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和执行官谈恋爱》 第1章 《禁止和执行官谈恋爱》作者:生姜酿酒【完结+番外】 文案: 江宜臻当妖王期间自认没什么丰功伟绩,无聊时做了回救世主,把自己顺便封印起来睡了一千年。 再睁眼世界已经大变样,他成了没有身份的现代黑户,妖力空空不说,还得完成三界监管局的考核才能获得合法身份。 江宜臻:好累,要不再回去睡一觉吧。 · 抓捕江宜臻的长官覃无冷峻肃然,初看颇具故人之姿,再看竟是故人转世。 江宜臻收起尖刺,准备过上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狐生巅峰。 岂料转世的覃无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养过狐狸,这一点初步难倒了江宜臻,他只得用笨方法来接近(前)主人,毫不吝啬给他摸自己心爱的尾巴。 一人一狐的关系走向超乎江宜臻的计划,他享受着覃长官的亲近,十分满意现状。 江宜臻:太好了他快想起来了。 覃无:该怎么表白呢。 · 然而覃无发现自己前世,竟然就是让江宜臻念念不忘的主人。 无法,覃长官只好放下自尊,假作恢复记忆,一边吃醋,一边兢兢业业扮演着前世的自己,一步步钓着小狐狸亲近自己,直到事情败露…… 在小狐狸生气前,向来正直的覃长官先一步将他锁了起来,江宜臻既愤怒又不可置信:“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覃无跪在床边说:“所以他只是你的主人。” “而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矜贵恋爱脑狐狸受x高冷黑莲花执行官攻] 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甜文 现代架空 萌宠 he 主角:江宜臻 覃无 其它:萌宠;狐狸 一句话简介:冷面长官x邪恶小狐狸 立意:维护和平,建设美好生活 第1章 眉心被枪口对着时,江宜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许有些危险。 年轻男人稳稳举着枪,神色冷淡。 江宜臻仔细观察着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他一身利落黑衣,气质冷肃,手中拿着江宜臻从未见过的危险物什,十分客气地说着“请”。 太阳余晖很快消失在山间,江宜臻想到半个时辰前。 彼时他方从沉睡中苏醒,还没来得及思考关于自己的事情,就先发现:自己拎来陪葬的“渡也”不见了。 那是他前主人留下来的遗物,他平日里爱惜得很,甚至不怎么舍得它出鞘。 但现在它丢了,目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烦躁的事情了。 山中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妖醒了,这是件大事,光是不为外界所知的结界破开,就荡起几乎可供精怪化形的妖力。 这些妖力过于少了,就算是部分回到身体中,于妖力空空的江宜臻而言也几乎是杯水车薪,他不介意送给精怪们。 不知年月几何的江宜臻自然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妖力大范围扩散开引起了三界监管局的重视,他在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通缉”了。 自称执行官的男人找来时,江宜臻还恹恹坐在树下听山雀叽叽喳喳。 他选择来这里封印深渊,就已经做好永远不醒来的准备,可谁知世事不可控,他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留在这里继续沉睡下去,还是去寻找疑似自己走失的渡也? 江宜臻很迷茫。 覃无循着妖气见到的就是身着月白色阔袖长袍的青年。他坐在古树下,懒懒看着指尖的灰蓝山雀,黑发尽数披散,肤色雪白透明,一双碧绿双眼尤为动人心魄。 被这双眼打量时,覃无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大妖带来的压迫感。 的确很罕见。 覃无拿出证件,说明来意:“我是三界监管局执行官覃无,检测到前辈在陵山苏醒,来请你回局里做登记。” 他碰巧在a市,所以直接被派来处理未知大妖的事情。 通常情况下,a市监管局有自己的执行官,少数情况下会申请总部执行官来处理棘手的事件。这一次不同,a市检测部门检测到超出阀值的妖气,判断不能处理,拜托了处于休假期间的他来帮忙。 覃无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就来陵山了。 执行官的声音沉稳清朗,江宜臻从醒来就好似一直蒙了层雾气的神思在这一刻慢慢清晰。 山雀振动翅膀离开他的身边,他慢慢端详着来者,心跳声也迅速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不论是脸还是气息,名叫覃无的人都和自己那个死得早的前主人别无二致。 是错觉吗? 他方才猜测消失的渡也或许是去找自己主人的转世了,毕竟他不算渡也真正的主人。这样的猜测合情合理,安抚了几分他过分颓丧的心情。 果然下一刻覃无的出现似乎在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可是这样也过于巧合了,而且这人身上没有渡也的气息。 在短暂的失语后,江宜臻的心跳慢慢平复:是假的。 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刚从沉睡中苏醒就能找到那个人的转世,还是送上门的。 难道曾经见过的还少吗? 江宜臻松了松眉。 覃无见碧眸青年起身走来,便收起证件,观察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江宜臻在覃无几步外停下。 ——执行官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物什对准了他的眉心。 覃无面无表情,语气冰凉:“请和我去一趟监管局。” 才丢了遗物的江宜臻本就心情不好,被枪顶着眉心“请”去登记更是觉得荒谬。 “哪里的规矩,妖族什么时候归人类管了?”他开口道。 他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很沙哑,语调也很奇怪。 从他的衣着来看,覃无推测他至少生活在八百年前——这是个保守的猜测,毕竟监管局目前可记录的妖族没有超过八百岁的。 “冒犯了。”覃无应了一句,仍无动于衷。 江宜臻笑了一下,眼中毫无波澜。 覃无十分突兀地感到面前这位生着一双碧色眼睛的妖族似乎对自己有着一种微妙的排斥……但这对于执行官来说并不少见,被憎恨是常事。 在对视不到三秒后,他瞬间捕捉到江宜臻眼底的杀意。 砰——!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江宜臻迅速出手去夺覃无手中的枪,覃无在同一时刻扣动扳机,但江宜臻的速度极快,如此近的距离下,这颗子弹连他的发丝都没能碰到。 被击中的树叶飘然落下。 覃无瞳孔微缩,不足半秒便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弯刀,巨大的弯刀凭空出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稳稳抵在对方的脖颈处,与此同时江宜臻已然学着覃无的样子将枪对准他。 江宜臻几乎是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神色平静。他能清晰看到覃无冷漠而警惕的目光,而颈侧很快被弯刀上附着的灵力灼伤,痛楚逐渐蔓延时,他轻声问:“你又是谁派来的?” 不是幻境,也不是心魔,这是活生生的人,但唯独不是那个混蛋。 覃无微微皱眉,重重疑虑下没有回应这话。 这在江宜臻看来是个漏洞百出的“巧合”,他毫不在意颈间的灼伤,继续走近覃无,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像要将他剥开看看内芯一样。 但江宜臻只是冷漠地道:“谁准许你用他的脸?” 暴动的妖气瞬间掀起一阵狂风! 覃无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用刀挡住部分妖气,将刀刃换角度时,灵力倾泻而出。 两股力量对上后瞬间爆发! 江宜臻已经很少这样恼怒了,甚至毫不在意体内的妖力已经所剩无几。 正面交锋的那一刻,覃无大概能判断出江宜臻还能坚持多久,但江宜臻的修为远超他的预期,即便只有一点妖力,他一时也不能抽身去拿被对方扔掉的枪。 这个念头闪过时,江宜臻迅速逼近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覃无的肌肉绷紧,退后的瞬间出刀,而江宜臻旋身避过,如轻巧的猫一跃而上! 江宜臻单膝跪至弯刀上,碧眼在夜色下清冷肃杀,他颈侧的伤还在淌血,覃无扫过去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江宜臻轻轻笑了下,居高临下道:“还给你。” 覃无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右边脸在流血。 江宜臻指尖慢慢滴下覃无的血。 他看着覃无被划伤的脸,心中却不畅快,反而觉得十分刺眼。 就在下一刻,覃无抽刀逼近! 江宜臻借力退后,盯着覃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忽然分神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呢? 当—— 江宜臻背狠狠撞在古树上,弯刀在他肩侧钉进树干。 他微微挑眼端详着离自己十分近的覃无,仅有的妖力被他耗尽,但他毫不畏惧。 “要杀了我吗?”江宜臻轻飘飘地道。 覃无很难看懂他的想法。江宜臻的杀意十分短暂,在最后一刻却只是划伤他的脸,眼下的神情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第2章 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覃无道:“我没有权力杀前辈,只是请你去监管局登记。” 江宜臻脸色苍白,淡笑了一下:“哦,那真可惜。” 沉默片刻,覃无拉起江宜臻的手腕。 江宜臻的手冰凉,指尖还残留着他的血。 “咔哒”一声。 覃无将手铐戴在江宜臻手上,弯刀被他收起来,悄然消失。 手铐似乎有一定的压制作用,江宜臻戴上就很不舒服。 江宜臻靠着树,忍了忍,还是没撑住,脱力一样慢慢软倒在覃无身前。 覃无有些意外,蹲下来单膝跪着,问:“你还好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戴这个手铐反应这么大的妖。 江宜臻的半边侧脸有些紧绷,睫毛在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覃无。” 他说出这个名字,像是在慢慢品味,在与覃无对视时,眼眶猝然红起来,漂亮的碧眼在水雾的笼罩下异常摄人心魄。 覃无看着他,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江宜臻总是会纠结很多事,尤其是关于那个一声不吭自己死掉的前主人的事。他希望自己是幸运的,多数时候又不敢相信,因为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但是,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江宜臻出神地看着覃无,眼中流出一丝眷恋来。 覃无并不言语,微微垂眸看着蜷在自己身前的江宜臻,直到江宜臻慢慢维持不住人形,化成小狐狸。 他身体只有成人巴掌那么大,通体雪白,唯有耳尖透出些粉,尾巴却比他身体要大很多,蓬松且柔软,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 覃无的疑问随着风一并离去。他清楚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江宜臻对另一个人的喜怒,他得以窥见些许,不能再好奇了。 江宜臻在恢复原形时就昏睡过去,手铐随着他的变化缩得更小牢牢锁在他的右爪上。 覃无抱起小狐狸,抬脚离开陵山。 ---- 第2章 “登记完,还要完成考核才能拿到身份证明?” 翌日,上午八点半,a市监管局登记室。 后勤部的几人面面相觑,覃无坐在中间没作反应,登记室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他带回来的大妖——江宜臻。 他们正透过单向玻璃和江宜臻交流。 检测部门检测到的妖气远超阀值,按照规定,江宜臻需要完成考核才能在人类地界自由活动,并且考核期间还需要监管员做记录分析。 显然,江宜臻并不理解这样的规定。 后勤部组长拿着会议本,清清嗓子,道:“是这样的,我们三界监管局是人、妖、鬼三族共同成立,旨在维护三界和平,因为现如今地界共享,妖王殿下早在一百年前就和我们签下契约,这些是依法的。” 后勤组长见过太多疑惑又不服气的妖,一些听说是妖王签订了合同就不再说什么,一部分说不通的就拉执行官来解决,总而言之,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江宜臻用指尖拨弄着手腕上的检测手环,垂眸不语。 他登记了名字和种族,手环内侧就有了这个信息,上面还录了他的妖纹,而且这个手环还会压制妖力,怎么看都和监视没什么区别。 覃无透过玻璃看里面的江宜臻,开口道:“这个不会影响什么。” 听到覃无的声音,江宜臻微微一愣,在片刻后,抬头望向玻璃,问道:“可以指定监管员吗?” 后勤组长挠挠头,看向侧脸冷淡的覃无,又看看里面的江宜臻。 “不可以。”组长回答。 覃无看到江宜臻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摩擦着指尖,在下一刻就见江宜臻起身走到玻璃这边观察了会儿。 这妖就像能看到外面一样,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轻声问:“覃长官,不可以吗?” 江宜臻认真看人的时候十分专注,说是请求倒也不搭边,但一双碧眼像含了水一样,稍不注意就走神了。 覃无审视着他,忽然想到这双眼睛昨晚流下的眼泪。 “覃长官,覃长官?”组长干巴巴叫了覃无两声。 覃无微微侧头,全然没有走神的迹象。 “你手机响了。” 覃无说了声不好意思,随后起身到一边接电话。 江宜臻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组长有些头皮发麻,状似不经意低头看记录本,问:“那么,你想指定谁?” 江宜臻:“覃无。” 后勤组长脸都僵了,哈哈两声,心说您可真会挑,挑了个阎王。 总部来出过差的首席执行官,数覃无最冷血,不管是监管员这个身份还是执行官这个身份,名声在妖界都是相当不好。 江宜臻仍然站在玻璃后面和他们对视。 跟着来的后勤实习生还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都像虾子一样,眼神飘忽着不敢看记录室里面。 那边覃无挂断电话回来,沉思片刻,道:“既然汇报工作已经结束,我就先回去了,有点私事。” “啊,”组长站起来,“那……您打算?”他指了指玻璃那边的江宜臻。 覃无动作微微一顿,似乎透过玻璃和江宜臻对视了几秒,随后他挪开视线,拒绝:“我在休假。” “我们分局好像还没有能监管他的执行官……” “问总部审批。” “哦,那也好,覃长官休假愉快。” 江宜臻大致听到一些,侧过去不看外面了。 覃无走时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回到记录室的沙发上舒服地坐着了,这么点儿地方被他这么一待和王府皇宫似的。 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覃无想。 · 从a市回b市的飞机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覃无下机就开车去孟氏私人医院。 他顶头上司就是这家医院老板的亲戚,都姓孟。 上司叫他回来的主要原因是自己儿子犯老毛病了,正在这家医院,需要他尽快回来协助治疗。 “夏夏今早发病吓坏我了,还好你就在a市,离我们不远。”孟夫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一手虚虚握着病床上虚弱的少年的手。 覃无静静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没有应这句话。 病床上的少年就快过十八岁生日了,但仍然孱弱,苍白如纸,先天病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 “老孟也不来看看孩子,什么忙……遭这种罪,真的是。”孟夫人又哽咽了。 覃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听孟夫人数落着自己上司,忽然想起来手机直到现在都还没开机。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在联网的一瞬间,消息提示音卡顿了很久。 他直觉这会儿来的信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在打开后近乎冷静地挨个儿看完,最终关上手机开始沉默。 ——江宜臻不见了。 干执行官这么多年,覃无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回想江宜臻戴上检测手环后柔弱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戴着检测手环,人给关记录室了,然后不见了? 那边意思是总部已经派新的执行官去抓了,只是和他说一下这个问题。 手环有定位功能,就算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覃无权当没看见,反正出差已经结束,之后的事和他没关系了。 “你终于醒了,夏夏!”孟夫人含泪对病床上的少年嘘寒问暖。 一起来医院的佣人送进来吃的用的,开始伺候孟小少爷。 孟少爷咳嗽两声,对孟夫人笑了笑,说:“我没事,妈妈。” 孟夫人真是心疼坏了。 覃无见这儿的佣人忙里忙外应当也没自己什么事了,起身准备走。 “覃哥……”小少爷微微扬声。 覃无微微侧身过来,看向他,“怎么了?” “谢谢你来看我,麻烦你了。” “应该的。” “我周末的成人礼你能来吗?” “……” 眼含期待的病弱少年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但覃无眼底毫无波澜,有些冷淡地道:“再说。” 是个相当明显的敷衍回答了。 孟夫人见儿子眼眶红了,多少有些不乐意,暗暗眼刀了覃无一眼,哄儿子:“你覃哥哥平常忙,他有空了肯定会来的。” 孟夏轻轻道:“我知道。” 覃无走向门口:“夫人,少爷,我先走了,有些事要去处理。” 孟夏积极地挥手:“覃哥再见!” 门关上的一瞬间,孟夫人嘴角就耷拉下来,道:“宝宝,以后少和覃无搭话,他这个人没那么好相处。” 孟夏缩在被子里,闻言微微睁大眼睛:“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他都眼高于顶成什么样了,你爸也是……” 孟夏听着母亲唠叨的声音,心不在焉地想,如果覃无哥哥不是首席执行官就好了,这样就可以长久陪在自己身边,他总是沉默又温柔,想来也厌倦了每天泡在鲜血里的日子。 第3章 他将被子拉过头顶,感受到体内属于覃无的灵力,弯起眼睛笑了笑。 · 录有江宜臻信息的检测手环是在垃圾桶找到的。 这时候距离大妖江宜臻失踪已经超过两天,a市监管局愁云惨淡,每个人都一副天塌了的神情。 被总部问责倒是小事,要是江宜臻干点什么事出命案,那才是大事。 第三天凌晨五点,被派来协助的执行官顶着黑眼圈一拍桌子:“检测到妖纹了,在b市!” 与此同时,孟家老宅宴会厅。 三界监管局总部副局长亲自操办小儿子的成人礼,三族都有来祝贺的代表。 孟夏见到父亲身边的覃无十分开心,病容也明快了几分。 孟夫人虽说不大喜欢覃无,但自己儿子开心她就开心,连带着对覃无的笑容也真挚了些。 副局长被人围着去应酬,覃无就一个人坐着。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人类首席执行官,不过种种传闻下都不怎么敢来和他交流,导致他周围跟抽了真空一样。 覃无倒是很不希望人来,他今天开车,没打算喝酒。 “你不是一直念叨和覃哥玩吗?他这会儿一个人,你把他叫来一起嘛,我们玩游戏也热闹一些。” 孟少爷的朋友们围着孟夏,小声打趣。 孟夏矜持地喝了口果汁:“不要。” 他想,覃无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的,一会儿就自己来了,哪儿用得着自己主动去呢。 那边的覃无的确没注意到几个少年对自己的目光,他完全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住了。 大众西装,平平无奇的脸,只有一头长发和旁人不同,用深色发带扎了起来。 算是高超的障眼法,但怎么看都是刚被通缉的嫌疑狐。 覃无看了会儿完美融入人群的江宜臻,心想,难道越狱就是为了跑来b市的监管局大本营吃点心吗? 他眉心一跳一跳的,在短暂的犹豫后,起身走向糕点台。 江宜臻转悠到糕点台这边,尝了几个,评价是都不好吃。 人鬼妖三族气息都有的宴会对他来说很好混进来,他入乡随俗穿了西装,还换了张脸,出差错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至于覃无…… 江宜臻悄然释放一丝妖气,看到他动了,才满意地收回妖气,最后咬了口小蛋糕。 他给几个甜品排了个难吃次序,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 他拿了杯酒,回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覃无,酒泼到后者的胸口上,他后知后觉微微睁大眼睛,歉意道:“对不起啊,覃长官。” 一双眼睛无辜得很,看得覃无都要以为他是真的不小心了。 周围的人悄悄看热闹,远处的孟夏见状是真的有些生气。 干什么啊,衣服都弄湿了! 覃无居高临下看着江宜臻的笑脸,没对他的道歉作表示,而是直接拉着他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江宜臻没反抗忙把酒杯放下,匆匆被拉了进去,头发都有些乱了。 进去后覃无直接落锁,开门见山:“你来找我自首?” 江宜臻笑了声,很稀奇他这个说法,但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你认为呢,覃长官?”他将问题抛了回去。 第3章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边对视。 覃无发现江宜臻这会儿倒是坦诚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回了自己的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他微微压了一下眉,并未正面回答:“江宜臻,你这样考核期会更长的。” 江宜臻不在意这些,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要你做我的监管员,别人谁都不可以。” 江宜臻在覃无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不过这不重要。 他要完全确认覃无的身份。虽然从外表、气息都已经很清晰明了了,但是种种原因下,他始终有些迟疑。 江宜臻本以为渡也跑去找转世了,毕竟没人破开他沉睡的结界,但覃无身上并没有渡也的气息,一丝一毫都没有,这让他有些难言的不安。 江宜臻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在覃无的事上出错过太多回,已经不想再失望了。 覃无一时沉默。 a市那边的同事说江宜臻逃出去不久,检测手环就彻底损坏。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江宜臻是什么来头,但以他的能力来看,只要求指定监管员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不然还要多费一些功夫,且很难评估会发生什么。 监管局用的手铐和人界普通的手铐不同,除了记录信息,灵力、妖力,以及鬼力,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被压制作用,材料和精密度都是独一档的,江宜臻就这么轻飘飘地扔了。 他想到那晚江宜臻虚弱又难受的样子,觉得还是过于掉以轻心了。 江宜臻道:“覃长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覃无不语,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调出总部那位临时派去a市抓捕江宜臻的执行官联系方式,开始打字。 江宜臻见他这个举动,顿时有些着急。 他知道手机的作用,以为覃无要通知人过来抓自己,便迅速伸手去遮住他的手机屏幕。同时,覃无的防备心令他下意识抓住江宜臻的手腕禁锢住。 江宜臻闷哼一声,微微皱眉抬眼看他,不满道:“好痛。” 又是这样。 覃无面无表情,说:“我不吃这套。” 江宜臻的面容其实生得和柔弱不搭边,甚至美丽到了一种有攻击性的地步,以至于常常会让人产生压迫感。但他这样看人时又会叫人莫名其妙产生怜惜,就连微微仰着的脖颈线条都显得格外脆弱……不论怎么看,都实在是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或许还可以理解为种族天赋——覃无这样评价。 江宜臻的神色淡了点,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覃无发完消息,才想起来还握着江宜臻的手腕,于是快速松开,不过可以看到上面已经被自己弄出红痕了,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江宜臻却若无其事收回手,没作声。 覃无捻了捻指尖,方才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上面,见他突然不说话,觉得自己可能错怪他了。 休息室诡异地沉默了很久。 “我弄疼你了吧。”覃无用了一个陈述句。 江宜臻垂下来的黑发挡住了他的一点面容,看不清表情,他直接开门就要走,语气淡淡:“你不是不吃这套么,还问什么。” “江宜臻。”覃无按住门把手。 “你好烦啊。”江宜臻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生气了。 覃无注意到江宜臻有些泛红的眼眶叹道:“对不起。” 他这时候才察觉出一丝棘手来,但暂时并未找到这棘手的来源是什么。 “覃长官又没做错什么。”江宜臻慢慢说着,顿了顿,又刻意强调,“我不痛。” 覃无揉了一下眉心,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刚要开口,休息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说副局长找覃长官有事说。 覃无回了声“知道了”,开门之前低声对江宜臻道:“你在这儿等我,过会儿我回来之后带你走。” 江宜臻拒绝:“我不想在这里。” “……”覃无一时语塞,转而打开门。 穿着精致的少年先是看覃无,轻轻扫过他身侧的江宜臻,笑着问:“哥哥,这位是?” 覃无看了眼江宜臻,发现他已经换回那张路人脸,回道:“是朋友。有什么事吗?” “刚刚看到你衣服湿了,所以帮忙拿来一套新的……” “没事,已经干了。” 江宜臻看向他胸口被酒弄湿的地方,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他险些忘了,自己还干了这事。 覃无把着门,思考几秒后说了声稍等,退回去重新关上门。 江宜臻莫名其妙,疑惑看着他。 覃无把自己的领带夹摘下来,附灵后夹在了江宜臻的领带上。 江宜臻抬手摸了摸做工精致的领带夹,问道:“是贿赂吗,覃长官?” 覃无这会儿休假,出外勤会带的武器和手铐都没有,又担心没看着江宜臻他又跑没影,就简单给领带夹做了个定位,就算他扔掉了,气息也被记录下来,短时间还是方便找的。 江宜臻自然知道他做了什么,不过他很喜欢这件饰品,注意力就这样成功被转移了。 见江宜臻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了,覃无松了口气:“我很快回来。” 江宜臻窝在沙发里,冲他摆摆手。 · 江宜臻心情很快好起来,暂时忘记了还在生覃无的气,想着在这里等就等吧,反正外面很无聊,吃喝也完全不合自己的口味。 “你是覃无哥哥的朋友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由远至近,江宜臻抬头,看到了刚才来休息室的那个少年推开门进来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少年身型清瘦,生得很讨喜,笑起来脸颊旁会浮现出两个小酒窝。他将带来的酒和果汁放在桌子上,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第4章 他隐蔽地打量了几秒江宜臻,总结是平平无奇。 江宜臻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回以一笑:“在等人。” 少年年纪还是太小了,完全藏不住情绪,当即笑容淡了几分,“哦”了声,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哥哥说你们是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 江宜臻抬了抬眼,忽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这少年怎么在偷偷对自己用幻术……他想知道什么? “我们是在小巷里认识的。”江宜臻尝了口他给的酒,坏心眼地回答。 果不其然,少年神色古怪起来。 孟夏看着江宜臻的眼睛,刚要说什么,便见他笑了笑微微凑近。他的头发很长,从身侧垂下来,轻轻落在自己的手上。 孟夏恍惚间有些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了,晕乎乎地盯着江宜臻,仿佛飘在云端。 他要问这个人什么来着? “孟夏。” 孟夏被叫回神时才发现覃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休息室了,往这边走来后,似乎还拉着那个长发青年从沙发上起身。他不知道覃无对自己说了什么,“嗯嗯哦哦”应了几句,就稀里糊涂跟着佣人离开了。 直到他彻底清醒,匆忙跑到栏杆处往下望,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少爷,您怎么了?”佣人关心地问。 “我上来做什么?”孟夏摸着太阳穴轻声说。 佣人如实回答:“夫人说给您的礼物准备好了,请您来二楼拆。” 孟夏手指微微收紧,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发现了。 · 覃无已经拉着江宜臻离开孟家,江宜臻坐在他的车里,有些新奇。 他看了很多次这样的盒子,但自己进来还是第一次。 “下次有什么事可以等我来。”覃无道,“不要随意对人出手。” 车里很暗,江宜臻看到覃无的侧脸,哼笑:“我只是把他对我用的幻术还给他。”对年纪这么小的后辈认真也过于小心眼了,身为大妖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覃无意识到自己又错怪他了。 江宜臻声音冷淡:“在监管局的规定里,人类可以随意对妖出手吗?” 覃无:“不可以。” 江宜臻不再说话。 车内安静得厉害,覃无启动车驶离这里。 江宜臻有些困,就窝在副驾驶上懒洋洋地看外面,慢吞吞地问:“你要送我回去吗?” 其实无论覃无怎么拒绝,江宜臻都会想办法回来找他的。 ——只是会伤心一会儿而已。 “不送你回那边了。”覃无语调平稳,“我是你的监管员,之后关于你的分析和考核都由我来完成。” 江宜臻眨眨眼。 意识到覃无在说什么,他后知后觉开心起来,得意地想,什么规定可以不可以的,我想要就必须可以。 覃无完全不知道江宜臻这会儿心里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四平八稳开着车,说道:“我带你去一趟局里,关于你损毁手环的事情要解释一下,还要重新录一个新的。” 江宜臻的表情耷拉下来,歪过来看他,“可以不戴吗?我不会跑了。” 刚巧这会儿等红绿灯,覃无抽空看了他一眼,见他可怜地看着自己,领带上还戴着自己的领带夹,片刻后道:“还是要戴的。” “覃长官,我真的不舒服。”江宜臻轻声说。 他碧色的眼睛清澈明亮,神色在昏暗的车内看起来极为柔软。 覃无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结,刚要说什么,红绿灯显示为绿,他便不再看江宜臻,专心开车去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宜臻没得到确定的答复,不觉有些失望。 他转念想想,觉得既然最终目的达到了,不舒服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江宜臻心情又好起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覃无开车去了b市监管局,也就是监管局总局。 他让江宜臻在自己的办公室随意活动,自己开电脑开始写汇报材料。 覃无的工作主要是出外勤,办公室常年不怎么用,干净得过分,这就导致过于空旷,十分无趣,江宜臻也没什么心情转。 他人形待累了就换回原形,趴在自己用衣服搭好的简易窝里开始打瞌睡。 电脑打字的声音过于催眠,江宜臻很快就窝在衣服里睡着了。 等到八点上班,覃无带着写好的材料到监管部门开始做汇报。 “覃长官,检测手环的作用您应该清楚,申请撤销不合规矩啊。”监管部门的同事犯难。 “我会用别的代替,不影响做记录。” “审批倒是没问题啦,但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负全责。” 同事微笑着通过了申请。 第4章 江宜臻半睡半醒的时候被覃无带着离开了监管局。 他从衣服里站起来,两只前爪扒在车窗上,优哉游哉眯着眼睛往外看。 覃无就这样带着江宜臻回了在b市的家。 他b市的住处在市区内小有名气的高档公寓,是挂职的春平大学送的房子。 这所大学和监管局关系密不可分,三个首席执行官都要在这里挂职副教授,房子就是福利之一。 但在此之前,他还没想过会带自己监管的妖族回家。 就在一个小时前,监管部门以“此狐有损坏检测设备前科”为由,要求覃无近身监管,为了防止他不同意,还承诺会审批额外的资金。 总而言之,覃无拒绝不了。 “欢迎回家。” 电子门打开后,江宜臻站在覃无的右侧肩膀上环视他的家。 现代审美江宜臻不太了解,只觉得这里空旷寡淡,没什么生活气息。 他从覃无的肩上跳下来,突然发现地上有白色的毛发。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咚咚”的两声,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江宜臻动了动耳朵。 一只白毛小猫赫然出现,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多出来的小狐狸,“梆”地躺在覃无脚边露出肚皮,嗲声嗲气地喵喵叫。 覃无似乎对这只漂亮的猫没什么兴趣,例行公事给入户消毒,随后面无波澜绕过了躺在脚边的小猫。 覃无养了小猫? 江宜臻耳朵压下片刻,随后立起来。 他审视着这只比自己大了数倍的猫,挑剔地想,这么胖的小猫,一点都不漂亮可爱。 长毛布偶还四脚朝天躺在那里,有些呆滞地看着江宜臻。 覃无到浴室去洗澡了,留外面一狐一猫大眼瞪小眼。 江宜臻一甩尾巴,同样绕过了小猫,开始巡视覃无的家。 那只布偶有些害怕,不敢靠他太近,鬼鬼祟祟跟在江宜臻身后观察他。他冷不丁回头看那只笨猫,它就慌张地趴下观察。 江宜臻突然想到一个坏主意。 江宜臻冲它“嘤”了一下,突然跑到它看不到的地方。 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消失在视线中,布偶下意识追过去,但到了拐角处,很难理解一样歪了歪头。 卧室的地毯上跪坐着个白色长袍的长发青年,哪儿有什么小狐狸。 如愿看到布偶疑惑不解的神情,江宜臻丝毫没有欺负小猫的愧疚心,碧眼一弯,抬手招了招,道:“笨蛋,过来。” 小猫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一肚子坏水,见人招手就颠颠走过去蹭蹭。 江宜臻短促地笑了笑,把小猫一身柔顺的毛全部逆着摸了一遍,摸到看起来是要舔一天才能理顺的程度,方才有点解气。 布偶猫四脚朝天,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外面,对着揉乱自己的罪魁祸首嗲声叫了叫,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江宜臻泄了气。 覃无或许就是爱养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他和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猫计较什么呢? 就在这时,覃无整理好自己从浴室出来,看到乱七八糟的一人一猫,沉默片刻。他的疲惫很明显,也没计较江宜臻带猫进卧室玩,转身去了客卧。 江宜臻见状,没管小猫了,起身跟了上去,问:“覃无,它是……” 刚巧到客卧门口,覃无听到他的声音,脚步顿住。 江宜臻堪堪停在他面前,他却转身抓住江宜臻的手腕。 江宜臻稍微愣了愣,忽然息声。 覃无神色平静,身上带着一点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江宜臻并未反抗,和昨晚一样任由他捉着自己。 覃无的拇指微微摩擦了一下手中纤细的手腕,垂着眼,在江宜臻的身上直接留了一个灵印。 光芒一闪而过。 “有事叫我,不要和猫打架。”覃无说完这句话就关上了客卧的门。 江宜臻微微抿了一下唇,低头看到那只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过来,在他腿边顶着一身乱糟糟的毛蹭来蹭去。 江宜臻蹲下来推了一下小猫的头,后者就着他的动作开始用头蹭他的手指。 第5章 真是十分没脾气的一只猫。 江宜臻就这样以被监管的身份正式住进了覃无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他常常在覃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欺负他的小猫,不过这只布偶从不生气,反而十分依赖他。 好在布偶没被他蹂躏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覃无给了他一台平板。 覃无这两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时间一直看着江宜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上网能快速让这只古董狐狸了解世界。 不过显然覃长官现在显然对江宜臻并不了解。 现代科技迷狐眼,江宜臻很快就忘记了和小猫的“爱恨情仇”,沉浸进了网络世界中。 · 休假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 覃无回想名为休假实则一刻都没闲着的一周,揉了揉眉心。 他在短暂的休息后花了近两天批学生的论文,期间只给小猫换了水和猫粮,几乎没怎么看到江宜臻,这会儿有空了突然想起来,该给江宜臻做记录了。 他这样想着,就去找人了,不出所料在起居室找到了江宜臻。 上午阳光正好,猫猫摊在沙发上睡觉,而江宜臻则聚精会神在平板上……打牌。 画面安静又和谐。 覃无:“……” 他诡异地沉默片刻,出声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游戏?” 江宜臻没想到覃无过来,慌了一秒,抬着眼睛理直气壮:“我只是研究一下。” 小猫也醒了,坐起来跟他一起仰着头看覃无。 覃无还没摘看电脑会戴的眼镜,眼睛透过镜片看过来时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不近人情地连江宜臻带平板一起拎到了书房,当着江宜臻的面把卡牌游戏卸掉,打开监管局录制的科普视频放到他面前。 “我都看过了。”江宜臻嘴硬。 “江宜臻。”覃无沉声叫他的名字。 江宜臻如果是原形,这会儿耳朵已经贴在脑袋上了。 他没精打采地看那些无趣的科普视频,越看越觉得头昏眼花,没过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安详地睡着了。 覃无注意到,竟没觉得意外,只叹了口气,扬手把视频关掉,继续批手头的论文,没把熟睡的江宜臻叫醒。 兴许是情景相似,江宜臻久违地梦到从前。 他春日里犯懒,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在书案前玩毛笔睡着了,弄得脸上衣袖上好几处墨汁,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有人在触摸自己的脸,轻轻地,很温柔。 那双手常年握剑,并不如何柔软,甚至有些地方还很粗糙,但他很喜欢被这双手抚摸,落在脊背上时总是温暖又舒服。 他拼命睁眼,但仍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不觉有些着急。 “成花狐了。” 含着笑意的清淡声音逐渐模糊。 江宜臻伸手去抓,却在抓住袖子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碧色的眼中一片湿润。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半,窗帘轻轻晃动着。 他身边空无一人,电脑也是合上的,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江宜臻头疼得厉害,起身往外走,但找了一圈也没有人。 他按到自己的手腕,上面覃无在两天前留下的灵印已经没了。 这里有过什么灵印吗?还是说他记错了? “覃无?”江宜臻哑声叫了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 小猫听到声响,哒哒跑来看他,歪着头叫。 江宜臻站在门口,头疼得要裂开了,注意不到试图安抚自己的小猫,暴动的妖气瞬间席卷他的身体! 江宜臻猝然扶住门框,只觉得眼前虚虚实实。 而在楼下察觉到妖气暴动的覃无神色一凛,将箱子扔在电梯外,疾步回到家中。 眼前的一幕让见多识广的覃无也不禁愣住。 ——入目皆白。 江宜臻靠着门一动不动蜷在门边,长长的黑发褪为白色,与衣摆纠缠在一起,他头上的狐耳微微下压,身后竟生着九条雪白而巨大的尾巴。 那些尾巴蓬松柔软,微微泛着莹白的光芒,圣洁而美丽。 布偶踩在江宜臻的腿上,似乎很担忧他。 覃无走近江宜臻,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宜臻动了动耳朵,听到了这声呼唤。 小猫踩来踩去,没站稳摔在一边。 江宜臻慢慢看向覃无,仍艰难地喘息着,碧眸中溢出前所未有的妖气。 覃无不动声色握住武器。 江宜臻慢慢看到覃无,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抬手。 这是个索取拥抱的姿势,但覃无并不知道,他缓缓蹲下来下看着江宜臻,判断他想要做什么。 江宜臻十分自然地往前,整个人挂在了覃无的身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低声问:“你去哪里了?” 覃无僵了一瞬,声音仍保持着平稳:“我去拿东西。” 江宜臻像是十分信任他一样抱着他,身后的尾巴也柔软地贴过来。 “江宜臻,你还好吗?”覃无问。 江宜臻贴在覃无的身前,仔细感受着他的生命,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声音轻飘飘地:“我不好。” 覃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抱着江宜臻起来,想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休息一下,但江宜臻硬是不肯松手,覃无甚至怀疑他会掉眼泪,所以只好作罢。 他带着人到沙发上,江宜臻就这样分着膝安静坐在他腿上。 这是覃无第一次和一只妖以这样的姿势相处,将枪不动声色收回去时分神想,的确有些过于亲密了。 妖气平静下来后,江宜臻的妖形态缓缓消失,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他有些疲惫,但神色异常平静,他从覃无的肩上起来,想了想还是没从覃无身上下去,把手腕露出来给他看,说道:“不见了。” 