临行前送给他的狼毫,笔管上刻着"蟾宫折桂"四字。 时榴用素绢将它裹了起来收进木匣子里,换回了自己常用的那支羊毫。 很快到八月进入了初秋,天气微微转寒,时榴在夜半总被住在隔壁的学子的咳嗽吵醒。 这时他会坐起来打开窗,然后静静地遥望那一轮与故乡共赏的明月。 在会试三场考毕那日时榴交上卷后走了出去,正巧又碰见街边有个算命的摊子。 他路过的时候被摊主缠住,那是个很奇怪的人。 摊主满身的药香,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玉环喃喃道:“公子命格里带文星,可惜...” 不过他话未说完便把住了嘴,时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开口正想问什么,但这个穿的跟乞丐似的神秘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只说了句:“天气不可泄露。” 时榴:……那你拦住我干嘛? 他顿时内心一阵无语,但也没有强求只是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玉环。 这枚玉环是儿时母亲带着他一起去玉器店里查账时,时榴见工匠们正在雕琢玉石,觉得好玩非要自己上手试试。 结果最后雕出来的成品十分怪异,把石榴的图案雕的跟莓果似的。 母亲看了倒是觉得十分可爱,还嘱咐店长刻上了时家的专属纹样,一直都让他贴身戴着。 后来结识了李吹寒后他将这枚玉环送给了李吹寒,时榴希望自己亲手做的玉环能保佑他的朋友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李吹寒收到了将那枚玉环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对时榴发誓道自己会同这枚玉环一起永远地陪着他。 后来的京城重逢之际,李吹寒又将这枚玉环还给了他。 时榴握着这枚玉环不语,也正是因为这枚玉环,所以他才会一直坚信李吹寒还是那个李吹寒,是那个发过誓会一直陪着他护着他的好友。 过了几天又到了张榜之日,从书院到长街一路都是人声鼎沸,时榴凑过去想看看自己的名次却一直被人群推搡着,连外衫都被挤掉两粒盘扣。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看到了榜单,自己的名字居于最上面榜首的位置,他望着后面“会元”二字怔神。 此刻街上忽然出现一批快马冲散了人群。 那马上的驿兵高喊: "北境大捷!北境大捷!" 时榴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榜单上映照出辉光。 当晚的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都酩酊大醉,他们赋诗作对,惹得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时榴不喜欢这种场合,便悄悄避开宴席凑到他身边的那一大群人跑到了后院。 他默默地倚着院里亭子的阑干,看池中月被一尾尾鲤鱼搅碎。 “你现在可是得意了?” 时榴微微歪头,像是没听懂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这个人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 榴榴从一始终都不会发现李吹寒是穿越的,前期是因为李吹寒故意瞒着,后期是他不在乎了。 不过以后番外可能会写榴榴的魂魄穿到未来和李吹寒碰面的事(不是身穿,可以理解为通灵) 第20章 向明月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我,我和长赢侯一向都只是普通的好友关系。以你们的眼界在我考上会元之前应该都不会注意到我才是。” 时榴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回,继续趴在美人靠上享受晚风徐徐的吹拂。 “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被戳中了什么,还是觉得此话十分无礼的原因,许久悦竟有些恼羞成怒。 他话还没说完,时榴就突然起身贴过来,许久悦眼前出现突如其来被放大的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他的心中一阵慌张到忽然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进后面的湖里。 尽力稳住了身形后他伸手想抓住始作俑者,却没想到时榴一个转身又躲开了他的反击。 意识到自己是被时榴耍了,许久悦冷笑一声: “考上会元就忍不住开始暴露真面目了?这才哪到哪?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和你背后那几两银子就可以在没有世家支持的情况下走上顺畅的路吗?” 时榴抬头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盈盈月光,他的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许久悦,让对方本就因为酒精和情绪泛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火热。 许久悦被他看的别过脸去,心想能不能好好说话,总是突然盯着别人看算什么? 美人计?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句:怎么能这么调皮?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平民有哪里配得上吗? 时榴可不知道他心里正在纠结什么,随口一句搪塞他的那些质问: “那真的很可怕,求你们放过我吧。” 许久悦没回他,他就继续道:“我只是想在京城立足,经营勉强能糊口的生意罢了。” 听见他那不着调的语气许久悦就知道时榴是在逗弄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竟生不起气来。 不过……时榴刚刚那句话反倒是点醒了他: 对啊,万知遇都不在乎了,自己怎么老舔上去一直问问问个不停呢? 他缓缓转过身,手指在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是因为时榴聪慧?和李吹寒关系好?身份低微却能和他们一同站在这里学习? 不。 他双目微合,推翻了这些理由。 这些从来都不是他所在乎的。 时榴在身后静静坐在亭子内的扶椅上,看着风吹竹叶落下片片,仿佛已经和喧嚣的环境分离开。许久悦心里却是很清楚地能认识到: 是因为时榴才华横溢,因为他兼有玉的温润与明珠的光华,自己就是忍不住总是被他吸引过来。 第23章 他的内心发觉到时榴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的脸看上去也不简单。 意识到这些之后他不知为何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再打量那如玉般的小公子,许久悦收敛了脾性,语气平和到让时榴感到竟有些陌生: “如果你真的想安稳地在京城发展下去那就离李吹寒远一点,和他走太近你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之后许久悦忽然感觉又有一丝不对劲。 怎么感觉好像在嫉妒李吹寒一样? 时榴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神情莫测地瞥了他一眼,他能察觉到许久悦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所以他也端起比较认真态度来回答: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只是简单的为了某一个人。” “我当然也不会为了他就什么都不顾。” 许久悦却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一直紧皱着眉头。 他知道现在朝堂上现在正发生的事还有一些其它的内情,但他却不能对时榴说出来。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都处于不同的阵营和立场,今晚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就早已超过了那条应该戒备的防线。 “最好是这样……李少将军明日返程,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起身准备离开之时许久悦又留下一句:“你可不要那么轻易地就被赶下台。” 时榴依旧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眼神飘向远方,轻轻抚了抚手上那枚玉环: 当然不会,毕竟他也想要去争取某些东西。 状元,升官,行商…… 会元也才只是他计划里很小的一步,不值得去庆祝什么。 烛光之下他拿起李吹寒两月前寄回的信,里面交代了父亲给他护送的粮草已安全送达的事情。 心里并未作出什么反应,他的眼神幽深而清冷,只是用火烛将这封信吞噬。 京城的安静时光,很快就要一起不复返了。 大殿之上,一身荣光加席的金甲少年将军单膝抱拳跪在目前这个世界观里最尊贵的人面前。 “哈哈哈,少将军真是势如长虹,前途不可估量,朕的江山有你来镇守才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了。” 闻人冀年纪大了,眼珠子都有些浑浊。 李吹寒还有些走神,心想有我你才真是可以早点放心地走了。 闻人冀心里可想不到眼前的少将军心里正在盘算着让自己早点死,他拍了拍手示意身边一直站着的御前太监宣读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接到示意后那太监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间,摊开圣旨在众多文武百官面前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氏驻边大将军之子李吹寒,因多次平定边患有功,特封为一等侯爵,赐封号长赢,赏黄金万两,食邑三州’ 钦此!” 在百官的声声惊呼中李吹寒坦然自若地接下了圣旨,他细长的眼中山水不显,显露出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 “臣,接旨。” “时公子,长赢侯回来了!” 秦滟匆匆忙忙跑进来向时榴通报。 彼时时榴正在编录自己前些日子刚写下的文章,心里正考虑着能不能联系一些书铺老板,将这些辞章印刷售卖。 不对,自己明明就能尝试在这里开一家印刷铺子什么的…… 这么想着还没过一会思绪就被秦滟的呼喊打断了,他向窗外看去时李吹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门前。 …… “秦娘,你先下去吧。” 时榴整理好桌上那些有些凌乱的宣纸,吩咐道:“我和他有些话需要单独聊聊。” 秦滟看了看时榴和李吹寒两个人的脸色,发现都没什么异常,似乎就只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正打算要寒暄几句一般。 这才放心道:“是。” 李吹寒走进来后就直接站在时榴面前,后者在他的注视下淡然地端详他身上新穿上的玄衣和腰间佩戴的玉牌。 李吹寒现在似乎已经根本就不打算继续藏着掖着了,他就差直接把“我就是有权有势”写在身上。 时榴:…… 时榴:“听说你此战赢得十分顺利,我还没来得及去你府上向你祝贺。” 李吹寒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在意,此次来他也不是为了此事兴师问罪。 他的表情却是少有的凝重,心中仿佛有许多难言之隐一般。 时榴意会到了什么:“秦娘刚刚将门带上了——你来这里坐下吧。” “好。”李吹寒颔首。 待他在时榴身边坐下后,面前被摆上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豫南茶。 时榴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你有什么事想同我商量吗?” 李吹寒吮了一口茶后放下了杯盏:“我打算发动宫变。” 时榴:……? 注意到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回话,李吹寒转过头去看,发现时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的疑惑和震惊都溢快出来了。 时榴赶紧把端着的茶壶放下来,“咳咳。” 时榴:“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李吹寒倒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藏的,何况还是在你面前。” “停!” 时榴仰起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做此事了?” 时榴觉得自己和李吹寒应该还没有熟络到这个份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和你一起造反?”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揭发你吗?” 李吹寒又喝了一口茶,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你可以试试。” …… 时榴抬起头盯着李吹寒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会拿我的家人去陪你冒险。”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李吹寒能听得出来他在讽刺自己这冷漠而又自私的行为。 任务负责系统701也在他的脑子里警告他:“你的计划若是真的被执行,经过过往信息库里的既定结局推算,你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李吹寒看了它给出的信息后挑了挑眉,他回复701:「你没玩过游戏吗?」 「这些npc设计出来就是为主角所消耗的,懂吗?难怪你带的宿主没一个拿过s评级呢。」 他握住时榴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还捏了一下,心想真软和。 他一直都很喜欢时榴的手:洁白如玉,纤细秀美。 「为什么都要和情啊爱啊沾边,我只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玩什么攻略游戏。」 很快李吹寒又装出一幅好像在听完时榴的话后滞了一瞬,随后妥协了一般的样子: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时榴:“那就把我的手松开啊……” 钳这么紧干什么? 见时榴态度这么坚决,李吹寒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没再继续去强求他什么。 心里却想着自己剩下的那个任务该怎么进行……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如刀刃一般锋利:“那昏君这次果然又把我的粮草断了,还好事前和你商量好了对策,不然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也许是心有余悸,时榴听他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庆幸还有……感激。 他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人,也没有纠正李吹寒口中大不敬的称呼。 时榴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儿似乎也能理解李吹寒为什么想要造反,毕竟即使这次依旧能险胜,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圣上既然决心要对他下手,便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 李吹寒凝视时榴的眼睛道:“其实我想过要和这个昏君比命长的,毕竟他看上去也没几年能活了。” “只可惜啊,万意浓铁了心的想除掉我。” 见时榴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李吹寒趁机假装不经意间贴了过去,从后面伸手怀抱住时榴的腰……好细。这一瞬间他似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作弱柳扶风,香气扑鼻。 万意浓,万贵妃…? 时榴又想起书院里那个总是用鼻子看他的万知遇。 看来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为什么要害你?” 李吹寒现在封侯加爵了又怎样,万氏如今第一世家的位置依旧不可撼动。 况且李将军还死在了边疆,李氏也只剩李吹寒一个人,万氏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清楚,不过说不定她比我还提前发动宫变呢。” 李吹寒用手指挑起时榴肩上的一缕黑发丝在手指上打转,漫不经心地提起: “这么多年她也没个孩子,再受宠又怎样,新帝上任后可不能保证和这老皇帝一样昏庸可以任他们随意掌控。” 李吹寒觉得那个老皇帝这方面的能力应该早就不行了,毕竟年纪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再强求他了吧。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 李吹寒虽然没说完,但时榴也能猜到后续: 篡权夺位。 万氏目前的那些枝芽发展的都很好,不仅人数众多,大多自己也很有能力,现在在各方面身居高位的有不少。 第24章 其实时榴对所谓王朝更迭没有太大的兴趣,于他而言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也不是那种愚忠的人,心里明的跟镜似的:要想继续维系宁朝如今盛世的局面,靠这个昏庸的君王很难做到。 况且李吹寒现在已经是身陷囹圄: “现在只有我掌握着目前朝中最大的兵权,万氏想造反的话……要么拉拢我,要么除掉我。”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选择后者了。 见时榴沉默,李吹寒把头轻轻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又偷偷深吸一口。他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心中却在策划无数的罪恶: “哈,我们是好兄弟啊,要不是你父亲我助我的话这次我还说不定回不来了…… 我会尽力保住你们。” 时榴回头盯着李吹寒的眼睛,他的眼底波光流转,神情还有些严肃道:“你也要保住你自己。” 差点就被时榴看见眼里藏起来的恶意,李吹寒垂眸,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心想着:我可不会死。 当然,也不会失败。 “嗯呢。” 作者有话说: ---------------------- 这个小榴榴最喜欢瞪着大眼睛一直盯着别人,直到别人什么都从了他,太坏了。 谢谢白春衫,73993244,宝贝的霸王票么么么[亲亲][抱抱] 第21章 繁花落 时榴咽下了最后一口糯米元宵粥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金玉楼他倒是经常来,不过大多都是在一楼同那些文人墨客一起赋诗颂词,很少会迈上三楼独自享受佳肴与楼下的歌舞。 “你约我来所为何事?” 他用随身带着的丝巾擦了擦嘴角,随后看着对面一直端坐着的人。 从他进门起万知遇就一直沉默着,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着时榴然后自己在那又不知在打量着什么,把时榴看的都有些不自在了。 但时榴也未主动开口,见万知遇这幅样子便自顾自地坐下享用美食。 只要对方不明说,时榴就当他只是想请自己饱餐一顿。 就这样过了许久时一直到榴放下了筷子,万知遇才终于说出了今晚说出的第一句话: “你就吃这么少?” 虽然时榴平日食量一直都这么小,但他没兴趣向这个人透露什么关于自己的私事,便随口编道:“夜晚不宜过渡进食罢了。” “现在你可以说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 万知遇靠在椅背上眼眸低垂,平日里向来盛气凌人的姿态被收敛: “李吹寒发动叛乱的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吧。”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世骇俗的话。 时榴有些庆幸金玉楼三楼的隔间比较独立,能防范他们的谈话不被第三人所知晓,否则两个人都得惹上一身麻烦。 万知遇似乎看出来了他在担忧什么, “不必担心,我的人都守在外面,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便是。” 他解释了几句,希望时榴也能坦然相待。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吗?况且…我知道又如何。” 时榴眉梢眼角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过一介书生而已,难不成你觉得我能阻止一位将军蓄谋已久的叛乱吗?” 说这话时他正观察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杯口的蓝色岫花有些黯淡,在它还未倒上茶水前时榴便闻到了其中淡淡的茶香味。 他一开始推测应该是杯子长期都浸透着茶水的原因。 想到这,他又问了一个看似很不着调的问题:“金玉楼还卖茶水吗?” 万知遇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挑了挑眉,语气中饱含着一股时榴十分熟悉的阴阳怪气:“呵呵,怎么可能?你难道还不知道金玉楼是酒楼?” “这茶是我特地从家中带过来的。” 时榴微微颔首,这才是他熟知的万知遇。不过……他看着桌面上摆着的这一组做工精致的杯具心里琢磨着: 杯子也是吗? 时榴移开了视线,他的眼眸清澈湿润,粲然一笑:“难为你还特地调查这么多,知道我喜欢喝茶。” 看着时榴这幅带着一丝得意的小表情,万知遇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别自作多情了,只是我不能喝酒而已。” “嗯嗯,我知道。” 时榴双手托腮倚在桌面盯着他,依旧还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他继续开口。 万知遇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法再在这场对峙中继续端着架子,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率先交代出自己约他来的目的。 “父亲与长姐想趁着李吹寒如今还在攻陷外郭,率先把陛下解决掉。”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眉眼间都蕴含着一丝低落和迷茫。 时榴也听出来他内心的深深纠结,他想了想后开口问道:“所以……你不希望他们这么做?” 印象中万氏平日里的作风简直就是把‘我是权臣’这四个人贯彻到方方面面。 他有些困惑道:“可是为什么呢?” 万知遇也没想到自己会把一直以来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透露给面前这个人。 一个……自己曾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的人。 但此时他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想着干脆一鼓作气全都摊牌,免得这件事的走向变得更加严重:“阿姐没有孩子,她希望我去坐上那个位置,然后顺势拿下整个宁朝的江山。” “可我不想,我也不能……不能做出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万知遇其实很少会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自幼年识字开始父亲对他的要求就非常严格,他的生活中处处都要受着礼仪禁锢,父亲也一直严令禁止他将任何脆弱的情绪外露。 既然这么守礼复训的话,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做出谋权篡位这种事来? 想到这儿万知遇用一只手覆住脸,不想让时榴看见他此时通红的双眼。 但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除了初见那次之外时榴平日里几乎没有和万知遇再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偶尔会发现他在课上莫名盯着自己看,但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如今一时间突然被推翻了过去的所有信仰,还被勒令着去造反。 承受的压力太多的话,任谁来都会迷失然后陷入崩溃的境地吧。 时榴的眼神有些游离:“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听见他的话语万知遇抬起头,眼神里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张扬:“嗯……” “我想让你替我转告他,皇后是被贵妃害死的。” 他的眼中只余下一片死寂与空洞: “证据就在这封信件里,你让他把这封信转交给冯如光,他若是见着这封信的内容就不会再去抵抗反叛军。” 时榴接下了万知遇递过来的信件,这封信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似乎还常常被人所翻阅,上面有许多地方出现了磨损的痕迹,但都不影响阅读。 “这封信,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万知遇死死地盯着这张纸,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见他这么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时榴表示理解:“不方便透露的话就算了。” 万知遇:“没什么不好说的,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必要再隐藏什么。 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 他缓缓开口,交代起一段藏在他心里许久的陈年旧事: 当今圣上只立过一任皇后,在先皇后死后即便万意浓再怎么受宠也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慢慢的就有人说是因为她没有诞下过皇嗣的原因,一开始万意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后来她每每提及这件事时皇帝都会转移话题,总不肯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时宫中只有一位皇嗣,那便是太子闻人相生。 他是先皇后留下的皇子,不过生母去世后一直被放在万贵妃那里抚养。 幼年时万知遇经常会随父亲进宫一同探望姐姐,那会儿在贵妃的住所还经常会碰见这位太子,他们也因此时常聚在一起,偶尔还约着一起下棋游猎,两人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而对于这个继子万贵妃本人的态度一直都是眼不见为净,但也没有亏待他。不过其中更多的原因还是她自己没有孩子,想着以后多多少少还是得仰仗闻人相生。 该尽的责任她也都尽到了,但一直还是不与他太过亲近,两人之间建立起一道自己心知肚明但外人看不见的隔阂。 直到偶然有一次万知遇偶然路过贵妃住所的书房,在门口不小心听见了父亲与长姐的密谋,他才知道先皇后原来是是被长姐毒害的。 原来万意浓与先皇后的关系一直很好,万氏与皇后身后的冯氏关系也很紧密,曾经一文一武两家已经是垄断了朝堂上的大半权力。 第25章 后来不知怎么的万意浓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在被皇后下药,所以才导致了她多年以来怀不上子嗣。 比仇人更可恨的便是身边人的背叛。 一夜之间她恨透了这个人,但她并未找皇后对峙,而是选择以牙还牙,直接设计下毒夺走了先皇后的性命。 这封信是先皇后临终之际写下的,本想寄给自己的父亲,却意外被万意浓发觉了,她派人阻拦最后落到了万氏的手里。 后来万知遇趁两人都不在的时候又去翻找了出来,被他一直藏在自己卧房的箱子里。 “因为这件事,我也主动和太子疏远了。” 听完这么一桩皇室秘辛,时榴心里五味杂陈,他倒是觉得谁也不好指责。 如今万氏和冯氏的关系依旧很亲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反目成仇,那万丞相失去了冯氏手上兵权的支持的话,往后恐怕就难以制胜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好,随后问道:“这封信里的内容你看过吗?” 万知遇摇了摇头,信不知被她用了什么特殊的技法,打开来看只是一张白纸,我试过很多种方法都不能破译。 时榴:……… “你连内容都不知道,还让我去送?” 万知遇绷着脸解释道:“她不是第一次写这种信,长姐探查过先皇后的卧房,那时也发现了不少空白的信纸。 “这应该是冯氏独有的秘法,只有在冯如光拿到后才能解开。” “好吧。” 时榴又思索着,他依旧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之后你身后的家族又该怎么办呢?” 万知遇的眼神却很复杂,他没有给出一个多么完善的解释,而是说了些时榴听不太懂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万氏倒台是必然的,况且即便成功了又怎么样。父亲和我都不适合那个位置,也不应该成为那个掌权者。” “我还没有想要承担千古骂名的打算。” “至于长姐,太子不知道真相,所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所以唯一的变数就只有那一个……” 他没把话说全,时榴明白他的意思。 唯一的变数就是李吹寒。 宁朝的未来,几乎将全部都落在李吹寒的手里。 他手握重兵,回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动声色地将李氏挤进了一流世家的行列。 现在又突然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万知遇心里很清楚,一直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摸清楚李吹寒手里到底有多少兵,即便甄氏不同他合作只是保持中立万氏也斗不过这个处处都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万知遇:“如果你足够了解他,或许能猜得到结局是什么。” 时榴:“你的话说完了吗?” 万知遇:“说完了。” 在他回答之后时榴走到了他面前,面色微冷,一只手握成拳。 万知遇看着他这毫无征兆的行为,有些不知所措道:“怎么了?” 时榴没有回应他,随后在他不解的眼光中高抬起手……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甩出了一巴掌,扇在万知遇的右脸上: “啪!” …………… ??? 万知遇被打懵了。 一时间他目光呆滞,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时榴只是揉了揉那只有些打疼了的手,眼神锐利而无情道:“当初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茶杯砸向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好在那时我躲开了。 否则现在都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你谈话。” 他慢慢走到了万知遇的身后: “那时你也未曾向我道歉,所以现在我回你一巴掌,也算是扯平了。” 时榴神情恬静,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来欺辱我。” “我也没有宽容到任由他人践踏。” 万知遇的右半边脸有些红肿,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就算听见他的话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模样时榴有些意外,他先开始还想着万知遇就算不当众发火也会直接甩脸色走人。 但他现在不想再花心思去猜测这个人心里是什么感受:“你的忙我会帮,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 时榴抬脚打算离开,他用手抚着门框,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 “你为什么要为太子而愧疚呢,严格来说,这件事其实与你们两个都无太大关系。” 直到时榴彻底走远了万知遇才动了动自己已经僵硬的手指,从刚刚被打完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幅沉默的样子,在意识回笼之后,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对不起。” 但时榴已经听不见了,他正一步一步走在回书院的路上。 他想起万知遇现在的处境后默默叹了口气,原谅了那人请客不送客的失利行为。 在了无人烟的路段时榴拿出了那封信,昏暗的夜色下他的眼睛依旧亮亮的: 没想到一个王朝的未来现在居然掌握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是发达了。 他心想着:果然还是京城机会多啊。 作者有话说: ---------------------- 从第一章 大修了一遍 第22章 未有期 李吹寒收到时榴送过来的信件后看都没看就扔给了一旁的十一。 彼时他站在城墙上享受着高处的晚风,城外一条大江顺着日落的方向滚滚流淌,江边的芦苇在暮色中肆意摇荡。 他掰了掰手指又舒了口气,感到心情十分舒畅。 如今大局在握,一切都按照他提前设定好的剧本正常运行着。 前不久系统701给出了支线任务的时限,规定他需要在接下来三个月内让万氏彻底垮台。 李吹寒冷冷地看着江边的残阳,继续复盘前面已经布好的棋子,心里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万知遇会把信交给时榴来送给自己也是他先前就设计好的,所以他拿到这封信后才丝毫不意外。 当初系统给出了这么个破局的关键线索时,李吹寒便立刻定下来要从万氏目前最薄弱却又很关键的那个人入手。 那个人便是万知遇。 所以哪怕没有时榴这个线人,这封信最终也还是会到自己的手里。 “把这封信送到冯大人桌子上,别透露身份,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守在一旁的十一应道:“是。” 走完这一步棋李吹寒感到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民,他倒还真想让这些古人给自己造个像什么的立在寺庙里日日颂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毕竟自己呕心沥血千辛万苦地帮他们除掉了万氏这一大蛀虫,保住了他们所谓的“盛世”。 可惜真这么做了系统会制裁他,所以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虽说这只是个任务世界,但这个小世界的优先级还挺高,因为它不像其它的小世界一样是由数据和代码构建的,而是真正的存在于某个偏远星系的边缘星球,根据联邦那边设立的规定,李吹寒除了完成系统安排好的任务外不能随便干预这个小世界的历史进程发展。 他还有些遗憾地想,差点就能让自己的名字在这里流芳百世了。 可惜啊可惜。 可惜真正的李吹寒你死的太早了,后世的记载里没有你的名字,你也没有被任何人所记住。 ……除了时榴。 一想到这个人他的眼里顿时流淌起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没过一会儿又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逗笑了,在心里自嘲道: 你还真是在这个低维世界待久了,居然会被这个这种小事所困扰。 原身和时榴之间就那么大点儿事居然还要放大去看吗。 怎么回事,可别被这个任务给困住了啊。 看来是久久身处在围城里心都变窄了。 李吹寒挽起衣袖,抬起手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玉环对准远山之间的太阳,太阳的余光落在光洁的玉石上熠熠生辉。 很漂亮的玉环,可惜了。 他还考虑着什么时候把这枚玉环还给时榴吧,毕竟戴在身上以他的审美也欣赏不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反正这枚玉环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看着它李吹寒摸了摸下巴,随后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这枚玉环在,时榴估计也没那么轻易就跟自己交心,他垂下眼眸,想起了自己露出手腕上的玉环给时榴看时那人脸上的惊讶与欣喜。 也想起了……想起系统刚带他穿越到这里时,问他是选择挑一个原住民的身体还是用自己的身体。 他站在所降临的沙场之上,看着灰蒙蒙的天和眼前硝烟四起的战场,这里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征战。 不远处正躺在尸体堆上的少年就是他选择的对象。 系统701意识到他的意思:“他还有一口气,宿主可以选择夺舍或是救助。” 第26章 他的眼底黯淡无波,似笑非笑道:“身穿还得从头开始,未免有些太过麻烦了,直接夺舍吧,这个就很好。” “是。即将为宿主办理魂穿,请宿主闭上眼睛静候。” 等一切的程序结束后,“李吹寒”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痛,一种蔓延全身无止无休的疼痛攻击着他的神经。 “嘶…… 快修复一下这个身体的伤。” 701:“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能控制着四肢慢慢站起来,突然又感受到手腕上有些异样。 他仔细检查发现原来这具身体手上还戴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 玉环完好无损,只是上面刻着的石榴花图案染上了些从衣袖渗入的血。 “李吹寒”无法理解这人的想法,浑身的骨头都快被战马碾碎了,玉环居然还完好无损。 不过现如今再仔细想来他还得感谢李吹寒,多亏李吹寒保护好了时榴送给他的信物,他才能把玉环完完整整的带回给时榴,才让时榴相信他就是那个无晦。 他的嘴角上扬起些若有若无的弧度,心想这总不能怪我吧。 要怪还是只能怪你们缘分不够。 秦滟将做好的糕点端给时榴,转头发现自家少爷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见状她有些微微哂笑,随后伸出手轻轻搡了搡时榴,没一会儿就看见他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很快醒了过来。 时榴起身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入睡前因为太困了没拿稳手上的笔不小心将它摔到了桌上。 那羊毫上的墨汁在他不经意间跳跃飞溅,沾染上了他的眉梢。 时榴抬起头,秦滟就看见他眼旁的那些几团墨迹晕开成了朵朵墨花,犹如一只贪玩的狸奴跳进墨池般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墨迹。 秦滟急忙拿来一块手帕要帮他擦拭干净。 她一边擦一边嘱咐时榴:“少爷何苦这么逼自己呢,以你的学识难道还有谁能比得过你不成?” 听了她的话时榴微笑着摇摇头,跟她解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比我聪慧的大有人在,不能仅仅因为我没有亲身遇见而否定了他们的存在。” 时榴拿起一块梅花糕,轻咬了一口花香瞬间在口中蔓延,他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忙称赞她说:“不愧是秦娘,做的糕点一如既往的美味。” 待秦滟走后时榴偷偷把自己藏在满桌的书卷下面,画了一上午的画拿出来再次铺开。 画卷上是他穿着状元服装,雄赳赳气洋洋骑在马上游街赏花的样子。 在前面站着的还有一位少年,穿着墨色衣裳为他牵马,为他开路。 时榴有些不好意思,幼年时期他比较顽皮和天真,总喜欢拉着李吹寒陪他演戏。 那时他最喜欢演的一出戏便是自己扮作状元,让李吹寒扮作将军,两人将厅堂假装成朝堂,趁大人不在坐在他们谈正事的木椅上。 他们模仿起那些话本里塑造的权臣形象来有鼻子有眼的,一言一行都板正的不行,时榴给李吹寒讲自己的见解,讲自己那如同天马行空一般的民生抱负。 在那张高高的红木椅上,因为还比较幼小的缘故,时榴的腿都够不着地板。 李吹寒就这么蹲在他的身侧,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还夸赞一声。 看着李吹寒这幅样子,时榴慢慢的声音都开始变小了,最后闭上嘴巴,看着李吹寒的眼睛一声不吭。 李吹寒也感受到他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忙追问道: “怎么了?” 小小的时榴蜷缩在那张椅子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也搭在上面埋起来:“母亲其实不希望我离开他们去京城做官。” 虽然父母从未在他的面前提及过,但时榴注意到自己每每谈起这件事时母亲黯淡的眼神,比起对未来的憧憬,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怜爱与担忧。 时榴这么聪明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不懂她的心里在忧心什么。 可如果一直都待在他们的庇护下,自己就永远也长不大。 他其实也很迷茫。 他将心中的这些忧虑告诉李吹寒:“他们总是很愧疚不能给我最好的。” “母亲从未阻止过我做任何事,她心中的忧虑来自于她自顾自地认为时家作为商贾世家地位低贱会拖累我。” 时榴抬起头,眼里倒映出李吹寒的身影: “还有你。” 李吹寒被他看着,有些不理解道:“我从未有过要阻止你的意思。” 时榴摇了摇头,语气低落:“你怪过我吗?因为我不能一直留在京城,也总是让你等……” “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吹寒出声打断他,后又连忙站起身来拉住他的手: “一直在等待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看着时榴悲伤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是我一直想要让你来京城陪着我。” “是我每次都在让你提心吊胆盼着我归来。” “未来一切的承诺也是我带着你许下的。” …… 这幅画里李吹寒的双眼依旧澄澈,时榴在画这幅画时脑子里回忆起的都是过去,两人在“朝堂”许下的诺言。 后来那人越来越暗淡了,时榴提笔着墨时仿佛在独自一人讲起没有听众的故事,在昏暗的屋子里,他越讲越困……越讲越困…… 他睡着了,墨水溅起,再也没有梦见那个人。 曾经他很努力地想要弥补两人家世上的差距,临近生辰他对李吹寒说他想要一个长的翅膀的鸟雀木雕,李吹寒有些疑惑和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当时是怎么解释的呢? “我也想长出翅膀,这样就能努力赶路追上你了。” 李吹寒笑着说他傻:“可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你比我聪明比我有钱比我好看,你才是走的最快的那个人。” “我们之间的差距,你一瞬间就能赶上了。” 虽然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李吹寒就是觉得时榴好看,哪哪都好看,眼睛大大的好像会说话一样,他不希望见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留下眼泪。 不过他最后还是满足时榴,为他做了很多长着翅膀的木雕。 时榴想起那些被自己收在床下木箱里的礼物,什么带翅膀的小猫,带翅膀的小鱼…… 他轻笑了一声,认真细致地收起了这幅画。 故人若永远都是故人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 前文有些地方我明明改了但是系统没有换过来,要是发现有哪里感觉不对的可以在评论区指出来我再重新发一次试试[爆哭] 下次更新就是入v啦,到时候可能会稳定一些 第23章 窥伤燕 晓看?天色, 暮看?云卷云舒。 时榴手里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摇晃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乘凉。 “秦娘,你的丈夫最后平安归来了吗?” 一直坐在他身旁陪着他的秦滟被问的愣了一下?, 许是这些日子她表现出的心情?实在不错, 被时榴看?出来了。 “回来了, 前不久就跟随幸存的军队一同回京,不过听你说这些日子京城可?能不怎么太平,我?让他带着孩子先回乡去避一避。” “这也?就好。” 时榴露出一个?微笑, “若你担心的话, 不如也?先回乡去吧。我?不打算把你一直困在我?的身边, 如今你们也?安定下?来了, 你想走的话随时都能走。” 时榴本以为秦滟也?会很乐意, 却没想到?她听他这么说完后反而变得很焦急: “我?不想走!” 她赶忙走到?时榴的面前, 提着衣裙下?摆跪了下?去, “时榴少爷,不要赶我?走。” 除去第一次见?面以外时榴就没见?她在自?己面前跪过,他连忙站起?来扶起?她:“秦娘!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 “我?只是怕……” “京城这么乱, 我?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况且我?还…… ……若是后面再出了什么事, 我?怕我?保证不了你的安危。” 秦滟摇了摇头, 她看?着时榴,眼神十分坚毅道:“若不是得到?了你的照拂, 我?和雾儿现在都不知道会在流浪在哪里去讨生活。 少爷的恩情?我?是怎么都还不清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陪在你的身边。 雾儿有?他爹就够了,少爷现在在京城求学,少不了一个?人在身边照顾。” 时榴见?她这么坚持,有?些无奈: “好吧……但我?希望你是真心想留在我?的身边, 而不是被我?的恩情?挟持。” 秦滟抬起?头,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泪水:“你不会明白的。” “也?许那对你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她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27章 时榴:“什么?” 秦滟:“为什么总是对他人施与恩惠,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百姓一直都是这么苦,苦了这么久我?们早就习惯了,况且永远都还有?比你所见?到?的更惨的人。” “为什么你却总是伸出援手?” 跟着时榴这一年来,秦滟就发现每次只要时榴在路上遇见?那种乞丐或是流民什么的,他都会选择慷慨解囊去帮助这些人。 他似乎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学院中有?些同砚见?到?了都把他当作挥金如土的傻子,也?有?人阴阳怪气他总是在装作一幅伪善的样子,不知在给谁看?。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时榴撇撇嘴,有?些不可?置否:“我?当然知晓世上还有?很多的不公与苦难,我?只是想尽力去帮助所有?我?能看?到?的。 如果真的能成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用一辈子庆幸的事情?。” “就像你一样。” 他抬起?头,用扇子挡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笑盈盈地眼睛:“看?着你因为我?过的更好,我?就很开心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时家那时才刚发家,父亲与母亲却没有?急着想办法挣更多的钱。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地是他们选择抽出好不容易积攒的一部分财力物力去发展一个?蔓延至整个?扬州城的慈善帮会——济时会。 他们带着家族中其他有?意愿的人去收留城中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或是孤儿,给他们在自?家经营的商铺找一个?活儿干。 一时间义仓,养济院,民间善堂等?等?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扬州城的各个?角落。 再过不久后发生的大暴乱时家还收留了许多难民,时榴不会忘记那一天,乌云黑压压的,不知何时会落下?暴雨。 城门前的那些被拒之门外的难民眼神空洞而绝望,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劫,为生命的穷途末路而失去信心。 时榴坐在马车上,装饰素朴的车子缓缓驶入城内,他透过窗看?见?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难民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母亲也?感?叹:“时代的一粒尘埃,压在百姓的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妈妈。” “可?以救救他们吗。” 时榴拉住周迹悄的手,“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换成银子的话,可?以救多少人?” 周迹悄哂笑,她故意沉默几秒,看?见?小时榴着急的表情?后才慢慢开口:“你可?以救这里的所有?人。” 济时会有些比较有经商天赋的人被提拔上去后也?做起?了自?己的生意。 即使是在如今的扬州城中,从商贾到?农民甚至乞丐,不知道仍有多少人需要背靠时家混上一口饭吃。 不过在这一大群被救助的人中有不少也加入了济时会,所以规模仍在不断壮大。 时榴歪了歪头,用食指轻点着下?巴,在秦滟不理解的神情中面色平静地解释道: “我?得到?了很多爱,可?以拿去分给一些需要的人。” 五百石荞麦,两千斗稻米…… 李吹寒清点完手里的存货才发现以他目前准备的存粮估计就只够营中的那些将士们再挺过一次小规模的突击。 稍微再来一场大一点的战事他们这边都得出现粮食危机。 他啧了一声,难得有?些苦恼。这老皇帝还在跟他玩斡旋战术,估计也?是猜到?了他的燃眉之急,故意跟他耗着,想靠这个?来拖垮他。 于是趁四?下?无人李吹寒唤醒了正处于休眠中的701,试图和它?讨价还价道: “新?手礼包就不能给十万两吗?一万两也?太少了吧!宫里的娘娘都比我?有?钱。” 这位大少爷从出生起?就没体验过穷是什么滋味,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钱的问题而发愁。 他甚至试图贿赂系统道:“要不然我?和你1v1交换?你就当我?氪金充值了,回去之后我?自?己拿钱给你补行不行,还能再额外给你一点,我?也?不会跟你主系统告状,我?们就这样一起?双赢怎么样。” 701:………… 701:「抱歉,此为违规操作,此次测评为用户终身评定的究极考核,除商城明确规定可?购买使用的道具外系统严格杜绝一切其它?的作弊行为。」 “等?等?。” 李吹寒捕捉到?了701这段话的重点,“你们还有?商城功能呢?” 他摸了摸下?巴,“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 701解释道:「商城里的道具较为昂贵,用户先前的积分不够兑换最低价的道具,所以没有?开启。」 李吹寒:…… 搞半天还是因为他是个?穷鬼。 他继续问道:“那我?现在的积分够不够?” 701:「用户积分已达到?开启的标准,检测到?需求,即将为您展示商城界面,您可?以在此选择购买您所需要的道具。」 稍后他的面前弹出了商城界面,右下?角显示出他目前所拥有?的积分:50000 他再看?向屏幕上面卖的那些道具: 普通铁剑:20000 一袋大米:30000 绷带一卷:60000 李吹寒:…………… 他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一时间被气到?竟有?些无话可?说。 继续又?翻看?了几页后他更发觉得离谱,:“先前布置的所有?支线任务我?都完成了,主线进度也?不低,为什么积分还是这么少?” 701:「宿主的积分并不少,若是现在选择终止测试提交结果可?获得a-评级,此次您接取的任务难度为s级,a级以上的副本一般会被压制系统道具的干涉,否则容易破坏任务世界的原生环境。」 李吹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你们的商城在通货膨胀。” 算了,买不起?他看?看?还不行吗? 等?等?? 手指刚刚划过了一个?似乎有?些奇怪的道具。 李吹寒返回来指着界面上这个?正好价值50000积分的白色药丸问701: “这个?生子丹是什么意思?” 701:「顾名思义,服用后可?以让一切生物具有?繁衍功能,但此效果仅生效一次,服用者?在诞下?子嗣后生理器官将恢复正常。」 701:「特别警示:生子丹带来的副作用将保留,分娩对母体造成的伤害与痕迹不会随着效果的结束而消失。」 这样啊。 李吹寒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界面上那枚小小的生子丹,“那对男人也?会生效吗?” 「会。」 李吹寒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很干脆地说道:“给我?兑换一个?吧。” 小小的白色丹药很快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表面折射出的光彩让它?看?起?来好似一颗珍珠。 “系统。” 李吹寒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很哲学的问题:“如果我?现在让时榴怀孕,嗯,大概就是我?用这个?身体,额,和他睡觉。” “那他最后生出来的孩子是算我?的,还是‘李吹寒’的?” 701:「?」 701:「……从基因层面来说,应该是属于‘李吹寒’这个?身份的。」 “哦。” 他感?叹:“没想到?守了一辈子的贞洁居然要交待在这里了。 “哎,我?还是个?处男呢。” 701:「。」我?说我?想知道了吗? “一定得做到?最后一步吗?我?什么经验都没有?,万一弄疼人家了怎么办。” 701:「那你别做这件事不就行了。」 “你现在来打什么马后炮,我?积分花都花了,这可?是孤品!” 李吹寒捏着这颗药丸又?看?了半晌: “确定能怀上吗?” 701:「步骤没错的话,药丸生效后几率为百分百。」 李吹寒抿了抿嘴,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变得很随意又?冷淡:“那就好。” 时榴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令公子真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啊。” “看?着面相,啧啧啧,前途不可?限量!” 周迹悄听了后控制不住大笑起?来,她一手假意捂住嘴,又?在腰包里抓了一把金叶子递给这位在庙前摆摊的算命先生。现下?心中是满意极了,便高高兴兴地拉着时榴走了进去。 “娘……”时榴有?些无奈,这种不知供着从哪冒出来的野路子神仙的小庙很明显就不靠谱,而且刚刚那个?人明显就是骗子,时榴见?他连手相的位置都摸错了。 他今日很罕见?的穿得这么隆重,发冠竖着他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发,额边发丝垂下?来贴着脸颊。 第28章 母亲在一旁替他整理衣襟,因为是自?己的生辰的原因,她和父亲虽然现在正因为生意上的事忙得走不开,却依旧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千里迢迢赶过来陪着他庆祝。 “我?的小石榴如今都要过十六岁的生辰了。” 周迹悄轻轻抚摸着时榴的脸,看?着时榴那年幼时便十分俊俏的脸蛋长成如今这幅漂亮而又?动人的样子,十分欣慰地说道: “在你小时候看?的算命先生总说你命格太薄,说你容易被恶人欺负。” “那时候我?和你爹听完那是一个?又?气又?急,心想我?们就你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说什么也?不肯让你受半点委屈。 所以在你还需要成长的年纪便一直把你关在府中,那时我?甚至想过,要不干脆就把你宠坏,把你宠的无法无天,宠成一幅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这样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我?的榴榴,你太乖了。” “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被下?人的小孩污蔑偷东西的那一次吗?” 听她提起?来时榴也?有?些印象,他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看?着母亲悲悯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 “知州来府里做客的时候,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孩偷走了他的玉牌去换钱,最后却还污蔑是你干的。我?们问你的时候你却能把一切都捋清楚,自?证了清白,可?当我?让你亲自?去处置那个?小孩的时候,你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比同龄人个?头都要矮小一点的时榴就那么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面对污蔑他的曾经关系很好的“朋友”,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报复,只是一味的逃避。 那时周迹悄看?着时榴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她抓住时榴的手往外扯想让他站出来: “这就是你平时善待的朋友?我?给你找了一堆仆从是让他们来伺候你保护你的,你倒好,好东西全出来分给他们,自?己到?头来反而还被卖了。” 可?小孩说什么也?不肯开口去惩罚这个?下?人,他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掉着豆大的眼泪,眼神悲伤而已倔强: “娘,错的人是他,不是我?。” 即使他的声音已经在控制不住地打颤,时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母亲也?许很失望的表情?: “我?帮助了很多人,污蔑我?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并且若不是有?其他朋友的帮助,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真凶。” “他们很喜欢我?,也?愿意去帮助我?。” 时榴用稚嫩的话语去质问自?己的母亲,可?却始终不敢去进行正面的争执。 “榴榴……” 在他说完之后周迹悄放下?了手,她停止自?己逼迫他的行为,蹲下?去抱住了住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什么都没有?错。” 时至今日时榴仍然记得,那时周迹悄眼里的神情?和现在一样,曾经的他看?不懂,现在他似乎能体会出来那个?眼神里的,赞同和谅解。 “即使你长大了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周迹悄现在想抱住他就很轻松了,也?不需要再去弯腰或是蹲下?去,她笑道:“那又?如何呢,瞧你现在多好啊,我?的小榴儿还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了。” “该指责的从来都不应该是我?的宝贝,而是那些伤害你的坏人。” “因为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你只是太容易信任你的朋友。” “我?的孩子总把人性想的太简单,觉得待他人好自?己一定也?会收货同样的善意。这个?想法也?许很天真,但永远错不在你。” 时榴跟着周迹悄在这座观里拜了不知多少个?神仙和菩萨,他一闭上眼睛观里层层叠叠的烟雾就缭绕在他的周围,那些稠密的香气前仆后继地朝他身上赴去。 此刻他只听见?母亲一声声的祈愿和大把铜钱掉进功德箱的声音。她拉着时榴的手,两人一起?跪在佛前祈福。 “神仙保佑,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一辈子顺遂无忧。” 起?身后周迹悄看?着案台上供着的神:“可?惜是在京城,没有?什么条件给你大办生辰宴。” “若是还在扬州就好了……” 最后直到?暮色将至,她才带着时榴下?山。 时榴见?她神情?似乎有?些不愉,柔声安慰她:“这样就很好了。” 想起?爹娘以往在给他生辰时宴上的那些浮夸行为,他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语气中带着些挪愉道:“去年的生辰宴上你们忙得让我?都见?不着呢。” 这座道观没那么偏僻,很快就到?了先前落脚的地方,时榴替周迹悄将她为数不多的包袱都搬回到?马车上,再将母亲扶上去。 母子两隔过车窗相望。 风吹过来,撩拨起?两人之间的忧伤。 时榴轻轻朝她挥挥手:“母亲,一路平安。” 周迹悄却仍旧依依不舍,她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父亲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定要好好再多待几天才肯走,谁晓得赶忙过来了这才半天就不停地催着我?回去。” 话虽如此,但时榴清楚她在路程上消耗的时间就不少了,父亲估计也?是很少会与母亲分离这么久,心中既不舍又?担忧,便叫鸿雁一封又?一封带来催促。 时榴抿唇溢出无奈的笑纹中透着妥协: “下?回要记得带上父亲一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带你们在京城好好玩一遭呢。” 周迹悄没有?被他的笑容安慰到?,她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眼神一刻也?不肯从时榴的脸上移开。从时榴一个?人离开扬州起?,两人分别了这么久,她心中的思念有?多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明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有?些话却只有?当作玩笑时才能讲出来。 临走之际周迹悄只留下?一句:“等?石榴再成熟的时候娘还会再过来看?你。” 告别了母亲后时榴本想赶在书院宵禁前回去,却没曾想会在必经的青窃馆前再次看?见?那一席黑色锦袍。 他禁不住想究竟是多深的缘分才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这座茶馆相遇。 印象中十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大雨促使父亲将他带到?了青窃馆二楼的包间躲雨,他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窗边遥遥往外看?去,耳边是父亲与友人的窃窃交谈。 看?着街道上慌忙收拾逃窜的避雨人群,时榴一低头眼光猝不及防与楼下?站着的那位浑身湿透的少年对上。 竖着马尾的少年一席甲衣,鬓边松散的碎发被雨黏在脖颈上,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时榴看?,让他有?些许迷惑,虽不理解但还是很友好地对那位少年挥了挥手。 那是他们的初遇。 人群熙然,儿时李吹寒不经意的一瞥,至此双眸便不肯离去他半分,冥冥中好似交换了余生。可?等?时榴再回过神来,那茶馆早已空无一人。 李吹寒靠着系统的外挂蹲守在这里许久才终于候到?了他想等?的人。 时榴看?着他大步朝自?己走来,牵住了自?己的手乘马往长赢侯府的方向奔去:“今天本想来陪你过生辰,却没想到?令堂先一步把你带走了。 不过好在,现在你还留了些许时间给我?。” 从侯府的门口一路走来,时榴发现府上处处张灯结彩,这座冷清了许久的府邸终于再次展现出它?繁荣的一面。 “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是不是累了?” 时榴的确因为今天忙碌的行程而感?到?有?些口干疲惫,他接过这杯茶,轻轻嗅了一下?,抬手缓慢喝了下?去。 “是豫南茶?” 他品出了熟悉的味道。 后者?微微颔首:“嗯,我?见?你的桌子上摆着这味茶种,觉得你喜欢也?购入了一些。” 李吹寒柔声说道:“府中下?人不多,且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主家,所以还比较空旷。 还有?……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法为你办宴席什么的,抱歉。” “可?能还需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时榴眨了眨眼睛,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缓缓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李吹寒的肩膀: “没事的,有?这份心意在就够了。” 时榴垂着头时身形有?种少年人因为抽条太快而浮现出的清瘦感?,纤长的手指带着他独有?的温润与柔软,李吹寒心神一动,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要不要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话毕转身走到?事先布置好的檀木桌边,抬手招呼着让时榴也?过来。 桌上被摆放了个?红木匣子,上面还刻着梅花的纹样,在石榴的映象中这种匣子一般都是世家小姐用来装那些贵重饰品的。 第29章 李吹寒拿起这个与他气质不符的精致匣子递给时榴,尾音微扬: “生辰快乐。” 时榴接过他递过来的匣子,很轻,里面似乎是一个很微小的物件。 时榴捧住:“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 李吹寒还邀请时榴一起在桌边坐下,时榴将匣子放在桌上,用李吹寒递给他的金色钥匙插进锁扣里,随着钥匙的转动,匣子发出了咚的一道声响。 时榴伸出手放在匣子两侧,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红色的丝绸,时榴拨开层层柔丝,发现里面包裹着一对耳饰,两个小金环上面挂着三颗“石榴籽”,每一只下面还用金线挂着两颗。 不过与寻常的耳坠不同,这对耳坠的顶部不是锋利的细针,而是用青铜打造的一个很精巧的转换器,上面还有一层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铺垫,是时榴从未见过的。 “这是什么?” 时榴摸着耳坠上出现的不同寻常的部位,眼神好奇地问道。 李吹寒跟他解释:“这是耳夹……嗯,作用吗和玉环区别不大,不过它不需要刺穿双耳也能戴上。” 听了他的解释时榴有些惊讶:“不穿过去怎么带上呢?” 李吹寒俯下身子拿起他手上其中的一只,将上面的转换器掰开,想给他演示: “闭眼。” 时榴乖乖把眼睛闭上,很快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的耳朵。 不疼,但有些沉甸甸的。 “已经戴好了,你睁开眼看看吧。” 李吹寒将一面铜镜摆在他的面前,时榴看着镜中牢牢挂在自己耳朵上的红色石榴耳坠:“居然真的挂上了……” 他还轻轻摇了摇头,吊坠在空中碰撞,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鲜红色的宝石与他白嫩的耳垂相互映照,辉映出的光给时榴本就美丽的面容再填上几分色彩。 李吹寒单手拖着头,一边欣赏时榴那被耳夹增添后的美丽,一边洋洋得意地说: “我时常见你戴一些红色的头花项链和玉石手镯,却从未见你戴过耳环,这个怎么样?” “先前打沧州的时候正巧在那碰上了来自西域的玉石商人,在他那买了块上好的玉料,正好用来给你打磨礼物。” 这块红宝石的成色即便是不懂的人也会夸上一句漂亮,时榴作为内行更能看得出来这些清透的石榴籽个个都价值不菲。 但最让他满意的便是这对耳坠独一无二的设计:“你猜到了原因,对吗?” 母亲曾经问过他要不要也穿一个耳洞,时榴那时还很艳羡地看着她耳上那对金灿灿地金吊坠,便兴奋地回答:“好呀!” 结果还没等周迹悄拿两颗黄豆在他耳垂两侧还没磨上几下时榴就哭着说不想穿了。 他至今还记得那火辣辣的痛感,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就是很怕疼。 他也从未与其他人坦白过这个在他看来似乎很幼稚的缺点。 时榴一直都很喜欢那些会让自己看起来很漂亮的亮晶晶小玩意儿,但在欣赏美丽的同时却不愿意接受这些饰物,可能会带来的疼痛。 此刻他摸了摸耳垂上的石榴吊坠,唇角微微弯起,眼神也亮晶晶的,他看向李吹寒: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饭前侯府灯火通明,时榴趴在窗台上欣赏着夜空中那一轮圆润的桂花酥饼。 面对此番良辰美景他却叹了口气:“夫子明天定要狠狠地罚我。” 想了想那个场面他连食欲都没了。 李吹寒不知从哪里提了一壶酒回来,正巧听见了时榴这忧虑的话语,有些不理解:“你都这么大了,书院难道还能限制你的自由不成?” 时榴白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书院有书院的规矩,若每个学子都像我这般顽劣任性,那清越书院的名声都被败坏成什么样了。” 李吹寒不懂时榴的顾虑,毕竟他对校园生活什么的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在他那个世界自家集团家大业大而他又作为唯一的少爷更是无法无天,几乎每天都在逃课满世界乱跑享受生活,最后也是他爹实在没招了给他请了私人家教,好歹没把他养成一个文盲也算不错了。 所以别说让他遵守什么校规学规了,他连教过自己的老师都记不住一个。 见时榴的表情还是这么忧郁,他想了想拿出两个杯子满上,又将酒壶随手放在了地上。 他举起其中的一杯递给时榴,轻薄的嘴唇弯起:“反正做都做了,不如先享受了再说,不然要是受了罚还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那多亏啊。” 时榴回过头来接下了这杯酒,酒杯通体是墨绿色,他握在手里感受上等玉石带来的温润触感。 闻着杯中酒散发出来的醇香,时榴却有些微维皱眉:“我不会喝酒。” “阿爹阿娘先前都不许我碰。” “不是吧。” 李吹寒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他凑过去看着时榴:“这么大了多少都应该会喝一些吧。” 不过他又想了想时榴的家庭环境…… 无奈道:“你要不试试先……?” 他压低语气,声音昏沉:“毕竟古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尝一尝又没有什么坏处,你今后入仕后还是会接触的。” 即使时榴仍旧有些为难,但他端着这杯酒又看了看好友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决定不做那个扫兴的人。 他手指勾了勾,握住酒杯送到嘴边:“好吧,我就试一口。” …… 在李吹寒没有见过之前他是从来都不相信世界上会存在“一口倒” 的人。 先前他只听那些狐朋狗友提到过有些“一杯倒”的人,那时他勉强还能接受,但现在时榴的表现在他看来未免也有些太夸张了。 明明刚刚在好端端地在椅子上直直坐着,抿了一口酒后他就突然身子一软,随后立马趴倒在木桌上,李吹寒吓得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最后仔细检查一番发现真的只是醉倒了而已。 李吹寒:…………… “你还好吗?” 他轻轻摇了摇时榴的身子,虽然事前心里就隐隐约约猜到了时榴的酒量不是很好,但没想到就这么小小的一杯就能把他放倒。 他不自觉摸了摸下巴,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正当他起身抱住时榴放在床上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在这时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无晦……” 时榴喃喃道,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李吹寒反应过来立刻压制住他四处作乱的动作,把他放在被褥上后握住他的双手。 