覃无看了看,确实不见了。 灵印靠灵力维持,迟早有消散的时候。 那时候他只是出于暂时代替检测手环的心理,想着托人做个同样有检测作用但又不会让江宜臻难受的东西,没想过真的一直在江宜臻身上留灵印。 “可以补了。”江宜臻睫毛湿漉漉的,静静看着他。 覃无与他对视着,一丝微妙的感觉划过心头。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江宜臻如愿得到了覃无补的灵印。 他神态自若地从覃无身上下来,把一直担心看着他的小猫抱上来,像在自言自语:“你饿了吗?” 小猫喵喵叫。 江宜臻挠了挠它的下巴,心想,好在没有伤到这只脆弱的小猫。 覃无靠在一边,语气平静:“解释一下?” 闻言,江宜臻顿了顿,低声道:“我妖力还不稳……下次不会了。” 覃无在内心给这个说法打了个大大的叉,见江宜臻不想回答,便不再问,只道:“好好恢复。” 江宜臻“嗯”了声,慢慢顺着布偶的毛。 覃无想到他方才的妖态,在心里给他的种族也打了个问号。 九尾狐和普通的狐族可完全不同,这个种族在官方已经正式宣布消失,仅存在于传说中了,而江宜臻…… 覃无按了一下眉心。 江宜臻疑心这只小猫可能被他吓到了,正想着,就看到覃无起身欲往外走。 他张了张口,没出声。 覃无在出去前想到什么,看向沙发上同时看着自己的一人一猫,解释:“我去拿快递。” 江宜臻点点头,用指尖碰了碰手腕上的灵印。 不多时,覃无抱着一个大箱子回来,江宜臻跑来观察他拆快递。 这些都是给江宜臻的东西,上报到局里后那边用审批的资金准备的。有通讯用的手机、银行卡、两套常服,以及部分学习的资料。 覃无不觉得审批的资金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叫后勤把剩下的所有钱都打到给江宜臻的卡里了。 江宜臻已经熟练玩这些电子设备了,划拉了会儿手机,把记下来的覃无的联系方式迅速添加进去,瞥见那两套衣服,有些不大满意,问:“这也是你们监管局选的吗?好丑。” 十分无趣的配色和款式,他至今没明白现代人的审美。 覃无:“……” 覃无神色如常:“我选的。你不喜欢可以自己挑别的,卡里有钱。” 江宜臻又看了看那两套堪称平平无奇的衣裳,心口不一道:“勉强吧。” 小猫已经快乐地钻进大箱子,十分喜欢这个新玩具。 江宜臻靠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研究自己的手机。 覃无收拾拆开的泡泡纸和一些塑料,本想把纸壳收走,不过猫一直在里面不肯出来,他决定晚一些再扔。 房间内每个人每只猫都在做自己的事,直到一个电话打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覃无洗完手出来接听,“嗯”了几声,没给别的反应,不过挂断电话他就到衣帽间换衣服了。 第6章 没过一会儿,江宜臻忽然感觉到周遭气场不对,下意识看向房内的一处。 只见那一处的空间模糊了一瞬,走出个身着灰色大衣的女子来。她肤色白皙到有些青白,盘起来的头发由一根木簪固定好,清丽非常。 是……鬼族? 江宜臻看着她,她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陌生的面孔,一时间愣在那儿。 一人一鬼沉默对视了片刻。 恰好这会儿覃无从衣帽间出来,见鬼族女子踯躅不前,出声道:“纯首席。” 鬼族首席执行官阿纯很快就明白江宜臻的身份,唇边绽开笑,点点头,把带来的文件交给覃无,道:“副局托我带给你这个。还有关于秋首席,他说你要费心了。” 覃无点点头,接过文件来。 这两人的话江宜臻也听不懂,只注意到覃无换了一套颇为正式的银黑色制服,制服腰上系着条腰带,黑靴子衬得他双腿笔直,看起来十分有压迫感。 江宜臻这时候突然理解一些现代人的审美了。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吧。”阿纯道,“我今晚还有别的事。” “稍等。”覃无走向江宜臻,在后者疑惑的视线中道,“你和我一起。” 那边的阿纯有些费解,怎么出门工作也要带监管的妖?覃无从前也这样? 江宜臻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不过和他一起出门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心情很好地答应了。 覃无想了想,说:“要小狐狸。” 江宜臻:“?” 江宜臻没忍住:“为什么?” 覃无伸出手,低声:“走了。” 江宜臻眯了眯眼,不情不愿化成一小团狐狸,被覃无抱起来放进上衣口袋里。 阿纯看了看他口袋里的狐狸脑袋,忍俊不禁:“好可爱。” 覃无道:“带人进鬼界手续太麻烦了,纯首席理解一下。” “覃首席也是事出有因,又有局里作担保,鬼界不会在手续上为难的。”阿纯笑道,“我回头拜托他们通融一下,就不让你跑去走程序了。” 覃无谢过,不置可否。 阿纯给他们贴上可以在鬼界自由行动的符,随后便带他们去了鬼界。 江宜臻醒来后还是第一次去鬼界,不禁想,鬼界有没有变化太多? 他曾经经常往鬼界跑,次数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了,几乎每个鬼都认得。那时候鬼王还是个半大少年,不知道千年后的今天还在不在位。 这样想着,他突然听阿纯提及猫。 “……赵承允的猫给你了?”阿纯边走边问,“他那时候还拜托我收留可乐半个月,说出差回来就接走,但我哪里敢碰活物,没想到送到你这里来了。要我说大忙人就不该养小动物。”她话中似乎有点谴责。 “他说下周就从国外回来了。”覃无淡声回答。 赵承允是人族的执行官,曾经在学校时就和覃无阿纯认识,关系比旁人要好一些,如果不是他言辞恳切,覃无是绝对不会同意暂养可乐的。 江宜臻竖起耳朵,在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可乐是猫”“猫不是覃无的”两个信息,突然有些心虚。 小猫不是覃无的小猫,他居然欺负了人家这么久…… 好罪恶。 回去补偿给它一些小鱼干吧。 江宜臻默默。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监管局的首席执行官只有三个,人族首席覃无、鬼族首席阿纯,和妖族首席秋连。监管局的规定中,同族首席需要回避己族的事件,以求公正。 今天阿纯也只是带覃无来鬼界,其余的事情不参与。 阿纯在简要说明妖族首席秋连的事情后,就带他们去了万鬼窟。 这里是秋连和他学生失联的地方,也是最近鬼界计划申请赦免的地方。 江宜臻站在覃无的肩上,鬼界的阴风吹得他身上的毛乱飞。 他们眼前就是著名的万鬼窟了,顾名思义,里面有数以万计的鬼。 说是万鬼窟,其实在外面看和普通的洞穴并无两样,只有阴寒的气息不断从里面传出来,森森鬼气叫人心头不适。 江宜臻不知道万鬼窟是什么,他那时候来鬼界还没什么万鬼窟。 不过这万鬼窟是被封印着的,即便已经衰弱很多,他仍感到了这里有他熟悉的气息。 “我不进去了,这封印对我有伤害。”阿纯站得很远,温声道,“找到秋首席和他的学生立刻带他们出来,我已经请鬼医大人来了。” 覃无点点头,抬脚往里走。 “你的小狐狸……”阿纯提醒。 “我带着。” 江宜臻没动,他的尾巴垂在覃无的肩头,慢悠悠晃来晃去。 覃无突然捉着他把他塞进口袋里,江宜臻眼前一黑,措不及防“啾”了声。 “不要乱动。”覃无右手一握,抓出一把长长的弯刀,刀身雪亮,一见便知饮血无数。 江宜臻从他口袋里钻出脑袋,就看到了这把刀,微微一愣。 他以为覃无只用枪,毕竟现在是热兵器时代,似乎更方便一些。 现在看来,是他想岔了。 万鬼窟关押的鬼日夜受着刑罚,为当代鬼王所创,为的是惩戒犯下大错的恶鬼。 覃无带着江宜臻往里走,路上被数次窥视,但都安然无恙。 不知是惧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们循着气息找到秋首席时,他正靠在洞穴的石壁上喘息,抓着骨鞭的手滴滴答答流着血,手臂已经露出白骨,伤口也被鬼气侵蚀着。 见来人是覃无,这位秋连首席冷冷一笑,道:“怎么来的是你?” 覃无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冷淡看了眼他的伤势,语气平缓:“你的学生呢?” 秋连脸色难看:“还在找。” 覃无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万鬼窟的深处,微微振刀,磅礴的灵力瞬间以他为中心荡开,威压重重压到每一处,他的声音也随之传到每一处。 “谁带走了来这里的人类?” 万鬼窟内瞬间鬼哭狼嚎,尖锐的声音几乎要震碎这洞穴一般,疯狂涌向他们。 “冤枉……不是小人啊呜……” “大人,你一定要放我出去,我在这里赎罪了五百年啊……” “都是他,都是它!他它非要吃人,我们劝不动!” “和我们无关,大人明鉴啊!” 秋连捂住耳朵,险些被尖锐的鬼声震出原形。 覃无眉心微微一动,问:“在哪里?” “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大人,会死啊!我已经赎罪了,我不想死!”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 抗拒的鬼哭声越发激烈,覃无的拇指摩擦了一下刀柄。 看来秋连选择强破,仍然没有找到恶鬼口中的“它”。 这里鬼气浓重,很难分辨气息。 他正思考,江宜臻却忽然从他的口袋里跳出来,化作人形。 覃无有些意外,看向身侧的江宜臻。 江宜臻竟穿了那套嫌弃很久的黑色无帽卫衣和黑色休闲长裤。 江宜臻微微垂头,用发带将长发绑起来,道:“勉为其难帮你找一下好了。” 秋连打量了一番江宜臻,瞳孔本能竖起来,身体比他更早进入警戒状态。 但江宜臻并未注意他,说完便往里走。 “能感应到吗?”覃无低声问。 “自然。”江宜臻笑了声,微微侧身看他,“覃长官,借刀一用?” 覃无选择相信他,扬手将自己的刀递给了江宜臻。 江宜臻掂了掂,觉得它和“渡也”显然比不了,不过暂时充当覃无的刀,也算差强人意。 万鬼窟内的恶鬼仍然被覃无的威压折磨着,却不肯说出被带走的学生在哪儿,疯狂大叫对他们发泄着不满。 江宜臻置若罔闻,阖上双眼感应片刻,再睁眼时碧眸妖气四溢。 聚集起的妖气迅速冲破鬼气,他手中的弯刀覆满妖力,在下一刻被掷进黑暗中。 当——! 片刻的寂静。 尖叫携着鬼气疯狂袭来,覃无当即上前挡住。 江宜臻迅速寻着气息找去,在万鬼窟最深处找到了被弯刀砍进一半树干的巨树,以及被树根裹着的年轻男生。 他生机已经快散尽了。 巨树的枝桠蠕动着,鬼气冲天,竟口吐人言:“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你就该和那贱人一起魂飞魄散!” 第7章 弯刀上附着的妖力几乎要将鬼树劈成两半。 江宜臻仿佛没听见鬼树的声音,矜持地朝树根处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找到了。 覃无点头:“辛苦了。” 江宜臻刚想表达自己举手之劳,就见覃无已经跳下去,在巨树的攻势下去捞秋连的学生。他速度极快,并不恋战,拿到刀解救出学生就迅速上来,示意江宜臻跟自己撤。 第7章 江宜臻最后看了一眼鬼树,哂笑了声,并未理会它被刺激得发狂的咒骂,回身跟上覃无。 覃无背着奄奄一息的学生,江宜臻化作小狐狸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他的口袋里。 他一手扶着背上的学生,一手拿刀斩杀挡路的鬼,手惊人地稳。 秋连在看到覃无身影时就当机立断起身,骨鞭倏然甩出,打碎了数条他们身后跟来的鬼树藤蔓,自觉断后。 “小胡怎么样了……”秋连追上来担忧地看自己的学生。 “有救。”覃无简短回答,“闭嘴,前面有瘴气。” 秋连被迫屏住呼吸。 几人很快就出了万鬼窟。 阿纯和穿着西装的鬼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他们出来,阿纯惊讶道:“秋首席没事吧?” 秋连的手臂已经被鬼气侵蚀得只剩森白的骨头架子了,看起来十分可怖。 “没事,看小胡。”秋连一扬手。 覃无把小胡给鬼医,鬼医掂了掂轻飘飘的小胡,嘟囔了句“命大”,随后从原地消失。 “鬼医大人已经带小胡去医院了,他是中心一院的主任,请秋首席不要着急。”阿纯淡笑,“二位,我们先去长老那边?” 秋连形容十分狼狈,不过他本身也不在意这个,扯掉烂得只剩一点的领带,收起骨鞭“嗯”了声。 覃无点了下头。 江宜臻从覃无的口袋里探出脑袋,秋连没忍住问了一下:“覃无,他是什么情况?” 这和覃无一直以来的形象太割裂了,秋连看到他在制服口袋里放小狐狸几乎有点牙酸,更别说这只狐狸刚刚还在他面前用过人形。 覃无顺着他的视线微微低头,道:“新任务。” 秋连别过头,冷哼了声,完全不信。 鬼界的建筑几乎都翻修了,千年前的房子现在已经变成和现代一样的楼房,只有中心的宫殿没有变化,仍用的是曾经的。 江宜臻一路来没见到熟鬼,兴致缺缺,不过他转念一想,很有可能是大家打工打够了,去投胎了,于是又觉得还不错,若能过新生活自然是好事。 阿纯带着几人到长老住的别墅,让仆从去叫长老来接待监管局的长官。 等待期间,这几人沉默得仿佛在冰窟里。 秋连仍审视着江宜臻,江宜臻也不甘示弱瞪回去,只是形象没那么威严,没能吓到这位妖族同胞。 江宜臻咬牙,暗暗想,到时候非要让这小兔崽子好好检讨自己的冒犯之罪。 正在这时,鬼族长老出来了。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整体是中年状态,看起来十分儒雅。 和三人寒暄后,长老关心了一下秋连:“秋长官,听说你这几天都在万鬼窟考察,您学生没什么事吧?” 阿纯淡淡睨了一眼长老。 秋连脾气差得很,这会儿又被勾起火了,冷笑:“这哪儿叫考察啊,我学生命差点搭进去。” 长老仍笑眯眯地:“这不是没事,我会惩治鬼树,给您一个交代的。您要理解,万鬼窟中的大家年纪都很大了,有脾气是正常的。” 秋连脸色铁青:“难道成我们的错了?” 长老:“秋长官不要误会啊。” 江宜臻一时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阿纯和覃无也并不对此表示什么,静静听着他们的争执。 “万鬼窟的申请文件,我不通过。”秋连捏着那份和覃无一样的文件,宣布不合格,“有任何异议,报告给总部。” 长老的笑一下子僵硬了,沉默了大概三秒,声调微微上扬:“覃长官,您说句话呢?” 火药味蔓延到这边来。 覃无顶着几人的注视,简言意赅:“我已经签字了。” 长老暗暗得意地看向秋连:“秋首席,这件事我早已和副局申请,副局是同意的,你看,覃长官都已经签字了。” 类似的申请文件,必须由两位执行官同时考察合格签字,才算正式审批结束,有一个不同意就要一直整改。 秋连更生气了,骂道:“走我的程序,你还要拿副局压我?” 他一转头,冷冷骂覃无:“孟均容的走狗。” 覃无面上仍毫无波澜,道:“局里同意的项目,和我上司是谁无关。” 秋连:“万鬼窟作为鬼王镇压上千年的凶恶之地,难道三言两语就可以赦免了?覃无,身为三界首席,你有良心吗?” “秋连,慎言。” “滚,你们一丘之貉,我要送你上法庭!” 秋连只剩白骨的手倏然抓住骨鞭,几乎融为一体。 长老见两人似乎要打起来,迅速躲远了点。 覃无心中叹了口气,提着江宜臻出来,放到阿纯怀里,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阿纯手忙脚乱接住同样一脸懵的江宜臻,捧着他到眼前,僵硬地笑了一下。 江宜臻拘谨地坐在阿纯的手心中,用尾巴卷住自己。 阿纯无权过问这件事,长老笑着和她闲聊道:“副局说了,这件事只要覃长官在,无论如何都会让秋长官签字的。不过纯长官,你觉得如何,王如果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阿纯冷淡道:“我觉得不如何。” 长老嗤笑。 万鬼窟已经在监管局那儿走了明路,就算是鬼王知道又能拿这件事如何?鬼王大限将至,上次醒来还是在五十年前,鬼界早该换主了! 而万鬼窟,就是他最好的助力。 那边覃无已经按住了秋连的骨鞭,试图不动武,但秋连越骂越上头,真情实感地开始细数覃无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罪过,大有“你不打趴我就别想谈别的”的作派。 江宜臻远远望着他们,想起万鬼窟的封印。 千年前他受小鬼王青汝之托,前往鬼界最凶恶之处,与小鬼王一同浴血奋战七七四十九天,合力封印数以万计的恶鬼。 他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剑,而青汝则耗尽心力布下封印,这两样如天罗地网一般镇压万鬼。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鬼界,也不知道那里被称作万鬼窟,如今封印被修补数次,眼下已经衰退许多,只余那把跟随了自己少年时光的无名剑,想来鬼王也已有心无力。 可是时过境迁,万鬼窟也已经到了可以被赦免的时候了吗? 江宜臻站在阿纯的手上,否认了这个说法。 “封印破除,出了乱子怎么办?” 江宜臻出声问。 长老低头发现是小狐狸在说话,不甚在意:“不会的。”他既然已经决定,必然有可以控制万鬼窟的手段,自信不会出任何差错。 阿纯唇边的弧度十分冷漠:“王曾言,若天崩地裂,就是它们的造化,如今三界尚且太平,它们就要赎罪到灭亡。长老,是你糊涂了。” 长老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一侧肩膀被按住。阿纯同样愣了愣,侧身看去。 “你申请的事情,我不同意。”江宜臻一手按在长老的肩上,靠近了他,语调平平,“去找那个局里的话事人,撤销你的请求。” 长老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的魂体近乎溃散。 “你是谁……”他咬牙,“副局早已同意,你算什么?” 三界监管局。 这名号在江宜臻的舌尖绕了一圈,很轻地笑了下:“监管局算什么?鬼王若连自己的这块地方都说了不算,干脆叫人铲平了建满监管局。” 这话太过狂妄,长老被噎得说不出话,不明这狐狸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如此嘲讽监管局,还敢言语冒犯鬼王。 眼见那两个执行官还在争执,他现在是一点都乐不出来了,只想让他们两个赶紧回头看看自己,阿纯分明毫无察觉! “看到万鬼窟上那把无名剑了么?”江宜臻掰过长老的头,低声陈述,“就算青汝不在,我也会替她牢牢封印着那群畜生,直到我死。所以我不同意,万鬼窟永远别想被赦免,监管局也不行,懂了吗?” 长老被这句话的信息量弄得脑子直接宕机了,他从不知道万鬼窟还有一把无名剑,可在江宜臻的指引下,他竟真的看到了远处万鬼窟上方悬着一把剑。 他张嘴的一瞬间就见江宜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宜臻松开手,威压瞬间消失。 长老掐着自己的嗓子,发现方才的一切自己都不能说出口,挣扎间一下子跪在地上,愤愤看向江宜臻。 江宜臻居高临下看着他,端的是一脸疑惑:“你怎么了?” 他是谁?他是谁! 长老目眦欲裂,猛然看向旁边的阿纯。 阿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长老像突然发疯了一样掐自己,不由得怀疑起突然站在他身侧的江宜臻。 “你们刚刚说什么了?”她问。 江宜臻蹲下来,见长老仍掐着脖子说不出话,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背,和他对视片刻,笑道:“纯小姐问你话呢。” 他的长发自肩头垂落,眼眸幽深如碧潭,分明是如此动人的面孔,但却叫长老从内心深处感到透骨的冰冷。 第8章 不能言,不能想,关于万鬼窟,他只能说出江宜臻想要的答案。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覃无的注意,他甩开秋连的骨鞭,快步走来。 “我……我要撤回……”长老死死瞪着江宜臻,怒火、委屈,和屈辱挤得他的声音变了调,“我要撤回万鬼窟赦免申请!” 说完,他竟气得直挺挺晕了过去。 第8章 秋连刚过来就听到长老晕过去前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 阿纯试图快速唤醒长老,打了他两下,似乎有点效果。 覃无看了眼旁边的江宜臻,此狐正若无其事地旁观。 见覃无看过来,江宜臻自觉化为小狐狸走去,站他身前不动了,抬头看着他示意抱自己上去。 覃无只好弯腰蹲下来抱起他。 “什么情况?”秋连问。 “我们聊到王,长老突然十分激动。”阿纯起身,简短解释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忽然就说这样的话,我也没想到……” 覃无“嗯”了声,微微蹙了一下眉。 秋连有点压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甚至也有点想上手扇长老两下。 不过他还没凑近,长老就被阿纯弄醒了,他捂着喉咙处咳嗽,十分狼狈地看了一圈:“那只妖呢?” 江宜臻端庄地站在覃无掌心,居高临下看着长老,哼唧了声表示自己在这儿。 长老表情扭曲,随后就听到覃无平静地问:“纯长官说你刚刚要撤销关于万鬼窟的赦免申请,可以详细说一下吗?我们需要回去述职。” 秋连这会儿忘了刚刚覃无试图强迫他签字的事了,把骨鞭一拉,就变成一根骨剑杵身前的土地上,微笑看着长老,大有一种“敢哄骗人就以死谢罪吧”的架势。 长老浑身开始冒鬼气,质问:“你们都不觉得蹊跷吗?” 覃无顿了顿,如他所愿,直接开了记录仪对准长老,再次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江宜臻好整以暇看着长老,他身上的鬼气几乎跟漏了一样,似乎在极力抗争什么,最后目眦欲裂对着镜头说:“……对,我自愿撤销。” 覃无点点头,关掉设备,在文件上划掉签名,又写下一行字,以此算是正式撤销了,临了补充道:“但是关于我和秋首席的出勤补偿需要再付一倍,合同写了,您记得打来。” 眼见他又要晕过去,阿纯用力拍了他一下,关心道:“长老,您还好吗?” 长老被打得吐出一口血来,颤抖地看向阿纯,在看到覃无脸上无所谓的神情时陡然产生一股绝望感,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秋连跟着阿纯叫的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说要等着自己学生脱离危险一起离开鬼界。 覃无没有别的事,就和江宜臻先行离开了。 来时是阿纯带着他们来的,算特批,离开没有阿纯带着,就得坐两界专线公交车——私自出入鬼界违法。 江宜臻还是第一次坐公交车,被晃悠得直接晕车了,趴在覃无的腿上有气无力地提出:“有点恶心。” 覃无见他耳朵都耷拉着,伸手摸着他的头,用灵力帮他缓解了一下。 他就着这个动作顺势抚摸了一下他的背,顺到长长的尾巴尖,问道:“好了么?” 江宜臻动了动耳朵,违心道:“没。” 覃无顺了好几次他的背,摸得江宜臻舒服眯着眼睛,一个翻滚四脚蜷缩起来,仰面躺在他腿上。 手陷在软乎乎的狐狸毛里时,覃无低头看着毫无防备的狐饼,发现江宜臻已经睡着了,那枚今天刚留下的灵印灵气还很充足,静静待在他的右爪上。 他停下来,抬头看向外面。 已经到人界了。 · 江宜臻回去后下单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贵价小鱼干,开始想补偿小猫,等到货之后他决定分一半给自己。 关于他要分走一半小鱼干这件事,布偶可乐没有任何意见——江宜臻认为的。 这之后,覃无就经常能看到江宜臻和这只猫用狐形一起吃鱼干。 仔细想想江宜臻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动物,他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江宜臻如此热衷和小猫一起吃零食。 对于这件事,覃无没有过多留心,他在一周后很快和秋连一起去总局做述职了。 在报告中,长老变卦得突然,突兀得像是被歹徒拿刀架脖子威胁一样,不过录像录音一应俱全,副局对于这件事也表示理解,并未问责他们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当天覃无碰到了刚从国外回来述职的赵承允。 他作为总局的执行官被调派到m国已经有一个月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精神看起来也有点萎靡。 他还惦记着自己的猫养在覃无家,闲聊着就坐上了覃无的车,说今天恰好有空正好把女儿接回家。 “那边真是压榨啊。”赵承允连表情都不想做了,顶着好几天都挂着的黑眼圈勉强抬了一下嘴角,“所以这次回来我申请休假一个月,接下来没事了。” 说到休假,他眼中终于迸发出了一点光彩,提出今天请覃无吃饭,感谢他这阵子帮忙照顾自己的猫。 覃无边开车边道:“没帮上什么忙,你家猫很乖。” “确实,我们家可乐是同窝里最乖最漂亮的。”赵承允想到给孩子买的一堆玩具在路上就很愉悦,突然发现覃无的车里有一袋小鱼干,“诶?你还带它出门了?” 覃无瞥了眼:“……” “不是。”覃无解释,“是别人的。” 赵承允倒也没继续问,满心都是见到女儿的欣喜。 “它要是不认得我了那就太伤心了。” 直到覃无到家打开门,他这个想法短暂被清理出了脑中,随之就是表情瞬间凝固。 他乖巧美丽的女儿卧在一条极大极蓬松的白色尾巴里睡觉…… 如果忽略尾巴的主人是个长着狐耳的青年,这场景堪称温馨。 这是,什么啊? 赵承允转头看向覃无。 覃无:“……” 覃无把门关上。 覃无:“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暂时住在我这儿的大妖江宜臻。” 赵承允:“但是……” 覃无:“稍等。” 覃无迅速拉开门进去,把欲言又止的赵承允关在了门外。 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 赵承允脚被钉在了原地,大脑飞速运转,三秒后挠了挠头,嘟囔了句“不能吧”。 用尾巴逗猫逗累了的江宜臻被来回的关门声吵醒,懒洋洋地看向入户。 “它主人来接它了。”覃无从他的耳朵看到长了只猫的尾巴,声音平和,“你记得收好它们。” 江宜臻尾巴卷了卷,把小猫卷到身前搂住,转过去,刚醒这会儿声音还有点哑:“不给。” 小猫被抱着也没叫出声,舒服地往江宜臻怀里钻。 覃无完全没想到江宜臻的这个反应,一时愣住,随后道:“你喜欢也可以养一只。” 过了会儿,江宜臻压下起床气,转过来时收起尾巴和耳朵,把可乐往前推了推,恹恹道:“我不养,去吧。” 可乐一无所知,就势躺下来露出肚皮。 覃无见状,便带着赵承允进了家。 “闺女——”赵承允刚展开双臂,便被覃无拉住站在入户。 “消毒。”覃无把消毒喷雾给他,在赵承允的视线中冷淡道,“出去一趟脑子傻了?” 赵承允惭愧。 养父看起来比他这个亲父上心。 赵承允乖乖消毒穿鞋套,打眼一看,他的可乐竟没动弹,专心给另一个人撒娇卖萌。 那个人自然就是江宜臻。 江宜臻侧卧在地毯上,懒洋洋地逗可乐,刚刚看到的尾巴及耳朵仿佛是幻觉。 赵承允看得走神,猛然回过神,扬声:“可乐,爹地来接你了——” 不过很可惜,他女儿甚至没反应。 江宜臻摸了摸可乐的下巴,起身走到外面,它哒哒跟过来。 覃无正帮忙收拾可乐的东西,闻声看过去,感觉赵承允的表情甚至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心碎来形容了。 赵承允的宝贝女儿的确把亲爹忘了。 江宜臻转了转,到覃无那边围观,他在收赵承允送来的猫粮。 赵承允不好意思麻烦他整理,迅速过来一起整理东西。 “您贵姓啊?”赵承允边收拾猫砂,边问江宜臻。 覃无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心道刚刚不是说了。 “江。”江宜臻换到沙发上坐着,少爷一样摸着身边的小猫,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俩收拾可乐的家当。 赵承允看他如此随意就可以撸到美丽乖巧的女儿,表情迅速扭曲了一下。 可乐的东西打包很快,两人把可乐行李送到覃无的车上后就回来接它。 可乐被装进航空箱,喵喵叫着看向江宜臻。 不过江宜臻这会儿完全没在看它,百无聊赖地把自己挂在沙发上发呆。 第9章 覃无走近了道:“出门了,起来吧。” 赵承允眼皮一跳,没想到覃无私人时间也得工作,不由得心生敬意。 江宜臻一点儿也不想出门,板着脸问:“做什么去?” 覃无:“吃饭。” 江宜臻勉为其难地:“走吧。” 这顿饭是赵承允请,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极力要求请覃无吃饭来感谢他帮忙照顾女儿,覃无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最后饭店定在三公里外的一家日料店,因为是宠物友好,可乐也可以跟着进来。都是单独的包厢,也不担心宠物会紧张。 可乐还没怎么出过门,却不害怕,东张西望观察周围。 江宜臻挂在覃无的肩头,兴致缺缺。 点单时覃无用手托着江宜臻放在桌前,先让他选,“想吃什么?” 江宜臻挑剔地看了一圈,用爪子指了几个没见过的。 赵承允如愿抱着自家女儿顺毛,开玩笑:“不知道的真以为你养了只小狐狸呢。” 江宜臻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动。 覃无把江宜臻放在一边,按他的要求点了他想吃的,才开始点自己想要的,神色平平:“这是人道主义。” 他既然负责江宜臻,自然不会把他只当一只小狐狸。 江宜臻的心情却变差了。 第9章 江宜臻吃不惯日料,加上有些食不知味,浅尝两口就一甩尾巴走开,静静窝到一边。 可乐吃完小猫饭跑来找他玩。 江宜臻敷衍地甩着尾巴,听覃无和赵承允闲聊。 他们在说前段时间鬼界发生的事情。 “我侄子刚从鬼界医院转院回来,今晚我得去看看。”赵承允唉声叹气,“听说这事的时候我嫂子都吓晕了,幸好没什么大事……还要谢谢你呢。” 他能迅速审批下来假期,和这件事也有很大关系。 “没事就好。”覃无顿了顿,接着道,“不用谢我,是江宜臻帮忙找到的胡松。” 胡松就是在鬼界时身陷危机的秋连的学生。 赵承允其实一直没怎么敢把话题转到江宜臻那儿,其实他好奇死了,借话头笑吟吟地看向团在一处的毛绒绒们,扬声说:“还是要好好谢谢江大人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直接转告我哥嫂,他们也一直想感谢你呢。” 江宜臻搭着前爪,用尾巴扫着可乐的脸,哼唧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覃无看了一眼江宜臻,直觉他好像是生气了,从吃饭的时候就心情不好。 “我和你一起去。”覃无提议,“先送你猫回家。” 赵承允笑道:“赶巧今天没开车,麻烦覃长官啦。” 覃无摆摆手。 江宜臻走神太久,等被覃无抱起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是“孺子可教也”,覃无已经自觉来接驾了,之后才想到,自己还在短暂地讨厌覃无,迅速垮下脸来。 覃无捧着江宜臻和他对视片刻,没说话,最后是抱着他离开的日料店。 赵承允还没见过覃无有这么平易近妖的时候,多少有些新奇。 不过他想了想又觉得很正常,覃无此人向来不算傲慢,真计较起来也很少拒绝人,这样一只又漂亮又有点少爷脾气的小狐狸,迁就一下也是合理的。 上车后,江宜臻回到后座,和航空箱内的可乐瞪眼片刻。 “喵——”可乐一张小猫脸贴上笼子,甜甜地叫。 江宜臻耳朵微微耷拉着,心说,到底是笨蛋,这会儿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回家了。 后面送可乐回家的时候,它着急地叫了很久,江宜臻扒拉着车窗看了两眼,冷酷地想,小猫而已。 可乐回家后一时不能适应,出了航空箱就跑到沙发下面躲着。 赵承允庆幸有请人提前打扫房间,不然这一下必然得去洗猫了。 两人一狐就这样去了b市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赵承允说他嫂子就在这个医院工作,不过因为前些天受惊晕倒,这会儿不能上班,正在家休养。 他临时买了点礼品,打算好好慰问一下这位英勇的侄子。 医院不允许导盲犬之外的动物进入医院,江宜臻化成人形戴上口罩和他们进去。 赵承允看了几次,还是觉得十分神奇,悄声问覃无:“你跟你任务对象真的没有别的关系?” 这也太配合了吧! 覃无:“……” 覃无不打算理会赵承允发散得莫名其妙的思维。 这个时间医院住院部也没多少人进出了,到处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知道是消毒水味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江宜臻进了医院就有些难言的不舒服。 覃无察觉到他微微皱眉,悄声碰着他的手腕输送了点灵气。 江宜臻沉默几息,心情稍微好一点点。 刚到病房外,三人就听到里面传出说笑声。 赵承允清了清嗓子,敲敲门。 片刻后,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生来开了门,警惕看了一圈三人,问:“您找哪位?” 赵承允摘下口罩一角,道:“找胡松。” “哎——?是我叔叔,舒白,你让人进来吧!” 病床上的胡松“腾”一下坐直了,看起来的确是想念赵承允了,如果不是还打着吊瓶,说不好他已经下床走过来了。 门口的许舒白一脸恍然大悟,拉开了门放三人进来。 开始时,他只觉得站在前面的两人都有种十分肃杀的气质,许舒白甚至能感应出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浑身都紧绷了一下。直到二人摘了口罩看清脸,才知道是谁,不由得有些窘迫。 江宜臻在后面慢吞吞走进来,许舒白微微一愣。 “大侄子受苦了啊。”赵承允放下礼品,见胡松面色红润气血充足,心下松了一口气,“你覃老师还来看你了,还有这位……”他看向江宜臻,用眼神询问。 江宜臻:“随意,我姓江。” 胡松老老实实打招呼问好,“覃老师好,江哥哥好。” 江宜臻:“……”好奇怪啊。 赵承允打趣:“不过医院伙食看起来不错嘛……你小伙伴来看你?”他看了一下病房内的其他年轻人。 除胡松之外,还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胡松积极介绍:“这是许舒白,我同学,这位是我们学生会主席,叶闵姐。” 两个年轻学生和他们打招呼。 江宜臻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 到底是老师在,这几个人聊天显然没刚才那么放松。 “其实也怪我拖累了老师,害老师受那么重的伤。”胡松叹气,神色黯然。他醒来才听说秋连也受了重伤,但秋连不允许他去探望,叫他管好自己。 “他的伤搁妖族里根本不叫伤,”赵承允安慰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但是……” “没但是。”赵承允转移了话题,“而且这次是江大人救了你,你要谢他一下。” 江宜臻见几人齐刷刷看向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刚才冒昧了,恩人!”胡松看着江宜臻碧绿的眼睛十分诚恳,没到几秒给自己说得脸瞬间红起来,“我这条……” “等会儿。”江宜臻头皮都要发麻了,扯出一个笑来,匆匆拉着覃无站起来往外走,“我先出去一下。” 几秒后,病房门被关上。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赵承允干笑了声,想到狐狸这种生物都很胆小,便小声对胡松道:“你悠着点,太夸张了可能吓到你恩人了。” 胡松红着脸看起来精神气十足,眼底浮现出歉意,但仍亮晶晶的,虚心道:“我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的门外,覃无拒绝江宜臻变回狐狸。 “为什么不可以?”江宜臻直接提出疑问,“我又不是你养的狐狸,难道妖族都不可以进医院吗?而且我不掉毛。”他强调了一下不掉毛这件事。 覃无想解释一下三族的医院是分开的,人族医院的确规定要多一些,但他见江宜臻明显有些赌气的语气,便道:“那我们先回家吧,一会儿我发信息告诉他。” 覃无说这话前认真思考过,江宜臻明显在这里不那么舒服,反正人已经看过了,回家也无可厚非。 江宜臻的确有些莫名焦躁。 他方才以为是妖力不稳带来的影响,或者是单纯的心情差。但显然不是,而且很奇怪——覃无似乎没发现什么。 医院静得出奇。 江宜臻靠在墙上,没绑起来的头发散落在他身前。 覃无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里空荡荡的,于是对江宜臻道:“不舒服就先到我身上吧。” 他已经察觉出住院部的不对劲了,但似乎这个时候走有点晚,病房里还有病人和学生,所以先顾不上什么医院规定了,把江宜臻带在身上最稳妥。 江宜臻很轻微地歪了一下头,随即懒洋洋地走近一步,一手搭在覃无手臂上,是个放松的姿态,接着道:“好吧,你可以抱我。” 第10章 覃无一顿。 江宜臻的头发极其顺滑,垂落在他身前冰凉柔软,令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覃老师,赵叔叔说想请你先进去……” 门被打开,叶闵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近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一齐看向她。叶闵从未有过这样呼吸一窒的感觉,她满脑子“覃无会不会杀人灭口”,不到两秒就如常笑着问道:“可以吗?” “先进去吧。”江宜臻收回手,神色如常进了房间。 覃无点了点头,扶住门,让叶闵先进去,自己随后进去。 他关上门开始尝试联系总部,但信号已经没了,信息发不出去,此时赵承允已经起身,神色凝重。 “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和你们覃老师出去一趟。”赵承允道,“不要乱走,住院部已经被深渊选中了,正在蔓延。” 胡松三人对视片刻,皆失去了笑容。 这是春平大学这几年新加的必修课之一,“深渊”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能量体,本能为吞噬,据专家推测,其在八百到一千年前被封印过,但近几年却频繁出现,并不是个好兆头。 千年前的事情已无从考证,眼下只能先处理掉这一处深渊,避免伤亡。 覃无拉开门,想到这几个学生就头疼。虽说这里面叶闵已经有独立面对深渊的能力了,也是优秀的执行官候选人,但他还是不放心。 左右权衡了几秒,覃无询问道:“你可以留在这里吗?” 江宜臻与覃无对视片刻,确认他是在认真请求,便道:“可以啊。” 覃无当即将自己的弯刀拿出来给江宜臻,“一会儿我去找你。” 江宜臻垂着眼,没说话。 覃无二人离开病房,赵承允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低声:“你放心?” 监管期间的大妖不具备这样的行为权利,覃无身为首席,应当更清楚才对。 覃无面无表情,简短道:“我有数。” 赵承允暗骂你有数个屁刀都送人了,看起来已经是个被狐狸精搞得五迷三道的恋爱脑了! 第10章 墙上的挂钟停在二十点四十五,不再走动。 虽然这个时间天本身就黑,但深渊降临下的外景是泼墨一般的黑,像透不进光的布。 几人不知道江宜臻具体是什么身份,但覃无能把自己的刀随意借给他,想来不是什么坏人。 江宜臻暂时不想说话,抱着弯刀靠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安静站在那儿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这几个学生也不敢搭话,静静商量了一下分工。 “你把吊瓶先打完,实在不行我再帮你拔针。”叶闵对胡松道,“你伤还没好全,千万不要逞强。” 胡松果断点头。 许舒白去拿来轮椅让胡松坐,他调整好就自己拿着吊瓶举高。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几人呼吸都慢了一点。 江宜臻站直,走向门,没有出声。 叶闵神色一凛,迅速组装好两把枪,护在病床前;与此同时,许舒白也整装待发。 “不好意思,有人吗?”是个女声,“外面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黑,我有点迷路,可以先进来吗?” 她言辞恳切,像是真的是被吓坏了。 江宜臻的声音毫无波澜:“不可以。” 微弱的风吹动他的头发,他迅速回头,而叶闵也在同一时刻察觉不对,回首的瞬间左手开枪! 子弹打空,从窗外爬进来的人形黑影没有五官,四肢像柔软的泥团,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以一种拖行的姿态极快地冲向离窗边很近的许舒白和胡松。 “往后退!”叶闵厉声命令。 许舒白头皮都要炸开了,本能拿出符咒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扔。 电光石火间,江宜臻的弯刀刺穿黑团,刀中的灵力瞬间就融化了它,化作黑水顺着刀尖流到地板上。 江宜臻微微皱了一下眉,甩掉脏东西。 几人惊魂未定,叶闵喃喃:“这是什么东西……” 在此之前,几人都没见过这种形状的东西。 深渊中没有生物,吞噬也没有具体形态,普通人接触时间越长,被污染的程度就越深,超过一定阀值,就救不回来了。刚刚的黑影显然是拥有具体形态的,它身上的气息和深渊中吞噬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是魔。”江宜臻用消毒湿巾擦拭刀身,“你们没见过?” 他见几个人似乎都对深渊见怪不怪,以为他们熟悉这里面的东西,没想到是完全不知道。 “的确没见过。”许舒白哑声说着,手指不安地缠在一起。 江宜臻见叶闵拍下已经快消散的黑水,轻笑了一下,道:“这处深渊中应该还有很多这种魔,不着急拍。” “都是这样的吗?”胡松问。 江宜臻:“或许吧。” 他抬头,突然看见屋顶的灯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逐渐蔓延到墙壁,于是直接拉开病房门,道:“走吧,这儿不能待了。” 许舒白没工夫害怕,推着胡松就出去,等几人都出去了,江宜臻“哐”地关上门,施法将一屋子魔气封在里面。 之前还明亮的走廊眼下已经是漆黑一片,几个人手忙脚乱去找手机开手电筒。 “我没拿手机。”叶闵拍了一下裙子,“刚刚在充电,没顾得上拿。” 许舒白:“呃……我也没。” 两人不由看向胡松。 胡松一手举着吊瓶,“……” 笨蛋学生的确不靠谱,江宜臻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翻出一颗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夜明珠。 走廊瞬间就亮堂起来了。 江宜臻见叶闵每一只手都拿着枪不大方便,随手塞给许舒白:“拿着,不要摔坏。” 许舒白一手推轮椅,一手拿夜明珠,郑重点头。 江宜臻带着几人去找安全的地方。 胡松的病房在顶楼,这会儿要下去只能走安全通道。 许舒白一边拎着车一边照明,胡松自己举着吊瓶,叶闵离他们很近,手臂一刻也没有松懈下来过。 “好冷啊。”胡松吸了吸鼻子。 江宜臻微微一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挥手就是一刀! 叶闵小腿一痛,发现长裙下摆竟被腐蚀烂了一大块。 她二话不说就用随身带的匕首割掉了那块裙子,抬头说:“谢谢你。” 江宜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走。 他看了一眼通道上方,随后离开。 所幸安全通道再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江宜臻找了个还没被污染太严重的楼层停下来。 这层也没人了,看混乱程度应当是已经被覃无他们处理过了,就是不知道没受污染的人被安置在哪儿。 几人坐在休息处的联排椅上休息,江宜臻浅浅打了个哈欠。 “恩人,你是怎么知道有魔的存在的?”胡松好奇。 许舒白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叶闵在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口,顺带感伤一下自己的漂亮裙子。 江宜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句“恩人”是在叫自己,看了他一眼,道:“见多了就知道了,没什么稀奇的。” 他在深渊里大开杀戒的时候,什么奇形怪状的魔都见过了,所以并不见怪。 许舒白的预感越发强烈,悄悄望着江宜臻平静的侧脸攥了攥手。 胡松闻言有些自惭形秽,同时又多了几分崇敬,很快燃起斗志。现在他对恩人的崇敬已经仅次于自己的老师和覃无了。 江宜臻还是觉得不舒服,把弯刀搁在身边闭上眼。 他压制深渊的时候是全盛时期,这时候没恢复好显然不太能硬上,带着这些学生找安全的地方猫着就是最好的选择。 休息了没多久,他们这边再次出现魔。 而这一次,它们却不是单独出现,而是乌泱泱一片,魔气飙升到了一定程度。。 胡松意识到再这样就太累赘了,拜托叶闵帮他拔针。叶闵并未说什么,下一刻就帮忙拔了。 江宜臻微微眯了一下眼,起身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离开前,他在这几人周围留了法器,寻常魔会惧怕消散不敢靠近。 他轻巧跳到高处,一刀斩灭数只魔,叶闵几人要严阵以待的魔在他手下像纸片一样脆弱。 就在他回身时,却发生了点意外。 “胡松!” 叶闵和许舒白惊恐的声音突兀响起,江宜臻迅速看去,却见他们身边已经没胡松的身影了,两人正往走廊尽头跑去,胡松赫然被掳到那里。 江宜臻微微皱眉,也就是在这时,他的长发倏然被斩断了一缕。 这一缕乌黑的长发缓慢落在地板上。 无面魔均停下来,化作雾气消失在这一层。 但魔气却陡然间增强。 江宜臻看向走廊尽头的巨大露台。 胡松被禁锢在那里,脖子被卡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11章 倒霉孩子。 江宜臻面无表情地想。 掳走胡松的魔和方才他们所见的魔都不同,它的外表和人类毫无差别,全身都是朋克系,还细心地在脖子上挂了一副头戴式耳机作搭配。 叶闵浑身发冷,心道,这到底是人,还是魔? “我要吃掉他了,江宜臻,你快来解救他!”耳机男大声笑着。 叶闵和许舒白飞快对视一眼,没作声。 江宜臻拖着弯刀走过来,在他们身边站定,眼底毫无波澜。 叶闵刚要说先别去,就见江宜臻眨眼间到了露台边,一手抓着胡松甩到叶闵他们那边,一手用弯刀将耳机男直接大力挑了进来,“碰”地一下甩到地上。 叶闵和许舒白七手八脚扶好胡松,叶闵迅速查看他被污染了多少,所幸没有太高还能救。 “没事,你别哭。”叶闵见许舒白泪眼汪汪,安慰道,“他只是晕过去了,我们先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被波及。” 许舒白任劳任怨去拿江宜臻留下的夜明珠和法器,跟着叶闵一同扶胡松到远处的联排座上。 他们躲好,再去看那边时,江宜臻已把耳机男劈散成雾气。 但很快,耳机男再次重聚成人形,飘到江宜臻面前,用他还不成形的脸笑着,低声道:“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江宜臻将刀直接插进他的嘴里,狠狠顶在墙上,冷淡道:“你配吗?” 耳机男浑身一抖,颤抖着手扶住刀身,魔气稀里哗啦往外漏,就着这样的姿势走近江宜臻,同时脑子也被刀戳穿。 叶闵露出难以直视的表情。 “江宜臻。”耳机男把自己的脑袋挤在刀柄前边,离江宜臻的手很近,像是在低语,“……你什么时候回深渊长住?” 江宜臻目露嫌恶,被恶心得差点把刀扔了。 他没见过这魔,但想来是从哪儿继承来的记忆。深渊中的魔记忆是继承制,但他还不清楚继承的规律,也无心去纠结这些。 “我能感应到你的虚弱,”耳机男竟飞快去用手触碰他的手。他光是想到要做的事,那张扭曲的、还未成形的脸上就浮现出红晕来。 “你走不了了。”他说。 很可惜,江宜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迅速抽出刀,死死将这只魔钉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碧眼中冰冷一片。 耳机男被妖力压得喘不上气,痛苦又迷离地看着江宜臻,从他冰冷雪白的面孔,滑到他笔直的小腿上。 江宜臻很轻地笑一声,道:“你该感谢这里不止我自己在。” 下一刻,耳机男被刀尖迸发出的巨大妖力碾碎! 这次,他没能重新聚起身体。 第11章 砰——! 一声枪响令嘈杂的住院部二层彻底安静下来。 身着病服的矮小男人在下一刻倒地,而尸体前站着的男人缓缓放下枪,面无表情看向团成一团的幸存者们。 在深渊中,吞噬灵魂的过程被称作“污染”。 污染太严重在监管局的规定中不可以离开深渊,执行官有一定权力处死完全被污染的人。 赵承允稍微安慰了一下惊恐的病人们,来到覃无身边,问:“没找到吗?” 覃无望了一眼不断被污染的天花板,道:“‘眼’没在别的地方。” 赵承允点头,心却忽然沉了沉。 “眼”可以被看作深渊降临时的钥匙,也是命门所在。监管局的技术部门在五年前研发出了探测仪,能够精准找到深渊的“眼”,只要摧毁就可以解决。 不过这其中还有个例外,就是覃无——可以不凭借探测仪找到“眼”。 第一次见到似人非人的黑影时,赵承允就有预感,这次要处理的深渊,或许会有些棘手。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还未被污染彻底的病人们基本不怎么能走动,所以覃无和赵承允在出来时就决定分开行动,由覃无去找“眼”,赵承允负责找到并保护幸存的病人。 眼下两人汇合,覃无又说了这样的话,赵承允心凉了半截:“没找到?” 覃无轻轻推开他的一边肩,走向缩在一起的病人们。 赵承允抿了抿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里几乎是住院部所有幸存的病人,足有近三十人,刚才被覃无枪杀的病人此前不在其中,但或许是同样身着病服,他们本能有些惧怕这个冰冷的男人。 此刻二层安静得落针可闻,每一个人都谨慎地呼吸着。 “你要干什么?” 在最前面的断腿大叔往前站了站,打破了这份寂静。他拄着拐,虽然怕得厉害,但还是尽量大声问出了这话。 覃无顶着病人们警惕的视线,停在他们两米远处。 “按照规定,我需要清除这处深渊的‘眼’,它就在这里。”他的语气十分冷静,将枪口直直对准不远处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她形容憔悴,却显然不是住院部的病人,她怀中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女孩才是病人。 “晓延妹子?”断腿大叔脸色一变。 周遭的病人们都有些不可置信,纷纷询问覃无是不是搞错了。 “周妹子怎么了啊,她刚刚还分了饼干给大家吃呢!” “这位长官,你是凭什么来定罪的啊?” …… 病人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 而那名叫周晓延的女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紧紧抱着自己昏睡的女儿。 覃无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周晓延对视。 赵承允快速上前来安抚病人,大声道:“你们先不要激动,先听覃长官说好不好?我们不会害你们的!” 比起突然出现的覃无,众人更相信保护了他们的赵承允,于是很快安静下来,但仍然面露警惕。 覃无仍然没有放下枪,开口道:“这位女士,你怀里的……女儿,她已经被‘眼’占据了身体。” 周晓延脸唰一下就白了。 她果然没感觉错,这个男人的枪口对准的就是她的希希! 周遭一片哗然。 “不是的,大人、长官!”周晓延脑子一片空白,大声说,“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我的女儿她从和大家一起出来就一直很乖巧,那位长官知道!不要随意定她是什么眼睛……”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警惕,那么现在围在周晓延身边的病人们的情绪已经是彻底的愤怒。 恐惧、不安,以及愤怒杂糅在一起,爆发出强烈的逆反来。 和周晓延母女熟悉的病人们唾骂这个一言不合就要杀掉周希的男人,也痛骂监管局,任凭赵承允怎么解释“眼”都没有用。 “眼”离他们太远了,周晓延和周希离他们又太近了。 而另一部分病人因和周晓延母女不那么熟,又记得赵承允保护他们,纷纷来劝架。 二层一时间变得乱七八糟。 覃无并不管这些,他抬脚就朝着周晓延走去。 “晓延妹子,快点带你闺女走!”断腿大叔竟抬起拐杖拦覃无。 几个身体还说得过去的病人纷纷来拦人,覃无一时被绊住脚步,不得不停下。 “如果不处理她,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覃无有些头疼,“不要妨碍公务了。” “死?我只看到你们在杀人!”断腿大叔恨恨道。 “但是他们是监管局的长官,不会害我们啊!”有人道。 两方不同意见的人很快爆发出争吵。 周晓延刚才还有些腿软,被断腿大叔大声提醒了一下方清醒过来,随即忽然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抱着瘦弱的周希就开始狂奔。 赵承允一咬牙。他经历许多这样的事情,谈不上多震惊,只飞速对覃无道:“我来处理这边,你去追人!” 覃无略一点头,双膝用力,一跃而起绕过众人,径直追向周晓延。 · 周晓延的嗓子像被刀割过一样痛,她跑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 她连大学的八百体测都是跑了三年多才勉强及格,这样不要命地奔跑,的确是第一次。 体力耗尽只是迟早的事,周晓延跑到不知名处,听到周希咳嗽起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没力气了,腿一软,就滑倒在墙边。 “妈妈。”周希叫她。 周希的假发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周晓延听她叫自己,半晌才看向怀中,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用气声说:“你醒了,宝宝。” 周希的眼睛没有聚焦,透不进一丝光亮,不过她知道妈妈在注视着自己,所以没有慌张。 周希不知道深渊这些事,也不知道“眼”在自己的体内,她只知道,自己就要离开妈妈了。 虽然不用再治病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是她也不想妈妈掉眼泪。 周晓延扯出一个笑来。 好不容易有了匹配的骨髓,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 “周晓延。” 覃无的声音突兀响起。 第12章 这声音落在周晓延耳中,无异于死神的镰刀。 她没能爬起来,只是抱着周希躲在角落里,冷冷抬头注视着覃无。 覃无没有把枪对准她们,而是蹲下来,与她平视,眼里没半分情绪:“周女士,你已经被‘眼’影响了神智。她不是你的女儿。” 周晓延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滚!我的女儿我可以分得清!” 闻言,覃无没有再开口。 在他的眼中,这个名为周晓延的年轻女人已经被污染了一部分灵魂,而她的女儿也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你没有听见吗?她在叫我妈妈。”周晓延的呼吸沉重,强调周希的“正常”,“你们口中的眼,也有母亲吗?” “我听到了。”覃无说。 周希“看”向覃无。 她的眼球已经没有眼白部分了,黑色布满整个眼眶,但显然她的母亲一概不知。 覃无低垂着眼睛,一时没有动作。 深渊的“眼”在此前并不能寄于活体之上,这一点在以往的实践中可以得到答案。“眼”没有思维,因为能量巨大,活体不能承受它的能量,会瞬间被湮没。 但现在这些结论被推翻了——“眼”或许可以控制自己的能量。 这和深渊中出现的类人黑影有些相似,深渊在变化,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会逐渐出现。 但眼下的事情对于覃无来说的确棘手——他不想伤害周晓延。 正在覃无举起枪思考的几秒钟内,安全通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晓延被吓得抱紧周希,死死盯着覃无,不求眼前的男人心软,只求上苍保佑,这次的变故可以再拖一点时间…… 覃无一顿,同时感应到了江宜臻身上的灵印。 率先冲出来的是许舒白。 他背着昏迷的胡松,因身材清瘦,胡松又比他强壮许多,许舒白整个人都吃力到浑身泛红,叶闵在他俩身后出来,最后才是江宜臻。 江宜臻干脆利落地关上门,熟练封好这处通道,这才回头。 他上下打量覃无,没发现有受伤的痕迹,悄悄松了一口气。 “覃老师……”还没等叶闵稍微放松,就敏锐感觉到现场气氛十分剑拔弩张,和许舒白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吱声。 “妈妈。”周希的声音稚嫩又细弱。 周晓延的眼睛十分倔强地睁大着,但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住掉下来,流到下巴上、周希的身上。 就在几人沉默时,江宜臻只微微一愣,便走到覃无的身边,将刀放在他手边。 覃无抬眼看他,江宜臻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直接单膝跪在周晓延面前,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紧绷的手上,温声问道:“你的手流血了,疼吗?” 看着面前青年碧绿的眼睛,周晓延忽然诡异地觉得,现在是安全的,他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希希。于是她稍微放松下来,如实道:“疼。” 几个人屏住呼吸看着她们。 覃无悄声收起刀,知道这是江宜臻在用幻术迷惑周晓延。 江宜臻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但温柔的气息却无微不至地包裹着周晓延,令她一瞬间想到了母亲。 令她疲惫的、痛苦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短暂地忘记。 “辛苦了。”江宜臻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有我在。” 周晓延的慢慢闭上眼睛,软倒的瞬间被江宜臻一手接住,而她怀中的周希,在同一时间也被江宜臻抱在怀中。 常年生病的女孩身体苍白羸弱,在江宜臻的怀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叶闵帮忙扶着周晓延靠在自己身上,看向江宜臻和覃无。 覃无垂眸,道:“你可以看到‘眼’。” “原来叫‘眼’了。”江宜臻抱着周希起身,接着解释,“算不上能看到。” “妈妈。”周希的声音再次响起。 被看作是“眼”的谎言后,江宜臻平静地回应了她:“我不伤害她。” 周希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江宜臻带着周希到干净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看她纤瘦的手腕,问道:“你生病多久了?” 周希不答。 “我很欣赏你作为一个人类幼崽所拥有的思想。”江宜臻的声音很柔和,“不过你妈妈会伤心,所以下次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周希睁开眼,仍然是一双诡谲的纯黑色双目。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随之红了个彻底。 江宜臻轻轻抚摸过她光洁的额头,食指点在她眉心,与这名被“眼”占据身体乃至灵魂,却仍然留有自我意识的女孩仿佛在对视。 “睡一觉吧,没事了。”江宜臻的声音轻飘飘地,像柔软的纱围绕着她。 周希眼皮越发沉重,很快就没了意识。 下一刻,妖气自江宜臻体内瞬间涌向瘦弱的女孩! 江宜臻的乌黑头发随风四散开,位于妖气中心的周希却没受到任何影响,身体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这是……”叶闵有些担忧,看向覃无。 覃无远远看着二人,旁人看不到,但他的眼中,“眼”正在飞速被江宜臻的身体吸收,而周希的污染程度也越来越低,甚至……她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良久,江宜臻把周希放平在沙发上,注意到她光秃秃的脑袋皱眉片刻,但随即想到人的头发是不会瞬间长出来的,又舒开眉。 江宜臻冲覃无招招手:“好了!” 覃无能感应到深渊在消失——在江宜臻将“眼”吸收到自己的身体中后。 他没有被污染,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江宜臻抱起周希,到“眼”被他吸收,统共只有一分钟左右。 “江宜臻。”覃无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作心惊肉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江宜臻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腕,“你……” 江宜臻抬着头与覃无对视,平静道:“可以回去了吧。” 覃无没松手,掌心的手腕也没有任何紧绷,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他还是先回答了江宜臻:“可以。” 江宜臻见他这么主动拉自己,心中颇为满意,于是借着覃无的力量起身,在整个儿把自己塞到覃无怀里之前,化作了狐狸,稳稳被覃无接在臂弯里。 他窝进去之后,整只狐狸就没有反应了,连尾巴都忘记团住身体,随意耷拉在了覃无的臂弯外面。 覃无等了几秒,捉着那条大尾巴盖在江宜臻身上。 尾巴和耳朵是很敏感的位置,但江宜臻只是微微抖了抖,却没醒来,哼唧了声便沉沉睡去。 这一幕让许舒白睁大了眼睛,脚跟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只听得心跳越来越快。 他干涩的喉咙连呼吸都会发出嘶哑的声音,猛然间见覃无怀抱着江宜臻回身看过来时,没反应过来,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 “今天的事情,不要带出去。”覃无道,“监管局的笔录我去做。” 叶闵和许舒白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异口同声答了个“好”。 当夜凌晨。 监管局的人姗姗来迟,善后事宜就不是覃无他们的事了。 住院部外,他们等待伤患被带走,胡松也在这里面。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赵承允不敢告诉他嫂子,只告诉他哥胡松又转院的事。 叶闵家里来人接她,很快就离开,许舒白一直在这边等着,说他的爷爷要来接他。 “你爷爷这个时候没睡啊,身体不错。”赵承允顺口夸赞。 许舒白腼腆地点点头:“爷爷工作比较忙,作息不规律,刚好有空来接我。”他话音未落,有些心虚地捏紧了手机。 赵承允笑了笑,看向覃无。 覃无正和局里来的同事对接今天的事,详细部分需要等白天回去做笔录,目前只是确认楼内情况。 同事见他给怀里的小狐狸挡风,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妖能和覃无这家伙这么亲近。 交接结束后,覃无和赵承允一同在门口等善后工作结束。 “那个孩子最后……”赵承允小声问。 覃无下意识看了一眼怀里的江宜臻,道:“还活着。” 赵承允有些震惊,想问他是怎么解决的,同时又有些庆幸那个女孩没死。 他知道周希得了很严重的病,医院很多人都很照顾她们母女,第一时间得知“眼”在她体内时,他是有些不忍的。 就在这时,周晓延抱着周希匆忙从住院部出来。 “女士!女士您不要走那么快,您的孩子没事儿!”后勤部的同事追得气喘吁吁,“要治疗的是您,女士!” 周晓延刚一出来就碰到覃无他们,整个人都吓得抖了抖,见覃无只是向她点头示意,她松了口气便匆匆赶往救治伤患的面包车。 “她还不知道呢。”赵承允道。 “嗯。”覃无见收尾差不多了,便道,“走吧。” 第13章 · “爷爷,你在想什么?” 许舒白轻声问。 他身侧的老人约莫七十多,背微微佝偻着,眼睛却炯炯有神,比这个年纪的普通老头要精神得多。他正和许舒白远远观察着覃无臂弯处。 “我在想,如果真的是那位殿下,召唤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许爷爷若有所思,“不确定之前,我们先观察一下。” 许舒白“嗯”了声,回想起那时青年在妖气翻涌下柔和的侧脸,内心多了几分笃定。 · 被推上驾驶位的时候赵承允才后知后觉回去得自己当司机。 “我帮你抱着他不得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他轻声“嘁”了下。 覃无但手操纵手机,把导航导到自己家,声音毫无波澜:“你送我回家,车开走就行。” 赵承允:“那你出门怎么办?” 覃无:“我有别的车。” 赵承允:“……” 赵承允冷笑,见覃无居然面不改色,心说你完了。 于是赵承允送覃无和江宜臻回家后,开着覃无的车愤愤然走了。 不过这辆车第二天去局里覃无就开回来了,他得和赵承允起早去做汇报。两人没睡两个小时就又碰了面,疲惫得如出一辙。 汇报中有出现的新能量体,包括了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耳机男——这是叶闵三人所说,覃无和赵承允都没见到,所以并未详细记录。 不过“眼”的解决,覃无没有详细说,只说是江宜臻的功劳,而具体的询问工作就理所当然落到了身为监管者覃无的头上。 不过这项工作直到一周后都没任何进展,因为江宜臻昏睡了整整九天。 任务对象一直不醒,覃无似乎也没办法,局里就不再催这件事。 之后覃无照常上班下班,按时补灵印,终于在一个平常的午后,江宜臻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间点覃无不在家,江宜臻有点懵,找了一圈猫才想起来可乐已经回自己的家了,于是窝在沙发上发呆到覃无下班。 他跑到沙发头看着覃无,压着耳朵伸了个懒腰。 江宜臻看起来没醒多久,眼睛还雾蒙蒙的,像泡在水里的绿宝石,在沙发头专注地看着覃无,竟让他有一种被迎接回家的错觉。 等他换衣服再出来时江宜臻就已经用人形歪在沙发上了,整个人恹恹的。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覃无问。 “没有,”江宜臻微哑着嗓子。 覃无到冰箱里拿两瓶冰水出来,递给江宜臻一瓶。 江宜臻喝着水想了想,微微弯起眼睛:“覃长官,你的三个学生还好吧。” 他挑着眼睛,看覃无的时候又矜持又有那么点压不住的期待。 覃无认真地肯定:“是的,他们被你保护得非常好,辛苦你,江宜臻。” 江宜臻撑着侧脸,不置可否。 覃无眼中浮现笑意的瞬间便敛下眸,再抬眼时恢复成刚才的模样,问道:“周希的事情,总部希望你能说一下。” 江宜臻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个七岁的女孩,她患有白血病,在十天前‘眼’占据了她的身体。”覃无道,“是你解决了‘眼’。” 江宜臻反应过来,“啊”了声,眼中的情绪淡下来,笑道:“我以为你看到了。” “嗯。” “覃长官,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毕竟你负责监管我。” “我不会任意揣测你的想法,而且我尊重你的决定。” 覃无的语气甚至没什么起伏,他在询问江宜臻的意见。 江宜臻盯着他的眼睛很久,忽然问:“这也是你的人/道主义?” 覃无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脱口而出:“不是。” 江宜臻不再盯着覃无,视线落在空中的某一点,漫不经心道:“好吧,我不想说。” 他不怕覃无知道他对深渊的熟悉,以及看起来对那里的一切都游刃有余。 如果一定要说,他是有隐隐期待这些的。 从不确定遥远的未来覃无会不会转世时他就在想,如果覃无知道他打遍妖界成为新王,知道他在鬼界做出一番壮举,知道他凭自己封印了深渊……覃无一定会不留余地地赞扬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小狐狸。 到时候时候他可以云淡风轻地吹嘘,那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覃无还不是覃无,现在的覃无应该不会有耐心听他讲这些略显无聊的事情,他的夸赞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宜臻的脾气常常令人琢磨不透,但覃无又能明显感知到他的高兴或者不高兴。 比如现在,江宜臻的心情是低落的。 覃无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 第13章 “对不起。” 覃无说。 江宜臻不看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两颊两侧。 “对不起?”他疑惑,“我不明白。” 覃无顿了顿,道:“我那天让你不开心了。” 江宜臻终于看向他,又微微垂下眼睛,声音也低了一些:“不是你的错。” 覃无半边心脏仿佛在发麻。 他这时不想过多斟酌该怎样说话更滴水不漏,甚至有些急切地希望面前的人不要闷闷不乐。这些情绪毫无缘由地翻涌着,令他遵循本心来到江宜臻的面前,以一个有些低的姿态微微仰头望进江宜臻幽深的碧眸中。 他这样让江宜臻有片刻的恍惚,就好像自己最熟悉的那个覃无已经回来了。 “你不能接受吗?”覃无问他。 江宜臻:“接受什么?” “我的道歉。” “如果不呢?”江宜臻试探地问。 覃无道:“你可以和我提任何要求,我会尽力满足,直到你原谅我。” 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很轻。 覃无的目光过于专注,他认真提议解决的办法,让江宜臻手心都在泛热。 “都可以?”他问。 覃无微微点头。 江宜臻眼中漾开笑意,说:“好啊。” 覃无一时晃神,好半晌才问:“你想要什么?” 江宜臻作思考状,想着想着就有些雀跃起来。 他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宜臻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之前在某软件收藏的攻略帖子给他看,俯身说:“这个。” 覃无看了两眼,答应下来。 那是个有关本地的游乐场攻略帖子,因为是今年新建,热度高,所以刷到的几率非常大。 江宜臻对这个世界所有认知都来源于手机,尤其对现代吃喝玩乐感兴趣,几乎所有的收藏都是有关吃和玩的,于是有机会就立刻想到了去最近感兴趣的地方。 “唔,你和我一起。”江宜臻提出要求。 覃无不假思索:“可以。” · 游乐场计划定在了周末。 江宜臻第一次正儿八经出门,研究了好长时间该穿什么,不过周末那天非常热,b市高达三十五度,他想的那些搭配全部都泡汤了,最终只穿了件纯棉白色短袖和卡其色阔腿七分裤出门,一头长发也只是在低处用发带扎了起来。 不过因为戴了覃无的墨镜,一件新奇的东西总是能给他带来更好的心情,所以他出门时是很愉悦的。 “攻略说要先排摩天轮,再去坐云霄飞车,然后去排海盗船……”江宜臻在车上的时候还复习了一下攻略,十分认真的模样,“你去过吗?” 覃无:“没去过。” 江宜臻有点替他可惜的同时又有那么点不能表现出来的开心。 虽说比江宜臻在现代生活经验多一些,但覃无有很多东西也没尝试过。对他来说,游乐场是那种过了最想要的年纪,就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的地方。 不过因为江宜臻的期待,他也多了几分期待。 “您好,八折票。” 有着一双小狗耳朵的妖族拿着八折票走进了门。 检票的时候江宜臻问工作人员:“为什么前面的小狗是八折?”覃无给他买的是全价票。 工作人员道:“他和他主人一起来的,有宠物证。” 江宜臻进去后状似无意地问:“原来你们还可以养妖啊?” 覃无微微摇头:“有宠物证的是后天修炼成妖,像家养的小猫小狗,妖族少有主动和人类缔结这样关系的。” 江宜臻若有所思,心说,其实我也算是家养的狐狸。 覃无不知道江宜臻在想什么,问:“要先玩什么?” 他完全没记住游戏的设施。 江宜臻一时没答上来。 他才进到这里就被各种游戏设施迷花了眼,完全忘记攻略的事情,追着海盗船就过去。 不过很可惜,他们来得不算早,这个时间海盗船也有很多人在排队,而且目测就要排一小时以上。 就在江宜臻要去排的时候,覃无拉着他到快速通道,避免排队,提前玩上。 第14章 江宜臻看的是“贫民”攻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设计,顿时觉得十分神奇。 “我还以为都要排呢。”他正了正墨镜,带着点戏谑低声问,“覃长官是不是很有钱?” 覃无:“……” 覃无有点想笑,解释:“不能说很……买不买通道看个人选择,有的人认为没必要而已。” 他认为玩得舒服比较重要,而且他没想过带江宜臻排队。江宜臻是只怕热的狐狸,排那么多次下来就算有灵力护着,恐怕也早就成狐狸干了。 江宜臻深表赞同。 有了“钞能力”加持,江宜臻的第一次游乐场之行非常舒坦,甚至可以说是“无痛”。 只有在鬼屋出来的时候,江宜臻稍微“痛”了一下。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 江宜臻快出来的时候被鬼屋的工作人员贴着脸大叫了一下——他自然是没有怕的,只是惊了一下而已,没想到狐耳自己偷偷冒出来,他还完全没注意到。 他出来后在外面缓了会儿,覃无刚想出声提醒,头上的右边狐耳就被一只短胖的小孩手捏了捏。 江宜臻整个人瞬间呆滞了一下。 覃无回头的瞬间就抬手覆上这只不速之爪,担心手的主人会扯,随后就看到了被一个男人抱在肩头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懵懂又好奇地抓着江宜臻的狐耳,和覃无对视也没松手。 他的父亲因为是背对着,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们。 江宜臻另一只耳朵完全压了下来,他微微侧身,听覃无冷静地和身后的人硬邦邦地说:“孩子,先松手,哥哥会痛。” 那孩子的大人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忙哄着自家小孩松手,赔笑说孩子不懂事给人添麻烦了,在江宜臻表示没事之后,他匆忙带着孩子离开了这里。 覃无以为他被捏疼了,顺势揉了揉他的耳朵,微微垂眼,问:“还好吗?” 江宜臻的耳朵压了压,面不改色道:“只是一点点疼。”其实一点都不疼。 江宜臻的耳朵和尾巴只是敏感了点,被碰一碰完全不会疼,不过覃无揉得他很舒服,多揉揉他也不会介意的。 江宜臻另一只耳朵向外转了转。 覃无低头看着他雪白的狐耳,没有太过分地揉搓,很快就放下手,之后指间仿佛还残存它柔软的触感。 “我去买你想吃的那个东西。”他神色如常,指了指远处,“那边的雕像下有阴凉,去那里等我。” 江宜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是有点热,闻言“哦”了声。 覃无要去买游乐场的天价芭菲了。 江宜臻还没有尝过这么漂亮的甜品,进鬼屋之前就说想吃,覃无答应他出来买,没有忘记这件事。 他离开后,江宜臻将不听话的狐耳收起来,到雕像下面最高的石台坐下。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没有那么毒辣了,不过依然热,所以有很多人都在这边休息。 江宜臻把墨镜摘下来看远处热闹的人群,神态间却流露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淡来。 · 覃无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雕像下的江宜臻。他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墨镜,没什么表情,长长的黑发扎得十分松散。 覃无忽然发现,江宜臻不论在哪里都是自如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瞩目。 这是覃无第二次仔细观察江宜臻,第一次是在陵山。 江宜臻身上有一种十分矛盾的气质,有时覃无认为他是天真的,有时又是复杂的、忧郁的,种种矛盾令他散发着微妙的神秘感。 覃无从不主动探究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所以对于人际关系总是过分疏离。 但此刻他产生了一个很不“覃无”的想法:他好奇江宜臻。 但覃无不爱探究别人的同时,同样不爱分析自己,所以他在察觉这些时并未过多去思考为什么。 顺应当下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覃无的行事准则。 “你回来了。” 江宜臻从台子上面看着带回两份芭菲的覃无,尾音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很漂亮的笑容来。 覃无抬头,看到江宜臻的头发顺着肩头垂落,不知不觉也笑了一下。 他将芭菲放在一边,作势来接江宜臻,“下来吧。” 天价芭菲的味道的确好,至少对于从未品尝过的江宜臻来说是这样,所以知道第二份也是给自己的时候很惊喜。 “你不吃?”江宜臻问。 覃无说不吃。 工作人员极力推销第二份半价,他就买了,想到江宜臻如果喜欢就都给他,不喜欢就自己吃掉第二份。 江宜臻意犹未尽,决定下次还要买。 相反,覃无就没那么喜欢甜品,他是很典型的中国胃,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晚上覃无和江宜臻到江边散步,江宜臻说不想走,就化成小狐狸坐在覃无肩头,最后连坐着都嫌累,干脆瘫在覃无的手中休息。 覃无的手掌足以让这个体型的江宜臻在上面翻个个儿了,干燥又舒服。 夏日的白天十分漫长,一直到八点多,夜幕才完全降临。 江宜臻卧在覃无的手中被江边的晚风吹得昏昏欲睡时,听到覃无问:“原谅我了吗?” 总体而言,江宜臻是很满意的。 不过他不想表现得很满意,他自认是只矜持的狐狸。 江宜臻慢吞吞翻过来露出雪白的腹部,是个很放松的姿势,见覃无静静低头看着他,神色间没有催促,于是江宜臻假意思索了几秒,轻轻“唧”了声。 不知是不是相处多了,覃无居然很快就明白了江宜臻的意思。 他抬起头来远眺江面,声音中带了点几不可察的笑意:“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 一点小设定: 臻臻以前被说过是野狐狸,所以对这点会很在意。 碎碎念: 如果我有这份荣幸让您看到这里,可以点击收藏吗大人们,我真的会好好写的(缓缓跪下orz) 第14章 江宜臻的困意来势汹汹,没多久就再次睡成了狐饼,连覃无把他放在副驾驶都没醒来。 覃无以为他在游乐场玩累了,就没有出声叫醒他,到楼下后停好车抱起软绵绵的江宜臻回了家。 自从赵承允带着可乐回家之后,覃无家中就冷清了许多,不过他把入户消毒的习惯保留了下来,毕竟家里也总会有小狐狸跑来跑去。 覃无带着江宜臻到卧室,轻手轻脚放下他准备去洗澡。 而就在这时,江宜臻原本软着的狐爪忽然用力,指甲勾住了覃无的袖口。 覃无一顿,怕扯疼了江宜臻,整个人悬空撑在他上面,在黑暗中呼吸都很轻,一点点去解开江宜臻的指甲和自己的衣服。 覃无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感应到灵印不对。 他的灵印可以感应江宜臻的妖力变化,但很多时候是不如检测手环的。检测手环可以详细分析出使用者的妖力变化,但他的灵印却不能。 下一秒,原本安静的小狐狸因混乱的妖气痛苦地蜷缩起来,大尾巴下意识卷住自己,眨眼间化为人形。 他蹙着眉,整个身体都缩起来,迟迟没动静,只有呼吸是急促的。 “江宜臻。”覃无顾不得别的,低声叫他的名字,见江宜臻没有反应便知道他此刻大概率是没意识的。 ——江宜臻的妖力十分不稳。 覃无皱眉,手指焦躁地蜷了蜷。 他以为江宜臻从深渊出来后昏睡九天已经恢复了,毕竟这两天江宜臻看起来毫无异样,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他将“眼”吸收到体内是怎么解决的?耗费了多少妖力?恐怕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覃无没在意江宜臻溢出的妖气伤了自己,试探地将灵力送入他体内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江宜臻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暴动的妖力逐渐平息,覃无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卧室内安静下来,覃无垂眸看了江宜臻片刻,理了理他遮住侧脸的发丝,眼底划过一丝自责。 江宜臻睫毛动了动,微微睁眼。 在和江宜臻那双碧眼对视的一瞬间,覃无忽然意识到自己离他太近了。 因为一开始不想扯痛江宜臻的手,他几乎是撑在小狐狸的上面的,但面对江宜臻的人形,这样的距离就变得微妙起来。 覃无一条腿撑在地上,收手的瞬间被江宜臻抓住了手腕。 月光极度朦胧,江宜臻在黑暗中仔细看着覃无的脸,眼中的许多情绪就像雾一样缥缈。 片刻后,他闭上眼,抱着覃无的手贴在脸颊旁,再度昏睡过去,与此同时身体也化为小狐狸,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覃无就这个姿势在床边站了许久,小狐狸安静抱着他的手,暖烘烘一团。他专注地看着江宜臻,直到眼睛干涩到不得不眨,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第15章 “咚咚”的声音敲在覃无耳边,他后知后觉是心跳声。 · “学艺不精……死孩子连符咒都画不好就嫌弃爷爷……什么鬼地方!” 江宜臻是被吵醒的。 他记得自己从江边就睡着了,怎么覃无还没带他回家吗? 抱着这样有些不满意的想法,江宜臻睁开了眼睛。 “哎呦!” 重重倒地的声音令江宜臻低头,找了会儿,终于在脚边找到了一个手持琉璃灯的小老头。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但是听抱怨声十分精神。 纯白的空间内,江宜臻懒洋洋地端坐在那儿,看着小老头心道:这是什么人?竟还能入我的梦? 这倒是十分稀奇了,江宜臻已经许多年没做过梦了,怎么想梦的梦不到,偏偏来了个小老头? 江宜臻在自己的梦中是原形,和平日里用的形态截然不同,他这样想着,用巨大的狐爪轻轻拨弄了一下刚站起来的老头,想看看这是何许人也。 小老头——也就是许为真,还没等站稳当,就又被翻着倒在地上,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回头时怒目圆瞪,大声斥责:“何方鼠辈胆敢捉弄于我!”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 巨大的狐狸静静端坐于此,九条雪白蓬松的尾巴遮天蔽日,不含一丝杂质的碧绿色眼睛垂着,如同纯洁的神俯瞰众生。 许为真甚至能清晰看到自己在那双眼中的模样。 苍老、渺小。 许为真曾经在书中见过前人描写九尾狐的神姿,遣词造句极其华丽,但真正见到才知道这是不能用言语描绘的震撼。 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压迫感也是实打实的。 江宜臻见这小老头似乎被吓坏了,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下一刻,只见小老头把琉璃灯一放,“扑通”一下跪在他脚下,大声道:“许家第八代神使许为真,拜见殿下!” 江宜臻整只狐都有些呆滞,见小老头如此虔诚,斟酌道:“你认错了,我不是神,也没有神使。”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给过谁这份差事,况且这都第八代了,那会儿他早就去封印深渊,总不能是灵魂跑出来叫人供奉自己。 “您——”许为真虎躯一震,抬起头来泪流满面,“殿下,是小人学艺不精,唤醒了您却不知道去哪里接,实在是太罪过了!许家能成为殿下的神使乃荣幸,即便殿下不认,我们也会一直供奉您的……” 江宜臻听他叽里咕噜左一个“殿下”右一个“殿下”,多少有点头疼,但最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你说你唤醒了我?”江宜臻看着许为真,“你身为凡人,如何唤醒我?” 如果按这个小老头的说法,他就不是莫名其妙才苏醒,但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族中记载帝君预见未来三界被吞噬,特地选中我们的先祖作为神使供奉您,还传承我们术法,务必要在帝君预见的时间前唤醒殿下。”许为真解释。 “我不醒来,足以镇压它到世界毁灭。”江宜臻淡道。 许为真一噎,道:“帝君自有她的道理。” “帝君?”江宜臻疑惑。 “是青汝帝君。”许为真神色认真。 江宜臻良久没作声。 “帝君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许为真怅然若失,“近年外界传言她大限将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以报传承的恩情。” 江宜臻忽然心中一痛。 他与青汝年少相交,彼此志趣相投。青汝精通奇门遁甲术,兼修符术、炼丹、阵法等,曾被无数人赞扬是难遇的天才,成就不可限量。 前些天去鬼界没能见到青汝,他以为是偶然。 鬼族寿命大多漫长,为什么区区一千年,就到了大限? 见江宜臻长久沉默,许为真以为他仍然在怀疑,便道:“深渊在百年内拥有大批信徒,他们认为深渊降临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是拥有‘神’庇佑的。”他顿了顿,补充:“顶多算是邪神。” 江宜臻心中冷笑。 信徒?大约是深渊里的老鼠极尽蛊惑的倒霉蛋。 “我们的计划是‘灭神’。”许为真道,“殿下醒来后,邪神信徒误以为再没有威胁,所以在大肆寻找一把能够封印深渊的神剑,传闻中它是某一位尊者的化身,只要毁灭它,深渊就再无忌惮。” 江宜臻:“什么神剑?” 许为真摇头:“这个不知道,只是各种传闻,我也不曾见过。” 江宜臻有种十分诡异的直觉——传闻中的神剑,应当就是渡也。 从他醒来就没见过渡也,它跑得无影无踪。 “所以我请求殿下支持我们的灭神计划!”许为真双手合十。 “……”江宜臻:“不要叫我殿下。” 虽然做妖王的时候的确有被这样叫过,但是他现在早就不是妖王了,被这样称呼就很奇怪啊。 然后他就见这个小老头格外认真地道:“我们不能逾矩。” 江宜臻:“……” 江宜臻心想到底是哪里的规矩,青汝的规矩吗,她可不像是会立这种规矩的人。 见许为真梗着脖子,江宜臻也不想和他计较,随他去了。 “所以殿下意下如何?”许为真问。 虽然对人类的计划不感兴趣,但江宜臻想到自己总归是要找到渡也的,说支持也可以。 就在这时,江宜臻的梦境开始溃散。 许为真拎着琉璃灯麻溜站起来,来不及继续和江宜臻聊了,大声问:“殿下,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出去联系您!” 江宜臻记不住自己的电话号码,所以让许为真留了一个,承诺会记得加。 许为真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走了。 直到小老头的身影彻底消失,江宜臻的梦境才彻底溃散。 他在晨光中睁开眼睛,因为被许为真拉去聊天,醒来眼底是有些疲惫的。 他还在想渡也的事,五感全部回笼才反应过来似乎有点不对劲。 ——触感不对。 江宜臻呼吸一窒,只觉得枕着的手臂存在感格外强。 他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覃无的脸。 覃无睡眠轻,江宜臻动作时他就察觉到了,没多想就睁开眼看过去。 两人倏然对视,一时间都愣住了。 江宜臻的一头黑色长发已经褪为银白色,流水一般铺在覃无的身边,一侧狐耳软软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覃无静静和江宜臻对视许久,才在过强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来。 江宜臻已经鲜少不能控制外形,这是覃无第二次见到江宜臻白发半妖形态。 的确是不论看多少次,都会令人震撼的美丽。 但这会儿覃无更担心他恢复的问题。 江宜臻率先打破了安静,哑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覃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宜臻昨晚抱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因为是狐形,覃无就没有强行把他扒开,但他直觉如果说了会不太好收场。 而且他的确存了一点点私心。 “走错了。”覃无神色坦然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作者有话说: ---------------------- 限定白毛回归x2 第15章 江宜臻对这个说法存疑,但还是选择相信覃长官。 他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起身,这才注意到因妖力不稳带来的影响。 雪白蓬松的尾巴从江宜臻身后卷到身前,他抬手轻轻搭在上面顺了顺毛,耳朵也垂下来。 他的头发极长,从肩头垂落后蜿蜒在身边,轻轻擦过覃无的手背,冰凉且柔顺。 覃无手指动了动,问道:“你的头发变换颜色有什么契机吗?” 他以为这个也和妖力变化有关。 “大家都是黑发。”江宜臻微微侧过头来,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遮出一小片阴影,“只有我是这样的,会很不合群。” 覃无抬眼看他,半边心脏像是被冰过的气泡水浇透了。 分明是很普通的话,他却觉得江宜臻十分可爱,眉微微一动,问:“合群?” 江宜臻那点不自在慢慢在聊天中消失,他放松下来,道:“是啊。” 那是江宜臻最初化形时候的事了。 他修炼早,化形也早,心智还不是十分成熟,因为发色郁闷了很久。 ——他只想和那个人一样。 不过这样的心事他小时候从来羞于启齿,于是偷偷给自己一头漂亮的白发染成了黑色,只有少数时候会控制不住妖力褪成白色。 这样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覃无刚想说什么,便听手机响了起来,拿过一看,是上司发的信息。 他抿了一下唇,起身去洗漱换衣服。 江宜臻懒洋洋地打理了会儿自己的尾巴,一时也不那么着急收回去了。 