但没有成功,时榴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了李吹寒随后抬起手突然打到了李吹寒的脸上…… 后者失去了所有力气与手段,他只能尽量地把时榴想象成一只醉倒的小猫,不仅要制止时榴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动作还要耐心地面对他的胡言乱语: “怎么了?我在这儿呢。” 让李吹寒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坐起身喊了一句:“无晦!” 他的脸红红的,瞳孔依旧涣散,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抓着李吹寒不放。 随后那只手又慢慢上移,一直摸到李吹寒的脸颊也不停,甚至还在继续往上。 李吹寒的眼神随之变得再次冷漠……潜意识里他就不喜欢旁人触碰自己。 可正当他准备抓住时榴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时时榴却停下了动作,他的手最终停在了李吹寒的耳骨上。 “此为……何物?” 时榴轻轻捏了捏李吹寒耳朵上平日里被松散发丝遮挡住的钉子。 李吹寒想了想后决定不跟他隐藏:“这是耳钉。” “唔?” 虽然知道时榴现在这种情况什么都记不住,也理解不了什么,但李吹寒还是尽量跟他解释:“嗯……先前我在北境碰见的,当地人用这种铁制的针穿过耳骨固定在耳朵上。” 编着编着李吹寒的嘴角就控制不住上扬,回想起来系统在他给这具身体上耳骨钉的时候还曾制止过他。 时榴盯着他的耳钉看了一会,很快就因为晕眩撑不住身子差点到了下去,他撑住床随后歪了歪头,嘟囔着黏糊不清的话:“疼吗?” “什么?” 没等他理解时榴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就突然将他右耳上戴着的耳骨钉摘取了下来,放在他自己的手心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安静下来低头观察: “这个……是干净的吗?疼不疼?” 第30章 算了。 李吹寒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耐心回答道:“当然干净。” 毕竟他自己用的耳骨钉可是时榴永远都无法接触的高科技产物,是独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成果。 看着时榴有些好奇地望向他的眼光李吹寒哂笑,轻轻抚了抚时榴的手:“不过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于你而言的话可能会很疼。” “是么……”时榴移开了视线。 李吹寒晃了晃神,不想被时榴的小动作打乱他原定的计划。 他沉声道:“你困了吗,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时榴没有如他的愿,相反他还努力地想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眼前这张脸,他鼻子一皱,说出的带着些许委屈:“你知道吗……” “什么?” 时榴颤抖着仰起脸:“你说你失忆的那一天……你把我一个人留在书院里。” 他雾蒙蒙的双眼像被雨打湿过一般,就像李吹寒不理解他为何哽咽。 “那天你走之后我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那些从前你和我提起过的地方……” “我曾经满心期待觉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去,那些你亲口答应过我的,你都不记得了……” 听着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一时间他也不知该怎么跟时榴解释,想了半天最后就只憋出来一句:“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好一个童言无忌……” “是不是我对你太过宽容,让你觉得可以随意辜负我,将我放在一个不重要的位置上对吗?” 时榴终于闭上眼睛,因为实在头晕他便又躺了下去,也松开了方才一直紧抓着李吹寒衣袖的手。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很重要的秘密,我悄悄告诉你……” 李吹寒见他醉成这样还在不停地招呼自己,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他还是很听话地低下头,靠过去在时榴的身边顺着问道:“什么秘密呀?” 沉默在延续,让他等了好一会儿。 没等到时榴的回话后他又将眼神缓缓抬起,发觉罪魁祸首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抬起了那只抓着耳钉的手,似乎丝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抓起这颗耳钉,随后在李吹寒不解与惊异的眼神中将尖锐的部位对准自己的耳骨,随后——狠狠刺了下去。 “榴儿!” 一时间时榴的耳垂血流不止,但他本人好像没有任何知觉一般,也未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很快,时榴发出了阵阵舒缓的呼吸,面容祥和,陷入熟睡之中。 偏偏在这个时候。 看着时榴恬静的睡颜和他造成的鲜红枕头,李吹寒审视了许久,最后还是臣服于时榴的小巧思:“这就是你想说的秘密吗?” “会不会有点太小声了。” 时榴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 一个很可怕,也很痛的噩梦。 他发觉疼痛来自于身体最深处,是他今后无数次午夜惊醒后回想起来依旧会感到刻骨铭心的痛。 明明是最信任的友人,此刻仿佛终于舍得剖开他一直戴在脸上来隐藏真面目的人皮面具。 他看着李吹寒的手覆在自己的肌肤上,在皮肤肌理叠加上一层层红艳的烙印。 时榴甚至没力气去直起身子来,挣扎无效后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看着周围黑暗的环境,他不知道自己能藏在哪里,最后还是选择闭上眼不肯面对这一切。 他想求饶,绝望的话语中带着些呜咽:“不要这么对我……”却换不来半点施暴者的怜惜。 好恶心。 时榴失神,只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好恶心。 他那漂亮的眼眸如蒙了尘的明珠,落下的泪水浸过泛着潮红的脸颊。 当意识从破败的□□中剥离出来,他看见的是李吹寒充满恶意的灵魂。 他也很困惑:“是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还是说我有什么值得你图谋?” 李吹寒却没有回应他的任何问题,他抬手遮了住时榴的眼睛。 一直被那双泪水沾湿后却显得更加清透动人的双眼盯着,他竟久违的感到有一丝心虚。 不过心虚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走出这一步,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有双手抱住时榴瘦弱的肩背,想减轻时榴的抗拒便安抚道:“对不起榴儿,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要怪只能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啊!” 时榴刚醒来就惊叫了一声,似乎是想呵斥让困住他的那场可怖的噩梦离开。 “怎么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秦滟听见他的惊呼声后赶紧走了进来,想看看床上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结果只看见厚厚的蚕丝垫上一团卷起的被子,里面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裸露出来。 -----------------------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选择在今天入v更新这章也是因为7.16定的是榴榴的生辰。[可怜] 第24章 共沉沦 “秦娘……” 被子里传来了时榴沉闷的声音。 听见时榴在叫她秦滟赶紧走过去, 站在床边候着,轻声问道: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适吗?” 时榴藏在被褥里乱动,产生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动静, 他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悄悄露出了一个头在外面。眼神有些躲闪, 声音还有些沙哑:“是李吹寒送我回来的吗? 他有没有……和你交待过什么?” 将手中的早已准备好的时榴喜爱的糕点弯腰放在桌上,秦滟详细回复他:“今天一大早长赢侯就把你送回来了,他吩咐我在你醒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从进门到伺候你安顿下来都是他一手进行的,也不许旁人来帮忙。不过在看见你再次安睡后他很快就走了, 临走前嘱咐我同你解释他有事要处理, 得先行离开, 还让我仔细照顾好你。” 见时榴眼底一片青黑, 秦滟担心地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如今这幅样子绝对是从她遇见这个人起到目前为止时榴所展现出的最狼狈的模样, 她向来都把时榴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看护, 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她的语气中有些埋怨:“你不该喝这么多酒,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本就虚弱,怎可如此放任?” “秦娘, ”时榴打断了秦滟只要一开始就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他的眼睫轻颤, 神情依旧很脆弱却还是努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你先去忙别的事情吧。” “不用太过担心,我无恙。” 虽然秦滟还是不放心, 但又因为时榴态度很坚持就只能作罢: “好吧,你若是有什么需要记得唤我过来。” 秦滟离开后时榴维持这幅平躺的样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他也希望昨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但身上的痕迹与身上这些不可磨灭疼痛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切都已经真实发生过了。 甚至罪魁祸首现在还因为心虚落荒而逃。 他深吸一口气憋住,再次用被子蒙住头。 扬州知府迎来了从上任至今所能面见的最大的官儿。 许雨焕冷汗涔涔,面对眼前之人无理的要求有些束手无策:“查封时府?” 他替自己捏了把汗, “时氏这么多年来循规蹈矩积德行善,现在却突然说要查封,这……” 他一鼓作气大喊:“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万意浓却不在意他这一番反驳的话语,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拨弄着手腕上戴的血红玉镯:“时氏固然无错,可如今国难在前。” 她睨了一眼许雨焕,看着他汗如雨下的焦急样子嗤笑一声,继续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反正就只是一个商宦,你只需要随随便便给他捏造一个罪名,陛下如今急需这笔救急之财。” 她起身走下堂,在许雨焕跪着的身躯前停下,看着他不停颤抖还在强忍着支撑着的手:“你能将扬州治理的这么好,陛下一直都看在眼里,现在你展示衷心的时候来了,本宫选择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可我不想要这个机会啊! 许雨焕战战兢兢,心想有谁问过我的意见了?可一想到自己的身家还在她手中无法逃脱,即便有万分不乐意也不敢说出口。 交代完目的后一众侍女随着万意浓的步伐准备退去。她身着的一席红衣比天上那轮太阳还要明艳,临走前还给这位知府留下一句劝告:“如今反贼当道,国家危难之际你还不肯出力!怎么,你也想造反吗?” 第31章 “更何况,这是圣旨。” 她拍了拍手,转身?便?离开。方才站在她身?后那位一直捧着一份圣旨的太监走?上前,奇怪的是他竟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圣旨递给许雨焕后就跟随万意浓退下了。 待这一帮子乌乌泱泱的人走?远,许雨焕将?视线投降自己拿着的这份烫手山芋,因为没有?太监宣读他只好走?到桌前动作小心翼翼地铺开,随即看见?上面的内容他立刻瞪大了双眼,满脸都写?着万分的不可置信。 这是一份仅仅印着玉玺的无字圣旨! “这,这该如何是好哇……!” 许雨焕顿时就明白了万意浓的意思,这赤裸裸的威胁直接摆在了明面上,简直就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去将?时府查封起来,关押时辰,至于其余众人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系统701看着李吹寒将那枚丹药融进酒杯的动作没忍住开口警示他: 「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一杯酒下去你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李吹寒漫不经心地继续摇晃手中的杯盏:“你又忘了吗?我?和他本来就没可能。反正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什么恋人什么的,那都不是我?。” 话虽是这么说,可时榴这两年来对他的好与付出却是连系统都有目共睹。 就连向来对他不苟言笑的系统现在都忍不住为时榴发声。 到最后一个步骤时李吹寒的手莫名抖了一瞬,杯中的酒撒出来几滴,让他莫名有?些心烦。 他随手将?那几滴遗漏的酒液拭去: “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会理解的。” 701:「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你懂什么,李吹寒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个程序机器解释:“现在只有?这个方法最快。” “我?答应过他要保住他的家族……这也不算失约。” 想到这他还有?些感叹,“万意浓这招太狠了,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狠下心动手。” “不过嘛……她也低估了我?。” 李吹寒觉得?她是看穿了自己的计划,觉得?这人好像还真没那么蠢:“以为这样就能切断我?的后援?也不好好想清楚万氏现在的处境。” 如今的万氏可谓是四面楚歌,内部也落了个处处漏风的境地。 “三个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吗?” 出门恰巧碰见?了书院的信使小芸,时榴忍不住上前问道,以往他收到的信件在书院里那是独一份的多?。 可近些日子来却是颗粒无收,连小芸都觉得?稀奇。 “今天收到的这些似乎也没有?你的,不过你不用担心。” 小芸整理好手中为数不多?的几封信纸: “近些日子因为朝中发生的动荡,还有?现在外边战火四起,很多?地方的物资都被截断了。所以有?许多?信件在路途中丢失,这很正常。” 她不忍心看时榴失望的样子,安慰道:“你放心吧,无论哪一方势力都不会对我?们老百姓下手,毕竟是内乱,你的家人是暂且不会出事的。也许只是被拦截了,或者也可能是暂且抽不出时间来……” “没事的。” 时榴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黯淡:“没有?就算了吧。” “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如果他执意要逃避……” “什么?”小芸有?些困惑,因为时榴现在这个样子在她看来很熟悉。 书院里有?许多?被辜负的有?情人经常会露出这种失神的表情,但?她不觉得?时榴也会是那种人之一。 “没事。”时榴不想再多?谈论这些,“我?得?先走?了,科举在即我?得?多?准备些才是。 “若有?什么消息麻烦再告知?我?吧,辛苦了。” 一走?便?是三个月都杳无音讯的李吹寒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金陵城知?府的大红木椅上。 “所以说,若是现在就告知?时榴他已经有?孕的话,能检查出来吗?” 李吹寒看着眼前这张地图,上面已有?不少城池都被他画上了大大的红叉。 “打到现在这个局面所有?的存粮都已燃尽,弹尽粮绝,我?真的真的快要破产了。” 他狠狠锤了一把桌子:“这破金陵城知?府怎么这么能贪,还完城里百姓被他搜刮来的这些基本生存保障后仓库居然一点都没有?剩下。” “走?两步袖子里的金条都快掉出来了吧!” 701没有?理会他后面的抱怨:「只要是懂得?一点医术的大夫都能检查出来。」 “那我?就放心了。” 李吹寒起身?走?出去,他叫来卫家两兄弟:“十一去找袭黎,替我?吩咐下去,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卫十一领命而?去:“是。” 随即他又转身?看向卫十三:“随我?秘密回京一趟,就现在。” 天光尽量,让朝廷束手无策的叛军乱局场面突然被控制住,但?对于京城中许多?百姓来说,这只是平凡的一晚。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秦滟端着一碗清淡的米粥,这段时间时榴一直吐个不停,什么都吃不下去,她尝试了很多?最后发现只有?最简单的白粥可以让他勉强下咽。 时榴接过来浅尝了一口,随即放在桌上。 “若是继续这么反常下去的话……不行,现在就得?叫上大夫来好好瞧瞧。” 秦滟拿着手绢轻柔擦拭时榴额头上最近不知?为何会冒出的一些细汗。 时榴扶着头,淡声应道:“好,麻烦了。” “怎么样,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眼前这位声名远扬的刘大夫露出这么一幅难以启齿的表情,时榴忍不住问他: “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吗?” 刘大夫看了看时榴,又看了看他的肚子,脸上顿时又汗如雨下。 “你等等,我?再重新号一下脉,许是我?有?哪里弄错了……” 时榴乖乖点头:“好。” 咚咚咚! 房间的窗户突然被敲响,坐着的两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榴暂时收回手: “刘大夫稍微等等,我?去查探一下是什么动静。” 他走?过去打开窗户的锁,在推开的瞬间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趁现在抓紧起身?翻了进来,他吹了吹身?上方才在窗棂边粘上的尘土,抬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时榴,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榴儿?,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说:应该是快要到揭秘李筠欢身世的时候了[吃瓜] 第25章 天欲燃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吹寒风尘仆仆地赶回到他?的面前, 但时榴只是垂眸,不想再给他?什么眼神。 可李吹寒还是那幅笑?吟吟的模样:“作为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回来看看吗?” 时榴惊愕:“什么孩子?” 很快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 想到最近自己的反常, 顿时又面容失色。 “你还不知道吗?” 这位不速之客还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 他?看见那位大夫: “难道是你诊断不出来?还是说?你没有告诉他?。” 刘大夫看着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原本就饱受打击的大脑变得更加空白,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吸一口凉气: “贼子李吹寒!” 他?一说?完李吹寒就抬起脚一下将?他?踹开, 随后大腿一迈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你这话讲的可真难听,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跟你来一场辩论赛。” 他?牵过一旁时榴的手, 将?人揽在怀里?, 贴近时榴的耳朵开始说?起悄悄话: “榴儿你听我说?, 现在事态很紧急,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万意浓已经叫人查封时府,想要杀鸡取卵的心思也是藏不住了。 我此?番归来也是想要和你商量对策。” 时榴闻言猛地抬起头,李吹寒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信息把他?的脑子冲的嗡嗡作响: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怀孕?什么杀鸡取卵?我的家?人又怎么了?” 李吹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早该预料到的, 万意浓可能?发?现了时家?偷偷在背后支持我的动作,在你生辰前夕就已经带人闯进了时府的大门。 不过你放心, 你的家?人暂时都不会有事。我得知的时候便想着要替你保住时府, 但又不知该用什么身份,那时我思来想去?就只想出来一个方法。那就是, 成为你的家?人。” 第32章 “榴儿,你现在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李吹寒将?从方才起一直躺在地上装死刘大夫踹醒,招呼他?过来: “老老实?实?说?出你的诊断。” 刘大夫:“是是是!” 他?看向?时榴,“这位小公子,你已有孕足足三月有余啊!”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早有预谋的, 时榴不明白为什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一直都在被某些东西推动着,一直在被动前行。 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问李吹寒他?怎么会知晓这件事,为什么他?会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现在时榴想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即使现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荒诞。 所幸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好啊,你想怎么做?” 见时榴这个异常平淡的反应,李吹寒微微皱了皱眉,心觉不该是这样吧。 无论是愤怒,后悔,恐惧还是惊讶。 什么都好,只是不应该是这样。 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摆出一幅少有的认真情态:“你和我成婚吧。” “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子。” 在回京前为了向?时榴表明自己的真诚,李吹寒还特地提前在城门外找系统换了身玄色正装,这黑心商城又把他?这段时间?赚到的所有积分吞了个干净。 他?还将?自己那一头因为疾驰而稍显凌乱的长发?简单梳理了一遍,借了十三随身携带的绳子束起来。 可自始至终时榴都没有正面仔细看过他?一眼。 他?只是垂着头,神情倦怠:“还有呢?” “……我本想带你一同回扬州去?见你的父母,可现在看来有些似乎不适合了。” 听见他?的话语,时榴张了张嘴,可一番欲言又止的纠结后,最终还是没能?问出那句为什么。 “那你说?说?你的打算。” …… 天色正处东方既白之际,凉风习习,穿过空旷的街道,一路吹进时府的大门,卷得守夜的小官差打了个寒噤。 这时远处突然走过来一名执枪士兵大喊道:“长赢侯到!” 听见这个名讳这名小官差被惊得顿时清醒过来:“什,什么!?” 抬头望去?,只见那位骑在马上身披狼毫,执着一把锐利长枪的侯爷正率领一众军队大摇大摆地朝时府大门这边过来。 什么情况? 明明前几日朝中还传来叛乱被平定的消息,今天叛乱头子就这么泰然自若的出现在这里?。 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情急之下赶紧一脚踹醒了身旁还在酣睡的同伴: “快!快去告知知府大人!”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眼神。” 李吹寒端起自己的架子,无视正坐在对面一脸愤世嫉俗的许雨焕。 如?果眼神都杀人估计李吹寒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你很恨我?” 许雨焕抱拳:“大人可真是在说?笑?,你无缘无故发?动叛乱造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社稷毁于一旦,难道我还得夸你一声英明?” 李吹寒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谢谢。” 这知府泡的的茶可真难喝,他?皱了皱眉,立刻将?杯子甩到一旁。 “你恨我做什么,你应该感谢我吧。” “何处此?言?” “万意浓让你抄家?你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抄,改天让万氏坐上了那个位置估计被抄就更多了,这其中说?不定还包括你呢。” 李吹寒不知道这知府是真清廉还是假清廉,当然,他?猜测可能?真的只是蠢罢了。 万氏作威作福都到他?头上了还摆出一幅仿佛根本不知情的样子。 “和你们这些文人根本聊不到一块去?。” “反正我现在就一土匪,也就不打算跟你谈论什么礼仪之道。” 李吹寒抬手,用枪抵着许雨焕的脖子。 “把时辰放了,撤掉对时府所有的管制,现在起那里?全权由我来接手。” 许雨焕被他?这一番蛮不讲理的话语震惊到了:“你这个强盗!” “强盗?” 李吹寒勾唇:“我明明是上门女婿,一家?人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质疑。” 见许雨焕这幅敢怒而不敢言的窝囊样子他?感到没劲,一脚把他?踹开: “来人,去?把时大人放出来,再护送他?回府。”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这边时辰刚一跨进时府大门管家?就赶紧赢了上来,他?拒绝了下人的搀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开始问起正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管家?回话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让他?并不陌生的面孔:“岳父若有疑惑,不妨与我先交谈一番?” “……既然意外都已经发?生了,我也很愧疚,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也会负起责任。” 时辰将?李吹寒递给他?的这封信来来回回仔细翻看了不知多少遍,即便内容十分荒诞,可这上面真真切切表明了就是时榴的笔迹。 什么相爱,什么怀孕,什么成婚……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还是他?那向?来乖巧又听话的孩子吗? 怎么出去?一趟还没多久就做出了这么多惊世骇俗之事? 时辰将?这封信紧紧攥住,“罢了……” “我老了也没什么用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没有能?力给他?最好的保护,就不应该放任他?去?闯荡。” “岳父不必妄自菲薄,你和岳母两人把时榴照顾的很好,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可以来京城去?看望他?。” 李吹寒嘴角上扬:“他?很优秀,届时也会让你们看到他?的才华是多么出众,就算是京城那边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那就好啊……” 时辰呐呐转过身去?,他?在房间?里?寻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木柜最上层摸索出了一个木盒。 他?动作轻柔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用红玉雕琢的兔子。 “榴儿小时候精力多的用不完,非要拉着我亲手陪他?雕玉。” “想来已经有很多年?了。” 时辰小心翼翼拿起这只与兔子,示意李吹寒伸手接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拿着它,去?找城中带着石榴纹样的商会和仓库,给他?们看就行,今后那些都任由你调遣。” 李吹寒仔细盯着这只玉兔,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幼小的时榴用柔软的手紧紧捏着这块玉,在石料上日复一日细细打磨时的坚定神态。 他?握住它,这么一只做工精致的红玉兔子,能?给军队带来足够支撑一年?的粮晌。 睡梦中时榴感受到一阵温热,他?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温柔的笑?颜。 “您怎么过来了?” 周迹悄用打湿的热毛巾轻轻擦拭自己孩子的脸蛋,“我来看看你。” 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让母亲伺候自己,时榴想起身却被周迹悄再次摁了回去?: “你躺好就是了,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 时榴别过眼不敢直面母亲的视线,他?苦笑?道:“那人什么都告诉你们了吗?”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藏着掖着,不想让我们知晓?” 周迹悄盯着时榴闪烁的眼睛,从切未如?此?坚定过:“虽说?这历史上从未有过男子怀孕的先例,但既然你能?怀上,那肯定是你独一份的机遇,也算是一种?过人之处。” 话音未落又低着头抹了把眼泪,来之前就已经哭了好几次,但她不想让时榴担心用热水敷了敷,希望在时榴睁眼之际能?看见她正常的样子。 “只可惜我的孩子……明明你自己也还这么年?轻,明明不久前还在为娘膝下承欢呢……” 眼泪控制不住再次出现在她的眼角: “我的小榴儿,从一开始我就只想要你幸福,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为什么命运非要给你降下坎坷呢?” 时榴轻轻抱住她的手:“娘……” “我没事的。” “一切都不算太糟,能?再见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丢下我独自去?面对那些风波了好吗,我什么都不怕。” “我只怕最后会只留下我一个人。” ----------------------- 作者有话说:时榴一直到现在还以为李吹寒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正直又有满怀责任心的李吹寒。他一直帮他也是相信李吹寒上位会让这个王朝发展的更好,经历过家破人亡和流产后他才算是彻底意识到李吹寒已经完全像换了个人一样的变了,他变得自私又冷漠,那些所谓的抱负不过是他想篡权夺利用来欺骗自己的说辞。 第33章 此后他对李吹寒彻底死心,从此再也没有将真心交付任何一个人。 这几章剧情进度太快了,解释一下时榴这个晕乎乎的状态,一切坏事接踵而至的过程中他完全是被打击到有种懵懵的状态,毕竟在这之前他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爷,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摸头] 第26章 恨无穷 “太子殿下, 我现在也是在和你商量,可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闻人相生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劲装的男人,两年前回京之?时没有任何人将他放在眼里。 他竟一步一步扶持着身后?已经?破败的门楣将京城所有世家都逼到了如今这个惨状。 “我虽不能理解为何你要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出去, 但我也不想冒着风险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所以,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吧。” 李吹寒如今也不怕他再耍什么花样, 干脆顺着他的意,毕竟系统发布的任务就?决定了他不能和这位太子闹的太僵。 “我要你留下万贵妃和万氏一族的性命,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如何?” 看着李吹寒逐渐压下的嘴角,闻人相生叹了口?气:“何必呢?” 李吹寒被他气笑了:“你怎知?我没有自己的考量?” “知?道自己的皇位坐不稳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给自己留下更多的威胁是吗?” 闻人相生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那你就?当我是个不聪明的吧。” “我可以答应你,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这位太子的顾虑李吹寒也清楚, 无论是想趁此给一幅不计前嫌的态度将万氏拉拢过来还是真的把?万意浓当自己亲妈了, 说到底不还是想留下能牵制住自己的后?路。 连万意浓都敢信任也不愿意信任他吗? 算了, 李吹寒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确实?也不值得信任。 “万意浓这个孩子我不管是哪来的, 出生后?必须送到我手里抚养。” “可以。” 闻人相生丝毫没有犹豫,果?断同意。 “701,你觉得我这一盘棋下的怎么样?” 李吹寒蹲在京城外?的护城河畔, 随手揪下一支芦苇叼在嘴里,他躺在秋天的枯草堆上仰头看天。 “当初其实?也没有下定决心?要给时榴吃那颗生子丹, 但那时接到了万意浓对时家动手的消息。” “我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谋划, 在那之?后?才觉得好像不得不做了。 不快速拿下战局优势我没有把?握能护住时家。” 701:「可无论怎样你都是收益的那一方。」 “是吗。” 李吹寒闭上眼,大脑放空。 “是吧。” “但今后?我会给他幸福。” 周迹悄听着他向自己做出的承诺, 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却也只好同意: “记住你说的话。” 若不是时榴现在怀了李吹寒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就?此松口?的。 她的孩子她自己心?里清楚,时榴那个眼神根本就?没有任何动心?的意思。 可从前他还有很多机会,现在却没有了。 周迹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现在你才夺权成功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趁此机会我也可以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嫁妆的事。” 李吹寒抱拳:“谢岳父岳母成全!” “我知?晓因为我的缘故时府现在也许还有些困难,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从国库中先给你们拨取一些银两。” 周迹悄摆摆手:“不必了,还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 自从闻人相生将李吹寒的条件告诉万意浓后?她整日都愁眉不展,一会儿?疑心?太子是不是知?晓了皇后?身死的真相,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的孩子在李吹寒那里会活不下去。 她将自己的忧虑告诉太子,可太子只是微微皱眉:“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况且,如果?你诞下的是一个公主就?可以留下来。” 回到殿里后?万意浓一直哭坐在梳妆台前,愁眉不展的。伺候她的贴身丫鬟追莺知?晓她的顾虑: “如果?是皇子的话……娘娘不必担心?小皇子的安危,奴婢觉得,现在更应该打算的是小皇子的前程。” 万意浓听见她的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展开说说。” “既然小皇子被他接过去抚养,那肯定地位也不低,说不定那李吹寒会将他收拢视为己出。” 万意浓觉得有理,可…… “他不是已经?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吗?” “这还不好办?”追莺压低声音: “李吹寒不好处理,但这个一直都不受他重视的夫人还不好处理吗?如果?能设计能让这个孩子流掉的话……” 万意浓眼神一闪,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 今年科举举行的时候时家还处于?罪人之?列,再加上那时时榴腹中的孩子已足足五月有余,种种困难之?下他只好被迫放弃这一场准备了很久的重要考试。 “明年还有机会,今年就先委屈将就一下。” 李吹寒抱住时榴,“以你的才华不差这一此,说不定再准备一年名次会更好。” 眼看着即将临盆,李吹寒这一个月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亲手照顾他,他还找系统换了一些适合孕期吃的营养品,但时榴的身体依旧勉强只能算得上是正常水平。 李吹寒伸出手,想摸摸时榴的肚子,却被时榴拦住:“不要碰。” …… 他别过脸去长舒了一口?气,又看着时榴的眼睛:“好。” 随后?轻轻捏了捏时榴的手:“这两天有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若有什么事就?派人通知?我。” 时榴没有回话,但李吹寒已经?习惯了,自从周迹悄回扬州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 “没关系,等我把?这最后?几件事处理完,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的问题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不是问题。” 李吹寒走后?时榴立刻把?秦滟唤到自己跟前,他坐在床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那边还没有回话吗?” 披散的头发落在他的肩上,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时榴垂下头微微皱眉,因为母体缺乏营养面色苍白,却也显得他更加脆弱美丽。 自从上月中旬起他寄给家里的信件全都石沉大海,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他的心?情因为越来越大的肚子变得十分沉郁,所以每天都会写出很多信件向母亲倾诉,以往母亲也都会写上长篇大论来理解他安慰他,可现在连同整个时家都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时榴的心?情更是沉入谷底。 秦滟陪他说了一会话后?就?到了每日该喝安胎药的时间,她起身前往膳房端药去了。 可就?再她刚离开不久,就?有一位行踪诡异的侍女?走进了房间。 “什么人!?”时榴直勾勾地盯着她,怀孕后?他所住的院子一直都被严加看管,几乎从未有外?人在这里出现过。 听见他的质问后?这位侍女?直匆匆地走到她的跟前,她身后?的人盯了许久才为她提供了这么一小会儿?机会,得趁机赶紧把?事情交代完。 她扑通一下在时榴床前跪下,随后?眼泪哗哗流下来,她哽咽道:“是时大人,我是时家派来的人!” 时榴听见她的话虽然激动但还是保持警惕:“是父亲派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见她哭成这个样子,时榴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当初李吹寒带着所有钱财走后?,知?府就?派人来将整个时家的人都带走关押了起来。后?来夫人到家后?才发现这一切,却还是被带走了。 就?在上月许大人判处时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府上下近一百多口?人被下人斩首示众,无一人生还…… 奴婢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了出来,对了,夫人还嘱托我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她掏出一支雕刻着石榴花纹样的玉环,时榴认出来这是他在母亲临走之?前亲自为母亲戴上的,当初李吹寒将玉环还给他之?后?时榴保存了许久。 最终还是他决定送给母亲,希望这枚玉环能像在战场上包邮李吹寒一样保佑她一路平安。 玉环就?这么再次落在时榴的手上,上面站着的血迹还未干涸,就?这么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向下流淌…… 慢慢的,他颤抖的腿上也流满了鲜红的血。 秦艳刚走到后?厨却发现里面平日里负责煎药的仆从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个后?厨空无一人。 她感?到疑惑便?出门寻找,刚到药房时却发现了一帮行踪诡异的人,他们在一块商量着什么。 秦滟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的劲,她偷偷躲在一旁听着那些人密谋着什么,却因为距离太远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只听见了“计划”“失败”“孩子”“偷走”这几个词。 第34章 “来人啊!” “来人啊!” “夫人小产了!” 什么! 秦滟听见这个噩耗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这群中有个大夫装扮的人立刻被叫了过去,她赶紧也从后?面偷偷跟上去。 “深呼吸!深呼吸!” 时榴此时的状态很差劲,他没有像一般生产的那些孕妇那样因为剧痛而?大声呼喊,相反,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 似乎是失去了一切念想,他闭着眼睛,只当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存在一般。 “不要放弃啊夫人,再坚持一下!” 产婆察觉到时榴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后?吓得三魂七魄都快要飞走了,若是时榴真出了什么事在场的所有人估计一个都活不下来。 “快了快了!” “孩子快出来了!” “快来人,把?准备好的襁褓拿过来!” 秦滟这时正好也赶到,她看着那名大夫赶紧抱着襁褓接住新生的孩子,在所有人都围着时榴查看母亲的状况的时候他抱着孩子往后?花园走。 秦滟跟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与一名侍女?交换了襁褓,而?那名侍女?手中的孩子很明显是个死胎! 发现这个天大的阴谋秦滟死死地捂住嘴制止自己发出任何动静来打草惊蛇。 那名侍女?接到了真正的孩子后?动作放轻想往他们约定好的接应点走,还没走几步忽然发现似乎后?面有人在跟着,她回头一看,被迎面一个粗木棍打了当头一棒。 咚! 趁着她晕倒在地秦滟赶紧抱起她手里的孩子疯狂往外?跑,顺便?还检查了下襁褓,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枚玉环。 是那名大夫方才趁乱偷偷在时榴手里摸走的,估计是看着玉环成色不错起了邪念。 “别跑!” 她被那些人发现了,好在待在府里的日子久了更熟悉府里的路,很快她抱着孩子绕过几个岔路甩掉了那些人,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逃出府。 “还要继续追吗?” 带着面罩的人问追莺。 夜晚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都出现在街上,他们跟出来后?发现秦滟早已失去了踪迹。 “不必了。”追莺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先赶紧回去向娘娘禀报这件事。” 她眼神阴冷,勾唇笑道:“这种情况下她是跑的了,难道她的家人还跑的掉吗?” “今晚过后?把?那名大夫和侍女?都处理掉,不要留下人任何证据。” “是。” ----------------------- 作者有话说:提前解释一下为什么后面时榴不去质问李吹寒,是因为从现在起所有亲近的人都不在了,他再也不会放心去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 第27章 愁滋味 天空中?下着淡青色的小雨, 院里池塘边的榴树下泥土变得松软,时榴仅仅披着一件白色的薄衫坐在上面。 雨水顺着他乌黑的长发缓缓流下去,鬓边发丝粘在脸上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的苍白。 他的嘴唇褪去颜色, 即便身子虚弱无比却依旧难掩绝色, 他就像话本里那可怜又美丽的幽魂, 一身白色却被泥土沾染污浊,在这深幽的画卷里似乎随时都会像浮光一般消散。 也像仙子被扯进泥沼无法?挣脱。 时榴的手掌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一开始他直接用?手指挖开一个小土坑,可惜还远远不够, 即便指甲都因此?断掉了?一截这个坟也才堪堪显现出一个雏形。 于是他扯下了?他浑身上下唯一一件饰物, 原本将他头发束起的玉簪。 上等的翡翠不仅美丽还十分坚硬, 他拿着这支簪子一下一下杵进土里挖出这些沙石, 就这么一边挖一边自言自语道: “宝宝是来惩罚我的对吧。” “我没有保护好我身边的所有人, 父亲不在了?, 母亲不在了?,秦娘也不知去了?何方……” “你是不是也觉得跟着我只会受灾受难,所以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 那天晚上李吹寒回来后一直安静地站在他的床边, 两个人在微弱的烛光下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直到新来的嬷嬷抱来一个死婴, 李吹寒才顿顿地开口, 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 一出生就没了?气。 时榴瞪大眼睛,他抱过来那个孩子, 看着襁褓里的婴孩面色通红,表情紧紧皱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李吹寒见他这幅模样后紧紧抱住他,他想安慰时榴:“没关系的榴儿,没关系。” 他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一位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只会不停地重复这两句话。 一时间时榴都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只有泪水情不自禁再次从眼角滑落,流过的地方烧起阵阵灼痛。 眼泪干涸成?盐渍凝结在眼角,烧出红红的印疤,一直到现在时榴的眼角深影还未褪去,旁人见着了?说不定还以为是抹上了?什?么东西,将他高洁的美上了?一层艳色。 不知挖了?多久,小土坑终于成?型了?。 时榴抱起被他一直紧紧藏在衣服里的木盒,里面是他未睁眼的孩子。 “我对不起你,只好让你再等来生。” 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好不容易偷过来的死胎,喃喃道: “或许来生我们就都能幸福了?。”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木盒放进挖好的坑里,一点?一点?用?泥土填平。 做完这一切后他靠在石榴树下静静地坐着,水珠再次滑落,沾满尘土的手摸到了?满脸的雨水: “下雨了?。” 时榴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神情微微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又弯腰趴在膝盖上自言自语: “我没有哭。” “只是……有一点?思念故人了?。” 这一阵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是太痛了?,痛到他整日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眠,他必须无时无刻喋喋不休地去回应这些伤疤。 “你们都走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李吹寒都不知自己站在这里看着他的妻子在雨里淋了?多久,站立在时榴看不见的雨幕里。 即便已经急得都快要?烧起来了?他却还是不敢贸然冲过去打?扰妻子。 前些日子里十三过来告知他时榴的状态好像有些异常,据他所言是因为时榴说想照顾好他的宝宝,就像肚子里那个生命正?对他呼唤的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时榴分明已经生育完了?。 可他似乎真的开始这么觉得,就连夜晚睡觉前他变得格外温顺。 这也是他在当?初放弃科考之后少有的安宁夜晚,他不停地说想为自己的孩子提供足够的休息。 很快他开始抗拒一切外人的靠近,但他的反抗并不激烈,面对侍女的伺候他都是沉默着让她们做完该做的活儿后赶紧离开。 他不愿意到正?厅就餐,下人送来的饭菜也都被他偷偷倒掉。 若不是最后被李吹寒发现了?,时榴怕不是饿晕了?都没人注意到。 可李吹寒询问他原因的时候时榴选择闭口不言,一直用?不满地眼神盯着李吹寒看,又将自己缩了?成?一个球,在角落里蹲着谁也不理。 李吹寒后面也实在没招了?,只好先逼着他喝一些清淡的粥,虽然大多数都被他吐了?出来,但好歹也吃进去了一些。 结果时榴就开始哭起来,他咬着唇眼泪哗哗往下流,又给李吹寒吓得不轻,他连忙抱着他柔声哄道:“这是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若是想要什么你就说出来好不好呀,什?么都可以给你。” 可时榴还是不停地流着眼泪,他哽咽道:“饭里有毒,我的宝宝要?死掉了?。” 听?见他的话后李吹寒一愣,最开始时榴刚诞下死胎后的那几天一直都表现的很正?常,就和?他怀孕时的状态一样。 除了?不怎么爱理人之外也不哭也不闹的,李吹寒就放松了?警惕,还庆幸他没有想不开。 没想到还是出问题了?。 可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继续欺骗他?这样不会让他越陷越深吗? 直接告诉他孩子已经死去了?又难保不会给予他第?二次打?击,李吹寒思来想去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答案,急的他额头渗出不少汗珠。 就这样在午后静谧的房间里一人不说话,一人默默地哭。 透过窗外树影的浮光落在时榴的脸上,脆弱的神情被李吹寒看进心?里。 脑子里面还有701正?刻薄地点?评着: 「之前在周迹悄面前你不是说最恨让时榴掉下眼泪的人吗?」 「现在呢?」 「你恨你自己吗?」 又是忽然吹过来的一阵大风,挂满枝叶繁华的藤蔓凌乱摇晃抖动,簌簌落下了?数片残破的绿叶。 “这是产后抑郁症吗?” 第35章 李吹寒没有理会701的风凉话,认真地询问它。 「是也不是,他的症状更复杂一些,不仅仅是因为生育而造成?的。」 701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无论是谁,一旦受到超过承受上限的压力与痛苦时都会变得暴躁哭泣具有攻击性,甚至无法?保持理智。」 「人类是很脆弱的存在,因为人心?足够复杂。 他现在的这种状态或许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是我的错。” 李吹寒面无表情,可手心?却控制不住用?力攥出点?点?猩红的血迹。 从扬州回来之后他几乎就一直待在皇宫里忙于收网和?善后的工作,却忽视了?对时榴的照顾。 他忙着在心?殿里挥斥方遒,将朝堂之上的势力重新按照他的意志划分出新的格局,虽然坚定地拥护闻人相生为帝,却连一点?权力也不愿施舍给他。 在源世?界里作为大资本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少爷,李吹寒从小便自命不凡,并且他的嚣张也都有足够的资本。 他们这类人一直信奉“资源全靠抢,机会手慢无”的说法?,不剥削不损害他人是没法?获取自己需要?的那些足够的利益。 他足够心?狠,能把一切优势都发挥到极致。 利用?周围的一切,不择手段地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问题,这是那个时代下所有精英的通病,但他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就是帮助未来的皇帝,当?今皇帝的三皇子闻人相生稳住皇位。 但这个任务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世?界梗概大概介绍了?他需要?解决的麻烦,万意浓在中?期打?算立她腹中?的孩子为帝,可她的孩子年纪太小,所以表面上是闻人氏掌权,实际上权力会落到外戚万氏手里了?。 第?一个节点?是先帝驾崩时会下旨令闻人相生继承皇位,但如果没有李吹寒的干预万意浓会大肆揽权。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全盘的收网,几乎可以马上拿着s级的评定结果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源世?界从人上人升级为天龙人开启传奇的一生。 可他还有一缕牵绊在这里。 关押万意浓夺走威胁皇位的婴儿后他的任务此?刻也算是圆满完成?了?,系统701问他是否现在就脱离时李吹寒犹豫了?一瞬,他问:“可以把时榴也一起带走吗?” 701:“这种真实存在的小世?界的一分一毫也不能带走,否则两个世?界的生态都会收到破坏。” “我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呢?” 李吹寒走在皇宫到侯府的的路上,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的手里,余情画尽梦一场。 美得就像一场梦,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时榴的时候,其实心?脏就已经藏不住的激烈跳动了?。 “我还没有给他承诺的幸福。” “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这是你的选择,系统只负责提醒,若后续任务世?界发生变动与目标偏离,结果会重新判定。」 时榴闭上哭泣的眼睛,在阳光的沐浴下睡着了?。 李吹寒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冷冷地听?着701的冷嘲热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701:「系统无法?向宿主透露除任务以外的任何线索,早在降临时,我已提醒过玩家不要?做出影响原住民人生轨迹的举动。」 「时榴作为剧情外的人物,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现在却发生了?严重的偏差且与世?界观相背离。」 言外之意就是,这一切的后果都是你造成?的。 「现在若宿主选择脱离,评分可能会大幅降低。」 这也是考核系统为保护小世?界人权做出的严格规定。 第28章 成追忆 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贫穷是什么滋味, 天?生的贵公子,顶级集团的大少爷,曾经钱在他眼里就是一串数不完的数字而已。 可自?从接取了这个难度等级极高的任务到了考核小世界, 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为?银两发愁。 没钱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所走的每一步都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他第一眼就看上了李吹寒显赫的身份, 这与他原本的地位很相配,是最适合他自?己的身体。 可真靠系统的力量从战场上活着回去之后?发现一切似乎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李老?将军和原本的李吹寒一同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将李府所有的积蓄都拿去补贴这场皇帝刻意放弃的战争, 最终还搭上了性命。 到了京城后?他才发现现在留给他的李府就是一个大坑:皇帝的猜忌, 极品的亲戚, 仇人的窃喜等等等等, 每一个都能让他花上好一阵子的时间去处理。 可他等不及, 任务期限与评级挂钩, 如若拿不到最好的得分,那他接取这个任务的意义都失去了。 很快,他想到了唯一一个最优解:谋权篡位。 当然?, 不是说要亲自?当皇帝,这不是与他的主线任务背道而驰了吗。 但如果他能当上摄政王, 再亲自?栽培一个皇子, 那不仅能让宁朝再次强盛起来,还能稳住闻人氏的江山, 这样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可谋权篡位对于一个破败的世家来说谈何容易,尤其是在这种?政治腐败即将变成乱世的王朝。 赚战功,赚名望,赚银两…… 这些一个都不能少。 好在他手上还有从李将军那里继承的兵符,只?有能打?赢仗那名望肯定就不用?再费心了。 甚至他还发现李氏在边境居然?还豢养了私兵, 又是一个意外之喜,虽然?到了他手里的作用?可能会与李将军当初培养的目的背道而驰。 一个为?了保家卫国,一个为?了一己私欲。 前?两个问题先搁在一边,目前?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怎么赚银两? 在书房里和系统规划了半天?他发现似乎眼前?最需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 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听说李氏在边境全军覆没的时候那些下人就都全跑了,随后?还有一些无良的官差来府里搜刮,皇上赏赐的那点东西?明天?才能到,现在的李府破败到老?鼠来了都要丢两粒米再走。 难道要让他去找手下那些兵要两口饭吃? …… 肚子是填饱了,脸面怎么办。 李吹寒只?好去后?院的塘里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两条鱼,不过?好在他运气不错,真让他摸到了两条大鲤鱼,后?厨还剩了点柴火让他捡过?来把?鱼烤着吃了。 系统看着他徒手抓起石头上烤鱼就开始啃咬这一幕:「……」 「你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吗,怎么还会这个?」 “不是所有富二?代都是头脑不灵光的傻子,况且江家到我?手里都不知道是富几代了,没点强大的基因可传不下来。” “有钱人也?不都是喜欢搞花天?酒地那一套的,我?就比较喜欢玩些极限运动荒野求生什么的,有些生活技能不得不掌握。” “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701没说话,但他还不停,又想跟系统讨价还价,商量一下借钱的事。 虽说赏赐下来后?不至于还是这股一贫如洗的状态,但他还要去维持手下一整个营的生计,钱刚到手上还没捂热就要花出去了。 当然?,说不定还不够一天?的开销。 “就算是现在开始创业那也?不能立竿见影啊,让我?养这一批人我?现在能想到最快的办法就是去抢劫。” 701:「……违背正当的价值观念,危害社会发展的大型活动会扣分。」 “那我?做正当生意来钱哪有那么快?” 他躺在李吹寒房中的硬木板床上,嘴里还叼了根刚刚顺手在塘边扯的芦苇草。 嘴里不停地埋怨任务的不合理之处:“我?都这么聪明了居然?还能被难住,这任务就算是天?才来了也?没办法吧。” 「有新手礼包,三天?内发现来。」 达到目的后?他就满意了:“那就好。” 701:「明天?“李吹寒”有位朋友到京城,你需要替他去见一面。」 “……知道了。” 啧,既然?接替了李吹寒的人生就顺便帮他处理一下烦人的人际关系吧。 以前?他自?己的朋友可都没有这种?待遇,高贵的身份决定了那些人只?能看自?己的眼色行事,都没有资格来耽误他的时间。 他站在城门口的树下满脸不耐烦,心想这什么朋友怎么走这么慢,就算是从西?域骑着骆驼来也?用?不了这么久吧。 为?了打?发时间他一会儿看看那些守城的官兵的脸跟701吐槽:“这京城的兵怎么都吃这么肥,安排他们过?来的家中那些长辈走两步不怕兜里的金块掉下来吗?” 第36章 一会儿又开始点评自?己带回京城的那些手下的颜值:“卫十一长的还行吧,但不如他弟弟,人家十三整天?闻鸡起舞地锻炼,他倒好,偷拿弟弟的军饷去喝酒。”“袭黎也帅,就比我?差点吧。” 701:「……人来了。」 李吹寒看着小径末端缓缓驶过?来的一辆马车,檀香木车身,针脚细密的绿纱窗帘,以及车前?吊着的翡翠玉石…… 目前?就只?骑过?几匹马的破落户李吹寒:“……” “‘李吹寒’这什么朋友……凭什么他这么有钱?” 马车在他的跟前?停下,一双莹白柔嫩的手轻轻拉开车帘,随后?走出来一位身着绿色锦袍的男子。 他抬起头看向李吹寒,那张纤瘦的脸上长着温润如玉的五官,眼角微微下垂,勾起的嘴唇饱含笑意与久别重逢的故友打招呼:“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李吹寒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时榴用手在他眼前来回晃了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瞬间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尴尬:“嗯,我?很好,很好。” 李吹寒和701复盘的时候再回想起第一次见时榴的那一天?只?觉得自?己是真够蠢的。 “我?以为?我?就是单纯见色起意,当时还有点唾弃自?己,毕竟哪有第一次见到别人就对别人起色心的,这不是变态吗?” 他低下头,系统没有回话,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我?现在才知道那叫一见钟情。” 从那时起他就爱上了时榴,但可惜他是用?李吹寒的眼睛见到那个人。 一股无名的烦闷从心里涌上来,一直困扰他至今,即便自?己真的与时榴在一起,那在时榴的眼里本就等于与真正的李吹寒相恋吗? 那自?己算什么?替身? 他好像那种?精神分裂的疯子,一会儿觉得时榴对现在的自?己好就是爱上两个人是不忠的表现,一会儿又觉得凭什么时榴不爱他,原本的李吹寒早就死了要不是自?己时榴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寻觅故友呢。 他不好意思把?一直纠结的事告诉701,把?自?己伪装成一心只?有任务没有其他任何私情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刻意地拐到了时榴身上。 在时榴流产的那一晚701批判他:「你太自?负了。」 李吹寒下意识地就去反驳:“你凭什么质疑我?的决定。” “你只?是一个目前?为?止都一无所成的系统,再怎么样我?也?是江氏唯一的继承人,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销毁你所有的程序……” “你觉得你比我?还懂吗?我?做的一切有什么错?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任务也?完成了,我?根本就没有错……” 701无情点破他:「你用?卑劣的手段换来这一切,实际上自?己都无法接受吧。」 「等级测评的实质就是在没有任何外部条件的加持的情况下测试一个人凭借自?己的能力所能做到的极限,而你却过?于依赖谎言和欺骗。」 「欺骗别人,欺骗自?己。」 “我?没有。” “我?没有骗他。” 李吹寒没有反驳701其它的指责,仅仅对于一直在欺骗时榴这件事上他忍不住开口为?自?己再次辩解:“那颗生子丹我?一开始没有打?算用?,是万意浓在逼我?。” “我?太需要近在眼前?的胜利了,不然?我?怎么去护住时家?我?答应过?他的。” “我?没想到那个疯子动手会这么快,是我?低估她了,她居然?在察觉到自?己怀孕之后?还急着去逼宫。” 可现在解释再多也?只?会显得更?加苍白无力,没有一个人想来听所谓的解释。 夜幕之下他听见了细小的哭泣声,李吹寒连忙冲到时榴的房间,一打?开门发现这时时榴已经安静地睡下了。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时榴眼角的淡红泪痕,叹了口气。 对不起。 对不起我?总以为?自?己能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所以从来都看不起任何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感受。 你在哭吗,对不起让你的眼睛一直在下雨。 养尊处优的少爷为?了他离开美?丽的家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现在却又被他永远困死在那场路途遥远的烟雨中,无法挣脱,无力挣脱。 他感到一阵无力,告诉701:“好吧,我?知道现在无论为?自?己辩解什么都会显得很虚伪。既然?已经做了,只?能证明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渣而已。” “我?现在只?想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不要再难过?了。” 可这话此刻连他自?己听起来都那么苍白。 ----------------------- 作者有话说:江某第一次见时榴故作倔强临阵脱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带时榴去吃饭发现兜里没钱,在心上人面前未免也太寒酸了[化了] 第29章 自由雀 “大势已去, 我认输。” 万意?浓谨慎地看着眼前这个毁掉她辛苦谋划的?一切的?人,她强忍着压制住眼里涌上的?愤恨: “你把玄逸带走,不需要?你怎么善待他, 我只要?你装作他是你的?孩子?, 给他一个安稳的?余生。” “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答应的?话今后我会安分地做好这个皇太后,再也不会干预朝政之事。” 李吹寒手中捏着方才从乾宁宫搜刮出来的?佛珠串,温润的?檀香让他想起?家中的?妻子?,一颗一颗拨弄着感受珠串精良的?品质。 打算带回去给时榴抓着玩。 这两日时榴状态比之前好上一点, 他不再痴痴地念着死去的?孩子?, 也不再幻想那些逝去的?人还活着。 却?还是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拨弄着在?他们成婚时从时家运来的?成批嫁妆中的?一箱玩具。 那个木箱里是时辰在?家中搜集的?时榴从小到大得到的?所有玩具:展开双翼的?木雕雀, 周迹悄亲手给他糊的?纸鸢, 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弹珠……甚至还有一把小桃木剑。 时榴抓起?那把桃木剑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李吹寒一眼, 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了水塘里。 李吹寒:…… 时榴紧紧地护着那一箱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简陋的?“宝贝”,谁也不准靠近,不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的?时候他的?手里都要?抓着一个玩具。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现在?还减少了行动上的?表现,捧着一颗弹珠他能安安静静地看上一天。 听见万意?浓的?话他回过神来, 嘴角勾起?一丝不屑:“你凭什么觉得还能和我讨价还价, 你和你儿子?的?命都是太子?求着我才保下的?。” 李吹寒将串珠挂在?腰间,翘起?二郎腿坐在?主位上, 眼神蔑视。 “好好再看一眼你儿子?,这可?能就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了。” 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万意?浓身旁的?奶娘面前,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随后亲自将他端过来递给身后的?十三。 胎教路过万意?浓身边时还刻意?看向?她满眼的?怨念,他剑眉一挑, 语气挑衅: “我们走,不必再送了。” 十一抱着怀里的?小皇子?,看着摊位上和卖纸鸢的?老板讨价还价的?李吹寒,咬牙走上前:“主子?,这个孩子?要?怎么处理?” 李吹寒拿着精挑细选的?燕子?端详了半天,随口说了句:“那就把他扔回老李家那边,那群人不是在?担心我不会留后吗,喏,这不就有了,还是他们最喜欢的?婴儿。” 这能一样吗? 十一一听见他轻佻的?话语额头上就绷出青筋,他捧着孩子?不知所措,见李吹寒是真的?不在?意?,于是又叹了口气。 “是,属下这就去办。” 十一走后李吹寒终于买到了满意?的?纸鸢,他在?骑上马回府的?路上还在?担心时榴会不会不喜欢,结果还没骑到门口就远远看见侯府大门敞开,里面那些人跑来跑去乱成了一锅粥。 顿时他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管家看见他的?身影如?同?看到定心骨一般连忙跑过来汇报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不好了侯爷!不好了!” 盯着李吹寒不善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说下去:“夫人,夫人他不见了!怎么找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 阴云收拢在?一起?,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城里的?人忙着收拾屋外晾晒的?被褥,以免即将到来的?风雨会侵染阳光留下的?热气。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月北骁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小公子?,好奇他为?什么一直要?低着头小口喝水,始终不肯接自己的?话。 难道是水里面加了东西? 他立马又尝了一口小二端过来给自己的?这杯,发现就是很普通的?清水。 第37章 时榴看了眼窗外的?阴云,再次抿了一小口水,他的?细眉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的?失望。 “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过看这天色估计很快就要?下雨了,还是先?在?这里避避雨吧。” 月北骁是北境主族乌桓族的?小王子?,因为?见自己的?父王与几乎从无败绩的?兄长们先?后两次败给宁朝这位名不见传的?长赢侯,他便觉得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此次出行他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独自一人潜入了宁朝的?京城,只为?了去见见这位所谓的?战神,想研究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刚入京城他就迷路了,因为?对中原话很不熟练导致他和这里的人交流都是结结巴巴磕磕碰碰的?,经历了前两次战争宁朝的百姓对这些外族人都很敌视,几乎没有人有耐心听他用?蹩脚的?口音把话说完,甚至还有人见他衣着华丽,挂着这么多罕见的珍品宝石动了邪念,想动手去抢差点跟他打起?来。 月北骁知道自己此行目的特殊一定要?保持低调,所以只好躲开那些人自己去摸索,好在?他武功高强也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他想走的?话也没人能抓住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所一般只有读书人喜欢来的?小茶馆的?二楼他终于碰见了一位愿意?听他把话说完的?善良公子?,这个人就是时榴。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月北骁这些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不解,但还是没有跑开,乖巧地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从青窃馆的二楼向下望去。 熟悉的?雨幕,熟悉的?街道,却没有熟悉的人。 一旁的?月北骁还在?喋喋不休:“你们中原人性子?居然比我们还急,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把话说完!” “你来喝茶背着包袱干什么,你也打算要?出趟远门吗?” 时榴转过头来看着他,随后在?他热切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时榴的?回应后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包括从异族的?身世到来这的?目的?都在?时榴面前全?盘托出,说了好半天。 时榴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喝几口水,就这么安静地听他把话都说完,见月北骁这幅口干舌燥的?样子?还很善解人意?地帮他添了壶水。 “对了,你知道长赢侯府怎么走吗?” 听见这个名字后时榴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随后又在?月北骁热切期待的?眼神下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啊……没事,也不急于一时!” “那个……” 他的?脸颊微微涨红,但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并不是很明显,月北骁有些羞涩地看着时榴:“我不知道你想去哪儿,我可?以跟在?你一起?吗?” 长赢侯的?事先?放在?一边,他深情地注视着这位让他一见钟情的?美丽公子?的?脸,远山含黛,眉眼如?画。不知是经历了什么,那轻薄的?身躯纤瘦至极,在?月北骁的?对比下显得更加娇弱。 父皇和哥哥们一定会支持自己的?选择,月北骁有些激动,没想到第一次来到京城就遇见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一见到时榴他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理智一般,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就只想和他再多说说话。 面对他的?请求时榴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而是在?注意?到天空已经放晴了之后提起?位置上的?包袱起?身,一声不吭地就开始往外走。 “唉唉唉!等等我!” 月北骁连忙追上去,时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陌生人要?拦住自己,他抬头看着月北骁,神情脆弱又委屈,任谁来见着他这幅可?怜兮兮样子?估计都会被美色迷惑,再不顾一切地哄他开心。 月北骁也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很流氓,但他还是闭上眼睛就开始胡言乱语:“我本是那些黑心商人从北境抓住的?俘虏,他们想把我卖给京城的?那些贵人当奴才,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不要?钱,万一路上有危险还能保护你什么的?!“ 说罢他又向?时榴展示了手臂上大块的?肌肉,又给时榴指了指自己微卷的?褐色短发和金色的?瞳孔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回北境了,我爹娘一直都想卖掉我,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时榴被他牢牢地抓住了手,其实面对这样的?生人他还有些害怕,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迹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也不敢大声呼救反抗。 他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自称身世可?怜的?异族人,思索了一会儿后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月北骁好像得到了什么许可?似的?开心地将时榴一把抱住,又抢过时榴身上背着的?小包袱说:“我帮你拿着,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时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当被夺走,着急伸出手想抢回来,但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月北骁的?力气太大了,还特别的?执着。 算了。 时榴只好放任他的?举动,毕竟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不会更差劲了,信他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你这是打算要?去哪儿?” 月北骁看着禁闭的?城门,来往的?人被那些官兵举着画像一个一个仔细排查,连商人提着的?笼子?都要?查一下看看里面的?鸟是不是经过了伪装。 时榴见到这一幕立刻白了脸,他的?手指颤抖着,心情跌倒谷底。 李吹寒发现了。 他僵直身体躲在?月北骁的?身后,不知道该怎么越过这道坎。 看着时榴这个反应月北骁就算再笨也能察觉出这些人就是来抓时榴的?,看这幅样子?应该也是不想被抓住。 当然他也意?识到时榴的?身份绝对不简单,甚至可?能会很棘手。 可?那又怎样,月北骁开始想办法带着时榴溜过去。无论情况再危险在?心上人面前也不能退缩,这是他的?父王曾教导他的?,告诉他遇到真爱一定要?努力去争取。 ----------------------- 作者有话说:66还是想亲眼回家看看 第30章 天地大 天色渐暗, 城门眼见也即将?关闭,这时又缓缓走来了两位想要出城的人,守城的官兵见此将?他们拦下?。 “你们两个等等, 先来这边排查身份, 没问题才?能放你们走。” 来人一席白衣, 身上挂着许多的银铃,风吹一下?发出阵阵响声,头发被布条扎了高马尾,神情有些吊儿郎当, 嘴里还叼了根草。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高挑的少?女, 身穿的绿色长裙上面挂着多串晶莹剔透的珍珠, 上半身也是是标准的北境服饰, 白皙的腰部露出, 在黯淡余晖中格外明亮又显眼。 便是乔装打扮过后的月北骁与时榴二人。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用我这个方法?吧。”月北骁在这之前?哄着一脸无措的时榴进了城内最大的成衣铺, 给他精挑细选了一件仿照北境风格的裙子,随后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我们假扮夫妻就?好了,反正?他们要抓的是男人, 这样不容易被严查,也不会被看出来!” 时榴看着这套料子精细的衣裙, 手臂上还挂着几?串月北骁刚刚又不知道在哪挑选的几?串珍珠配饰, 作为这方面的内行人时榴看成色就?知道价格不菲,他抬头盯着月北骁, 眼里的疑惑已经替他问了出来。 月北骁当然理解他的意思,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大手一挥道:“放心,我有的是钱……当然,是从那个黑心商人那里偷过来的, 毕竟我都要逃跑了肯定得谋划齐全,钱不够的话我怎么回去,是不是?” 时榴低下?头,他不想去探寻月北骁身上的秘密,这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知道两个人不会被老板扣住就?行。 随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进了隔间,留下?月北骁在原地思考为什么这人这么好说话,居然不管自己说什么都默认。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时榴便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即使衣着艳丽大胆却因为脸显得格外清纯的美娇娘月北骁直接傻了眼。 别?说他痴痴地望着时榴不肯移开视线,就?连衣裳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也都被吸引住停下?了步伐,他们都看着时榴深吸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一位不知从何?而来面相贵气的锦衣公?子冲上去搭讪:“敢问姑娘芳名?这身衣裳实在与姑娘适配,难得相见如此有缘,我来替你买单。” “不知姑娘可否透露芳名,可有婚配?” 最后还是月北骁冲上去把所有人都推开,又装自己听不懂中原话免疫那些人的攻击才?把时榴带出来。 “你这样不行,虽然穿的像却没有我们北境的感觉,而且不遮脸的话很?容易被看出来。” 第38章 月北骁替他整理好没有正?确穿戴的下?裙,最后又买了一张头纱与面纱,才?勉强算是让时榴不那么显眼。 他站在前?面挡住路人投过来的视线,一路到了城门的关口?,官差手里举着那副画不停地与面前?的二人做比。 月北骁就?这么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等待被放行,腰间还别?着方才?顺路在铁匠铺子买的一把长剑。 “姑娘可否将?面纱取下?来配合检查?” 时榴听见后顿了一下?,随后听话的走上起来,他的手搭在面纱上慢慢掀开,露出下?半张脸: 形状姣好的嘴唇涂上了鲜红的口?脂,可美中不足的便是左边半张脸不知为何?有一块紫色的印子,从眼下?一直蔓延到耳边,着实把检查的官兵都吓了一跳。 看见这一幕月北骁开始有些面色不善,他过去拦下?时榴的动作,转身看向这些人: “检查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吧,我的妻子生来脸上就?有一块胎记,她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才?一直戴着面纱,我们现在急着回北境,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见他有些不耐烦官差立刻服软了:“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这就?放行……” 在他们刚踏出城门后那扇厚重的大门便开始慢慢地关闭,昭示着今天的门禁已到,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郊外小雨刚停,风里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时榴闭上眼睛,感受着湿润的空气围绕着自己的身边。 回头看着禁闭的大门,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走出来了。 没有那些难缠的限制,没有什么难走的路,抛开那些虚无的功名,或是对什么人的留念,仅仅离开一座久居的城的话其实就?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他直到如今才意识到。 太晚了, 实在是太晚了。 在他身旁背着包袱的月北骁见他似乎很?伤感的样子,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很?安静地停下?脚步等待时榴慢慢缓过来。 这很?正?常,月北骁望着天边初升的明月。 他的生母也是中原人,每一次因为季节的变迁需要带着那些牛羊迁徙的时候,她总是会望着被留下的故居忧愁悲伤。 离开一个已经习惯的地方,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他的家乡北境关于这方面的想法恰恰又与这些中原古国相反,人们随水草而居,每一个人都像流动的河流,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停歇。 往哪走也不知道,但只有肯迈开腿总会有新的落脚地,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跟着时榴走的原因。 只要在时榴的身边,与他而言去往哪里都无所谓。 “没想到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地方,竟然还会生出一丝不舍。” 充满苦涩的声音在月北骁的耳畔响起,这是自从他们遇见以来他听时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望着时榴悲伤的眼睛,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这一刻月北骁仿佛再次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样的忧愁,也一样的温柔。 零碎的月光照在地上,昭示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可现在他们也才?刚出城。 时榴看着被照亮的道路,长长的,不知道还有走多久。 “这里有人伤害过你吗?” 见到他方才?那幅模样后月北骁心中充满了气愤,这位性子直爽的少?年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人舍得让时榴难过。 “告诉我是谁,我去帮你杀了他!” 他很?认真地向时榴解释:“趁现在还没有走远,就?我一个人去的话进出很?方便,况且凭我的功夫想杀一个人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时榴静静地看着月北骁明亮的眼睛,就?这么站在原处,好奇地观察着,他问:“北境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总是在某些地方突然出现,又不停地影响着他的一生。 ----------------------- 作者有话说:终于解禁啦这篇,以后不出意外应该是随榜更了[让我康康] 第31章 良辰短 “你?不要不理我呀, 我是认真的!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可……我可是能一个人打倒一群壮汉逃出来的高手!” “你?应该没见过?打架吧,他们个个身高八尺,手上还握着坚硬的长棍, 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迎战, 不过?他们的武功和身法可比不上我, 就这样把他们个个都打得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驿站让两人歇歇脚,时榴打开包袱拿出一条薄薄的毯子,刚到这里?外面就又下起了雨,夜雨带着徐徐地凉风吹进来, 熟悉的潮湿。 他捏着这条薄毯发愁, 因为走的时候太过?着急就随手在收纳柜里?拿了一条, 原本是打算用?来在夜行时负责保温的, 也没想到会因为出城搜查耽误太多时间, 导致天色太晚连旅社都来不及去找。 这座驿站无人看守, 似乎已经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东西也都有?些?陈旧,时榴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好?, 不容易被官兵找到的地方对?他来说会更安全。 在他正犹豫该怎么安排休息的时候,月北骁就这么在他的身后七嘴八舌地炫耀自己的武功有?多么高深, 可惜他对?中原话?的掌握程度还是不够高, 舌头都快要打结了一段话?还没有?说完。 “在我们北境……”话?刚说一半他的嘴就被人捂住了,时榴一只手抱着毯子, 一只手覆在他的脸上,堵住他喋喋不休的话?语。 顿时房间就安静下来,看见月北骁疑惑的眼神,时榴开始问起正事?来:“北境大侠现在不妨先想想我们怎么解决睡觉问题。” 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上面还有?一层破旧的布用?来盖着下层的茅草, 看起来十分脏乱。 月北骁看着细皮嫩肉的时榴,深觉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上面,好?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从北境带过?来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布料,不仅厚实还比较柔软。 月北骁有?点懊恼为什么没有?提前预料会有?这种情况,他携带的行李在刚来的第?一天就忘记在酒馆了,本想着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值钱的都已经挂在他的衣服上就懒得再去找回来。 导致现在他只好?扭扭捏捏地告诉时榴:“暂时好?像只能这样了,你?一个人睡床吧,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人都比较含蓄,我睡地上就行。”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时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抱着毯子坐在床上的披风上,点了点头。 看见时榴躺下后月北骁就靠在墙边和衣睡去,夜里?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什么动静,行军的直觉让他快速清醒,他抓紧放在地面的的剑随后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他,那人刚伸出手月北骁就迅速出手扣住他,他用?剑柄抵住来人的脖子,又接着窗外的月光看清这张脸。 一双晶莹的眼睛看过?来,表情似乎还有?些?委屈,几乎瞬间月北骁就认出来了,他连忙松手: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什么小贼……”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刚才被他用?力抓住的手腕,发现已经有?一层泛红,一时间心疼的不行,不停地用?手按压揉捏,边揉边问道:“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时榴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他的问题后才张口回答道:“床太硬,冷。” 简单明了。 月北骁也有?点苦恼,但也能理解,毕竟他平时将就惯了无所谓,时榴这种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用?金子堆砌出来的娇娇公子可不能以?他惯用?的方式来将就。 那怎么办呢? “要不然我抱着你?睡吧,你?试试压在我身上会不会好?一点,而且我身上也挺暖和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红得就像猴屁股,好?在环境太暗了即使他都快烧起来了时榴也看不清。 “嗯。” 同意了,嗯?月北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以?为中原人尤其是那些?贵族都会很介意旁人的亲密动作,尤其是身份低微的人,连靠近他们都会被嫌弃。 他像做梦一般躺在时榴睡过?的床上,闻着他身上留下的香气,怀里?还抱着他温软的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他还没有?享受一会儿就突然感受到一阵热流从鼻子里?开始涌动。 ! “怎么了?” 时榴被他突然的动作晃醒,表情有?些?许不满。 “没事?,没事?,突然出了点状况,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月北骁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着安心睡觉。 ……… 第二天一早一直到阳光照到了床上,月北骁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又随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想着有?很久没有?睡的这么香了。 第39章 一低头发现时榴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虽然时榴一句话也没说,他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贪睡,又给心上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等他把两个人都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发现时榴还坐在床上,正在用手梳理自己的长发。 简陋的条件连把梳子都没有,他只好一缕一缕地梳理,最后给自己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原本出城时穿着的那一身女装也被换了回来,淡雅的青绿色长袍一尘不染,在风尘仆仆的路途上他依旧努力保持着整洁的仪容。 经过昨天的教训再加上时榴有些着急,月北骁带着他买了一匹马来赶路,他骑着马抱着时榴断断续续又赶了三天的路程,终于到了扬州。 破败的府院再也不复从前的热闹,主屋被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偌大的时府竟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人走茶凉的阁楼里的墙上还挂着几幅时榴小时候亲手画的山水画,作为他们一家人生活过的证据留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你就为了来这儿才走这么远?” 时榴站在自己的房间,他轻轻地蹲下去,低头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昔日被珍贵的家具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房间现在也是破败不堪,他呆呆地坐在原地,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个不停。 “这是我的家。” …… 昔日的扬州知府许雨焕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只因为抗拒权倾朝野的万贵妃的指令被剥去了官服。 “许叔,可以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时家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我的父母会为人所害?” 许雨焕再次看见时榴也是十分惊讶,得知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想知道真相后深深叹了口气。 “小榴,这件事与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万贵妃下旨让我去抄了时家,但我坚决不肯一拖再拖,随后也是好不容易等来了转机。” “李吹寒带兵占领了时府还让我放了你父亲,说你们已经结了连理现在时府归他管,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好兆头,只可惜……” 他看了眼时榴带过来的这位面容生疏的男子,“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时榴知道许雨焕在问谁,摇了摇头。 “那就好,谁知那李吹寒来了扬州就只是为了拿走你们家的财产,你父亲一手建立的济时会被他连根拔走,成了他私人的连锁商铺。” “结果他才刚走了没多久万贵妃就派人回来,一夜之间斩杀了时府的所有人,我本想制止,可那时我已经被革去了官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也阻止不了……” 鲜红的血洒满了门前的台阶,许雨焕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残忍的画面,所有的下人亲族被当众斩杀,本以为会同他一起实现抱负的至交好友此刻却身首分离,脑袋还被人挂在了院子里的榴树上。甚至就连前一天夜里刚从京城赶回来的周迹悄也没能幸免,当晚就被人杀了灭口。 一直饱受时府恩惠的济时会也不在了,没有人能替他们申冤,没有人来为他们反抗。 最后还是许雨焕与时父生前的几位好友一起凑钱安葬了这几十口人,不至于让他们曝尸荒野。 在许雨焕讲述他看到的这些景象时时榴的手都在抖,他死死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叫出来,握紧的手心被指甲刺穿,不停地流下血珠。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明朗了,故事的结局在他们眼中是那么的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得到了好的结局。 只有他,既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时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离家,为什么要帮助李吹寒,为什么会选择把孩子留下来和他成婚。 他只觉得大脑变得昏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了一般。 他刚准备起身就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这时又突然出现了一双陌生的手掌抱住了他,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见了许雨焕惊慌失措的呼声: “李吹寒!” -----------------------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一直在哭。 可怜的榴榴…… 第32章 万事空 若是说起济时会或许还有很多没有去过扬州的人, 少有人熟悉,可若是说起近两年来京城突然兴起的十六阁,那整个京城的百姓就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以万丞相兵败北郊之事为标杆, 十六阁所建立的商铺如果雨后春笋般迅速占领了几乎整个都城的市场, 上至皇家用品下至京城百姓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包揽在内。 他们以质高价低的货物打响名声,挤压那些原本背靠各大世家享受特权的黑心商铺的生存空间,带给人们更低的生存成本,同时还不断推出各种新颖精巧的玩意儿来出售, 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让百姓有了更多的选择。 据说他们的前身是扬州曾经的商帮之首济时会, 那些个老板在商谈时偶尔还会说一些扬州方言, 不过自从来了京城还是以官音为主, 渐渐的他们的来路不仅不为外人所重视, 连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 十六阁的生意不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些, 背地里还有许多非法的行为,但因其背后的势力过于强大,有人猜测或许还能跟皇家扯上关系, 在如今世家式微,皇室大洗牌的动荡节点, 还没有人敢去挑衅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庞然大物。 袭黎将下面送上来的所有账本都放在书案上, 这两日光是清查世家送来的贿赂就花了他不少时间,下周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在此之前他还得从库房拨出一大笔去填补国库的空缺,等清算完这笔支出已经是深夜了,几天来他闭眼的时间还不够三个时辰,合上最后一个账本他闭上眼,手脚无力, 几乎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处于一个昏迷的状态。 “启禀阁主,摄政王派人来告诉他在暗阁,现在正传您过去。” 哗! 袭黎猛地一起身,案台上的账本都如同崩塌的山石般倾泻落在地上,他面色不善眉头紧皱,随后大步向通往十六阁顶层的楼梯方向走,每一步都透露着无尽的怨气。 暗阁在楼中最隐秘的地方,顶层往往存储着所有暗部势力单主的信息,同时还有信息部搜集到的各大重要机密,通道处派有重兵把守,除了阁主与十六阁建立者也是真正的掌权人能来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涉足。 “我找你来只为一件事。” 李吹寒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一手栽培的暗卫长,他最得力的手下。 “现在放下你手中的所有事情,去替查一个人的行踪。” “我的妻子走失了,我急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安全。” 袭黎看着他眼底的一片青黑,也知晓这段时间李吹寒绝对也不好过,十六阁的信息库由他们两人共同执掌,若不是时间紧迫估计李吹寒也不会来找他,既然他来了那袭黎就有头绪。 李吹寒对京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了如指掌,详细到哪个官员又在哪个院子里养了第几房外室都一清二楚,如果连他都没有找到的话,那估计夫人现在肯定是不在京城了。 而地方上的事务向来都由经常出勤巡逻的暗卫长袭黎管理。 “明天中午前我会查清楚送到你府上。” ”太晚了。”李吹寒顶着黑眼圈看着袭黎:“最多一个时辰后我就要看见你的答复,送到城门口,我在那里骑马候着。” 袭黎也顶着眼袋回视,语气平和淡定道:“是。” 虽说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知晓时榴此行目的地的时候李吹寒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是不知道时家的事情,正因为知道,他才一直忍着没有去处理,怕动作大了会引起时榴的注意。 他清楚时榴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即便机会渺茫,他还是想趁时榴发现之前把他带回来。 又是不眠不休赶路的两天,到了扬州他又跟卫十三两个人搜查了各个地方,此次出行为了行进的速度能快些他就带了十三一个人,却也导致了寻找的效率不高,直到现在才发现时榴的身影。 许雨焕看见他之后整张脸憋红了,明明恨得直喘气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向他行礼:“草民参见长赢侯。” “长赢侯?” 月北骁听从时榴的话一直待在隔间来为两人腾出空间交谈,直到察觉有陌生人的进入才走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许雨焕在称呼李吹寒的名号,他急匆匆地冲上来问:“你就是长赢侯?” 第40章 李吹寒事先在路上?就看完了袭黎送过来的情报,也知道这几天一直跟着时榴包括躲避官兵巡逻送时榴出城的事情都与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看着昏迷地?妻子,心疼地?擦了擦时榴眼角未干的眼泪,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月北骁:“是我又如何?” 听见?他?的答复后月北骁立即抽出腰间?的宝剑,剑锋直指李吹寒的眉心:“乌桓族的三王子月北骁,特来中原,想与长赢侯一战高下。” 谁知李吹寒上?下扫了他?两眼就没再搭理他?,他?用?两只手指夹着剑锋,又微微一使劲——剑身直接从中间?拦腰截断。 他?动作轻柔地?抱起?时榴,踩着断裂的剑慢慢往外走,没有理会这些人是什么反应,只是在路过月北骁时无奈地?说了句:“下次不要带着我的妻子跑这么远,他?身体不?好,吃不?消的。” 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圆木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地?白米粥,因为?初秋微微有些寒凉,房间内的窗户都被紧紧的闭上?,怕冷风吹到床上?娇贵的病人。 “啊——” 时榴靠着三层软枕坐在床头,他?双目失神,从扬州被李吹寒带回来后在短短的两月内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头两天在昏迷的状态下发起?了高烧,府里的几个大夫给他?开了许多方子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李吹寒对这方面也是一窍不?通,又在宫里抓了好几个太医,勒令他?们必须治好时榴否则就把他?们的头给砍了。 在顶上?人头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一位太医走上?前为?时榴把脉,刚将手放上?去?他?的眉头就紧紧锁住,半天都施展不?开。 “你再敢露出这幅发丧的表情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家里准备替你办理丧事。” 李吹寒用?阴沉的眼神盯着他?,把太医看出一身冷汗。 太医战战兢兢地?擦干额头上?的汗水,酝酿了一会后才?将诊断结果详细地?告诉他?:“夫人的病似乎不?是因为?受寒,而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再加上?突然收到了什么刺激现在都爆发出来了,以至于?高热难退。” 想着太医说的话李吹寒握着勺柄挖起?一口?热粥稳稳地?递到时榴的嘴边,见?时榴半天没反应他?也不?恼,随手将勺子又放了回去?,转过来坐到时榴身边:“怎么又开始绝食了,是不?是没休息好,还是说这些东西都不?合你胃口??” “我再叫人多做几种粥,你看看喜欢哪个口?味。” 时榴还是一句话都没开口?。 见?他?这样毫无反应李吹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现在不?喜欢说话了?从回来到现在也没见?你说过一句话,想要什么你说好不?好?”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摘给你。” …… 自?说自?话半天见?时榴不?理他?,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正当李吹寒准备回去?再上?网查查或者询问专家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时,他?的身后传来时榴的声音, 时隔了这么久他?终于?能再次听见?时榴说话,妻子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从我们再见?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算计我对吗?” ----------------------- 作者有话说:之后就是心理上折磨李吹寒,等李筠欢来了之后再联手生理上折磨他[吃瓜] 第33章 繁花在 他从扬州出发的时候是一个烟雨天, 这是江南梅雨时节最常见的景象,大运河上面载着几艘慢悠悠打转的蓬舟,烟雨朦胧的清晨船上人?昨夜的酒还未醒, 凑近了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几声鼾声。 小舟经过几座石桥, 上面有?几对特地挑在清晨相会?的有?情人?, 因为再过一会?儿人?们就要开始忙碌一天的琐事,他们的情意出现在太?阳升起之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与对方的碰面中吸取到一天的精神气。 路途很遥远,时榴闲来无趣便趴在船头撒下几把鱼食, 以至于一路上都有?数条大红鲤鱼相送。 杨柳岸, 晓风残月, 还有?许多花瓣被吹落在河面, 它们没?有?化作花泥而是随波逐流装饰着运河。 他就这么沉浸在香甜的梦里, 等待与友人?的相会?。 想来距离那段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竟也有?三年了, 时榴常常还会?梦到过去的一切,也经常疑惑为什么那时离开故乡心里会?那么雀跃。 他曾以为前途都会?是这样明媚的花路,却没?想到竟会?是狂风骤雨的深渊。 “我从未想过靠谋取你的家产来实现这番事业, 可我不知?为何所计划的每一件事最终的结果都会?事与愿违。” 面对时榴的质问李吹寒一时哑口无言,他能想出无数个借口来为自?己辩解, 可一想到两人?如今的境遇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时榴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不想看?床边那人?一眼。 直至再听见关门?时两扇门?碰撞发出的声音,他才舍得?让一直积攒的眼泪滑落,他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特别喜欢流泪的人?。 时榴当然知?道哭没?有?用,他也不是觉得?泪水有?用才哭的,只是遭受了太?多的痛苦, 发现自?己曾经幻想的实现抱负与愿望的这条道路未免也太?过困难,外面的坏人?太?过狡猾,他们实现目的的手段竟这么高超,甚至可以用长达数十年的蛰伏来骗取信任。 若可以让时间?回退,时榴宁愿一辈子都躲在江南水乡里再也不出来。 “我需要更多的资源,否则这个任务完不成。” 李吹寒第七次和系统701讨价还价,试图再扩大权限或是商场用品种类,哪怕是让他用现在所有?的积分去换取一颗治疗心理疾病的灵丹妙药也认了。 701可不吃这一套,毕竟它仅仅作为一个系统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况且……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任务要做? 主线任务现在基本上实现了全线通关,支线任务也都被清空,前期就算是再困难也是他自?己想办法给挺过去了,现在又开始哭诉无能为力?? 但出于对时榴的同?情,701也没?再刺激这个罪魁祸首:「依靠短期的药物来治愈心理疾病难以真正取得?效果,他自?己走不出来的话,那一切也都只会?是徒劳。」 李吹寒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从未接触过如此乏力?的残局,可让他就这么不管不问,看?着心上人?日渐消瘦什么也做不了,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 “侯爷,夫人?今天一直在后林的石榴树下待着不动,任谁来怎么说都不肯走!” 近日朝堂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黑马一般的存在,明明是刚夺取状元不久却穿上了高阶官员才能穿的绯色锦袍,隐隐约约竟有?要坐上丞相之位的趋势。 李吹寒却并?没?有?要打压他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这位丞相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想找个人?分担一下朝堂上的事务,最好是跟袭黎一样能干的,好让他继续当上甩手掌柜。 这样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让他好好照顾尚在病中的妻子。 他曾在朝堂上审视过那位新晋的状元,听说曾就读于清越书院,还是冯远山的亲传弟子。 也许也有?这么一层关系的原因在,许多与冯氏关系好的世?家也都给予他优待,再加上他自?身能力?就不错,颇有?一种举全家之力?再培养出一人?登天的架势。 对于他们这种小心思李吹寒嗤之以鼻,他不是看?不出来,就是懒得?去管而已,毕竟现在他的心思早已经不放在独揽大权一事上了。 不过……每次出现在扶月清面前时,李吹寒总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中隐隐约约的敌意,李吹寒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似乎也没?得?罪过他吧。 这日照惯例一下朝他就匆匆赶路回府,才刚刚踏进大门?大老远便看?见了时榴院中的月姑姑正跑过来求助,李吹寒一听见她说的话心里就能猜测到是什么情况,吩咐月姑姑先回去准备好膳食后他挥退剩下的众人,随后独自?抬脚往后山走去。 时榴正坐在当初亲手埋下的土堆旁,翠色的衣衫遮不住他纤细的锁骨,单薄的身子似乎叫风一吹便会?倒了,他的眼眸中透露出绵长的悲伤。 他抱住自?己的肩头,如同?稚童一般怯生生地面对荒凉的俗世?,因为长久的睡眠面颊上染上了一层薄红。 李吹寒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些许的冰凉后他的眸子暗了暗,又抬起另一只手想替时榴捂热送暖。 随后他用如同?哄不听话的幼童一般轻柔的话语企图与时榴交流:“秋天到了天气凉,现在风还这么大,等下都要把没有任何保护的小石榴树折断了,我们回房去添点衣服再来看?好不好?” 第41章 时榴一听说要回去就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坚定中还透露着对他的不满:“我的孩子还在这里安睡,我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唔!” “你干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吹寒一把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妻子的癔症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回到他的身上,虽然脱离了最初沉默寡言的那个阶段,但时榴现在心智退化,终日沉浸在幻想的状态让李吹寒见了反而更感揪心。 时榴不想被他这样抱着,他不停地挣扎想脱离李吹寒的掌控,在反抗的途中突然又不小心打到了李吹寒的脸—— 啪! 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榴立刻就想收回了手,李吹寒却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拨开他握紧的手指仔细检查他的掌心,发现上面已经有微微发红的迹象。 他心疼地替时榴揉搓,丝毫不在意自己脸上深深的巴掌印:“没事吧,下次生气也不要亲自动手,还疼不疼?” 时榴瞥了他一眼,扭过头赌气不看他。 他有点怀疑李吹寒就是故意的,这个举动反倒合了他的心意,还让他爽到了。 但不得不说李吹寒真是好手段,这样一闹时榴也不挣扎了,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的,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李吹寒的怀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天。 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感受到肩膀一沉后李吹寒小心翼翼地抱起时榴,微薄的重量掂在手里让他心里也是一沉。 回到房后他把时榴放在床上,婚后两个人也没有再在一起睡过,说是主卧其实就是时榴一个人的房间,他先前还从网上咨询过像这种情况最好要给病人留下充足的私人空间,好让他们能有喘气的间隙。 所以平日李吹寒就直接歇在书房,但又因为书房离得实在太远如果出了什么事还不能及时赶到,于是他又叫人把主院的柴房收拾出来给自己住,倘若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他隔三差五就会睡在这里。 桌上的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但见时榴好不容易这么安睡一次李吹寒不忍心叫醒他。 一开始时榴还只是渐渐的忘记过去,李吹寒本以为这是好事,直到从上周起他发现时榴甚至渐渐的忘却他自己,偶尔有几次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世界一般。 饿了不会说,疼了也不会哭,呆滞地看着所有人,任谁来都会被他拳打脚踢,阻止他们靠近。 这两天情况又稍微好了点,虽然还是会经常说一些胡话,但好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李吹寒握着勺子慢慢地搅动这碗清粥,看着妻子虚弱的眉眼,他的心里像被针扎着一样一阵一阵的抽痛,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拥有了一起,却觉得自己还是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了!这两天现生太忙了抽不出时间,今天还有两章哦[摸头] 第34章 天欲燃 都说记忆是痛苦的根源, 倘若时榴真的不记得,或许也算好事。 可他的痛苦从来都不是来源于记忆,而是来源于害人者, 他的痛苦源自于害人者从未受到惩治。 每一次地睁眼都意味着又一轮的空洞与痛苦袭来, 他的四肢越发无力, 每天除了躺在床上就是找一个喜欢的角落枯坐着,从前最喜欢打理的头发现在也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开心一点。 可一安静下来孤独就会像潮水一般袭来,他想被人拥抱, 只可惜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究竟怎样才能回到儿时的桃花源呢。 短暂的清醒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他开始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来缓解身上无形的重负, 于是又捡起了从前擅长的手艺活——雕玉。 可是在这个地方哪里还有什么品质优良的玉料来让他雕刻,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雕刻一些质地相对较好的石料。 李府没有很专业的雕玉工具, 只能找到一些比较常用的麻绳, 下人们都被李吹寒吩咐过只要时榴不伤害自己不想着逃跑,其它的无论他想做什么都由着他。 在没有人来打扰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自己捣鼓怎么用现有的条件去雕石,他在后山挑挑拣拣搬了一块将近有十公斤重的大石料回来, 又在厨房找了捆麻绳和一根结实的树枝,把它们编制成弓的形状, 因为没有解玉砂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普通的沙粒来切割石料。 整整一个下午他就待在房间里解石, 麻绳都不知道磨断了多少根才终于把石料切割成了他想要的形状:一块长方形的厚片。 他把这块厚片紧紧地抱在怀里,主动出门随便问院子里的一个下人道:“他今天在府里吗?” 被问的那个人竟清楚时榴是在问谁, 规规矩矩地回道:“侯爷今日在皇宫还有许多事宜要处理,若要归来估计也是在子夜。” “好。” 时榴听他这么说安下心来,“带我去他的书房。” “啊?”这名下人被他的话惊吓到,可又不敢忤逆这位侯府真正地位最高的主子的命令,只好听话地走在前面给时榴带路。 大概走了有一里的路程,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独立的建筑,暗红色木头搭建的房梁即使是在白天也不透光,透过禁闭的窗看进去屋子里一片黑暗,下人把他带到后说:“就是这里了。” 正当他准备进去的时候门口一直镇守的卫兵突然叉起武器拦住并警告他:“书房禁地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带他过来的下人见状立刻走上前来骂道:“大胆!这位可是侯爷唯一的夫人,怎可说成是闲杂人等!你们还想不想干了?” 可这两位侍卫听见他的话后后也只是随便行了个礼,手上的武器始终不肯放下来,他们解释:“在下也只是听命行事,望夫人能理解。” “没有侯爷的敕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你!” 小厮见此气急,唾骂他们太过于不解人情,侯爷回来后一定会降下责罚什么的。就在这时他们的后面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穿着红黑色的夜行衣,腰间佩戴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十六”的字样。 他走上前来:“放夫人进去,侯爷曾吩咐过在侯府任何东西只要夫人想的话都能肆意挥霍,现在只是要进书房看看而已,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下?” 见到侯府的侍卫长卫十一后这两个刚刚还一板一眼的侍卫现在立刻又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对着时榴谢罪:“属下不知有此事,望夫人恕罪!” “当初侯爷训练的时候说的话都被你们听到那里去了?还不赶快自己下去领罚!” “是……” 那两个挡路的家伙走了后时榴就跟着卫十一进到书房,等他推开门走进去后剩下的下人都候在门口,时榴回头看着卫十一:“你不进来吗?” 后者摇摇头,解释道:“除了您以外侯府的任何人在没有侯爷的召见下都不得踏进书房。” 时榴了然,没有再继续追问。 进到书房后他略过架子上各种看似古怪的物品以及一众刻着机密要事的竹简,直直地走向放着笔架子的案台,时榴将手里握着的石块放在台面上,挽起衣袖开始为自己研墨。 因为太久没有写字他连握笔都有些生疏了,但时榴还是忽略了这些异样,认真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那几个字: “李府世子李无晦之墓”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时榴抱着这块成品墓碑,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等有机会的话再把这块墓碑立在那个两人熟悉的地方,时榴默默地想着,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真心 真真正正不掺杂一丝算计,而李吹寒的真心就永远留在那里,从此以后在他身体里面的都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一个自私自利自大的疯子,一个浑身透露着虚伪的男人。 有时候时榴还会梦到从前的那个李吹寒,梦里他只是静静抱着时榴不说话,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着时榴,好像在说或许我们早就应该分开了。 那个年纪轻轻的李吹寒如果知道自己以后会让时榴这么难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去接近他。 咚! 一阵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时榴绵延的思绪。 随后又接连有好几颗石子不断地砸到窗户上,似乎是有什么人故意在吸引他的注意力,时榴收好这块石碑后顺着来人的意图走出房间,但他站在廊檐下朝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人。 第42章 顿时他又心中了然,随后?便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暂时都先退下,说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休息。 等这?些人都走完后?时榴看向靠近自己房间的?那个长满红杏的?墙角,说:“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说完没过一会儿那面墙上就冒出了一只手,不停地挥动朝时榴打招呼,很快来人脚使劲一蹬跳上了墙面,这?才露出真面目。 月北骁把他那一身招摇的?北境服饰换下,买了一套比较符合京城人审美的?红色圆领袍穿在身上,少了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石后?整个人都变得低调许多。 他稳稳地跳落在时榴面前?,脸上还挂着不知?从哪里蹭到?的?灰尘,看着眼前?衣冠洁净惹人怜爱的?小公子,月北骁简直幻视自己就好像那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爱上了别人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似乎一事无成?就只会引诱人家误入歧途一般。 “你……” 再次看见月北骁,时榴确实感?到?很意外,因?为他根本就预料不到?月北骁居然还会来找自己。 毕竟他们相遇的?那一程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对?于他时榴心里清楚利用的?成?分更大一些,可那又如何?月北骁也未曾对?他讲过什么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隐瞒身份与接近自己的?目的?,时榴还是假装相信他来尽可能地简化事情?过程。 秋风吹落几片叶子,砸在月北骁盯着他傻笑的?脸上,时榴不忍看他这?幅呆傻的?样子,别过头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听见这?话月北骁立刻收起笑容装出一幅正经的?样子,他抓住时榴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抵着,露出很崇拜的?表情?:“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不能抛下我,我真的?吃了很多苦才找到?这?里! “不过这?一路的?艰辛在见到?你的?这?一刻感?觉也值了。”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时榴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宣布你现在自由了,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回北境还是留在京城都随便你。”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与人建立羁绊而产生的?快乐与痛苦了,也不想再这?么做。 “不能这?样!”月北骁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道?我们的?相遇有多么巧合吗?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认定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什么都可以为我做?” 时榴看着月北骁与他们不同?的?异色瞳孔,他对?北境除了连年的?战事外了解甚少,月北骁也是他遇见的?第一个北境人。 时榴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一类人,这?种陌生且异样的?天真,别扭的?口?音让所?有的?字似乎都变得很拗口?,在他们的?认知?里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外来者,总是很自来熟地巡视这?片土地,忽视所?有充满恶意与排挤的?眼神。 月北骁的?腰间又挂了把新的?长剑,一开始在京城买的?那把被李吹寒折断了,不过他不觉得是李吹寒劲儿大,应该是京城这?些铁匠打造的?宝剑质量都不怎么好,所?以才一碰就碎。 时榴被带走之后?月北骁没有盲目地追上去?,这?趟大宁之旅的?目的?就是打败长赢侯,可直到?他见到?李吹寒本人后?才发觉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能打赢那两场与北境的?战事也并非全是偶然,是有一番真功夫在身上的?。 再加上月北骁模模糊糊好像发现自己爱上的?是别人家的?妻子,一时间陷入了一种迷茫境地,他先是回了趟北境找父兄聊了聊他在大宁的?经历,又详细地叙述自己心中的?纠结,不过隐瞒了李吹寒的?身份,就只是说是一个京城的?本土人。 北境王一听,这?有什么? 他教导月北骁说喜欢就去?争取啊,都说爱一个人就不要在意他的?身份与地位,难道?就因?为他有自己的?家室你就要放弃了吗? 月北骁觉得父皇说的?有理,他振奋起来,觉得自己应该给时榴更幸福的?未来,就凭当时许雨焕在李吹寒走后?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那个表现月北骁就能看出来时榴绝对?是所?托非人,那就自己更应该去?争取一下了! 想通之后?他快马加鞭地又回到?了京城,因?为觉得这?可能是一个长线的?战场特地多带了点银两过来,在京城买了一处小房产,就这?么安顿下来。 随后?又四处打听长赢侯的?住所?,可找到?位置并不难,难的?就是自己该怎么进去?。 平日里长赢侯府的?大门都紧紧地关闭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过好在月北骁比苍蝇更加灵活,他一直守在外面直到?李吹寒上朝的?身影走远后?才偷偷摸摸翻墙进去?,但?在他意料之外的?便是这?个府邸未免也太大了,月北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这?到?底是皇宫还是官员住宅啊?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多次差点被人发现的?试探后?,终于在后?山又看见了时榴的?身影,那一刻他感?动的?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天知?道?他在这?个陌生的?宅子闯荡了多久才终于能再次看清楚心上人的?脸。 不过那时时榴身边还有李吹寒在跟着,他不敢贸然靠近,只好偷偷摸摸在后?面跟着记住路线,等什么时候李吹寒走了再去?找时榴。 这?把宝剑也是他特地从北境带回来的?,虽说也不至于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神器,但?好歹也能抗住李吹寒几招,不会让他连一点护住心上人的?底气也没有。 “你说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时榴仔细想了想,随后?认真地看着月北骁, “……你能带我出去?吗?” 第35章 交织线 他们从后门溜走绕过院门那里一群看守的?下?人, 很快月北骁看着面前最后一道高墙,抬起脚纵身一跃翻过去,又以一个他自认为比较帅气的?姿势稳稳落地。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时榴还?在墙的?那头, 根本就看不清他在这边耍什么帅。 于是月北骁赶紧又转过去对着墙, 他清了清嗓子, 准备教时榴应该怎么像他一样?翻过来?。 可惜还?没等他喊出声便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人一脚踩在背上,瞬间倒趴倒在地,好在时榴足够轻,就算他没反应过来?被砸到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直到时榴从他的?身上下?来?后月北骁才慢慢站起了身子, 他随便拍了拍衣领上的?灰, 想装作不经意但语气中的?失望又掩藏不住: “原来?你也?会翻墙, 我本来?还?打算教你的?,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时榴没有理他, 看着墙外?的?街景, 他只感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明明京城还?是这幅样?子,无论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还?是觉得比起他刚来?的?那一会儿已经是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爬树了, 那时父亲手把手地教我该怎么爬,说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月北骁这才理解:“原来?如此。” 又接着问道:“这次我们要去哪, 扬州, 金陵,还?是沧州?不如和我回北境怎么样?, 其实在我家那边生活也?挺好的?……” 时榴没有理会他的?一系列建议,而?是直接朝他想要的?那个地方走,月北骁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起越过了好几条街,终于在绕过一片大?湖后看见了清越书院的?大?门。 他曾在这里度过了一段不算太美好的?时光, 或许结果没有做到有始有终,但时榴依旧感谢他在这里遇到的?那位老师。 和李吹寒大?婚的?那天冯远山还?亲自登门拜访,即使那时的?冯氏与叛军关系依旧紧张,但他仅仅是以一名关切手下?学子的?夫子身份来?访。 “你走了,再过不久镜冰也?要走了,现在才发觉原来?短短的?一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冯远山用一双年迈长满皱纹的?手轻轻摸着时榴的?头,看着时榴稚嫩的?面容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这样?的?结果是你能接受的?,那我也?不会再指责你什么,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走上这一条路?” “若有机会的?话,再会书院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吧,你的?学舍我还?一直叫人给你留着。” 再后来?时榴听见他的?消息是从李吹寒口中得知?的?,他说冯远山已经退休了,老将军曾经给予这个永远保持着大?爱之心的?独子很多支持,只要他还?愿意替冯氏在朝堂上占据一定的?话语权,那么他私底下?救助百姓,让利于民的?行为就由他去吧。 不过现在扶月清接替了他的?责任,成为了冯氏在朝堂上的?新掌权人,冯远山从此便卸下?了身上的?全部重任,淡出所?有人的?视野。 第43章 月北骁见时榴盯着那个书院大?门看了半晌,不理解他是要做什么,他问: “既然废了这么大?力气过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不用了。” 时榴轻轻道:“他们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从前只觉得京城还?有一个能让他落脚的?地方,总会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那里的?所?有人都?向着他,都?会考虑怎么样?才能为他好,以前这个地方叫做清越书院。 可冯夫子退休了,师兄也?去往更?适合他的?地方,就算是万知?遇这种虽然不好打交道但起码人不坏的?同窗渐渐地也?都?离开了,还?有秦姨…… 一阵惆怅涌上心头,时榴单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空白又无力:“送我回去吧,要是晚了可能会被他发现,那样?你可能会出事。” “啊?”听见他的?话话月北骁顿时感到大?失所?望,他皱着眉头苦着张脸,有些不满地踢开路边的?石子。 “我还?以为,起码能一起吃顿好吃的?什么的?……” 不过他还?是以时榴的?命令为主: “好吧,我送你回去……” 他们刚走到距离侯府还?有将近两三?里的?茶馆便看见李吹寒带着人早已侯在这个必经之路上了,等月北骁和时榴发现他的?时候,李吹寒已经在阴沉着张脸看着他们俩这一前一后融洽相处的?样?子。 月北骁念道:“不好!” 李吹寒带了这么多人估计是逃不掉了,今天就算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事已至此他只好强装镇定地站在时榴身边,觉得李吹寒应该不会当着时榴的?面打人,反正只要现在不露怯那他在时榴面前就还能保住面子。 “既然如此就送到这里吧。” 时榴停下?脚步,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李吹寒,突然他又踮起脚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月北骁的?右脸颊落上一吻,很轻飘飘的?一个吻,月北骁甚至还?没有感受到他的?唇到底是什么触感。 但也?无暇顾及了,因为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快走吧。”时榴推了推他僵硬的?身子,提醒他现在可以动,还?暗示让他快逃。 “嗯???啊……那,那我走了?” 月北骁努力组织着因为震惊导致突然混乱的?语言体?系,才终于又记起来?该怎么正常说话,他现在看着路又开始飞速的?思考应该先迈哪一只脚来?走路,走路……走路该用什么姿势来?着? 还?没等他想明白李吹寒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你还?想走?” 时榴却在这时抓住了李吹寒的?衣袖:“站住。” 他平静地对李吹寒说道:“放他走。” “榴儿!” 还?没等月北骁说出什么来?,时榴便对傻站在一旁的?他喊:“快走!” 后者脑子这下?终于从刚刚的?混沌中恢复了正常:“啊,好好好。”很快就仅仅捂着脸颊跑开,没过一会儿就没影了。 李吹寒见此气急,没忍住质问时榴:“你就让他这么走了?是不是他引诱的?你!” 看着李吹寒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时榴也?不露怯,他冷冷地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要出来?。” “你想出来?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管想去哪儿我也?能带你去……” “我不想和你一起。” 时榴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道:“因为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 今夜侯府内人人自危,这两位主子一起从外?面回来?后就没再说过什么话,虽说之前也?是这样?,但这次两人间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特别是时榴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李吹寒则是在跟着时榴很长一段路还?结果被拒之门外?后脸色才变得十分难看,他挑剔地看着院子里跪成一排的?下?人,从他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一直压抑的?怒火:“你们就是这样?看着夫人的?吗?” “一次两次都?让外?人把他带走,几十双眼睛都?是摆设?” “再有下?次,就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挂在树上,这样?好歹还?能起到点摆件的?作用!” 底下?的?人听着也?都?不敢辩解,好在李吹寒还?要顾及他们都?是时榴院里用惯了的?老人的?身份,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自那日归来?后时榴明显变得更?加“懒惰”,有时候就算是李吹寒特地把院门侯府大?门敞开了让他走,他也?懒得看一眼。 终日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睡觉,在大?多时候都?是躺在房间的?床上,一睡便是一整天,经常还?会连饭都?忘记吃。 当然,也?可能不是忘记了,李吹寒怀疑时榴有一点故意的?成分在这里。 但与此同时他的?臆想症越发的?严重,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甚至还?出现过把身旁的?小厮当作自己?的?孩子,把送饭的?侍女看成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特殊情况。 如同所?处的?整个世界都?被他看做是一场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随时都?会变作他所?需要的?角色,以便于来?继续协助他继续演绎他所?喜欢的?戏码。 “这样?下?去不行。” 李吹寒坐在书房中,他的?手翻阅书案上资料的?动作快到都?冒出火星子了。 网上的?那些所?谓的?专家在他看来?都?不是很靠谱,尤其是上次找的?一个名为“心理学王子建”的?心理学专家,居然能给出“给时榴相亲让他加入一个幸福的?家庭”这种雷人的?建议。 就这还?自称心理学王子呢? 701看着李吹寒愤怒地把王子健医生拉黑并写出千字差评的?行为:…… 「他所?说的?有一点其实可以采纳。」 李吹寒无语:“你一个人工智能脑子也?能出现问题?” 「请宿主说话时注意礼貌用词,再有此攻击官方工作人员的?语言或低素质行为,系统将给出短期断网惩戒。」 701:「你可以试着给他一个幸福的?家庭,比如再收养一个孩子,来?弥补他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空缺。」 “我去哪里弄一个合适的?孩子过来?,难道要让我去抢别人刚生出来?的?小孩吗?” “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就……” 等等,李吹寒突然想到了什么。 或许真?的?可以…… ----------------------- 作者有话说:有一个魔童即将降临侯府 第36章 留别妻 李吹寒拎着一壶酒进到时榴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偌大一个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 吓得他赶紧跑进屋子里查看?, 发现只有月姑姑在时榴床边坐着,时榴正趴在她的腿上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母亲,你?们给的银两都没有花在我?身上, 他对不起我?, 我?也对不起我?自己。” 李吹寒走过来没有听清时榴在说?什?么, 他问月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想搭理他,时榴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好似没有看?见这偌大一个人站在旁边似的。 而月姑姑则是以?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李吹寒,随后?俯下身子替时榴掖了掖被子, 又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时榴的背来安抚他。 李吹寒就这么拎着酒壶尴尬地站在一旁, 旁观着妻子与下人之?间?的温情。 ………… “你?先下去吧, 既然不喜欢那?些下人那?就一个也不要留, 今天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再踏进这个院子。” 李吹寒将酒壶放在桌上, 使了很大的劲儿发出一声重重的碰撞声, 把屋内其余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月姑姑见时榴睁开了眼睛便扶着他坐了起来,随后?听从李吹寒的旨意慢慢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在关?门的时候还瞪了李吹寒一眼, 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被鄙夷的正主:…… “你?来干什?么?” 时榴半眯着眼睛,神色微微有些昏昏欲睡, 但还是强撑着保持清醒。 今日在扶月清举办的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李吹寒走进的时候时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儿,熏得他立刻又缩回到被子里, 用手捂住鼻子说?:“不要过来。” 李吹寒偏偏不如他的意,他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上走过去,把时榴藏身的被子往下扯了一节让里面的人露出一整张脸,随后?又用另一种手圈住时榴的腰逼他坐起来。 “可以?陪我?喝一杯吗?”李吹寒把酒送到时榴的嘴边,“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我?想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谈一谈。” 时榴沉默地就着这个姿势静坐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接下这一杯酒,他注视着李吹寒迷蒙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一起喝酒是在什?么时候吗?” 第44章 “当然,是我?们大婚那?夜的交杯酒。” “不。” 时榴举起这杯酒,对着李吹寒说?:“那?一杯酒一直被我?含在嘴里,在你?熄灭烛火后?被我?吐出来了。” “我?们上回一起喝酒,是你?把我?灌醉不知?用了什?么妖术逼我?怀上你?的孩子,是在我?生辰那?一天。” 说?完他将酒狠狠泼在李吹寒脸上。 “从那?之?后?我?立誓今生今世不会再喝任一杯酒。” 李吹寒没有告诉时榴这一壶酒就是当初他们大婚那?一次他在后?山埋下的,与时榴同喝的那?杯交杯酒被他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酒,醇美又甘甜。 因?为是分房睡的原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起来亲自酿了几壶埋在那?颗石榴树下,幻想着以?后?