第16章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梦里的联系方式,想到要去加一下人家,不过摸索了会儿没找到手机,便踩着地毯去外面看。 这会儿清醒过来的江宜臻直到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住的房间。 他抬头看了看,又到旁边的卧室看了眼,那点不自在在这一刻死灰复燃。 什么走错,覃无在骗狐吧! 好巧不巧覃无刚穿系好领带,在他身后说了句“怎么了”。 江宜臻尾巴上的毛都微微炸开了,回头的瞬间退后一步,快速说道:“你还没走?” 覃无低头看着江宜臻,片刻间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道:“我留了你今天要学习的视频,还有作业,今晚我会回来。” 江宜臻“哦”了声:“好。”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会完成。覃无心想。 但是不太可能。 看着覃无走到门口,江宜臻将自己挂在沙发上,卷起尾巴盖身上,开始准备玩手机。 谁知就在这时,覃无竟从门口折回,径直走过来。 江宜臻立刻道:“我一会儿就去学习。” 覃无看他的时候眼底毫无波澜,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加强灵印,开口道:“都可以。” 江宜臻一眼都不眨地看着覃无,直到覃无真的离开。 江宜臻刷了会儿手机,愉快渡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找手机的目的,随后退出手头的软件,不甚熟练地去微信里加新好友。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白色背景板,网名是一个句号,看起来十分简洁,和那个会叽里咕噜自言自语的小老头好像不是那么搭。 不过江宜臻并未在意,许为真或许就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 申请很快通过,对方发来一个乖巧小猫的表情包。 江宜臻心中划过童心未泯四个字。 互相确认身份后,江宜臻慢腾腾地打字:【今天见见吧。】 许为真那边似乎有些震惊这么快就线下见面,输入了很久才发:【可以晚一点吗?下午三点半以后。】 江宜臻问许为真为什么。 这个时间覃无就快下班了,他还不想让覃无知道这件事。 许为真说:【对不起,我三点半下课。】 江宜臻震惊。小老头看起来年纪不小,居然还要去学习。 或许人类总是如此在意这些?江宜臻不太懂。 想到覃无还给自己留了作业,江宜臻表示也可以理解。 最终两人定下来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地方恰好离覃无这儿不算很远。 · 午后下过一场雨,空气变得潮湿。 江宜臻把自己从书桌上拔起来,睡眼惺忪地走出书房。 视频没看完,作业也没写。 江宜臻随意将染黑的长发扎起来,十分没负罪感地出了门。 覃无总不会凶人的,他这样想着。 不过江宜臻高估了自己独自出行的能力,眼见时间越来越近,他最终还是打车去了那家咖啡厅。 咖啡厅内的冷气扑面而来。 五分钟后。 “许为真?” 江宜臻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轻声道:“我记得你上次不叫这个名字。” 事实上江宜臻完全不记得这个少年名字是什么了,但可以肯定不是许为真。 “嗯……许为真是我爷爷的名字。昨晚也是他。”少年腼腆一笑,解释,“上次在医院承蒙您照顾了,我叫许舒白。” 江宜臻“哦”了声,心说怪不得许为真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原来是真的有些关系。 许舒白接着道:“爷爷本来想亲自来拜见您,但是昨晚从梦境中出来就生了场病,没办法只好叫我来,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江宜臻:“要紧吗?” “不要紧的。”许舒白说,“爷爷静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江宜臻想起小老头梗着脖子的模样,心说胆子这么大,倒是有本事傍身的。 见江宜臻始终情绪不高,许舒白有些忐忑。他们不知道江宜臻的想法,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好这位殿下,虽说见面了,但他似乎也从未正经回应他们的请求。 “那件事……”他试探地问。 “我不是很感兴趣你们的计划,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问我。”江宜臻的声音平静,雨后的阳光轻柔地落在他眉眼间,“再者,我很感激你们家族供奉我这么多年,作为报答,在合理范围内,我会尽所能回应你们的请求。” 分明是在平凡的咖啡厅中,但这一刻许舒白心神剧震。 他回想到爷爷在醒来时喜极而泣,不知他见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现在想来,爷爷口中的“神音”,应该就是这样的。 “如果有那把神剑的消息,不论真假,都告诉我。”江宜臻捻了捻指尖。 许舒白睁大了眼睛。 其实神剑的事情只是一个传闻,连他爷爷都不怎么相信。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把神剑,深渊不是早就被封印死了?何至于江宜臻亲自去。 但显然,江宜臻相信了。 许舒白不能明白他的想法,只应了下来。 江宜臻请许舒白喝了咖啡,见阴云密布,似乎还要下雨,便帮许舒白打了车让他先回去。 许舒白受宠若惊,背着书包问:“您不走吗?” 江宜臻从储物戒里翻翻找找,扔给他一个盒子,道:“一会儿走。见面礼,给你爷爷的,他昨晚应该是吓坏了,代我问好吧。” 许舒白心说他是范进附身了,才不是吓的。 很快出租车就来了,许舒白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跟着车离开了这里。 江宜臻正划拉着屏幕找下一辆出租车,就见覃无的来电消息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一惊,点了拒绝。 紧接着,覃无就发信息问他在哪里。 尘土的味道弥漫开来,是要下大雨的信号。 江宜臻回复:我在外面。 覃无第二个电话很快就打了进来,江宜臻这次没有拒绝。 “在哪儿?我去接你,要下雨了。”覃无简言意赅。 “好吧。”江宜臻抬头看了一眼天,把位置发给覃无后并未立刻挂断电话,“你今天回来好早。” 覃无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在出门,呼吸声不那么清晰,“没什么事。” 江宜臻笑了声。 之后就没人再讲话了,不过这通电话一直到两人见面才挂。 这时暴雨如注,比下午那场雨大得多。 覃无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下车,江宜臻正坐在门外的藤编椅上等他。 江宜臻看到覃无湿透的裤腿,眉心微微一皱。 覃无倒不在意这个,但是他知道江宜臻是有点洁癖的,于是提议道:“我带你上车?” 江宜臻果然松了松眉,抬了下下巴表示同意。 覃无一手撑着伞,微微俯身,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凑近了江宜臻。 江宜臻一愣,闻到了覃无身上的香味。覃无很少喷香水,早上出门也没有这个味道,是什么时候喷的? 下一瞬,江宜臻腾空而起,竟被覃无单手抱了起来。 江宜臻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挂在覃无的肩头了。 把江宜臻放在副驾驶位置上,又整理好伞,覃无边擦湿漉漉的手边问:“自己来喝咖啡吗?” 江宜臻靠在座椅里,说:“不是。” 覃无感觉他不想说,便不再继续问。 雨越下越大。 似乎已经知道江宜臻没有完成学习任务,覃无没有问学习的事,回去后简单给自己煮了点东西吃,就没再和江宜臻交流。 而江宜臻也很疲惫,回去后就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一道惊雷落下,他被惊醒,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那时候覃无身上的香味。 此刻是凌晨两点,书房的灯还亮着。 江宜臻轻手轻脚走到门外,见到戴着眼镜看电脑的覃无。 对视片刻后,江宜臻道:“你受伤了?” 是个肯定的语气,并非疑问。 第16章 沉默了许久,覃无道:“不是大伤。” 他垂下眼,不再继续和江宜臻对视。 江宜臻抬脚步入书房,自然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眉眼间还有些困倦的意味,问道:“覃长官是不是很少撒谎?” 覃无没说话。 但接下来,江宜臻就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了,他窝在椅子里,很快就听着雨声睡着了,像是只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而已。 但覃无知道,这是江宜臻极度不清醒才会有的状态。 见江宜臻蜷缩在椅子里,覃无摘掉眼镜,抱起他送回卧室睡。 在床边注视他良久,覃无拿出口袋中放着的东西,在黑暗中轻轻戴在江宜臻脖颈间。 直到覃无离开,江宜臻慢慢睁开眼,里边一片清明。 他摸索着,慢慢摸到坠着的环状物,十分小巧,仿佛还存着覃无手上的温度。 第17章 江宜臻摩挲着上面细微的纹路,终于明白那点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检测手环。 他曾经毁坏过一只,因为装模作样说戴着不舒服,覃无就没再提过这件事。虽然没有任何不适感,但他可以肯定,脖子上挂的吊坠和检测手环是同源。 江宜臻放下手,由着那块环状坠子磕在锁骨上。 他越想心情越差,最后直接坐了起来,连鞋都没穿就走向门外。 门刚被打开,江宜臻就被站在门口没走的覃无堵住了去路。 覃无微微垂着眼睛,眸光冷淡。 江宜臻见他没事儿人一样心情更差了,没说废话,直接把人拉进来,“碰”地按门上,问道:“故意的?” 见覃无愣住,江宜臻冷笑:“覃长官装够了?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了吧,其实一直都站在监管局的位置上,认为我是危险分子。” “江宜臻,我没有这么认为。”覃无心口一堵,快速说。 “为什么给我戴这个?”江宜臻声音低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覃无,“你明明知道我讨厌。” 他同意被人类监管,是因为这个人是覃无,而不是他真的认同监管局。 佩戴任何监视意味的东西,都会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覃无清晰看到江宜臻泛红的眼眶,指尖凉得厉害,低声说:“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的。” 江宜臻心说,难道和我说了就可以随便对待我了吗? 接着就听覃无道:“吊坠没有任何检测功能,只是材质可以存储一些东西,我认为很适合当你恢复妖力的容器,就改装了一下。” 江宜臻攥上吊坠,仔细感受着里面源源不断的能量,方才他着急没有立刻注意到这些,但感受到后才真正咬牙切齿地:“覃无,收回你的东西。” 他冷冷看着覃无,将他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生硬道:“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覃无沉默片刻,微微抬手,拭去江宜臻不断掉出眼眶的泪。 江宜臻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滚开!” 覃无猛然见江宜臻去扯项链要还给自己,情急之下直接迅速去捉住江宜臻的两个手腕把人控制住,几乎是哄着说:“江宜臻!你不喜欢就当它不存在好了,不要还给我。” 江宜臻踉跄了一下,呼吸急促道:“覃无。” 他的手腕很细,覃无单手就能抓住两只,没有了阻拦,这才好好擦掉江宜臻的眼泪,“我在。” “你疼吗?” 江宜臻的眼泪重重砸在覃无的心上,他知道江宜臻在问什么。 “没有你想得那么疼,别哭了。”覃无叹息。 江宜臻心想,怎么会呢,把元神撕掉一部分放进一个小小的容器里,光是想想就很痛了,他怎么能若无其事? 覃无在想什么? “你骗我。”江宜臻说。 覃无擦掉江宜臻眼泪的动作非常小心,带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珍惜,在这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他应该做得再隐蔽一些。 江宜臻没有继续挣扎,软绵绵地靠在覃无肩上,忽然觉得十分挫败。 他其实根本不了解现在的覃无,也不知道覃无如何看待自己,这份来自覃无的礼物几乎是在他心上割了一刀,叫他欣喜的同时又痛苦万分。 “长官,奉献是你作为我监管者的必要条件吗?”江宜臻的声音没有起伏。 覃无松开江宜臻的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慢慢道:“不是,这是我个人的选择。” 他的声音很温和,江宜臻从中感受到安抚,又问:“为什么?” 在江宜臻看来,他们现在关系太浅了,覃无甚至没理由帮助自己任何事。 覃无垂眼看着江宜臻,良久才说:“我不认为这是奉献,它也不算有多重要。” 他想,江宜臻理应得到最好的东西。 他眼里仿佛有些什么别的东西,但江宜臻看不懂,他迷茫地垂下湿润的碧眼,半晌,道:“覃无,没下次了。” 覃无抱起江宜臻放到床上,只道:“睡吧。” 江宜臻转过去,像是不太想讲话了。 覃无见状,便没再逗留,起身离开。 · 江宜臻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心情都不是很好,覃无甚至很少见到他用小狐狸形态优哉游哉地梳理毛发了。 这让覃无很是发愁,还联系了赵承允,拜托他把可乐送来和江宜臻玩几天。 江宜臻嘴上嫌弃,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但当覃无再次问他要不要也养一只小猫的时候,江宜臻仍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关于这件事,覃无一直没能想明白。 半个月后。 监管局紧急召开全体执行官会议,覃无也在其中。 当天是可乐离开的第二天。 赵承允只接它来玩一周,很快就离开了。 因为不能带江宜臻一起,所以覃无承诺回来会给江宜臻买舒芙蕾。 江宜臻有些期待,说想要草莓味的。 覃无一口应下。 这场会议就邪神组织绑架杀害局内高官王主任所召开,重点强调了近期邪神组织猖狂行事。会议结束后,覃无却没能立刻回家,而是被上司孟均容叫去了孟家。 孟家书房内。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孟均容用放大镜仔仔细细看着手中的名册,“王主任被他们带去祭天鼓舞人心,我们也要就此事彻查邪神组织,揪一下内部的害虫……” 覃无沉默。 “或许那帮人也有计划,但我很相信你的能力,覃无。”孟均容捧道,同时把名册往前送了送,“我会尽力保住我们的人,其余的就靠你了。” 覃无并未仔细看,里面的人他猜也能猜个大差不差。 肃清内部这种事在很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并未参与。 孟均容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所以稳坐副局长的位置多年,从未有人动摇他的地位。 而覃无,就是他人眼中,孟均容的走狗。 “这些人都有问题吗?查下来可能要几年。”覃无随手一翻。 孟均容笑道:“你是盖棺定论的判官,不必事事亲为。” 覃无垂着眼,“嗯”了声。 “只有一个人,需要你亲自去一趟。”孟均容翻到名册的最后,上面贴了一张照片。 覃无抬眼:“白前辈?” 孟均容点头。 覃无没多说什么,心中大概明白,要他亲自解决的人,多半是杀鸡儆猴。 “家里在做菜了,留下来一起吃吧。”孟均容提议。 覃无正要拒绝,便听门被敲响。 随着孟均容的准许声音落下,门被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孟夏笑笑,问:“爸爸,没打扰到您和覃哥吧?” 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到覃无身上。 孟均容摆摆手:“没打扰。覃无,你先和夏夏出去吧。” 覃无没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孟夏离开书房。 “知道覃哥今天会来家里,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孟夏笑吟吟地看着覃无,“留下来吃饭吧,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覃无在楼梯转角处停下来,微微低头,道:“今天不方便,我要回家。” 孟夏的笑容有些回落,声音发颤:“可是你很久都没有回来家里了,今天一次也不行吗?哥哥,我感觉你疏远我了。” 覃无最头疼孟夏哭,他身体不好,哭泣总是会引得身体发病。但他现在的确着急走,所以没有犹豫,直接拒绝:“真的有事。” 孟夏想到最近的传言,问:“因为监管工作吗?” 覃无神色不变,道:“不是工作,是私事,你好好养病。”他话音刚落,人就走下了楼梯。 孟夏眼底才憋出的泪没被看到,被他一把抹掉。 佣人不敢上前,只安静等待在后面。 孟夏看着覃无的背影,无比笃定地想,覃无哥哥已经不再把他放心上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产生一个令他无比恐惧的想法。 ——如果覃无已经不可以被依赖,我该怎么办? · “先生,您的草莓舒芙蕾,祝您今天愉快。” 店员将打烊前做的最后一单递给这个看起来十分冷漠的客人,微笑着送给他程序化的祝福语。 覃无不知想到什么,淡淡笑了一下,说:“谢谢。” 他开了一天会,又去孟家继续应付上司,整个人都很疲惫。或许被店里甜腻的香气包围,他心情也放松不少。 覃无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江宜臻正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写画什么东西。 江宜臻率先闻到甜味,眼巴巴看着覃无走过来放下甜品,笑道:“多谢覃长官。” 这是前阵子覃无有的一个新习惯——回家就会带东西。 江宜臻十分满意覃无这个新习惯,因为覃无会带回家的东西几乎都是自己喜欢的,所以他每天都会有些新期待。 第18章 作者有话说: ---------------------- 臻臻,他喜欢你[摸头] —— 仍然是碎碎念……有没有人啊,打滚求个收藏,拜托了[爆哭] 第17章 暑伏过后,天气渐渐转为凉爽。 距离江宜臻的考核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得到通知后,江宜臻被迫告别了游戏,每天都要学习一堆东西。鉴于他自制力奇差,覃无监督得也严格起来。包括但不限于八点之前坐在书房开始学习,每天做一张考核卷子,晚上总结复习……甚至江宜臻还被带到覃无任教的大学监督过,覃无讲课,他得坐在第一排做题。 至于频繁走神这件事,江宜臻嘴硬不肯承认,自然覃无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简直是噩梦。 江宜臻无比后悔当时顺应了人类的规则,不如直接掀了监管局再绑架覃无……但他现下只能憋屈地咽下苦果。 又是一个周末,此时还有一周就考核。 第n次做错题后,江宜臻忍无可忍,直接变成小狐狸把自己团成一团,说什么都不肯做题了。 他的主考官就是覃无,连一点水都不肯放吗?! 太可恶了! 江宜臻被覃无抱到腿上顺毛,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但他决定过会儿再理会覃无,不然会让覃无以为他很好哄。 没在覃无腿上待多久,江宜臻就听到覃无说:“我过些天要出差,大概要很久,如果这次考核不过,之后就不是我做你的监管员了。” 江宜臻抬起头来,一时愣住。 覃无望进他懵懂又疑惑的眼睛,决定趁这个机会说明白考核的事情,道:“考核过了,你就自由了。” 江宜臻哼唧了两声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小狐狸,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化成人形,盯着覃无问:“我不可以等你回来吗?” 他假设了自己没有通过考核。 覃无腿上一沉,微微仰头看着江宜臻,觉得他这个语境下的假设有些可爱,顿了顿,道:“不可以。而且……一直被监管局监管着生活,你不是不喜欢吗?早点拿到身份证明也是好事。” 江宜臻沉默片刻,忽然明白过来,所谓共同居住只是暂时的,建立在他们是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上,只要他拿到这个“通行证”,就没理由再和覃无有接触了。 三个月好短。 江宜臻想着,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他不想离开覃无身边。 眼见他比刚才还要蔫,覃无有些不忍心,扶着他的腰起身,说:“先做题吧,真的没过我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便听江宜臻低哼了声,猝然垂下头来单手扶着他的肩。 “怎么了?”覃无侧头看他。 垂下的长发遮挡下,他看不太真切江宜臻的脸。 江宜臻没出声,有些难以描述刚才奇怪的感觉。在腰部被触碰时,他整个人仿佛都软了一下,诡异的酥麻感瞬间传递到指尖,以至于头脑空白了好几秒。 覃无注意到他通红的耳尖。 江宜臻缓了缓,说了声“没事”,慢腾腾起身,到一边去写题了。 覃无捻了捻指尖,那点温度似乎还留在上面。 · 就在覃无以为三天后的考核会顺利的时候,收到了阿纯的邮件,说是计划提前,需要他立刻安排好所有事情,准备去妖界。 这实在太着急了,覃无收到邮件就给阿纯打了个电话。 他们的任务几乎相同,只是覃无拿到的任务对象和他们有些差别。 “纯首席,这样太着急了,我来不及安排。”覃无翻看着邮件中的资料,“不能延期几天吗?” 阿纯叹息,解释道:“给你这个身份很巧合,今天我提交资料后局里审批很快,不过身份很偏,还需要你找一个人一起去,相当于搭档。但你也知道我们有规定,这个人不能是我们的妖族同事。事出紧急,覃首席想想办法,从学校里捞个学生也可以。” 覃无看完邮件大概知道为什么阿纯说紧急了。 目前三界有严格的身份证明,想把人平白无故安插到哪个地方很难,只能找空子来钻。 局里还在寻找合适的身份给覃无,但阿纯已经先一步物色到了合适的人类身份,叫作徐蘅,不需要他想办法伪装成妖族。但偏就偏在,这个人类是跟随养大的妖族弟弟回到本族才会去妖界,重点在“弟弟”。 没有弟弟,他去不了。 徐蘅此人和弟弟徐枝并不是亲生,徐枝是被他捡回家的。一开始他不知道徐枝的身份,只知道是一只快被饿死的野猫,后来化形、登记,也都十分平凡。直到今年,妖族白氏找到他们,说徐枝是白家走失的少爷。 但资料显示,这段认亲没有下文了,徐蘅也杳无音讯,白家一直在寻找他们。 直到最近,阿纯在无身份游魂的名单中看到了徐枝。 这个白家的真少爷已经死去多时,但一直没有被发现。 得知此事后,她却一直没能找到徐蘅的名字,所以道:“你尽快找到这个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覃无谢过阿纯,问她这次会去什么地方。 徐蘅这个身份其实很方便做事,很低调且不会有什么存在感,尤其是在白家,可谓近水楼台,阿纯或许是无意间看到所以帮忙,但的确是个很好的帮助。 “我?我还没确定下来。”阿纯愣了一下,笑说,“这次行动能不能参与也说不好。” 覃无听说了一点她的事,不过没办法安慰,只说:“有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 阿纯应下来。 挂断电话,覃无在椅子里闭眼揉了揉眉心,睁眼后给同事发了一封邮件。 他这封邮件赶在下班前发的,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覃长官你好:您的自行评定申请已经通过,另请注意,但您作为主考官,如果江先生通过自评考核却存在违反监管局制度的行为,您需要受处罚。如确定,请在明天工作时间回复。】 覃无倏然关上电脑,暗骂了自己一句。 江宜臻的主考官不是他,未必不能通过考核,况且,就算江宜臻真的没通过考核,之后监管他的执行官他也不是一定不能接受。 到底在想些什么? 覃无头疼地放空大脑,半晌没任何动作。 他想起要找徐蘅的事,划拉了会儿手机,决定拜托赵承允帮忙找一下。 赵承允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临了半开玩笑道:“覃长官怎么啦?情绪好差,有心事吗。” 他原本设想覃无会敷衍过去,毕竟他常和覃无开一些奇怪的玩笑,对方从未正经回应过。 但覃无只迟疑片刻,就答道:“干了一件蠢事。” “……”赵承允的笑卡在喉咙里,很难相信从覃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什么?” “我刚才冲动下,给江宜臻申请了主考官自行评定的考核。”覃无难得愿意讲自己纠结的事,“我好像总是主动或者被动让他帮忙。” 这是很不该的。 赵承允咂摸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问道:“你想带他一起去妖界?” 覃无没作声,赵承允大概明白了,回想了会儿那只小狐狸,斟酌着说:“他没有身份证明,操作空间比普通妖族大多了,你考虑带他去很正常……不过你确实冲动了,你可以先问他再做决定。不过也不晚,考核组那边不是说明儿上班再回复么?你先问问去呗,答应了就是好事。” 覃无:“你认为很合理?” 赵承允:“当然。” 覃无无声笑了一下,道:“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两人挂断电话,覃无叹了口气。 赵承允的想法自然是合理的,如果他真的是那么想,自然不会如此纠结。 但他最开始只是觉得考核时间能延长太好了。 简直神经病。 覃无狠狠咬了一下口腔内壁。 但事情已经推到这儿了,问江宜臻这最重要的一步还是要做的。 问出口比覃无想象得要顺利一些,甚至很自然。 江宜臻听完,大概在思考,静静看着覃无,眼里没什么波澜。 覃无心跳陡然加速,面上神色不变,等着江宜臻的回答。 “好像正常参加考核要轻松一些……”江宜臻低声说着,忽然问,“覃长官,你认为哪个好一些?” 覃无答不上来。 他认为的,自然不是客观的。 见覃无眼中划过犹豫,江宜臻忽然起了点坏心思。他将平板放在腿上,懒洋洋地道:“那就是认为正常参加考核比较好吧,毕竟带着我工作很麻烦。” 覃无微微一顿,道:“不麻烦。” “那你希望我去吗?”江宜臻好奇。 “……”被这样注视着,覃无再违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认真地看着江宜臻说:“希望,江宜臻。但这次你不是被我看管的身份,因为协助成分多,所以除了获得身份证明,还可以申请额外的奖金。” 第19章 江宜臻发现覃无在很认真的时候,都会叫他的名字。 不过他对奖金没兴趣,“哦”了声,因为引导覃无说了自己想听的话,笑容带着点得意:“那好吧。覃长官如此恳切,我也不好拒绝。” 覃无很轻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就在刚刚,江宜臻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就算考核计划没有任何变动,他之后应当也可以找任何理由接近覃无。 第18章 “您好,请问需要打车吗?” 机场附近的出租车十分热情,光看上车前的态度是完全看不出要价有多狠的。 这次来航站楼角落来问的是个鸟族司机,因掺了一半人族血统,两条手臂是鸟翼,身体是人身。不过妖族本身开放,奇形怪状的妖很多,他的模样就算不上奇特了。 角落中的两人像是在等车。一个很高,头发略长,遮住了一小半脸孔,看着阴沉沉的;另一个坐在行李箱上,像是还在上学的学生,白生生的。 见又有人来问,学生模样的少年掀起眼皮,声音清越好听:“我们不坐车。” 鸟司机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那阴沉的男人看着自己,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揽客无果,他灰溜溜地离开了这边。 等在机场的二人正是伪造身份面容来到妖界的江宜臻和覃无。 “不是说了下飞机接我们吗?”江宜臻小声抱怨。 覃无默默看了一眼手机。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但白家甚至没提前知会他们。 他并未作声,到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冰可乐,回来递给江宜臻。 行李箱很大,江宜臻用的新体型又格外纤细,挂在上面毫无违和感。他将两条白瘦的手臂搭在拉杆上,有气无力地说:“帮我打开吧,长官。” 这是江宜臻第一次坐飞机,但他保证也是最后一次坐。 就在不久前,他甚至在怀疑这架飞机是要谋杀他这个“真少爷”。 覃无帮他打开易拉罐,但江宜臻喝了两口就没再继续喝了。 见他连喜欢的可乐都不想喝,覃无有些担心,江宜臻最近总是食欲低下,连喜欢的芭菲都有些吃不下。此刻为避免浪费,他喝掉了剩下的可乐。 正巧他去扔罐子的时候,白家负责接他们的车姗姗来迟。 江宜臻远远看着那辆张扬豪华的车,直到副驾驶走下一名身着黑色马甲的黑发男人,也就是白家的管家。他迈着大步走到江宜臻这边,微微弯腰,歉意十足地说道:“少爷您久等了,我们在路上有点事耽搁,希望您原谅。” 江宜臻用着徐枝的形貌,脾气却没怎么变化,情绪起伏不大,“嗯”了声:“怎么耽搁的?” 覃无走到他身后,尽职尽责扮演话少的哥哥这个角色。 管家笑容不变,“路上堵车。” 江宜臻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起身往车那边走去。管家拎着行李箱跟上他,没有管后面的覃无。 眼见覃无被关在车门外,江宜臻出声道:“我哥哥还没上来。” 管家:“不好意思哦少爷,徐先生要坐后面的车。” 覃无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大概是管家临时打的出租车。 江宜臻淡道:“他和我一起。” 管家心说穷乡僻野来的人类怎么可以坐家主的车?于是委婉回绝:“也是一样的,少爷。” 江宜臻这才顺着车窗慢慢看向站在外面的管家,神态举止完全没有管家以为的怯懦,甚至带了点命令的语气说:“不行。” 被江宜臻这样拒绝,管家调整了一下呼吸,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江宜臻的要求。 覃无坐到后排,看到江宜臻侧头,很轻地扬了一下右眉。 可爱。 覃无面无表情地想。 · 白氏在妖界是数一数二的大族,而白家家主白正吾是几百年前的妖,比当今妖王还要年长许多,在族中不可谓不地位显赫。 白正吾是个不爱变化的人,审美也极其固定。 他偏爱中世纪的建筑风格,至今白家老宅仍然是古建筑,关于仆从的规矩也延续了几百年没变化。 江宜臻心想,难道因为是猫,所以这么喜欢像黑夜一样的房子?但可乐就很喜欢晒太阳。 他最终总结,是品种问题。 “少爷,家主为您准备了房间,方便您稍作休息,晚上还有接风宴需要您出席。”管家笑吟吟地拎过江宜臻的箱子递给仆从,“您缺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哥哥住在哪儿?”江宜臻瞥了一眼侍弄花草的花匠们。 这一片种了蔷薇,美丽动人。 管家心中咯噔一下,心说坏了。 见江宜臻看过来,他面不改色地道:“房间有限,我们是安排了徐先生去酒店住的,您看……” “哦。”江宜臻深深看了他一会儿,“那他和我住。” 管家失声:“不行。” “怎么不行?” “于礼不合,徐先生不是您的——” “我从小就是这样的,哥哥不在身边我睡不好,既然家里没有空房间,哥哥又不可以和我一起住,我和他去酒店吧。” “……” 管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警铃大作,语速都快了不少:“少爷,我想办法安排徐先生的房间。您不可以和徐先生住一起,更不可以去酒店,您父亲知道了会生气。” 江宜臻状似很为难,道:“好吧。” 管家飞速瞥了一眼存在感十分弱的男人,心中咬牙切齿。不知道给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三句不离哥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哥哥。 覃无察觉到微妙的恶意,眼珠一转,看向管家。 徐蘅的面容其实有些寡淡,只有眼睛十分特殊。他眼型微钝,偏偏眼珠黑色少,有些下三白的感觉。 覃无用他这双眼睛看人时给人十分诡异的冷的感觉。 管家强行让自己不去在意他。 一个普通人类而已,又能做什么? 在江宜臻的要求下,覃无的房间被安排在他的房间对面。 管家最后是贴着墙根走的,生怕这作精祖宗再说什么“我哥哥”。 江宜臻倒是还算满意这个安排,不多时,覃无就按约定好的过来找他。 来之前覃无就做好了接近不了古堡的准备,毕竟规矩繁多,江宜臻的身份又是刚被找回家的小少爷,话语权不会有多少。 但眼下江宜臻大概率被管家当作难搞的乡下少爷,反而尽可能满足了他的要求。 “今晚你和我一起去接风宴吗?”江宜臻问。 覃无微微摇头,道:“但我会尽快去找你。” 经过提前调查,白正吾今天百分之八十可能性不在老宅,接风宴或许也只有他的那些孩子们会来,这是个好机会。 古堡中的床和覃无家的床不一样,很是精致漂亮,江宜臻有些心动,陷进去就不想出来了,跟做梦似地:“好可怕,一只大猫生了一堆小猫,小猫今晚就会围着我团团转。” 覃无:“?”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只是白正吾前辈德高望重,几乎没人会联想他的本体。 江宜臻抬手臂搭在眼睛上,有气无力地叫覃无:“好累。” 覃无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低垂着眼睛问:“想要什么?” 江宜臻翻了一下身体,说:“摸背?” 覃无顿了顿。 江宜臻只当他默认,变回小狐狸在床上瘫成狐饼,“唧”了声示意覃无可以开始伺候他了。 覃无松了松眉,抬手摸了摸江宜臻的头顶,慢慢顺下去。 江宜臻最近很喜欢被摸背,有事没事就爱跑到覃无腿上趴着,也不需要主动提,通常情况下覃无不可能忍住不摸。 不过主动提也没什么,江宜臻向来不委屈自己。 覃无一手撸狐,一手打开手机看详细地图。 他已经背下来了,以防万一,还是多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江宜臻昏昏欲睡,烦躁地将耳朵压下来,变回徐枝后团在床上不想动。 覃无打开门,仆从礼貌地道:“少爷,这是您的礼服,呃……徐先生,这是您的,我帮您放进房间?” 仆从大脑一开始没转过来个儿,卡顿了几秒。 覃无冷淡地“嗯”了声,接过江宜臻的礼服关上门。 仆从眨眨眼,化成黑猫离开这里。 那套给“徐蘅”的礼服,最终只是潦草放在了门外。 古堡后花园中,少爷小姐们的茶会临近尾声。年纪最小的白澄告别哥哥姐姐,只有他玩得最好的哥哥白嘉没有走。 黑猫仆从轻巧跳过来,伏在白澄脚下,慢慢化成瘦小的人形,道:“小少爷,他已经住进家里了,管家大人说他似乎和他哥哥过分亲密,让我们看紧一些,不能让他们太亲密。” 第20章 白澄忧愁道:“原来他们还是很亲密吗?父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白嘉听出这对非亲兄弟似乎之前就有点不同,心下厌恶的同时宽慰弟弟:“不要太担心,徐枝之前一直和徐蘅相依为命,或许和我们想的有所不同。” 白澄勉强笑了笑,接着就红了眼眶,说道:“哥哥姐姐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了?但是的确,我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白嘉柔声细语:“怎么会,父亲都说了,你还是他的孩子,怎么会因为徐枝回来了就认为你是野孩子?别伤心,他们只是好奇徐枝罢了。” 白澄眼睫上挂着泪,看向最信任的哥哥,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说:“还好有你在,哥哥。” 白嘉笑得更加柔软,擦掉白澄的眼泪后,将弟弟纤细的身体搂进怀中,喃喃道:“不管别人,我只认你一个弟弟。” 他想,毕竟没有谁比你更愚蠢了,弟弟。 作者有话说: ----------------------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我愚蠢的欧豆豆……有点神经hhh 第19章 距离晚宴还有一小时。 江宜臻慢腾腾地穿好礼服,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等覃无。 他有些不知名的心烦,整个人都很低气压。 说不好是飞机导致的还是被迫中断摸背导致的,总而言之,十分不爽快。 大概十分钟后,覃无轻轻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江宜臻的视线随着覃无走近慢慢定住。他忽然感到一丝奇怪的热从心底一直爬到四肢,叫他手指都颤抖了一下。 有点像是痒,但丝丝缕缕的更像是麻,然后是迟来的热。 管家给徐枝准备的礼服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用心的,但对待徐蘅显然就没那么上心,礼服样式十分普通,甚至不那么合身。 显然,这样十分路人的装束覃无很满意。 他来到江宜臻面前,见他像是在发呆,便直接蹲下来,微微仰头:“怎么了?” 江宜臻先是蹙起眉,迟疑道:“我好像有点热。” 覃无看了眼空调,是恒温,便问:“要喝冰水吗?” 江宜臻点点头。 房间里有冰箱,不过这瓶冰水的命运和那听可乐一样,只被江宜臻喝了一点就被放下了。江宜臻仍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他用妖力内视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无不妥。 覃无抬手摸了摸江宜臻的额头。 江宜臻贴着他的手,感觉凉快了点。 就在覃无担忧江宜臻会不会是妖力出问题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传过来。 “少爷,我来带您去宴会厅,您是否已经穿戴整齐? 江宜臻瞥了一眼门,起身去开门。 覃无的视线落在江宜臻的身上,默默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管家见二人皆已穿戴整齐,笑了笑,道:“您随我来。” 他想,居然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或许这就是家主基因带来的天然优势吧。 等穿过走廊一段距离后,管家才注意到只有江宜臻一个人跟在后面,他完全没发现覃无并没有跟上。 “嗯?徐先生怎么……”他疑惑地看向后面。 “你在找我哥哥?”江宜臻适时表达困惑,“他身体不适,今天不能陪我一起,所以我要早点回来。” “不,没有找他。”管家甚至松了一口气,“那太——太遗憾了,我们先走吧。” 江宜臻假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了会儿,对古堡内挂的画很感兴趣。 画上都是同一个女人,没有正脸,神秘感十足,只是这些画和古堡的风格不是很搭,他没明白为什么要挂这么多。 管家见江宜臻看那些画,便解释道:“画上都是夫人,不过夫人已经过世许久了。少爷见了家主,最好不要提。” 江宜臻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 宴会厅内,仆从们轻手轻脚将食物端送至长桌上,金色的水晶吊灯将这里映照得格外明亮。 白正吾不在家,主位是没人坐的。 白家这一代兄弟姐妹很多,关系只在表面上不错,今天白正吾不在,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白澄孤零零坐在长桌最角落,身边没有人在。 他的哥哥姐姐们冷眼看着他的窘境,他甚至还听到一个姐姐笑着说了个“怂包”。 这让白澄分外羞耻。 分明是被哥哥姐姐们照顾着长大的,他原以为感情会深厚一些,却还是被疏远了。 他在这一刻无比希望徐枝快点到。 快点来……分担他的羞耻。 “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白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澄一愣,回头扬起一个笑脸,说:“我有点累,想自己待会儿。” “我以为他已经来了,怎么还不到,让大家等着。”白嘉不经意似地抱怨了一句,“看来的确是被人类养歪了。” 白澄窃喜,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白嘉笑了笑。 就在宴会厅的人等得有点不耐烦时,今天的主角这才姗姗来迟。 管家带来的少年身着黑色礼服,收腰恰到好处掐出他的腰线,站定后,他姿态从容地看过在场众人,不疾不徐地笑道:“你们好,我是徐枝。” 等在宴会厅的白家人没有回应这句问好,不约而同打量着这位刚回家的弟弟。 白澄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白嘉。 而白嘉正望着江宜臻,微微出神。 白嘉想,的确是有些不同,恐怕是个棘手的货色。 “既然来了,就快落座吧。”最年长的白诩率先出声,温声道,“你的哥哥姐姐也等很久了。” 江宜臻顺着他的手邀请方向,走向主位。 “那是父亲的位置。”白诩身边的姐姐笑了笑,“弟弟,不懂要问,不要自己做主哦。” 江宜臻:“那么我应该……?” 白诩笑道:“那就坐在白澄身边吧,你们是同龄,应该也有很多共同话题。” 长桌末端的白澄咬牙,没有出声。 宴会厅的每一个人都看过去。 白澄和徐枝是一对被抱错的真假少爷,几乎人人都知道,至于为什么白正吾没能认出白澄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没人知道为什么,毕竟妖族与普通的兽类不同,几乎不存在会认错气息的可能。 不过眼下的确无人在意。 捉弄新来的弟弟,的确很有意思。 江宜臻信步走到白澄身边,在他僵硬的注视下坐好。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小,众人纷纷落座,白嘉到另一边,悄声打量着江宜臻。 捱过场面话后,就没有人再理会江宜臻,白澄也不和他讲话,只是僵硬地进食。 江宜臻乐得清净,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刀叉摆弄盘子里的食物。不是不合口味,而是没有一丝食欲。 他最近食欲很差,也懒得装样子。 少爷小姐们用好晚餐,聊着聊着,将话题引到了江宜臻身上。 “其实早在年初就听说弟弟要回来,后面怎么耽搁了半年多?”有人问。 白澄低着头,竖起耳朵。 江宜臻心说因为死了啊。 但他面上毫无破绽,淡声道:“我哥哥生病了,我不能回来。” 白澄握紧刀,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生了什么病?” 江宜臻笑:“怎么了?你很关心他吗?” 白澄扯了一下嘴角,微微摇头。 “既然回家了,就不要随便叫外人哥哥了。”白诩教育道,“父亲很看重我们兄弟姐妹的和睦,记住了吗?” 江宜臻随意“嗯”了声。 宴会结束后,走了半数多的人,只余下几个人,其中包括了白澄和白嘉。他们说笑了很长时间,后面不知是谁提议了要去酒窖玩,扬声道:“徐枝,你一起去吧。” 江宜臻想着要给覃无多一点时间,便随着一起去了。 “哥……你也去吗?”白澄叫住白嘉。 白嘉点点头,见到他的神态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道:“你也一起吧,我们离他们远一点。” 白澄这才跟上。 白家这座古堡有些年头了,虽说设施已经陆续现代化,但看酒窖是完全能感受出其中的古老的。 “酒窖中都是父亲珍藏的酒,平常我们都不怎么来。不过今天你回来,想来父亲会包容一些的。”领头的少年一头红发,哼笑道,“听哥说,你那个人类哥哥很穷是吗?” 酒窖中很暗,江宜臻垂着眼,不咸不淡道:“怎么?” 红毛被他反问有些不爽,他从见到这个徐枝就感觉到了,分明是穷乡僻野回来的,凭什么这么傲慢?哪儿来的居高临下的底气? 于是几个玩得不错的人约好来酒窖教训一下江宜臻。 “和哥哥说话客气点。”一条手臂搭上江宜臻的肩,靠近他警告似地说着。 第21章 红毛冷着脸,“你很自满吗?” 江宜臻好整以暇看着他们。 他很好奇这几只猫能干出什么来。 话说间,他们带着江宜臻来到酒窖最下面那一层,推着他靠在一排酒桶上。 红毛说道:“既然来酒窖了,就陪哥哥姐姐喝一点吧。” 随后,他们便推过来一个酒桶,将整个盖子打开,一扬下巴,眼珠闪着光,“喝。” 江宜臻一点桶,问:“所有?” 几个人相视而笑。 红毛比徐枝要更高大一些,他自以为拿下这样一个纤弱少年十分简单,于是搭着江宜臻的一边肩,竟直接就要将他的头往酒桶里按! 