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后?还能再喝时榴一同品尝。 今天他被那?群人劝着喝了很多酒,酒量一向很好的他竟难得也有些醉了,朦胧间?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时榴穿着嫁衣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他的样子。 他想起来当初埋下的酒现在也成?熟可以?取出来了,虽然与他所幻想的美好未来有很大的出入,但好歹时榴还好好的,日子过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 可时榴如今的表现却狠狠地将他打回现实,一切都与他当初预想的差了太多太多。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酒滴划过他的脸颊,让他从沉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用衣袖擦干脸上的酒液,强忍着辛辣刺激睁开眼睛,眼泪却在这时不停地流出来。 两边原本飘逸的散发也被淋得粘在了脸上,此时李吹寒的状态就算比起丧家?之?犬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找了也试过很多办法可是那?些都没用!我?还遇到了很多骗子,给了他们很多钱想让他们教教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好起来,可他们每个人给我?的答案都是要让我?离开你?。” “我?不想离开你?……”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病的人不仅仅只有时榴一个人,还有他。 从时榴第?一次展现出臆想症时李吹寒开始变得焦虑,他自己私底下活的也很差劲,时榴只要忘记吃一顿饭或是故意绝食一次他就会急得什么也吃不下,甚至会因?此加倍的断食。 701挖苦的话其实背地里都被他深深地记在心里,纵使一切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事实就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获得了一切,时榴失去了一切,或许有很多附赠品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的爱人又何其无辜? “可我?现在才明白这一切,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李吹寒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抱住时榴,但又怕时榴会疼就放松了一些,许久没有睡个好觉的大脑涨涨的,再加上接连几天的繁杂事务与时榴病情毫无进展而产生的焦虑焦虑让他的思绪变得一团糟,他现在只想好好抱着他的妻子睡一觉。 但怀中的妻子偏偏不如他的意,刚被他抱住的时候时榴被李吹寒一番话语打乱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挣扎地推开面前对于自己来说?还过于庞大的身躯,冷冷地讽刺道: “你?既没办法叫我?爹娘回来,也没办法复活那?个死去的孩子,只能在这里恬这张脸求着我?原谅吗?” 李吹寒被他推开的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惊慌,时榴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足以?产生宛如割下半颗心脏般的剧痛。 “不,榴儿,我?会补偿你?,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不行,超负荷工作许久的身体让他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动作。 李吹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墙保持稳定?,随后?对石榴承诺: “我?会证明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能好好待在我?身边。” “即使任务失败了也无所谓……” 时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系列发酒疯一般的行为,直到李吹寒离开他的房间?后?才缓缓吐了口气。 明明一直都是李吹寒自己的一厢情愿,为什?么要让他负责。 时榴推开床边的那?扇窗户,想让房间?里面的味道散一散,好在他的窗户外正好是一片小树林,阵阵晚风吹进来带走了方才那?人身上散发的酒气,被换作成?空气中携带的的泥土气息。 随后?他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到脸上时的温柔触感: “你?们可以?带我?高高地飞走吗?” “我?了无牵挂,何必再继续受苦。” 自从万氏垮台之?后?李氏就取代成?为如今燕京的第?一大世家?,虽然宗族的其他人心里都很清楚这都是李吹寒一人的功劳,与他们并无关?系,但他们还是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姓氏与地位所带来的所有红利。 李玉明是李老将军的弟弟,李吹寒的亲叔叔,是当今人丁凋零的李氏宗族里辈分最大的长辈,在这艳阳高照的午后?,他正躺在本家?大花园池塘中央的亭子里享受着那?些妄图讨好李吹寒但是却失败的官员送来的洋果子,因?为这些人现在又选择另辟蹊径去讨好李吹寒为数不多的亲人。 可惜他们的算盘终究还是要落空了,虽然李玉明收了他们很多贿赂也许诺了很多好处,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在李吹寒面前整个李氏本家?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说?不上什?么话。 上次为李老将军追封的仪式上李吹寒连他这个宗族长老的名字就叫错了,李玉明回去后?在妻子面前还为此事发了很大的火,直言李吹寒凭借李氏的支持发家?现在却忘恩负义连他这个叔叔都不认了! 然而再次看?见李吹寒时他还是卑躬屈膝,态度恭恭敬敬地问候道:“您今儿个怎么还亲自来了?” 李吹寒一踏进这个荷花亭就看?见他这幅懒懒散散的样子,李玉明反应过来之?后?吓得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几年前我?放在李府这里养的一个小孩,明天给我?送到侯府上来,我?亲自养。” “什?么孩子……哦!您说?的是您的那?个儿子啊!好,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把他送过去。” 李玉明头上直冒冷汗,那?个男孩刚出生不久就被李吹寒送到这里,他还以?为是不要的弃婴,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几次,现在是否还活着他心里都没底。 好在李吹寒没有说?要亲自去看?看?什?么的,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还顺道敲打了一下原身这个一直都不怎么老实的叔叔:“你?怎么活的比我?还潇洒?” 又是冰镇小番茄又是荷花亭,一旁甚至还有两位侍女拿着大蒲扇给他降温,一来就看?见李玉明这幅惬意的睡样,把李吹寒看?得眼皮直抽搐。 “你?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虽然我?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可是都记得很清楚的。” “挑个好日子把收的东西都还回去,最近老有人在朝上莫名其妙用眼神暗示我?什?么。” 李玉明听见他敲打自己的话羞愤得脸都涨红了,他连忙给自己找补:“是是是,我?现在就去还。” “真是给贤侄添麻烦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说?罢李吹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作者有话说:李吹寒后面会越拉越舔,最后舔到死(字面上的意思嗯对) 有榜一周五更,无榜三更,营养液100/1加更,这样稳定下来吧[让我康康] 第37章 立山岚 一个温馨的午后, 时榴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书?案前,教他怎么?写字。 流光化作疏影落在纸上?,尚且稚嫩的男孩不会握笔, 时榴就环住他的小?手, 手把手地带着他落墨。 “你想?写什么??”母亲亲密的话语环绕在他的身边, 怀中的孩子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写我的名字可以?吗!”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可,你的名字是什么?? 时榴努力地回?想?着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泪水不自觉地堆积在眼角, 一只温热的小?手替他拭去了这几?滴泪珠。 他的孩子紧紧抱住自己, 肉乎乎的脸颊贴在他的手掌心, 安慰道:“母亲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不要?再哭了。” 可为?什么?眼泪依旧在止不住地流淌,等时榴醒来时发现枕头又被浸湿了一大片。 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伴随着李吹寒说的话一起响起:“玉儿, 你在里面吗?” 自从李吹寒读过他从前写过的那些诗集发现他的字之后,就喜欢这么?叫他。 第45章 他不知道从前的李无晦是怎么?称呼时榴的, 但肯定要?比直接喊时榴的名字要?亲切的多, 在他的认知里直接称呼古人的字就意味着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于?是便改口直接叫上?时榴的字, 可惜妻子无视了他的所有小?心思,无论他怎么?叫也不会回?应他。 时榴本来不想?搭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感受寒意蔓延在他的身体里,每回?梦到那个一出生便断了气的孩子他都会感受到这股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的痛苦。 当初李吹寒告诉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时,时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无法接受他十几?年来所学到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在那之后时榴又花了很?多时间被迫接受了自己在这个社会的身份的转变,可结果却又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还白白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他当然爱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这份爱什么?也做不到。 敲门声绵延不断,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再次响起,打乱时榴的思绪。他觉得奇怪,以?往李吹寒在自己没有回?应的时候都会自觉离开,这次怎么?会如此坚持不懈? 时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穿好衣服后迈着轻柔的脚步亲自走过去开门,想?看看李吹寒这次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吱呀—— 房门突然被打开,门外姿势那个僵硬的人在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倒在他的面前…… 时榴默默偏过头不看他,目光落在李吹寒身后的那个小?男孩的身上?,注意到时榴的视线后那个孩子抬起头和他对视着,眼神中显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晦涩。 时榴想?,如果他的孩子还活着的话,估计和这个男孩也是一样的岁数吧,只可惜没有机会能亲眼见到。 顿时他失去了探究这个陌生孩子的兴趣,转身回?到屋内,想?试试能不能回?到那场梦境。 地上?跪着的李吹寒迅速调整状态,随后领着李筠欢赶紧跟上?了时榴。 屋内门窗长期禁闭,好在京城的天气也足够干燥,即使沉闷了一些也不至于?会感到阴湿。李筠欢走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的氛围太诡异了些,明?明?是白天光线最好的时段,卧房里不点灯的话竟会看不清房间主?人的脸。 时榴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们,李吹寒紧张兮兮地站在他身后,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才?能让时榴接受。 最后磨磨蹭蹭地又说了一大堆,主?要?的说法就是这是他收养了李筠欢这个孤儿,想?让他扮演自己和时榴的亲生孩子。 …… “这么?多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陆雾牵着母亲收养的这个孩子,回?到他在京城的住所,早年李吹寒叛乱的时候秦滟受到雇主?的恩惠,把他们父子俩安排在乡下避难,一直到战乱结束新朝来临他们一家三口即使分隔两地却也都过着安宁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七年前秦滟突然失去了所有音讯,陆雾和父亲找了许久也都没能发现她的踪迹,他曾去母亲从前做工的主?家询问过,却只得到了她在一夜之间失踪的消息。 父亲也整日夙兴夜寐最后患上?一种严重的病,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在此之后的许多年陆雾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所有人都说秦滟一个人在外面失踪这么?久早就死了,但陆雾心中还保留着那一份期望。 终于在七年之后的京城,他见到了秦滟的尸体。 一位孤苦伶仃的小?男孩跪在秦滟的尸体旁边,祈求路过的人能施以?援手帮他埋葬辛苦抚育他的养母。 …… “不怎么?样,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她在抚养我,不过在我三岁那年她在外面替主人家烧饭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悬梁崩塌恰巧砸中了她,之后她就变得痴傻,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时季诩还没有自理能力,多亏了他们住的地方周围有许多热心肠的邻居,挨家挨户每顿匀出两碗饭给他们母子两,让他们不至于?活活饿死。 因为?那场意外造成的伤势始终没有痊愈,秦滟在坚持了五年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即使他慢慢长大后学着开始做一些童工,但工钱实?在是太少太少,再加上?还经常被无良的老板克扣,所以?突然面对尸体让他感到十分无措。 无奈之下他只好上?街乞讨,希望能遇到好心人能助他埋葬养母,也因此他遇到了陆雾,养母的亲生儿子。季诩才?知道原来秦滟并不是孤家寡人,却不知道出于?什么?苦衷收留了他这个孤儿,从此逃亡在外有家也不敢回?。 陆雾听他说完两人这些年的经历后也只剩下了无尽的哀叹,但他还是选择接替秦滟继续抚育季诩,反正如今两个人都失去了共同?的亲人,也算是一种孽缘了。 “你跟着我一起住在书?院吧,正好前阵子我隔壁多余出一个学舍,我去向院长申请一下。” 陆雾带着季诩进到清越书?院,他庆幸现在书?院的待遇比先前要?好些,早些年甚至还明?文规定了不允许携带家属一起进来,好在去年新上?任的院长重新修订了许多不合理的规矩,还财大气粗减免了平民学子的学费,甚至自掏腰包给他们许多津贴。 季诩浑身脏兮兮的,他的身上?还穿着三年前秦滟给他缝制的衣服,因为?他的衣服不多质量不好还经常破损,而秦滟在最后这几?年病情愈发严重,最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所以?他只能自己学着打一些补丁,这样勉勉强强还能继续穿下去。 剩下的钱都给秦滟买了药,好在他整天穿的像个乞丐一样,也不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抢,就算是小?偷来了见着他这幅样子说不定都还要?给他塞两个铜板。 乍然站在一个整洁干净的环境里,季诩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沉默地站在门边始终不敢走进去。 等陆雾收拾好东西一回?头才?发现那小?崽子居然还远远站在外面,他不解:“你快进来坐啊!” 季诩摇摇头,说:“我身上?都是街上?的泥巴,会把你的地方弄脏。” 陆雾无奈,心想?这小?孩估计也是个难缠的主?…… 自从被李吹寒带着见时榴一面后李筠欢整日都在想?着这位半路上?突如其来的“母亲”,想?着那日时榴给他的温暖的拥抱。 以?前他从未有过那种感受,胸膛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好像有什么?情绪要?喷涌而出了一般。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时榴也没有记住他,更没有把他放在心中,所以?李吹寒对他很?失望,甚至让下人把他安排在一个很?偏的房间,对他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 李筠欢就趁李吹寒不在府里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时榴所在的院子里。 外界评价中戒备无比森严堪比皇宫水平的长赢侯府实?际上?连下人都没有几?个,李筠欢从住到这个房间到现在就只见过一个负责送饭的丫鬟,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放弃了。 他不明?白,既然自己只是一个弃子那为?什么?李吹寒还要?费那么?大周折亲自去李府又把他接回?来,难道是觉得逗一个小?孩很?好玩? 思来想?去李筠欢始终猜不透他的目的,最后干脆不想?了。 被带过来后他看着僻静的小?院,心想?肯定不会比在李府过得更差了,起码还有饭吃,活下去不会再那么?困难。 “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李筠欢敲响院子大门的时候时榴正躺在藤椅上?看书?,难得有一次休息充足的下午,他的思续从梦中回?笼,变得比之前要?清醒一些。 他想?把前些日子因为?病情发作所以?没看完的书?趁着这个机会都看了。 可惜这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时榴无奈起身,示意身边伺候的丫鬟去开门放李筠欢进来。 ----------------------- 作者有话说:本周的营养液加更+1[好运莲莲]还有一篇明天发,一天两加更赶不出来[爆哭]我没想到会涨的这么快[心碎] 终于写到文章最开始那几篇的时间线了!中间时榴和李筠欢第一次见的部分省略了可能会有人觉得很突兀,可以重温一遍第三章 ,就是这个部分[让我康康] 有个好消息就是我成功申请插画活动了!第一次申请不知道它这个是怎么设置的,每一张插画的配文都和正文有关(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显示),有几张涉及到了剧透,信息量还挺大的实在不能理解的话可以在评论区问我[让我康康] 第38章 故人子 到李府的第一天, 李筠欢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平静地观察着池塘的水面,清澈见底的水里游动着几?只肥美圆润的大?红鲤鱼。 他蹲着一旁伸出?手去抓, 表现?得像最正常不过的寻常人家里的那?些小孩, 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才这么做。 第46章 可那?只鲤鱼被他抓到手上后?还没有活过一分?钟, 就被他使劲狠狠地掐死了,鱼尸被他埋在卧房窗外的开满夹竹桃花朵的大?树下,化作剧毒花儿的养分?。 做完这一些列动作后?李筠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泛起孩童最天真的光彩, 这里的一切都生长的很好?, 不管是花儿还是鱼, 他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 因为营养不良所以长不高的身体站起来甚至比不过最矮小的树苗。 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弱小又怎样, 总比死了强。” 侍女?刚把院子大?门打?开门口站着的孩子就冲了进来,见周围除了藤椅外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便拘谨的站在时榴身旁。 时榴合上手中的书, 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他不理解为什么李吹寒突然打?算要收养他。 时榴对李筠欢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想指责李吹寒既然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难道在他的眼中就如同路边的草芥一般可以随意处置吗?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去管李筠欢,首要的原因就是李筠欢毕竟是由李吹寒私自带回来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这个过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其次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时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养育一个生命。 但残存的理智却始终在告诉他: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石桌上的豫南茶散发?出?热腾腾的清香,厚重的诗集被时榴放在一旁,因为是刚睡醒的缘故, 再加上现?在他不怎么在意自己外观上的打?扮,那?一头浓密的发?丝就这么散落在他的腰间,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落在身前的这几?缕,时榴的表情有些困倦,轻轻问道: “有什么事吗?” 李筠欢凑近到他的手边,小风吹过把时榴腰间的发?丝刮到他的脸上,掠过他的鼻尖,留下淡淡的清香。 李筠欢区分?不出?这是茶的气?味,还是时榴身体自带的香气?。他踮起脚尖,怯生生地抱住时榴的腰,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扑腾许久终于爬上了藤椅,发?出?孩童独有的糯糯的声音:“母亲,我一个人住在那?个院子里有点害怕,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 “父亲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把我抛弃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又染上一丝哭腔,眼睛挤出?一滴豆大?的眼珠子,委屈的说道:“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突然他好?像没坐稳一般身子狠狠地往前倒下,好?在身后?那?人及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接住,李筠欢随即往身后?躺下,睡在带有时榴独有馨香的怀里。 “……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 时榴用手擦干李筠欢眼角的泪水,安抚他: “我抽时间找他问一下这件事,你暂时就先住在我这里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侯府到处点上了亮红的灯笼才得以照明府上这几?条主路。 李吹寒为朝中新上任丞相这些事忙活了一整天,兜兜转转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他吩咐身后?一直跟着的卫十?三说:“去让那?些个厨子给我随便做几?个菜送到书房来。”今天真是差点把他累死。 “是。” 还没等回到书房好?好?放松一下李吹寒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等待他的时榴,仔细看清楚是谁后?李吹寒顺便惊喜得无以言表,他跑过去握住时榴的手:“玉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外面风这么大?,你冷不冷?” 他仔细感受着时榴手上的温度,发?现?稍微有些凉后?心疼地握紧它们,想用自己的手来捂热。 但时榴却不领情,甩开了李吹寒这说是捂热却又趁机做乱吃豆腐的爪子,他露出?了一个很冰冷的表情给李吹寒看:“你怎么安排孩子一个人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李吹寒被他的样子唬住,吓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孩子?谁?” 直到时榴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善后?他才记起来那?个早就被他忘却在角落的小孩:“李筠欢啊……” “我以为他能?逗你开心所以才把他接回来,但很明显这个办法一点用也没有。” 李吹寒把头偏过去,不敢直视时榴审判他的眼神:“所以就……” “你总是这样。” 对于李吹寒这无力的辩解时榴一个字也不想听。 “总把你不在意的任何一切都轻飘飘地抛之?脑后?,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决策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人命在你眼里一直就像那路边的野草一般轻贱吗?” “算了……” “反正你也不在乎。” 时榴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位一直都在让他失望的男人,苦笑道:“眼里只有利益的人,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他人的痛苦的。” “不是的玉儿!”李吹寒站在这里突然被妻子痛骂了一顿后?大?脑还有些懵懵的,因为都还没有理清楚状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看见时榴转身打算离开的姿态手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还要快,他一把拉住时榴: “我错了,我只是不想再干出?什么会?惹你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对不起,玉儿,都是我的错,你怎么说我都认了,该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我不知道,都怪我太愚蠢了,所以才总是会做出这些不该做的事,你教教我好?不好??” 时榴低着头看着李吹寒突然跪下来紧紧抱住自己腿的动作,因为他的力气?实在太大?,虽然心里有些顾忌怕把自己弄疼所以松了一些,但时榴还是挣脱不开:“你放开我。” 李吹寒听见他的话,犹犹豫豫地把手松开了,但他抬起看着时榴的眼神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算了。” 面对这种?无赖时榴也有些束手无策: “暂时先让那?个孩子住在我这里吧,等你重新给他安排一个住所,再招几?个人好?好?看护他。” “好?,好?,我记下了。” 晚秋的夜晚,树上仅剩的几?只寒蝉发?出?嘶哑的叫声,把路过的人都叫的无比心烦。 李吹寒阴沉着脸坐在木桌前,上面摆着后?厨刚烧好?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明明已经饿了一整天现?在饥肠辘辘的胃还在叫嚣,他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去查查今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什么人来了,还是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眼神凌厉,手指在桌面上不断地敲打?着:“我可不觉得玉儿会?凭空突然来找我说那?些话。” 毕竟平日里时榴恨不得永远都见不到他,有他在的场合往往都退避三舍,就算是他主动去找时榴也经常会?碰一鼻子灰最后?还一无所获。 被他留在府里负责侦查消息的卫十?一领命前去调查,因为府里的人不多李吹寒没有特地还安排一个管家,卫十?一在暗地里就充当着总管的角色,每个院子里安排的人和事都会?经过他的手,也是李吹寒安排在府里的眼线。 桌上摆着的有一道菜是烧鱼,食材一般也都是由厨子在院里那?个池塘中抓捕的,往往都是肉质鲜美,体型较大?的鲤鱼,但今天的这条鱼看着却有些磕碜,李吹寒一筷子下去—— 细小的鱼刺瞬间扎在他的上口腔上,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是鲤鱼吗?!” 那?些个下人怎么把鲫鱼养在塘里了? ----------------------- 作者有话说:我看有人评论说时间线太乱了理不清,我在wb(主页有)放了一条比较完整的时间线可以参照着那个看[让我康康] 下章有母子睡前亲密互动 第39章 月中天 烛光悠悠照亮了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时榴穿着与平日里他在外一身翠绿不同的暖白寝衣,细长的脖颈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白玉。因为夜里担心会被睡相不好的小孩压到,于是将柔顺的长发用一根发带束缚在胸前。 李筠欢原本卧在被子?里的身体微微探出, 露出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时榴的一举一动, 孩童特有的浓密睫毛不停眨动, 时榴注意到他的视线。 “怎么了,睡不着?” “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睡。” 他睡惯了硬邦邦地?木板床, 过?去?无数个黑夜里躺在那如同棺材一般阴冷的床上?, 尤其是在秋冬季节他只能缩成一颗球来减缓体温的流失,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或许棺材里还?会更?暖和一点。 因为还?处在长个儿的岁数, 有些夜里膝盖那块传来的阵阵酸痛让他不得不伸直双腿去?减缓这种异样, 但代价就是患上?风寒, 如果运气不好第二天说不定都没有机会再睁开眼睛了。 李吹寒给他安排的房间倒没有那么寒冷,只是缺少人气,再加上?那个院子?朝阴, 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往,所以住在那里的人都会有一种阴嗖嗖的感觉。 第47章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一张在真正意义上?温暖的床上?, 因为不习惯所以还?有些拘谨, 更?别提现在床上?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是么。”时榴看着这个孩子?这幅蜷缩的姿态,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酸酸的, 他抱起李筠欢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又摸了摸小孩冷冰冰的手,有些担心便?询问他:“是不是觉得冷了?” 时榴知道自己?体寒,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孩子?需要照顾, 见李筠欢不停地?打颤他还?忧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冻着他了。 “没事的母亲。” 李筠欢顺势乖巧地?趴在时榴的怀里,抬起头看着时榴时两只大眼睛好像在发光一样:“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 他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会很乐意接纳他,可却未曾想到时榴不仅没有应下,还?别过?脸不看与他相看,神?情恹恹地?问道: “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呢?” 生活在阴暗的世界里久了,时榴慢慢地?生出了很强的自厌心理,就像一株长在阴影中?的花。 上?天是如此偏爱他,给了他世间最美丽的容颜,却又如此残酷地?夺走这朵花儿所有的庇护,让它只得在暗处用叶子?遮住自己?去?抵挡风雨。 而在此之间侥幸能看到花儿盛放时的美丽,被它吸引归来的人—— “和我在一起,你?会很不幸。” 他曾经做了很多?努力,可现在依旧还?是一事无成,过?去?的一切仿佛于他而言都是徒劳无用的,这种经历也?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一次。 “我不怕。” 李筠欢不知道时榴此刻的哀伤从何而来,关于他从前的一切自己?都一无所知,或者?说,长赢侯府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其实他都一无所知。 但今后?这里就是他讨生活的地?方,李筠欢紧紧牵住时榴的手:“我真的好喜欢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如果能留在你?身边,什么我都不怕。” 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他之前过?的日子?更?差了。 “可是,筠欢……” 时榴垂眼盖住眸中?的黯然, “我是一个病人。” 他松开这双小手,背对着李筠欢睡过?去?,脊背微微弯折,是一个很脆弱但又有些防备的姿态。 就算现在看不清他的脸,但李筠欢还?是能察觉到时榴此刻的心情很低落,也?猜得出来背对着自己?的面容一定忧伤又疲倦。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眼前这个人,即便?自己?也?仅仅是一个很弱小的存在,却还?是想付出一切为他遮风挡雨,剔除所有让他伤心的存在。 这很不正常。 烛火还?在摇晃,映在李筠欢微睁的眼眸里,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地?平稳下来,很微弱,就像有一只蝴蝶轻轻在煽动翅膀一般撩拨着他的神?经。 在这么一个难得的舒适的环境里他居然有些难以入睡,时榴担心他在这里会感到不自在便?遣退了那些下人,他们两个也?一直没有注意到屋里的灯还?亮着。 李筠欢担心会影响时榴的睡眠,于是悄悄下床走去?剪灭了灯芯,随后?回到床上?在时榴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晚安,母亲。” 房门外李吹寒捉住了今晚第七只试图吸他血的蚊子?,他用手指碾碎了这只虫子?的身体,看着被弄脏的手指皱了皱眉,便?用卫十一手肘那块的布料抹干净了。 被迫加班偷听一晚上?墙角还?被不明蚊虫咬了二十多?次的卫十一:……人否? “小兔崽子刚来没多久就开始耍小聪明了。” 李吹寒靠在窗户旁边的木墙上?,看着屋里的火光暗下去?,眼里浮现出的狠戾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 “不过?他也?确实聪明,这才刚来没几天就知道了该讨好谁才能过?上?好日子?。” 正过?着坏日子的卫十一附和道:“嗯。” “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要是真能帮玉儿缓解病情就随他去?吧,但要是敢利用玉儿的善意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 李吹寒抬头看着天上?被薄云掩盖住半边身子?的圆月,表情淡漠又冰冷。 “那你?就直接把他扔进水塘里喂鱼,不用告诉我了。” “是。” 皇宫宵禁之后?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养心殿外持枪的御前侍卫正来来回回地?巡逻,夜幕之下有一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头顶紫玉发冠,正缓步朝殿内走去?。 “什么人!” 负责守卫养心殿大门的两位士兵将他拦下,扶月清亮出手中?捧着的圣旨:“大宁丞相扶月清,奉诏前来。” 书案上?零零星星放着几对被批改过?的奏折,因为记载所有重?要事件的奏折都被送到了长赢侯府,所以闻人相生平日里负责处理的都是一些像大臣问候这样的“废”折子?,数量也?不多?,还?经常会被负责运送折子?的官员忽视而不能及时运走,留下一些堆放在这里。 “你?就是冯氏新挑选出的权臣?” 说话时闻人相生还?在仔细地?阅读手中?的书籍,头一刻也?没抬起过?。 “启禀陛下,当初下官中?了皇榜状元出师后?老师便?举荐了我,夫子?现已年迈辞官归隐,在下作为他座下唯一的学生愿替他接下所有未完的责任。” 听完扶月清客套的回复后?闻人相生侧目瞥了他一眼:“朕知道了。” “既然如此,就安心坐好你?现在的位子?吧。” 既然冯如光比自己?还?着急,那就正好,省的他还?要亲自耗费心力去?托举一位新官。 不过?让闻人相生比较意外的是李吹寒竟然默认了冯氏这些日子?所有的小动作,就连丞相之位都能这么轻易地?割让给他们了。 毕竟冯如光再怎么说也?是先皇后?的父亲,他这么狡诈的一个人难道是真的不怕自己?会联合起世家来培养势力从而反扑吗? 看着扶月清跪在那里看似谦逊实则清冷的眉眼,明明是靠科举上?位,除了冯氏这个早已被李吹寒看不顺眼的家族支持外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一个人,居然能得到应允收拢如今这般庞大的权力,闻人相生还?是感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师弟穗玉亲启: 近来寒风肆虐,可还?安好? 近来夫子?退休后?又重?回清越,我拨了一大笔银两助他重?新修缮书院,他让我转告你?,今后?不会再亲自收任何一位新弟子?,座下有你?我二人便?足矣。 自你?离开已七年有余,中?间少有一聚,少时你?我同游美景风光,共研笔法诗书,本以为以后?在朝堂上?能互相有个照应,却未曾想竟会是落到如今这般光景。 李吹寒已听命于你?让我登上?丞相之位,如今我总盼着有朝一日能制衡他,大宁不再是他的一言堂,或许到那时便?能亲自接你?回来,再为老师敬上?一杯茶。」 落款是扶月清的字,还?有象征着丞相之位独有的印章,可惜这封信还?未送到时榴的手上?便?被拦截了下来。 李吹寒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冷笑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若不是自己?刻意退让,估计扶月清连进皇宫的资格都没有,这种除了圣贤书外脑子?里什么真才实学都没有的绣花枕头,一个空心丞相的位子?配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名不副实的官职和他本人一样无用。 「既然要把权力让渡给闻人相生,为什么还?要打压他?」 701不理解李吹寒现在想法,若要完成任务他们就必须助闻人相生学会如何掌权,再把手中?的所有权力一点一点归还?给他。 作为系统检测出的千年难得一遇的天选之子?,只要李吹寒能替他拔除即位前的危机,再顺其自然地?让渡权力自行退场,就能达成一个各方都满意的完美结局。 “谁说我要扶持他了?” 李吹寒写下拔除冯氏的明文,部署的动作一刻也?不停歇。 701:「?」 「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现在说不想再继续进行下去?……」 「是不是有些晚了?」 ----------------------- 作者有话说:任务失败就回不去了,李吹寒开始故意搅局 第40章 月上仙 白色的丧服遮不住他纤弱的锁骨, 眼框欲落又止的珍珠泛着无尽的忧伤。 时榴跪坐在?茶馆正前方?的木台上,抱着自己亲手书?写的石碑,身后还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都?脏兮兮的男孩。 当然, 这位男孩就?是李筠欢。 不久前的某一天夜里他被时榴主动伸手抱住, 因为太过于激动导致他完全忽视了时榴那时异样的状态, 在?被时榴询问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李筠欢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第48章 那一晚他甚至还做了个甜蜜的梦。 原本以为会是一个长远的计划,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吹寒刚走不久时榴就?把?他叫醒,带着他准备故技重施通过爬树和翻墙两种方?式逃跑,好在?一回生二回熟, 两人很快就?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离家出走了。 一时间被时榴用白绫牢牢捆住挂在?背后的李筠欢两脚悬空, 他低下头看着脚底的围墙恍如隔世,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直到?时榴带着他逃到?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才露出了一个略显迷茫的表情: “宝宝, 我好像忘记带上银两了。” …… 这种情况僵持还不到?一会儿时榴就?说?自己想到?办法了, 他牵着李筠欢找到?一间当铺, 然后提着他往桌子上一放,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包括那一身由上等料子织造的衣服都?给当了。 最后又用换来的钱给自己买了身丧服,又给李筠欢重新买了一套普通人家的孩子常穿的用麻布制成的衣服。 这下子两个人看起来真?的好像是有孤儿寡母那么回事儿了, 尤其是时榴还带上了先前准备好的石碑还一直把?它抱在?怀里。 本来他这次出逃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将石碑送去那个地方?,但被关?押太久而精神恍惚的囚鸟一到?了自由的环境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有些忘乎所以便忘记此事了。 李筠欢就?这么穿着简陋的衣服站在?街上, 为时榴一系列的动作而感到?风中凌乱。 “母亲……我们?要去哪儿?” “去找你父亲!” 青窃馆的老板记得时榴这位老顾客,在?他牵着李筠欢刚走进来的时候就?连忙起身过来迎接他们?。 时榴看着熟悉的茶馆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多年前李吹寒就?喜欢带着他来这儿,两人都?喜欢坐在?二楼的窗边喝茶赏景,毕竟就?连他们?的初遇也与这座茶馆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老板面色沉重地听着时榴讲述他这些年经?历的苦难,包括丈夫去世,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多年来一直流离失所至今还吃不饱饭…… 在?他话音未落时就?一把?老泪纵横,直言说?要收留他们?母子两。 “这位就?是你和他一起收留的孩子吗?” 老板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男人也能靠结合孕育果实,所以潜意识里就?排除了这种情况。 从时榴开始和这位旧识打招呼的时候起,外表上看十?分可怜兮兮的李筠欢就?一直被老板用怜悯的目光盯着,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时榴抱住自己的手臂露出了一幅悲伤的神情,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孩子,什么都?别?说?了。” 老板拍拍李筠欢瘦弱的背脊:“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二楼吧,那里有多余的空房间,我现在?就?叫人去给你们?收拾一下。” 面对他的帮助时榴十?分感激:“麻烦了。” “但我也不想一直白拿您的施舍,这里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吗?” “馆里现在?也不缺什么,但如果非要说?的话……” 老板看向最近新建好的木台,因为近来生意比较惨淡,他从别?人那里学到?要扩展茶馆的业务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就?叫人也打造这么一个说?书?台,只是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说?书?先生。 “我不会说?书?,但能讲一些关?于我的故事……” 时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以让我试试吗?”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番场面,茶馆里现在?已经?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许多没有抢到?位置的客人就?这么端着茶杯直直地站在?木台的周围。 这些人在?时榴哭诉时会带着万分爱意靠过来安慰他,替他控诉这丑恶的世道,咒骂老天为什么就?连像他这般遗世独立的仙子竟也要遭到?迫害。 一些带着侍从的王公贵族抢到?了靠前的好位置,他们?用精挑细选的丝绸手帕替时榴擦干眼泪:“你这什么死鬼丈夫,竟这般不晓得事理!” “可怜你一人现在?孤苦伶仃还要养活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替他来照顾你们?……”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推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区区二流世家的小门小户而已。 仙子若有这种想法的话可以先看看我,本人名为汤追陵,家父乃当朝一品文?官,从小他们?就?夸我性子有能力,可以施舍给我一个机会吗?” “去你的吧!谁还不是个一品官独子了,我爹还是武将呢,去去去,给我腾个位子!” “还有我!” …… 被时榴强迫在?身后一直躺着假装病重充当背景板的李筠欢听见这些人在?争吵什么时:但凡有一个人花点心思去仔细看看时榴手上捧着的石碑刻着什么字呢? 这可是连你们?的亲爹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顶头上司的妻子,凭你们?也配肖想? “今天真?的挣了好多钱呀。” 时榴捧着一杯热茶,看着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吃上饭而狼吞虎咽的李筠欢,表情似乎有些怀念:“我从前在?扬州城的时候一天也能挣很多钱,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李筠欢在?吃完最后一口清汤面后抬头,有些疑惑地追问:“母亲家在?扬州吗?” “嗯。” “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青窃馆的隔壁是花街,生意主要都?是在?夜晚,在?比较热闹繁忙的时候茶馆的老板还会过去帮忙,因为花街主楼风月楼的老鸨是他多年的朋友。 走之前他还给时榴提来一壶热水,看着时榴这幅虚弱的身子千叮万嘱道:“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应该也累坏了。” 时榴就?着这壶热水打湿手帕,拿过来给李筠欢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蛋:“对不起宝宝,今天委屈你了,都?怪我没用就?只能想到?这种办法。” 给李筠欢收拾干净后时榴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抱住他:“之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我会再想别?的谋生路子。” “母亲。” 李筠欢靠在?他柔软的胸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平静地问道: “我是谁?” “你怎么会这么问?” 时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你是我亲生的孩子呀!你的父亲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从此相依为命。” 听了他的回答后李筠欢默默闭上了眼睛,心想果然还是没有恢复。 第二天一早李筠欢又被时榴叫醒,他一睁眼就?看见母亲略带笑意的双眼,随后又听见时榴开心地宣布一个让他感到?胆寒的消息: “从今天起你也可以去读书?了,开不开心?” 茶馆老板给时榴介绍了后街一个名气?挺大?的私塾,说?可以让李筠欢过去试试,他的年龄也正好合适。 “你带着孩子还是不好做这些活儿,不如就?让他去读书?吧,还能学点东西。” 时榴采纳了他的建议。 站在?私塾的门口时榴拍了拍他给李筠欢买的这一身新衣服上的褶子,见这孩子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不舍得进去,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什么都?学不会也没关?系,宝宝记得要好好吃饭哦,我可是交了很多银子的。” 看着李筠欢瘦瘦小小的身体时榴感到?很心疼,为自己这么多年也不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而感到?无比愧疚,所以他特意给教书?先生额外塞了些银两想让他多多关?照李筠欢。 李筠欢:“……我知道了。” 虽然这种方?式很挣钱,但开茶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老实本分的老板还是接受不了再经?历一次像昨天那样的骚乱。 “如果你实在?想帮忙的话,春红昨日跟我诉说?她那边还缺了一个人手……” 春红就?是风月楼的老鸨。 时榴换上了他离开侯府时穿的那身衣服,乖巧地坐在?春红对面,风月楼一楼常年弥漫的烟雾围绕在?他的身边,衬得他更是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可惜老肖提前就?严令禁止我逼你去干那一行儿,真?是可惜啊,不然看见你这张脸我都?感觉自己要发财了。” 春红止不住地开始哀叹起来:“前些日子善舞的灵燕姑娘不幸害病走了,楼里一时间又找不到?人替她,你会舞吗?” 时榴摇摇头。 “你会唱吗?” 时榴又摇摇头。 “什么都?不会你来干什么,琴棋书?画你总得会一样吧!” 时榴听完后默默低下头,小声?问她:“我会诗可以吗?” 王春红乍的笑了。 “会诗,诗也好哇!我们?楼里还从未出过像这般文?雅的消遣,我这就?让人给你宣传一番,效果也绝对不比那些个能歌善舞的姑娘们?差。” 第49章 她摸了摸时榴的柔软的小脸蛋,随后站起身捂着嘴突然咯咯笑着开始招呼人来操办这次准备推出的新花样。 -----------------------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对这次插画活动的支持[让我康康] 第41章 那时雨 金陵河畔许多胭脂被弃于河中, 浑浊的水面映照出路过之?人摇晃的鬼影。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有逛花楼的喜好。” 闻人相生依靠着风月楼二?层的围栏,漫不经心地向楼下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舞台看去, 只见这里的老鸨王春红在台上大肆宣扬今日?要玩的新花样, 台下那些人中居然还有几个让他很眼熟的面孔, 明明晨时还在朝堂上为摄政王“奢侈”的行经与他据理力争,怎么这些人在这一刻又?懂得消遣了?。 他收回视线,开始打趣与他正?相对而坐的友人:“堂堂大理寺少卿出来喝个酒还得乔装打扮一番生怕别人认出来,比我这个微服私访的皇帝还隐蔽。” “你能不能别挖苦我了?。” 孟栖迟皱着张脸, 若不是怕被他那严厉的父亲抓到任何疑似“鬼混”的行为, 他也不必花费大功夫请面前这尊大佛过来帮忙。 “我们这次来可是要办正?事的。” 他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摆在身前的酒, 眼神却始终盯着台上那位站在老鸨身后?的白衣女子。 “这次的情况很特殊, 苏家的大公子两年前的某一天离奇死亡, 他的尸体被人大半夜抛在苏府门口, 可把苏大老爷吓得那叫一个七魂出窍。后?面又?因为案件调查难度太大时间拖得太久,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成了?悬案。那个时候我还只是大理寺一个打杂的小官,没有资格参与这件事的调查。 等我上任之?后?苏大人来找过我很多次请我再次帮他查清楚这件事, 后?来也实在经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我就接下了?这个案子。我翻出关于当年这件事的许多线索,最后?看到苏公子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风月楼, 虽然当初他们在这没查出什?么,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绝对有问题。” “死就死了?,本身就是一个烂人。” 闻人相生无法理解孟栖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调查悬案, 特别是越复杂的事情越要参与。 “你有自己?的名号吗?” 时榴的嘴唇被涂上一抹胭脂,他看着铜镜尝试着动?动?嘴巴,镜子中那翠绿的仙子也跟着张开了?嘴。 原来真的是自己?吗。 身后?为他编制发型的女子看着他单纯的行为抿嘴偷笑,时榴抬头好奇地盯着她,又?低头想了?想:“我叫时榴。” “石榴……吗?”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楼里的人用果而不是花来给?自己?取名号呢!” 时榴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何为“名号”?” “你不知道吗?” 恰巧这是又?走进?来一位身着白色素衣, 手上还抱着一把琵琶的姑娘,站在他身后?的红裙女人一把将她拉过来,随后?以她们二?人为例向时榴解释道: “我们这些在风月楼里从事的女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号”——俗称花名。就是要综合你自身的情况去选择一种花来为自己?取个艺名,比如我叫“春樱”,而她叫“山茶”!” “被卖到这里后?从前的名字就失去了?意?义,王姨这么做也是想让我们放下所有其它的执念,只需要在楼里专心做好应做的事。” 生命如同?花期般短暂,如花般的年华也只存在于这一瞬。 山茶抚摸着琵琶弦,面带微笑对时榴颔首招呼。 时榴点点头:“我没有名号,肖老板叫我过来做短工,等王姨收到新人后?我就回去了?。” “做短工!” 春樱一脸不可置信: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让你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开玩笑的事情,毕竟在这里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指了?指山茶的脸:“喏,看这位姐姐就是很好的例子。” 被春樱指到后?她转过身来看着时榴,也将一直高高举起的琵琶放下,时榴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有一大块疤痕,就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划了?好几下。 平时她一直用面纱挡住脸,只有私下里才会取下这层面试,但这次因为有时榴在她才下意?识地用琵琶来遮住脸上的缺陷。 春樱喋喋不休地向时榴讲述她身上发生的故事: 四年前春樱与山茶先?后?被卖到了?风月楼,那时楼里的生意?不好,王春红便冥思苦想首创出一个新花样,她精挑细选出四位貌美如花又?聪明伶俐的姑娘,花费大力气将她们培育成“琴棋书画”四个领域的佼佼者,又?在京城大肆宣扬准备专门为她们设宴来营造一场独属于风月楼“四大名花”的夺目首秀。 春樱与山茶都有幸位列其中,那场演出果然吸引了?许多百姓来观看,其中也包括了?不少达官贵人,精彩的表演将风月楼的名声?一炮打响,此后?客人络绎不绝。 她们两的地位慢慢水涨船高,生活待遇也渐渐变好。 直到有一次的宴会上,苏家的公子对垂眸轻弹木琴的山茶一见钟情,可不巧的是他的未婚妻很快就闯了?进?来还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山茶的脸上,那苏浮舟见此也是借着酒劲儿冲冠一怒为红颜,放下狠话说要与她解除婚约。 把未婚妻气走后?他心疼地抱住山茶,许诺一定会迎娶她回家,又?接下来的几天对山茶展开了?轰轰烈烈地追求。 那时刚入职不久心思还有些单纯的山茶被他坚持不懈的行为所打动?,信了?他的承诺,甚至还在一次欢好之?后?故意?留下了他播撒下的种子。 很快,她怀孕了?。 她很快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公子,本以为这会成为他们美好爱情的果实,却没想到在那一天过后苏公子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回来看望过她。 而代替他回来的,是他的母亲苏夫人。 苏夫人恨她毁了?自己?儿子那桩高攀来的好姻缘,在得知她怀孕后?更是让人将她活活打到流产,最后?还憎恨这张勾引苏浮舟的脸,用带来的匕首亲自一刀一刀划破山茶的脸,让她从此毁容。 “幸亏春红妈妈还肯将你继续留在这里讨生活,甚至还特地为你一个人将我们整个四花都撤职,从此留在风月楼的幕后?工作,不再亲自上场接客。” “小石榴你可千万要引以为戒,王妈妈可是为这件事一直批斗她到现在呢!” 山茶听?着好姐妹将她的故事完整地讲述出来,嘴角勾起一丝丝笑意?,她站在时榴面前低下头,就像风吹落叶一般寂静而柔顺:“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傻。” “很疼吧。” 时榴垂着眼帘,目光扫过山茶被衣服遮掩的腹部,他的呼吸变得轻而慢就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不管是流产,还是被人用刀划破脸。” “很疼吧。” 原本微笑的表情再也支撑不住,山茶眼眶泛红,点头的动?作极轻,像是怕一用力眼泪就会顺势流下来。 “嗯,真的很疼。” “可是更疼的是等待,没有尽头的等待。” 其实早在苏浮舟失踪的时候山茶就已经失去希望了?,苏夫人的行为也只是将她推进?了?更深的绝望。 “我也在等一个人回来。” 时榴的眼睛看向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像是在躲避现实,那个回答太轻了?,轻到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说出来口。 “我讨厌等,可我总在等。” 他一直等在在青窃馆就是这个原因。 那个人喜欢喝茶,只要回到京城他就一定会来这里,就一定会发现时榴一直在这里等他。 他和自己?一样都喜好青窃馆的茶,他也讨厌喝酒。 对呀,他明明就讨厌喝酒。 时榴的眼眶顿时红得像染上了?一层霞,一直被他刻意?躲避的事实就如同?重锤落在心上,沉重得让他感到窒息。 无晦,你到底在哪里。 许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就如同?剥皮抽筋般残忍,他的痛苦也总是来源于偶尔的清醒。 “哎,爱情就像毒药平等地伤害着每一个人。” 春樱再也看不下去眼前如此悲情的画面,她打断两人的离愁别绪,表情十分慎重地嘱咐时榴:“待会与你对诗的客人就上来了?,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王春红这次所谓的新花样就是如此,只要能在与时榴的对决中胜出便可以随意?挑选楼里的任何一位姑娘来伺候自己?,甚至还包括那些平时卖艺不卖身的花娘。 条件很诱人,可惜五千两的报名费就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望而止步了?,毕竟在不知这位新人学识底蕴的情况下谁也不想花那冤枉钱去特地试探,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50章 “求你了?闻人兄,就算我不清楚你的赋诗水平难道你还不清楚我的吗?” 孟栖迟压低声?音:“钱我替你出了?,只要能给?我拿下这唯一能够盘问那位先?前四大名花之?一的春樱姑娘的机会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 “行。” 闻人相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正?巧我也对这位老鸨口中所为“文曲星”下凡的石榴花很感兴趣,这次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大理寺少卿如今于他而言可是很重要的一个官职,尤其是这人还是孟栖迟。 闻人相生略微打量了?一番这位初出茅庐的好友。 孟栖迟身后?的孟家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很强大的助力,也是他此番行动?所真正?想要谋划的报酬。 毕竟如今数量稀少的一流世家地位可比从前要高出许多,虽然孟氏现在只是勉强能称得上是。 ----------------------- 作者有话说:这周无榜还有一章营养液加更明天发[让我康康] 春樱对山茶其实很好的,她只是有点偏向于损友,但有事她是真上。 第42章 白山茶 青缎幽帘悬挂在?房梁上, 房门被人推来,走进?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公子,他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贵气?, 腰间悬着一条玉佩, 举手投足皆现风度。 “你便?是今夜来挑战之人吗?” 乌发青衣的少年在?窗边亭亭玉立, 就连那轮悬挂的明月都不如他皎洁,月光洒落成他肩上的雪,气?质清冷,面容绝伦。 被打扰后时榴放下手中的书卷, 双手举起舒展因久站而酸涩的腰肢, 掀起有些倦怠的眼皮, 回头看向这?位花费重金前?来的客人: “坐吧。” 面对这?明显敷衍的态度闻人相生面上山水不显, 心里却提起另一番打量。 “在?下此次也是第一次参与风月楼这?些独一无二的比试, 敢问石榴公子, 对诗的规则是什么呢?” “由你来决定。” 被王春红特地?叮嘱过不能真赢了这?场对决,否则客人花的那几?千两银子就会打水漂的时榴兴致缺缺,抬头看了眼这?位气?质不凡的客人, 最终还是很尊重地?将?指定权让渡给他。 “既然如今在?场就只有你我二人,寻常指定主题作诗的对决也无人来评判胜负, 不如就比一场飞花令吧。” 闻人相生微笑?地?看着时榴, 他不觉得花楼中这?些以色侍人的卑贱之人读过的诗会胜过自己,虽然很不公平, 但既然这?位公子主动给自己面子,那就别怪他选择有利于自己速战速决的方式。 时榴打了个哈欠:“好。” “那这?令字,就定为‘花’,如何?” “嗯。” …… …… 凄清的月光照亮闻人相生凝重的神情?,和他眉头渗出的细汗。 坐在?他对面的时榴倒是轻松, 甚至还能在?闻人相生思索的间隙抽出闲工夫自在?地?为自己沏了壶茶。 “花燃山色里,柳卧水声中。”“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突然窗外传来阵阵打更?的声音,时榴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认输。” 闻人相生还在?绞尽脑汁想下一句的时候时榴突然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即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他顿了一下,看向闻人相声。 “你拿着这?个令牌去找王姨就好。”一块木质的令牌被放置于他喝剩的茶杯旁。 正当他起身的时候突然被闻人相生拉住衣袖。 后者?认真地?盯着他的脸,语气?有些急促:“别走,我们还未分?出胜负。” 可时榴只是无奈地?将?自己的衣服从他的手中解放出来,他面带歉意地?解释: “换风月楼其?他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和你比,或许你都会赢。所以……客人就坦然接受这?次的结果吧。” “我真的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必须得先走了,若是你现在?还需要那些服务的话……可以去一楼找王姨,她会给你更?安排的合适。” 说完这?句话后他迅速冲出了房门,生怕闻人相生会再次出手阻拦自己,只留下闻人相声一人静坐在?房间里,望着他喝剩的热茶出神。 …… 风月楼外的温度远远不及楼内温暖,时榴刚踏出门就感受到一股凉风直直的吹进?衣领,冷得他一打哆嗦。 巷口里时不时还传来某户人家在?院里饲养的看门狗的叫唤,声声犬吠倒衬的此处更?为寂静。 夜幕之下,紧闭的柴门前?那几?层石阶都变得冰凉,李筠欢抱着自己的双腿,蜷坐在?石阶上,一会儿数一数天上的星星,一会儿又?数一数地?上的落叶。 周围的空气?冰凉刺骨,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 在?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当初的那个院子,无论是从前?,在?李府,还是现在?,他从未在?生命中这?场持续不停的寒冬中逃出来过。 “筠欢!” 漆黑的巷口亮起一盏温暖的灯火,下一秒时榴就提着手中的灯出现,随后走到了他面前?。 他的母亲抱起他这?幅冰凉的身体,语气?难掩愧疚:“对不起宝宝,我来晚了。” 时榴动作轻柔地?吻了吻着李筠欢的额头,将?自己带来的灯塞到他的手中,稳稳地?将?他抱在?自己怀中慢慢往回走。 “可以给我讲一讲今天在?学堂学到了什么东西吗?” 李筠欢轻轻抓住母亲的衣领:“嗯……” 这?并不是一条很长的路,但时榴走的每一步都很慢,一开始李筠欢还很激动的向他讲述着自己一天的经历,时榴也微笑?地?回应他的每一句话。 但毕竟还是个小孩精力有限,很快他就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渐渐感到困倦。 于是等到时榴推开房门的时候,低头却发现李筠欢就这?么静静躺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你这?是怎么了?” 孟栖迟跟着闻人相声一起正走向他们找老?鸨定好的客房,这?一路上好友一直都十分?沉默。 虽然闻人相生从前就是这样?,可孟栖迟还是觉得奇怪,毕竟好友从前?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一声不吭。 “心情?不好?” “你不是赢了吗?” 谁知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被闻人相声瞥了一眼,并且脸色还变得更?差了。 孟栖迟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句话说错又?招惹到他了。 但现在?这?番情?景已经容不得他再花时间去细想,因为他们此行费尽心思要找的人如今就在?面前?这?间屋子里。 镂空雕花的红漆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春樱穿着风月楼统一的服饰端坐在?屋子里那唯一的一张木桌前?,低眉垂眼,面容平静。 “不知二位客人大费周章寻我来所为何事?若是想要寻欢作乐的话,妾身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琴棋书画,琴棋书画,这?四者?中最让人感到无聊的消遣毫无疑问就是画,而春樱恰巧就是四大名花中擅长作画的那一位。 从前?风月楼名声正盛的时候她就是被点的最少的那一位,况且有她在?的场合肯定也都会有其?他的姑娘在?客人身边侍奉,所以她往往在?作完一幅画后就会起身离去,不会久留。 孟栖迟到底还是经历的太少,因为某些原因还很少会与女子接触,所以此时他犹豫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开口。 最后憋了半天只问出一句:“你还记得苏浮舟,那位从前?常来这?里的苏公子吗?” 听?到这?个名字春樱手上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她就迅速调整状态,恢复方才那幅宠辱不惊的样?子。 “苏公子从前?确实是这?里的熟客,但他已经很久未曾来过这?里,况且从前?他来的时候往往也不是由妾身接待,若二位客官想要了解关于他的事不妨去问问别人呢?” 说的是轻巧,然而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从前?那些人走着走散的散,真正留下的几?位知晓内情?的人数目一只手都不到,但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人会找上自己,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春樱并没有真正侍奉过任何一位客人,她只是一位画师。 “春樱姑娘,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苏公子失踪之后,你就不再为他人作画了呢?” 面对孟栖迟的质问春樱泰然自若地?回复道:“这?件事客观就得去问问王妈妈了,自从她放宽我们四人身上的限制后妾身几?乎就未再接到过类似的任务,毕竟画画对于妾身来讲只是谋生的手段,如今不再依靠它过日子,当然也就放下了画笔。” “是吗?” 孟栖迟似乎对于她的回复很不满意,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画纸和一盘配色齐全的颜料,摆在?春樱面前?:“不知春樱姑娘可否再为我们做一幅画呢?” 第51章 “比如你曾经最擅长的——景中山茶卉。” 第43章 一剪梅 静谧的书房内, 孟栖迟将新?得来的“景中?山茶卉“”挂在墙上,然而?往一旁扫过去就会发现原来这面墙上并不只有这一幅画,周围早已?被挂上许多幅由春樱亲自下笔所做的, 一幅幅不同的山茶绘。 新?画被挂在正中?央, 就算是任何一个哪怕不懂行?的人来见了也能看得出来所有的画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落下的笔触近乎毫无差别。 且画中?的景象基本上都围绕着一个画面:几朵橘红色山茶花点缀在片片绿叶之间,偶尔还会再添上几只蝴蝶围绕着花丛中?。 “果然有问题。” 孟栖迟仔细观察这几幅画,最终认定了自己的推测:“苏浮舟的死与这位春樱姑娘有脱不了干系。” 闻人相生听见他的话?后抬头看向这面墙上所有的作品,除了他们这一行?新?拿回来的这幅, 剩下的其它的每一幅上面都被画师落有时间。 他的手抚过面前的这张较为陈旧的一幅:“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她?三年前的画作?” “准确来说, 其它的这些画都是苏浮舟当初在风月楼喝酒的时候所画下的, 下面的每一个时间都能与他去喝酒的日子对上, 这些都是我在苏大人那里?要到的, 一直被苏浮舟藏在床底的箱子里?。” “闻人兄, 你?看。” 孟栖迟指向最新?的这一幅:“这次山茶花的颜色要比其它的几幅都要鲜艳的多。” “据我所知风月楼一直以?来为春樱提供绘制红花的颜料都是天然的朱砂,可朱砂,是不会褪色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青窃馆二楼的窗户上, 李筠欢才慢慢睁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了, 自从跟随母亲离家出走到现在, 每一天的生活似乎都在变得更好。 可等他坐起身来却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时榴的身影,吓得连忙穿上鞋子到处去寻找, 却始终都没有找到。 “肖叔,你?可曾见过我母亲?他不见了!” 李筠欢跑下楼只看见肖生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局,一楼客人坐的满满当当,肖老板和店小二正忙得团团转。 听闻这个消息肖老板也是大吃一惊,就赶紧派人去叫王春红过来临时把店托付给她?看着, 随后又?招呼着李筠欢准备一起出去找离奇失踪时榴。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的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我担心他会乱跑,会被人拐走,万一……” 李筠欢在街上不停地扫视周围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生怕会错过什么有关时榴的消息,肖生没想到这小孩明?明?这么矮小怎么能跑得这么快,生怕大的还没找到又?把小的给弄丢了,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边跑边喊:“慢点!