有人起哄:“出了这儿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不要浪费啊,徐枝。” “喂。” 江宜臻一手撑在酒桶边缘,微微抬起头来,竟硬生生停在了那儿。 红毛一愣,发现自己力气居然没比过瘦弱的徐枝,不由得有些恼怒。 江宜臻单手抓住红毛的手,在后者惊呼下面无表情道:“你们要霸凌我吗?” 几人被看了一圈,皆是后背一凉。 红毛疯狂使眼色,示意他们快点按住江宜臻。 但下一刻,他就被江宜臻抓着头发狠狠按进了酒桶! 浓郁的酒从口鼻疯狂涌入,他毫无准备,呛得瞬间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 “你疯了!”拿着扇子的女生被吓得后退一步,“这是父亲的酒窖,不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江宜臻的手纹丝不动。红毛在他手下疯狂挣扎,他甚至笑了一下,道:“你们怕什么?父亲今天不在,能不能做当然也要做了才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拎着红毛的头出来,在他震天的咳嗽声中道:“你说对吗?哥哥。” 作者有话说: ---------------------- 好困好困已经头昏眼花了,明天修= = 第20章 酒窖下面乱成一团,翻倒的酒桶胡乱滚开,酒液洒在地面上,几乎要将人熏醉。 江宜臻的身影在颤动的烛火映衬下,如同鬼魂。 在上面一层的白嘉低眸思索片刻,悄声拉过白澄,冷静地对他说:“露忍跟我说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去求他过来,不然他们要出事了。” 白澄一愣,问:“父亲今天回来?” 白嘉掰过他的肩,“我在这儿看着,你快去,不然到时候要不了了之了,你希望吗?” 这话一语点醒了白澄,他忙不迭跑上楼梯,回头小声道:“你不要被他发现。” 白嘉点头。 各种声音乱七八糟不绝于耳,白嘉微微勾起唇角,才想回身,却下一刻猛然僵在原地。 “哥哥,好看吗?” 江宜臻轻飘飘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叫白嘉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就在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时,发现下面也没有动静了。 酒窖中寂静一片。 · “是的,我亲眼看到了,但没敢过去。”白澄认真地抬着头。 白正吾顿住脚步,舔了一下齿尖。 他才从车上下来,就被小儿子拦下,说酒窖出了点事,需要他去看一眼,像是十分紧急的样子。 他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问了问,才发现是几个孩子和今天刚回来的徐枝起了冲突。 白正吾原本就累得不想讲话,方才已经大脑放空,这会儿稍微清醒了点,站在酒窖外疲倦几乎席卷了他整个人。 “你哥哥姐姐不在家吗?”白正吾面上几乎没有表情。 白澄心跳停了一拍,随即嚅嗫道:“他们不太理我了,父亲……” 白正吾心下“啧”了声,率先步入酒窖。 白澄见状,忙跟上他。 和白澄描述的不同,酒窖中几乎没什么声音,白正吾也没感受到什么妖气,说明这几个人起码知道在家里,尤其是在酒窖里,不可以大动干戈。 正当白澄疑惑怎么如此安静时,二人同时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 顺着声音过去,白正吾沉默良久。 只见乱七八糟的地面上,他那个刚回来的小儿子懒洋洋地靠着酒桶,身边围了四五只小猫,腿上还抱着一只。 少年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那几只猫也喝了酒,东倒西歪着喵来喵去,画面看起来又诡异又和谐。 白澄一眼就看出江宜臻腿上那只被掐住后颈肉看起来乖得不行的是白嘉,显然他是被逼迫的!白澄迅速睁大眼睛震惊地看向沉默的白正吾。 江宜臻听到他们的动静,边顺白嘉的毛,边腼腆地笑了笑,说:“父亲夜安,哥哥们请我来喝酒,不小心弄得有点乱,我会收拾好的。” 白澄心说你放屁。 白正吾几息后走向江宜臻,将他拉起来,冷淡扫过他被酒液弄湿的领口,道:“不碍事,先上去吧,让佣人来弄。” 江宜臻假意头疼,回头看了一眼一地原形的“哥哥姐姐们”,担忧问:“哥哥姐姐怎么办?” 白正吾看了眼白澄,道:“你来吧。” 白澄憋屈得一个字不敢多说,照着父亲的说法做。 等他们被妖力催醒时,白正吾和江宜臻已经离开了这里,白澄也带着白嘉快速出了酒窖。 红发少年是真的被折腾够呛,头发甚至还在往下滴着酒,和他一起来的人抱怨了好久,他又怒又羞耻,靠着酒桶静坐着听他们数落自己。 他们一开始有恃无恐就是因为父亲根本不会管子女之间的冲突,况且这也只能算小打小闹,谁能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徐枝能干出这种事呢?年初传回来的消息只说他是个怯懦腼腆的人。 眼下吃暗亏的是他们,父亲就算知道徐枝做了什么,也不会追究。 “行了。”红毛不耐烦地打断不断数落自己的弟弟,冷声道,“下次找回来就是了,你们难道输不起么?” 几人冷嗤,收拾好自己沉默着离开了酒窖。 · 江宜臻出来就被白正吾带去书房了。 江宜臻倒是不紧张。白正吾显然并不是要追究什么,他看起来累得好像嘎巴一下就能睡着,想来只是问一下回家的事就会放他走。 看到白正吾褪下西装外套给助理,江宜臻神游天外,想着不知道覃无那边怎么样了,白正吾回来了应当不大好行动了。 “今天回来一切顺利吗?”白正吾问。 “不太顺利。”江宜臻说。 助理眉心一跳,下意识看了眼老板的神情,果然他眼底出现一丝不耐烦。 白正吾不再问哪里不顺利,瞥了一眼江宜臻,便自顾自道:“缺什么少什么都和管家说,你哥哥姐姐脾气大,少和他们走动,挨打了不要找我。听说你那个人界的哥哥也来了,想陪你就陪,想要钱就给,但是不要待太久,这里毕竟是妖界。” 他说着就想起方才的场景,又不大担心小儿子受欺负会来找自己做主了。 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总是会让他耐心多一点。 江宜臻细细端详了一番白正吾。 徐枝的亲生父亲据说已经活了五百多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妖,如今一见,妖力果然强大,覃无要小心他是应当的。但他又总觉得,这个人状态着实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还有别的事吗?”白正吾掀了掀眼皮。 “没有。”江宜臻说,“我先回去了,父亲。” 门被关上,白正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助理轻手轻脚为他拿来要用的东西,不敢讲话打扰他。 “你说,徐枝是不是有点像她?”白正吾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助理猝然看过去,未等回答,就见白正吾已经靠在椅子中睡去。 而与此同时,江宜臻回到房间。 他在回来之前已经确认对面的房间没有人,覃无还没回来。 他脱掉礼服,掐了个诀清理身体后就换上带来的睡衣,把自己扔进了被子里。 高强度应对麻烦的猫们,对于向来疲于社交的江宜臻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他还是喜欢可乐那样的笨蛋小猫。 白正吾珍藏的酒的确味道不错,他还在回味,不大想彻底将酒带来的感觉驱散,于是就这样带着醉意,江宜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沉,但热醒时很狼狈。 江宜臻在梦中感觉自己在火中挣扎,猛然睁眼,方知热不是错觉。 他整个人都烫得难受,妖力也压不下那股让人抓心挠肝的热意,这感觉比他在大太阳下走还要难熬,给他一种真的要变成狐狸干的错觉。 热得迷迷糊糊的江宜臻胡乱掀开被子往洗手间走,想用冷水降个温,但他整个人都在发热,腿都烧软了,下了床就跪倒在床边一时没站起来。 怪事。 江宜臻心想,哪儿来的毛病? 第22章 他迟来觉得膝被磕疼了,烦躁又莫名难受。 于是此刻,江宜臻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种种原因导致他现在的情绪处于一种爆发边缘,但又想发脾气没处发,只好在哪儿跌倒在哪儿自闭。 覃无从露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江宜臻团在床脚边一动不动的样子,蓬松的尾巴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心下一跳,大步走过来把人抱起来放床上,问:“你怎么坐地上?” 覃无身上带着露水的味道,江宜臻终于感觉到一点点冷意了,不觉闭了闭眼,道:“冷静一下。” 物理上的冷静一下。 热意几乎在灼烧他的理智,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徐枝的样子了,耳朵和尾巴自己跑出来不安地动来动去,但他还是想起来要问覃无:“顺利吗?” “顺利。你今天很厉害。”覃无一边认真应着,一边探查了下江宜臻的妖力,发现并无不妥,他的妖力恢复非常好。 江宜臻得意地勾了一下嘴角。 正当覃无皱眉疑惑时,江宜臻像是不太舒服地卷了卷身体,慢吞吞地将双臂环绕过他的脖颈,最后跨坐在他腿上,很自然地挂在了他身上。 江宜臻的长发慢慢褪色,在夜色中像一段纱落在覃无的身上。 他腿上的肌肉瞬间绷了起来,侧头问:“你今天有吃别人给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江宜臻只觉得覃无很凉快,很适合降温,半边脸都贴在了覃无的侧颈上,迷迷糊糊道:“没吃。” 他想,酒是主动喝的,自然不是奇怪的东西。况且他又不是谁给的东西都吃。 覃无慢慢抚着江宜臻的背,一直没敢主动去碰他翘起来的尾巴。 江宜臻的尾巴就和他本人一样,鲜少这么欢快地翘起来,甚至主动来贴人。覃无知道,江宜臻的尾巴极其敏感,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触碰,尤其在特殊的时期。 但江宜臻似乎以为自己眼下只是普通的身体不适。 覃无一时没能想到应对的法子。 他方才敲门没得到回应,从露台进来之前担心了很多有的没的,但的确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宜臻发/情/了。 其实这些早有征兆,比如他食欲大减,比如忽然粘人希望被抚摸,再比如总是说“热”。 但覃无并未往这上面联想过,他以为江宜臻早就是一只成年小狐狸了。 但显然江宜臻是张没有这方面知识的白纸,没人教他这些。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江宜臻就这样挂在覃无的身上睡着了。 覃无似乎也被他的热意熏染,整片脖颈和耳朵通红。他衣服下的肌肉紧绷着,触感变得格外鲜明。 江宜臻的大尾巴轻轻缠着覃无的手臂,时不时磨蹭一下他的皮肤。 太近了。 覃无的视线落在地板上,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喉结微微滚动。他几乎没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完全做不到从容。 就在覃无思考怎么把江宜臻放在床上的时候,江宜臻悠悠转醒,用手撑着覃无的肩慢慢起来。 他状态比之方才要好一些,好像没有那么热了,但还是浑身乏力。 覃无更加僵硬了,问:“还好吗?” 江宜臻微微摇头。 他有些恍惚,慢吞吞地从覃无腿上爬下来,边去拿衣服边道:“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很快,我去找个人,找到就回来。” 覃无忽略了他的语无伦次,只问:“很远吗?” 江宜臻捂住烫得难受的眼睛,闷声道:“或许吧,我在白天之前应该回不来。”不过该见的人都见了,这边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事。 江宜臻没想到方才那么短暂的梦都能被捕捉到。许舒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闯进来,不等他发出疑问,就极快地和他说遇到棘手的事情,想请他去救救自己的爷爷。 江宜臻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出门没有带之前的手机,许舒白想联系自己的确是联系不上的。 这个梦境十分不稳,拿到地址后,江宜臻就在烦躁的热意下再次醒来。 覃无并未多言,在等待江宜臻从洗手间换衣服的间隙,他强行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 “我放一个分/身在这儿,你有什么都可以吩咐他。” 江宜臻从洗手间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徐枝模样的人,神态和江宜臻一般无二,穿着他方才的睡衣,懒懒抬手和覃无打了个招呼。 覃无面上毫无波澜,看着江宜臻把“徐枝”领到他面前,说这是“臻臻”。 覃无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道:“好吧,臻臻。” 江宜臻手指一缩,解释道:“臻臻有我的一部分神识和妖力,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会立刻感应到,尽快赶回来。” 覃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见江宜臻一手撕开虚空,覃无已经不怎么意外了,只是他眉心一跳,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江宜臻发/情/期这件事。 虽然狐狸在正式发情前会有一周左右的前兆,但江宜臻还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太危险了。 只是…… “江宜臻!” 只是他刚叫出江宜臻的名字,后者就已经消失在房间中了,只剩覃无和臻臻大眼瞪小眼。 “你要和小江说什么?”臻臻淡道,“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覃无揉了揉眉心,摆手:“没什么。” · 另一边,江宜臻直接跨越了妖界和人界,精准无比来到许舒白给的地址。 显然这样是违法行为,但江宜臻懒得遵守,而且颇为有恃无恐。 跨出裂缝的那一刻,江宜臻迟疑了一下。 这是一间过于狭窄的屋子,几乎不能容纳很多人,只燃着一支蜡烛来照明让这里更显逼仄。而放着烛火的桌子边围着四个人,江宜臻只知道许舒白,另外三人身披斗篷,身型高壮。 在察觉到空间缝隙有波动时,他们瞬间起身戒备地看过来,有人甚至拿出了枪。 只见裂缝中踏出的青年一身休闲穿搭,长发在脑后下方随意扎着,看起来要多不靠谱有多不靠谱。 几人原本就对许舒白口中的“殿下”将信将疑,如此一见,心口更加憋闷。 “不要紧张,是殿下来了。”许舒白见状,忙上前安抚几人。 “舒白,你……”为首的大叔轻轻扯过许舒白,低声道,“这不是儿戏。” “你们不信我?”许舒白皱眉。 “不是不信你,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犯糊涂,你不能和他一起犯糊涂。” 许舒白有些着急,道:“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是不要质疑殿下。” “我们背着你二爷来救老爷子,是为了从前的情谊,今天事急,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们优先带你撤退,明白吗?” “叔叔,我明白。” 他们的谈话江宜臻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打算参与,只问:“还找许为真吗?” “找,我们现在就去!”许舒白暗暗拍了拍叔叔的手臂,快速说着。 许舒白简单说明了前因后果,以及他们现在的情况。 许为真很早就开始参与灭神计划,是组织中的元老级人物,颇有威望。今天他们的活动位置不知被谁出卖,变故陡生,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距离他们最近的咖啡馆发生爆炸,虽然伤亡并不惨重,但作为领袖级别的许为真却在撤退时失踪,一时间人心惶惶。 同一时间,邪神派声称俘获敌方头目之一,将举行祭祀仪式,以头目鲜血祭神。 邪神派作风张狂,早在不久前他们就有听闻邪神派和三界监管局的冲突。 许舒白的确没想到,自己的爷爷也会被报复。 江宜臻听了个大概,明白他们现在在邪神派活动的地下,这里是灭神组织派来的线人盯梢时用的休息点,因为还没有被发现,所以他们临时借用了一下。 也就是说,所谓祭祀仪式,就在上面不远的地方。 他们所穿的黑色斗篷是邪神派的统一着装,江宜臻也穿上用作伪装。 江宜臻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虽说覃无的刀还算趁手,但他不好总是借来用,便问:“有没有什么冷兵器?我忘记带刀了。” 他还不习惯使用现在常见的热兵器。 许舒白一愣,刚要说,便听叔叔压抑着烦躁说:“你自己去找吧,我们时间不等人,先走了。” “等一下!叔,叔叔——”许舒白被拉着走,回头时兜帽也被一把拉下。他身材文弱,远比不上他叔叔健壮,就这样被硬生生拉着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江宜臻同许叔叔对视片刻,一个冷淡,一个不耐烦,随后错身而过。 江宜臻倒是不在意这些,在这个狭窄的小房间转了转,确定没有后,循着前面四人的脚步也离开了地下。 此时还是凌晨,但邪神派活动的城区灯火通明。 第23章 江宜臻戴上许舒白给的面具,静静站在巷口,看着这些邪神派的人往同一个地方聚集。他们几乎都戴着帽子,少有人交谈,皆行色匆匆。 他上来就没见到许舒白四人了,想来已经在随着人流往前走。 风声几乎不可察,巷中的身影瞬间消失。 “叔叔,我召唤了殿下却把他扔下,这样太过分了!”许舒白忿忿写了符咒塞给叔叔。 他们在人流中不好作声,许舒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和他沟通。 许叔叔同样精通符咒,侧头看了一眼皱眉的许舒白,用符咒道:“舒白,我们的确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和你的殿下过家家,事关老爷子的命,你不要任性。” 并非他不愿意相信江宜臻,而是他从根本上不相信许为真。 当初许二爷和许为真闹掰就是为这事。其实所谓的供奉早已不复,许为真不知哪儿来的执着一定要重新拾起,还不顾家中反对力主支持灭神计划。许二爷一怒之下带着他们两人一手培养的组织离开主家自立门户,与官家合作走上“正轨”。 许老爷这一派渐渐没落,也多了一些“许为真可能是疯了”这样的传闻。 许叔叔就是跟着许二爷离开本家的其中一员。 神明若可信,世间哪儿来的疾苦? 许叔叔冷笑了一下,不再回应许舒白拍给他的符咒。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在城区外的一处空旷草地上停下来。 这里几乎比城区还要明亮,人群最中心处的火光映亮了这方天空。 许舒白个子不够高,只能拜托叔叔看一下是什么情况。许叔叔仔细看去,只觉得心冷了一半——草地最中心处的高台上面,有三人被绑起来架在堆起来的柴堆上,最左边的,就是许为真。 在高台上的人大概在说什么,但是他们站得太靠后了,根本听不见,只见那人振臂高呼了什么,随后所有人开始举手喊口号。 许为真敷衍地振臂,着急地抬头看着许叔叔。 要点火了。 许叔叔和身边的同伴对视不到一秒,肌肉瞬间绷起,他没时间和许舒白解释,只短促道:“你保护好自己撤退,我们尽量……” 许舒白瞳孔微缩,一把抓住许叔叔的小臂,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有人死了。” 许叔叔一愣,迅速看向高台。 此时振臂高呼的邪神拥簇者也慢慢安静下来,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十分震惊。 高台上拿着火把的人竟被一把毫不起眼的短刀直直捅入眉心,不到一秒,面朝地面砸了下去。 前排的众人安静下来,默默后退一步。 许舒白心脏狂跳,手心都在出汗。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上到高台,捡起了掉落的火把。 同身着斗篷,这人的出现让下面的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继续振臂高呼着口号,仿佛方才死去的并不是他们的同伴。 然而就在下一刻,所有的火光全部熄灭。 空旷的草地上,只剩微弱的月光安静洒落。 许叔叔咬牙切齿,一把拉住许舒白把他推到身侧的同伴身边,道:“带他走!” 人群很快开始乱套,许舒白跌跌撞撞跟着人往外跑,连回头都做不到。 许叔叔管不得那么多了,飞身跃起,在骚乱中踩着人肉直接往前跑。 “头儿,不见了!” 就在他们抵达高台前面时,他的下属如是说。 “喂,接好。” 这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许叔叔抬头时呼吸急促,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机会,抬手就接住了昏迷的许为真。他低骂了句什么,把人往背上一背,毫不犹豫道:“谢了,走!” 此人随意坐在高台边缘,面具在月色下更显冰冷,露出来的一点白皙的下巴在兜帽中格外神秘。 他一抬头,火光竟在这时重新亮起。 “你先走,我殿后。” 第22章 碰——! 许叔叔瞳孔一缩,一把拉住下属本能往后退去。 高台竟瞬间被炸毁! 不足三秒,他们直接退到百米开外。许叔叔小腿略有擦伤,但他并未在意这点伤,只死死护着许为真的口鼻,脸上都是黑灰。 “那个人……”下属不小心呛入了一点烟,捂着嘴咳嗽。 浓烟滚滚,热浪瞬间将草地炙烤成灰。 许叔叔毫不犹豫将昏迷不醒的许为真转交给下属,道:“去找舒白,我去把那个人带出来!” 下属担忧地看着他贴着符咒径直冲入浓烟中,随后背好许为真快速离开。 此刻的高台废墟之上,江宜臻轻飘飘踩着巨大的石块,兜帽露出了一点银白色长发。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在不远处的碎石缝隙中捡起一副面具,其主人转了转面具,从头到脚都被斗篷包裹着,不难看出是个身型瘦长的成年男子。 他抬头看向衣袖猎猎作响的江宜臻,声音平平:“许为真好厉害的手段。”还能有这样的人为他卖命。 江宜臻静静看着这人,在他暴露在外的手上忽然感到一种极其微妙的熟悉——并非对此人,而是来自于旁的,或许是熟悉的人、物……是什么? 这样想着,江宜臻莫名出神。 “小心!” 匆匆赶来的许叔叔几乎是呵斥了一声。 同一时刻,黑衣人一把将面具掷向江宜臻! 江宜臻错身的瞬间,眨眼消失在巨石之上。 黑衣人侧身看向作声的许叔叔,妖气冲开浓重的、未散去的黑烟,霎时间狂风大作,骇人的杀意随着妖气直向他面门而去! 这一下没有躲避的空间,许叔叔一咬牙,符咒四散开来,形成一股符墙。他在与这黑衣人对视的刹那便知自己毫无胜算——这人强得可怕。 但他必须回来,自己生死姑且不论……江宜臻必须活着回去。 许叔叔侧脸紧绷,完全没想到妖气仅仅打了一个照面就已经快要穿透他的符阵。 这人……绝非普通的邪神派成员。 叮——! 忽然间,在如此强力的冲击下,一把极为普通的长剑挡在符阵前,竟瞬间破开黑衣人的妖气,随后断裂成数块掉落在地。 许叔叔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修长身影,心脏重重一跳。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江宜臻握着光秃秃的剑柄,慢慢扔在脚下,溃散的妖气自他为中心消失。 黑衣人似乎有些惊讶,一时没有下一步动作。 江宜臻开口道:“你走吧,不要碍事,结束了我会去找你们。” 许叔叔受了点内伤,轻咳了声,并未多言,转身快步离开。 江宜臻细细打量着这毫不起眼的黑衣人,因着他身上魔气和妖气混在一起,他并未看出此人是什么种族。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选择留在这儿,仅仅因为…… “你是怎么拿到渡也的?” 黑衣人并未开口,但江宜臻同样不打算和他废话,闪身上前,眼底的冷意如有实质。 他绝对不会感应错渡也的气息,即便很淡,他也能极快察觉出。 两人瞬息就过了数百招,妖气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江宜臻腰间挂着四五把随手捡的被丢弃的剑,皆为凡品,碎的时候他立刻抽出新的剑迎上去,破铜烂铁被用出了神兵利器的气势。 “什么是渡也?!”黑衣人后退数步,终于开口说。 江宜臻冷笑:“有主的剑也敢拿吗,胆子好大。” 他几乎笃定这人知道渡也在哪儿,在他这句话说出后,后者明显愣了一下。 江宜臻几乎有些愤怒,血丝爬上眼白,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叫他手心发热。 他在黑衣人消失的瞬间一把掷出腰间的长剑,同时欺身上前,猛然将逃跑未遂的黑衣人死死按在废墟中的石壁上! 黑衣人整个右肩被贯穿,人也被钉在石壁上,垂着头吐了口血。 江宜臻面无表情,抬手欲将他的兜帽摘下,却被这人抬手虚虚挡住。黑衣人却是笑了笑,对自己此刻的狼狈不甚在意。 黑衣人:“那是你的剑?我不知道,它又没说过。” 江宜臻不耐:“那你现在知道了。” 黑衣人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狐狸,今日算有缘,你叫什么?” “……”江宜臻垂着眼将长剑转动,如愿听到这人闷哼,“孽缘而已,你把渡也还给我就好了。” 黑衣人不紧不慢道:“你的妖力在滞涩。” 江宜臻一抬眼,手中长剑转瞬被对方的妖力震碎! 两人在石壁前挨得极近,没人后退一步,几乎同时出手去压制对方。 但江宜臻的妖力的确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甚至在持续衰退。 这在战斗中过于致命,尤其对方是个修为极高的妖族。 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弱点,黑衣人自然能感觉到。 第24章 江宜臻顺着冲击疾步后退,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 ——他被捉住了手腕。 黑衣人的手如同铁钳,狠狠将他带回去。 只听“砰”的一声,江宜臻整个人被甩在方才的石壁上。 他被撞得脑中空白一片,回神时两只手已经被牢牢固定在头顶,黑衣人用膝顶在他的腿间,整个人近乎挨着他。 ……这是个十分冒犯人的动作。 江宜臻咽下涌到喉咙处的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你胆子也很大。”黑衣人胸口起伏很大,喘着粗气低头,微妙道,“发/情/期也敢出来招摇。” “发/情/期”几个字砸得江宜臻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脑中闪过连日来的不对劲之处,似乎那点热意又要卷土重来了,但他面上仍然八风不动,语气淡淡:“彼此彼此。” 短暂的对话很快结束,妖气的碰撞以一种极为骇人的速度暴涨至顶点! 江宜臻的杀意如有实质,黑衣人见状果断松手,但还是太晚了,他在最后一刻被掀翻在地,他骂了一句什么,只觉得这狐狸当真是不管不顾。 江宜臻的斗篷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被帽子遮挡住的碧眸中毫无温度,声音也仿佛带着冰渣。 “把我的剑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 这块不争气的生姜居然只写了两千吗!滑跪orz 第23章 “我们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许舒白再次被拦下后,直接垮下脸,整个人都散发着焦虑的气息。 他是最先被送来地下的,随后叔叔的下属带着昏迷的许为真和他们汇合,但许叔叔和江宜臻却始终不见踪影。 没人讲话,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 许舒白送出去的符咒没有回来过,这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拦着他的下属道:“我们最多再等半小时,如果头儿还不回,我们先送老爷子回b市的私人医院。” “叔叔告诉你的?” “是。” 许舒白低下头捂住眼睛,良久没作声,最后坐回椅子上。 这太糟糕了,但是他没办法反驳。 烛火微晃,逼仄的空间内寂静无比。 而就在这时,地下通道远处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几人同时看去,悄无声息拿出武器。 许舒白心头一跳。 门被推开,许叔叔的斗篷破得不成样子。他手臂在滴血,睁着眼大口喘粗气,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自他身前垂着,伏在他肩头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虽然发色不太对,但许舒白一眼就看出,他背着的是江宜臻。 “喂,傻眼了,赶紧走!”许叔叔声如沙砾,“回头告诉你们的人,这个据点不能用了。” 许舒白等人迅速背起许为真,在许叔叔的带领下离开这里。 祭神活动被破坏,这片城区乱成一团,不断有抓捕的小队跑来跑去。 许舒白他们离开时几次险些被抓住,幸亏据点离主城区很远,这才有惊无险。 许叔叔坐在车后排给自己包扎伤口,碘伏的味道逐渐覆盖鲜血的腥味。 许舒白扶着自己的爷爷,知道他没什么大碍后十分担心昏迷的江宜臻。江宜臻被放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靠着后面的椅背。 “殿下受伤了吗?”许舒白小声问。 许叔叔把绷带缠绕在小腿上,闻言道:“他没受伤。” 许舒白忍不住:“那为什么……” 许叔叔一顿,紧紧给小腿的伤口处系了个蝴蝶结,想起来当时回去看到的场面。 那个黑衣人已经离开,高台废墟上只有江宜臻的身影,那时候他还没有昏迷,当然也没有任何伤口,只是静静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还没等说话,结果江宜臻就直接软倒在他面前,给他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随后就是带着江宜臻来找许舒白他们。 若问原因他也不清楚,总而言之没死就是好事。 他想,的确是一开始错怪这位殿下了,等人醒了他得好好道个歉。 正在这时,江宜臻随着刹车直直往前倒去。 许舒白和许叔叔同时去扶,但江宜臻自己坐了起来,手撑着车座咳嗽了会儿。 “殿下你醒了!”许舒白有些激动,同时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 许叔叔皱着的眉也慢慢松开。 “停……”江宜臻低声说着,手没什么章法地摸索着黑暗的车内。 前面开车的下属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江宜臻手都在哆嗦,他吓了一跳,又看向许叔叔,得到对方凝眉摇头的回复。 许舒白下意识看向叔叔,只见他观察着江宜臻,肌肉有些紧绷。 就在下一刻,江宜臻猛然起身! 许叔叔早有准备,长臂一展就抓住了江宜臻的手臂,但江宜臻仍然在挣扎,兜帽歪歪扭扭掉下来,散出一头银白的长发来。 许舒白这才发觉,江宜臻根本没醒。 许叔叔一咬牙,直接把江宜臻按在身前,双手双腿都压制住。 江宜臻本就不清醒,被按住也没意识用妖力反抗,因体型差距完全动弹不得。 他薄薄的眼皮泛着红,长长的银白色头发遮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许舒白看得心惊肉跳,见江宜臻嘴唇动着,似乎说了什么,便问:“殿下在说什么?” 许叔叔凑近了一些,听得十分模糊,咬牙说:“不大清楚,似乎是‘别走’什么的。” · 啪——! 杯子碎了一地。 覃无站在玻璃碎片前,思索了会儿莫名其妙的心悸是哪儿来的。 他看了一眼臻臻,问:“你的本体现在怎么样了?” 臻臻正在靠椅上听音乐,闻言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随后回:“很好。” 覃无有些奇怪,他总觉得臻臻没有说实话。 距离江宜臻离开妖界已经过去十个小时。 只有管家在上午送来了早餐,叮嘱不要和徐先生总是待在同一间屋子,被臻臻应付过去,之后就没人再来关注这个新少爷了,堪称一片祥和。 一直到晚上,江宜臻仍然没有回来。 而和设想不同,臻臻迎来了新的邀请。 “狩猎?” 臻臻捏着邀请函,面上看不出喜怒。 上次来送衣服的白家佣人这次仍然是来送衣服,笑道:“是的,原本这次狩猎活动是大少爷组织,不过家主很感兴趣,明天也会去,所以特意没忘了邀请您一同参加。” 臻臻收下衣服,不忘了问:“我哥哥可以去吗?” 佣人:“客人当然可以随同。” 臻臻表示满意,收下了衣服。 这时候覃无不在他的房间,臻臻回到房间后给覃无发了信息说明情况,收到回复就躺在床上开始“待机”。 他是江宜臻的分/身,本体的状态也会影响他的状态,但是影响不会太大,至少仍然可以进行思考。 所以覃无自然不会听到关于本体不好的回答。 因为臻臻也会骗人。 · 白家在妖界拥有的狩猎场面积极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妖王和白家共有的资源。 这里有许多未开灵智的妖兽,甚至不能算妖,主供贵族取乐。 白正吾难得愿意和孩子们一起出来,这些孩子们却都眼巴巴跟着他,叫他坐立难安,只好道:“我不参与,你们自己玩自己的,不要受伤。” 随后他们便听话地散开了。 臻臻被姐姐白琪热心地拉住,道:“姐姐带你玩吧。是不是没骑过马?” 她眼睛是漂亮的橙黄色,笑起来十分狡黠。 如果不是江宜臻前天刚揉搓过包括她在内的几只猫,臻臻就要相信她的真心了。 白琪看起来毫不在意那天晚上的不愉快,她身边的几个人同样一脸阳光,包括被弄得最惨的红毛哥哥。 臻臻扫视过他们几个,笑了一下:“好。” 果然大猫在的时候,小猫会表现得很乖巧。 覃无远远地跟着他们,像个沉默的保镖。他太没存在感了,甚至白正吾一开始都没能注意到他。去挑马的时候,白正吾才多看了他一眼,问:“这个人是徐蘅吧?” 助理恭敬道:“是的。” 白正吾皱了皱眉,说:“他怎么一直跟着小枝?” 助理:“徐先生说要陪同小少爷,所以跟着一起来。” 白正吾停下来,远远望着和哥哥姐姐相谈甚欢的臻臻,又看了看像人机一样的覃无,抿唇道:“让他过来,不要一直跟着小枝。” 助理应下,快步跑去请人过来。 他心知,这是老板疑心病又犯了,但是谁让徐蘅离老板这么近?没办法嘛。 覃无自然没违抗,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叫白正吾心中更加警惕了。 “徐先生,没来得及当面谢你。”白正吾让人给覃无一瓶矿泉水,自己喝茶,并未觉得哪里有不妥,“在妖界这两天还适应吗?毕竟我们这儿和人界不同。” 第25章 覃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正吾,双手交叠在身前,道:“还好。” 他远远看着那几人带着臻臻去选马,没多久几人就上马跑远了,他有些着急,不自觉就皱了皱眉。 白正吾:“不过也确实,你很快就得回去了。我听说你之前的工作因为修养大半年丢了,是要尽快找个工作稳定下来好成家……” 助理已经很少听到老板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不由宽慰。 到底是谁说老板不关爱孩子的?这不是很关爱吗! 覃无压根儿没听他在讲什么,将矿泉水瓶放在桌子上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跑。 助理吓得赶紧看老板,果然白正吾脸已经黑了。 远处,臻臻不慎摔下了马背,正被哥哥姐姐围着。 这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过于奇怪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到更远的地方再找场子的,结果这徐枝就摔下来了,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要算计他们吗? 红毛自打被拽着头发按酒桶之后就不敢太接近徐枝了,此刻推了推白琪,让她去看看情况。 白琪狠狠瞪了一眼红毛,上前干巴巴地问:“你怎么样啊,受伤了?” 臻臻坐在草地上,面无表情垂着眼看脚踝。 骨折了。 没有本体保护的分/身,只是普通的躯壳。 他想,是江宜臻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他在忍受着即将发/情的痛苦。 “是我没坐稳。”臻臻说着,就见覃无已经跑了过来。 几人皆看过去,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覃无竟直接弯腰把臻臻从地上抱起来。 几人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覃无带着臻臻走向白正吾那边。 而这一边,白正吾冷着脸斥责道:“你这个人好没礼貌。” 覃无带着歉意:“对。” 助理惊恐地看着这个男人。 “不过我要先带我弟弟回去,他受伤了。”覃无道。 臻臻在他怀里没说话。 白正吾心烦:“这点小伤用妖力弄一下就好了。” 覃无:“不行,我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小伤也要休息。” 白正吾:“……” 臻臻适时道:“父亲,我的确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他乖巧的样子十分能降血压,白正吾不再看徐蘅那张晦气得很的脸,揉了揉眉心,道:“行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后面他连覃无的谢都没听,起身就走。 一路上,覃无都没怎么讲话。 到古堡后,覃无拒绝了佣人的帮忙,自己抱着臻臻上了楼。 关上门的瞬间,覃无便道:“臻臻,你昨天在骗我。” 臻臻装傻:“什么?” 覃无把他放在床边,冷淡地说:“我想知道你本体的状态,不要骗我。” 他面无表情其实很有压迫感,但臻臻毫不示弱,直视回去,说:“我没有。” 氛围越来越僵硬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覃无去开门,来者是管家。 他奉了白正吾的命令来送药,并告诉臻臻,今晚妖王殿下会来家中用餐,家主希望他快点养好伤,晚上接见殿下。 臻臻承诺会好好用药后,管家笑着离开。 这么一打岔,再紧张的氛围也没了。 臻臻最后看了眼沉默的覃无,把自己摆成待机的姿势闭上眼,说:“小江今晚就会回来,你不要担心会影响任务。” 覃无微愣,垂下眼,说了声“好”。 · 白正吾当年和妖王殿下共同竞争过王位,二人关系其实说不上好。 妖王此次能来拜访,一部分原因是为刚找回来的小少爷,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下周他姐姐的忌日。 他姐姐,也就是白正吾逝去的妻子。 自从十八年前他姐姐去世后,妖王和白正吾的关系就更差了。 晚宴臻臻没有去,也没能接见殿下。 这顿晚宴没滋没味,白正吾也没功夫去想徐枝为什么伤还没好,直到送妖王回房间时,妖王终于问起:“怎么没见你的小儿子?” 白正吾:“他今天身体不舒服。” 妖王笑了笑,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关怀,“我去看望他一下吧,这孩子在外面吃苦多年,我还没见过呢。” 白正吾想了想,便同意了。 佣人帮忙敲门,询问小少爷是否在房中,却半晌没人回应。 “有人看到他出去了吗?”白正吾问。 佣人们纷纷摇头。 “开门看看吧,不要出什么事。”妖王轻描淡写地吩咐。 佣人看了看白正吾,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动身去找钥匙。 而此刻,门后的覃无怀中抱着从人界才赶回来,被情/热折磨得低泣的江宜臻,眼底尽是红血丝。 江宜臻从未如此狼狈过,整个人都用不上一点力气,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小声叫覃无的名字。 覃无不断擦掉他的眼泪,说:“臻臻,我在。” 他听着门外的动静,想,那么任务就先放弃吧。 作者有话说: ---------------------- 臻臻,任务没你重要[摸头] - 第24章 佣人找到钥匙过来开门。 覃无无比冷静地听着钥匙进入锁芯的细微声响。 房间内漆黑一片, 他的双眼冰寒一片。 “稍等一下。” 白正吾忽然改变主意,打断了佣人打开门的动作,对身侧的妖王道:“明天再叫小枝来接见您吧, 这么晚他或许已经休息了。” 走廊外安静了片刻,佣人干脆利落地收起钥匙。 妖王慢慢看向白正吾, 随后微笑着抬了抬手, 从善如流:“好吧, 是我唐突了。” 白正吾没有对此作出回答。 他原本也不打算进徐枝的房间看望他,就算出去、不出去, 都不是什么大事,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事? 白正吾转头吩咐佣人好好留意徐枝。 妖王走前顿了顿,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殿下,怎么了?”白正吾也随他停下来。 妖王笑了一下:“走吧。” 一行人随着这二人离开江宜臻的房间外。 房间内,覃无微微低头,江宜臻缩在他胸前, 半垂着的眼睛上,睫毛湿漉漉一片。他露出来的耳朵不安地贴着头发, 蓬松的尾巴也缠在覃无的腰上, 不断磨蹭着。 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 覃无抱着江宜臻到床上,想让他先舒展开,不要团着。 但江宜臻很粘人, 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不松手。 其实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也很好挣脱,但覃无不想那么过分,低声安抚道:“我不走。”他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子。 “覃无……”江宜臻声音干涩,“我好像在发/情。” 覃无喉咙一紧, “嗯”了声。 他开始没由来地慌,仿佛一直记挂的事迫在眉睫。 江宜臻额头靠在覃无的肩上,呼吸很乱:“……怎么办。” 妖族的寿命很长,但他在镇压深渊前甚至还不到三百岁,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发情期的。 所以他想,先回到覃无身边吧,覃无会想办法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覃无闭了闭眼,一时回答不出。 江宜臻明明已经身陷欲/海,却没有任何旖旎地问“怎么办”。他几乎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毫不夸张地说——江宜臻的信任,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于是覃无停顿了几秒,说:“我不知道。” 但是他在接下来很后悔说了这句话。 闻言,江宜臻的耳朵沮丧地垂下来,但同时支撑自己起身,一下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仰头看着覃无。或许是发情期影响,他罕见地有些焦虑,以至于声音显得微微气短:“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是曾经的覃无,也会说不知道吗? 覃无:“你可以自己做主……我的想法不重要。” “我做主?”江宜臻迷茫道,“我……” 他微微垂下眼。 他只是一只被迫离开主人的小狐狸,从来没什么主见,甚至很多自己的事也不想思考,最好在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主人解决了。 可是现在依赖对于他来说似乎有些奢侈。 覃无在低头时发现江宜臻静静掉了一串眼泪。 他擦掉江宜臻下巴上的眼泪,又抚去他脸上的,声音中带着自己没发现的温柔:“别哭了。” 江宜臻不想理他。 “你问我的想法,我不知道怎么说。”覃无最终还是妥协,“难道我要说:我帮你渡过发情期吧。这样对你不公平。” 江宜臻:“怎么不公平?” 覃无几乎是平和地说:“我明知道你在发/情,还利用你的脆弱和你上/床,这样太小人了,臻臻。” 江宜臻心里乱得厉害,低声道:“我不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小人。” 第26章 他想,如果这个人是覃无,他是可以接受的。 大千世界那么多人,只有覃无对江宜臻而言是特殊的。 他们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他第一次写字是覃无教的,第一次拿起剑也是覃无教的……甚至死亡,也是覃无亲自教会的。 在江宜臻的世界,不论发生什么,覃无永远都是首选。 覃无没有回应这句话。 在江宜臻的注视下,覃无慢慢抬手抚摸上他的眼尾。江宜臻的碧色眼眸在黑夜中尤为漂亮,神秘且摄人心魄,泡在眼泪里时……任谁都没办法忍心的。 