慢点!别瞎想,他那么机灵的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就在此时的风月楼,春樱急匆匆地提着裙摆跑出隔间又?火急火燎地赶到后厨,找到正在此处为时榴准备糕点的山茶吩咐道?:“快去接盆热水过来!” “放在壁橱上的那盘颜料不知怎么突然会掉下来,恰好小石榴当时就坐在下边,那一整个颜色盘都被打翻在他身上现在整个人都被染成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了!” “什么!” 山茶被她?的话?吓得花容失色,“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罢她?迅速放下手中?的活又?急忙去倒刚烧好的热水,原本她?烧来是准备为时榴准备午膳的,现在却一滴不漏的都被她?倒进木盆里?。 她?双手端起木盆:“快带我过去看看!” 时榴是被春樱领回来的,今天一大早她?出去买二人的早饭时在那个包子摊上撞见的时榴,彼时他正在和一群小乞丐玩耍,那些个小孩围在他身边,脏兮兮的手扒拉着时榴干净贵重的衣服,把衣摆都染上了灰,路过的人都被他们身上的味道?熏得捂着鼻子赶紧离开?,包子铺的老板也是直接臭着张脸去找时榴理论,想让他把这些小孩都赶走不要影响他做生意。 时榴牵着一个扎有两个辫子的小女孩,身后还藏着一个因为害怕躲起来的小豆丁,春樱走过来时正巧恰巧看见这一幕,那个老板手上拿个木棍恐吓这些乞丐,但他的动作被时榴拦了下来。 “抱歉,我把剩下的包子都买下来可以?吗?” 包子铺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不仅容貌昳丽身上的穿着也是价值不菲,一看家世就不简单,便觉得这又?是一个喜欢到处施舍,被家里?人宠到不知世间疾苦的世家子。 但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于是他又?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前去:“好好好,公子真?是人美心善,这些乞丐有幸碰上您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喏,一共是二十辆银子,您看怎么付?” 二十两!围观的春樱皱眉,心想一个包子也就一文钱,剩下的这些加起来估计连二两都不够吧。 “我没带银子……用这个可以抵吗?” 时榴取下腰间配带的玉佩递给老板,他这一身还是从侯府逃出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被李筠欢洗干净晾干后又?给他穿在身上。 这条玉佩还是当初李吹寒在国寺为他求的,玉料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别说几笼包子了,就算是几十个这样的包子铺也能盘下来。 但时榴不清楚,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关于发生过的事情却什么也不记得,所以?也不清楚身上挂着的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价值如何。 碰巧这个老板家里?有位亲戚从事玉石生意,他碰巧也是个识货的,就一直盯着时榴手上的这个玉佩两眼?放光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等等!” 旁观的春樱看不下去了,她?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拦下时榴的动作,转身掏了一贯钱给老板: “不用?找了!” 随即拉着时榴的手就走,只留下那些个小乞丐在原地瓜分被他们买下的几笼包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 山茶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时榴,从春樱把他来回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任由春樱怎么揉摸他的脸也没有什么反应。 “事情的经过很复杂……唉,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春樱只要一靠近,时榴就会从喉咙里?面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似乎是为此而?恐惧。 “重要的是他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一直试图和时榴交流,但他始终都是这样一幅沉默又?怯懦的样子,就像是刚破壳而?出的小鸟,对眼?前陌生的一切都感到惧怕。 “他跟那群小崽子玩的时候怎么就好好的。” 看着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的时榴,春樱无奈地叹了口气。 山茶若有所思?道?:“这种情况倒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然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大的变化?” “既然他能和孩子交流的话?……要不然试试用?对待孩童的方式去与他相处?” “啊?” 但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居然真?的有效,一整个上午春樱都在陪着时榴玩一些很幼稚的游戏,渐渐的,时榴还会开?口回应起她?的一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呀?” “时榴。” “你?家住何方?” “扬州城。” …… 但对于春樱问的一些更复杂的问题他就回答不上来,山茶在这等了许久见事情依旧是一筹莫展便暂时离开?,准备去弄些吃的过来,毕竟她?和春樱忙活半天也都还没有吃上饭。 直到现在春樱突然跑来找她?帮忙处理发生的意外。 柔软的手帕被热水浸湿后落在时榴被朱砂染成红色的鼻尖,可能是感到了有些瘙痒难耐他不停地往后撤,想躲避山茶为自己擦脸的动作。 最后却发现自己挣扎的力气还没有春樱抓住他的手劲大,只好放弃然后乖巧地坐在原处主动抬起脸来配合,好让这个过程能快点结束。 春樱和山茶退居幕后做的有许多都是些体力活,比起从前要健硕许多,再加上她?们二人都是高挑风情的女子,所以?只有正常人水平的时榴竟比她?们还要矮上一些,再加上他本就长着一张较为稚嫩的面孔,坐在两人中?间时就被衬得如同一位未长成的少年。 “就好像我们的小宝宝一样,你?不觉得吗?” 看着时榴这幅泪眼?汪汪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和他面前神情严肃认真?的山茶,春樱在一旁窃窃偷笑着。 但很快她?就被山茶白了一眼?: “那下次就看好你?那些颜料,小宝宝可禁不住它们的毒害。” “什么呀!这些也是我的宝贝好不好,打翻了我也会心疼。” “况且,”春樱凑过去,朱唇轻贴着好姐妹的耳朵呢喃道?:“你?不是也很清楚它们的用?处有多大吗?” 第52章 山茶听见她?的话?蓦地起身,她?将手中?的丝巾塞到春樱怀中?:“你?既然这么闲就来替我做这些。” 随后又?取下被挂在铜镜上的面纱戴在脸上:“我去找大夫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 作者有话说:这周先放营养液加更,后面补周进度[摸头] 第44章 爱恨嫌 “这位公子怕是失心成疯啊,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但从未见过像这样?发病了还能维持着比较温顺的状态,他从前有没有什么过激伤人的行为?” 大夫仔细检查了时榴的脉象以及他的各种行为最终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毕竟不是什么医术特别高明的名医, 也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民间高手, 他所?能诊断的病大多都是些普通且常见的症状。 听着大夫的话山茶心里也是一沉,看病整个过程中石榴都非常配合,但他又回到了最初那个什么话都不说的状态,躲避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也不肯与她们?交流。 面对这种束手无策的局面只好给几两碎银把大夫送走, 关上门后春樱走过来?找山茶想商量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再怎么样?她们?于时榴来?说或许也只是过路人, 彼此?之间都一无所?知, 毕竟也才认识不久。 “抱歉, 让你们?破费了。” 时榴能猜出来?面前这两位姑娘是什么身份,从她们?的表现来?看应该是自己失忆前所?结交的朋友,但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病却为她们?带来?了麻烦, 这让他感?到很愧疚。 “我现在?实在?身无分文?,不知该如何补偿你们?。” …… …… “他从前过得很不好吗?” 春樱撅着嘴, 面色有些不太好。 “我也曾度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山茶轻轻抚了抚时榴的头发:“可我总觉得他的过往与我相比起来?, 还是有许多的不同。” 一个肖老板认识多年又突然凭空出现的故友,才华横溢, 又有如此?优越的一张脸孔,况且应该是久居京城,山茶可不信时榴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人。 对于他身上的一切感?到好奇吗?或许也有一点。 毕竟她们?两姐妹来?说即使?已经见过许多喧嚣琐事?,却也从未走出过风月楼,从那一年起就永远待在?这么一个地方, 对外?界所?发生的事?大多也都是一无所?知。 在?这里接触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她们?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石榴身上穿的用?的那些东西个个都价值不菲。不过也难怪,能把这样?的人养得细皮嫩肉,面若桃花还没有一丝脂粉气息,绝对出自那些高门大户中某个上流世家的手笔。 正因如此?山茶才想象不出时榴为什么会得失心疯,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身体上也从未出现过任何被虐待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人细细呵护,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 春樱也不相信,她仔细推敲一番,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怎么觉得时榴像是被人下药了,肯定是那个庸医不会治看我们?不懂行所?以才胡说八道。” 可还没等她们?商量出什么对策来?楼下便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动静,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争吵,就连被请过去帮忙看店的王春红都被请了回来?,春樱连忙跑出去看,但她自从下楼后就没再回来?,可楼下的斗争似乎愈演愈烈,就连原本镇静的时榴都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皱起眉头看向山茶,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山茶把他护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想安抚他,直到争吵声逐渐消下去也没松开紧锁的眉头,春樱还是没有回来?,就像是山雨欲来?前的短暂平静。 “我们?下去看看。” 山茶牵起时榴的手,她不放心把时榴一个人留在?这里。 此?刻闯进暂时停业的风月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带着人来?访问春樱并拿走那幅画的孟栖迟,但如今他的着装倒没那么随便,而是穿上了象征他大理寺少卿身份的黑色劲装,腰间还佩戴着冷冽的官牌,好一身气势逼人的行头。 看见山茶主动出现在?这里,孟栖迟直接忽略了她手上还牵着的另一个人,抬手命令被带过来?的手下上前去把她扣住。 “我还以为你藏起来?了,没想到居然还敢出来?,把她给我带走!” 山茶见到这样?的架势也是一脸茫然,她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先一步下来?的春樱早已被捆住双手扣在?他们?之间,春樱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和她对视,眼里露出一番狠戾以及绝望的神情。 自家的招牌哪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就被人关押走了,王春红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谁知孟栖迟根本就不想和她再争论什么,直接拔出手中的剑抵在?这位老鸨的脖子上,把原本打算用?满腹经纶来?说服他的王春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人,饶命啊!” 孟栖迟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轻笑一声,盯着此?刻被扣在一起的春樱和山茶两姐妹,眼神蔑视:“对啊。” “杀人,偿命。” 正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好姐妹被官衙带走的时候时榴却站住来?拦住了孟栖迟,他堵在?门口不肯让这些人就这么走掉,直到也被孟栖迟用?剑抵住了脖子:“什么人竟敢拦官差的路,你想死吗?” “你不能带走她们?。” 时榴的眼前闪烁利剑的锋芒,但他决意不肯退缩,维持着此?刻这种危险的境况与孟栖迟对峙:“你凭什么带走她们,她们?犯了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此?事?与闲杂人等皆无干系,我劝你还是少参与,免得给自己惹一身事?。” “让开。” 宝剑锋尖进一步贴近时榴的肌肤,孟栖迟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若你执意要?耽误正事?,那我也不介意把你也一起处理掉。” 他一把抓住时榴拦住自己的手臂并将他扯到一边:“喜欢多事?就一起带走,既然这么舍不得就去诏狱与她们?作陪吧。” 突然,一只箭羽划破碧空并以迅猛的攻势射向此?刻正站在?门前的孟栖迟,所?幸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用?剑挡住,否则只差一点这只箭就会直入他的命门,送他踏上黄泉路。 “谁!” 孟栖迟转身看向来?人,却在?认出此?人的身份后立刻跪倒在?地,叩拜道:“参见摄政王!” 李吹寒将随手取来?的弓箭扔还给一旁的侍卫,被发现后他泰然自若地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魂不守舍的男童。 注意到被扣住的时榴后李筠欢不顾一切地奔向他:“母亲!” ??? 看见这荒唐的一幕,在?场的所?有人一脸瞠目咋舌,李吹寒忽视围观的人群,他的眼里底泛起怒潮,一脚将在?地上跪着的孟栖迟踹倒在?地: “跟我说说你想怎么处理我夫人,我真的很好奇。” “毕竟在?侯府连我自己都从来?只有被他奴役的份,这么看来?你小子的胆量恐怕在?我之上啊。” 就连全心全意都只有时榴的李筠欢此?刻也抬起头瞪着孟栖迟,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审视与阴狠。 -----------------------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我都有在认真看,榴榴的幸福也一直都是我码字的动力![摸头] 久等了,这几天临近开学有点忙,周末还有两章! 第45章 玉楼春 孟栖迟被李吹寒一脚踹得气?血翻涌却又不敢有半分怨怼, 他立刻重新跪好,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急声解释道: “侯爷息怒!下?官万万不敢对夫人有半分不敬!下?官……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捉拿与?苏府大公子暴毙一案有关的嫌犯。” “周大人死状蹊跷, 种种迹象与?线索皆指向风月楼的春樱姑娘, 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严加查办。冲撞夫人实属无心之失,请侯爷恕罪!” 他语速极快地将缘由?和盘托出,试图用“奉命行事”和“朝廷要案”来压下?李吹寒的怒火。 孟栖迟在赌, 他早听说这位摄政王行事虽不循常理, 但大多时候仍顺应事理, 不会干涉与?己无关之事。 李吹寒居高临下?地瞥着孟栖迟,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朝廷的案子, 自有你们大理寺按章程去?办。” “我今日?来, 只为带回?我的夫人。其他闲事,没兴趣插手。” 他的目光转向被官差松开后脸色苍白的时榴,眉头微蹙:“事毕之后, 亲自来向夫人赔礼道歉。” 孟栖迟连忙应道:“是是是。” 李吹寒又扫了眼一旁惊惶的山茶和春樱:“至于她?们……与?我无关。”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只要带走时榴,大理寺要抓风月楼的人, 他不管。 第53章 然而当李吹寒走过来想牵时榴的手时, 却被躲开了,时榴站在原地, 目光坚定地看向李吹寒。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清晰的话语:“我不走。”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和你走?” !!! 李吹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众人却是被时榴的话再次震惊到。 因?为比起时榴是摄政王妃,更令人震撼的是他竟根本不承认自己与?李吹寒有这么一层关系! 难不成真是摄政王认错了? 围观人群中有人偷偷观察李吹寒的表情,见他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 丝毫不似作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栖默默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其他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该做什么,人也不抓了,活儿也不干了,全神贯注观看这场闹剧,毕竟这还是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头一回?在人前?露出这幅吃瘪的样?子。 “你听我说,玉儿,”李吹寒放软语气?,眼中带着罕见的恳切,“你忘了我,是因?为得了很严重的病。我带回?去?是想让你好生养病,外面的一切对现在的你太危险。” “你看,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来,说不定就……” “你怎么证明?”时榴严肃地看着李吹寒,“我只是失忆,并非失智,不会被你的三言两语骗走。” 证明?这要如何?证明? 李吹寒目光扫过一直站在时榴身旁的李筠欢,突然抓住救命稻草般将他拉过来,动作略显粗暴:“他可以证明!这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孩子…… 时榴看着面前?被强硬拽来,吓得泪眼朦胧的男孩,又忍不住替他说话:“若真是我们的孩子,你怎忍心这般对待他?” 李筠欢则是趁机扑进时榴怀中,还将自己的脸埋在时榴馨香的衣间,语气?闷闷不乐道:“娘亲!我不听他的,我只听你的话!” 李吹寒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临阵倒戈的小叛徒:“你把我找来,现在又……” “够了!”时榴打断他,无心再听更多辩解。 “先不说这个,我现在只想要一句话,人,你放还是不放?” 听见他的话后众人视线这才再度聚焦于春樱和山茶这两位事件主人公身上。 李吹寒则是在沉默片刻后忽的轻笑一声:“这有何?难?” 他转向孟栖迟,声音恢复冷厉:“本案由?侯府接手调查,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去?了。” 孟栖迟没料到事情突然会发展成这样?,这摄政王做事难道如此?不明事理吗? “大人不可!这两位贼人做的都是些杀人抛尸此?类的残暴之事,夫人暂时被她?们所蒙蔽,才会做此?决定!”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不能也这么胡闹。 “况且苏公子枉死整整三年?,可谓是死不瞑目,苏大人日?日?以泪洗面,于情于理都得给?苏家一个交代啊!” 李吹寒满不在乎道:“真这么重要那你让他本人来找我说啊,你凑什么热闹?” “况且……” 李吹寒缓步走到孟栖迟面前?,俯身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他不想追责,不代表我会轻易饶过你。” “回?去?做好准备吧。” 孟栖迟背后瞬间沁出冷汗,头垂得更低,即便内心十分不甘却也只能为李吹寒的身份所低头:“是,下?官……明白。” 李吹寒直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噤若寒蝉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诸位既然这般喜欢凑热闹,不妨进楼与?本王共酌一壶,我们一起来好好商讨商讨,这件事到底有何?处值得探究的?”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一片死寂。 人们都在心里肺腑着,只有活腻了才会想去?。 谁人不知摄政王是出了名的疯狗,就算是皇帝来了也得顺着他的心意来,谁敢试探他的底线?在场大多都是些身份低微之人,很快就都找理由?走开了。 见无人应声,李吹寒也不在意,他的目光转回?时榴,语气?放缓:“人我放了,现在你可愿跟我回去?” 他再次向时榴伸出手,静静等待着回?应。 时榴看着被官差松绑后惊魂未定的山茶和春樱,又看了看怀中依赖着他的李筠欢,最?后望向李吹寒深邃的眼眸。 “我想和她?们道个别,可以吗?” 时榴低下?头,眼神里多了些挣扎的情绪:“谢谢你替我们解围,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跟你走,那就请再等等。” “我想跟她?们道个别。”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来的……或许是报应吧,当初我杀他的时候就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的区别。” 山茶眼神平淡无波,她?轻轻拨弄春樱凌乱的头发,听见春樱低落的声音后开口?道:“他该死。” “报应就算来也不应该落在你的头上,毕竟是我连累的你。” “不说这个了,眼前?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她?们的目光都转移到时榴身上:“你现在要跟摄政王回?去?了吗?” 时榴低垂着头,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嗯。” 他的声音很轻微:“如今我身若浮萍,能因?此?帮到你们就很幸运了,一直留在这里也只会变成你们的累赘,或许跟他走,能帮助我回?忆起过去?。” 春樱轻轻点了点头,她?想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回?来看看我们吧。” 山茶伸出双手抱住他:“相逢即是缘,我们也很有幸能够认识你。” -----------------------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撒花] 第46章 谁执笔 他的眼前是?一座明堂, 堂内处处张灯结彩,门口还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 明堂之上高高坐着一对夫妇,皆是?不?惑之龄, 时榴虽不?知他们是?谁, 但心里却感到十分亲切。 “你要离开我们跟这个男人走吗?” 时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身穿冷冽寒甲,自始至终都在后面牵着自己的手,但时榴无论怎么仔细去看却始终都看不?清他的脸。 突然,屋外的天气风起云涌, 时不?时还穿插着响起几声惊雷, 时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想要扑进这对夫妇的怀里, 转头却发现自己与那?对夫妇原本接近的距离刹那?间变得很?远, 并且这个距离还在不?断地延伸, 渐渐地直到最?后时榴甚至已经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这一刻他感到一阵的怅然若失, 连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几滴。 随后那?位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走过来?抱住他,安抚他,又用冰凉的手指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不?要再为我们悲伤, 你漂亮的眼睛不?该总是?流泪。” 等再次睁开眼时,依旧是?在某个陌生的地方, 时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身旁还睡着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孩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东西。 或许这还是?一个梦, 时榴这么想着。 窗外阳光和?熙,时不?时还传来?商贩吆喝的声音,时榴动作轻柔地绕过熟睡的孩子,走下床去,他想看看这次的梦境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说你失忆了??” 买药郎狐疑地打量眼前这位容貌出众的客人, 又观察到他这一身价值不?菲的青衣以及遗世?独立的气质后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懂了?,你是?要我给你开药想起你的过往是?吗?” 这位卖药郎的摊子几乎从未有过什么客人,众人都觉得这就是?个江湖骗子,因为他一会儿说自己卖的是?仙药,一会儿又说自己卖的是?鬼药,说来?说去反正就是?没有给人吃的药。 大?家都怕被他投毒,路过一个眼神舍不?得丢给他,直到时榴来?了?。 “好?,那?你来?看看,你是?想要仙药,还是?鬼药?” 时榴说:“你看着给吧,我不?懂这些。” 那?卖药郎又抓了?抓自己的胡子,他用一只眼睛悄悄打量时榴,另一种眼睛扫视摊位上摆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药:“让我看看……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诶!让我找到了?!” 他把一瓶白色的小药丸扔给时榴,说:“我卖药从不?收钱,你拿走就是?了?。” 时榴现在越发觉得这就是?一场怪诞的梦,梦里面的人做出什么无厘头的事?都不?奇怪,所以他什么也不?多问,直接顺着梦境的指示打开瓶子拿了?一枚药丸吞了?下去。 “……好?像没什么效果。” 卖药郎听见他这句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继续抚摸自己那?长长的白胡子,没好?气道:“那?肯定就是?你的灵魂太轻了?,我这药要生效的条件就是?你有足够的筹码去与它交换,看来?你失去的记忆太过于重?要,而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本事?拿回来?。” 第54章 真是?个怪人…… 时榴无奈,只好?又默默地走开了?。 “今天下朝后我书房的桌上多了?一盘桂花酥,是?你放的吗?” 李吹寒将时榴揽入怀中,用嘴贴近他的耳朵:“其实你不?用为我准备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这里那?我也会永远爱你。” “不?是?我放的。” 时榴用力挣脱他的怀抱,自从跟着李吹寒回来?之后时榴每天都要被他用自认为很?深情的话?语表达对自己的情意。 但时榴只觉得这人很?莫名其妙,也很?傲慢。 见时榴脸色不?太好?,李吹寒很?有眼色地想转移话?题:“今天依旧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嗯。” 时榴都语气有些低落:“我只记得一个梦,梦醒后我就忘记了?一切,抱歉,或许我们对于彼此很?重?要,但是?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李吹寒安慰他:“就算永远都记不?起来?也无所谓,这对我们的生活丝毫没有影响,你瞧,现在这样多好?啊。” 李吹寒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感受着时榴手心传来?的温热:“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多好?啊……” 今日是?中元节,夜晚李吹寒在皇宫忙着处理一些重?要的事?务所以没能赶回来?,时榴就带着李筠欢跑出府去观看街上那些百姓放河灯祭祀的活动。 “母亲也想放一盏吗?” 李筠欢见他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便贴心地询问他一句。 “不?必了?。” 时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以及河面上漂浮的一艘艘承载的火烛的纸船,感受着它们身上承载的那?些对于逝去之人的怀念与感怀。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释怀那?些忘记的过去,想要去迎接新的生活时,他的身体都会不?自觉的颤抖,仿佛灵魂都在悲鸣。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继续像现在这般过着掩耳盗铃般的日子。 “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筠欢,明明你和?他从未亏待过我,但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时榴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崩溃的边缘,他讨厌现在的自己,恨自己每天过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或许是?因为我们不?重?要吧!” 李筠欢抬起头,眼睛被漫天的火光照的亮亮的,他勾起嘴角,笑吟吟地看着时榴,缓缓开口: “母亲现在才刚刚成?为一个母亲,但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一个孩子了?!” 在他的眼里时榴现在的处境就是?东边出太阳,西边在落雨,要说是?晴天吧,它又不?是?晴天,日子过倒是?也能过,但就是?过不?好?。 回去之后李吹寒也从未说过要把他关在府里不?让他出去,只是?嘱咐无论怎样在打更前要记得归家,否则就又会像上次那?样引出很?大?的动静。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时榴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风月楼内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又是?一番生意火爆一席难求的场面。 “来?,尝尝这个!” 春樱将手中的桂花酥递到时榴嘴边,看着他轻轻咬了?一小口,怕他噎着又给上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山茶今夜还有表演没能过来?,只有春樱在这里陪着他一起等:“肖老板很?快就过来?了?,他是?你的旧识,关于你的过去或许现在就只有他能说的上来?。” 果然春樱话?音刚落没一会儿肖生就急匆匆地进到房间,他一听说是?时榴找就立刻把手上的活儿都放在一旁,迈着步子赶过来?。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时榴,顺便还向时榴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最?初时榴带李筠欢过来?时的说法是?刚死了?丈夫,怎么那?个死去的丈夫现在又摇身一变变成?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了?呢? 他又将时榴遗落在店里的石碑带过来?还给时榴,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时榴能认出来?这正是?自己的亲自写下的。 抱着这块石碑回到府中后,时榴坐在床上盯着它好?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打算暂时把它藏起来?。 毕竟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家中看见刻着自己名讳的石碑,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侯府中有一个院子时榴从未去过,它的位置也不?错,差不?多是?中心的那?一块区域,但奇怪的是?这个院子十分的破旧,似乎是?废弃了?许久,连那?个李吹寒最?初为所安排的居所都比不?上。 屋外柱子上的朱漆都剥落了?,受潮泛起了?黑色。院子里十分空旷,连深秋最?常见的枯枝落叶都没有,只剩下了?几从破败的长毛草。 时榴刚走进屋内一阵陈旧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旧木头的气味混着灰尘,沉甸甸地散在每一个角落。 他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发现似乎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也没有,在路过里面那?张发霉的床铺时恰好?撞见到一阵风吹来?,桌上几页残破的碎纸被吹落在地。 时榴弯腰想将它们拾起时又偶然发现破旧的床下竟还藏着一个乌木箱。 它似乎已经是?这间屋子里保存的最?为完好?的东西,曾经的主人还很?珍视地用白布将它包护起来?。 时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它取出来?时发现上面的锁已经是?锈迹斑斑,只是?轻轻一掰就断了?。 打开后他看见里面只有一幅画卷,画的尺寸还不?小。 时榴举起它来?慢慢摊开,当?看清楚画上的内容时没忍住瞪大?了?双眼: 这画上的人竟是?他自己! ----------------------- 作者有话说:营养液加更放在明天[抱抱] 第47章 听一曲 「昔我折柳与春别, 见君枝头始盛开。」 画上的自己鬓边戴着一枝石榴花,眼神专注地看着画卷之外,也是那个为他戴花的人, 此人以极其深情的笔触将时榴的神态栩栩如?生?地刻画在这张纸上, 用的都是些?上等的岩彩, 历经多年也不见褪色。 落款是他为时榴附上的一句诗,还有他的名?字:李吹寒。 一切都在此刻豁然明了,时榴再重新看向房间内那些?被他忽视的小物件,墙上挂着的那些?残破的纸鸢是他与李吹寒曾经一起春游时李吹寒亲手?为他糊的。 床头柜上摆着的是时榴儿?时见李吹寒一直戴着从不离身的长命锁, 现如?今也是锈迹斑斑。 一旁还放着一把蒙尘的桃木剑, 时榴不自觉的走过?去?将它?握在手?上。 “我想成为一名?大侠!” 小时榴举起手?中的话本, 兴高采烈地向他的好?朋友李吹寒展示道:“扬州城内时不时会出?现恶霸欺人的现象, 阿爹阿娘他们做生?意的时候还会被他们影响, 要?是能成立一个惩奸除恶的帮会就好?了, 我决定了,我要?努力学好?武功,去?把他们都赶走!!” “帮会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济时会!” 李吹寒在下面卖力地鼓掌,“我支持你, 我也想加入这个帮会, 到时候你一定要?任命我为二把手?!” “好?哇好?哇!” “不过?……” 时榴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他们不让我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连宝剑都不肯给我买。” 现在哪还有江湖大侠是赤手?空拳和恶人搏斗的? 李吹寒想了想,一拍脑袋:“有了!” “我从前练武时用的桃木剑还在房间里,我去?给你拿,顺便还能教你几招!” …… 如?今这把桃木剑似乎对于?已?经长大成人的他们来说太过?于?短小,时榴握在手?上打量着, 发现还不及手?臂的长度。 画上的字迹与时榴本人写的十分相?像,外人见了根本找不到差距的那种。 因为李吹寒作为武将没有专门学过?书法,还是曾经有一会时榴给他的回信中提了一嘴字迹有些?难认,李吹寒便仿照着时榴信中的字迹苦苦练习了很久,最?后终于?写出?了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 「我很高兴,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你,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用同样?的握笔姿势,同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地写下我们彼此交流的信笺。」 他与李吹寒的感情,也是在这一封封数不尽的鸿雁传书中逐渐升温。 在眼泪落下来前时榴别过?脸去?,他不希望晕染了故人留下的这些?为数不多的遗物。 迄今为止时榴仍未接受那个人已?经彻底变了的事实,李吹寒死了,有个陌生?人霸占了他的身体,拿走他的一切,伤害他最?爱的人。 害人者安然无恙,被害者痛苦绝望。 第55章 真相?一次又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时榴阖上双目,感受着内心如?刀绞一般的颤抖。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无晦。 你从前对我最?好?了。 该死的一直以来都另有其人。 “听说最?近城里出?现了一名?怪盗,喜欢偷一些?贵重的东西拿去?卖,你们都注意些?吧。” 碎玉阁是近期京城内新打造的一家专门售卖玉器首饰的店铺,它?所卖的所有饰物都是由?专门的大师所设计的,听说那些?大师都是从前在扬州为时家效力的一批人。 那可是扬州的时家!由?他们所产的玉器那叫一个举世闻名?,当初在大宁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可惜……商人终究还是卑贱之人,得罪了上面的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就连一手?创建发扬光大的济时会也随之没落,其中不少人在叛乱时期跟随着李吹寒来到了京城,碎玉阁的这些?手?艺大师也多是来源于?此。 新上任的掌柜名?为詹志,也是济时会的老人了,听说是当初同时辰一起创立的合伙人。 时榴再次见到他时,他却十六阁名?下的一家酒楼里打杂,于?是当机立断聘请他来做碎玉阁的掌柜。 詹志正在清点今日的账单,在听见他的提醒后擦了擦鼻梁上的眼镜,沉声说道:“放心吧,碎玉阁的防卫已?经是京城独一份的水平,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只有进来了也别想全身而退。” “好?。” 时榴又交代了一些其它的琐事,之后没过?多久就走了。 冯昭棠在这位大老板离开后关上了碎玉阁的厅门,时候不早了,店铺也即将休业,他们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几位伙计在最?后的这段时间要?把明天需要?摆到柜台上展示的一批玉瓶擦拭干净,否则按照店铺如?今在百姓中的火热程度,临时再去?准备绝对来不及。 “哎,你听说了没,关于?时老板的事情?” 站在他旁边的伙计一起干活名?叫蒋延,还不到十五的年纪就被家中父母送过?来干活补贴家用,他是一个很嘴碎的人,平时还总喜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经常活儿一干完了就会找自己聊一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 冯昭棠不想搭理他,随口应道:“没。” “这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他来头可不小,摄政王你知道吗?全大宁身份最?高的人,连皇帝都比不上!时老板就是他夫人,不然你猜为什么这碎玉阁能在短短的一月内开起来生?意还这么火爆,全然就是借了摄政王的微风!” “你从哪儿?听的这些?谣言?” 冯昭棠想了想时榴每次来阁里时举手?投足皆迷倒了一大片客人,甚至还有许多人都是为了见他才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从这么多人中抢到进来的位子。 关于?蒋延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只是……冯昭棠好?奇地问了一句: “摄政王妃,是个男人吗?” “当然!不过?这也是我偶然才打探到的,来,我偷偷给你说……” 月上柳梢头,云遮花容瘦。 所有的客人以及帮工都走了,詹志仔细地将大门上了锁,乘着月色走回家,路上还在想着回去?能不能赶上一口热饭。 阁内现四下无人,一片黑暗与寂静。 冯昭棠从事先?找好?的藏身处钻出?来,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手?中的灯盏。 微弱的火光亮起,驱散了他周身的黑暗。 他脚步轻快地下楼,找到下午被掌柜小心存放在柜台里的那一批最?为值钱的玉制品,好?在衣袖被他改造过?,可以装下不少东西,于?是他开始精挑细选一些?既贵重又好?带走的去?卖掉。 正当他挑选完后满意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一只飞镖飞过?来划破了沉甸甸的衣袖,霎时间那时玉石都一个接着一个滚落下来,好?在他是蹲着的,掉落的高度不够将它?们损坏。 冯昭棠的反应也极快,在衣袖被划破后玉石滚落的瞬间,他并非想着要?去?抢救财物,而是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反手?从腰间摸出?几枚铁蒺藜,看也不看便朝卫十三的方向撒去?! 铁蒺藜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雕虫小技。” 卫十三冷哼一声,深谙这种宵小之徒的手?段,他的身形不退反进,一个侧翻就避开了毒蒺藜的进攻,同时翻手?: “咻!咻!咻!” 又是三枚飞镖呈“品”字形射出?,却并非是要?直取冯昭棠的要?害,而是直接预判了小贼撤退的路线,封住了他的路。 冯昭棠心中一惊,没料到对方如?此难缠,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不想和卫十三进行正面的战斗,只好?猛地将手?中灯盏向飞镖掷去?。 灯盏被飞镖击中后“啪”地碎裂,油脂溅出?,火苗瞬间引燃了附近柜台上的绸布,这一小片火光骤然亮起映照出?两人快速移动的身影。 “现在束手?就擒,还可免皮肉之苦。” 卫十三不再给他喘息之机,选择揉身扑上,五指成爪,直取冯昭棠肩井穴! 可惜冯昭棠实在是身形灵巧,滑溜异常,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将身体再次一缩,从卫十三手?臂下的空隙溜了过?去?。 见状卫十三变爪为掌,被忽视的另一只手?已?如?影随形地探出?,抓住了冯昭棠未能完全躲开的衣摆! “刺啦——”衣帛撕裂声响起,冯昭棠索性弃了外袍,逃跑的目标直指不远处一扇半开的气窗,那是他事先?预留好?的退路。 可惜卫十三早已?如?夜枭般轻盈地先?一步到达窗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手?段不少,作为普通的小贼是够格了,可惜在这里还是嫩了点。” 卫十三声音冷硬,取出?绳索: “是你自己跟我回去?见主子,还是要?我打断你的腿拖你回去??” 冯昭棠抬起头来看着逐渐逼近的卫十三,眼神闪过?一抹诡异的决绝,他猛地抬手?,似乎还想做什么。 但?卫十三跟着李吹寒这更阴的主这么多年了,什么阴招损招没见识过?? 经验何其丰富的他早已?防着冯昭棠可能会有的最?后一搏,一脚迅速踩上这小贼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将其双臂反绕到身后,随后用牛筋绳将冯昭棠捆了个结结实实。 “省点力气吧。”卫十三将他提起来,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冯昭棠,看着身后燃烧过?后的那一块区域皱了皱眉,心里吐槽既然早就料到了这人要?做什么,那为什么不提前安排更多人手?来收拾残局? 算了,卫十三又想到如?今李吹寒在府中的处境,顿时又觉得他少去?很多全面的指令也是情有可原。 上司已?经当上了奴才,下属就更别说了。 他带着冯昭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只留下脚底的一片零碎的月光。 -----------------------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有一章加更[抱抱]详细交代66黑化后怎么虐待李吹寒 (看营养液还差一点,也有可能是两章加更) 第48章 愁生天际 长赢侯府, 主院。 夏夜闷热,虫鸣阵阵。 书房内的烛火直至子时才熄灭,李吹寒揉着?酸胀的额角, 带着?一身疲惫走向寝房。 一整日都在处理冗繁公务与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此刻, 他唯一所想, 便是能见到时榴,哪怕只能安静地?共处一室,就算是仅仅嗅着?他身上清浅的香气自己也能缓解这种倦怠。 然而不出意外,时榴住所的门依旧紧闭着?, 里面?虽透出微弱的光, 却与他无关, 将他隔绝在外。 李吹寒深吸一口气, 轻轻叩门, 声音是那?些外人难以想象的低声下气:“玉儿, 时辰不早了,可歇下了?我?……” 里面?传来时榴冷淡至极的声音,虽隔着?门扉却仍然清晰到刺耳:“吵。” 李吹寒的话音戛然而止。 片刻静默后, 时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厌倦:“外面?蚊子太吵, 听得我?有些许心烦。” 李吹寒一怔, 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侯府时榴所居住的主院园景精致,每日都有派有专人来打?理驱虫, 但夏夜的庭院,蚊虫的确容易滋生,偶有几只还环绕在李吹寒的周身,飞舞在他的耳边。 “嗡嗡嗡——” 可屋内宁静又祥和?,只有李吹寒在外面?才能享受得到这近距离的纷扰。 他甚至怀疑时榴说的蚊子是不是自己, 但却不敢在明面?上去质问,好不容易这两天时榴自从恢复记忆后心情?变得稍微好一点,都开始向自己主动索要条件,给了他能够付出的机会?。 可工作一天李吹寒累极了,身心俱疲。 第56章 白日里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在书房里决断江山的手此刻竟有些无力地?垂下。 他渴望推开这扇门,将里面?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用体温去熨帖那?些始终存在的隔阂,哪怕换来的是更时榴激烈的挣扎与抗拒也总好过此刻被一道?门分?离开来。 可他不能。 “筠欢,你会?一直偏向我?吗?” 昏黄灯光下时榴半眯着?眼睛,白皙的脸蛋被映照出一抹淡淡的红色,李筠欢在他的怀里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好,静静倾听母亲的呼吸声。 “他让您很难过,我?也要让他难过。” “他若让您开心,那?我?也能让您开心。” 李筠欢悄悄抬起头,贴住时榴的脸颊,在上面?偷偷落下一个吻:“母亲还是没有接纳我?吗,可我?已经认定您就是我?唯一的母亲。” “筠欢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您会?为此抛弃我?,因为只要离开母亲我?就会?难过的死去,我?最恨自己不是您亲生的孩子。” 时榴却是沉默了许久,盯着?李筠欢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一丝郁闷,随后叹了口气,道?: “快快长大吧,妈妈需要一个有用的孩子。” 卫十?三过来禀明战况时李吹寒正沉默地?蹲在廊下清点他今晚守在这里打?死的十?几只蚊虫尸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孤寂。 这位权倾朝野,令文武百官乃至龙椅上的皇帝都战战兢兢的摄政王,就这么在他妻子的寝房外认真地?……捉蚊子。 卫十?三甚至还亲眼见证了这个过程,李吹寒就这么在他的面?前凝神静气,闭上双眼耳廓微动,捕捉着?空气中极其?细微的振翅声。 随后他瞬间出手快如电,指尖凝聚微不可查的内力,精准地?将第十?八只试图靠近自己的蚊虫碾碎,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仿佛这不是一场荒唐的闹剧,而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偶尔有值夜的心腹侍卫远远经过,看到这一幕,无不骇然失色,慌忙低头屏息,加快脚步逃离,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可想走也不能走的卫十?三就只能这么看着?,在风中凌乱。 终于在等李吹寒弄死这只蚊子,他飞速走上去汇报,免得影响下一只蚊虫的消灭进?程。 “碎玉阁小贼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属下想请示该如何处理。” …… 房间内时榴躺在黑暗里,听着?门外响起两人细微的对话声,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最近有很多次自己都只是在利用对方,在践踏对方的尊严。 可时榴又控制不住不去这么做。 每每看到李吹寒,那?被背叛,被伤害,被害到家?破人亡的过往就会啃噬他的内心。 无晦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李吹寒的脸却越来越清晰,他接受着?,面?对这讽刺的现实。 他恨占据了李吹寒身体的怪物,恨这个如今突然又对自己百依百顺,甚至甘愿如此作践自己,对自己所吩咐的一切都乐此不彼的“李吹寒”。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死在那?个时候? 时榴将脸埋进?枕头里,隔绝了门外的声音,也隔绝了自己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哽咽。 找李吹寒提出想要在京城创办一家?玉器店的时候,时榴的大脑还正处于接受从前记忆的混乱期,他化作一名?看客去回首那?些过往,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的一切居然都是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总是会?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莫名其妙的事情。 因为在长赢侯府内没有自己的书房,时榴只好借用李吹寒的书房,他翻开一本又一本从前喜爱的书籍,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就什么都看不下去,最后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抱着?这堆书走到了塘边,随后将它们都扔了进?去,而他自己只是数着?水面?泛起的涟漪。 第二天他再次爬上了那?面?墙,那?面?每次出逃时都要翻阅的高墙,如今的时榴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么傻,李吹寒从未限制过他的自由,如果只是想走出长赢侯府自己随时都能从大门离开。 或许这个过程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他安慰自己,这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自由。 时榴坐在上面?看着?比从院子里看要开阔许多的天空,他默默地?想着?,得做些什么。 必须得做些什么。 -----------------------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摸头] 最近在构思番外,打算完结后写,大家可以选一个: 1??时榴突然穿越到了未来,在现实里见到这个穿越者。 2??假如李吹寒没有被夺舍的if线。 第49章 休恋逝水 时榴在?用过晚膳后踏入后院柴房时, 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顶上?昏黄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他的身影拉长。 冯昭棠被绳索束缚在?角落里, 低垂着头, 听到脚步声后他又突然抬起头, 那双年轻的眼眸里没有乞求,只有桀骜不驯的警惕和一丝未能逃脱的懊恼。 时榴挥退了跟随的下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打量他。眼前的少年衣衫褴褛,手腕上?还?有被卫十三?制服时留下的青紫痕迹, 即便此刻跪倒在?地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那些玉器个?个?都价值不菲。你若得手, 打算如何处置?”时榴开口, 声音平静无波。 冯昭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冷笑:“自然是?卖了换钱, 难不成留着自己观赏?” “将它们?卖掉换钱之后呢?”时榴追问道, “你的名声现在?可不小?,身手也利落,但京城富户众多, 为?何偏偏选中这?新建的碎玉阁?” 冯昭棠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别开脸, 因为?整整一天被关?押在?这?里没有摄入一滴水, 一粒米,他抿着干裂的嘴唇一言不发。 “卫十三?查过了, ”时榴缓缓道,声音在?昏暗的柴房里格外清晰,“你窃得的财物,多数流向了那些一直以来都与你一起生活的乞儿。” “上?月永丰粮行那桩至今未破的盗窃案也出自你的手笔吧?后来莫名出现在?难民区的那批粮食,解救了数十户人家的饥荒。” 冯昭棠身子猛地一震, 倏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时榴,他自认行事隐秘,却没想到深藏的老底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此人掀开。 “劫富济贫?”时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但却并非是?嘲讽。 “那你可知?,你此次欲劫的‘富’,又是?何人?” 冯昭棠梗着脖子:“自是?摄政王的产业!他如今权倾朝野,富可敌国?靠的都是?剥削百姓!说是?起义实则不还?是?谋权篡位?是?他挑起战乱,犯下大罪,才导致难民数量越来越多!我取其不义之财来救济贫苦,又有何不可?”他话语中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对权贵的愤懑与不屑。 时榴轻轻摇头,笑声低缓却带着一丝涩意:“你做的没错,但也错了。” “你所说取其不义之财,那为?什么不直接来劫长赢侯府呢,为?何选择对碎玉阁下手?” “好一个?不义之财,好一个?劫富济贫。” 时榴慢慢地走近他,葳蕤的灯光照亮他过分清瘦却柔美依旧的侧脸,和他眼底那深藏的疲惫与痛楚:“照你这?么说你所深恶痛绝的摄政王曾经起义的壮举不也是?在?劫富济贫?”只不过那个?“贫”是?李吹寒自己。 “你劫我也不过是?在?劫与你们?一样正深陷泥沼的人罢了。” 冯昭棠不信时榴这?一番话,他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之人,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苍凉。 眼前这?人,似乎和他传闻中那个?依靠阴谋诡计攀附摄政王,手段高明的男宠全然不同。 “你看?似侠义,实则鲁莽。”时榴摇摇头,语气清冷:“不问青红皂白,只凭一己臆断便行事,一味地认为?富人也有罪,穷人皆无辜,可倘若有一天穷人靠着你劫富济贫得来的钱财富起来,是?不是?在?你眼中也是?应该劫的对象呢?” “再者,若今日碎玉阁因你此举出现变故,那些依靠阁内工坊谋生的家匠人和像你一样的遗孤,他们?的生计又该由?谁来‘济’?” “你劫走的,或许也是?他们?的活路。” 听闻他的话语冯昭棠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的嘴唇翕动?,此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未想过这?一层。 柴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依旧在?发出燃烧时噼啪的声响。 沉默良久,时榴再次开口,这?次他的语气再次缓和下来:“你这?一身志气与身手用在?小?偷小?摸上?面,未免有些可惜。况且这?世道的不平,也非你一人窃取几次金银就能填平。” 第57章 时榴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冯昭棠的头:“我给你两条路:一,我将你交到官府,按律法处置。二,你留在?我身边做事,碎玉阁现在?正需要人手,往后也许还?会?有更多重要之事让你去做。” “我需要既机敏又有胆识的人,更需明辨是?非之人。” “你想选哪条?” 冯昭棠活动?僵硬的脖颈,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明亮:“我想跟着你。” 划断绷紧的绳索后时榴并未将冯昭棠直接安置在仆役房中,而是?将他带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他亲自打来温水,浸湿了柔软的布巾。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些。” 时榴的声音很轻,动?作细致入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冯昭棠脸上?的污渍和干涸的血迹,避开那些细小?的伤口。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冯昭棠的视线。 他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精瘦的身体僵硬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面前的贵人。 洗净脸孔,露出了一张颇为?清俊的少年面容,只是?和先前的李筠欢遭遇有些相似,冯昭棠也因为?长期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而显得有些瘦削。 但这?双眼睛实在?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时榴。 时榴没有在?意,又接着替他梳理打结的头发,手指穿梭在?发间,耐心地解开每一个?缠结,指尖偶尔擦过冯昭棠的头皮,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战栗的暖流。 冯昭棠垂下眼睫,鼻尖上?还?萦绕着时榴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从前行窃的时候也闻到过富贵人家中常用的各种香料,却从未碰到有哪一种像时榴身上?这?般好闻,应该是?时榴自身的体香。他想,若是?出自香料的熏陶的话,估计早就被狂热的人群买空,人手都有一个?。 将冯昭棠整理干净后时榴找出了一套自己未穿过的旧衣,递给他:“可能不太合身,你暂且换上?吧,待明日再带你去衣铺购入合适的。” 冯昭棠听话地接过那质地柔软,绣着暗纹的衣物,抱着这?身被时榴穿过的衣裳时他的手指还?微微的有些颤抖。 “没有关?系的,我很喜欢!” “……你喜欢什么啊?还?没试试看?能不能穿上?去呢。” 不过好在?时榴的衣服一直以来尺寸都不是?很大,对冯昭棠来说勉勉强强也能穿上?,就是?有些短。 时榴看?着他换好衣服,这?才微微颔首:“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膳厅内的桌上?摆放着时榴早已吩咐人备好了清粥小?菜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带冯昭棠过来后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看?着。 小?伙子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时榴温和的目光示意下终究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中途他吃得急了,忍不住呛咳起来。 一只白皙的手适时地递过来一盏温水,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动?作轻柔又纵容:“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这?些都是?你的。” 冯昭棠捧着那盏温水,心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般的酸涩又滚烫。 他低下头继续掩饰般地大口喝着水,接下来又不时偷偷抬眼去看?时榴。 灯下的时榴眉眼柔和,偶尔为?他布菜,耐心地回答他一些关?于自己为?何要收留他的问题,说话时不疾不徐,像春风拂过新柳,带着一种能抚平所有焦躁的宁静。 在?这?个?人身边,冯昭棠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安宁”,时榴身上?仿佛就有这?么一股特殊的力量,似乎所有人在?他身边都会?禁不住这?股熏陶而被感化,只能顺着他的行为?来感知?一切,再也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语。 对于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冯昭棠来说,这?不仅仅是?感激,更不止是?敬畏,更掺杂了一种强烈的依恋和想要靠近的渴望。 “母亲!” 一声明朗的呼唤从门口传来,紧接着身着锦衣,手里拿着书本的李筠欢踩着轻快的脚步跑了进来: “今日夫子留的课业较多,孩儿回来晚了,不必为?我担忧……” 他的话语在?看?到屋内与时榴共同用膳的少年时戛然而止,李筠欢脸上?的表情僵住,捏住书本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母亲,他是?谁?” ----------------------- 作者有话说:李筠欢别装了,你不是压根就不是阳光开朗大男孩这个类型[问号]其实比李吹寒还端不清自己的位置 第50章 寂寞梧桐 李筠欢立在膳厅门槛处, 一身锦缎在灯下泛着冷光,与他此刻眼底的寒意如出一辙。他方才归家?时那点轻快的步伐早已凝滞,目光如细针般钉在冯昭棠身上, 尤其是冯昭棠身上熟悉的那件明显属于时榴的旧衣, 刺得他眼窝深处隐隐作痛。 “母亲, ”他又唤了一声,嗓音绷得紧,像拉满的弓弦,“他是谁?”这话问得硬邦邦, 全然失了平日刻意维持的乖巧温顺。 时榴正夹了一筷清笋放到冯昭棠碗中, 闻声抬眼, 见是李筠欢, 神色依旧是惯常的温和:“欢儿回来了?这是冯昭棠, 你父亲送过来的孩子, 今后应会在我手下做事。”说?罢他又转向?有?些无措站起身的冯昭棠道:“昭棠,这是侯府世?子李筠欢。” 冯昭棠忙不迭放下碗,学着其他那些下人的样子拱手抱拳, 他的脸上还沾着饭粒,但笑容却明亮坦荡:“见过世?子!” 他只觉得世?子生得极俊, 只是脸色似乎不大好, 便猜到或许是课业太累的缘故,全然未觉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冷到能刮下一层霜来。 李筠欢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冯昭棠在对他行?礼一般, 径直走到了时榴身边,他挨得极近,几乎都要挤进?时榴怀里。 他仰起脸,声音陡然掺进?蜜糖般的委屈,与方才的冷硬判若两?人:“母亲, 既是下人,为何还要让他穿您的旧衣?还和他……一同用膳?”那“旧衣”和“一同”四字,被他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什么专属他的待遇被外人玷污了。 时榴微微笑着向?他解释:“昭棠初来乍到身无长物?,暂且穿我的旧衣应付一下。再加上......他已经饿了一天,我便让先他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他抬手,习惯性地想抚一下李筠欢的发?顶。李筠欢却顺势抓住时榴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眼神瞟向?冯昭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只是语气?却软糯可怜道:“孩儿今日课业繁多,回来又晚,见到母亲身边突然多了旁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母亲不会怪罪孩儿吧?” “怎么会。” 冯昭棠愣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见李筠欢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默默地将一直高举的手收了回来,静静地站在原地。 “筠欢可曾用过饭了,要不要再吃些点心?” “孩儿用过了,母亲不必担心。”李筠欢说?着,走到时榴身旁的另一张凳子边坐下,故意贴的很近。 时榴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招呼着还站在原地的冯昭棠坐回来,随后又看着并排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心思九曲玲珑,暗潮涌动,一个又“懵懂单纯”,满心感激。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只品种迥异的猫儿,面对李筠欢他一直以来的主要情感仅是怜惜,而?现?在对冯昭棠则是惜才和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照拂。 这两?个小?孩在他面前的暗潮涌动时榴一律都视为不见。 “好了,既然都认识了,昭棠你继续吃,不必拘礼。” “还有?筠欢,既然课业繁重,便早些回房温书,莫要耽误了。” 时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李筠欢乖巧点头:“是,孩儿这就去。”他站起身,又对冯昭棠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浮在表面,未达眼底:“幸会。” 冯昭棠好似对李筠欢的敌意毫无所?觉,还沉浸在饱腹和被接纳的喜悦中,对时榴笑道:“公子慢走。” 时榴吩咐下人待冯昭棠用完饭后带他去后院暂时安置,自己则起身离开此处,缓步走向?书房。他知道这个时辰,李吹寒通常还在那里处理未完的公务。 书房内烛火通明,李吹寒正凝神批阅着奏报,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威势迫人。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听闻脚步声后他抬起头,见来人是时榴,冷硬的眉眼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事?”他放下笔,笑着朝时榴伸出手。 令他更为意外的是时榴竟然未像往常那样避开或是直接无视他的示好,时榴步履轻缓地走近,牵住他的手停在他身侧。 一股清浅的,独属于时榴的冷香幽幽袭来,钻入李吹寒的鼻息。 “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么?”时榴的声音久违的放得轻软,与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大为相?径。 第58章 他微微倾身,宽大的翠绿袖摆似有若无地拂过李吹寒的手臂,又将目光落在那些枯燥的文书上,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李吹寒身体微微一僵,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看向时榴。这些多时日以来时榴见他时都会视若无物?,在需要他的场面最客气时也是面若冰霜,何曾有?过这般近乎温存软语的模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由得放得更低,生怕惊散了这片刻的虚幻温情:\"你若嫌闷,明日我带你去城外别苑散心?或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你派人告知我即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时榴却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案边缘直到离李吹寒执笔的手仅一寸之遥时才缓缓开口:“那有什么趣味。”他抬起眼,美丽的眼睛眸光水润,带着一种李吹寒从未见过的温情蜜意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朦胧依赖。 时榴捧起李吹寒这张让他既爱又恨的脸:“是看你终日忙碌,人都清减了些。”这话说?得轻如羽毛,却不轻不重正好搔在李吹寒心尖最痒处。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反手想要握住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时榴却恰好抬起手,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蹙眉道:“许是今日在柴房受了寒,稍许有?些头痛。” “现?在还觉得难受吗?”李吹寒立刻起身,也顾不得案上成堆奏报,满心满眼都只有?心上人微蹙的眉眼:"我让十三去抗太医过来……" “不必兴师动众。”时榴打断他,身体轻轻晃了晃像是站立不稳一般,很快就自然而?然地靠向?李吹寒,“你扶我回去歇息吧。” 温香软玉陡然入怀,李吹寒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他手臂僵硬了一瞬,随即小?心翼翼地环住时榴的腰肢,将那清瘦的身体稳稳纳入自己怀中:“玉儿。” “我猜不透此刻你想要的什么。” “你大可直接告知我,我去替你寻来。”不要再像这样考验他,李吹寒低下头看向?时榴,心里默念道,他真的会把持不住。 时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窝,温顺得不可思议:“我想要的就在我眼前。” “好,那我送你回去。”李吹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贴着时榴蓬松的发?顶说?出的这句话。 他抱起时榴一步一步走出书房,享受着怀中人此时难得的乖顺与依赖,就算心里清楚时榴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却也心甘情愿地沉溺,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煎熬都得到了抚慰,哪怕爱人的温情或如镜花水月。 一路上,时榴都安静地倚着他,甚至在他踏上回廊台阶时还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襟,李吹寒的心跳如擂鼓:“怎么了?”路上每一步他都走得既快又安稳,恨不得立刻将人带回房窝进?被褥中好好呵护。 “今夜的月光好亮。” 李吹寒听闻他这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顺着向?月亮望去,一轮明亮的玉盘高悬在天际,落在地面上全是空明又澄澈的水镜。 “它躲在我们身后呢,是很美的月色,要不要回头看看?” 时榴却将自己缩进?他更深的怀里,闭上双眼:“我才不要回头。” 踏入寝殿后李吹寒小?心翼翼地将时榴安置在榻上,为他脱去鞋袜,盖好锦被,随后自己安静地坐在榻边,手指眷恋地拂过时榴额前的碎发?:“可还难受,我能留下来陪着你吗?” 时榴微微侧过身,向?他伸出了手,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意:“上榻吧。” 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 李吹寒盯着他的眼睛凝视许久,他站起身将身上多余的衣裳脱下,整个过程中手掌都有?些连他自己也微不可知的颤抖。 “我真的爱你。” 时榴偏过头去,不愿听他的长篇前戏。 …… 红烛轻晃,月色眷恋如水。 ----------------------- 作者有话说:有人能猜到66想干什么吗[让我康康] 第51章 一厢旧梦 春宵一度后, 李吹寒盯着时榴带着旋的头顶,用手臂小?心翼翼地环过爱人的腰肢,轻轻将脸埋在时榴散着冷香的颈窝间。 他不敢用力, 仿佛拥着的是?一场易碎的梦, 他被生物钟影响醒得比较早, 因?为兴奋心跳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擂鼓般响着,替他诉说着对于这次时榴给他的机会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珍视。 然?而,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温情并未持续多久。 他维持这个动作不过片刻,时榴便微微颤动眼睫, 随后他坐起?身开口 , 声音里透出几分清晰的烦躁, 衬得那点?依恋仿佛只是?李吹寒的错觉:“你压着我头发了, 下去。”又推了推李吹寒不着一物的胸膛。 李吹寒被他推得身体一僵, 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嗓音低哑地恳求着:“玉儿?,让我再陪一会儿?,你刚……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什么?也不做, 就守着你。”他实在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我让你下去。” 时榴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他猛地用力, 将李吹寒推开, 自己背过身去,拉过锦被严严实实地裹住身体, 只留给对方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 方才那点?似是?而非的温情,此刻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吹寒坐在榻边望着时榴决绝的背影,涌起?的暖意冷却后沉坠落,化作一片冰凉的涩然?, 他早该知道的。 替时榴掖好被角后他站起?身穿上?外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而沉重。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叫门口的下人进来。” 李吹寒没有等到?时榴的回应,轻轻合上?门,将那满室的清冷和明晃晃的抗拒隔绝在内。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时榴抬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决绝的光芒。 曾经?那个孩子不幸失去了,那他便再要一个与无晦血脉相连的至亲,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与李吹寒了无瓜葛的孩子。 坐在医馆的木椅上?时他心里再次涌上?了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比以往更甚。 春樱推荐的老大?夫仔细为他诊脉后,抚着胡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公子的脉象与寻常男子无异,且未有任何同女子一般能够孕育的征兆,若想有孕,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怎会如此?”时榴的眼神变得迷茫,“可我先?前就育有过一子,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我没能照顾好他,生下来时便是?一个死胎。” 大?夫面露难色:“这……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无法诊断出缘由啊。”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老夫斗胆推测一回,你从前的那个孩子来历肯定不简单,否则你作为男子怎可能有孕 ,或许是?什么?仙童投胎,或是?你误食了什么?仙药......” 仙童?仙药? 时榴从不相信什么?神佛仙人,他的母亲倒是?对这方面很热衷,但时榴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位独受仙人青睐之人。 至于仙药...... 时榴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他记起?自己生辰那夜过后醒来时身体产生的的异样,想起?李吹寒那段时间面对他的闪烁其词以及过分小?心的呵护。 若说这件事与李吹寒无关,那时榴肯定是?不信的。 “小?公子,我没想到?还能再碰见你。” 时榴看着眼前这名熟悉的卖药郎:“我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地再找到?你。” 卖药郎捋了捋胡子:“你看上?去比先?前的状态好上?了许多,看来你的记忆回来了,药生效了,我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能让你哪怕要重新回忆起?曾经?被你潜意识抛弃的痛苦过往也要记起?来。” “是?爱吗,还是?恨?” 时榴别过脸,躲开他探究的眼神:“或许都有吧。” “这次来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卖药郎收回好奇的目光,恢复成?那幅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摆弄小?摊上?的瓶瓶罐罐。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仙药,是?能让男子也能怀孕的?” …… 刚被他拎起?的一个小?白瓷瓶滑落在地,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奇怪的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只留下一地的碎片。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卖药郎抬眼看向时榴,“这不可能……” “我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但他是?个死胎,现在我想再要一个,却被告知我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时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中间省去了许多复杂的过程…… “我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我的丈夫被人夺舍,我的亲人无辜被害,我的孩子的到来和离去都不由我决定。” “我的命运从未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过。” 时榴不信神佛,更不信有妖魔。但他所经?历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仍有很多即使他无法接受却也真实存在的怪异,眼前这人也是?其中之一。 第59章 “这么?看来我的术法可比不上你的枕边人,他所掌握的东西比我要多的多。”卖药郎叹了口气,什么?夺舍什么?生子丹,他要是?会这些还至于沦落到?在这里卖这堆药吗?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但我见你身上?这股气可不同寻常,或许不需要我的帮助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 时榴抬头,层云密布的天空漏出一缕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瞳孔被映照成?金色。 “我想要的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谁能保证呢?照你这么?说你痛恨的原本也来自于世界之外,所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时榴回到?侯府时,周身的气息比离去时更冷上?几分,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像是?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看人时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李吹寒从书房出来时迎面遇上?他,眼底立刻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亮色,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柔:“回来了?去了哪?可曾用过午膳?我让膳房……” 他的话未说完,时榴就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擦过,翠绿的衣袂掀起?一阵凉风,时榴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他。 …… 李吹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讨好的笑容一褪去,只剩下满脸的茫然?与无措。 他站在原地看着时榴冷漠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不懂为什么?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妻子现在又突然?跟他“断崖式分手”。 李吹寒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最近又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妻子不高兴了。 难道是?昨晚表现不好……? 他面色一僵,活了这么?多年满打?满算他只有许久之前和时榴那一次的性经?历,当初时榴意识模糊不清就算了,昨夜两人都是?清醒的,难道时榴嫌弃他…… 正午用膳时李吹寒习惯性地将时榴爱吃的菜式挪到?他面前,却没想到?时榴抬眼看见他后直接将手上?的竹筷撂在桌上?,留下一句“没胃口”就起?身离开了。 满厅下人都瞥见了李吹寒那张阴沉的脸,顿时噤若寒蝉,原本坐在时榴身旁的李筠欢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他夹起?那盘菜浅尝了两口,评价道:“菜还是?不错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李吹寒也放下了筷子:“你想死吗?” 夜里,李吹寒处理?完公务,习惯性地想往主院外站一站,毕竟对如今的他来说,哪怕只是?隔窗看看灯影,也能稍慰缓解相思之苦。 但今夜时榴却仿佛早有预料,命人早早落了锁将他彻底隔绝在外。他还不死心试着叩门,却只听见里面只传来一声冷呵:“别扰我清静。 李吹寒彻底陷入了困惑与内耗之中。 他反复回想那夜的点?滴,时榴罕见的柔顺以及主动靠近的行为,虽然?后来将他赶了,但最初的温情也不似作伪。 为何一觉醒来就又恢复成?如今这幅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模样?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腾,时时刻刻都折磨着他。 朝堂上?上?杀伐决断的摄政王,在爱妻面前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到?了极点?。他找了很多方法试图来讨好时榴,搜罗各种奇珍异宝送到?妻子面前,结果时榴看都不看一眼便叫人都扔了出去。 李吹寒看着遍地的狼藉失语…… 他开始失眠,独自一人坐在深夜的书房里,心里像是?被钝刀反复割锯,又闷又痛。 他打?开论?坛,查寻攻略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 「被男友断崖式分手了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一个不爱你的人?」 「技术差被伴侣嫌弃了怎么?自救?」 看着回复都是?清一色的“分”,李吹寒气得把这些人的账号都以“不良引导”为由举报了。 实在得不到?需要的答案,他只好关上?这个鸡肋的网站。 “玉儿?……”他对着空气喃喃低语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痛苦,“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无人回应。 这种得不到?答案的折磨,这种被爱的人彻底排斥在外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李吹寒逼疯。 他就像一头困兽,被困在名为“时榴”的牢笼里找不到?出口,只能一遍遍承受着爱人冰冷的恨意而无从自救。 ----------------------- 作者有话说:其实66以为只要和李吹寒睡一次就可以怀孕,他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因为他的父母打算在即将成家的时候再教他这些,只是没想到失去了这个机会,所以时榴对于性知识一直都只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不然也不会愿意和李吹寒再试一次[眼镜] 第52章 光和影在 昔日扬州时家小公子, 自幼便在珠玉绫罗包裹下长大,因为是独子,时榴常年还随父亲一同与各地商贾打交道, 再加上本就?聪慧, 所以?他的经商手段丝毫不逊色于时辰。 碎玉阁生意红火起来后时榴甚至开始亲自出现在工坊里, 被安排在碎玉阁做长工的冯昭棠甚至还经常能?看见他穿着素净的棉袍,穿梭在各种琢玉器具之间。 匠人们起初还有些拘谨,比较这位东家容貌太过于招摇,且身份也太过显赫, 只?怕会徒增事端。 但很?快, 他们就?发现这位年轻的东家是真懂行。 时榴随便拿起一块未经雕琢的玉料, 只?需要用指尖抚过其纹理, 便能?准确说出其产地, 特性, 以?及最适合雕刻的题材。 他能?看出不同的匠人手下各种图案线条的毫厘之差,并能?提出一针见血的修改意见,经过他的指点这些成品往往都会再提升一个境界。 “这一批‘竹临西曲’玉佩, 边缘的弧度可以?再收一分,它需要彰显的是清瘦风骨, 而非圆润富态。” “这支为陈尚书?家小姐设计的及笄礼簪, 主石旁的缠枝莲纹试着再细化些,但要‘密而不乱’, 去突出中间那颗通透的玛瑙。” 时榴对待所有玉器制作的态度近乎虔诚,匠人们从也最初的敢怒不敢言渐渐变为由衷的信服与敬佩。 碎玉阁再次在京城打响了名?号,这次是凭借产出的精美制品。 在这个过程中冯昭棠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个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少年仿佛天生就?有一张无形的网,他能?京城三教九流的信息都搜集起来源源不断地送到时榴面?前:哪家贵妇最近偏爱何种颜色式样,哪位官员即将寿辰需要贺礼, 甚至宫中采办太监的远房亲戚喜好什么?,他都能?打探出来。 时榴依据这些信息,精准地调整着经营策略。 短短数月,碎玉阁的门槛几乎被狂热的人群踏破。 掌柜看见如?此盛况激动得捏着算盘的手都有些抖,他抬眼看去,时榴站在窗边,静静看着碎玉阁□□院中的一株石榴树。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再这样下去做到皇商的境界也是指日可待了。” 他感叹道:“先前您的父亲在世时,也常常跟我们吹嘘,说他半辈子拼尽全力估计也就?能?只?能?当个地方上的会长,但您在这方面?却有着卓越的天资,他坚信时家被您接手后定能?一步登天。” 时榴听完后心中却并无太多?欣喜,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这本该是时家顺理成章的道路罢了,如?若是父亲,也能?做到。” 落到他的手上反倒才是迟了这么?多?年,并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曲折,几乎算是他求取来的道路。 他的手轻轻抚过窗棂,指尖冰凉。 暮春三月,冯府别苑内百花争妍,流水潺潺。清越学院院长冯老先生都会举办的春日茶会,是京城文?人雅士一年一度的盛事。 今年,一张制作清雅的请柬被送到了长赢侯府。 李吹寒几乎是屏着呼吸,亲手将这封他从信使那拦截得来的请柬捧到了时榴面?前,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仿佛为时榴做这点小事是自己莫大的荣幸。 “你师长送过来的请柬,京中才俊齐聚……若你想去散散心……”他语气斟酌,带着试探。 时榴正对镜梳发,乌黑的发丝垂下,用发簪将特意留出来的几缕挽起来别在脑后,他的目光透过铜镜冷淡地瞥了李吹寒一眼,很?快又落回镜中,始终未去接下那张请柬,只?淡淡应了声?:“放着吧。” 李吹寒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得将请柬轻轻放在妆台上,没落到几句回应只?好默然退了出去。他走后时榴才拿起那张鎏金笺,指尖摩挲着上面?俊雅的字迹。 赴宴那日,时榴刻意避开了所有与摄政王相关的标识,只?选了一身极素净的雨过天青色长衫,料子虽好,却无任何特殊的纹绣印记。墨发被他用一根通体莹白?的素玉簪松松半束,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除此之外?,周身再无一件配饰。然而越是简洁的装束,就?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第60章 人逢见他时皆感受到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扑面?而来,这反而比满身珠翠的富家公子更加引人注目。 递上请柬入了园后他也并未往人群聚集的中心去,只?寻了一处临水的竹亭角落坐下,自顾自斟了杯清茶,望着池中游鱼出神。 春风吹皱一池碧水,同时也拂起他宽大的袖摆和衣袂,布料被吹贴着肌肤,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旁人远远望去他宛如?一只?停歇在青翠枝头的蝴蝶,静谧而脆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飘渺感。 “我原以?为这次你也不回来。”冯远山杵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到时榴身边:“以?往我寄送到长赢侯府的信笺最终都杳无音信,本以?为你依旧会选择留在府里陪你丈夫孩子,现在终于记起来还有我这个老东西在惦记你了。” “师长邀约,总归是要来的。” 时榴听着他调侃自己的话语有些无奈,但为了不让冯远山为他担忧,绝对还是不将自己往年的病态告知他。 只?是看着冯远山手里紧握着的拐杖,时榴皱了皱眉:“您的腿脚......还是老毛病?” 许久不见似乎情况更加恶化了,时榴的心被揪紧,冯远山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先前在书?院的时候他就?忌讳就?医,但那时有自己看着还会收敛一点老老实?实?用药,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又在耍性子不听医嘱。 “没什么?大问题,无需你担心,如?今辞官后我清闲了不少,杵着拐杖也是御医的意思,让我好好修养。” 两人叙叙旧聊了几句近况,冯远山便说自己要去为诗会开场得先行离开,时榴点点头,他走的很?稳但也十分缓慢,时榴想不到有一天冯远山那个急性子竟能?接受自己如?今如?此迟缓的步伐。 诗会伊始,那些才子名?士们轮番上场,他们或激昂慷慨咏志,或缠绵悱恻抒情,且无一不是词藻华丽,句句引经据典,大多?也都收获了围观人群的喝彩。 场面?虽一度热闹,却总难脱离那几分较为刻意的粉饰与表演之气。 一轮结束后冯远山含笑?环视全场,目光在掠过水榭的角落时微微一停,随即朗声?道:“今日各位小友能?在此齐聚一堂,个个才华横溢,老夫甚是开怀......我见那位独坐水畔的青衫公子分明也风姿不凡,却不肯来展示,今日不知可否让老夫等领略一番阁下的才华?”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循着冯老先生的话语看过去,最终都落在了时榴身上。 果然还是老样子......时榴不慌不忙地喝下杯子最后一口茶,他被众人突如?其来的目光笼罩却未显露出半分慌乱,而是缓缓放下了茶盏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冯远山,走到诗会中央铺着宣纸的长案前。 春风在此刻仿佛也变得有些顽皮,猛地灌入人群中,将站在中央的时榴身上宽大衣袖尽数扬起,翠绿的衣袂飘飞仿佛碧波漾开,又似蝶翼振翅。 那一刻,周遭的繁花,水光和山色仿佛在众人的眼中都自动虚化,成了他的陪衬,宾客们微微怔住,向来热闹的席间竟出现了罕见的寂静。 时榴对周遭反应恍若未觉。 他站至案前略一沉吟,纤长的手指提起那支毫笔,落笔时却不见丝毫犹豫,细白?的手腕悬动,行云流水。 写下的诗句并非寻常的词藻堆砌,如?清泉流淌,他写尽了春光的明媚与易逝,寓情于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远超面?上年龄的通透与一抹难以?化开的寂寥。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那一手清瘦峻拔,自成风骨的字,绝非寻常人所能?写出。 一词作罢,他轻轻搁笔。 场中的寂静随即被打破,冯远山率先抚掌,赞叹声?中还浅浅染上几分自豪:“好诗,好字,意境超脱,笔力不凡!” 顿时那些既欣赏又有些探究的好奇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时榴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出口声?音清越如?玉磬:“先生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离京多?年竟不知京中何时出了此等才华横溢的公子,你也未曾在信中向我提及过,真不够意思。” 人群的后方,便衣出行的闻人相生与刚回朝没几天便想着要来凑热闹的南疆王远远旁观,他们皆未被旁人辨认出,南疆王是因为鲜少在京中露面?,而闻人相生则是因为处境尴尬而很?少会有人关注,所以?自然也不容易被外?人记住脸。 倒是有不少好奇时榴身份之人探究那张诗词,发现落款处只?有两个字:“穗玉”。 他弃了“时榴”之名?,只?取了记忆中母亲柔声?唤他的小字,信手拈来化作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身份。 “穗玉公子?”众人低声?交换着信息,皆摇头表示未曾听闻。 但这般惊艳绝伦的风采,如?此洗练超然的才情又怎会是籍籍无名?之人所能?具有?更何况在场不少世家子弟皆能?察觉到他的谈吐气度更是别样的清贵难言,于是众人只?当他是哪个隐世豪族或谪居大家悉心培养出的子弟,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愿向他们透露真实?身份罢了。 但不管真相如?何,“穗玉公子”的名?号都随着他在春日宴上惊鸿一现的诗词悄然在京城上层文?化圈中流传开来,且伴随着被谈论着的还有他那如?蝶如?仙的风华仙资。 人们称赞他的才情斐然,姿容绝世,感叹他太过于神秘低调,鲜少出现在众人眼中,却无一人能?将他与深居摄政王府后院那个传闻中仅凭色相侍人的男妻联系起来。 时榴隔着憧憧人影,感受着那些纯粹的欣赏与向往,转头与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看着的老师对上视线。 冯远山微微动了动嘴唇,嘈杂的人群让时榴难以?听清他对自己说了什么?话,只?能?凭借着他的嘴型推测出最后几个字:“......你本该如?此。”所以?,就?坦然接受当下吧。 第53章 不欠不见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主居, 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时榴坐在屋檐下,手中捧着一本书,时不时抬手轻轻挠了挠脚边狸奴的下巴。 这只?橘黄色狸奴是李吹寒又不知?从何处寻来的, 据说是某位官员犯了什么事, 来求饶时顺带捎来的贿赂, 其它的东西都退回去了,李吹寒只?留下了这只?猫,派人送过来讨时榴开心。 小狸奴舒适地趴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李筠欢大步走进后?院, 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炸鱼干:“母亲, 猜猜我为你带了什么……”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满眼期待。 但这份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下一秒他手中的盘子就被时榴怀中一跃而起的橘猫打翻,所有的鱼干都掉在地上,橘猫叼起其中一只?再?次跑回去, 它停在时榴脚边,放下嘴里的东西: “喵~”好?像在问时榴要不要品尝一样。 李筠欢:……? 时榴:…… 他只?好?无奈地俯下身子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顺便也不忘安慰一旁压抑着怒火的李筠欢:“你呀, 总是这么有心,它恰好?也饿了, 我正愁不知?道该喂它吃什么,好?在你送来的东西符合它的胃口。” 时榴抬起头看向?李筠欢,美目中包含笑意?。 秋风拂过,卷落下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地面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时榴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望着脚边正欢快啃食鱼干的橘猫,分明是温暖静谧的秋日午后?,却勾起他心底深埋的酸楚。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从前在扬州的老家,院子里种了好?几棵银杏树。” “每到秋天金黄的叶子落满一地,我娘虽嫌院子因此?变得凌乱,却从不许下人立刻把枯叶清理干净,总说要留着给我玩几天,看几天。”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橘猫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悲伤,放下啃食一半的食物?,去蹭时榴的手,似乎想让他不要再?难过了。 时榴觉得好?笑,他收拢思绪,抚摸它柔软的毛发?:“你一只?小小的狸奴,又怎能懂何为分别呢?” “我总以为能放下,可似乎这一世我都无法做到释怀。” 李筠欢站在一旁,将时榴瞬间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握住时榴的手:“想必母亲这些年来都很辛苦。” “筠欢。” 时榴穿着居家的长衫,和光又同?尘。 “你觉得自己幸苦吗?” 他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养子,语气柔和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给予过你什么帮助,反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责任给我带来的焦虑让我总是学不会放手,当年我怀孕的时候整日整夜都在忧虑,我在想,或许我什么也做不好?。因为我明明什么也不会,我去探望过那些带着孩子的妇女,很多对?她们来说轻而易举的小事我怎么都学不会。从小到大我所学会的一切都源于我的母亲,可她不能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回去之?后?我又忍不住落泪,我在想,我的宝宝该有多可怜啊,他的母亲是一个既无用也不负责任的母亲。” 第61章 “所以他走了。” 时榴的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涌上来的水光,“听闻他的死讯时的那段时间,我心里的自责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我知?道我的无能间歇害死了我的孩子,可能上天也觉得我不配为人母吧,所以将他带走了。” “后?来你来了,李吹寒自作主张将你带到我的身边,我看着你,就好?像看见?我的孩子一样。” 瘦弱的男孩呆呆地站在时榴的面前,身上一块青一块紫,仿佛遭到了什么虐待,他的眼神空洞,脸颊也因为吃不饱凹陷下去。 时榴拼尽全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个孩子,因为如果他心软了,那么他就需要再?次承担起这份责任,起初他不肯去看望李筠欢,可当他再?次遇见?这个孩子时,发?现李筠欢依旧在经受虐待,时榴再?也忍不住了,他的心软让他毫无原则地再?次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去接受帮扶他人的责任。 李筠欢静静地聆听时榴深埋心中的苦楚,从前经历再?多的苦难他都能看着自己留着血的伤口无动于衷,可现在听见?时榴说的几句话他却红了眼眶。 他抱住时榴,将头埋进时榴暖和的衣襟:“母亲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哪怕你只?是站在这里,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了。” “我甚至庆幸那些不堪的过往,如若没有经历那些,或许我都没有机会遇见?你,更不会有幸成为你的孩子。我都不敢想,如果这一生我都见?不到你……那我还不如去死。” 时榴因为他的话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指尖微微发?白,眼神中的悲拗深深刺痛了李筠欢,他从未见?过时榴这般脆弱的神情,那是一种沉浸在过往温暖中却被现实刺得鲜血淋漓的痛。 他学着时榴刚才抚摸橘猫的样子伸出手,非常轻柔的,一下下地抚摸时榴的后?背,动作虽然有些生疏笨拙,但却充满了柔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母亲想念的银杏树……我的院子里似乎也有一棵,虽然可能比不上您记忆中的那几棵,但此?刻叶子也黄透了,风吹过时金黄的叶片落下来也像蝴蝶一样。”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时榴的神色,见?时榴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继续小心翼翼地说:“母亲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陪您去看看?或者我也让人把那里的落叶留着不清扫,母亲若是什么时候想去了,随时就能看到。” 时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名?义上的养子。 在时榴的眼中,李筠欢侧脸的轮廓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认真和专注,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难以掩饰的爱意?。 看着李筠欢这副努力想讨他欢心的样子,他轻笑一声,说:“那母亲也应该给懂事的孩子一个奖励。” 说罢,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李筠欢的侧脸,那个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时榴身上特有的香气,一触即分。 李筠欢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因为这个轻吻僵在原地。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时榴,仿佛刚才发?生的是一件绝无可能,只?会存在于他最深最隐秘梦境中的事情。 脸颊被亲吻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仿佛烙铁熨烫了一下,随即涌起一阵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滚烫热意?,迅速蔓延至耳根,脖颈,让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李筠欢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膛的震动,他……他被母亲亲吻了? 不是额头的晚安吻,不是发?顶的抚摸,而是一个主动的亲吻。 他的李筠欢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所有的思想,机敏和那些无法脱离的阴沉算计都在这一刻全都蒸发?得无影无踪。 此?刻他只?是一个最懵懂的稚子,只?会呆呆地看着母亲近在咫尺的笑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水光,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自己不知?所措的傻气模样。 李筠欢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自己刚刚被亲吻过的脸颊,仿佛要确认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是否真实存在。 指尖传来的温热告诉他,这不是梦。 一股酸涩的热流再?次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让他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时榴看见?自己此?刻没出息的样子,可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此?时显得有些过度的反应。 可他真的等了太久,他曾经用尽一切手段想要靠近,想要独占这份温暖,甚至不惜用上些许算计和伪装。 李筠欢从未想过幸福会以这样一种毫无征兆的方式降临,因为他终于被时榴所接受,终于成为这个世上仅存的一个能够走进时榴内心的人。 “……母亲?”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像是一只?终于被主人抚摸,却仍不敢相信幸福的小狗,时不时就会面带期待,去怯生生地确认。 时榴看着他这副全然失态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了些,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怎么了?只?是一个吻而已,就高兴成这样?”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可这对?李筠欢而言却绝非寻常,时榴轻飘飘的一句赦令,瞬间将他从巨大的不真实感中解救出来。 李筠欢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的孺慕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嗯……我真的很高兴……”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几乎想再?次将脸埋进那温暖的衣襟里,却又不敢唐突,只?好?紧紧抓住时榴的一片衣袖,像是生怕时榴反悔一般回应道:“谢谢母亲,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奖励。” ----------------------- 作者有话说:李筠欢估计快上桌吃饭了,此刻他心里立下了杀父娶母的念头[眼镜](主要其实还是因为李吹寒在他看来也实实在在是个人渣,他觉得自己得为时榴做些什么。) 第54章 呢喃成歌 寒灯落, 明月悬楼阁,巷子里的人逐渐活跃起来。 一位穿着夜行衣的少年?行走在?月光照不明的阴影中,在?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深色的麻布袋。 “你要的东西我带过来了, 现在?, 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 季栩利落地?将麻袋抛出, 被那人稳稳伸手接住。 “好咧!” 老许仔细掂量掂量袋中货物的重量,确认是他想要的东西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裂开?嘴龇着大牙笑起来:“这类单子除了你之外,在?我这还真找不到其他人敢接, 可惜啊, 可惜。可惜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我可真很?舍不得让你离开?, 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去改邪归正了呢?” 季栩清点完毕老徐给他结的报酬, 确定了这次没有缺斤少两才慢悠悠地?回复他的疑惑:“我不可能当一辈子暗地?里的老鼠。” 季栩取出报酬中的一枚铜板, 将它掷到天上, 铜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又落回到他的手上。他说: “狐鼠当道,英杰沦落。” “你丈夫死了?太好了!” “不,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对于你丈夫的死讯我很?遗憾, 哎, 世事无常,你也不必太过悲伤。” “不过他走的正是时候, 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就?这么被他困住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筠欢打断: “刘公子,”李筠欢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但他的嘴角微微有些僵硬:“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谈论生意的事,况且, 我的母亲由我照顾就?好,无,需,您,来,费,心。”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警告眼前这个毫无边界的人。 他今日闲暇便主动提出要陪时榴一起来谈生意,没想到一上来碰见的就?是这种人。 李筠欢先前就?总是担心会发生这种情况,原因无他,只因他的母亲太好了,他不相信有人能忍住不爱上时榴。 事实也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不知什么来路的刘公子上来就?开?始对时榴的家?室问东问西,关于正事是一点也不谈,只要时榴一问起就?说自己什么都不图,愿意所有的利润都让出去自己打白工就?行,若不是李筠欢在?一旁表明了自己是时榴的孩子,说不定这刘公子就?要开?始聊起聘礼了。 李筠欢不理解了,这种人是怎么把生意做到皇商的境界的,难道所谓的皇商头衔只要是个人花点钱就?能买到吗? 离开?酒楼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府,时榴让门?外马车旁停留的下人把随行的物品都送回去,自己则带着李筠欢在?街上逛起来。 又是一年?的中元节,街上平时售卖小饰品和零嘴的摊贩少了不少,平常摆放着木制玩具的桌面此时却被放满红烛与黄纸。 第62章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时榴越过那些祭拜的用?品,走到卖河灯的摊位前,伸手挑了两个制作简单的河灯。李筠欢付了钱后?靠过来问道:“母亲为何不再多买一些,两个怕是不太够......不过府中的下人应会提前备好,无需我们再亲自来采买。” “两个就?够了。”时榴起身,将其中的一只递给李筠欢:“他们的衣冢都在?扬州,怕是没机会赶回去祭拜,就?让这河灯来代替思念吧,它比我更自由,或许能漂到父亲母亲的身边。替我告知他们,孩儿?如今过得还算不错,不必再为我忧心。” 李筠欢看着抬头那几?棵枫树上悬挂的红布条,它们纠缠在?一起,被风吹拂的时候只能成团被刮起,毫无美?感可言,似乎已经违背了设计者挂上时的初衷。 “我让你把胡陵庸暂时带回府关起来,仅仅只有四条街的距离也能让他被别人拦截带走,就?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嗯?” 李吹寒抬脚踢向他的腿,逼他跪倒在?地?上,随后?又把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语气?危险道:“你娘真是把你宠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 李筠欢对他其它的话都不做反应,可当听见李吹寒拿时榴来贬低自己的时候却收拢了所有表情,他看向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冷冷道:“母亲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用?得着你说?”李吹寒手中的匕首更进一步,“错的人当然?是你,你这种废物怎么担得起他的爱护,你配吗?” 说到底不还是心里不平衡吗,特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扯到这件事上。李筠欢到现在?可算是清楚这人的真实意图,他冷笑道:“我当然?不配,我也不懂为什么母亲偏偏就是喜欢我,您怎么不亲自去问问缘由呢?” 李吹寒倒是没有被他暗讽的话语激怒,他低下头,微笑着看着李筠欢,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心情愉快的事情,看的李筠欢心里生出一股恶恶寒。 他一直没有搞懂的是,如果李吹寒收养他是为了供母亲取乐,那为什么在?发现自己没有用之后还是把自己留下来了。懒得处理吗? 不,李筠欢自己就?推翻了这个猜想。 在?他看来,李吹寒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是目前他还没有能力去挖掘这背后?的一切原因与秘密。 突然?,李吹寒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向上一扯,拉断了他的思绪:“我觉得你应该先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特意带着人绕远路过丞相府,谁给你想出的这个好主意?”他的表情带着些玩味:“你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还是说,你真是一个愚不可及之人?” 胡陵庸是如今的锦衣卫统领,为人谨慎,李吹寒派人盯了他很?久却未抓住他的任何破绽,久而久之他厌倦了这种猫鼠游戏,打算直接暴力取胜,先把他抓住再逼他交出令牌。 毕竟是京城内部最大的兵权,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又如何能维护他的绝对统治,原本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顺利进展,因为他得去镇压胡陵庸的那些属下分不开身,便派李筠欢先将人扣押回侯府等他亲自来审问,只是他没预料到这么简单的任务也能被这个废物搞砸。 扶月清为什么会突然?出手,他从哪听到的风声发现自己的意图,最关键的是,他怎么敢这么做? 李吹寒思索着这些问题,手上的匕首不自觉更进一步,直到李筠欢吃痛“嘶”的一声唤回了他的注意,低下头才发现便宜儿?子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一道血线,血珠不断地?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李吹寒,你给我放开?欢儿?!” 时榴不知何时来的,只知道他走进来时恰好看见自己爱护的孩子正被他的父亲用?刀抵着脖子,顿时又气?又急,立刻走过来想要解救他。 “玉儿?,你怎么来了?”李吹寒立刻收回匕首怕伤到他,又撇了一眼窗外,心想卫十一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明明知道屋内在?做什么没拦住时榴就?算了,怎么连个通报都没有。 时榴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孩子是否安全,为何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于是他急匆匆地?四处寻找,可哪里都寻不到,便想着来这个让他厌烦的地?方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真的在?这里找到了。 “若我不来,你难道还真的要对欢儿?痛下杀手?”时榴被气?到脸色泛起一层薄红:“他不是你的孩子吗,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对他?” 他突然?走进李吹寒,夺走他手上的那把匕首,李吹寒不敢拦住他的动作,却又担心他会被划伤:“玉儿?,这东西太危险了,快放下!” 时榴:“难为你还记得它很?危险。” 他利落地?用?匕首割下衣摆上的一层布料,随后?将匕首丢在?地?上,拿起这块布料在?李筠欢身旁蹲下,动作轻柔地?包扎他的伤口,来来回回缠绕了几?圈,又打了个松散的结。 做完这一切后?时榴抱住李筠欢,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宝宝别害怕,妈妈来保护你。” ----------------------- 作者有话说:这章算本周营养液加更。 李筠欢福利[竖耳兔头] 后面季诩来了的话感觉李吹寒就有点像这个家里最多余的那个人,这不是李府吗[眼镜] 第55章 昔我往矣 “母亲, 你?会一直这样护着?我吗?” “当然,我会一直爱着?我的的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时榴的眼神是李吹寒从未见过的温柔,他安静地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温馨一幕, 心?里默默地想着?, 哦, 原来我才是那个外人。 他捡起地上?那把被丢弃的匕首,吹掉刀面粘上?的灰,刀身一转,铁面照射出他眼中的寒光, 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把好刀, 削铁如泥, 若拿去杀人会是一件很趁手的兵器, 足以让任何敌人吓到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玉儿, 你?不?该和他走的太?近。”李吹寒走进?紧紧相拥着?的两人, 两根手指夹着?的匕首在半空中一摇一晃,吸引着?时榴的视线。 “我不?爱他,难道去爱你?吗?”时榴的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 时榴突然问:“你?爱我吗?” 李吹寒坚定地回答他:“我当然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你?爱我的话, 为什么要伤害我, 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 “……” “那是以前, 我还?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会伤害到你?,我……” 时榴打断他:“其实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的本性就是这样, 与?时间无关,过去我也很年轻,但我从未想过去伤害别人满足一己私欲。或许你?真?的有那么一刻是爱我的,只是比起爱我,你?更爱你?自己。” 李吹寒急忙反驳,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不?,玉儿,我更爱你?,为了你?,我连命都没有不?要,只要你?想......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可以给你?!” 时榴摇摇头:“可我仅仅是想让你?离我远点,这么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 “你?现在纠缠我难道不?还?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自私,所以又一次又一次的打扰我,想让我继续满足你?的愿望去爱你?。“ “这难道是我想要的吗?” “......”李吹寒看着?时榴冷漠的眼神,面上?露出一丝悲哀,他掀起衣摆,突然跪倒在时榴面前:“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心?意的机会。” 李吹寒:“你?可以利用我,可以打骂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这些本都是你?应该做的,我所得?到的一切本该是你?的,我只想将它们都一点点归还?给你?,不?要将这一切都视为负担,好吗?” 时榴扶着?李筠欢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吹寒低着?头,直到两人在他面前离开了也没能等?到时榴的回复,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跪在原地,只是攥紧的手掌渗出了血,静静落在地上?。 时榴牵着?李筠欢的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让人打来一盆热水,剪断李筠欢脖子上?自己方才随意包扎的那块布料,在他转身去打湿毛巾的时候没注意到李筠欢又偷偷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块衣料随后把它揣进?怀里。 “还?疼吗?” 时榴轻轻擦拭着?他的伤口,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李筠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安慰他:“不?疼,小伤罢了,很快就会痊愈,母亲不?必为此太?过忧心?。” “可你?会不?舒服。”时榴放下手上?沾血的毛巾,坐在李筠欢身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穿过他的发丝。 第63章 “我的欢儿为我做了这么多,最后还?因为我受了伤,这让我怎么不?心?疼......” “母亲,”李筠欢抱住他,手臂环过他的腰间,薄薄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你?想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他故意在李吹寒面前把这件“意外”发生的原因归于“自己太?过蠢笨,所以才会让丞相得?逞”上?,不?管他是否选择相信,但起码不?会怀疑到时榴身上?。在李吹寒的眼里他的妻子永远都会是那个楚楚可怜,心?地善良的完美受害者。 时榴无可否认的是虽然他的爱或许不?值一提,但他的愧疚倒是可以稍稍利用一下。 “已经拿到了,”时榴偏过头亲了李筠欢一口,笑吟吟道:“辛苦了,我的宝宝。” 明晃晃地烛光照亮胡陵庸憔悴的脸,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与?原本预想的牢房不?同,而是一间内饰典雅,空气?中还?弥漫着?阵阵熏香的厅堂。他细细打量着?周围,想弄清楚自己现在正身处何方。 他找到一把棱角较为锋利的椅子,随机背靠着?它,将被麻绳束缚的手递过去来回打磨,想先给自己松绑。 正当绳子越磨越细眼见着即将成功的时候,门外却突然出现了一阵脚步声,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到原处,仔细听了一会后推测出大概有两个人在外面,又感受了一番自己如今的状态,很好,没被下药,力?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对付两个人的话胜算不小。 “吱呀” 他的耳畔传来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那两人先后走进?来,胡陵庸谨慎地抬起眼皮看过去,随后不?可思议地发现站在最前面的人居然是当朝宰相扶月清! 而他的身后,一颗毛茸茸地脑袋从侧面钻出来,注意到他望过来的视线后时榴睫毛轻颤,随后又微笑着?向他点头问好。 扶月清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他踱步过去停在胡陵庸身边,轻扫一眼被磨到线一般粗细的绳子后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把将它划断,又对胡陵庸解释道:“我们从李吹寒手上?将你?劫过来,只是不?希望锦衣卫调兵权落到他的手上?,没有别的意思。” 谁知胡陵庸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时榴,自从看见时榴后他的目光就一刻也不?曾离开,手上?的束缚被解开后他立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扶月清身后藏着?的时榴走过去。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把佩刀突然横在他的眼前,只见扶月清面色不?善地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时榴也是一头雾水,感到无比疑惑,他看着?胡陵庸泪眼朦胧的样子问道: “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是要哭了?” ....... “你?和以前比起来变了许多,”胡陵庸叹了口气?,“十年前北方战乱的时候我带着?家中老小一起流亡至扬州城,却被守城的侍卫拒之门外,那时的城门口遍地躺着?受伤以及处境悲哀,饥饿难耐的难民?......” 风中的沙土席卷憔悴的妻子,她的怀里还?抱着?瘦弱的孩子,看着?胡陵庸的眼神脆弱而绝望,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坚持多久。 遇见时榴的那一天是他们弹尽粮绝的一天,胡陵庸将兜里最后一小块面饼喂给自己的孩子,那还?是他替守城的官兵将死去的尸骨拖去了乱葬岗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报酬。妻子已经饿到虚脱了,他静静地守护在家人身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可比死亡先降临的,是一辆古朴典雅的马车,风掀起车窗悬挂的帘子,露出男孩玉雪可爱的脸庞,胡陵庸以为自己已经饿到眼花了,不?然怎么会见到仙童呢? 小仙童怜悯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一片“死尸”,转身对他的母亲说:“如果我想救他们,需要付出什么呢?” …… 那一天过后剩下的难民?统一被收容到时府新成立的慈善帮会——济时会。他们再次拥有活下去的权力?,有了更多可以选择的道路。 胡陵庸看着?如今的时榴却红了眼眶:“从前我替你?父亲做活的时候你?常常在一旁和我的孩子一起玩耍,自我参军至今这么多年没再见面,你?们过的还?好吗?” 他看着?时榴消瘦的脸庞,再也不?见当初的稚嫩与?圆润,气?色也远远不?急当年,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隐隐约约的病气?。 他愧疚地低下头:“我本以为像你?这般善良的孩子会幸福一生,竟未也会吃这么多苦头,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时榴听了他的话,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扬了,露出眼角那块红色的印记,低声说道:“那一年的秋天我的确活得?很痛苦,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没关系,”他对着?这位陌生的旧识眨眨眼睛,不?以为然地补充接下来的话:“但那些都过去了,我也不?会再回头。” “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来不?及回顾那些过往的不?堪了,或许你?也应该向前看,比起可怜我,还?是先考虑你?接下来该怎么走吧。” 李吹寒的人包围了胡陵庸的住所,看样子不?拿到锦衣卫令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按着?他的个性用不?了多久估计就会带人硬闯丞相府,到时候就算是扶月清亲自出面估计也拦不?下他把胡陵庸带走的指令。 “这块令牌我一直随身带着?。”胡陵庸低下头,在衣服里翻找半天,最后终于在层层叠叠的腰间衣裳里抽出一块深红色的令牌,他把它递给时榴: “如果你?也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 作者有话说:季诩的戏份要多起来了 第56章 杨柳依依 将令牌交付给时榴后胡陵庸就离开?了,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要?趁着天?亮早些回去,他的妻子和孩儿还在?为他担心,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收拾收拾离开?京城这个纷扰的地方了。 时榴在?他临走之际送了他一枚玉佩, 从前只?要?是济时会的成员身腰间都会配着这么一枚印刻时榴纹样的玉佩, 他的心情淡淡的, 心想?或许今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届时时间不再?像现在?这么紧迫,还能坐下来?喝杯茶,聊聊从前。 “他的年纪大了, 现在?离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归宿。” 扶月清走到他的身侧, 想?安慰他:“只?要?他还在?京城, 只?要?令牌还在?他的手上, 李吹寒就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 ”时榴低下头?, 旁人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可惜。” “没有人比我更能懂得?这种,被迫放弃过去为实现某些抱负而用尽全力所打造的一切的感受了,他来?到京城的时间比我早上许多, 在?这个地方从一无所有到受人敬仰的锦衣卫大统领,想?来?一定很辛苦。” 扶月清听他说的这一番话, 眸光闪了闪,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得?回去了,李吹寒肯定会为了这件事去为难欢儿, 我得?回去看着。” 时榴披上斗篷,戴起?宽大的兜帽,他的脸太小了,差点被这只?大小适中的白色帽子整个掩盖住。 “好,我送你。” 扶月清带着他到丞相府的马窖, 选了一匹品相最好的马,又挑选了一辆最为舒适的马车,随后亲手将他抱上了马车。 马夫一鞭子下去,车辆开?始缓缓动起?来?,时榴透过窗户看着扶月清,挥手来?向他告别:“师兄,保重?。” 马车愈行愈远,直至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扶月清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一缕阳光收束后他才抬脚慢慢走回大堂,谁知还没等?他落座就听见门外又穿来?了动静。 “参见陛下。” 前来?送上茶食的侍女门齐齐跪下,恭迎这位此刻不请自来?的客人。 闻人相生应该是先去拜访了冯远山后才来?到这里,扶月清察觉出他的身上携带着冯远山家中惯用的一种燃香气味,那一头?长发被淡金色的发冠束起?,墨色的长袍映衬得?这张一向冷淡的脸越发贵气。 扶月清手上的动作不曾停顿半刻,他端起?热茶,用盖子划过杯顶:“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闻人相生没有理会扶月清失礼的表现,或者说他现在?也没有资格去要?求什么,自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爱卿此言差矣,朕只?是信任你的能力罢了,猜到你不会失手便提前来?验收。” “东西在?你身后的桌上,拿了就赶紧走。” 古朴的令牌印刻着“锦衣卫统领”这几个大字,由先皇帝亲自提笔缩写,闻人相生轻轻抚过这几个字:“好在?父王还没有蠢到把锦衣卫权也交给万氏。”尽管声音很平静,但他的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阴狠。 “我原以为你和贵妃娘娘的关系很是亲近。”扶月清放下杯盏,语气玩味。 第64章 “我以为叔父会告知你这些事。” “这个世上真心待她?的唯一一人只?有母后,可她?满眼只?有父皇一个人,所以也想?不到真正残害她?的人其?实就是父皇。”扶月清只?要?一想?起?万意浓那张脸就开?始皱眉,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早已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冯皇后很早就察觉到万意浓在?给自己下药,但她?一直到死都没有揭穿好姐妹的计谋,死前她?招呼闻人相生到自己的跟前交待最后的遗愿:“她?这一生都活在?一场骗局中,作为合谋我不无辜,既月,好孩子,答应母后,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长期被毒药侵蚀的身体早已腐朽不堪,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并将它视为解脱:“一定......要?护住她?......”说完这句话后她?便直接撒手人寰,但关于?自己的孩子却一句也不曾提及。 如今闻人相生很少会去回想?这些过去,在?他看来?不仅先帝很愚蠢,他的母后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来?收拾他们所留下的烂摊子。 当然,还有冯皇后的弟弟冯远山,也同?自己一般,被迫承担了某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桌上摆着另一杯喝了一半的茶,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吸引到了闻人相生的注意。按理来?说丞相府很少会有客人能进到内堂,且扶月清也不会同外人饮茶。闻人相生抬眼看去,发现扶月清表情似乎还有些出神,他咳嗽两?声:“爱卿可是有了成家立业的打算?” 扶月清斜瞥他一眼。 “陛下请安心,李吹寒一日不倒,微臣一日不会考虑这些。” 闻人相生点点头?,暗金的瞳孔彰显出意味深长的情绪。 “那爱卿真可谓是......尽职尽责。” 冯远山有一段时间没回书院了,他绕过假山和九曲溪水,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树荫下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之人。季栩手持常见蹲坐在?最大的那棵桑树下,明明年纪不大,眼神却过于?凶狠,棱角分明的脸就像一匹野性未改的狼,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搜寻猎物并能保持着状态一剑击毙对方,所以冯远山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要?收敛这股杀气,否则常人根本就无法接纳他。 作为被书院学子带过来?的家属,季栩的待遇不算很差,尤其?有幸的便是赶上了新任院长冯远山发动的改制,每日还能跟随那些学子去跟读几门课程。 在?某一次的习武课程上他表现出了非凡的天?赋被恰巧路过的冯远山注意到,因为现在?的朝堂正缺乏武将人才,冯远山便将他收入自己的麾下亲自培养,也有人曾经好奇地询问过他季诩的天?分或许是很高,但他的身世却不值得?多看一眼,为什么不去选择那些同?样具有天?分的世家子弟呢,这样得?到的助力与付出的成本都能得?到很好的分配。 对于?这些言论冯远山一般都是一笑而过,他挥挥手中的羽扇,笑吟吟地看着季诩,看着他坚毅的眉眼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一丝柔和,与他的座下某位顽皮的弟子十分相像。 “他有天?分有野心,我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对于?这种人来?说想?成功并不难。” 他解释道,继续在?季诩的身上投入那些资源,每回收到质疑时他都只?会重?复那一句话: “做事为何需要?那么多缘由,合眼缘罢了。” ----------------------- 作者有话说:扶月清:我爱上了别人的老婆这句话固然可耻,可如果改成我的爱人竟然是别人的老婆是不是显得我可怜又可悲[抱拳] 第57章 今我来思 “那长春我?初见你的一瞬, 熙风中夹带着深沉, 两个人隔着窗相望出神,被你的眼神围困。 那一年我?写?下无数诗文, 期待着朝你赴奔, 再相见秋叶落水面无声, 携你手共赴红尘。” 楼下的歌女轻弹琵琶,嗓音清亮,唱着新谱的曲子。 楼内灯火通明,大堂人头攒动, 酒香混着脂粉气弥漫在暖热的空气里。跑堂的伙计端着酒菜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高声应和着各桌客人的招呼。 二楼中央的雅间垂着碧玉珠帘, 时榴斜倚在花窗边的软榻上, 指尖随意地?搭着身前的雕花栏杆。 “许久不见你来, 最近还?好吗?”春樱为他?添上一壶新茶, 随后坐在软塌的空处。 山茶倒是丝毫不受时榴身份的影响,仍然保持着大大咧咧的态度,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 看见时榴后眼神一亮,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我?可想你了!你看你, 自从?你想起过往回到侯府之后, 怎么也不知?道抽时间来看望我?们这些老?朋友?” 她假装生气,嗔怪地?看着时榴:“怎么, 嫌我?们身份低微配不上你的身份?” “怎么会?”时榴漫不经心地?听着小曲,目光掠过楼下喧闹的人群,面对山茶刁钻的问题只是轻轻笑了笑:“我?从?未觉得?你们的身份有何不好,也很荣幸能同你们相交。” “真的吗?”山茶半信半疑,随后她又双手环胸, 盯着时榴看个不停。 “哦~我?知?道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是你们夫妻感情深厚,容不得?旁人打扰。” 时榴还?没说什么春樱就率先对着她翻了个眼色,无奈道:“真有那么在乎他?,当初又怎会让他?走失?我?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就不会再相信真心这种东西。” “咳咳,倒也不必这么悲观。”山茶咳嗽两声,又为自己的话?找补道:“谁说爱情无用,难道肖老?板把茶馆开在风月楼旁边是因为喜欢这个糜烂的花街吗?” “好了好了。”时榴怕她们两个吵起来,赶紧开始打圆场:“事事皆因人而?异,不管爱情还?是什么其他?情,只要是对的人,无论是什么都值得?。”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春樱因为还?有一场演奏需要准备,就先行?告辞了,只留下山茶一个人留在这里陪时榴继续消遣。 “对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一晚与?你对诗的公子,在那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回来寻你,不过春红妈妈一直拦着他?,说你身体不好,不方便待客所以放你走了。” “诺,”山茶指向站在三楼看台的一位身着明黄色薄衫的公子:“他?又来了……” “他?好像,看见你了。” 珠帘轻响,一阵微凉的夜风袭来,带来了三楼看台上那道专注的目光。 闻人相生并?未下楼,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了过来,目光紧紧粘在时榴脸上。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云纹薄衫,在灯火通明处格外显眼,却不显轻浮,反衬得?他?面容清俊,气度矜贵。 时榴感知?到那目光,微微侧过头,隔着珠帘与?他?对视了一眼,他?的唇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算是打过了招呼,神情疏离又客气。 山茶在一旁压低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雀跃:“瞧见没?这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我?敢打赌他?今日又是为你来。” 时榴收回了目光,随手端起茶杯,张口轻轻吹开浮沫,语气平淡无波:“于?我?有求的人很多,难道个个都要我?回应不成?” “可这位公子不同嘛,”山茶凑近些,挤眉弄眼,“毕竟人家可有钱了,每次来点的都是最贵的酒,不让姑娘们陪酒,往往喝了酒写?了两句诗就走了,关键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可真是痴情。那日你走得?潇洒,留下人家对着杯冷茶怅然若失了好久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位侍女款步而?来,对着时榴盈盈一拜:“石榴公子,我?家大人想请您一聚,不知?可否赏脸?” 时榴尚未开口,山茶已用手肘轻轻碰他?,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小声在时榴身边耳语道:“你家那位怎么办?” …… 时榴无奈地?看她一眼,随后放下茶杯,起身道:“贵人相邀,岂能不见,带路吧。” 三楼的雅间更为清静雅致,熏着淡淡的冷梅香,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时榴都不会相信这是风月楼的装潢而?非青窃馆。 闻人相生见时榴进?来,立刻起身相迎:“时榴公子,冒昧相邀,还?请见谅。自那日与阁下一比后在下就深深被你的才华所折服,可惜你走的太过突然,经过多方打听后我才知晓前几天名动京城的‘穗玉公子’竟是你,真是……令人惊喜。” 两人落座后侍女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前体贴地?关上了门。 时榴见他试探自己的身份丝毫不露怯,他?微微颔首,态度依旧冷淡:“别来无恙,我?也并非什么‘名动京城’之人,众人喜好夸大所见到的一切,我?以为阁下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况且,我?现在忙于?经营店铺,很少有时间去读书作诗。” 第65章 闻人相生见时榴这么不配合便不打算和他?继续迂回下去,直接开门见山道:“公子之才,屈就于?花楼或是行?商此等之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时榴闻言抬眸,眼中没什么情绪:“公子觉得?这些就是‘小用’?” 闻人相生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在下并?非此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距离时榴仅有一尺之距,语气也变得?更加热切:“若穗玉公子有意入仕,在下可全力举荐……” 时榴轻声打断他?,声音如玉石清亮而冷脆:“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放下茶杯,看向闻人相生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烛光,眼神中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通透与?淡然:“人各有志,庙堂之高,非我?所愿。”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反倒是你所轻视的商贾于?我?而?言才更为得?重要。” 时榴身着白衣,乌黑柔顺的发丝被撩到右肩上搭着,如瀑地?披散在胸口。 近乎是贴着他?的闻人相生甚至能闻到了他?身上所独有的清冽香气,同时,时榴说话?时柔和的气息也拂过脸侧,同样携裹着香气。 “我?曾经读那些经书单纯仅仅因为喜欢状元这个名头,既然无缘错过了,也就算了。现在也未曾想过要入仕,朝堂太过幽暗,哪里比得?上我?的商阁亮堂。” 闻人相生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语塞。 他?预想中与?穗玉公子的怀才不遇,千里马与?伯乐的戏码并?未上演,对方甚至对这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捷径流露了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闻人相生凝望他?精致的侧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对权力的渴望,有的只是一片沉静的。 “我?知?道了。” 迄今为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视功名如粪土,却在另一片天地?里活得?如此清醒而?自我?。 “……是在下唐突了。”良久,闻人相生才涩然开口:“那……不知?穗玉公子经营的是何种生意?或许……朕,在下也能帮衬得?了一二。” 时榴转回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是玉石哦。” 那一笑如春水漾波,瞬间晃了闻人相生的眼。 时榴抬起手臂,伸手卷起垂下的袖子,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镯,他?随手将玉镯撸下来。 “公子可否把手给我??” 闻人相生被他?的笑容蛊惑,脑子还?没有做出反应手就率先不自觉地?递过去,时榴拿起玉镯,捏住他?的手,细腻柔软的触感让闻人相生顿时耳郭发烫,随后一阵清凉顺着手臂蔓延开来,让他?得?以保持冷静。 