覃无想,为什么总是会惹江宜臻哭。 江宜臻看到他眼中又浮现出自己曾经看不懂的东西,但他太难受了,也分不清是身体难受还是心理上的难受,只是眼泪掉得更厉害,打湿了覃无的手。 江宜臻推开覃无的手,不许他再给自己擦眼泪,随即起身就要走。他起得太快,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覃无一手就捞起他,微微皱眉,问:“你去哪里?” 江宜臻喘息着,把恋恋不舍去贴人的尾巴拽到自己怀里,冷冷地道:“我去找别人。” 覃无侧脸绷了起来,没说话。 “松手!”江宜臻咬牙。 他不知道覃无想做什么,但他要被折磨疯了。 他腿软得厉害,整个人都依靠覃无的手臂才能站稳,但覃无却像个木头一样不说话、不放手。 覃无只感到一股奇怪的情绪瞬间侵占了他的理智,令他将所有拧巴的想法全部扔在一边,抱起江宜臻就把他放回床上。 江宜臻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中。 他愣了愣,耳朵都立了起来。 两人安静下来,都没有再说话。 江宜臻已经没办法控制这时候的身体了,恐怖的情/热几乎在冲击着他的理智,长久不能得到满足,那些热就变成了灼烧。 覃无俯身去抱他,但江宜臻说什么都不肯被他抱,挣扎了会儿终于没力气了,就哆哆嗦嗦地想要团起来,抽泣着说:“我讨厌你。” 覃无俯身将江宜臻按在胸前,不断抚摸着他的背安抚他。 江宜臻哭得太可怜了,覃无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眼泪,每一滴都能让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慢吞吞地割着他的心脏,带来绵长的疼痛。 覃无,就这样道歉,又叫他臻臻。 江宜臻恍惚了很久。 迷蒙间,覃无低下头,想要亲吻江宜臻,但他停在了那里,生生制止了自己的行为,转而问道:“臻臻,可以不找别人吗?我也可以。” “……难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吗?”江宜臻讽道。 覃无闭了闭眼,与他额头相抵,用气声、几乎是哀求着说:“求你了。” 他想:是的,我就是小人。 两人呼吸交错,江宜臻的心中酸软一片。 他想,算了。 忽然,覃无感到自己的腰重新被那条蓬松的尾巴卷上。 唇被轻轻贴了一下,他怔愣片刻,随后小心地、深深地吻住江宜臻。 …… · 夜色渐深。 江宜臻仿佛一只被击落在海中沉浮的鸟,每一次浪潮都翻涌着把他按进海水中。 他无力地勾着覃无的脖颈,眼神微微涣散。 “覃无……”江宜臻叫他的名字。 覃无低头,听到江宜臻带着点迷茫,声音断断续续地:“你是覃无吗?” 覃无心头一软,温柔地吻着江宜臻,说:“是我,臻臻。” 良久,江宜臻碧绿的眼中氤氲着雾气,颤抖着将自己更深地嵌入覃无的怀中。 情/热退去时,恰好晨光熹微。 江宜臻的状态慢慢恢复正常,只有难以言说的余韵丝丝缕缕缠绕着他。 他安安静静窝在覃无怀里,眼皮还是红的。 他无意义地发着呆,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甚至松了口气。 但他显然对这些一点都不了解,以至于再次爆发情/热时有些震惊。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因为白正吾说今天必须去接见殿下,所以江宜臻不得不卡着时间起来,不情不愿地整理自己。 在覃无的帮助下,他终于穿好复杂华丽的礼服,结果还没等抱怨腰封不舒服,热意便蜂拥而至。 太糟糕了。 江宜臻歪头看到手臂上挂着的衬衫,想到方才那么费劲穿好的礼服就这样脱了,心中郁闷无处发泄,随即咬了一口覃无的肩。 覃无并不生气,只道:“一会儿我再帮你穿。” 江宜臻不觉得有被安慰到,但眼下的确无暇关注衣服不衣服,他失神片刻,很快被拉进覃无的掌控中。 因着午后那场下午茶没有到场,妖王殿下邀请江宜臻入夜后来房中聊一会儿,说只是家人之间的小聚,让他不要拘礼。 江宜臻那套过于华丽的礼服最终被搁下,穿了第一天回白家穿的那套衣服。 覃无似乎不太放心,跟着他一起到门外,说会等他出来。 “你好粘人。”江宜臻如是评价。 覃无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佣人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看见,微笑着站在一边等江宜臻进去。 身着黑色西装的侍卫敲门询问后,得到肯定回复,便将门打开,作了个“请”的手势。 江宜臻抬脚步入房中,有些惊讶。 与他想象中不同,这位妖王殿下在白家住的房间事实上与他这个“少爷”并无不同。 或许白正吾对他的尊敬没体现在这方面。他想。 但是这些想法在门关上的瞬间戛然而止。 妖王坐在书桌前,姿态闲适,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打量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看着江宜臻。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彼此已然心知肚明。 妖王突兀说:“看来你已经解决发/情了。” 江宜臻捻了捻指尖,半笑道:“看来这个身份的确给你不少自信。” ----------------------- 作者有话说:这里其实想了很多很多,但发现似乎表达不出内心对孩子们的塑造,emo会儿先= = 第25章 妖王本名华昭, 是百年前妖族新任的王,本相为赤狐。 但绝大多数人没见过他。 华昭从任来并不张扬,也极少参与三界事宜,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与世无争,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与之对应的就是他饱受诟病的管理能力。 有人说华昭年纪轻轻, 行事却过于保守, 以至于三界监管局成立, 他顺应着签了条约,导致妖族在妖界之外任何地方都难以立足。 但这些并不影响华昭, 他从未对此有过回应。 江宜臻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这个人偷了他的剑还敢嚣张地出现在他面前。 华昭迎面接住江宜臻的冷眼, 话头一转:“按辈分讲,你该叫我一声舅舅……我们之间,不必拘礼于君臣。” 江宜臻笑了声。 徐枝有这样一个舅舅,也是很倒霉了。 江宜臻信步走到书桌前的宽椅上坐下, 交叠起双腿,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华昭, 轻飘飘道:“好啊, 舅舅。” 华昭生得十分有狐族特点, 眼型狭长,眼眸漆黑,微笑时微微弯起, 给这张本就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他对此徐枝不是彼徐枝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 至少在江宜臻看来,他应当原本就是知情的。 但是为什么? 江宜臻的疑惑并未表露半分。 华昭知道徐枝已经死亡的事吗?知道他们来白家是有目的的吗?或者……他知道覃无也在这里吗? 他没有问出口,只是十分敷衍地陪华昭上演亲人重逢的老套戏码。 “我们聊点什么?”江宜臻挑眼,“聊徐枝, 还是你偷走的东西?或者,身为妖族领袖的你,却出现在邪神祭祀的场合?” 相比前两件事,最后一件显似乎更严重一些。 江宜臻知道三界监管局在打击这个组织,覃无也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妖界。而身为妖王的华昭,那时为什么身上会有魔气……不言而喻,他和那个组织一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华昭眼皮跳了一下,哑然失笑,道:“我还没有问你把我外甥弄哪里去了,有必要上来就这样咄咄逼人吗? 江宜臻眼底毫无笑意。 “还有,我不是偷了你的东西。”华昭面带歉意地说,“我拥有的东西都是走了正规程序,我不清楚——什么是你的?” 江宜臻讥诮道:“什么程序,监管局的吗?” 华昭微笑。 江宜臻大约明白他为什么有恃无恐了,原来渡也不小心被三界最无耻的组织弄到手了。 好笨的剑。江宜臻在心中冷冷评价。 见江宜臻冷淡地看着自己,华昭笑容不变,起身绕过桌子走向江宜臻,在他身边停下来,语气微妙:“而且你说我出现在邪神祭祀上,真的会有人信吗?” 第27章 江宜臻漫不经心转了一下眼珠,反问道:“旁人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追求认同,他甚至没有想过拿任何事情当作把柄威胁华昭。对于他而言,华昭的存在只能说明渡也的寻找有了方向,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江宜臻不在意。 见江宜臻神色平平,华昭有些失望。 “既然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江宜臻松了松手腕,无心应付他了,随即起身,“我们会再见的。” 两人站得很近,徐枝纤细瘦弱的体型在妖王华昭面前是不太够看的,但江宜臻未显丝毫怯意,甚至气场隐隐更胜一筹。 华昭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火来,让他短暂抛却了从容,抬手抓住了江宜臻的手臂。 江宜臻微微顿住。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华昭低头,眼底那点笑意慢慢消失,显露出冰冷的审视,“如果你能为我解答,自然是好事。” 因着他还有用,江宜臻稍微给了他点耐心,道:“说吧。” 两人视线交汇,似有无形的东西在对峙。 掌心传来江宜臻身上的温度,华昭看着徐枝的脸,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白皙下巴。他用舌尖微微压了一下犬齿,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江宜臻停了几秒,忽然笑了声,似乎觉得华昭这话问得很有意思似的。随后,他挣开华昭的手,微微弯起眼来,道:“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舅舅。” · 房门“咔”一声被打开。 覃无的视线迅速挪过去,看到江宜臻缓步走出,从神情看完全看不出妖王和江宜臻相谈是否愉快。 待江宜臻走近,说了声“走吧”,覃无才若无其事随他离开。 但覃无很快就发现,江宜臻在走神,于是回到房间便问:“刚刚在想什么?” 江宜臻一愣,垂下眼,道:“没想什么。” 覃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可以亲你吗?” 江宜臻还在想渡也的事,被这样一问,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抬头和覃无对视片刻,对方仍然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似乎并不着急。 江宜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慢慢红起来,将视线移到覃无的唇上,说:“好吧。” 覃无抬手勾起江宜臻的下巴,慢条斯理地亲了会儿他。 覃无的吻和他做事风格极其相似,不急不缓,如同温度刚好的水,泡得江宜臻晕乎乎地勾住他的脖子,慢慢沉浸其中,短暂忘记了烦心事。 覃无在最后轻轻舔了一下江宜臻艳红的薄唇,半垂着冷淡的眼,呼吸有些不稳。 江宜臻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眼中迷蒙一片。 氛围愈发暧昧,但覃无浅尝辄止,抚摸着江宜臻的侧脸,只问:“好点吗?” 江宜臻反应慢半拍,才明白他知道自己在不开心。他很轻地用脸蹭了一下覃无的手,拖着尾音说:“好了。” 覃无淡笑了下。 江宜臻平复了会儿自己,像只是突发奇想一样,问道:“覃长官,如果我犯了错,你会把我抓起来关进去吗?” 覃无想了会儿,问:“哪种错?“ 江宜臻懒懒道:“比如你们局里明令禁止的。“ 其实江宜臻根本不怎么守规矩,光是覃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有好几条了,但是他既然能问出口,那么就代表着他想说的不是什么小事。 起码和弄坏检测手环这种事不是一个等级的。 覃无想到监管局会规定的东西,几秒后坦然道:“不会。“ 江宜臻似乎有些惊讶,半真半假地叹息:“原来你是这样的首席。” 覃无静静看了会儿江宜臻,笑道:“是的。” 江宜臻弯起眼睛:“你要偏心我吗?” 覃无没有犹豫:“对。” 人都是有私心的,覃无也不例外。况且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合格的执行官,也并不高尚,像“孟均容的走狗”这种话,秋连会当面骂,旁人私下骂得自然更多。 所以对江宜臻偏心而已,覃长官并不认为有错。 江宜臻笑倒在他怀里,有些得意地说:“那我岂不是在三界横着走。” 覃无专注地看着他,闻言忍俊不禁:“也可以实现,不过我得先辞职,这样方便一点。” “但是人类没工作很难生活吧?”江宜臻问。 覃无见他真的有些担忧,宽慰道:“不会,我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好吧。”江宜臻直起身子,准备去换掉这身礼服,到浴室前顿住脚步,认真道,“不过你还是不要辞职了。” 覃无看着他。 江宜臻想了大概三秒,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但的确是真心实意地说:“你穿监管局制服蛮好看的。” 浴室门关上。 覃无愣了好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 · 当晚,覃无收到了赵承允的信息。 他说找到徐蘅了,但人的状态不太好,他已经安排人去私人医院,叫覃无不必担心。 覃无简短表达了谢意。 他想到不久后的行动,便想起徐枝这个人。 作为一个没有身份的游魂,被阿纯无意间发现,后转移到鬼界中心医院医治,他应当已经痊愈,却迟迟没有动静传来。 念及此,覃无便写了信息给阿纯,询问徐枝近况。 过了很久,阿纯才回复他说,自己正在辞职中,不方便再接触任务相关,可以询问副局长派来交接的同事。 覃无没想到短短几天,阿纯就已经下定决心辞职,思考片刻,还是打电话去问候一下。 阿纯接到电话没有太多意外,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还是放心不下族里的事,就回来了。” 覃无早已得知鬼界动荡,不过他不好安慰,只得说道:“你有打算就好。” 阿纯“嗯”了声,声音略显落寞。 覃无是几年前无意知道,阿纯原是被当作下一任鬼王来培养的。她由鬼王教导长大,二人以师生相称,却在鬼王陷入沉睡后离开鬼界,进入监管局当了首席执行官。 监管局规定中,执行官不能再沾染本族事务,所以理所当然,她被视作放弃王位竞争。 现任鬼王青汝沉睡多年,力量也日益衰退,她的死亡犹如悬着的剑,迟迟不落。 王位之争,几乎一触即发。 覃无隐约知道阿纯有这样的打算。但对于她为什么会在之前选择加入监管局,而非留在族内,他无从得知。 从前赵承允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若以后阿纯回去做了鬼王,恐怕再难有比她能力更强的鬼族首席了。 阿纯那时只说:“王会一直在的。” 但是关于鬼王的风言风语从未断过,近年也是愈演愈烈。 眼下她辞职,只能说明那把剑已经落下。 挂断电话后,覃无便立刻去找负责交接的同事问了关于徐枝的事情。 对方很快就给了答复:「覃长官,那个游魂已经在一天前被接走,妖王殿下没有告知您吗?」 覃无手指一顿。 ----------------------- 作者有话说:昨晚写睡着了……(土下座 第26章 白正吾发妻华敏的忌日就在两日后。 当日去白家墓园前, 江宜臻被白正吾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白诩照顾,叫白诩多教导一下弟弟。 白诩心中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很快应下。 白诩要陪在父亲身边, 所以离白正吾和华昭很近,江宜臻跟在他身后, 安静看着前面的二人。前两天还与江宜臻针锋相对的华昭只在开始看了他一眼, 随后便当他不存在。 江宜臻察觉到暗处无数双观察这里的眼睛, 没有丝毫意外。 华昭身为妖王,明里暗里保护的自然不在少数, 而白正吾……江宜臻慢慢将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 白正吾是今天将被审判的对象。 而前面落后华昭半步的白正吾毫不知情。 白正吾年年都来看望华敏,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和华昭一起来。 这位妖王殿下似乎始终不愿意接受姐姐死亡的事实, 从未来过白家的墓园,这一次他肯来,白正吾还十分意外。 “我姐姐在临终前有说过什么吗?”华昭神色平静,从墓碑上华敏的照片上看过。 白正吾:“她让我照顾好孩子们。” 其实他对华敏的印象已经十分淡了, 只是偶尔回想起她死前悲痛的双眼,便在心中多了几分照顾好孩子们的决心。 华昭似乎笑了一下。 他走上前去, 慢慢矮身将手中的花摆在墓碑前, 淡道:“她的确会说这样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他。 “你照顾好孩子了吗?” “……或许。” “不见得, 你连徐枝丢了都不知道,也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殿下。”白正吾感到头疼,不明白好端端的华昭怎么忽然发难, “在阿敏面前可以不提这个吗?” 第28章 后面的小姐少爷们均面面相觑, 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华昭与白正吾都是长辈,没人敢出这个头去劝和他们,最后视线落在白诩身上,希望大哥说点什么。 见白诩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江宜臻几乎要笑出声。 这群猫在长辈面前,倒是真的十分守规矩。 不过江宜臻不打算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事情会怎样发展。 华昭起身,打量一番白正吾,道:“因为当着姐姐的面,所以本王才要说。你和徐枝血脉相连,为什么不知道他在人界已经死去?”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白正吾微微皱眉,侧身看向江宜臻,与此同时,离江宜臻近的几个人皆有些僵硬。 已死之人,是怎么回家的? 听华昭如此轻易揭露了自己的假身份,江宜臻微微扬了一下半边眉。 白正吾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又回过头来,抿唇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华昭抬手,便有侍卫上前来,将徐枝在鬼界的就诊记录拿来。 见白正吾拧眉翻看,华昭笑了一下,道:“我想已经不用多说了。” 站在后面的白澄见徐枝的事被拆穿,最先想到的是:太好了徐枝的确死了,眼前这个是冒牌货。 但随即他便睁大了眼睛看向妖王华昭,手脚猛地冷下来。 事情被捅到妖王殿下那里了! 他知道得有多少? 正在白澄胡思乱想的时候,华昭轻描淡写地看了远处的他一眼。 白澄身形一晃,被身侧的白嘉扶住。 “怎么了?”白嘉小声问。 “哥哥……”白澄咬住下唇,脑中一片空白,死死抓住了白嘉的手,“我闯了祸被殿下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他和徐枝都是不一样的,就算白正吾接受他的存在,但作为亲舅舅的华昭可不一定手下留情。 他会杀了自己。白澄无比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白嘉心思百转,立刻将白澄搂进怀中,悄悄带着他离开这边。 华昭似有所察觉,但他的目的不在于此,便没有理会,继续道:“所以你为什么完全分不清呢?是因为不在意,还是早已知道,冷眼演戏?” “殿下大可说得明白一些。”白正吾冷冷道。 “还不够明白?”华昭道,“白正吾,你思念我姐姐,听信邪神组织谗言妄图复活她,不惜献祭自己的亲生孩子……你认不认罪?” 这段话几乎每一段都有巨大的信息,砸得众人鸦雀无声。 “父亲?”白诩近乎呆滞。 白正吾没有回头。 白正吾捧着就诊记录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面上震惊和难以置信交错,有一瞬间的表情都扭曲了。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深吸一口气,说:“殿下,有些事是需要证据的,您不能凭空污蔑臣子。” 江宜臻其实并不了解覃无都在搜查什么,他只隐约知道,白正吾似乎与邪神组织有关。 虽然没有提及,但妖王看样子是和覃无有联手的。 江宜臻在心中“啧”了声,心想华昭也好意思审判白正吾,两人说不好还在邪神组织里是同事关系呢。 华昭胸有成竹,淡淡道:“你若不服,监管局的各位做了详细调查和评估,你和他们交流一番吧。” 话音未落,监管局的车已经停在墓园外。 监管局来了大约十个执行官,为首的长官一身制服极其利落,神色冰冷,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近。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江宜臻,戴着手套的手将一份调查报告捏住,出示在白正吾眼前,简短道:“以上为我局人员在贵府所查,经查证属实。” 华昭淡笑。 白正吾声调微扬:“属实?怎么属实的,覃长官?” 覃无将报告轻轻放在身侧的执行官手中,道:“您随我们走一趟吧,局内可以详聊是否属实。” 白正吾几乎要笑出声,讽道:“恐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覃长官。” 他与监管局打交道的次数甚至要比华昭还要多,自然了解监管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覃无此人向来没有正义可言,他不过是孟均容铲除异己的一把刀,何时轮得到他来审判人了? 铲除异己…… 白正吾将就诊记录撕碎,飘落在地上。 “原来是轮到我了。”白正吾冷笑着看向覃无,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江宜臻,“覃长官,和殿下演得一手好戏啊!” 将徐枝的死亡轻飘飘安在他的头上,又安一个想要复活华敏的罪给他,他有几条命也不够他们安排的罪行去抵。 闻言,华昭轻嗤一声,说:“没那个必要。” 江宜臻神色自若,并不作声。 覃无扫过地面的碎纸,看了一眼华昭。 其实今天这一切原本不在计划里,他们没打算在华敏忌日这一天行动,华昭擅自带走了徐枝,上司又觉得这无伤大雅,覃无自然不能说什么。 正在这时,被抓住私自离开的白澄被扭送过来,面对着这几人,在惊恐中瘫软在地,声音细若蚊音:“殿下,父亲……” 白正吾心中烦闷至极,问:“干什么?” “白先生,经查证,徐枝先生的死亡经由白澄之手,背后似乎也有您的授意……” “又胡扯了。”白正吾抬手打断这名执行官的话,抬了抬下巴,皱眉说,“说话,哭什么?没做就是没做,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白澄都如筛糠,眼泪跟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声音哽咽:“父亲……的确是父亲授意,不然我不敢去杀害小少爷的。” 白家的小姐少爷们脸色苍白,几乎不敢置信。 但这是父亲,虽然与他们关系愈发僵硬,白正吾仍然是父亲,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白嘉也被扣住,站在不远处看着白澄。 他冷汗冒了一身,只祈祷白澄别成了炮灰死在那儿。 白正吾仔细打量白澄,一口气抬到胸口,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还落了这位。”华昭微微弯腰摸了一下白澄的头顶,像慈爱的长辈,“刽子手对自己的刀会有怜悯吗?既然选择让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去做脏事,只怕没有。” 白澄一抖。 白正吾忍无可忍:“我怎么利用白澄了?怎么指使的,又是怎么要去复活阿敏的,拿出来看看,我不去监管局,和我来这一套不好用。若你们所谓的证据不能服众,不能说明我要杀自己的孩子复活阿敏,我今天一头磕死在阿敏墓前也不会承认。” 江宜臻越发觉得荒诞。 对覃无的信任和对华昭的厌恶令他心中两股情绪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不成型的怀疑:或许所谓调查,只是借口。 覃无神色平静。 正在这时,华昭招了招手,命秘书将一个盒子拿来,道:“既然你执意要在这里作证,那么就来看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与邪神派有所沾染。白正吾,妖是不会有魔气的。” 白正吾脸色彻底变了。 江宜臻看到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几乎疾步上前,不顾礼仪按住了华昭的手,问:“殿下,你要做什么?” 华昭笑道:“你若问心无愧,就放手。” 白正吾自然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他对华昭手中拥有一把“破魔剑”早有耳闻,也曾见过它在被禁锢的情况下,散发出的灵气便能将魔气祓除。 他不敢赌。 “覃长官。”白正吾面无表情,眼中的讽意几乎要扎穿华昭,“我去监管局。” 在那盒子被拿出的一瞬间,江宜臻倏然看去,眼睛定定看着,像是被点了穴一样钉在那儿。 他仿佛听到了心跳声,就在耳边。 那是渡也。 江宜臻心想。 而就在这时,与白正吾对峙的华昭忽然越过白正吾,慢吞吞看向江宜臻。 ----------------------- 作者有话说:卡点没写完,忏悔= = 先睡,明天看看有没有bug,脑子又开始不转悠了 第27章 江宜臻面无表情。 华昭却施施然收回了视线。 待命的执行官见覃无作出逮捕的手势, 便上前来拷住白正吾。 白诩心神大乱,没想到事情反转得如此快,二话不说就跪在华昭面前, 扬声求情:“殿下,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父亲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白正吾指节发白, 摆摆手, 说道:“你先回去。” 白澄就跪在白诩身侧,泣不成声。 白诩越听越心烦, 几乎咬碎银牙,起身后胸膛起伏几下, 随后一把扯起白澄,把瘫软的弟弟直接往后一扔。 白澄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面的哥哥姐姐完全没想接住他,纷纷退后, 他便重重摔在众人面前。 白澄又是羞又是怒,几欲昏死。 “这个孩子也要接受调查。”华昭扫过狼狈摔倒的白澄, 随后将视线定格在江宜臻身上。 第29章 江宜臻并不躲避, 直直与他的视线相交。 覃无一抬手, 挡住了华昭的视线,语调没什么起伏:“殿下,这是我的人。” 华昭笑:“我当然知道。” 涉及事情繁多, 白家那些孩子们在白正吾的吩咐下被管家先行带离了墓园。此刻, 华敏墓前便只剩下涉事人。 白澄不敢再说话,牢记白嘉所说,多说多错。 但白正吾此刻的确是无话可说了,他的确做不到问心无愧, 而且华昭显然有备而来,他扯出旁的只会火上浇油。 华昭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道:“覃首席,做得不错。” 覃无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恐怕要出动这把破魔剑了。”华昭道,“但毕竟不好抢覃首席的功劳,你说对吗?” 覃无刚要说什么,便听江宜臻带着点疑惑似地问:“破魔剑?” “嗯,它有祓除魔气的能力,不过因为性格过烈,暂时作了封印。”华昭那点笑意蔓延至眼底,将江宜臻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覃无心下觉得古怪,微微低头看向江宜臻。 江宜臻“噢”了声,漫不经心似的。 华昭将装有剑的盒子随手给了秘书,说:“再会吧,覃无。” 覃无:“再会。” 华昭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墓园,没再提及华敏和徐枝。 白正吾和白澄会被押往人界的监管局,就他们的罪行做进一步调查。 如果不出意外,江宜臻会和这次押送白正吾的执行官们一起回到人界。 他和覃无的伪装任务,已经可以算圆满结束。 江宜臻静静看着已经走到墓园外的华昭,想到他刚才的话,慢慢想,渡也到底哪里性子烈了,可恶的小偷。 覃无刚签上字,就见身侧的江宜臻兀自走向墓园外,他正以为是江宜臻不想再待了,就敏锐地发现不对。 有杀意。 他产生这样的念头的同时,只感到灵印骤然烫起来,妖气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速度急剧上升。 轰——! 顷刻间,墓园外乱成一片。 覃无瞳孔一缩,喊了一声“臻臻”。 他下意识扔掉笔,迅速跑向墓园外。 妖气爆炸导致尘土飞扬,遮挡了覃无的视线,但他没有犹豫,一刀劈开混沌的空间。 执行官与白正吾他们正飞速撤离车附近,而负责保护妖王的护卫则与覃无一同果断冲进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妖气散去,尘土慢慢回归平静。 众人只见妖王殿下被自己的侍卫护在身后,脸色铁青,而他的秘书则在不远处被一人劫持,即便狼狈不堪,也死死抱着装有“破魔剑”的盒子不肯松手。 此人一头长长的黑发散落肩头,神色冰冷,黑色风衣无风自动,勾勒出瘦长的身型。 正是江宜臻。 覃无抬手,令身后赶来的同事先不要过去。 秘书被按着肩,强烈的威压让他腿脚发软,明明肩上的手没怎么用力,但他一下都动弹不得。 江宜臻推了一下手下的鼠妖。 秘书一个踉跄,眼含热泪看向华昭,心说:快救救我啊殿下,别光看着。 江宜臻见他还是不动,出声威胁:“再不走就杀了你。” 秘书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后,抱着盒子飞速跑向华昭。 刺客行事如此嚣张,华昭自然不痛快,况且秘书根本毫无察觉——破魔剑已经被拿走了。 华昭便冷冷道:“覃无,这就是你的办事态度吗?” 覃无气压极低,闻言看了眼华昭,说道:“殿下,我已经上报,你不必着急。” 他的同事已经上报到总部,恐怕支援很快就会来,他要想一下江宜臻该怎么脱身。 但华昭十分不满意,覃无明明可以出手,但他显然存有包庇心理。 在场的人无不各怀心思。 江宜臻单手拿着被封印着一动不动的渡也,闷笑了声,道:“妖王殿下,你保管得费心了,剑我就带走了。” 他这话说得猖狂,像是完全没把华昭放在眼里,但方才只一瞬的恐怖威压的确让所有人都有所忌惮。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华昭的火气终于在看到江宜臻背影时达到顶峰。 事关监管局的利益,他原以为覃无再如何也会暂且站在他这一边,但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无动于衷,简直……简直疯了。 华昭在眨眼间便逼近江宜臻,妖王的威压以及满是杀意的妖气一齐涌向他。 江宜臻刚巧火气未消,劈手就回击! 覃无一咬牙,在同一时刻奔向他们,弯刀没有丝毫犹豫便挡在了二人之间,但它并非神兵利器,在两个修为高强的妖面前几乎没撑几秒便有了断裂的迹象。 在覃无的阻拦下,江宜臻迅速回神,他不想覃无受伤,抿了抿唇,很快收手。 但华昭并不想,他一把弹开覃无的刀,几乎是斥责地说:“滚开。” “殿下请冷静。”覃无对华昭道。 华昭看到他瘫着脸就火大,斥道:“你在做什么?覃无,我倒要问你在想什么,身为首席包庇罪犯,出岔子你担得起责任吗?” 覃无刚要开口,唇边便溢出一丝血迹,“承蒙殿下担忧,我回去会请罪。” “我只有一个要求,拿回破魔剑。”华昭冷眼看着他,“不然孟均容也保不住你。” 正在这时,江宜臻将渡也拎在手中,慢慢走来。 他看到覃无唇边的血,碧色的眼中毫无情绪。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覃无想安抚华昭,但江宜臻审视了会儿华昭,忽然对他道:“想要就自己来拿。” 华昭气得嗤笑,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 覃无脑中一空,甚至没反应过来,便见华昭被江宜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掼向了远处。 ——爆起的妖气唯独绕过了覃无。 华昭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几乎用不出一丝妖力,被死死压在地面上,踩着他的人甚至没有被灰尘弄脏风衣。但华昭面临的打击远不止于修为,一种原始的、刻在骨子里的臣服,让他可谓目眦欲裂。 同属狐族的江宜臻,血统远在他之上。 华昭皱起眉,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江宜臻居高临下,平静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敢动手?” 华昭不过是有恃无恐。他是妖王,又与三界监管局有签署条约,甚至想除掉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监管局的资源。 但江宜臻从不觉得有什么对他而言是威胁,大不了就死,有什么好惧怕的? 华昭胸口下疼得厉害,似乎已经断了肋骨,闻言冷笑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江宜臻很轻地笑了一下,“总之不会比你更差的,妖王殿下。” 华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问:“你要做什么?” 江宜臻看了一眼远处奔来的大批人,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道:“你总不能利用我一趟,还能得到全部的好处。今天我刚好有闲心,代覃长官做这个恶人好了。” 华昭一时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宜臻低头拆解渡也上面的封印,心情随着封印掉落越发明快。 随着封印被彻底解除,渡也露出原本的样貌。它剑身呈墨色,在太阳下才能映出暗纹,整体十分古朴厚重,光华内敛。它在江宜臻手中多少有些不搭,但却意外地和谐,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只是微微振动表达了激动,便没了动静。 周遭安静下来,一来没人见过这把剑完全暴露出来的样子,二是惊诧于驯服它的只是一个无名之辈。 华昭死死盯着渡也。 江宜臻甩了个剑花,指向人群中同样脸色难看的白正吾,简短道:“过来。” 众人纷纷看向白正吾,惊疑不定。 白正吾没有动。 江宜臻笑了声:“怕什么,它能吃人?” 白正吾手上还戴着手铐,抬脚走出人群,整个人都有些紧绷,“阁下有何指教?” “我看你刚才很不服气监管局带来的证据。”江宜臻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明白干了什么、没干什么,不要说谎,我都知道的。无罪则释放,反之有罪由我亲自赐死,不必劳烦覃长官带走了。” 白正吾呆滞了一下。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高在上的妖王如同落水狗般被一介籍籍无名的青年压制,无人敢救,三界监管局的首席沉着脸当隐形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戏剧化了。 这不仅仅是公然挑战王,更是对三界管理局的挑衅。 ——妖界的天要变了。 白正吾在短短几秒内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机会。 他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这人不会杀他,如果可以……甚至可以推翻华昭。 第30章 “我的确认不出徐枝。”白正吾稳了稳,缓声道来,“不过其他的孩子们也一样,我都不能分辨,没人是例外。” 江宜臻歪了一下头。 没有妖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他们本质是兽,对血脉的直觉远胜于人族。 就在江宜臻胡乱猜测时,白正吾道:“费尽心思杀掉徐枝又企图利用他复活华敏更是无稽之谈,我无意复活华敏,也不会利用她的孩子做什么,我只希望她的孩子们健康。” “我的确与邪神组织有染,只是从未接受过魔气馈赠……” “父亲!您要和我撇清关系吗?!”白澄大声质问。 他仍然在发抖,身边没有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恐惧让他方寸大乱,几乎胡乱道:“我只有您了,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覃无抬手,让人把白澄拖走。 他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前所未有地平静。 有执行官来问他怎么办,他只道:“等待支援。” 华昭开始挣扎,江宜臻踹了他一下迫使其老实点,淡淡问:“除了你的妻子还会有别的原因?” 白正吾沉默许久,才道:“是为……私事。” 江宜臻:“很难服众,什么私事值得交出几乎所有元神?” 白正吾呼吸一窒,他恍惚以为江宜臻已经全部都知道了,挣扎了许久,他垂着眼道:“我想让白正吾回来,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所有人、包括华昭,都惊愕地看向白正吾。 江宜臻也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问:“那你是谁?” “我是白醇礼,白正吾的弟弟。华敏是我嫂子,她在去世前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托我照顾好她的孩子。” 第28章 徐枝不是真徐枝, 但白正吾居然也不是真的白正吾。 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已经打击得在场人有些麻木了,只想知道还有什么离奇事件。 但白正吾——现在应该称之为白淳礼了,他言下之意是在华敏去世之前, 他就已经顶替了白正吾的身份。 十多年来,竟从未有人发现。 江宜臻几乎想笑, 微微垂眼, 玩味道:“你不如让贤吧, 我看他比你合适得多。” 华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像吃了恶心的东西一样, 闻言转回眼珠,讥道:“我可从来不知道白正吾还有个弟弟。” 这话不假。整个妖界都不知道白正吾有个弟弟, 自然华昭也不知道。白淳礼这个名字在妖界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更别提这样悄无声息取代了白正吾。 华昭不由想,当年姐姐华敏在生下徐枝后离世,的确很突然, 但他从来以为只是她身体弱。 “我们早在几百年前就分开了,殿下不知道很正常。”白淳礼礼貌道。 华昭咳了一口血。 白淳礼知道身后的监管局一定会彻查这件事, 但是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不必再担心, 于是没了最后一点顾虑,娓娓道来。 白正吾和白淳礼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早年三界动荡的时候相依为命, 因为种族很难在妖族生存下去, 便去了人界,从一开始受人类接济,到后来能够独当一面。不过好景不长,因为一点分歧, 他们再也不来往了,白正吾回到妖界,白淳礼则继续在人界隐姓埋名。 一直到三界监管局出现,白淳礼才回到妖界,此前一直留在人界。 “什么分歧?”江宜臻问。 “这是私事。”白淳礼拒绝回答,继续说,“总之他在十多年前就死了,嫂子那时候刚怀上徐枝,大受打击。我是在她请求下,才以这个身份留在白家的,不然我死都不会来白正吾家。” 他言语间没有丝毫对兄长的尊重,更多的是冷漠。 “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华敏的请求。” “有录音。” 白淳礼说着,就这样带着手铐,淡定地去拿怀表,里面赫然是录音器。 谁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录音随身带着,他摆弄了一下,录音器里面传出华敏失真的声音,虽然年代久远,但其温柔又悲伤的沙哑嗓音仍然叫人不由心软。 “淳礼……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代替他在白家吗,我没有办法了……你不要走!他们都还小,我也快到大限……是的,你……你不要哭……” 白淳礼骤然掐断,就放到这里,随后面无表情地收起怀表。 众人神色各异。 江宜臻觉得他有些矛盾,如果真的和白正吾有不可调节的矛盾,为什么能伪装这么多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刚才说想白正吾回来。 ——因为想复活白正吾,所以去找了邪神组织。 “白先生。”覃无突然问,“我们需要记录白正吾的死因,你还记得吗?” 白正吾一介大妖,悄无声息去世近二十年,又冒出这样的事,监管局必然要知道原因录入档案。 江宜臻示意白淳礼说。 “不知道。”白淳礼神色凝重,“他死得蹊跷,我是收到嫂子的消息才赶来,我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所以就作罢了。” 覃无看了一眼华昭,告诉记录的执行官先不用记录这件事,等查明再说。 江宜臻见差不多了,便总结道:“你在自己嫂子的请求下,选择代替白正吾和华敏照顾他的孩子们,又因为想要复活白正吾,受邪神派蛊惑,献出自己的元神。嗯……徐枝的死和你没关系。” 白淳礼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江宜臻看了一眼覃无,道:“覃长官,事情基本就是这样,原先的证据还作数么?” 覃无:“自然不作数了。”他身侧的执行官们眼观鼻鼻观心,没作声。 华昭倏然看去,被江宜臻的眼刀逼得收回视线。 事已至此,白澄为什么急于证明他是受白淳礼指使,还需要再调查,他的嫌疑显然比白淳礼要大得多。 “所以,白……白淳礼是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江宜臻问。 “……”白淳礼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这话声音很轻,语气却有些嘲弄,江宜臻听着,感觉更多的是无力。 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世间事得不到想要的才是常态。 江宜臻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平静道:“到此为止,我判定白淳礼无罪,不必和监管局走。” “白淳礼与邪神派有勾结,就这样轻拿轻放?”监管局的一名执行官忍无可忍,“这不是小事,怎能儿戏?” “勾结?什么叫勾结。”江宜臻诧异,“白淳礼被邪神组织蒙骗交出元神,身心受重创,我还没有问你们三界监管局是怎么严打乱七八糟的组织派别的,你们倒先定罪受害者了?” 他三言两语将白淳礼摘了出来,将监管局和华昭费尽心思准备的证据反驳了个底儿朝天。 质问的执行官皱紧眉头,最后看向一脸淡然的覃无。 但显然,他们的首席不打算多说一句话。 华昭气急,喘着粗气冷笑:“你这是非要横着出去。” 江宜臻一把将渡也随手立在华昭脸侧,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脸,笑了笑:“不劳妖王殿下费心了。” 覃无接到讯息,说支援在三分钟内可以到,让他尽全力留住犯罪嫌疑人。 他关掉通讯设备,没有回复。 不出所料,监管局的支援很快就到了现场,因为事件特殊,还出动了另外的两名首席,不过因为阿纯辞职,她的位置暂时顶上了一名临时首席。 秋连一来就看到了华昭的狼狈,冷嘲热讽:“我就说他迟早下位。” 覃无看了他一眼,道:“慎言,你的殿下还没死呢。” 妖族竞争王位从来伴随着鲜血和死亡,强大才会得到尊敬,秋连虽然早已在监管局的体系中浸淫多年,但骨子里还是认同这样的制度的。 他光幸灾乐祸华昭的境遇了,一抬眼才看到这次要抓捕的人是谁,当即脑子有些宕机,失声:“那不是你的狐狸吗?” 覃无:“……” 覃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鬼族临时首席还不怎么敢和覃无讲话,只问:“我们要硬上吗,我感觉打不过诶。” 秋连瞪了他一眼,“打不过就去死。” 临时首席飘到一边去,不讲话了。 副局下的任务是要拿回那把破魔剑,解救妖王殿下。 但任谁都能看出,江宜臻的棘手已经超出想象了,即便阿纯在,也不一定能无伤抓捕。 “江宜臻!劝你立刻放开妖王殿下,妖界已经被我们封锁,你走不了的。”秋连明明嗓门很大,却执意拿着扩音器说,“以及,你手上的神剑破魔剑乃管理局所有,强行占为己有是违法行为,我们有权通缉你!” 江宜臻看过去,淡笑道:“该走的是你们吧?我们妖界内斗,死个妖王很正常。这样好了,我宣布白淳礼为新王,谁敢不从,我助此人物理飞升。至于三界管理局,告诉你们领导,不许再插手我们族内事宜,你们现在封锁违背了妖界规定,不撤离和不从者同罪处理。” 第31章 江宜臻将剑轻轻贴在华昭脸上,眼底冰冷一片,“还有,它叫渡也,不是什么破魔剑,再敢声称它是破魔剑,我就带着它杀上管理局,那时候它的归属自有我的道理。” 一片寂静。 在江宜臻强大的威压下,无一人敢质疑他所说的话。秋连顶了一下牙尖,心说我要收回从前对这只狐狸的偏见。代理首席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说果然首席不是谁都能当的。 至于刚被口头立为新王的白淳礼,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忽视掉了。 覃无静静望着江宜臻,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反复回味着江宜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发现即便是无意义的一个垂眼都能让他心中升腾起更加强烈的喜爱。 江宜臻身上,一直都有种更甚于皮相的,熠熠生辉的东西。 覃无着迷于此,并且允许自己沉沦。 江宜臻无意杀华昭,将无力的华昭拎起来扔给那帮紧张的人,便道:“这个你们可以带走。” 华昭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被放了之后怒火攻心,咳了几口血,在秘书的搀扶下晕了过去。 秋连抚掌大笑,看向覃无,道:“覃首席怎么看?我觉得很有道理,正值妖界内乱,不如我们先回去禀报,再做打算吧。” 代理首席不敢说话,也看向了覃无。 覃无摩擦着腰间的枪,敷衍道:“秋首席说得对。” 这次任务以抓捕白正吾为主,目的就是帮华昭铲除异己,但最终什么都没完成,反而搭进去一个上司、一把剑——很大可能这把剑原本就不是监管局的,覃无相信江宜臻总是更多一些。 此行抓马程度在覃无所处理过的离谱事件中也是顶尖的。 江宜臻抬了一下手,“慢走。” 他和覃无的视线短暂交汇,不着痕迹地抬了一下嘴角。 覃无有些口干,远远看着江宜臻的侧脸失神片刻。 秋连突然想辞职了,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再观望一下。 覃无率先带着人离开,秋连和代理首席紧随其后。 华昭的秘书不知如何是好,追上秋连忙说:“我们殿下受伤了,大人,我希望和监管局一起回人界医治殿下!” 他是不敢继续留在妖界了,他怕那青年反悔一剑宰了他,身为华昭身边的人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暂时在监管局的庇佑下,至少死不了。 秋连停下来,低头看着这鼠妖,在对方越发心虚时哼笑了声,轻飘飘地:“走呗。” ----------------------- 作者有话说:神气小狐狸就是如此说一不二[墨镜] 第29章 翌日, 监管局总部会议室。 副局长孟均容召开会议,就妖界行动失败分析了近八个小时。 覃无是上午去的,出来时天都黑了。 和他一起来开会的还有另两个首席, 不过行动失败他负主要责任,另两个人没怎么挨训。秋连听他被骂十分爽快, 出来时不忘挖苦一番才神清气爽离开。 赵承允不在这次行动里, 没有参与副局召开的会议, 同样也不知道妖界发生的变故。 那些事暂时被封锁。副局认为不论是妖王还是神剑的事,被大范围知道会有损监管局的威信。 当晚覃无就被赵承允拉去喝酒。 赵承允选的清吧人很少, 除了售卖酒品,还有一些清淡的热食。 覃无点了碗面垫胃, 听赵承允提及今天的事。 “你们今天开会太久了,听说副局把高层全都拎过去骂了。”赵承允庆幸自己只是个普通执行官,“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江宜臻的考核过了么?” 江宜臻的考核能不能过关乎覃无会不会受处罚, 赵承允一直记着这件事。 覃无神色淡淡:“没过。” 赵承允震惊:“真破纪录了啊?” 覃无:“所以挨骂了么。”其实还扣工资了。 能让优秀执行官挨总部批评的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赵承允猜来猜去也没猜到, 便道:“心里不好受吧, 你多喝点就好了, 这顿我请了。” 覃无抬手拒绝。 酒馆的餐食分量小,覃无很快就吃完,要了杯简单的长岛冰茶喝。 赵承允忍不住来炫自己可爱美丽的闺女, 将可乐的几千张照片给覃无欣赏, 藏不住一点笑意。 覃无听他介绍某个场景下的女儿都在做什么,突然想到江宜臻,便有些走神。 他已经和江宜臻分开整整一天了,因为开会不能看手机, 他出来就去联系才在会议室中被标记为恶劣之狐的江宜臻。 但很可惜,江宜臻似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敷衍地回复了个“嗯嗯”。 这让覃无有些不同于往常的低落。 赵承允的手机莫名卡机,他鼓捣了会儿,说着下个月一定换手机,然后重启。 关于可乐照片的介绍暂且中止。 “徐蘅现在怎么样了?” 覃无问。 赵承允“啊”了声,微微皱眉,“身体还行,就是有轻生倾向,医生说精神状况堪忧。我才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工地索要工资被打了一顿,手差点废了。” 覃无把半杯酒全部喝掉,道:“明天下午我去看他,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忙完这阵请你吃饭。” 赵承允看着他起身,眼底除了倦意还有些醉意,便道:“也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覃无和赵承允道了别,出去被冷风吹着缓了会儿。 月色朦胧,城市的喧嚣冲淡了他的醉意。 · 妖界,白家古堡。 白嘉被关在房间中一整天,即便是他自认为心理素质过于兄弟姐妹们,这时候也难免焦躁。 他不知道白澄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如他所愿倒台,只能默默祈祷着白澄能被妖王殿下捞出来。 房门被推开时,白嘉正坐在地毯上发呆。 “呦,还是很乖的。” 来人嗓音清澈,带着一丝揶揄。 白嘉循着声音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靴子,往上是修长笔直的腿,最后视线落在他的碧眼上。 是从没见过的面容,但语气和神态都十分熟悉。 “徐枝……?”白嘉迟疑地吐出两个字,紧接着又说,“你是假徐枝。” 他瞬间想到那天在酒窖的情景。 江宜臻闲庭信步,拖过椅子在他面前坐好,干脆道:“名字不重要,我只是问你点事。” 白嘉登时警觉。 江宜臻微微倾身,乌色长发微微垂落,肤色在月色下尤为白皙,白嘉要尽力控制自己才能不往后退去。 江宜臻眼中的碧色渐深,几乎是浓稠的绿。 不消片刻,白嘉的眼神便微微涣散。 江宜臻轻声道:“你怂恿了自己的弟弟去诬陷父亲对吗?” 白嘉声音像在飘着:“对。” “为什么怂恿他?是因为你和妖王串通了吗?” “白澄是个蠢货,杀徐枝的事败露,我只能顺应殿下的意思送父亲入局。” 江宜臻默默片刻,缓缓起身将椅子撤回去。 窗外的冷风涌进来,白嘉猛然清醒。 一墙之隔处就是白淳礼。 他在外面等着,因为不想面对这个孩子,特意问了江宜臻来帮忙。 他瘫着一张脸,惆怅地说:“其实这不怪白澄,是我教育出了问题,让他走了歪路。” 江宜臻懒得理他,心说你还好意思谈教育,口中道:“你收拾收拾跑才是正经事。” 白淳礼也知道,昨天被架到新王这个位置仅仅是为了保他不被监管局带走,但江宜臻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这里,他显然没有称王的打算,那时候他就没那么好跑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白正吾的孩子们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你在人界都是怎么隐匿行踪的?”江宜臻好奇。 现在人类科技发达,检测妖气太容易了,搞不好就会被抓起来。 白淳礼:“当流浪猫。” 江宜臻:“……” 他其实想问人形也当流浪汉吗,但没问出口。妖族和人族的不同还是很多的,偶尔出现个白淳礼这样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江宜臻神色复杂,心说的确是不小的分歧。 白淳礼见他沉默,不觉得有什么,他对隐匿自己颇有心得,也不像白正吾那么有理想。对于很多妖而言,在当今三界,没有身份反而自在一些。 白淳礼送江宜臻回到原来的房间,临走前道:“这两天麻烦大人了,徐枝那孩子的事如果有消息了我们再联系。” 眼下徐枝的魂魄还在华昭那儿,他只担心华昭会伤害徐枝。 江宜臻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大概今晚就要动身了,便道:“虽说我昨天说你是被蒙骗,但事实是什么你自己该清楚。人死不能复生,神也做不到,你不要再执念了,不然到时候被那个什么组织吃得骨头渣不剩。” 第32章 白淳礼登时说:“我不会……” “走吧,祝你顺利。”江宜臻没有听他承诺什么,随意摆摆手,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白淳礼看着眼前的门,揉了揉眉心。 · “唔……” 江宜臻在门外时只知道房间里多了个覃无,没想到进来还没等说一句话就被贴上来索吻。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覃长官,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覃无勾着江宜臻的腰,切切实实给人亲了个七荤八素。 江宜臻喜欢亲吻,气喘连连也没推开他。 氛围越发暧昧时,覃无低声问:“这儿有什么好住的?” 江宜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昨天不太舒服,就过来休息一下。” 覃无低头,很快想到他说的不舒服指的是什么。他眉眼有些无意识垂下来,从江宜臻颈侧开始嗅闻,直到他露出一点皮肤的锁骨处,停下来,抬着眼又问:“怎么解决的?” “睡着了就好了。”江宜臻如实道。他的发情期已经快结束了,最后几天没有前面那么难熬,所以他没有去找应该会很忙的覃无。 “对不起。”覃无抬手,顺着江宜臻的长发摸了摸他的后颈,安抚的意味很重。 他想,昨天晚上就应该偷着回来,总部能有什么破事。 江宜臻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见覃无显然有些过于外放的情绪,想到尝到的甜味,问:“你喝酒了?” “一点。”覃无解释。 覃长官平日里烟酒都不怎么沾,偶尔去酒吧也是万年莫吉托、长岛冰茶一类甜酒,没人会借此嘲笑他。 这也导致他一点点酒精都会醉意上头。 江宜臻摸到他的喉结处,轻轻按了一下,问:“什么味道的?” 覃无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冷淡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江宜臻有些凉的手指也随着他的喉结滚动慢慢动作。 覃无:“甜的,回去我带你喝。” 江宜臻:“不行,现在就要。” 覃无立刻凑上来吻他。 江宜臻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有在发情期吗?似乎没有。但平心而论,他不排斥在发情期之外的时间和覃无有亲密接触。 覃无抱起江宜臻。他在片刻间得到一丝喘息,随后又再次陷入绵长的爱/欲中,无暇思考那些事情。 …… 第二天一早,江宜臻就被覃无揣在口袋里离开了妖界。 江宜臻趴在口袋边沿,狐狸爪只搭了个边儿,迷迷糊糊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早,你不会疲惫吗?” 覃无甚至比他休息还要晚一些。 覃无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道:“不累。我们不能去机场,只能走别的途径,被发现了不好。” 江宜臻不满:“他们觉得不好的事怎么这么多?” 覃无点头,“管得宽。” 江宜臻心情微微好了点,忽然想到昨天没来得及问的事,“你上司没有惩罚你吗?” 覃无稍顿,回道:“罚我来抓你回去。” 江宜臻惊:“所以你来色/诱?” 覃无:“……” ----------------------- 作者有话说:最近事情好多,尽量多写点儿,斯密马赛= = 第30章 午后的阳光舒缓。 江宜臻从阔别了近十天的床上醒来, 有些恍惚。 他回覃无的家了。 被通缉的江宜臻被执行官首席放在家里睡觉,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奇怪,但二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在床上发呆很久, 江宜臻才磨蹭着起来,微微偏头, 就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米色便签。 是覃无放的。 江宜臻拿过来仔细端详。覃无的字和他本人一样, 干净有力, 只见便签上用黑钢简短写着:冰箱有今天买的蛋糕和奶茶,记得吃。 江宜臻清醒不少, 将便签收好后轻快地去找蛋糕和奶茶。 蛋糕是他喜欢的抹茶千层,奶茶是他点过最多的那家店的七分糖芋圆麻薯奶绿。 江宜臻满意到笑了一声。 没了考核烦忧, 妖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连渡也都找回来了,江宜臻整个狐都要飘飘然了。 就这样,江宜臻解决了蛋糕和奶茶就开始玩他下好的游戏, 输生气了就放下手机开始看电视投屏动漫,几百集的完结动漫足够他看很久了。 一直到夜里, 覃无才回家。 他回来就看到小狐狸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宜臻看得太投入了, 把自己摊开在沙发上, 蓬松的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沙发。 见覃无回来,他有点不想动,只唧了声, 又甩了一下尾巴欢迎他回来。 覃无眼中慢慢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到房间内收拾好自己, 换了宽松了睡衣出来。这时电视中刚好播到片尾曲,被江宜臻按了暂停。覃无把江宜臻抱到腿上顺了顺毛,夸奖道:“蛋糕和奶茶都吃了?好棒。” 江宜臻眯了眯眼,对此很受用。 覃无靠在沙发上, 摸了会儿江宜臻,把他放在沙发上,去拿带回来的东西。 江宜臻好奇,便跟过去看。 是一盒便利店帮忙加热过的便当,以及一大袋零食。 便当是覃无的晚饭,其余的都是江宜臻的。 覃无去把雪糕和饮料放进冰箱,转头时江宜臻就见江宜臻已经化成人形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写满韩文的零食,韩文对他来说的确是无法理解的东西,于是眉也不自觉蹙了一点。 “现在吃?”覃无走过来把江宜臻拉起来,顺带拎起袋子,“地上凉。” 江宜臻起来,纠结了不到一秒,说:“对,现在吃。” 最后就是覃无在餐桌上吃便当,江宜臻在他旁边吃薯片喝可乐。 覃无的确在食物上没什么讲究,只要不是难以下咽的东西,都会得到他一句“不错”。只是有时候忙起来也吃不上什么,便利店的饭团便当就是最佳选择,吃得快又方便。 不过今天他吃得很慢,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听江宜臻说话。 江宜臻说玩游戏被暴打了很生气,紧接着又说看的动漫有意思,微微弯起眼睛很惬意的样子。 覃无几乎能想象到他醒来后在做这些事的场景。 江宜臻被薯片咸到就喝可乐平衡一下,反复数次也不觉得单调。 覃无将空盒子扔掉,洗手时道:“今天开会华昭也在,不过看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好。” 江宜臻笑道:“他还能开会,很爱上班啊。” 虽说那时候没打算杀了华昭,但他下手也不算轻,内伤不养一阵子是好不了的。 “涉及白正吾的死因,他要在场。”覃无擦干净手。 江宜臻微微挑眉。 覃无拿出一瓶冰水,道:“不过他坚决认为和白淳礼脱不开干系,这件事只能先暂停调查。” 自然,副局孟均容不会为难华昭。 毕竟对于现在的三界监管局来说,最重要的是那把被抢走的神剑。 覃无不知道那把剑特殊在哪儿,孟均容也从未和他讲过。 但再特殊也无所谓,至少对覃无来说,江宜臻说是他的那就是他的。 江宜臻若有所思,把薯片递给覃无。 覃无接过来,尝了一片,面不改色地说:“咸。” 江宜臻眨眼:“还好吧。” 覃无把袋子还给江宜臻,喝了半瓶冰水,接着道:“因为白正吾的死因,还有调查邪神党的事情,华昭会暂时留在人界。” 江宜臻笑了声,说不清是否在嘲讽:“人界安全。” 覃无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打算去杀他吗?” 今天他在看望徐蘅时就想到徐枝的魂魄还在华昭手里,以江宜臻的性子会帮白淳礼也是正常,但人界相较于妖界复杂许多,杀华昭还是有一些风险的…… 江宜臻疑惑,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想?” 覃无觉出是自己多思了,便坦然道:“是我想多了。” 江宜臻咔嚓咔嚓吃着薯片,慢慢道:“我向来和同族不会死斗,他要是不服气,我可以奉陪。” 覃无:“你从前和同族也有过争执?” 江宜臻闭上眼,似乎回忆了会儿,笑着道:“刚入世时什么都不懂,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被刺激几句就要发疯,但被教训了……不过后来我教训回去了。我原谅他的失言,他就邀请我喝酒。” “这么厉害的臻臻。”覃无看着江宜臻,语调轻缓,“那这个人肯定说了很难听的话。” 不然怎么会被江宜臻记了这么久。 江宜臻笑容微微淡了点,叹息:“是啊,好难听。”野狐狸这种评价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后面也算不打不相识。 不过再提及这个旧友,他很难再对他的失言有所怨怼,千年匆匆,他恐怕早就飞升了。 他喝了口可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凑过来问:“你的那把刀是不是坏了?” 第33章 覃无刚想说点什么逗一下明显有些怅然的江宜臻,听他这样说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说:“是坏了一点,已经拿去让人修了。” 在妖界的时候,他的弯刀就已经裂开了一点,是被强烈的妖气冲击弄坏的,他没想到江宜臻看到了。 因为没有合眼缘的冷兵器,所以覃无一直没有固定下来自己用什么。弯刀是他成年时孟均容送的礼物,说将就着用,结果用了这么多年。 不好也不坏,和局里配的枪一样,都是趁手的工具。 江宜臻和他对视了会儿,将渡也拿出来,“咔”地一下放在桌子上,说:“用它吧。” 覃无面上空白了一瞬。 他罕见地震惊,一时没能作出合适的反应。 他完全没想到江宜臻不惜撕破脸也要夺回来的东西,现在会被送到自己手上。 江宜臻推了推渡也,有些期待地看着覃无,说:“它叫渡也。” 渡也微微颤动。 它被江宜臻收进了精致的剑鞘中,剑柄上还挂回了穗子。 全然不似被封印裹满剑身时的凶煞模样。 “渡也,好听。”覃无夸道。 江宜臻笑了笑。 覃无拨弄了一下剑穗,心下微动,“渡也不是你的么?” 江宜臻见他眼中并无其他情绪,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看着他道:“随时都可以是你的。” 覃无温声道:“我有那把刀就够了,臻臻。” “你不喜欢?”江宜臻问。 江宜臻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覃无知道他应该是很想自己收下的,于是抱着他到沙发上,开始顺狐狸毛,说:“渡也当然很好,但是它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弄坏了怎么办?” 江宜臻坐在覃无腿上定定看着他,说:“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覃无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但他的确不能全凭心意做事,于是道:“我今天拿走渡也,明天就回不来了。” 江宜臻知道他暂时还不想辞职,但他真的真的——毫无感觉吗? 渡也是覃无的本命剑,自他有记忆,渡也就已经陪伴在覃无身侧了,这样的羁绊也不足以令覃无想起什么吗? 江宜臻败下阵来,把渡也收好,面上十分轻松:“好吧。” 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等待覃无想起过往。 唯独属于他们的过往。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后颈,一种柔和而浓烈的爱惜自他眼中慢慢流露。他亲吻着江宜臻的唇珠,又慢慢从唇缝磨蹭,勾着江宜臻软在怀里。 他满腔爱意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 江宜臻,臻臻。 覃无在心中反复念过这个名字。 他想,对于江宜臻来说,“重要”是什么意思? 可以理解为喜欢……或者是爱吗。 · 九月后,天气逐渐凉爽。 孟氏私立医院,vip病房内。 凌晨时,孟家的小少爷孟夏再次病发,送往急诊,一直到天蒙蒙亮,病房内才彻底安静下来,结束了整夜的兵荒马乱。 孟夫人手握佛珠,心却静不下来。 这次孟夏的发病尤其严重,孟均容被孟夫人狠狠骂了一顿,也跟着来了医院。 “还没联系上覃无吗?”孟均容问。 助理说联系上了,覃长官在赶来的路上。 孟夫人手一紧,嗤笑:“地球离了覃无就不能转了么?” 每次、每次都要求着覃无他才肯来帮孟夏,难道这世上只有他能救自己的孩子? 孟均容道:“对,离了他,孟夏就活不了。” 孟夫人双眼泛红,狠狠握紧了佛珠,几欲捏碎,“你盼着点夏夏的好。” “我没有为他着想?” “宝宝生病你来过几次?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偶了。” 两人干脆到外面吵。 这对夫妻表面相敬如宾,私下因为孟夏的事吵过很多次,助理们也不敢劝,只好在一边等着。 一直到覃无赶来医院。 ----------------------- 作者有话说:滑跪orz 虽然但是还是解释一下,前些天处理一点私事,结束就碰上感冒加生理期,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今天终于好一点了,于是爬上来写之…… 第31章 孟夏的病是胎里带来的。 覃无年长他十岁, 整个青春期几乎都有孟夏的身影,也常常被认为是孟夏的哥哥,覃无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说:不是。 他对孟夏谈不上存在感情, 可以说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这之间的桥梁就是孟均容。 孟家二位老来得子, 却先天不足, 请了高人来治, 说只能依靠至纯至净的灵力养着身体,最后选了一圈, 竟只有年纪尚小的覃无合适。 于是他就这样从懵懂时开始,帮孟夏养身体养了十多年, 以回报孟均容的恩情。 十七岁之后孟夏就已经很少发病了,这次却罕见严重,一直到覃无从病房中出来,孟均容少见地没有率先离开。 孟均容和孟夫人二人因吵过架, 此刻谁都没说话,脸色僵硬。 覃无轻轻关上病房门, 开口道:“可以了。” 他一身黑, 脸色有些白, 却是面无表情,眼底没什么情绪,身上些许血腥味令他整个人都有些煞气。 孟夫人如梦初醒, 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没有抬头看覃无,匆匆说了声“辛苦”便快步进入病房内,看到孟夏恢复红润的脸颊才默默掉出眼泪。 覃无走到距离孟均容不仅不远的椅子上坐下缓了缓,从外衣口袋中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 拆了包装送入口中。 大概是江宜臻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 孟均容靠在椅背上,默默片刻,道:“处理深渊还顺利吗?” 他知道最近覃无在出任务。 覃无只用了不到三天就解决了深渊,接到消息就赶来医院,从里到外都透着疲惫。面对孟均容的问话,他不大想回应,只恹恹地“嗯”了声。 不顺利就死在深渊,没什么好问的。 被评价为说话没营养的孟均容毫不知情,叹息道:“最近深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你还要抓捕江宜臻,的确分身乏术。” 覃无将糖块“咔”地嚼碎,想听听自己上司又有什么安排。 他这次出任务很突然,好在处理得很快,不到三天就解决了出现在本市的深渊。 虽说近半个月抓捕江宜臻的任务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但孟均容也没有催,给覃无一种可急可不急的感觉。 “目前我只担心江宜臻与邪神党有关……但无关也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孟均容平静道,“这件事是几年前局长、我,还有华昭共同商定,原本不打算告知任何人,毕竟涉及的事情太多,稍有不慎恐怕酿成大错。” 这个时间医院还不到营业时间,走廊内空荡荡的。 孟均容的助理已经到另一头回避,覃无抬手设了个结界。 孟均容欣慰地看着覃无,莞尔:“所以我信任你。” 覃无不应声,只静静听他说。 “我也是偶然得知,深渊千年前由我们的前人封印,如今作祟,恐怕是前人的封印快要支撑不住。”孟均容微微皱眉,“神剑,就是封印它的关键。你应当见过它,它的确有能够净化魔气的力量,所以我们给它命名为破魔。我不管它是什么人的化身,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来头,三界如今危机重重,深渊频繁出现,那把神剑必须被带回来。” 孟均容的凝重令覃无不禁产生怀疑:一把剑,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他听江宜臻说过渡也没有净化魔气的作用,而且江宜臻显然对深渊很熟悉,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件事,并且还要把渡也送给自己当作普通的剑使用…… “副局,前人是谁?”覃无问。 “不知道。我只听说,此人是许家供奉的神明……神话传说而已,也不必当真了,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孟均容浑不在意地笑了声。 覃无想了会儿这个“许家”是谁家。 如今人界的许家有两家,一个是老派的许家,家主是许为真,有个孙子在春平大学读书;另一个是近几十年新崛起的许家,由老许家分出来,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加入监管局,为监管局做事。 听孟均容的口吻,应当是老派许家。 覃无将自己的想法压下,道:“我知道了。” 孟均容松了松眉,淡淡说:“覃无,我原来是不相信有命数这一说的。” 覃无偏过头看向他。 医院走廊灯光如昼,孟均容的面容已经不年轻了,眼尾皱纹很明显,鬓边也生出许多白发,但丝毫不减其威严。 孟均容沉默良久,却不再接着那句话继续说了,而是道:“你去吧。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出色完成,不要再拖了,这不像你。” “……” 覃无嘴里最后一点糖也化开。他起身将结界收回,慢慢道:“副局,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第34章 孟均容笑了一下:“回去好好休整吧。” 覃无稍点头,转身离开。 孟均容坐了会儿,起身走进孟夏的病房。他的妻子怜爱地注视着病床上瘦弱的儿子,眼眶通红,倒显得他这个父亲过于冷漠了。 孟夫人注意到他,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有时候我不知道,到底夏夏是你儿子,还是覃无是你亲儿子。” “你验过dna了还说这种话做什么。”孟均容淡淡道。 孟夫人轻轻冷笑了一下。 孟均容带覃无回家时,那孩子才四五岁,在医院抢救了近十天才捡回一条命。覃无被养在孟均容身边,他视覃无如己出,怎能叫她不起疑心? 二人之间自然是没有任何亲子关系,可孟均容对覃无的悉心照料仍然叫孟夫人心里生了刺,叫她每每想起自己儿子的病,就越发讨厌覃无。 更是厌恶丈夫的偏爱。 孟均容在窗户边站定,他的影子刚好可以挡住一点孟夏脸上的太阳光。 慢慢地,他笑了笑。 如果命中注定覃无就要为他所用,那么一切都合该是助力。 · 覃无是打车回家的。 他实在累,做付钱回家洗澡换衣服这些事都有点像在梦游,只记得睡前把小狐狸团吧团吧抱怀里了。 或许是上司的一番话过于沉重,覃无罕见地将这些带到了梦里。 梦中的他像是和江宜臻不熟,他为了三界安稳和江宜臻大打出手。江宜臻在他梦中是高傲矜贵的模样,和所有人一样说他是孟均容的走狗。他为了抢夺渡也,还和江宜臻吵架争论这把剑到底叫什么名字。 后面乱七八糟地梦了一堆,覃无只记得遮天蔽日的白色绒毛。他尽可能地往上看去,对上一双巨大的碧色双眼,数条雪白的尾巴缓慢晃动着,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猛然看去只觉得压迫感极强,但覃无心跳得很快,他甚至有种很强的悲伤感——它来得毫无根据,怪异却温暖。 覃无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缓缓睁开眼。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胸前、手臂都散落着顺滑的黑发。 他微微抬手,那些发丝便轻轻滑落。 原本被覃无团吧到怀里的小狐狸不见了,变成了黑发白肤的江宜臻趴在他身上睡着。触感截然不同,但都很温暖柔软。 此时天是黑的,外面只隐隐透进来一些月光。 覃无摸了摸江宜臻的头发,对方睡得很浅,注意到他醒了,便慢慢抬起头来,含糊地叫他的名字,又重新趴回去。 覃无这时的情绪已经从梦中抽离,那些画面慢慢自心中淡化。他轻轻用拇指蹭了一下江宜臻的侧脸,声音低哑:“这几天出门了吗?” “金丝雀怎么能出门。”江宜臻懒懒道。 “……”覃无笑了一下,“又看什么电视剧学的。” “不是吗?”江宜臻问。 “当然不是,你是小狐狸。” “哦,我重新说吧。小狐狸怎么能出门?” 覃无抬手,将他整个儿往上拎了一下,让他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江宜臻没有拒绝,顺从着往上挪了挪。 “可以出门。”覃无说。 江宜臻笑起来。 覃无看了眼时间,下午二十点二十九。 “你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样。”江宜臻像是在自言自语。 覃无:“哪里不一样?” 江宜臻问道:“这次的深渊很难处理?你回来时气息好虚弱。” 覃无微顿,还是不太想他担心,就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没有大碍。” 小时候他修为还很一般,几乎要送出去所有的灵力,养回来也要很久,持续低状态是常有的事,现在已经不需要那样了。 只是这次孟夏病得太严重,他又刚从深渊里出来,就虚弱了一些,没想到被江宜臻看了出来。 江宜臻不知是信没信,“哦”了声。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江宜臻有些昏昏欲睡。 “臻臻,你知道邪神党多少?”覃无忽然问。 江宜臻微微清醒,迟疑了一下,说:“一些。“ 当初去妖界时,覃无简单说了一下邪神组织猖獗,并未深说,他所知道的一些都是许为真和许舒白告知……毕竟他们自称灭神派先锋。 但他和许家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覃无,所以只好模糊回答。 覃无:“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也是监管局声称丢失的剑。“ 江宜臻听完笑了声:“他们不会都信了传言吧?“ 覃无“嗯“了声。 “渡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江宜臻没有一点犹豫。 覃无没有说话。 江宜臻拨弄着覃无的睡衣衣领,有些走神。 他想,如果覃无知道他在说谎,会不会对他如此自私的想法感到失望? 第32章 覃无捉住江宜臻的手指捏了捏, “不开心了?” 江宜臻否认:“没有。” 覃无没再提那些事,漫不经心似地摆弄着江宜臻的手指,说:“这阵子还有点忙, 结束我就和局里提离职。” 江宜臻一愣,抬头对上覃无认真的双眼。 “怎么突然辞职?”他问。 “钱少事多。”覃无语气平平。 江宜臻想了想, 深以为然。 执行官的工作大多危险, 加班起来也没尽头的样子, 辛苦又工资低…… 这样想着,他便慢吞吞地说:“我养你吧。” 江宜臻细数了一下自己的财产, 是足够挥霍的,养覃无绰绰有余。想到这儿, 他又有些得意起来。 覃无轻笑了一下,说:“可以。” 江宜臻眼睛亮了一下,这下完全忘了刚才的担忧,撑着覃无的胸膛起来, 十分自然地坐在他腰上,开始盘算以后的事。 虽然城市中有很多新鲜的东西, 但对于他来说, 他更想和覃无隐居起来, 就像以前那样。但是他想覃无也开心,如果覃无想继续留在人界那就在人界,规矩多就多吧, 总而言之他怎样都可以接受…… 覃无扶着江宜臻的腰, 见他愉悦地弯着眼,便也笑了笑:“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江宜臻不假思索:“在想我们以后要去哪里。” 覃无静静看着他。 这话的遐想空间太多了,光是稍微想想,覃无就觉得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在江宜臻的设想中他们以后是一起的……脱离被监管局赋予的身份, 他们仍然会生活在一起。 覃无手心发烫。 江宜臻注意到覃无突如其来的沉默,微微低头道:“怎么了?” 覃无回过神来,心下微动,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迫使他想要问点什么,“……臻臻。” 江宜臻看着他,耐心等他说。 良久,覃无说:“听你的。” 江宜臻忍了忍,没忍住笑倒在他身上,问:“想这么久,这就是你的最后得出的真知灼见?” 覃无对此没有反驳什么,只温和地看着他。 江宜臻这次没能和覃无呆在一起很久。 覃无只短暂在家中休息了一天,很快就因为要处理工作再次消失。 不能被随身带着的日子,江宜臻在家也很自在,于是重新回归看剧打游戏吃垃圾食品的生活中。 覃无偶尔发来信息,信号时有时无。 虽然在家可做的事情有很多,但重复太多难免乏味。 江宜臻在一个上午决定决定出门转转,去看望一下大病初愈的神使——也就是许为真。 一周前许舒白就联系上他再次表达感谢,他爷爷已经成功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说有机会想去当面感谢他。 江宜臻心说小老头还折腾什么,便要了联系地址,说有空的时候去。 江宜臻很少自己出门,他知道自己正在被通缉,出门很麻烦。 不过想避开监管局的搜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前阵子还去赵承允家和可乐玩了会儿。赵承允自然不在家,他的忙碌程度和覃无有的一拼,方便了江宜臻找小猫玩。 许为真住的地方不在b市城区,而是在山中。 有山有水,还设了除蚊虫的结界,颇有种与世隔绝的仙气。 江宜臻来得巧,这天是休息日,许舒白也在家。 “我家偏,麻烦殿下走这么远了。”许舒白道。 江宜臻满不在意:“不远。” 许舒白找来许为真的西湖龙井,烧热水泡茶。 他家虽说曾经也算名门望族,但现在除了他父母和姐姐在住,已经没有门生了。因着爷爷喜欢清净,平常也不会雇佣人来打理院子,凡事多是亲力亲为。 江宜臻来得突然,许为真包袱上来了非要“沐浴更衣”一下,推许舒白先来招待人,他拗不过只好先来。 不算入梦那次,这还是许为真第一次正经和江宜臻见面,许舒白还是能理解爷爷那点心理的。 趁许舒白去烧水找茶具,江宜臻到院子里的人工湖边,盯了会儿游来游去的小鱼。 第35章 好像很久没吃鱼了? 他开始走神。 正巧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声音,不多时,有人由远及近。 江宜臻掀了掀眼皮,心中纳闷是谁,便见到一张谈不上熟悉但绝不陌生的脸。 来人也有些惊讶的模样,在湖边站定,声音中带着点迟疑:“你也在。” 江宜臻面上毫无波澜,有些懒洋洋地“嗯”了声。 许舒白闻声看向院子中,忽然一拍脑袋,心说怎么忘了今天叔叔也要来。 “那次匆忙,没来得及好好介绍,”许叔叔摘了皮手套,伸出手来,“许司文。” 江宜臻略略看了一眼他眼角的刀痕,抬手,“江宜臻。” 话说间,许为真已然收拾好自己,拄着手杖走来。他有些惊诧,看了眼同样愣神的许舒白,快步走过去,口中说着:“殿下,为真有失远迎……” 两人同时回身看过来。 江宜臻直接提起当即就要跪下来的许为真,声音淡淡:“再搞封建那套我就走了。” 许为真擦了擦眼角,哽咽:“我只是激动。” 许司文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许为真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也会这样。 许舒白忙拉着他一起进屋子,小声说:“叔叔,殿下也是来探望爷爷的。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许司文本想拒绝,但看了眼前方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许舒白高兴地去给几人泡茶。 “司文,那家伙身体怎么样了?”许为真笑眯眯地问。 许司文知道他问的是自家的家主,便道:“尚可。” 许为真在心中叹气,不再询问,转而和江宜臻拉开了话匣子。 江宜臻的气质和原形时有一些差别,没了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许为真便不自觉亲近许多。 毕竟是供奉自己的神使,江宜臻还是给了他一些耐心。 许为真说当今三界的局势,又提及自己的担忧,原已浑浊的双眼迸发出惊人的亮来。 江宜臻喝完了茶,没尝出什么好坏来,他撑着半边脸,见许为真期待地看着自己,顿了顿,道:“你一切以三界先,很不错啊。” 其实出来玩没有江宜臻想象得那么有意思,他的神使如此充满对救世的渴望,竟让他有那么一丁点儿惭愧。 许为真有些不好意思,嚅嗫了片刻,道:“多谢殿下的肯定……作为供奉您的神使,我只是在走您的旧路。” 江宜臻眉梢微动,没有应。 许司文喝着茶不说话,似乎有什么心事。 许舒白为江宜臻添茶,见爷爷精神如此好,心中很是感动。 他扭头一看,发现许司文的茶已经冷了,但他仍然像是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什么动作,便忍不住开口:“叔叔?要换茶吗,冷了不好喝。” 许司文一愣,轻轻摆手,说:“你坐,我不喝。” 许舒白便作罢了。 “如今你还要事事亲为么?”江宜臻随口问。 “嗯。”许为真苦笑了声,有些感慨,“深渊的事一日不解决,我心就难安。眼下还没找到那把神剑,我更加不能懈怠。” 江宜臻慢吞吞地想了会儿,还是道:“别找神剑了,它和你想得不一样。” 几人均看向他。 许司文几乎是审视地看着江宜臻,并未作声。 许为真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 江宜臻揉了揉眉心,罕见地觉得头疼。不论怎么说,许家是青汝为他找的神使家族,他不该什么都不管……尤其在明知他们做的事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 “你既然知道所谓旧路,就该清楚吧。”他声音平静,碧绿的眼如水潭一般。 许为真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再次看到了梦中优雅而威严的九尾狐。他难以揣测江宜臻的意思,但仍控制不住惶然。 许为真一时没拿稳茶杯,叫它摔在了地上。 江宜臻笑起来,戏谑问:“吓到你啦?” 许为真半是自嘲地道:“老了,手都拿不动东西了,殿下莫见怪。” 许舒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默默去收拾了碎片,暂时离开这里。 忽然,许司文道:“江宜臻殿下,欺骗自己的神使,也是神明所为吗?” 许为真倏然看过去,斥责:“司文,不要无礼!” “神明?”江宜臻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继续说。” 许司文心下是矛盾的,他看待江宜臻也十分复杂,于是冷冷道:“我无话可说,其余的你可以和局里解释。” 话说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许家的宁静。 许为真抓紧手杖,一时没觉出发生了什么。 江宜臻八风不动,哂笑:“和谁?监管局么。” 许司文漠然。 许舒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和许为真懵到了一处去。 新许家受命于三界监管局,许司文正是少有知道江宜臻事情的人。 恩情也好,敬佩也罢,正如江宜臻所说,他也以三界利益为先。 即便是神明也不能免于责罚。 ——何况拥有私心的神。 江宜臻喝掉最后一点茶,静静看着外面,知道这儿已经被包围,麻烦正在愈演愈烈,他大概免不了要和人交锋。 覃无如果知道会头疼吧,江宜臻不着边际地想。 “司文,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许为真哑声问。 许司文没有回答,江宜臻道:“我被监管局通缉了而已,不要紧张。” 许舒白:“……” 许为真:“……” 许家大门被推开,数名执行官迅速冲进来,无数枪口对准坐在木椅上的江宜臻。 而就在这时,江宜臻忽然抬眼,定定看向后面。 身着唐装的老人施施然走进来,淡淡扫过许为真和许舒白,最终将视线落在江宜臻身上。他身侧的执行官身量极高,深邃的眼里没有一丝表情,面容冷淡而俊美。 许司文起身,慢慢鞠躬,在老人身后站定。 新许家当家家主许侠,人称二爷,也是许为真的亲兄弟。 此刻他却并未和许为真有任何交流,而是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执行官,淡笑道:“覃长官,这下你尽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 作者有话说:臻臻在现代的第一个好朋友:可乐。 小片段之: 小猫不知道自己有此殊荣,只是经常期待窗边出现自己的小狐狸朋友,为此把自己的猫窝叼到了阳台等待。 第33章 许侠冷漠地看着丝毫不见惧色的江宜臻, 慢慢道:“许为真,你的天真会成为杀了你的尖刀。” 许为真抿唇不语,但许侠早已习惯他的嘴硬, 对此并不在意。 他只是觉得可笑。 许为真,你所执迷不悟的, 是神, 还是自我的宽慰? 江宜臻扫过这些人, 微微弯了一下眼睛,仍然是闲适的姿态, “好热闹。” 覃无淡淡看过站得笔直的许司文,又看向江宜臻, 二人视线短暂相碰,不约而同错开。他淡声问道:“许老,我该相信什么?” “虽说早已分家多年,但老夫也不能看着亲兄弟自取灭亡, 窝藏通缉犯是重罪,但念在他被蛊惑的份上……覃长官, 怎么做你应该已有定夺。”许侠笑了一下。 许舒白用力拉住许为真, 两人对视, 皆懵然又慌张。 什么通缉犯,什么蛊惑? 江宜臻慢慢起身。 子弹上膛的声音齐刷刷响起,覃无抬了一下手, 示意身后的执行官们不要动作。 “苍天可见, 我谁都没蛊惑。”江宜臻笑了笑。 许侠反问:“你敢说自己没有鸠占鹊巢?” 江宜臻微微挑眉。 鸠占鹊巢,这骂得太新鲜了。 见江宜臻不说话,许为真迅速上前,急道:“许侠, 不要再无礼了!” 许侠原本就窝着一股火,此刻更是怒火中烧,气得声音更大了点:“你被骗了!蠢货。” 两人为这件事吵架多年,曾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为同一件事再次相见,同样会一言不合吵起来。 江宜臻不想解释这件事,说多了就更不好收场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 覃无一手搭住许侠的肩,微微用力将老人往后带了带。 “许老,这件事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他道,“多谢你上报消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得先离开这儿,覃无想。 许侠咳嗽了一下。 许司文上前扶住许侠,将手帕递给他。 许侠缓了缓,将手帕叠好,平静道:“事关神剑,又有妖界先例,副局担忧狐妖蛊惑人心,你不能独自解决,所以特意交代,由我来辅佐覃长官,这次务必拿回神剑。” 覃无一顿。 孟均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什么神剑?”