时榴为他?带上玉镯,语气中带上了一抹玩味:“帮衬就不必了,或许你我?在志向上只能走向殊途,但若你执意要与?我?共事,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戴上这枚玉镯来碎玉阁拜访,只要有空我?就会与?你相见,届时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或是烦恼的都都快要向我?求解。”说罢,他?优雅起身:“窗外夜色已深,先行?告辞了。” 不等闻人相生反应过来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纤美背影。 闻人相生在他?离去后依旧独自坐在雅间内,他?的脸对着两杯渐冷的茶,半晌没有动静。 翌日,户部尚书喜得?千金,宴请了世家众人。 宴会上,平日里不苟言笑,总是摆着一副冷冽如霜表情,喜好穿着具有压迫感的墨色长袍的长赢侯竟破天荒地?换了一身淡雅的深绿的长袍,宽大的袖袍被绳结束了起来,十分刻意的露出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枚墨绿玉镯。 从?入宴开始他?就没有停下过游走的步伐,尤其是在丞相扶月清的面前,来来回回走了最多次。 然而?扶月清从?头到尾就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最后还?是李吹寒主动开口骚扰他?:“喂,神镜冰。” 扶月清挑眉:“什么意思?” 李吹寒:“爱妻跟我?提及过,你的字不是镜冰吗,说你是神,夸你的。” “对了,”他?在扶月清面前不经意地?抬起那只戴着玉镯的手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扶月清用异样的眼神扫视他?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关注这些……”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李吹寒手上的镯子就听见李吹寒得?意洋洋的话?语:“你怎么知?道我?爱人送了我?一枚品相高级,价值连城的玉镯?” 扶月清:“……” ----------------------- 作者有话说:扶月清:谁问你了? ()让李吹寒先得意一会儿,下一章他就变成小丑了[白眼] 第58章 雨雪霏霏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 丝竹声轻柔地?萦绕在?雕梁画栋间,空气里浮动着酒香与熏香交融的烟云。 闻人相生坐在?席间稍偏的位置,一身靛青常服并不显眼。 作为?一位身份尴尬的傀儡帝王, 他早已习惯了在?这种?场合被众人刻意忽视。 他默然听着周遭的寒暄与笑?语,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白玉镯。冰凉的触感细腻温润让他不由想起昨夜风月楼中那人执起他的手为?他戴上玉镯时指尖的温热, 以?及那双含笑?柔情的眼眸。 他正出神,未留意自己举杯喝酒时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那一截透绿色的玉镯。 坐于他近旁的一位老宗亲恰好瞥见,不由“咦”了一声。 他倾身细看, 面露讶异:“陛下这玉镯……也?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这话引来邻近几席的注意, 几位官员家眷也?投来目光, 随即纷纷露出诧异神色。 一位夫人掩口低声道:“怪事, 这玉镯……瞧着怎生与方才?长赢侯腕上那枚如此相似?几乎就?像是一对儿?。” ...... 那边扶月清被李吹寒骚扰得不堪其忧, 便找了个借口来看望一下闻人相生脱身, 恰好就?听见了这么一番推言论,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起。 闻人相生听闻议论后倒是下意识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来遮住玉镯,因为?不想暴露任何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他的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然而这副反应落在?某些人眼中则更添了几分可疑。 宴会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直至最后竟是传入了李吹寒的耳朵里, 他眸光微沉,转身朝着闻人相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步履从容,面上带着惯有的面向所有人的冷嘲热讽的神情。 他行至御前,略一拱手:“陛下。” 闻人相生抬眸看他:“长赢侯有何事?” 李吹寒目光落在?天子试图遮掩的手腕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否决的威严:“臣方才?听闻, 陛下所戴玉镯似乎与臣腕上这枚颇为?相似?”他抬起手,墨玉镯子在?灯光下流转着幽深光泽,“巧得很,臣这枚乃是内子亲自挑选所赠,珍爱非常。却不知陛下这枚从何而来?” 他特意加重?了“内子所赠”几字,目光紧锁着闻人相生。 闻人相生面色微白,指尖蜷缩。 他的额头渗出细汗,心里不断想着措辞,怎能说是在?花楼为?人所赠? 正当他踌躇该如何作答时一道清越温和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这对玉镯皆由我?所出,石料雕工一出同源,样式相近有何稀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翠绿云纹锦袍的翩翩公子缓步而来。 来人面容清俊,气质如玉,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笑?意,正是近日话题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时榴。 此言一出,宴会全场寂静。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顿时屏息,目光在?李吹寒与时榴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又?小心翼翼地?瞟向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扶月清和面露惊异的闻人相生。 李吹寒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时榴会在?这里出现,以?往这种?场合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因为?时榴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扯上关系,久而久之他也?不会再去邀请时榴避免自讨没趣了。 时榴今日也?受尚书?所托,来为?他的千金送上早已定制好的玉石配饰,他在?路上就?注意到了这场规模盛大的宴会,因为?不想沾上多余的事端便想着送完就?走,路过?展厅的时候没想到还能见证这么一场闹剧。 他扫了一眼李吹寒,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镯子,心中顿时了然。 “这不是你前两天花重?金在?碎玉阁拍下的吗?”言外之意就?是,这分明就?是你自己买下的,怎么就?成我?送的了? 全场哗然。 “他在?外一直说内人管的严,我?看其实他夫人根本就?不管他吧。” 第66章 “这次侯夫人也?没跟他一起来赴宴,看他这副意外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想到侯夫人也?在?吧。” “那岂不就?是长赢侯夫人与他人一起来的?” …… 闻人相生见众人的目光都转而落在?李吹寒的身上,暗暗松了口气,不过?……长赢侯夫人。 他看向时榴,眼神复杂。 你的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时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反应以及各方落到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似乎只是随口澄清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而从容地?走出了宴会厅,仿佛那让权倾朝野的长赢侯下不来台的人并非是他,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一般。 他走后宴席继续,丝竹依旧,没有人敢继续谈论这件事去触碰李吹寒的霉头,只是彼此暗地?里的目光流转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李吹寒沉着脸坐回原位,不再四处走动炫耀他那“价值连城”的玉镯。而闻人相生腕间那一抹莹白,也?再无人敢轻易置喙揣测其来历。 唯有端坐席间的扶月清在?无人注意时抬眼淡淡扫过?时榴从容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身旁面色难看的李吹寒,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 “玉儿?,你为?何要将镯子送给那个小皇帝?”回到长赢侯府书?房屏退左右后李吹寒反手关上门,脸上那层强装的镇定彻底剥落。 他握住时榴的手,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大型犬科动物,烦躁地?在?房里踱了两步,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向一脸平静的时榴,语气里混着委屈和浓浓的醋意: “今日你为?何要帮着他说话?!”他指控道,完全忘了是自己先信口开河,“还送他镯子,跟我?这个款式一对的?!你从前都没送过?我?成对的东西!” 他越说越觉得憋屈,完全没了朝堂上杀伐决断的冷厉模样,此刻表现得就?像是与外室争宠失败的正宫,挽回不了爱人的心就?只好贬低勾引爱人的贱人:“那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我?掌权后小动作就?没有听过?,要不是系统......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你怎么能和他来往呢,我?怕他会利用你伤害你!他今日戴着你送的镯子招摇过?市,你知不知道那些知情人会怎么揣测你们的关系?!” 他凑近时榴,想抱又?不太敢,最后只是扯着时榴的衣袖,低声嘟囔:“玉儿?……你明知我?受不了这个,以?后离他远点,好不好?” 时榴半眯着眼靠在?桌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吹寒狂吠,淡淡道:“好。” 当夜李筠欢爬上时榴的床时诧异地?发现时榴竟还未合眼睡觉,他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以?往他处理完所有的公务回来时基本上都已经是夜半三更,时榴则会为?他留一盏灯随后自己再沉沉睡去,更别?提今日他还为?新?上任的锦衣卫统领处理了不少麻烦,处理的事务增多,回来得也?比平常更加晚。 洗漱完后李筠欢披着睡袍坐在?床边,用手轻轻覆盖上时榴的眼睛,凑到他的耳边呢喃:“母亲怎的还不睡?”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又?什么好烦心的。” 时榴很温柔地?说:“我?只是想见见你。”他的手摸上李筠欢的脸,轻轻的蹭了蹭李筠欢的下巴:“宝宝最近起早摸黑的,你都这么忙了我?却还一直在?睡觉,连跟你打声招呼都没有机会。” 李筠欢笑?了,他握住时榴作乱的手覆在?自己的右脸颊,将脸埋进去感受母亲的温热,感到舒适时露出的表情就?仿佛自己还是一个躺在?襁褓里的孩童,满眼装着的都是与自己最亲密的人,他的母亲。 “这几天真的好累。”他垂下眼,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与时榴对上视线:“母亲会心疼我?吗?” “当然了,你可是我?的孩子。” 时榴掀开被子,李筠欢便顺势钻了进去,他刻意躺在?靠底的位置,半条腿都蜷缩起来,只为?能理所当然地?将头埋进时榴的怀里,靠在?时榴柔软的胸脯聆听他平和的心跳。 “你父亲太过?分了,你还这么小怎么能给你派下这么多重?担。” 时榴看着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孩子近些日子眼底竟然冒出了青黑,怎能不心疼。 可李筠欢本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整个人都更加紧凑地?贴在?时榴身上,有些不高兴地?嘟囔着:“母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提那个人吗?” 随后怕时榴继续为?他担心又?补充解释道:“倒也?不全是他的问题,我?自己现在?在?外面也?找了一些门路,如果能做好或许手上还能再多些路子,迟早有一天我?们可以?不用再依附于他而生活,母亲,我?也?想成为?一个有用的孩子,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人。” 他的手掌攥紧,眼神中弥漫着不甘与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太过?于没用,或许时榴现在?早就?能过?上所期望的日子了。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呢?” 时榴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少年眼中压抑着成片的黑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筠欢就?不爱向自己透露太多的事,只知道一味的埋头苦干,整天不见踪影。 “我?是一个很没用的孩子。”李筠欢低下头,掩盖住内心的自卑:“如果你亲生的那个孩子还在?的话,他肯定比我?有用,会替你解决所有的烦忧……” “筠欢,”时榴打断他,条理清晰的反驳他的话语:“如果是我?的孩子的话就?更不需要同他人作比较,从前我?的母亲也?未曾拿我?和别?人比较过?,我?照样很好,不是吗?” “所以?,不要总是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时榴搂住他,轻轻地?拍打李筠欢的脊背,安抚着他慢慢闭上眼睛:“你能在?我?的视线里快乐长大比什么都重?要,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母亲呀……” “怎么能把所有的担子都堆到你的身上。” ----------------------- 作者有话说:后面的剧情不出意外就是两个孩子的主场了 第59章 多年以后 几?年后, 一场大?雪打破了都城维系了数年之久的安定与平衡。 “这是天大?的祥瑞啊!” 闻人相生站在殿前观赏眼前的雪景,身前的宦官张开手?掌感受着成?团的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喜笑颜开, 跪倒在地向闻人相生报喜:“大?雪兆丰年, 明年就不会再出现春荒了!”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 每日清晨时?榴醒来?时?都能透过窗看见庭院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母亲醒了?” 李筠欢端着一碗热粥缓缓走进来?,看着时?榴半靠在床头?观赏窗外雪景,便连忙放下手?中的粥拿起挂在墙上的一张厚重的白狐毛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李筠欢动作细致地为时?榴系紧披风带子,做好这些事后才再次端起粥一口一口亲手?喂到时?榴嘴边。 咽下最后一口后时?榴掀开被褥, 单薄的身子仅仅披着一层披风就要踩着棉鞋下床, 但李筠欢坚持要让他直接在床上穿衣服, 拦住他不让他起身。 “筠欢!”时?榴有些恼了, 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么脆弱以至于还不能在被碳火熏得暖热的屋内行动, 不明白为什么李筠欢要这么紧张。 “母亲, 不可。”李筠欢也是铁了心要拒绝时?榴的要求,平时?什么都可以顺着他,但在任何事关他安康的事件上李氏父子是一点也不会退让。 “你忘了上月你去寒山寺祈福吹了点风结果回来?就染上风寒, 一连躺了好几?天都没有好转的事情了?”李筠欢无情地抱起时?榴将他放在床上,时?榴的身体因为年少时?没有养护得当导致一直有些孱弱, 翩翩他自己?却?没有认清情况, 也总是不把这些当回事,一旦专注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不顾。 况且他与别人不同的是无论是染上了什么病, 要想让病情好转十分困难,上回一个小小风寒就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李吹寒找来?宫里艺术最高超的御医来?府里医治他,连喝了几?天的药也没见有什么好转。不管是古法还是现代的那些办法他什么都试了, 时?榴却?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脆弱到似乎随时?都快要消散一般。 吓得李吹寒最后还在府里请人跳大?神,又是唱戏又是做法的,结果除了把时?榴闹得受不了一口气撑着坐起来?扇了他一巴掌外把他的神经治好了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好在后面有几?天的天气渐渐好转,气温得到了短暂的回升,时?榴的病情也由此?慢慢自己?就康复了。 这场病中受到最大?惊吓的反倒不是病人,而是病人的家属李吹寒和李筠欢,他们自那之后就把时?榴当作成?瓷娃娃一般呵护看管起来?,但凡天气有一点转寒的迹象就紧锁大?门,哪怕会影响到自己?的职务也要亲自守在家中把时?榴圈养在府里不让他出门。 第67章 惹得时?榴接下来?好几?天一看见他们两个人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屋外,一阵长风拍打在枯枝上,一些残破的枝条稀稀拉拉地掉下来?落在雪面上,就像有人踩在上面慢慢朝屋内走近一般。 时?榴屏住呼吸,想要听清这些枝丫的哀嚎,忽然间又一阵大?风吹过,院子里还未长成?的一棵槐树苗轰然倒塌,砸在台阶上。 时?榴猛地睁开眼:“筠欢!” “我在这里,母亲,怎么了?”李筠欢握住他的手?,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时?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筠欢:“府里一切都安好,那人一上午都在后厨,说什么要亲自给你煲汤,你最爱的那只猫也被下人带到偏房好好伺候着。” 时?榴摇摇头?:“我是说都城,这么大?的雪就没有引发什么事端吗?” “都城啊......” “城门外出现了一些流民,不过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今年的数量反倒比往常少了许多。”他面不改色地陈述那些人的境况,平静地样子就像聊起路边的几?条野犬一般随意。 不只是他,京城内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这种心理,本身今年的雪势如此?凶猛就已经影响到了平时?的生活,日子比以往更加困难,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满足的情况下,那些流民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是累赘。 世?家贵族则是嫌那些人晦气,个个都端着高高的架子,宁愿把粮食拿去喂冬日饥饿的麻雀也不肯施舍给那些人。因为他们只只觉得这些人贪得无厌,一次两次就算了,年年都来?岂不是直接赖上他们的意思? “可今年的雪这么大?,他们会冻死的......”房间的窗户被李吹寒派人偷偷封死了,上面密布的冰花糊住表面,时?榴除了厚厚的冰层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根据计算厚度变换来判断当前的雪势。 “筠欢,”时?榴转身看向自己?的孩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祈求:“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李筠欢还不了解他,甚至都已经猜到了时榴要让自己做什么,可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做什么你都要乖乖待在府里,哪也不准去。” 城外。 季栩过来?时?,天色已接近黄昏。 大?雪茫茫,雪面之下不知覆盖了多少具早已冻僵的尸骨。 “大?人,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你看该怎么处理?”死去的人被就地掩埋,锦衣卫将那些活下来?的难民聚集到城门前,但比较令他们疑惑的是剩下的人几乎全是一些身体相对较为健硕的男丁,他们穿着褴褛的衣物,表情却没有上午刚来时的那么愤恨与怨念。 季栩扫视一眼,问他们:“你们的妻儿?呢?”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了看他腰间挂的牌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道:“她们,她们被一些路过的好心人收留了,待雪停之后,我们会另谋生路......” 大?雪还在无声的落下。 季栩没有再过多询问什么,只是让带来?的手?下将剩下的这些人都送到官衙,在他们收拾包袱的时?候又独自先走一步离开了这里。 道路的表面都覆上了冰层,街上空无一人。 季栩稳健的步伐踩在冰面上如履平地,他先回到府邸脱下锦衣卫统领的制服,又在脸上戴着足以一个遮盖半张脸的面具。出门后直直地走向长赢侯府所在的位置,到达侯府内院的外墙后他凌空起步,一步,两步,翻过这道墙,随后身形轻便地落在雪堆上。 “咚咚” 检查了一番发现外窗都被封死了,所以这次季栩选择直接敲门:“冬来?小雪。” “春寒明月。” 时?榴将门拉开一条缝,透过缝隙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才放心让他进来?。 他们因为上回丢失玉环一事相识,但这个初见并不是很美好,差点还让两人结怨。后来?时?榴在冯远山的私宅再次见到他,冯远山亲自引荐季栩给时?榴认识,说是自己?在武场上培养的后辈。 时?榴却?瞪着大?眼睛盯着季栩看了半天, “哼。”他那时?十分不满地评价季栩:“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统领大?人呀,我说怎么对师兄长是这个态度,是不是觉得我作为一个佞宠高攀不起你?” 季栩:...... 季栩能看得出来?时?榴还在为自己?上回在家中对他视而不见的事而生气。 不过.......他的眼神沉下来?,转身对时?榴行了个拜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师长,妄穗玉师长恕罪。” “好了,好了。” 冯远山最见不得时?榴拿他如今的家室来?贬低他自己?,简单了解两人之间发生的恩怨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摸着胡子瞪着季栩,斥责道:“不管他是谁的妻谁的夫,他首先就只是他自己?,先前榴儿?听从我的意见主动去拜访你,怎么就还因为这些虚名被你看轻了呢?” 他越说越气,指着季栩的鼻子继续道:“当初在武场上我独独看中你,就是觉得你虽出身寒微,却?有一腔赤子之心,是个可造之材!可你呢?榴儿?前些日子听从我的建议放下身段主动去你府上探望,你倒好,就因为那些个虚名浮云,就敢给他脸色看?让他受这等委屈?!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告诉我其实?是我看错了人,还差点伤害了我最疼爱的小弟子?” “抱歉,”季栩对着时?榴,也对着面色不虞的冯远山,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哼!” 冯远山冷哼一声。 一旁的时?榴原本只是带着点戏谑的态度,见老师动了真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轻轻扯了扯冯远山的衣袖,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季统领当时?或许真有公务缠身,是我去得不是时?候。况且,那些都过去了。” 他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季栩,眼神中并无半分记恨,反而笑了笑:“季统领既然已知错,老师便饶他这一回吧。同门之间的些许误会,说开了便好。” 他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季栩闻言抬头?,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冯远山这才止住:“哼,也就是榴儿?心善,不与你计较!还不快起来?!往后若再敢对榴儿?有半分不敬,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弟子听命。” 季栩这才起身,他垂手?立在一旁,眼神却?始终都未从时?榴的身上移开。 ----------------------- 作者有话说:故事线收束到前文最开始写的那几章了,不知道他们说得是哪件事可以重温一下第七章 [抱抱] 第60章 身世之谜 季诩把身上被雪沾湿的外披脱下来挂在一旁, 随后站在火炉旁将原本冰冷的身体烤热。 倒不是他自己怕冷,幼年时期的生活困境让他练就了?忽视一切外界风雪影响的本领,但时榴不行, 他太脆弱了?, 受不得一点风寒。 自从两个人关系好?起来后时榴就喜欢躺在自己身上, 为了?不将寒气传给他,季诩只好?确保自身能维持较高的温度。 “已?经可以了?。” 见他傻傻地站立在火光前这么?久,时榴有些忍俊不禁,他拉住这个在他看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家伙的手, 将他推倒在躺椅上, 随后自己又主动跨坐在他的腰间?。 不知为何?时榴看着季诩时总会生出一股很亲切的感觉, 是连李筠欢也无法享受的亲昵。因此他迷上了?与季诩的某些肢体接触的行为, 一开始他还觉得有些羞涩不敢太过放肆, 后来季诩又亲口表明自己并不反感他的亲密举动, 时榴这才彻底放开。 一有机会他就会贴在季诩身上,为此时榴还深深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会如此渴望一个人的安抚? 也许是因为房间?温度太高了?, 也许受了?其它什么?影响,时榴的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 他将头轻轻压在季诩褪去外层衣物后的胸前, 语气很柔和地问道:“先前案子里?那个被报为赃物的玉环, 你最后拿回来了?吗?筠欢跟我说这个案子最后不了?了?之,连报案的那个宫女现在也不知所踪。” 季诩用?一只手环过这具温热的身躯, 用?力牢牢地将时榴抱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举起,向时榴展示正戴在他手臂上的那只玉环:“拿回来了?,你想取下来看看吗?” 这只玉环是淡雅的青绿色,纹路清晰, 一颗饱满的石榴被细致雕琢在上面,透过光能够明显的看见内部?的石纹,质地很细腻,温润而?柔和。 时榴呆呆地盯着这只玉环看了?许久,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眼角逐渐渗出了?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季诩的手心。 “怎么?了?,这枚玉环,有什么?问题吗?” 季诩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落泪,便心疼地捧住时榴的脸,用?手指轻轻拭去他眼窝所遗留的几处零碎湖泊。 第68章 但时榴此刻分不出半分心思去理?会季栩的问题,他沉浸在自己脑海中?所推断出来的某个真相的恐慌之中?,甚至都忘记自己与季诩已?经独处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久到被临时支出去为他买点心的李吹寒都足以赶回来。 门被敲响的时候,时榴还坐在季诩布满肌肉的腰腹上,嘴里?不停呢喃着:“这怎么?可能呢,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玉儿!我回来了?!” 李吹寒提着被细细打包好?的红豆饼站在门口,因为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反应,他便大喊道:“再不开门它就要凉了?哦!” 听见李吹寒的声音后时榴连忙从季栩的身上下来,他捡起方才意乱情迷中?不慎掉落的面具重新给季栩戴上,又扫视四周想为季栩找寻一个藏身之地。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帷幔覆盖的床铺下方,下意识地就要推着季诩让他藏在那里?:“先委屈你一下。” 谁料季诩反过来直接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我不是你招来的‘侍卫’吗,为什么?要藏?” “哐!” 大门被一阵狂风吹开撞到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李吹寒站在门口,轻描淡写地将手中?的钥匙丢给临时将它送来的下人,随后又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提着食盒抬脚走进屋内。 “原以为你是等睡着了?,便自作主张叫下人过来开门……” 直到看到时榴身边站着的这位衣着单薄的男子,李吹寒眉头不自觉跳了?几下,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抱住时榴,用?身体将时榴与季诩,随后问道:“玉儿,这位是?” “前段时间?府里?新招的下人,我见他比较合眼缘,就把他留在身边伺候。” 时榴挣开李吹寒的双臂,语气淡淡地解释道。 见他态度冷漠,李吹寒便献宝一样地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取出,双手捧起递给他看:“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时榴有些恹恹地抬眼望去,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躺在他的两手之间?,上面清晰的刻着三个字“回春丹”。 这下时榴再也没有继续对?李吹寒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了?,只见他双眸一亮,一扫刚才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郁气息,十分欣喜地问他:“这是老师需要的药,你找到了??” 李吹寒点点头:“当然,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寻来。” 然而?在时榴伸手想拿走他手中?的药时,李吹寒却将药收回,任凭时榴拉住他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 惹得时榴都有些恼了?,他一把拍在李吹寒的手上,有些生气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反悔了??” “当然不是。” 李吹寒紧紧地抱住他,像是疲惫至极一般叹了?口气,额头也轻靠在了?时榴的肩上:“只是我一想到夫君在外劳累奔波为家中?妻子的老师寻找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价值不菲的灵药时,爱妻却在闺房里?与外面的野男人你侬我侬,心里?便实在感到不平衡,连药都有些拿不稳了?。”说这话?时李吹寒的目光落到沉默站在不远处的季诩身上,比起方才的柔情,此刻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凌厉。 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季诩此刻就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既然拿不稳就给我。”时榴冷笑,相处多年他还不理解这人在抱着什么?小心思,但时榴不打算顺着他的意思来陪他继续玩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责怪我吗?” “怎么?会?”李吹寒见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吓得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某些人没有自知之明,怕他玷污了?你,光是看着就觉得恶心,万一身上有什么病传染给你怎么办?” 说罢,他心一横,闭着眼睛继续说下去:“若是你真的有这方面的意思,我改天给你重新物色几个品相好?点的,好?不好??” 时榴:…… “品相差”的季诩:…… “够了?!”时榴这下是真的有些恼火,平时李吹寒的想法偶尔也会有些不正常,他和李筠欢早已?习惯,但这次实在是令他难以忍受。 这是时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不顾形象地对?李吹寒动手,狠狠揪住他的耳朵,逼着他低下头认真听自己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收回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 …… ----------------------- 作者有话说:时榴和季诩互生好感一开始都是因为血缘,时榴始终都能分得清这不是爱,季诩却坚持将这股微妙的情感认定为爱情,并且越陷越深。 第61章 难以言喻 “你?先下?去吧。” 时?榴用眼神示意季诩, 他明?白现在自己不应该意气用事,越到这种关键时?刻他们所走的?每一步就?越重要,今日季诩前来是想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动手, 但时?榴先是和他亲亲热热了一番耽误了些?时?间, 现在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感到大脑昏昏沉沉, 什么正事也想不下?去。 季诩不明?白为什么时?榴的?情绪会突然这么低落。 难道是因?为李吹寒,怕他发现什么? 可当季诩转身看向这位时?榴真正的?丈夫时?,却发现他似乎才是最害怕的?那一方。 李吹寒也察觉出来时?榴此时?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抱住时?榴靠在他的?怀里, 低声细语地哄着疑似背叛自己的?妻子:“这是怎么了, 是他不听话惹你?不开心了, 还是觉得我不该回来?我再?出去自己找点事做可以吗, 你?就?这么喜欢他?” ……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李吹寒身上了。 季诩不知道李吹寒有没有认出自己, 他的?脸上还带着来时?准备的?面罩。在他们的?谋划还未成功前, 为了保险起?见季诩还是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轻咳了两声,眼神凝视着被李吹寒护住的?时?榴,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夹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但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浓缩成了一句话:“是。” 他转身离去,不留一片雪花。 李吹寒抬头, 死死盯着这位陌生侍卫的?背影, 府里所有的?人他都足够面熟,毕竟他安排在长赢侯府里伺候的?下?人基本上都是由十六阁培养出来的?人, 直系上司只有他一人。 时?榴没意料到这一点,才会选择让季诩伪装成侍卫这个身份。 “不准派人跟踪他,也不许调查他的?事。” 时?榴光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就?能?猜到李吹寒心里正在盘算些?什么,于是伸手挡住李吹寒的?视线,眼神变得异常尖锐:“我有事要问你?。” “当年那个玉环, 你?说是被秦娘偷走了?” “是啊,怎么了?”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李吹寒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在墙角旮旯里又挖到了有关这个人的?记忆:“在你?难产的?那一晚,她就?偷走玉环逃之夭夭了,当时?我一心只想着你?,没怎么注意她。但后续门房那边派人来跟我说了这件事,他们派去追捕的?人也没能?成功抓住她。” 多年以来时?榴始终都在避免让自己回想起?那几年所发生的?一切,后续精神恍惚的?岁月他几乎忘记了所有人,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死去的?人不能?安息,活着的?人也没能?等到释然。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却依旧阴云密布,像一张大网压得人透不过气。 时?榴穿过曲折的?长廊,李筠欢撑着伞在前面替他挡风。 按理说像这样的?天气时?榴是绝对不会被允许出门的?,可又架不住他坚持,在一番单方面的?心里搏斗后李吹寒最终还是同意放他出来,但李筠欢必须跟着一起?,一旦有哪里不对就?必须赶回府。 时?榴都不知道这两看相厌的?父子什么时?候竟也能?达成一致战线,但他无暇顾及太多,李筠欢把他要的?消息报上来后他便立刻要赶来亲自验证。 这座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庭院,精致得如同某座小园林,错落的?山水怪石,蜿蜒的?朱漆回廊。 他带着李筠欢走到一扇木门前,这里主?人正坐在门后,因?为事前得到了通知,便一直守候在客房等待着他们的?拜访。 时?榴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温润的?嗓音:“既然来了,那便请进吧。” …… 陆雾跪坐在火炉前,炉子上的?茶壶因?为沸腾不断冒着烟气,咕噜咕噜的?,使屋内多了一分烟火气。 “雪天来访,是否有些?打扰到您了,我感到很羞愧,但关于这件事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在下?知道。” 陆雾从袖中掏出两封信笺,一封是时?榴昨日派人连夜送到他手上的?,另一封是他打算回复的?,可还没来得及送出时?榴便直接急匆匆地选择上门来访。 第69章 “您在信中所提及的?秦氏,的?确是在下?那位年少时?便失踪多年的?母亲。” 陆雾叹了口气:“待我中举入京后才终于找到了她的?踪迹,可那时?母亲已在不久前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位从侍主?家带走的?孩子。因?为那孩子年纪不大,我便接替了母亲的?遗愿一直抚养他长大,好在……他倒是没有受到过往经历的?太多影响,现在也在京城混出了个名堂。” “你?说的?这个孩子是季诩对吗?” 时?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他甚至忘了所有礼仪规矩,直接上手抓住季诩的?衣袖追问道: “是如今的锦衣卫统领,季诩,季大人对吗?” 陆雾看着时?榴抓住自己的?手,有些?恍惚,反应过来之后又轻轻地点头:“是他。” “母亲!” 李筠欢及时抓住了时榴瘫软的身体,他握住时?榴冰凉的?手,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这个叫季诩的到底是谁……” 可无论李筠欢怎样呼唤时榴都没能?得到一个回应,他等到的?只有时?榴无声的?呜咽以及淌成河的?泪水,水滴在他的?手上,在这个寒凉的冬日将他灼伤。 “我的?,孩子,他……” 时?榴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这么无用,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无论遇见什么事就?只会哭,看见痛苦会哭,遇到幸福也会哭,每次一遇到什么大事就?表现得像个除了哭什么也不会的?稚童。 他看着李筠欢,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留下?,只知道呆呆地重复着:“季诩,他是,我亲生的?孩子……” 这些?话或许本不该对李筠欢说,但时?榴此刻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对内心真的?憋了太多太多的?话,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些?年来的?委屈难过全?都说尽一般:“我的?孩子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一直都在等我去找他!” 时?榴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终于哭出了声音,打破了这么多年的?无声之哭:“我是这个世上最不负责的?母亲,为什么我会那么懦弱,只顾着自己失去至亲有多痛苦,却从未怀疑过当年这件事有这么多么蹊跷,自我怀孕以来他就?一直都很听话,他还会乖巧地回应我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死胎……” 什么啊。 你?们在说什么啊。 李筠欢逐渐开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出了问题的?人,是不是他的?耳朵染上了什么病,才会幻听到这么一番诡异的?话语。 时?榴的?话化作当头一棒差点把他打晕,李筠欢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遵循本能?地扶住时?榴颤抖的?身体,却无法?思?考自己该做什么。 他看着时?榴不停流泪的?样子,多么美丽,多么可怜。李筠欢也想抬手替他擦干眼泪,然后再?好好温言细语地安慰他,让他不要哭了,这已经是自己这么多年已来习惯做的?一件事。 可此刻他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命运在今天对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一个一点分寸也没有的?玩笑。 陆雾手脚无措地看着面前哭到近乎昏厥的?时?榴,突然听见这么令他震撼的?真相,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在场只有他一人还能?勉强维持理智,陆雾擦了擦冬日里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本想控制一下?场面,却没想到一起?身便看见了窝在李筠欢怀里的?时?榴此时?已经轻轻阖上的?眼睛…… “穗玉公子,他好像晕过去了……来人啊,快传大夫!” ----------------------- 作者有话说:码完艾尔贝的v章后正好又赶上了国庆,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求求你了]大家久等了[求你了] 第62章 带我走 “我会好好待你,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十三岁的?李筠欢第?一次被人牵着手走到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街道,除了站在他身旁的?时榴外无人在意他一眼。 “你想吃糖葫芦吗?” 时榴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上有很多孩子驻足, 想着或许他的?孩子也需要这样一份小零嘴。 但李筠欢却只是?很不耐地看?着那条长长的?队伍, 人多的?坏境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他想快点?陪时榴买完清单上的?东西然后回去,再躲回那个孤僻的?院子。 但时榴还是?坚持要给他买一根糖葫芦,于是?两人就这么排了几十分钟的?队, 最后李筠欢成功做到一手拿着一根, 继续陪时榴去采购。 “你怎么不吃呀?”时榴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筠欢手里那根完完整整的?糖葫芦, 被日头晒的?都有些融化了, 糖浆流在他的?手上, 李筠欢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另一根已经被时榴走一会来一口吃掉了, 他说?是?因为担心李筠欢吃太多糖对牙不好,所以?才替他分担一根,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他吃到嘴, 李筠欢连动都没动一口。 因为担心时榴不高兴,李筠欢只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想维持平时伪装出的?懂事形象:“嗯……第?一次有人给我买这个, 我想,留着带回去再吃。” 顺便又加固一下自己平日里刻意营造的?可怜形象, 但这有什么好伪装的?,李筠欢有些自嘲地想,本来就都是?事实,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也算是?一种难得的?诚实了。 “真的?吗?”时榴蹲下来,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把?李筠欢看?得都有些心虚了,才收回落在李筠欢身上的?视线。 “在我面?前,你还是?坦诚一点?吧。” 时榴抽出被李筠欢握在手里的?那根挂满糖葫芦的?竹签,将它拿在手里一口一口都吃掉,随后又抽出随身携带的?丝巾帮李筠欢把?手上的?糖浆都擦干净。 “如果你不喜欢虚伪的?关心和爱,那就不要表现出虚伪的?一面?,好吗?”时榴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不知为何,李筠欢总觉得自己把?所有的?真实情感都藏的?很好,实际上时榴一眼就能感受的?出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很多时候都不会戳穿他。 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会有很多奇怪的?心思和想法,也总是?希望别人觉得他们很神秘,从而再格外关注他们一些,这很常见。 时榴抱起李筠欢,温热的?气息吐露在男孩的?身上:“或许你觉得自己很差劲,但在我眼里,你真的?很可爱。所以?,不要总是?这么硬邦邦地对待一切,好吗?既然我选择你成为我的?孩子,就一定不会不要你,你可以?在我的?怀里撒娇,可以?向我倾诉,可以?生气可以?悲伤,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可以?接纳你的?一切,直至彼此生命的?尽头……” “直至彼此生命的?尽头。” 李筠欢默默呢喃着这句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床上,时榴安静地躺在被子里,长时间的?紧绷状态以?及瞬间的?刺激让他昏厥过去,大夫给他开了几幅安神药就走了,走之前叮嘱李筠欢几句说?要让时榴好好休息,千万不能再大动肝火。 李筠欢什么也没说?,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派人送这位时榴比较熟悉的?民?间大夫回去。 “他来了吗?” 李筠欢站在门外,阶下跪者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向他禀报:“启禀世子,统领大人说?他已经知道了您的?意思,但他拒绝了您请他过来看?望夫人的?意思,顺便还……” 说?到后面?的?话时,侍卫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李筠欢瞟了他一眼:“顺便什么?” “顺便他还让属下带话给您……说?:‘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担心。’” …… 这名侍卫在李筠欢身边做事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见过李筠欢有如此难看?的?脸色,直接把?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世……世子,还要再去请吗?” “不用,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李筠欢站在屋外看?着漫天?的?飞雪,落在自己的?手心只化作普通的?水滴。 他静静地站在风雪中,回想起儿时的?自己一直都在期盼着一位“母亲”的?出现。 当?说?起自己独自熬过那些冰冷的?黑夜时不是?为他欢呼鼓掌,而是?会心疼,会温柔地抱住他,说?今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母亲应该是有柔软的的肚子,温暖的?怀抱,美丽的?面?容…… 李筠欢一直都很质疑,那些书?中所说?的?细致美好的?真情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为他人的成功而喜悦还是太简单了,只要是?一个纯良的?,不善妒的?平凡人都可以?轻易做到。 第70章 但是?在对方?表现出脆弱的?时候,不带任何一丝嘲弄、蔑视、看?热闹和嫌弃,仅仅感到怜爱却是?很难很难的?。 能做到的人也只有一人,那就是?母亲。 时榴在他的?心里是?最美的?人,李筠欢曾经幻想过要同?他白头偕老,相拥至死?,在时榴的?身边幸福对他来说?触手可及,睡在母亲的?床上时他做梦都能笑出来。 可现在,命运严厉地警告他,偷来的?幸福终究还是?要还回去。 季诩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时榴与他之间的?事,哪怕是?李吹寒都比自己更有这个资格。起码他们彼此之间都有血缘关系,而自己只是?一只主人不知从哪里领回来的?流浪狗,好日子过多了,真当?自己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人。 事实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鸠占鹊巢之徒,无名无份之人。 “什么人!” 傍晚休勤后,锦衣卫大统领季诩所居住的?临安府竟迎来了一个小贼。 不知是?该夸他有胆量呢,还是?该直接说?他傻,别人犯事都怕被官府抓走,这小贼反其道而行之直接选择在官府头子这里来犯事,也好,避免多走一段路了。 “大人,贼人带上来了,您看?,该如何处置?” 下人拉着一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走进堂内,他的?双手都被捆住,头上还带着一顶宽大的?兜帽,旁人都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季诩放下手中的?狼嚎,抬头望了一眼,随后又抬手示意身旁的?人都退下。 炉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里的?主人不喜欢喝茶,炉子便只起到一个保暖的?作用。 这名小贼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从进来到现在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就等?着别人来审问。 许久,季诩发出一声轻叹。 他将绑在小毛贼手上的?绳索解开,顺便还摘下了遮挡视线的?兜帽,露出内里一张惹人怜爱的?脸。 时榴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季诩,久违地竟感到有一丝羞涩,见季诩盯着自己只是?叹气,也不说?句话,就主动开口问他:“你生气了吗?” “没有。”季诩的?回答硬邦邦的?。 时榴被他一把?拉住,两人坐回桌案前。 时榴就这么保持着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安静地看?着他继续补全未完的?章程,眼睛在房间里来回乱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盯着那个,最后还是?回到季诩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锋利的?眉眼。 在旁人口中那位虽然长相英俊,办起事来却十分无情的?统领大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时榴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冒气泡泡,他窝进季诩的?怀里,捧起他的?脸。 随后很认真地对季诩道歉:“  对不起。” 季诩斜瞥他一眼:“你哪里错了?” “我不该不事先说?一声就跑过来找你,也不该未经允许就偷偷翻越临安府的?墙。” 没想到还没成功翻过来就被巡逻的?士兵抓住了,还好走之前借了一身卫十三的?斗篷,穿上后把?脸都挡住了,否则要是?被其他人认出来可就丢人了。 主要还是?时榴在侯府爬习惯了,没想到临安府的?戒备会这么严。 时榴像个小鹌鹑一样接受他的?眼神洗礼,又忍不住跟季诩的?戏谑的?目光犟嘴:“自从那之后……你就一直不来看?我,没办法,就只能我主动来找你了……”言外之意是?这一切都怪你。 然而季诩却没有继续回应他,保持沉默选择逃避这个话题。他抱着时榴起身,将时榴放到自己的?床上安置好,回头又在柜子里寻找他要的?东西。 时榴突然面?遭冷遇,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有些茫然地看?着季诩自顾自地拿出一张白色的?虎皮斗篷,并用它将自己裹起来。 直到季诩喊来下人当?着他的?面?吩咐道要让他们去准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时榴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忿忿地解开斗篷的?系带然后脱下,接着又扑到季诩身上,语气有些委屈:“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回到那里。” “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我只是?想看?看?你。” 感受到手掌下的?皮肤有一瞬间的?紧绷,时榴抬起头,他的?眼睛又开始弥漫水汽,鼻尖也变得通红。 他紧紧地抱住季诩:“宝宝,你不要妈妈了吗?” ----------------------- 作者有话说:其实真相大白后受到打击最大的反而是季诩,从各种方面上来讲都是[哦哦哦] 第63章 雪泻流 季栩不?理解为什么时榴会这么抗拒, 随后不?知意识到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问时榴:“为什么不?想回去?, 他们对你不?好?吗?” “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时榴深深地凝视着季栩的眼睛:“只有在你的身边, 才算是我的家。” 季栩别过脸, 避开时榴望过来?的炽热眼神......他的视线不?知落在了哪个角落,叹了口气,道:“陆大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好?好?想一想吧。” 时榴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季栩会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反而会比先?前?更加冷漠, 但他突然意识到, 如果站在季栩的角度想一想, 一位关系普通的同?僚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 更何况还是一位男人,任谁来?想必都难以接受。 这太离奇了。 时榴放下微微抬起的手,原本只是想摸摸自己孩子的脸, 可当注视着那张明显已经是成熟男人的英俊脸庞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季栩还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那些错过的时光永远也找不?回来?, 而他似乎永远都只会沉溺在过去?, 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 时榴眨了眨眼睛,潜意识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跟季栩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 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小心把你弄丢了,你怨我,是应该的......” 季栩有些疑惑:“我并没?有在怪你,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被带走的时候你还在产床上躺着连眼睛都睁不?开吧, 难道你想就能?救下我?” 那是很痛苦的一晚,时榴细细地回忆起当初自己的处境。家中父母亲生死不?明,而自己也因为怀孕变得十分乏力,连走出那扇门的机会都没?有。他跪倒在血泊之中,醒来?时又被告知辛苦孕育十月的孩子是死胎,他那时都不?知道该先?哭哪一个才好?。 “你是在为我悲伤吗?”季栩的指尖抹上时榴眼角渗出的眼泪,眼神晦暗不?明:“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离开你。” “我在为我自己悲伤。”时榴眨眨眼睛,他捧起季栩的脸,轻声?向他诉说?:“妈妈从来?都没?有伤害别人的念头,却无端受到了伤害,还连累你也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所以我要让那些伤害我的人感受到比我更加痛上千倍万倍的苦,否则一点也不?公平。” 他把眼泪咽回去?,有些怔怔地握住季栩的手,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是却在季栩面前?不?加思考就全盘托出:“从前?我总是觉得生活很难熬,身份低微,依靠别人的宠爱而活......最?让我难过的是孤独,不?过好?在你回来?了。” “你另外一个儿子呢?” “什么?” 季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你不?是还收养了一个儿子吗,怎么,他对你也不?好??” 李筠欢。 筠欢的存在也是特殊的,时榴不?想否认他的贡献,轻轻呢喃道:“筠欢......他很好?。”但这怎么能?一样呢?时榴很清楚,他与李筠欢始终都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他可以为李筠欢承担起照顾的责任,却始终无法从李筠欢那里汲取到自己想要的亲情。 时榴几乎每晚都能?梦到自己亲手的孩子。 有时候是在院子里玩耍,手上捏着丝线,在天空中放着纸鸢。也有时候,他的孩子是一捧土,他跪在小小的墓碑前?,质问自己为什么如此的无能?。 时榴原是不?信神佛的,但他却不?止一次地向上天,像佛祖祈祷,希望能?回到过去?,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好?,让他救下哪怕一个亲人。 因为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太痛苦。 “不?好?了!不?好?了!” “大人,宫里出事了! 寂静的雪夜里响起几道人声?,吓了时榴一跳,他慌慌张张地想躲在季诩的身后,结果被季诩一把抱住,脸也被按住埋进他的孩子怀里。 几乎是同?步,门被几名?匆匆忙忙的锦衣卫推开,他们直直地冲进来?跪在季诩面前?禀报这个一点征兆都没?有的急况:“大理寺少卿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私兵闯进宫城,目前?已经挟持了太后,皇上如今正派人来?召您进宫护驾!” 第71章 这几名锦衣卫跪在季诩身前?,他们低着头,神情过于紧张,这也导致他们忽视了统领身后贸然多出来?的几块布料。 “知道了,去?召集全体锦衣卫,稍后随我一同?前?往护驾!” “是!” 感受到腰间的布料被紧紧抓住皱起,季诩侧过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时榴,轻声?哄道:“出来吧,他们走了。” “筠欢,他,怎么可能?” 时榴抓住季诩的手,着急地请求:“让我和你一起去?吧,筠欢不?可能?背着我自作主张做出这种?事!” 听见他的话后季诩的眉峰往下压了压,声?音也沉了几分:“你对他倒是很了解,这又是属于你们的小秘密?” 时榴哪里听不?出来?他在阴阳怪气自己,但此刻也计较不?了太多,他推了推季诩,假装要生气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风凉话。” 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季诩的侧脸落下一个吻:“好?了,先?给你一个奖励好?不?好?,我们快走吧。” 季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掌抚上被时榴吻过的地方,指节都变得有些僵硬,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看见时榴稍许哀求的眼神,最?终还是浓缩成了一个字:“嗯……” 时榴随着季栩一行人匆匆赶至宫门时,眼前?已然陷入一片混乱。 鹅毛般的大雪并未因宫城的变故稍有停歇,反倒是有愈发?猛烈的趋势,雪花将朱红宫墙与琉璃碧瓦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素白。 然而这层纯白也难掩墙内的刀光剑影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宫道之上仍有零星的战斗在继续,身披甲胄的叛军与守卫宫禁的御前?侍卫一起厮杀,雪地被踩踏得泥泞不?堪,到处都被溅射了暗红的血液,最?后又融为一片血水,落在地上重新凝结成冰层。 季诩一剑穿过了这名?叛军的身体,一声?闷哼响起,雪花伴随着尸体一同?落下。 “里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季诩询问这名?御前?侍卫,得到的回答是场面在摄政王到来?后已经慢慢得到控制了,太后也已经被解救出来?,但叛军首领至今仍未被俘获,皇上的安危尚且无法得到保障。 他拱手请求季诩:“恳请大人速速前?往养心殿,那里潜伏着大量刺客,助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 季诩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转身吩咐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精锐部下,让他们先?将时榴护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己一人前?往便足够。 时榴大惊,他本想拒绝这个安排,但季诩不?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直接带着人与他分开了。 “大人,请留步!” 留下的锦衣卫拦住时榴想要跟上去?的步伐,说?道:“统领大人武功高强,您不?必为他担忧,请随我去?往他处静候。” 时榴看着拦下自己的手,眼神变得十分冷漠,沉默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去?慈宁宫。” 他们抵达太后万意浓所居的慈宁宫时,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心惊。宫殿前?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尸体,血腥味浓得有些令人难以呼吸。 在见到万意浓之前?,时榴先?见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李吹寒。 “筠欢呢?”时榴抓住李吹寒的手臂,声?音因焦急而显得发?紧:“他在哪里,为何不?在此处……你又为何会在此处,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身上的融雪般浸透了时榴的全身,他不?知道李吹寒对他们的计划了解得有多少,若说?全然不?知的话,时榴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但他心里还是抱着一种?期望,期望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会暴露在李吹寒面前?,这样即使?最?后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他们。 但现在看来?,似乎他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过于美好?了。 李吹寒听着时榴对自己的质问,用一只手握住了时榴的肩膀,随后将他抵在门框上,柔声?细语地凑近他的耳畔:“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儿子知道多少又做了多少呢,哦,对了。”他露出一个似乎很震惊,但又微微带着些了然的神情,语气变得有些讥讽:“李筠欢,他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你的孩子了。” 这一番话让时榴听着感到十分刺耳,他今晚第二次为李筠欢正名?,道:“就算找到了我的亲生孩子,我也不?会抛弃筠欢,他也是我的好?孩子。” “他可不?一定会这么想……”李吹寒的眼神变得十分阴沉,被妻子被孩子同?时隐瞒背叛的滋味让他感到很憋屈,但又因为不?敢真的去?惩罚时榴,便只好?从另一个方面去?瓦解这个已经成型许久的“背叛者?阵营”。 他对嘴唇一张一合,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直接将时榴给砸得有些晕头转向: “李筠欢他是万意浓的亲生孩子。” “你说?……什么……?” 时榴停下挣扎的动作,呆滞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惊慌与不?解。 ----------------------- 作者有话说:这几章的剧情进度可能有些快[眼镜]李吹寒活不久的 第64章 冬来小雪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时榴只恨自己太过软弱, 遇到任何事都做不到真正去恨,去报复一个人。 他从?来都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可事实就是他越是退让就越会被欺负。 此刻在明晃晃地火光下, 李吹寒的脸在他的瞳孔中变得扭曲, 黑色的剪影化作凶恶的野兽, 扑灭他心中所有?的理智。 时榴扯了扯嘴角,说:“你去死吧。” “当?年?这件事,我也有?很?多难处,这是最好的选择。就像我现在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你, 也是因为你真正的孩子寻回来了, 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李吹寒不忍心看着时榴现在这副万念俱灰的表情, 他低垂着眼皮, 低声下气地向时榴解释道歉: “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过了这回, 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我们的生活了,玉儿,我们带上季诩, 就是最好的一家?人。” 时榴眼中凝结寒冰,再也忍无?可忍:“一家?人?” “你这只画皮鬼待在我的身边, 难道不会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吗?” “哦, 也对?,你脸皮太厚了, 根本不怕暴露。” 李吹寒被他这一番话镇住:“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吧,不要再和我装下去了。” 时榴甚至都懒得装一下,平日里那些虚与委蛇就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心力,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没?什么再值得他忍着恶心继续演下去了。 他的纤纤指尖十分不客气地挑起李吹寒低下的头, 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李吹寒的右脸,柔软细腻的触感落在脸上,却丝毫没?有?让他手下的那块肌肤有?半刻放松,时榴微笑着与李吹寒对?视,透过眼睛凝望他的丈夫此时的恐惧与惊慌, 随后一抬手—— “啪!” “给我抬起头。” 时榴的语调变得亲昵又残忍,这回他没?有?再托着李吹寒的下巴,选择让李吹寒自己迎上来,用滚烫的脸贴住他冰凉的手掌。 “啪!” “啪!” …… 与慈宁宫内热烈的巴掌对?峙不同,御花园内此时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大雪无?声飘落,覆盖了那些亭台楼阁和假山曲水,将往日繁花似锦的园林化作一片苍茫。唯有?季诩一行人的脚步声,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愈发衬得四周空旷骇人。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每一个角落,那些被积雪压弯了枝条的枯树,那些覆盖着厚厚雪毯的嶙峋怪石,还有?那廊檐下幽深的阴影里。 但风雪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季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过分的寂静中所蕴含的危险,他抬手示意众人放缓脚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柄上,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咻!”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白?梅花林时,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要被黑夜掩盖的破空之声乍的从?队伍侧上方响起! 那是一支弩箭,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季诩一偏头,那只箭擦过他的脸旁射入身后的梅花树干,黑色的箭端在雪色下泛着冷光,很?明显被人淬了剧毒。 它?的目标也很?明确,直取季栩的咽喉。 “准备作战!”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遇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也能保持镇定,他们警惕地观察四周,寻找暗器来源。 “咻!”“咻!”“咻!” 接连几只弩箭同时被射出,几道黑色的身影从?屋檐后迅速攀升降落,他们手持长刀,直直地朝着季诩所在的方向袭来。 第72章 “保护大人!” 身旁的属下立即抽刀迎战,与这些刺客缠斗在一起,但没?想?到这些来路不明贼人竟也身手不凡,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僵持。 在季诩的右后方,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石桥边一棵古松上飘然落下,他手中的长剑如毒蛇出洞,带着凛冽的杀意。 直刺季栩心口! “铛!” 剑光映着雪光,照亮了那人隐藏在斗篷阴影下的另外半张脸,季诩冷冷地与他对?视上。 李筠欢的眼神寒凉得如这漫天飞雪,眼中丝毫没?有?平日在时榴面?前的温顺依赖,只有?满目阴狠以及某种必杀的决心。 “锵——” 刺耳的铁剑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御花园中响起,两人瞬间战至一起,刀光剑影夜色中交织,身形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李筠欢的剑法狠辣诡谲,招招不离要害,显然是存了必杀之心。 这倒是令季诩感到比较意外,毕竟李筠欢作为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做得基本上都是些文臣工作,一般连接触兵器的机会都没?有?,此刻竟有能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 “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季诩露出一个略带玩味的讽笑,但毕竟是真正靠刺杀这行起家?的,他的经验则就老道得多,刀势沉稳狠厉,一时间将李筠欢反打?落入下风。 积雪与梅花被他们的脚步与气劲搅得纷飞四散,原本洁白?的雪地上也很?快布满了凌乱的脚印和散落的梅花瓣。 “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上的厚重云层也随之消散去,竟未曾想?到还有机会见到今夜的圆月。 满月是合家?团圆的夜晚,李筠欢停下了持续不断的进攻,站在季诩三尺以外的地方。 他的手里持着冰凉的剑柄,心里却在想?着母亲温暖的怀抱。 “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他了,不……事实也是如此,这样的人现在也不存在。” “就算是你,或许也无?法理解。” 季诩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开始犯病,又莫名其妙地说一堆有?的没?的鬼话。 然而李筠欢现在的表现也符合他心目中文臣的形象,什么“知音难觅”啊,什么“天妒英才”啊,什么“命运不公?”啊等等类似的话。 尤其是在有?月亮的夜晚,这种文臣病发病率极高?。 “你还打?不打?了……不是要杀我吗,怎么突然又停下了?” 季诩有?些不耐烦,他还有?急事要处理,实在不想?再和这个疯子耗下去了。 李筠欢现在完全属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既然已经背着时榴先斩后奏犯下滔天罪孽,就已经做好了不被谅解的准备。 但季诩不行,他才刚找回身份,如果现在把李筠欢给杀了,难免会在他与时榴之间在升起一层隔阂。 “我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李筠欢淡淡地看向他的身后,冷不伶仃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季诩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 他的养兄,陆雾,被李筠欢的人用麻绳紧紧捆住,正面?带惊恐地看着自己。 -----------------------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是不该死的人都不会死,更好的消息是这场混乱之中死的只有李吹寒和万意浓[眼镜] 第65章 雪夜行 李筠欢将手中的剑举起, 横在季诩眼前,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中的癫狂褪去, 最后融化成一滩平静的水波。 “你自己吧, 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扣押陆雾的刺客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只待李筠欢一声令下,便可取之首级。 看着?李筠欢眼中明晃晃的“请君自裁”之意,季诩沉默了许久,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惊恐, 愤怒, 或是悲伤之类的反应, 李筠欢心里倒是略感失望。但也无所谓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死人生前在想什么, 就算有...... 那?个人如今不在场, 当然,以后不会再有机会窥见。 李筠欢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从前我的确很欣赏你,短短几年内就能坐上这个位子, 证明你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如若你不是他的孩子,或许我们还能继续做默契的盟友。” “啧。” 季诩很看不惯李筠欢这幅自以为是的样子, 说的这么好听, 其实不还是因?为他自封时榴最亲近的人,所以愿意接纳其他所有倒贴上来帮助他们母子两?的人。反正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做一个有气度的“正室”去维护他们的感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的算盘里有几斤几两?各自都很清楚,季诩光是看着?这张死白莲的脸就有些反胃,从前忍着?恶心与他共事也是看在时榴的份上,想着?现在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 那?也没有必要再隐忍下去了。 “你嫉妒我?刚得到?消息就忍不住动手了,有那?么恨我吗?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怕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筠欢始终维持着?他的笑容,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季诩所说的这些话的影响。 “这重要吗?”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你大可带着?这些疑问下去,等百年之后我带着?母亲来看望你的时候再来问我,或许那?时我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他微微抬手,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紧紧贴上李筠欢的颈侧皮肤,压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就让我来替你选,用你的命来救你的至亲吧。” 季栩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住李筠欢—— “住手!” 一声清厉而熟悉的嗓音响起,如同一道惊雷般划破了此时紧张又?死寂的气氛。 李筠欢的动作顿时僵住,他缓缓转身望去,只见回廊尽头时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穿一身素白衣衫几乎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时榴的脸色此时显得有些苍白透明,嘴唇却因?激动泛起嫣红,那?双原本总是含着?温润水光的眼眸此刻竟燃起灼人的怒火,正直直地?钉在李筠欢身上。 显然他是匆匆赶过来的,乌黑发丝被?路上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呼吸也尚未平复,胸口微微起伏着?。 “筠欢……” 时榴的声音因?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你在......做什么?” 见到?时榴的身影后李筠欢的脸上呈现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覆盖。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胆怯:“母亲,您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冷,怎么没回去……” “回去?”时榴一步步走近,眼里饱含的泪光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他哽咽道: “回去等着?我的孩子杀死另一个孩子,再等你用那?双沾满他的血的双手来拥抱我吗?为什么,筠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起初见到?这一幕时,时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而跟过来发现了,是不是明天?他就再也见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季栩? “我看着?你长?大,教你读书明理,难道就是让你学会如何去残杀手足的吗?”时榴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语气中带着?浓厚的失望与心碎:“那?你和李吹寒……你和他,还有什么区别?” “母亲,”面对时榴的质问,此刻李筠欢的声音沉着?到?甚至显得有些诡异,在与他距离更近的季栩听来似乎还带着?某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你亲生的孩子爱过吗?” “我当然爱你......”时榴踩着?绒靴一步一步踏在雪上,缓缓走到?李筠欢面前,他擦干眼泪,随后用那?只湿润的手掌抚上爱子的脸颊:“从前你的身体总是捂不热,在这样的寒夜里,发热受寒就是家?常便饭。我那?时整日整夜都为你担忧,我怕自己一个没注意你就会悄悄闭上眼睛,一个人忍受寒冷。就算我把你捂得很紧,但在某一天?夜里你还是染上了风寒,额头发烫咳嗽不止。你父亲说这是很正常的,你自己能挺过去,但我还是逼着?他和我一同出门为你找了许多大夫,那?些大夫诊断出你是因?为年少时的艰苦经历才伤了根骨,除了进行长?期的疗养外别无他法......” 他挽起双臂,做出了一个寻常妇女抱着婴孩的动作,似乎是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轻笑了一声。 “你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么脆弱。我想,怎么能让你一个孩子独自熬过痛苦呢?好不容易挺过了从前的那?些风雪,却还是得不到?温暖的垂怜。所以我就想办法,我将你抱在怀里,我们彼此之间紧贴脸颊,我那?时就在想,既然成为了你的母亲就得为你负责。今后你每一次发热我都陪在你的身边,日夜不休亲手照顾你,喂你喝药,喂你喝粥,在你被?冷汗浸湿每一个夜晚都用热水为你擦拭身体。度过那场冬后你就变得比从前康健许多,之后的每一个冬夜手脚也不再冰冷。” 第73章 这些经历连李筠欢本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但他清楚的记得,儿时住在长?赢侯府的每一个寒冬,自己被?烧到?意识都变得模糊的时候,都会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他也记得,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寒冬过后,时榴的身体似乎就因?为过度操劳而变得更差了,以前虽然也谈不上多么好,但好歹也能在大雪天?出门,做一些简单地活动。可自那之后时榴但凡吹到?一点寒风就会病倒,李筠欢的记忆中也少了与他一同玩雪的画面。 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李筠欢抬起头,雪花融化在他的脸上,化作一条长?河。 他轻轻地?问时榴:“您后悔吗?” “……什么?” “后悔赋予我过多的权力,让我在今天?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后悔对我太过慈爱,让我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或者说……后悔收养我,抚育我吗?” 时榴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我呢,筠欢?或许,应该由?我来好好问问你:你有把我当作你的母亲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也沉吟了很多年,时榴从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真的问出口。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作你的母亲,就该把困住你的这些所有烦忧告诉我,问问我的想法。过去我总是在盼望着?,期盼有一天?你认可我,能像每一个寻常人家?里的孩童一般,将生活里的所有苦恼都像母亲诉说,说你需要我的怀抱,需要母亲为你解惑。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直到?现在你因?为心里的怨恨将剑抵在季栩的脖子上为止,我也从未听见过你的一句心声!” 时榴掩面,不想在两?个孩子的面前露出难看的表情,平复了片刻后又?放下手,继续道:“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你无法信任我,所以走上了歧途。你还是觉得我不够爱你,认为我会因?为找回亲生孩子后会抛弃你,才做出这样的傻事......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两?个孩子突然异口同声地?否认时榴方才的话语:...... 季栩迅速站起身,随后在踹李筠欢一脚报仇与哄时榴开心之间头也不回地?选择了后者,他扶着?时榴摇摇欲坠地?身子,凑到?母亲的耳边安慰道:“你哪里都没做错,只是他不值得。” 李筠欢则跟呛着?后退了几步,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时榴的脸,害怕与那?双失望的眼睛对视上:“对不起,母亲,对不起......”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吧,让我为您做完最后一件事。” 留下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后,李筠欢立刻带领着?御花园内所有的刺客迅速撤离。 不给时榴拦住自己的机会,也不曾交代说要去往何处。 只留下一地?残留的红梅花瓣,将遍地?的白染上几片血红。 “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他。”季栩没有理会眼前的一片狼藉,不管是所谓的刺杀案还是到?现在还在不停颤抖的陆雾都不想管了,现在的他只想带着?时榴回到?一个安静祥和的室内,好好享受一下被?李筠欢偷走了这么多年的冬夜权益。 在抱着?时榴回到?自己府邸的路上,季栩回头扫了一眼李筠欢消失的方向,心想着?:你有什么好埋怨的,不仅得到?了爱,现在就连向时榴诉说爱意的身份都有了。 而自己,却还什么也没有。 但也无所谓了,季栩收回了目光。 反正迄今为止他手中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争取才得来的,再多争一些又?有何妨。 第66章 不归人 时榴与他的好儿子又?在临安府中厮混了?两天, 这?段时间一直在向?季诩展示自己平时是怎么?对待李筠欢的一样?去对待他。 第?三天的清晨他收到来自李吹寒的一封信,信中提到:那只进献的猫死了?。 在陪伴时榴长达六个冬天之后,它死在了?来到长赢侯府的第?七个冬天。 时榴很平静地?拒绝了?季诩提出?的陪同建议, 他一个人回到了?久居的院子。 这?天下午恰巧是一个久违的晴天, 阳光照在积雪上, 空气中的温度比前些日子都低了?许多。 时榴的手被冻得通红,他拒绝了?李吹寒的帮助,自己一个人拎着一把铁锨在后山那颗枯萎的石榴树下挖了?个小坑洞,随后将那只已经?僵硬的猫团成一团, 轻轻放了?进去。 阳光照在它的身上, 橘黄色的毛发映照出?金黄色的光辉, 仿佛它并未死去, 只是在每一个温暖的午后睡着了?而已。 这?是时榴在此处埋葬的第?二个生?命, 第?一个是最初那个被调包的孩子。 寻常人家埋葬亲人的方式都是将在棺材中将尸体摆放的笔直。 但?时榴一直都是让它们蜷缩成一团, 因为,他不想?让这?些可怜的生?命再过一个更冷的冬天。 他很喜欢这?个睡觉的姿势,这?样?会更暖和?一点。 …… “报!世子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后时榴刚回到房中, 门扉就被下人敲响。 侍卫恭敬的声音传进屋内两人的耳朵里:“侯爷,世子他, 他……他挟持了?太后娘娘!现在正候在后堂, 说要等?您和?夫人一同过去!” 声音响起时,时榴正趴在床榻上。 乌发散落在床边, 靴子被人脱掉,露出?一对晶莹纤瘦却被冻出?一抹嫣红色的脚。 李吹寒正捧着热毛巾心疼地?捂住这?对冰冷的脚。 当?初时榴是偷摸前往临安侯府,也没来得及带上备用衣物,回来的时候穿的是季诩在京都成衣铺子里为他买的鞋。 然而这?种鞋贵是贵,但?却都贵在了?精致上。 季诩自己在这?方面从来都只讲究个能穿就行, 导致分不清料子的好坏,只知道往最贵的挑。 虽说也不算薄,但?比起每年冬天李吹寒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从西域为时榴采购回来的兽皮绒靴,他买的鞋子还远远满足不了?时榴的保暖需要。 于?是在正融雪的土地?上待了?几个时辰后,等?李吹寒发现时榴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时,他的脚就已经?被冻得难以动弹了?。 等?把他抱回屋里轻轻放在床榻上后脱下鞋子一看,直接把李吹寒脸气得红了?。 但?他既不敢怪妻子鲁莽,也不敢诋毁这?位妻子新上位的心肝。 只好憋着火气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想?为时榴暖脚,结果又?因为一时间被气昏了?头导致温度被把控好。 几乎是时榴脚刚一放进去—— 下一秒整盆热水都被踢翻,一滴不剩地?全都浇在面对着他蹲下的李吹寒身上。 …… 好像是有点偏烫了?。 李吹寒将前额被浇湿所以有些挡视线的碎发捋至脑后,又?马不停滴地?起身去重新打了?一盆热水来。 这?次他学聪明了?,打算用热毛巾来敷时榴的脚。 舒适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 感受着手上细腻柔软的触感,李吹寒假装低头换洗毛巾,实则偷偷贴近妻子裸露在他眼前的足,随后,猛吸一大口……李吹寒又?把自己哄好了?。 屋外的侍卫久久未等?到两位主子的示意,倒是觉得有些诡异。他心想?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便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所以才被忽视。 于?是他再次叩响门扉:“侯爷……” “知道了?,下去吧。” 不知为何,侍卫似乎从李吹寒的语气中听出?些不耐。 侯爷平日里虽喜怒无常,可在夫人身边时往往都会比较收敛,表现出?温文尔雅的嘴脸。今日怎的突然又?变得如此暴戾? 作为下人他不敢细想?太多,即使心中着急,也只得叩首退下: “是。” ...... “还不走?” 再次被李吹寒伺候着穿上熟悉的白狐靴后,时榴敛下眸中的冷意,扭头看向?窗外。 穿过重重回廊,女人怒骂哭喊的声音传到很远,传进他的耳朵里。 李吹寒也能听见,但?他除了?顺着时榴的目光看去之外就没有任何想?要前往的表示:“他们母子两的私事,我插什么?手?” 已经?无可救药了?。 时榴又?想?给?他一巴掌教教他该怎么?说话,但?一抬眼却发现李吹寒的眼里竟似乎有些期待,好像在渴求自己的某种回应。 时榴:...... 算了?。 他整理了?一番仪容,将凌乱的长发挽起,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 看着镜中的自己装扮得正式,无论与万意浓之间有多么厚的屏障,他还是会给?她一个表面上的尊重,余光又?扫到一旁自顾自贴上来的李吹寒,眉眼顿时被阴霾笼罩。 时榴厌恶李吹寒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一切都与他无甚干系,像自己只是一名旁观的无关看客。 第74章 可事实却是一切都因他而起,因他而乱。 心中的恨意被强压下,时榴睨了?他一眼,勾唇冷笑道:“筠欢是我的孩子,与万氏无关。” 后堂此时一片死寂。 下人经?李筠欢示意后将还处于?昏迷中的万意浓拖到大堂中央。 她紧闭双眼,蜷缩在冰凉的地?面。 方才被打晕的大脑这?会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万意浓强忍着不适睁开了?双眼。 乍然被人从温暖的寝宫绑至一间四面漏风的陌生?厅堂,任谁来都难以招架过来,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皆为何人时,求生?的本能就催着她坐起,用只覆着单薄衣袖的双臂将自己圈住。 太冷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被冻死了?。 前些日子里皇宫出?了?些乱子,万意浓便想?着自己早已退出?了?朝堂纷争,就算真出?什么?事那也是冲着皇帝去的,和?自己有何干系。 果不其然,她连传闻中的那些乱臣贼子的面都没见到一个,就听说叛乱已被镇压。 她依旧享受着万事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太后生?活。 直到今早贴身侍女追莺为她添茶时,被一把冷剑当?着她的面刺穿了?胸膛。 万意浓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她被吓得浑身颤抖,连逃跑的反应都忘记了?,只知道呆呆地?看着追莺瞪着眼睛倒在地?上的尸体,随后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敲中后颈,打晕带走了?。 再醒来时,便是现在这?幅景象。 “世子,夫人过来了?!” 寂静的厅堂里回荡着外面传来的呼声,万意浓沿着声音向?外看去—— 寒风之下,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纯白,远水近树皆失了?本色,湮没在这?万丈雪尘之中。 在雪色深处,缓缓浮现一道修长人影。 那人身披一袭银狐大氅,雪白的绒毛在风中轻颤。墨玉般的长发仅以一根素银簪松松挽就,几缕青丝垂落颊边。 待他渐行渐近,万意浓才得以看清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眉似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鼻梁挺拔如雪峰。 即使周围都是枯树荒草,景色而单调无趣。 可他的出?现,直接就让这?个破落的院子化为一幅意境绝佳的美人图景。 枯藤难掩绝色,轻雪难藏风华。 来人并不陌生?,正是她曾经?十?分看不起,曾将他一度逼入绝境,摄政王长赢侯的妻子,时榴。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万意浓在心中冷笑。 她收回遥望的视线,转而看向?四周。 随后很惊讶的发现,方才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好儿子,李筠欢。 “李……” 万意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毕竟他们母子二人从未相认过,贸然太过亲近反倒会适得其反。 可就在她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她的亲生?孩子就已经?旁若无人地?越过她,直直地?走向?将至门前的时榴,并亲昵地?挽住他的手,含笑道:“母亲,您终于?来了?。” “儿子将太后带过来了?,母亲就请放心,是以我的名义。” “接下来,要杀要剐,请您自便。” ----------------------- 作者有话说:尝试了一下不空格的写法,不知道你们觉得是之前的观感好,还是这样比较紧凑的好一点[让我康康] 第67章 寒蝉尽 “你这个贱人!” 认出?是时榴之后万意浓便?迅速压下了眼中的惊艳之意, 并?眼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他,暗自揣测出?自己被绑的前因后果:“不愧是商侩之子?,尽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呵, 跟你那死到临头还嘴硬的父母一样, 毫无作为也配自诩清高?不还是靠着这张脸攀附魅惑权贵才得以拥有现在的这一切吗......” 然而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便?被一脚踹回了肚子?里:“啊!” 跟在时榴身后姗姗来?迟的李吹寒此刻才现身,他走到被自己踹趴在地面上的万意浓身边,眉眼阴沉,面色铁青地警告她: “不想死的话, 那就闭上你这张口若悬河的嘴。” ...... 时榴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场针对自己的闹剧, 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万意浓要用这种阴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自己, 好似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时榴就这么与万意浓对视了好一会儿, 旁观的两人还以为他是被这个疯子?的那些疯言疯语刺激到了,连忙走过来?安抚他。 李筠欢为自己没有看管好万意浓,也没来?得及制止她刺激时榴道歉:“对不起母亲, 我未料到她死到临头了竟还敢嘴硬。” 李吹寒也为自己来?迟而自责:“玉儿,你清楚她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谁知时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两个。 “你在怨恨我?” 时榴似有所觉, 盯着那双被恨意填满的眸子?, 他却突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李吹寒毁了你的计划,屠杀你的族人, 抢了你的孩子?,你不恨他。” “筠欢众目睽睽之下将?你绑来?受刑,说要杀你,你也不恨他。” “哈......” 万意浓最恨时榴这副清高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哪一个不是深陷这场泥潭, 凭什么他能觉得自己很清醒? 她质问:“你笑什么,觉得我很可笑?哈哈哈得了吧!你难道不是那个受益者?” 可时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在笑我自己。” “我只是觉得自己为了报复你付出?那么多,准备这么久,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只会麻痹自己,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万意浓猛然抬头,凛冽的寒风从?未关上的门窗处钻了进来?,她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李吹寒将?筠欢丢在不知哪个角落里多年来?不管不顾,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留下了他,悉心抚养长大,教他明事理?,成大事。现在他因你曾经亲手犯下的罪过要杀你,你却选择将?一切都怪到我头上。你不舍得反思,也没有胆量去恨他们,就觉得是我的错。” 时榴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李吹寒和李筠欢脸上各自都有些复杂难言。 李吹寒率先打断了僵局,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放在时榴手上,亲手拨弄着时榴的手指将?它?握紧,随后在时榴的耳畔低语道: “和她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不要再为此烦忧了,今天我们就了结这属于过去的一切,好不好?” 时榴握着这把匕首,轻轻扫了一眼万意浓。 谁知这一眼就把她吓得不轻,万意浓连忙挣扎着起身,不顾腿上方?才被李吹寒踹出?来?的伤处疼痛,跟呛着逃到了李筠欢的身后。 她抓住李筠欢的衣摆,悲声哀求道:“筠欢,我的好孩儿,你可是我的亲生孩子?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可不能就这么帮着外?人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她现在也顾不得任何形象了,对着李筠欢撒泼哭喊道: “血浓于水!” “血浓......于水?” 李筠欢情不自禁地呢喃这四个字,细细品味其中的意味。随后眼神无波,平静地问她:“若你当真相信所谓的血浓于水,又?怎会猜不到李吹寒会怎样待我?” 住在李氏老宅的那段岁月,于他而言连存活下来?都是一个大问题,不过现在细细想来?,李吹寒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有些自我嘲讽地想到,自己是否还需谢谢李吹寒的不杀之恩。 “我被带走后的这么多年,你在干什么?享受高高在上的太后生活?那段时日你怎么未想过血浓于水呢?” 李筠欢抓住万意浓那一头油光发亮的长发,逼她抬头直面自己的质问。 万意浓吃痛:“嘶——” “当初你能搅的前朝不得安宁,证明你也不是什么天真愚昧的蠢货,轻易将我送给摄政王作质子多年来不管不问,设计调换母亲真正的孩子?,你做下这一切当真是为了我吗?” 万意浓瞪大眼睛,眼神中惊讶难掩:“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不可能,这世上除了我知晓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人——” 突然猜到了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未尽的话语被李筠欢看穿。 他嗤笑万意浓一直以来?自作聪明的想法:“你为什么觉得你和他会是好盟友?你所做的任何事皆非天衣无缝,只要稍加调查便?能查出?,这么多年来?没有向?你讨回无非是李吹寒不愿去追究那个真相,而他也只是想利用你继续做这个靶子?,为他再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第75章 “不!不可能!你们都在算计我?哈哈哈......那又?怎样,我早该死了。如果当初李吹寒将?我连同万氏一同杀死不就没有这些事了?” 万意浓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败露,也不打算再为自己狡辩,她开?始胡乱抨击眼前冷眼盯着自己的所有人:“我该死,对,我该死。那又?怎样,我已经满意了,黄泉路上有你的族人陪着我也不算孤单,哈哈哈哈!筠欢,你当真觉得杀了我就算完了?就算你把我杀了难道还有脸面在他身边立足?我可是为了你才残害他一家,掉包他的孩子?,把他变成一个疯子?......啊!” 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打断了万意浓的胡言乱语,她低头只看见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插在自己胸口,鲜红的血液很快就争先恐后地喷涌出?,将?她的太后朝服彻底染红。万意浓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手脚正渐渐变得冰凉,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握着匕首站在不远处的时榴,始终未曾出?手的兵器和他的眼神一样干净,冰冷。万意浓穆地笑了,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伴随着她的话语染红了时榴的眼睛:“那场疯病怎么没把你害死,你一无所有,为什么还要活下来?......” 说罢,她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 李筠欢叹了口气,随手丢下这把已经彻底被染脏的剑,他转身走到时榴身边,仿佛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非那位怀胎十月亲自将?他生下的血亲。 他早就不在乎了,从?意识到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起,他就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在乎这些。 耳边的风声还在呼呼作响,让他想起了那个梦。 梦中的他从?崖边跌落,眼中的世界一片苍白,苍白的雪山,苍白的天,苍白的风。 直到他被那个温柔的声音唤醒,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他。 时榴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眉眼含笑地打趣他:“怎么这么大个人了,做噩梦还会喊妈妈的名字?” 他抓住时榴的手,贫瘠地内心被幸福填满,满心欢喜道:“可你还是来?了......” ----------------------- 作者有话说:下章有李筠欢以命智斗[抱抱] 第68章 何成眠 “你什么?也没做错, 可?我也是。我不想?再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的选择。” 梦中时榴背对着他,在说完这?两句话后便携起季栩的手,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血缘相连的母子俩选择双宿双飞, 离他远去。 欲望的囚笼之中, 爱与恨此消彼长?。 李筠欢的内心就?是一个巨大的笼子。 匕首被推动着偏离了原定的方位, 直直地插进?了囚笼上挂着的锁。 被夺走匕首时时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李筠欢用它抵住自己的胸膛时,他才意识到,似乎很多事情都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筠欢!” 先前?万意浓流了满地的血也没能触动他, 但此刻李筠欢类似于自裁的举动却实实在在地将他吓到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筠欢其实也说不上来, 因为?这?在他看来其实是很愚蠢的决策。但他又觉得, 似乎必须这?么?做, 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在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被时榴接受的, 他突然?又想?笑。 有人利用时榴的善良利用他,也有人看透他的心软而好好爱他。 至于自己是哪一种,李筠欢也有点分不清了。 “对不起, 母亲。”他的嘴角开始溢出?血丝,说的话也渐渐有气无力:“我只希望……你能彻底抛弃过去困扰着你的一切, 从头再来。” 短短的两句话就?让李筠欢全身的力气都流失殆尽, 在彻底闭上眼之前?,他又想?交代完最后的遗言。 千言万语被浓缩为?一句话: “忘记我吧, 也忘记恨,过去的一切都不值得。” 他闭上眼睛,陷进?生命的亘古长?夜。 …… …… 侍女点燃了殿中摆放的木香,让空气中一直隐隐约约漂浮的血腥味淡了一些。 时榴接过她送来的热水后将手中沾染血迹的布巾放进?去冲洗了一下,随后又重新敷上正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之人的额头。 在他的身后, 李吹寒冷着张脸坐在桌旁捣药。 太医开的金疮药丸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质地十分坚硬,他足足杵了一个时辰才将它彻底研磨开,装进?瓶中递给时榴去为?李筠欢更换绷带时还被时榴瞪了一眼,似乎是在指责他不够尽心尽力一般。 这?缠好的绷带每过半个时辰就?会被血浸染需要重新更换,硬生生被他拖到一个时辰。 李吹寒叹了口气,估计玉儿又觉得他是在小?肚鸡肠,趁人之危。 他心里生出?些苦涩,无论什么?事只要与自己有关,那结果与经过就?都不重要了,时榴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定会认为?他会耍阴招目的不纯。 不过李筠欢没死成这?件事也确实让他挺失望的。 看着时榴眼底浮现出?的淡淡青灰色李吹寒心一揪,顿时无比痛恨李筠欢这?小?子真是贱人多作妖。 或许时榴没有猜到李筠欢的意图,但他却看得很清楚,那把匕首压根就?没冲着朝着要害捅去,最后一刻被刻意偏离了几分,不过李筠欢用来做戏和卖惨的手段罢了。 可?他搞这?么?一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哪怕是在寻回季诩之后,时榴也没有疏远他的意思。 在方才研磨的时间里李吹寒盯着着碗里的残渣琢磨了许久,最后只归咎于李筠欢这?个人本身就?有点问题。 但无论如何时榴是无辜的。 曾经李吹寒不相信这?个世上会存在所谓的“完美受害者”,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玉儿在迄今为?止的每一段经历中都在扮演着“完美受害者”的身份。 从未主动挑起过任何事端,却总会吸引来各色各样?的恶意。 就?连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你已经一天一夜未阖眼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我替你看着。” 平日里轻佻的眉眼在此刻变得黯淡,李吹寒揽住时榴的肩,想?让他轻靠在自己的怀里好好歇一会,视线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李筠欢分毫。 时榴揉了揉额头,绵长?的疲惫感促使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不必了,你若觉得累了自己去一旁歇着便是,筠欢生死未卜......我不可?能离开他身边。” 感受着嘴里浮现的淡淡血腥味,李吹寒再次开口道:“季栩来了......他在前?堂候了许久,说见不到你就?不走。” 时榴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见你一心只有李筠欢,便想?着等你闲暇时再告知,只是没想?到......他在你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他的话还没说完时榴就匆匆披上了斗篷往外走去,衣摆与他擦肩而过,留下阵阵清香。 在时榴离开后,卫十六才从房内现身,他走到李吹寒面前?屈膝道:“大人,承乾宫那位最近开始在动兵,属下同十七前?往探查过,预计还有八万兵马在赶来的路上。” 李吹寒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它在几个时辰前?刚从李筠欢的体内拔出?,上面的血被李吹寒冲洗掉了,被送给时榴后这?把削铁如泥的兵器就?未再派上过用场,没想?到这?次倒还便宜李筠欢这?小?子了。 “大人?” 久久未得到回应,卫十六没忍住抬头,只见李吹寒还在盯着那把匕首走神,似乎丝毫不在意皇帝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造反”这件事。 许是卫十六的眼神太过于灼热,李吹寒终于开口回应,不以为?然?道:“慌什么?,他想?杀的人又不是你。” “他”是谁?闻人相生? 卫十六在心中暗暗揣测,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李吹寒这?幅玩世不恭的态度感染了,自己忽然?竟也紧张不起来。 “下去吧,去看着点季栩,别又让他把玉儿带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属下遵命。” 卫十六轻叹,算了,主子心里跟装了块明镜似的,任何事都无人比他看得更透彻,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这?里的围墙都不算高,院内的树却异常高大,无论是走在哪条路上,都可?以通过观察这?些形态各异的树木来辨别位置。 被府中下人引领这?一路上,季栩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印象最深的便是几乎随处都有的石榴树,冬季来临它们?都已经枯死,只剩下腐朽的树干苦苦在风中挣扎。 这?是那人一直以来所生活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又开始拿临安府做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临安府或许比这?里更适合供养一位娇滴滴的公主,虽然?目前?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他已经开始着手改变,预计很快就?能装点好。 第76章 摄政王府太冷了,低矮的墙四面透风,不过从另一方面上来讲,也便于这?里的松鼠翻出?去另找窝点过冬。 浓重的熏香味弥漫着四周,长?时间的等待让季栩的头脑变得有些昏沉,以至于在看见那道身影后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栩儿,抱歉我来晚了。”时榴不想?为?自己找什么?借口,或许李吹寒是故意的,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忽视了季栩。 “无碍。” 一股清香赶走了原本围绕着他的浓郁气息,顺便还将他心底的阴霾扫去了些,季栩愉悦地嗅着时榴身上的香气,思绪回笼,眼神不住地移向时榴的脸。 周围没有其它的位置,下人在他进?来后也被屏退了,时榴只好坐到他的身边,两人共用一张椅子。 “筠欢那边出?了些问题,这?段时间我可?能得留在这?里照看他。” 期期艾艾地勾住季栩的衣袖,语气软和道:“再等等吧。” 第69章 冷面刀 一个空旷的房间, 还有一个臭脸男人。 睁开眼看到这一幕时,李筠欢立刻又想再次闭上眼。 下一秒又被一脚踹醒:“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 “去给他报个平安......他很担心你。” 李筠欢静静地盯着卧房的木梁,他很少会?回到这里, 虽说这里名义上是世子?居室。 这么多年以来他几乎每晚都和时榴黏在?一起?, 主卧甚至还有一间独属于他的偏房。 血液流失过多的身体十分?冰凉, 但这又恰好是他最熟悉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从儿时的寒冬走出来过。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他看着一旁眉眼中难掩失望的李吹寒,冷笑?道:“他又不在?这里,方才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留着你自然也有我的用处,这不是你该替我考虑的。” 因?为伤口还在?阵痛, 李筠欢穿上衣服后身体还有些微微发颤, 他强忍着剧痛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只?为了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地方。 在?他走后李吹寒阖上了眼, 许久未与?它?交流, 一时间竟有些生疏。 「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吹寒在?近十几年来都未向它?寻求过任何?帮助, 他们的合作已经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即使处在?同一个身体,却各怀鬼胎地做着自己?的事。 “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时榴含辛茹苦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并不觉得愤怒或是感到背叛,李吹寒甚至还有想过主动去推一把。 「随便你。」701的电子?眼在?他识海里翻上了天, 不想理会?这个疯子?很快又进?入了隐身状态。 “不要再让我等了好吗?”季栩环住时榴的腰, 他的头轻靠在?时榴肩上:“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我身在?何?方, 在?做什么,只?要你的一句话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放下一切带你走。” 时榴轻轻拍了拍季诩的肩膀,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小孩子?,性子?太急:“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不就为了这一刻?快了,或许就在?明天, 或许在?后天……”他的手指陡然用力,关节处隐隐发白。 好在?季诩皮糙肉厚,这点力度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其实倒也不是等不及,季诩叹了口气,他只?是不想再看见时榴这么痛苦。 “母亲,你在?吗?” 外房的门突然被敲响,李筠欢虚弱无?力地声音传了进?来。 在?听见他说话的那一刻,季诩攥紧了手。 果然,下一秒时榴立刻又推开了自己?,他微微整理自己?被蹭的有些凌乱的衣襟,再次恢复成李府众人所熟悉的端庄的贵夫人的样子?去为李筠欢开门。 原本稍显暧昧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季诩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感受着手里时榴留下的温度。 “你太冲动了,就这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吗?”看着活生生的李筠欢站在?自己?面前,时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水润的双眸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挪开:“为什么拿刀捅自己?,觉得很有趣吗?” 时榴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某种类似于悲伤的失望,他的脸颊被李筠欢身上隐隐约约渗透的血腥气熏成红色,随后又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道:“好自私,好无?赖。是不是觉得只?要死了一切就都不重要了,可你到底找到了什么理由杀死自己??” 时榴试图用双手去托住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的脸,准备好好教育他一番,可紧接着又发现李筠欢已经比自己?要高上许多,于是便只?好踮起?脚,勉强又扯住他侧脸上的肉,力度很轻,只?是虚于表面。 李筠欢顺着他的意思弯下腰,将耳朵靠近他的嘴唇,老实巴交地聆听母亲的教诲: “我们的缘分?本就稀薄又寡淡,发展成如今这番局面中间不知掺入了多少运气。” 没?有血缘链接,没?有亲友牵线,甚至还应该再隔着一段血海深仇。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以母子?相称了十三年左右。 过去的十几年间,时榴从不吝惜任何?教导他的话语,可却都只?是对事不对人,所以比起?一位慈爱的母亲,倒更像一名称职的夫子?。 他的一生都在?时榴的一言一行里捕风捉影,企图能追到母亲爱自己?的那一点点证据。不安,猜疑,自卑,这些情?绪几乎贯穿了他一整个少年时期。 直到今天,看着时榴哽咽到失声的模样,李筠欢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错的很彻底。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时榴爱着自己?的证明。 如果不是因?为爱的话,他或许早就在一个普通的寒夜里冻死在?某处墙角了。 李筠欢愣愣地盯着时榴的眼睛,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知道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母亲……对不起?。” 不该以死相逼来试探您的态度,不该在了解那些往事后还继续戳痛您的伤口。 “我只?是太依赖您了……在?您身边我就,我就控制不住理智,我实在?无?法想象没?有您我该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时我只?是想着,想着与?其继续死皮赖脸地留着你身边成为过去阴霾的象征,还不如就跟那些死去的一切一块去了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就连一直低着头默默思索的季诩也被惊动了,看着李筠欢被时榴打偏的侧脸,眸光中略微闪烁几分?不明的意思。 “我从未用离别的方式教你学会?珍惜。”时榴咽下眼泪,再次恢复成平静时的样子?,他冷冷地看着李筠欢被打懵了的眼睛,说出的话在?李筠欢听来比那把差点捅进?心脏的匕首还要锋利: “你分?明知晓我的难处,却还是学不会?怎样做我的乖孩子?,如果再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或许……我真该考虑丢下你了。” “不,不要!”李筠欢握住时榴的手,急忙为自己?正名:“你就是我的全世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决不会?,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你的身边!” “我爱你……”李筠欢的目光忽然变了番意味,黏在?时榴身上:“我真的很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啪!” 一声杯子?碎裂的清脆声传进?了站在?门口这对正纠缠不清的母子?耳中,同时勾走了他们两人的注意力。 季诩阴沉的眼睛在?时榴看过去的一瞬间又恢复成平时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在?时榴的注视下弯下腰,想将自己?不慎打碎的茶杯摔成的碎片拾起?。 李筠欢这才意识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见到时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眼里只?有他所最深爱的人,其余的什么也不值得再关注。 “放下吧!”时榴哪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季诩捡起?那些锋利的残渣,他连忙走过去抓住季诩的手腕,阻止了这个危险的举动:“待会?让下人来收拾便好,这是怎么了,是没?拿稳吗?” 季诩听着时榴一如既往的温柔问候,心里却在?此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直勾勾地盯着时榴细腻的眼神,说出的话十分?不客气:“我只?是怕你当着我的面和你这个‘好儿子?’搞上,转头把我发卖了。” “诩儿,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时榴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否则他这自从相认后便一直都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的亲生孩子?口中怎么会?吐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呢? “筠欢他是你的哥哥,是我的孩子?,我不是和你说好了吗?” 时榴又重复了一遍,希望只?是自己?会?错了意,而不是季诩故意颠倒黑白所说的那样。 第77章 “他说的爱我,当然是对母亲的爱戴啊。” “难道不是吗,筠欢?” 第70章 胡不归 “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时榴眼神一暗, 轻轻低下头:“更何况,我还?是你们的?母亲。” 李筠欢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季栩抢了先:“你在开玩笑吗?你就算现在出门随便在街上走一圈估计就有十八个男人抢着要做我继父!” 李筠欢被他的?话哽住:......话糙理不糙。 时榴微微扫了眼他们两, 叹了口气:“我以?为?如果是你们的?话或许能理解我。” 李筠欢心一揪, 他最见?不得时榴伤心难过的?模样, 母亲的?语气稍微低一个度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变成一个大脑空空除了时榴什么也装不下的?傀儡娃娃。 “对不起母亲,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如果这是你的?意思......我只是你最听话的?孩子, 这就够了。” 这话一出季栩马上就偏过头, 锋利的?眉眼冷若冰霜像剑一样刺向?这个软骨头。 然?而他作为?外人还?是无法想象的?到这么多年来李筠欢是在怎么一个环境中长大。 或许在他的?面前李筠欢的?确是一个很理智很有智谋的?权臣, 可私底下李筠欢早就被时榴调教成一名满眼只有母亲的?傀儡孩子。 时榴笑他就笑, 时榴哭他就哭。 他知道母亲难过的?时候需要他人无条件顺从安慰, 他知道母亲开心的?时候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享受每一刻的?好光景。 他知道, 也必须做到。 偶尔几次才?刚拾回一点理智立刻就又?随着时榴的?出现被带偏了。 既然?李筠欢已经彻底服软放弃了季栩也不想做时榴眼中的?那个恶人,只可惜这好不容易寻来的?破冰时机,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李筠欢, 心想那么多血真?算是白流了,李吹寒怎么能留下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刚打?算收回视线不想把心思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时, 下一秒就与另一双深邃的?眼睛对视上, 那双眼睛就像蒙尘的?琉璃无甚光彩,平静又?淡漠。 季栩抬起头看?向?时榴, 被盯着的?对象却收回了目光。他始终都遗世独立地站在原处,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人在无理取闹,入不了他的?眼。 “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时榴话音刚落季栩就不由自主地想冲上去?抱住他,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时榴给了他一种?很脆弱需要细心呵护的?直觉, 李筠欢似乎对此就熟练得多,他比季栩先一步揽住时榴的?身子,连自己胸前的?绷带崩开渗出了血也顾不得,忍下痛处甚至还?能抽出心思安慰时榴:“最近你太?辛苦了,外面这么冷,先回去?吧......” ...... 季栩收回了手,眼神晦暗不明。 天上葬神仙,一死玉山前。 很久之前,他做了一个很虚伪的?梦。 时榴睁开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远山,而自己正坐在虚无缥缈的?云上。 他谨慎地看?着四周,却发现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此外,一尊巨大的?佛像矗立在他身后。 “慈悲的?神仙啊,请赐予我的?孩子永世的?幸福与安康......” 当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时榴的?耳畔时,他才?认出来这尊佛像正是从前母亲常带他去?往的?那尊庙里的?泥佛,成年礼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它。 可他不信这个。 时榴静静地看?着它:“特地唤我来,所为?何事?” “你对你的?生活可有何不满?” 有何不满?时榴琢磨着这几个字,满脸冷淡地看?向?它:“并未不满。” “......无需对我隐瞒,你的?一切我都能看?透。” 泥佛做不出什么表情与动作,只能用言语同时榴沟通:“你内心的?渴求将我唤来,你的?痛苦,我都能听见?。” 时榴冰冷的?杏眼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明的?情感,抿起嘴不可置否。 “你的?丈夫被外来的?孤魂夺舍,我知你因此而无比烦忧。” 它方才?说罢,一颗白色的?药丸就浮现在时榴面前,他顺势伸手将这枚药丸握在手心。 “孤魂带着目的?而来,那便是夺取大宁王室的?气运。如今皇帝被架空,他的?目的?也快达成了。” 时榴:“我该怎么做?” “扶持皇室振作,然?后......杀了他,喂他吃下这枚药丸便可。” 它再三强调道:“一定要先扶持皇室再杀他,届时我可以?真?正的?李吹寒回来。” ...... “玉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若不是夫君及时拉住你,你差点就要掉下去?了......” 高高的?楼阙之上,李吹寒死死地将时榴箍在自己怀里,抱住时榴的?手臂不停地颤抖,声音也变得酸涩:“下次就不要再这么危险的?地方玩了。” “......” 时榴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光景,心病与身体?上的?病痛让他的?思想变得恍惚,梦境与现实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手中的?药丸存在感十足,他愣愣地被李吹寒抱着,眼睛被高处狂放的风儿吹得有些许干涩。 殿内寒风习习,原本?的?血腥气息消散了许多。 李吹寒眯着眼,语气中暗含着危险的?意味:“你的?力量,最近怎么少了这么多?” 「修补宿主破坏的?原定剧情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是我应该做的?。」 “.......随你,”他撇嘴,似笑非笑道:“别让我发现你在偷偷挪用我挣到的?积分就行。” 701:「请宿主放心,您将任务中止时我们之间的?契约就已经结束了,在这个小世界的?后续剧情中我们互相都无法再干涉对方的?任何行动。」 “嗯,”李吹寒颔首:“那很好了。” 因为?缺乏能量701现在几乎已经不同他再进行什么交流,李吹寒刚切断脑链接那阵嗡鸣声就随着机械音一同消失了。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他听着外面雪松随风摇晃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冥想着。 李吹寒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这是他度过的?第一个属于“李吹寒”的?生日时时榴赠与他的?礼物。 铜面镜的?周身被精致的?玉石包围着,时榴举着它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狡黠的?眼睛,第一眼见?到李吹寒时还?卖了个关子:一直举着这面镜子围着他转,但一句话也不说。 李吹寒觉得他这幅样子很有趣,看?着时榴手中的?那面精致镜子,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听见?他的?话后时榴才?终于开口,嫣然?含笑道:“对。” 随后又?向?李吹寒解释方才?他的?行为?所谓何意:“这叫镜听,从前在家?时我的?母亲常常会同我玩这个,就是:你若是想知道什么事儿的?答案就对着镜子提问,问完了就把镜子揣在怀里往外走,这个过程不可出声,走到外边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镜子给你的?答案。” “噢,”李吹寒似懂非懂,他接过时榴递来的?镜子,轻轻磨挲着上面大片的?石榴花玉纹,哂笑道:“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时榴点点头,回答:“嗯。我问的?问题是:‘在他的?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 现如今李吹寒再摸着这面镜子,心中无不喟叹。 上天赠与他的?礼物,他却没能珍惜,白白糟蹋了这样好的?一个人。 “原先我是不信这个的?。” 他喃喃道,随后又?将镜子举起,对着镜子中浮现出的?自己的?脸问道:“若是死了的?话,他会比现在更幸福吗?” 问完这个问题后李吹寒站在原处停滞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室内无人点灯陷入了一片黑暗。镜中的?场景也变成了一片苍茫夜色,直到彻底看?不清脸后李吹寒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些。 果然?啊。 他垂下眼皮,脊背微微弯下一个弧度,整个人都散发着森然?的?气息。 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接受不了这张不属于他的?脸。 围墙外陆续走过几批撑着灯火游荡守夜的?下人,雪光映照着那些火光,照在松叶上如同细细的?鬼火。 李吹寒捧着那面镜子慢慢走出去?,表情十分郑重,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漫步在悬崖边的?失意者,明明心中比谁都清楚事实是什么,心中却始终挂着一道纤绳拖拉着空洞的?灵魂。 他当然?爱时榴,这份爱甚至已经超过了真?正的?李吹寒。 但他却不能真?的?将这份爱表现在时榴,因为?他是李吹寒。 时榴会接受不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第78章 雪松混杂着冰雪在寒冷的冬夜里呈现出一股冷冽的清香,萦绕在李吹寒的鼻尖,就像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恍然间他的眼睛又变得很干涩,爱也好,恨也罢,无论过了多久这些情感都不属于他。 从前只想着做完任务就离开这里,便对这些不在意,事到如今才发现这是他留在这里追求爱情的最大阻碍。功绩也好,家人也好,千百年后这些都还是只属于李吹寒的一切。而自己只是一个虚无缥缈连名字都不为人知晓的窃贼。 但纠结这么多有什么用呢?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乎他了。 曾有某一刻他甚至也想过直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可时榴怎么办?如果自己不在,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会不会有人看不起他? 那时的李筠欢太弱太无用,于时榴而言只是多了一个累赘。 所以他还不能死,他要用手中的权柄为时榴扫除一切阻碍,再亲手将这一切都还回去。 不知不觉李吹寒走到了大门口,在这整个途中他没有见到一个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 一对爷孙正巧赶着马路过,他们在谈论着独属于他们的话题。 李吹寒捧着镜子靠在门柱上听着。 “人总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啊......” 第71章 化尘埃 大宁王朝摄政王李吹寒, 敛财无数,霍乱朝纲,篡权夺位, 残害忠臣。 在位七载间, 犯下了滔天罪孽。 宁朝二十六年春, 璟帝闻人相生忍辱负重多年成功收回兵权。 同年夏,丞相扶月清的扶持璟帝击溃摄政王及其身后的叛军队伍,夺回了属于皇室的正统权力与地位。 ...... 季栩骑马奔驰在京城的道上,一路上马蹄飞跃, 马影摇曳晃动。 最近局势动荡, 大部分的百姓都明智地选择闭门不出, 平日喧闹的大街此刻竟显得荒无人烟。 如今长赢侯府已然是众矢之的, 在璟帝敕令下来前, 谁也不知道李吹寒的下场如何, 因着从前他在朝时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人也不少。 按理说这里早就该聚集一群想落井下石的人,然而不知是因为李吹寒还未彻底倒台, 还是从前被留下的阴影太深的缘故,那些人到现在还犹豫不决观望着, 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季栩这次来长赢侯府倒也不是为了奚落这位“恶贯满盈”的摄政王,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一切结束后接时榴安稳撤离此处。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 时榴便提起手中的长剑,抵住李吹寒的胸膛。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喂李吹寒吃下那位“神仙”赐给自己的药丸。 太多余了。 既然是离别,那还是简单些好。 时榴:“侯府外现正被千军万马包围,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即使是在这种危急的处境下,李吹寒竟然依旧还能保持他那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面上连一丝恐惧,气恼,甚至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一句话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只是静静地跪在时榴脚边,说了句:“对不起。” 时榴皱眉:“我不想听你那毫无意义的道歉。” “你做的一切都让我很恶心,迟来的醒悟,迟来的关心,迟来的情意……有些东西过了那个时机再出现只会让人反胃 。” 时榴手中的剑锋更进一寸,猩红的血液不停渗透出来,将李吹寒的外衫染上大片的红色。 李筠欢提着时榴的包袱站在一旁,待会儿季栩来接时榴时,他还需要把这些东西先带给季栩。 当然,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个包袱不足以装下时榴所有的东西,这只不过是自己临时准备的一些衣物罢了,在收拾的时候时榴还说他太过操心。 李筠欢担心以季栩那幅不会照顾人的性格,连初夏这种平和的天气都会让暂居在临安府的时榴像上回那般受寒。 他的打算是待自己留在长赢侯府将剩下的事宜都处理完后,再找来几辆马车正式将府里时榴留下的东西打包带走。 当然,这些都是李吹寒死之后的计划。 现在李筠欢的任务只是见证他的母亲亲手杀死他的父亲。 就连时榴手中的那把剑,也是他赠与的称手兵器。 李吹寒抬头,眼神忽然少有地认真起来,他的目光沿着剑锋上移,最后攀登上时榴那张昳丽依旧的脸。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 但时榴却从未变过,在他看来,时榴仍是那位让他一见钟情的俊美少年。 让他失去所有了理性,选择走上一条彻头彻尾失败的道路,让他困住自己的心良久,最后醒悟过来时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永远守候在阴影中屏退所有胆敢伤害他的妻子的......怎么形容呢,李吹寒想了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很准确的一个现代词:舔狗。 夏日微风轻轻吹动时榴垂落的发丝,落在李吹寒眼里是如此美丽又惊艳,让他想起多年的某个傍晚,他们骑着马共游远郊的时光。 夕阳下时榴坐于马上飞驰,而自己则顺着风向追随他的背影。 可毕竟是从前的种种,如今再细细想来,无论是距离他还是时榴都已经很遥远了。 终于收起了方才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李吹寒的嘴角绷的很紧,似乎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费劲:“我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来爱你,一个陌生身体的拥抱?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这些年来李吹寒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爱时榴?然而心里想的是一方面,说出的是一方面,做出的更是另一方面。 该这么做? 直接冲到时榴面前大喊:“我爱你,甚至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有什么用,说不定时榴还以为他疯了。 况且他的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疯疯癫癫的样子白白糟蹋了时榴的眼睛。 所以他是怎么做的呢? 剑光闪烁,映射出李吹寒那双锋利又阴沉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他将万氏全族流放,与万意浓亲近之人尽数屠杀尸首吊挂在扬州城外。 他将济时会收编创立十六阁,发展成如今这样盛大的光景,却又暗自推波助澜主动使它归顺于时榴麾下。 他在知道时榴要杀自己的时候,放弃一切抵抗,洗干净脖子一直等待这一天。 我拿什么爱你,我的爱人? 赤裸的来到这个世上,所得到的一切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被他这样的孤魂野鬼缠上都只能算时榴倒霉,又谈何爱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的过错皆由我犯下,就算你要杀我......那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李吹寒眼神黯淡,所有的情意在口中删删减减,只浓缩成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动手杀人了。 “这些便是你的遗言吗?” 时榴垂下眼皮,眉骨下的眼神清澈如水。 持剑的手皮肤有一种病态般的白皙纤美,在刀柄的映衬下像冰层一样冷硬,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是危险还是优雅。 “上路吧。” 时榴只为自己感到骄傲,即使被以一种十分卑劣的手段夺走了一切,即使心中对于复仇的怨念几乎超过了一切,但他仍然不屑于成为这种人。 嫁进侯府这几年来,他从未放弃与其他那些具有赤子之心的忠臣联手扳倒摄政王的计划,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堂堂正正的站在李吹寒面前,以独立的身份,以扬州富商之子的身份,将剑指向这位毁了自己一生的凶手。 宁朝二十六年夏,摄政王于府中自缢。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振兴宁朝皇室】,奖励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 “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被人夺舍了?唔......” 时榴歪头陷入沉思,身后李筠欢步子轻快提着一栏刚摘下的新鲜石榴走过来。 秋天小院里叶子落的也快,很容易就把小路积满。 将石榴放在桌上后李筠欢又得提起榴树下的扫帚去清理那些落叶,抬脚还不忘暗戳戳地给时榴上眼药:“我们的锦衣卫统领大人架子未免也太大了,连中秋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回来......” “好了筠欢,栩儿最近忙着处理我们留下的烂摊子已经够累了......你还说他,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怎么天天没个正型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往城郊跑?” 第79章 “我,”李筠欢被哽住,狡辩道:“你知道的,我离不开你......”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朝时榴身旁的那个人看过一眼,虽说算不上是从前那样的厌恨态度,但在亲眼见到这样一个本该死去的人重新“死而复生”后,纵使是断案多年早已见多识广的他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现在在他眼里这个死而复生的“李吹寒”和鬼没什么区别,他能忍住不找几个道士来都已经算有理智了。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时榴就能很坦然的接受这个变化。 李筠欢无言地注视着时榴那双缱绻的眼睛,那对眼眸中仿佛漾着一池春水,波光粼粼,轻快淡然。 算了,只要你能幸福,就是招回一屋子的鬼魂也无妨。 ...... 撇去这个小插曲后时榴又回过神,微微抬眼看向李吹寒。 “那人并不是一个手段高明的骗子,我只遗憾自己没能早些看出来。” 时榴张嘴接过李吹寒刚剥好皮又剃完籽的葡萄,他喜欢吃这个,但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指,便找了个类似于“哎呀我还要翻书可不能把这么珍贵的书卷损坏了”的借口示意李吹寒给他剥,纵使相隔多年,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依然如故,默契非常。 李吹寒当然清楚他是在犯懒,但又很乐意替时榴做这些。 “在我父母过世又痛失亲子的第二天,我对他说:‘带我走,去哪里都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他以我脑子不清楚为由拒绝时,我才彻底醒悟。” 时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轻到李吹寒必须贴近他轻颤的唇才能听清:“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二话不说就开始备马了。” 李吹寒微微勾起嘴角:“我有那么一根筋吗?” 话是这么说,他剥完葡萄后擦干净的手又不自觉地揽上时榴瘦弱匀称的腰,随后用力将人抱紧自己的怀里。 “那些日子......想来一定很辛苦。” 感受到右肩上的布料渐渐变得湿润,时榴哂笑:“什么时候你竟也变得这么脆弱了。” 时榴挣扎着推开了李吹寒强硬的拥抱,用那双手托起他那张变得有些湿润的脸,温柔笑道: “不必同情我,也不必审视你自己。” “你们只需要陪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好。” ----------------------- 作者有话说:这篇时间线拉的有点长,辛苦大家久等了[爆哭]因为是第一次连载原创小说有些曲折,越到后期感觉压力越大,不知道该怎么写,总觉得无论怎样都对不起榴榴。[化了] 接下来还有三篇番外,分别是【李吹寒没有被夺舍】【季栩出生时未被调换】【时榴穿越到现代碰见那个穿越者】等if线,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我已经构思了很久的[求求你了] 微博也会有完结无料抽奖,大家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与一下[抱抱] 再次感谢到现在为止还不离不弃的读者,真的很爱你们[爆哭]后期特别内耗什么都写不出来,就是靠你们的评论拾回了一点信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