许为真喃喃。 第36章 许侠见状,讽笑:“看来你还不知道。你这个神使当得真是……你敬爱的神明没有告诉你,他拿走了你苦苦寻求的神剑?救世……这太可笑了。如果这狐妖真的是神明,他会不闻不问?” 许为真硬邦邦道:“不可能!” 江宜臻知道许为真在看自己,但他没有动,闻言笑了一下,无所谓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说的对,我的确欺骗了你。” 许舒白也震惊地看过去。 这怎么可能?如果江宜臻不是他们所供奉的神,那些独特的链接是什么? 覃无沉默地望着江宜臻。 许为真简直要吐血,他想说的有很多,但突然之间,一声枪响打破了僵持。 江宜臻的右肩猛然一痛,他猝然后退半步,想了想,随后蹙眉低头,像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覃无手紧了紧,眸色冷然,声音抬高了一些:“难道你是行动指挥官?” 人工湖旁的树上,一手持骨刀一手持枪的秋连冷笑:“我当是在干什么,原来是在废话。覃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泥带水了?” 覃无回头:“滚下来。” 秋连不屑地撇撇嘴,从树上跳下来,走进房中。 执行官配备的枪为特制,子弹自然也是特制,对妖的伤害极大。江宜臻开始还想装一装,后面发现是真的疼,不由得闷哼了声。 覃无有些无意识的紧绷,他知道江宜臻此举是为了方便他行动,但他仍觉得烦躁不安。 “殿下!”许舒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要去扶江宜臻,“您还好吗?” 覃无一把将江宜臻拉过来偷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干脆利落地铐上手铐,面无表情道:“你回去照顾自己爷爷,不要靠近他。” 素来都是乖孩子的许舒白这会儿忽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起头就对着自己尊敬的覃老师大喊道:“我不信,长官你们太过分了!我们家世代供奉殿下,青汝帝君为证,怎么可能认错人?殿下从邪神党手中救了爷爷,这难道是假的?叔叔知道,他那天也在的……神剑什么的一定是误会……” 他仓皇间看了一眼许司文,但对方只是半低着眼,看不清表情。 覃无注意力全在江宜臻受伤的肩上,手僵硬到有些泛白,面对着学生的质问,他没有任何回应。 下属执行官过来询问:“覃长官,我们来押送他吧。” 覃无微微低头:“能不能自己走?” 江宜臻虚弱地摇摇头。 覃无“嗯”了声,下一刻直接把江宜臻抱起来,在执行官惊呆了的目光中冷静道:“我押送,你归队。” 秋连狐疑地看着江宜臻,心说那天不是很威风吗,怎么今天成这样了?还有覃无也奇奇怪怪的,难道还把人当狐狸带来带去呢? 江宜臻这么缩在覃无怀里,任谁都无法将他和大闹妖界的嚣张形象联系起来。 实在是过于柔弱了。 其中最难以置信的是许侠,他几乎审视地看着江宜臻瓷白的侧脸,以及病恹恹蹙着的眉。 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又带了几乎所有精英,这么简单就抓到了? 多少有点荒谬。 “不急。”许侠走近了些,“人你带走,剑我带走。” 覃无微微皱眉。 “这是副局的意思。”许侠补充。 话说间,许司文将通讯器拿来,给覃无看了眼简讯。 江宜臻有点心烦,心说怎么没完没了。 “确定要在这里吗?”覃无轻轻看了一眼仿佛在梦游的许为真,提醒他,“泄露机密,你我都担当不起。” 许侠沉默片刻,作了个“请”的手势。 见覃无带着江宜臻离开,许舒白还想说什么,被覃无带来的执行官拦下来。 许为真看着面前的执行官,哑声问:“要做什么?” “稍后您和您的家人也需要走一趟,如果没有事情,做完笔录就可以回来了。”执行官耐心解释。 许为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后才道:“可以。” 另一边,江宜臻缩在覃无怀里,悄悄玩了会儿他制服上的穗子。 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覃无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在生气他自己出来被抓到这件事? 覃无从把他带到怀里就再没和他对视,只平稳地往外走。 这次来的人超乎他的预计。原本此次行动就是临时的,他甚至没带什么人手,许侠的动作太快了,并且他看起来完全不信任自己。 但覃无不觉得这有什么意外的,孟均容在这件事上就表现得隐隐提防着他,直属副局命令的许侠自然以孟均容的想法优先。 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让江宜臻脱身,覃无没打算真的带他回监管局。 江宜臻来时粗略看过一眼周遭地形,等出去得差不多了,便提前告诉覃无自己要动作了。 覃无感到胸口被江宜臻蹭了蹭,心下一软,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就在下一刻,江宜臻一改方才的虚弱模样,妖力瞬间爆发! 过于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感到巨大的冲击力从覃无那边传来。而作为被妖力推开的覃无常理来说是要受到最大的伤害,他被江宜臻的力量击退至几十米外——实际上更像是轻轻推了一下,他一点伤害都没受到。 “覃长官!” 担忧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法器、枪口纷纷对准江宜臻。 眨眼间,他便已轻轻落在远处的树干上,轻柔的黑发随风飘动。 覃无捂着心口停顿片刻,弯刀出现在他的右手中。 秋连冷笑了声,心说果然是优柔寡断了,给此狐可乘之机。 许侠轻轻抬手,冷冷看向踩在树干上的江宜臻。 “你走不了的。”他说。 江宜臻浅笑了一下,道:“我说各位,好大的阵仗。” 他们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能感应到的人数相当多,就连布下的阵法也极为精妙。 他漫不经心地想,看不出来,许为真这人的亲戚有这样的能耐。 许侠:“因为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抬起的手便落下。 刹那间,上百阵法被催动,方圆几公里的灵力瞬间聚拢至阵法内,秋叶被席卷至天空中。 所有的阵法以江宜臻为目标,杀意争相涌现。 覃无握紧刀,微微皱眉。 秋连抬手挡了一下风,道:“副局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到底谁辅佐谁?这儿都是许老的人,自然他说了算。” 覃无看了一眼秋连。 秋连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而另一边,江宜臻瞬间跃起,同时,他方才站立的树干被数道攻击打碎成沫。 他在心中“啧”了一下。 难缠的人类。 覃无当即就要冲出去,却被许侠拦在结界中。 “你要去做什么?”许侠问。 覃无将寒意森森的弯刀举起,对准许侠的面门。 许司文眸光一凛,立刻上前与他对峙:“覃长官,什么意思?” “许侠,你要杀了江宜臻?”覃无眼底冰凉。 “司文,退后。”许侠生得慈眉善目,笑时更有种亲和感,此刻他声音轻轻,近乎是柔和地说着,“覃长官,目的是拿到那把剑而已,我们没必要非捉活口不是么?” 许司文喉头一紧。 他没想过让江宜臻死…… 覃无不知道江宜臻有多少把握能离开,但眼下,监管局的人以死亡为目的进行抓捕,无论如何都让他十分……恼火。 江宜臻右膝后一痛,踉跄了下。 是子弹。 他心烦意乱,肩又疼起来,以至于一时没能注意到身后径直冲来的裹满杀意的灵团。 砰——! 刀光凌厉,众人只见得霎那间被击得溃然的结界,灵力簌簌落下,又缓慢消失。 许侠瞳孔一缩,在结界碎裂时失声道:“覃无你疯了!” 许司文心神剧震,下意识护在许侠前面。 尘土飞扬。 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三界监管局的首席执行官,将通缉犯护在了身后。 他单膝跪地,将刀立于身前,模样罕见地狼狈,裸露在外的双手都是血。但他面上淡然,几乎看不出情绪。 被他挡在身后的江宜臻有些发怔,黑发下的侧脸十分苍白。 江宜臻轻轻抬手,摸到了溅在自己侧脸上的两滴血。 是覃无的。 “覃无,你要造反吗?”秋连质问,“你在做什么?” 覃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撑着刀站起来,扫视过所有人,语调平平:“我有说过,行动可以生死不论?” 没人说话。 覃无闭了一下眼,转身看向跌坐在地上的江宜臻。 而就在这时,江宜臻微微抬头,一大串眼泪唰地顺着玻璃珠一样的碧眸中砸下来。 第37章 覃无呼吸一窒。 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不对……江宜臻身上散发的妖力不对。 和最初来到他家失控时,状态一模一样。 在看到江宜臻的头发褪去黑色时,覃无当机立断,将他一把抱进怀里,用刀劈开一道虚空口。 “覃无!”秋连心说坏了这小子真要干大逆不道的事,厉声警告,“你带犯人潜逃,想过后果没有?” 覃无眼中弥漫着血丝,近乎是冷漠地说:“该考虑后果的不是我,秋连。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如实上报。” 他说完,静静扫了一眼许侠,抬脚离开。 听着树叶飒飒作响,许侠胸膛剧烈起伏,咳嗽了好一阵子。 许司文沉默地扶着他,最终听他说了声“回去”。 · 江宜臻在发抖。 覃无被他的尾巴缠住身体,此刻两人密不可分。但江宜臻似乎仍然很缺乏安全感,他头上冒出的狐耳耷下来,贴着覃无说了很多次“你别死”。 江宜臻对他死亡的恐惧如有实质。 “我没有死,臻臻。”覃无低声回应他,又抚摸着他颤抖的背,“我们到家了。” 江宜臻受伤的肩和腿仍然在流血,覃无抱着人,心疼得眼眶泛红,说:“没事了,臻臻,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 家里一切都很安静。 茶几上放着平板,还有吃了一半用夹子封口的薯片,沙发上放着毛毯……还有身边的覃无。 这些都是熟悉的气息。 江宜臻扶着覃无的肩,眼泪濡湿了眼下的布料。 他没有眨眼,静静听着覃无的心跳声,良久才道:“好。” ----------------------- 作者有话说:米娜……我开了段评,可以一起玩(星星眼 第34章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中。 江宜臻坐在地毯上, 身上半挂着自己的很久没穿的中衣,方便露出伤口包扎。 挖出子弹远比他想得难受,尤其在膝窝处的伤。一直到把所有碎片弄出来, 他都在抖着声音骂秋连,说要把他做成蛇骨标本。 “可以, 他实在是太坏了。”覃无没有一丝表情, 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他用绷带在江宜臻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抬起头来温声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其实把子弹碎片弄出来就不疼了,但江宜臻还是举起一点都不难受的手腕说:“这里。” 覃无捏着他的手腕揉了揉, 亲了口。 江宜臻眨了下眼睛,有些意犹未尽, 又指了一下唇。 覃无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但这次只是用拇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唇边,随后俯身亲吻江宜臻。 两人安静地亲吻了会儿。 分开后覃无微微垂眼看着江宜臻,因为取碎片太痛了, 江宜臻一双碧眼被眼泪泡得更加清透。他很轻地触碰江宜臻的眼尾,说道:“那天在妖界, 你去救许为真了。” 江宜臻迟疑了一秒, “嗯”了声。 覃无没有问他其中缘由, 而是问:“那在他家的时候,为什么对他说你在骗他?” 他想到许侠给自己看过的画像。 许侠提及祖辈供奉的神明时,尽管极力克制, 也仍然能够听出他的不屑。可覃无在看到画像后, 心却猛然一沉。 两人对视着,江宜臻慢慢移开一点视线,低声道:“如果不是期盼中的形象,不如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覃无的呼吸很均匀。 他想, 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 “在众多传说中,以身镇压深渊的人……是你吗,臻臻?” 虽然早有准备,但江宜臻还是心跳加快了些,他没有看覃无,轻轻点了一下头。 覃无心忽然莫名刺痛了一下。 他手一顿,没表现出异样来。 所以近几年深渊才开始频繁降临,是因为江宜臻醒过来,深渊得不到压制。 这样一来,江宜臻对深渊的熟悉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是他? 覃无思绪在这时忽然乱起来。 前不久江宜臻才经历了发情期,那是刚成年的妖族才会经历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宜臻在去封印深渊时,还是很小的小狐狸。 他想,为什么会是江宜臻来做这件事?难道那个时代的人都死绝了吗? 长久的沉默后,覃无低声问:“渡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江宜臻刚要开口,覃无又说:“不要拿之前的话骗我。” 覃无对江宜臻不再毫无底线,他这时忽然严肃起来,将那些温和都藏了起来。 江宜臻指尖冰凉,他默默片刻,抬起头来,说道:“是真的,外界关于渡也的所有猜测都是真的。我只是不想它离开我,就极力否认它的能力。” 覃无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江宜臻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中,因为覃无看到他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痛苦。 “唔。”很快,他微微笑了一下,“因为渡也是我主人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比较自私,不想它受到伤害。” “所以仅仅是为了它不受到伤害,你那时候就选择自己去镇压深渊?” 江宜臻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好似这件事十分稀疏平常。 覃无又是心疼又是不解,但他忽然注意到—— 主人。 覃无在心中慢慢念出这两个字,心底不可避免地酸了一下。 但电光石火间,他喉头一紧,声音十分干涩:“你说过,要把渡也送给我。” 江宜臻“嗯”了声。 覃无这次没再问“为什么”。 他忽然开始沉默,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下弯了一点点。 但江宜臻不想再等了,他已经太久、太久只能独自咀嚼过往的回忆了。 他静静看着覃无,说:“它原本就是你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覃无忽然起身。 江宜臻愣了一下,叫了声覃无的名字。 覃无站在原地平复很久,又慢慢单膝跪下来,看着江宜臻的眼睛,声调几乎没有起伏:“臻臻,你在说什么?” 江宜臻知道他理解自己刚刚的话了,他坐在地毯上,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回望着覃无,说:“你是我的主人,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等你转世,我把你的剑保护很好,现在它物归原主。你可能暂时还想不起来我们的事,但是……” “江宜臻。” 覃无面无表情。 江宜臻心跳漏了一拍。 覃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是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你主人的转世?” “……”江宜臻没有眨眼,“灵魂的气息不会骗人,我很熟悉你的气息。” 覃无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无数相处的细节鞭笞着他的神经,让他没办法立刻冷静下来,他没有换姿势,就这样看着江宜臻,轻声问:“最初在陵山你就知道我是他的转世了对吗?” 江宜臻:“是。” “对我的所有信任是因为他。” 江宜臻眼底闪过迷茫,随后说了声“是”。 江宜臻不理解为什么覃无会这样问,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合理的。他会本能亲近覃无的转世,因为他们灵魂是同源,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覃无会是这个反应? 覃无眼中的血丝显得他整个人都很疲惫,良久,他又问道:“因为是他的转世,所以才可以和你上床?” 江宜臻脑中“嗡”地一下,瞬间空白。 覃无理了理江宜臻散在脸侧的银白长发,他没察觉到自己在微微手抖,只轻轻抚摸着江宜臻的侧脸,最后手滑落在他纤细的脖颈上,说:“但是臻臻,转世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江宜臻怔愣抬头。 覃无几乎残酷地说:“所以我不是他。” 江宜臻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同一个灵魂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你不要这样说……” “记忆才是构成一个人的重要因素,臻臻。” “我会想办法让你想起来的。” “你只想要原来那个覃无?” “不是……我……” 江宜臻几乎语无伦次,他没办法说明自己的所思所想,急切地起身,又因为腿伤往前栽去,被覃无扶住肩。 “覃无,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江宜臻微微抬头,眼中流露出迷茫。 不管是原来的覃无,还是现在的覃无,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记忆不同而区分成两个人。 覃无想说的有很多,但那些话在舌尖绕了一圈便被咽了回去。 “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有把我,当作一个新的个体来看待吗?”他声音喑哑,“我不在意我曾经是谁,但你怎么看待我,是一直抱着我会想起前世的事情这样的期待吗?” 江宜臻没有说话,他脸色苍白,焦虑地摩擦着覃无的手腕。 第38章 覃无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臻臻,说话。” “……”江宜臻:“是。” 良久,覃无说:“臻臻,我不是你的主人,就算是转世,我也不是他。” 江宜臻喘息着,忽然问:“那他呢?” “他死了。”覃无冷漠地说。 “你不是吗?” “现在、以后,都不会是。” 江宜臻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但开始时眼中的期待慢慢地回归寂静。 覃无紧绷着,好像稍微松懈一点点,他就会全面崩塌。 对于他们这样的关系来说,似乎拥有着前世今生这样奇妙的联系极为得天独厚,但覃无却完全不能接受,他甚至在知晓的那一刻五脏六腑仿佛都绞在一起了。 如果覃无不能被视作一个人而存在,他从出生到现在,都算什么? 但是也没关系……江宜臻只是还没能理解死亡,他那时候太小了,不能怪他。他可以慢慢教江宜臻放下执念,慢慢有只属于他们的记忆。 覃无抬手,想把江宜臻抱回怀里。 江宜臻没有接受他的怀抱,而是推开他,随后慢慢挪开视线。他低头愣了愣,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随后才拿出自己的白色外袍稀里糊涂套上,但因为手抖一直系不好腰带。 覃无沉默着去帮他,但被江宜臻躲开了。 “臻臻。”覃无再次伸手。 江宜臻手都湿了,见他这样越发生气,狠狠推开覃无的手臂,狠狠道:“别碰我!” 覃无的手一颤,上面溅了两滴水。 下一刻,他不顾江宜臻的挣扎,用力捧着他的脸抬起来,见到满脸泪。 江宜臻看不清覃无,他被自己的眼泪淹没了。 覃无狠狠闭了闭眼,忽然很后悔刚才说那么重的话。 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覃无垂眼,擦掉江宜臻的眼泪,但那根本擦不完,江宜臻的眼泪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江宜臻几乎有些混乱。 他明明已经深陷进这样的温暖中了,为什么现在却冷漠地说,转世的覃无根本不可能是原来的主人? 江宜臻胸膛剧烈起伏了很久,他感受着覃无手心的温度,最后用力掰开覃无的手。 他想,没关系的,就当作这次也是认错人了。 覃无呼吸一窒。 江宜臻将腰带系好起身,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但他冷静了许多,看起来已经从过激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覃无随着他一齐起身,又跟着他一直到门口,问道:“臻臻,要去哪里?” 江宜臻顿住,眼中迷茫了一瞬。 覃无的灵魂在这里,他要去哪里呢? “我……”江宜臻说,“我继续去找他了。” ----------------------- 作者有话说:呜妈妈的两个孩子[摸头] 第35章 语罢, 江宜臻就要走。 覃无想也没想,一把就将人拉了回来。 江宜臻一时没有动,只是语气冷漠:“还有话要说?” 覃无忽然语塞。他看着江宜臻被自己抓住的纤细的手腕, 心中像被泼了腐蚀性极强的酸,烧得他疼痛难忍。“江宜臻, 你在讨厌我吗?”他闷声问。 江宜臻的眼睫湿漉漉的, 他抬眼看着覃无, 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是的, 你这个骗子。” 覃无:“我是骗子吗?” 江宜臻:“你是。” 覃无微微垂着眼:“怀有目的接近我的是你,隐瞒那些事的也是你, 臻臻,为什么骗子是我?” 他眸中轻轻流露出悲伤,江宜臻甚至已经在心软了。 江宜臻后退了一步,有些泄气。 他方才气得一度想将渡也扔在这儿, 让它爱保护谁保护谁,他不需要覃无的东西来保护自己, 可是稍微清醒后他还是觉得心痛, 如果覃无永远不会想起来, 那么渡也就是他仅存的慰藉。他舍不得。 “你不是他,自然不知道。”江宜臻讽笑了声,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他转身推开门就要走, 覃无猛然抬眼, 快速上前一步。然而冷气一凛,他在顷刻之间被漆黑的剑刃抵住了喉咙。 这柄剑出鞘时压迫感极强,即便覃无没感觉到它有杀意,还是微微一凝神。 “别再跟过来。”江宜臻冷冷警告他, “我不想看到你。” 覃无望着手持渡也的江宜臻,没有说话,一直到对方拎着剑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他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小腿处传来酸痛感,才慢慢地、颓丧地用手心遮住双眼。 · 傍晚的风冷肃起来。 江宜臻坐在不知名的高层建筑天台边沿,渡也安静躺在他身侧,光华俱被收进剑鞘中。风吹起他长长的白发,长袍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喂。”江宜臻拿起渡也,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道,“覃无不要你了。” 渡也不会说话,只是轻轻地“嗡”了声。 和哑巴剑计较什么? 江宜臻“哼”了声,把它收回灵海。他曲起一条腿,下巴搁在了膝上,眺望远处。 夜幕降临后,各色霓虹灯点缀着高楼大厦,是区别于白天时的漂亮。 江宜臻从这里待了很久,最后决定去看看那只笨蛋小猫。 他去得巧,赵承允刚巧不在家,但他看到了赵承允请回家给小猫做饭的女孩。那女孩看起来很小,最多不过二十岁,应当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正依依不舍地摸着可乐,说着“我是不会爱上你的”云云。 她用手机拍了几个角度的小猫饭给雇主发过去,便随着可乐的叫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赵承允家。 江宜臻先给赵承允家的监控器施了点法,随后像回自己家一样从阳台进来。 阳台这边堆了两个猫窝、一个猫爬架,以及一堆猫玩具。 可乐才送走给自己做饭的好心人,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小伙伴踩在了它的猫窝上。 这对可乐来说实在太惊喜了,它立刻甩着大尾巴来找小狐狸。 江宜臻被可乐庞大的身躯怼进猫窝,整只狐都露出了肚皮,但它没有拒绝小猫的蹭蹭。在可乐热情地想帮江宜臻舔毛时,他甩了甩被可乐蹭乱的毛发,没同意。 热情好客的可乐不在意,又带着江宜臻去分享自己的小猫饭。 江宜臻还没见过小猫饭,他以为小猫都是吃猫粮吃猫零食的。 他闻了闻营养很全但十分寡淡的小猫饭,表示不吃。 可乐慢条斯理开始吃饭,江宜臻端坐在它身侧看了会儿,开始梳理自己的尾巴。没过一会儿,被蹭乱的尾巴便重新恢复蓬松柔顺。 他起身到可乐的猫窝中躺下,将视线投进虚空中开始发呆。 他今天经历的事有点多,疲惫得完全不想动。 可乐吃完饭,慢悠悠走到阳台,闻了闻江宜臻。 迟钝的小猫注意到它的朋友似乎受伤了,血腥味很明显。它趴在猫窝外面,缓缓将猫头搭在了江宜臻的爪子上面,睁着那双又大又圆的蓝色眼睛看着他。 狐,咪很担心你。 江宜臻哼唧了声,挪了挪身体,示意可乐到身边来。但可乐真的挤到猫窝里,江宜臻又觉得喘不上气,从厚厚的猫毛里探出头,挪到它的肚子那儿,窝了窝,心满意足躺下。 他和小猫团在了一起,没过多久便沉沉睡过去。 · 江宜臻做了噩梦,头疼得厉害,后面是被陌生气息闯入弄醒的。他迷迷糊糊看向外面,对上了一双浅浅闪着幽光的琥珀色圆眼。 ——是不知道怎么爬上二十三楼阳台边沿的纯黑色野猫。 江宜臻从可乐柔软的毛中爬出来,站上阳台,隔着玻璃审视了会儿这只黑猫。 片刻后,黑猫礼貌地用爪子敲了敲窗户,竟口吐人言:“江大人,我有事找您。” 江宜臻:“……” 他莫名炸了一下毛。 “白淳礼?”江宜臻冷静下来,传音问。 黑猫矜持地点了一下头。 江宜臻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可乐,掐诀穿过了玻璃,一瞬化回人形,拎着黑猫上了楼顶。 “你怎么找到我的?”江宜臻问。 出于礼貌,白淳礼也用了人形,不过打扮和在白家时风格完全不像。他伪装白正吾时,常穿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如今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一头黑发也有点乱。 “我记住了你的气味。”白淳礼正色道,“而且,我找人很厉害。” 江宜臻打量了一下白淳礼,怜悯道:“你果然在当流浪汉。”怪不得看到可乐的家目光幽深。 “……”白淳礼忍了忍,还是指着裤子上的破洞说:“这是潮流,我不是那种邋遢大叔。” 江宜臻虚心接受了新潮流,问他:“找我是因为徐枝?”白淳礼在不久前说要想办法找徐枝,想来是为了这件事。 白淳礼点点头,道:“徐枝的魂魄已经被送到鬼界了,不在华昭身边,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还是鬼界中心医院被看守。但新鬼王即位大典即将举办,来往鬼界查得非常严格,我没找到办法过去。” 第39章 江宜臻微微一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新鬼王?” “嗯,新鬼王单名一个纯字,从前是监管局的首席执行官。”白淳礼解释了一嘴,又接着说,“我来找你,是想问问有没有办法躲过严查,混进鬼界。” 江宜臻有些心不在焉,“嗯”了声:“可以。” 白淳礼如释重负:“太好了,我们明天就去吧。”他见江宜臻没什么反应,便重新化为黑猫准备离开。 忽然间—— 白淳礼一呲牙,下意识亮出爪子。 只见江宜臻捞回白淳礼,抓着猫从三十层一跃而下,说道:“择日不如撞日。” · 与此同时,孟家老宅。 “今天的事闹到现在,三份报告紧急上交到我这里,一是覃首席疑似利用职务之便与大妖发展不正当关系,二是覃首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同伴劝阻执意保护通缉犯,三是带走江宜臻后没有看管好让其逃脱。” 孟均容摘下眼镜,看向单膝跪在书桌前的覃无,问:“还有几条我不提了,以上都是真的么,覃无?” 覃无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孟均容将电脑直接关掉,气得头疼,厉声道:“说话!” 覃无没有抬头,声音四平八稳:“看管不力是我的错。” “意思是另外两条你不认?” “执意保护江宜臻的指控……”覃无顿了顿,抬头,“通缉犯的性命我不能随意处置,自然许前辈也没这个权力。他已经受伤了,抓捕即可,没必要生死不论。我不认为这是错。至于另一件事,我没做过。” 发展关系如果有控诉得那么简单,他此刻就不会混乱至极了。 孟均容与覃无对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先起来。” 覃无依言照做。 “覃无,我主观上当然相信你,毕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你。只是最近局内众人对你就已经颇有微词,我不能权当看不见。”孟均容语重心长,带了点对他的迟疑,“或许你最近的确太累了,几件事都交给你难免力不从心。” 覃无没有什么反应,等着孟均容安排。 孟均容的想法很难琢磨,覃无从未觉得孟均容真的信任自己。许侠敢越过他擅自下命令,又在很多事上率先得到孟均容的肯定,他这个指挥官已经形同虚设,那么大概率孟均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在这件事上做决定。 三界监管局设立的规定下,即便他有心偏袒江宜臻,在途中保护他也是合规矩的。 孟均容叹息着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道:“不过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们应当有更好的计划来引诱他出来。覃无,你怎么看?” 覃无“嗯”了声,半晌没说话。 孟均容忽然发现覃无在走神。他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于是重新开始审视这个看起来严谨而淡漠的青年。覃无大概来得匆忙,制服都没换掉,细看才能看出其实他没那么精神,甚至有些颓气,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你在我这儿待几天吧,工作先放放。”他眉心都在跳,“这些天孟夏身体还好,你回来陪他待两天,下周去鬼界参加鬼王即位大典,我没时间一直看着孟夏,你好好保护他。” 覃无微微一愣,孟均容已经起身,不再看他。 “今天就直接留下来吧,原来的房间还在。”孟均容淡淡说着,在门口稍稍回头,“这两天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作者有话说:实在对不起大人们……因为这两天不小心食物中毒了,所以只好晚一点发出来(土下座 另,米娜在夏天吃东西也要小心一点,尤其是蘑菇= = 第36章 鬼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 因着与另两界的习俗不同, 鬼界中大多数商户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抵达鬼界后,白淳礼独自去做自己的事了,江宜臻则在鬼界中心城转了转。 这里和江宜臻记忆中大不相同, 他伪装成鬼族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走进一家名为“盂婆汤面”的店, 点了一碗招牌面, 又拿了一罐汽水。 老板看着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 魂魄能看得出不是十分稳定,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这个时间来店里吃面的客少, 她表示随意坐就可以,便去了后厨。 鬼界的食物对于活人来说最好不碰, 不过江宜臻不怎么在意那点对身体的损伤。能消耗妖力或者钱财就能解决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小事。 面上得很快,江宜臻在擦拭餐具时老板打开了店里的电视,开始收看凌晨新闻。 新闻上提及了新鬼王的即位大典, 播放的片段中出现了阿纯的脸。她看起来和几个月前有些差别,气质上多了几分沉稳果决。 大典时间就在这周五。 江宜臻慢吞吞品尝着汤面, 跟老板一同看完了凌晨新闻。 新闻结束, 老板调了会儿台, 刚巧江宜臻也吃完了,便走到她休息的地方,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下钱, 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老板掀了掀眼皮, 专心调着想看的频道,慢慢地摆了一下手。 江宜臻戴上帽子,离开“盂婆汤面”。 · 江宜臻在鬼界飘来飘去,迷路了好几次, 也没能找到记忆里的青汝洞府。 鬼界太大了、他忘记了青汝的气息、他嗅觉退化了……伪装成鬼族狐狸的江宜臻细数着这些理由,漫不经心地扒拉开硌着自己肉垫的石子,第无数次叹气。 不知不觉,他就到了万鬼窟。 这里是他唯一能够感受到青汝气息的地方,不过也是得益于青汝千年前设下的阵法——虽说已经十分薄弱了。 悬崖之下一片荒冷,万鬼窟的煞气被压制在封印中,没有鬼敢离这里太近。 江宜臻站在悬崖边,静静看着下面。 远处中心城万鬼朝拜,新的鬼王正式即位。 江宜臻卷起尾巴,出神良久。 就在这时,江宜臻微微蹙眉,往下看去。他辨认了一下,发现的确是万鬼窟的阴森鬼气在往外跑,虽然很淡,但他感应到了。他没有思考,很快便跳了下去。 几名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万鬼窟入口处研究着什么,时不时探讨,竟完全没有受到阵法的伤害。他们大部分是人,只有一个是鬼族。 江宜臻化成小鬼,幽幽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最边上的人一回头便见到披头散发的江宜臻,心下一凛,呵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还不赶快离开!” 他这一声惊到了另外几个人,其中的领头鬼看过来,道:“不必管,孤魂野鬼而已。” 江宜臻一歪头,感觉这领头有些眼熟。 他被赶到远处,心下纳罕,这是要干什么? 从始至终,领头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悠闲地看着手机上的鬼王即位直播。 “长老,时辰到了。” 这一声令领头鬼放下手机,扫了几人一眼,便抬手道:“去吧。” 他开始往后退,退到最远处,看着几人进入万鬼窟。 江宜臻飘到他身侧,像个看热闹的路人一样问:“什么时辰到了?” 长老有些不耐,一个眼刀飞过去,没理这小鬼。或许下一刻小鬼就会死在万鬼窟的煞气下,无需他出手教训。 江宜臻看着掌心,虚虚握了握,远处传来的剑鸣震颤着他的灵海。 而同时,他脚下的地面也在颤栗,无数尖锐的、痛苦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令人窒息的鬼气越发嚣张。 长老藏在面罩下的面容上,笑得越发畅快。 “什么事这么开心?和我也说说。”江宜臻搭上他的肩。 长老一顿,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他伸手抓了个空,却在下一刻被抓着后颈按在了地上!直击灵魂的痛叫他眼前阵阵发黑,动弹不得、也无法思考。 江宜臻单膝着地,远远看着那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类匆匆跑出来,而青汝设下的万鬼窟的封印也在慢慢消散。 因为青汝彻底消散了,所以就毫无忌惮了么? 江宜臻眼底毫无波澜,抓着长老的脖颈抬起来,淡淡道:“说话。” 狂风吹起江宜臻的黑发,长老嘴中咯吱咯吱作响,咬牙切齿:“你是……盗窃局中宝物的狐妖!”他记得这只狐狸,他记得此狐狂妄地做过什么! 江宜臻并不回答,有些不耐地抓着长老的头往地上狠狠一砸,把他的魂魄都给撞散架了一些。 “你……”长老气急,恶狠狠地盯着江宜臻,“你想让我说什么?如今大局已定,你杀了我,孟局不会放过你!” 江宜臻竟淡笑了一下:“噢,又是他。”当初同意赦免万鬼窟的也是这位副局。 他的剑在万鬼窟之上,仍沉默地维系着已经支撑不住的封印。 鬼气叫嚣着冲出,江宜臻无暇顾及别的,瞬间便冲进了正在坍塌的万鬼窟中。 第40章 被压制的长老囫囵爬起来,狠狠剜了一眼那身影,心下冷笑:不自量力。 从万鬼窟中出来的几人见状大为吃惊,搀扶着长老起来,快速问:“怎么回事?谁袭击了您?” 长老吐出一口血,转身:“先走。” 一行人火速撤离,照计划前往中心城。 另一边。 江宜臻一把抓住妄图冲出去的恶鬼甩了进去,恶鬼裹挟着他的妖力“轰”地撞碎即将冲出万鬼窟的阴气。被镇压了千年之久的鬼渴望自由、渴望鲜血,但刻在灵魂底的惧怕仍提醒着他们——停下来。 江宜臻雪白的衣袖及长发被狂风吹得翻飞,他岿然不动,妖气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严丝合缝笼罩住整个万鬼窟。 “各位,好久不见。”他稍微抬头,“要去哪儿?” “让开……让开……” “撕碎他……他是罪魁祸首!青汝已死,他能奈我们何?” …… 江宜臻静静听着万鬼哭嚎,抬手召回自己的本命剑。 它被留在这里太久了,常与鬼气相伴,剑身也因无人保养显得过分陈旧,但在自己主人手中时,它仍然神气非常。 江宜臻垂眸抚过剑身,紧接着便一跃而起,冲入万鬼之中。他一言不发,近身的鬼一律斩于剑下,妖气愈发强盛。 青汝是仁慈的君王,她给了这些恶鬼赎罪的机会。 江宜臻此刻仍然是迷惘的:到底该怎么办?面对坍塌的万鬼窟,面对厉鬼,他只想以杀止杀。 他想,如果青汝在这里,她会做得更好。 剑光大盛,上百恶鬼齐齐湮没于无名剑下。 虎口被震得裂开,但江宜臻无知无觉,在挥剑时宽大的袖子被鬼气撕开一大块,下一刻他便迅速折下腰躲过攻击,一把将剑掷出,又迅速跟上,捅碎恶鬼的魂魄。 万鬼窟在持续坍塌,但没有一只鬼成功离开这里。 江宜臻仿佛不知疲倦,一味地往深处走去。 而就在这时—— “江宜臻!” 这声呼唤带着回声,瞬间将江宜臻从飘忽中拉回了现实。 是青汝的声音。 · 中心城,王宫。 即位大典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这时忽然有侍从进来禀报要事。 阿纯听完神色严肃,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起身,抬手命下属去处理直播大典的事,匆匆离开王宫,留下面面相觑的各族观礼人员。 鬼族护法阐明鬼王殿下有要事处理,言笑晏晏稳定着王宫中的各项事宜。 “什么要事能比即位重要?”华昭满不在意,“她一个黄毛丫头,什么事对于她来说恐怕都是要事。” 他是和孟均容仪起来的,观礼也坐在临座。 华昭在鬼族王宫说这话毫不忌讳,孟均容淡笑,模棱两可:“说不好呢。” 与此同时,孟均容看向侯在大殿口的覃无,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覃无得到指令,悄声退出王宫。 “华昭,这次回去,你还要留在人界么?”孟均容像是随口问。 华昭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淡道:“自然要回妖界。” 自从上次被江宜臻吓到,已经过了很久,他的确心有余悸,但如今孟均容问,他却不愿意跌了面子。 江宜臻如今被三界通缉,想来回妖界是没什么事了……吧。 孟均容轻蔑地斜了一眼华昭,语调没什么变化:“你有安排就好。” 华昭“嗯”了声。 · “我一直都在这里。” 青汝的笑容宛如新月,声音温和。 恶鬼哀嚎的声音逐渐平息,是臣服,也是惧怕。 江宜臻没有说话,跟着她走向万鬼窟最深处。他看着青汝,对方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端庄而美丽。 大概走了很久,青汝回过头来,微微抬头看着江宜臻,浅蹙的眉昭示着她下意识流露的担忧。 她搭了一下江宜臻的手臂,那里的袖子已经破损不堪,流出鲜红的血来。她像是要望进他的心底深处,语调柔和:“你受了什么委屈吗?” 无名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江宜臻仍然不说话,他慢慢闭上眼,感受到鬼气萦绕在他的伤处,是青汝在处理他的伤,她慢条斯理,又轻声和他说自己是为什么来到万鬼窟的。 他沉默着听她讲,慢慢地,这些话仿佛不在耳边,而是在天边。 “原来你长大是这样。”他呢喃着,像只是随口说出。 青汝闻言微微一愣,“嗯”了声。 温馨的另一面,万鬼窟仍在坍塌,高雅的帝君慢慢化为生着人面的枯老树干—— 鬼树庞大的身躯赫然耸立,近乎冲出天际。 表象之下,藤蔓刺穿了江宜臻的四肢,蜿蜒游走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固定在巨树之上。他无力垂着头,仿佛睡着了,妖气不断流失。 “抓到你了。” 鬼树用枝条抚摸江宜臻苍白的侧脸,嘶哑着大笑出声。 ----------------------- 作者有话说:米娜……(orz 第37章 江宜臻微微愣神, 垂眸时见手中波光粼粼,一弯残月在他掌中浅浅晃动着。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弄了一身伤?” 他缓缓抬头, 青汝飘在歪脖子树上坐着,安静看着他。她眼眸漆黑, 鬼气内敛, 嗓音浅淡而温和, 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江宜臻听到自己闷声说:“我去找人,原也没想回来, 你下次不要找我了。” 青汝闻言却不生气,只笑道:“那真的是不巧了, 我下次一定记得。” 江宜臻久久抬着头,记忆慢慢回笼。 这时他和青汝认识不久。他在三界中云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目标,浑浑噩噩度日, 一次偶然结交了鬼族王女青汝,而青汝彼时还未成为鬼王, 甚至她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嫁了, 连竞争王位的资格也即将失去。 “你说你的主人很疼你, 但是你又趁他不在折腾自己,到时候他回来知道了,一定会心疼得掉眼泪的。”青汝笑道, “好好待自己啊, 江宜臻。” 江宜臻轻哼:“他才不会。” “以后我当了鬼王,带你去奈何桥。”青汝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将这话说出来,眼中却尽是认真,“你想寻谁都行, 那时候鬼界我说了算。” “鬼王权力如此大?” “自然。” 江宜臻手中的残月流出指尖,良久,才应了声好。 最后一滴水珠落入水池,江宜臻困倦地闭上眼,朦胧间听到青汝说了声“别睡”。 刺入江宜臻四肢汲取妖力和生命力的藤蔓越发膨胀,他慢慢睁开碧绿的眼,眼底却涣散无神。 鬼树得意地凑近,藤蔓试探着拉开他沾染了血色的外袍、里衫,直至露出半边雪白的胸膛。它的藤蔓在江宜臻的胸口磨蹭良久,粗糙的藤蔓磨得江宜臻胸前红肿起来,但他仍然毫无反应。 鬼树桀桀大笑,激动得所有藤蔓枝条狂飞,在刹那间猛然刺破江宜臻的胸口,欲直取他性命。 然而下一瞬,白光大盛! 鬼树遮天蔽日的鬼气被白光瞬间湮没,鬼树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将地面的石子震得颤动。它疯狂逃窜着,却被体内吸收的妖力生生钉在原处,清晰感受着枝条以及藤蔓枯竭、消失。 他在撒谎!他是骗子! 庞大的树干以极快的速度消散,鬼树绝望地大叫着,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冲回自己的树根,煞气如有实质。 ——江宜臻跪在树根下,还没完全消散的藤蔓缠绕在他身上。 杀了他。 杀了他! 鬼树轰然撞向江宜臻,灵魂却在同时受到巨大的痛苦,几乎瞬间便消散。 江宜臻微微抬头看过去,单手抓着刺入心口的藤蔓,迟迟没有动静。他身上笼罩着的鬼气浓郁而威严,衬托着他惨白的面色,犹如鬼魅。 鬼树几欲癫狂,那气息分明、分明是…… ——是青汝帝君啊! 藤蔓已经消散,江宜臻的手自然落下,整个人脱力往前倒去。正当此时,没有形状的鬼气轻轻托住他的身体,没有露出任何杀意,同样也没有伤到他分毫。 万鬼窟中安安静静,江宜臻只能听到自己发沉的呼吸声,以及从石壁上滚落下的石子声。 江宜臻撑着地面,久久无言。 他清楚知道那不是青汝,那只是青汝留下的封印中的力量,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可能了。 江宜臻把自己的剑捡起来,沉默着将它扔进灵海。 事已至此,万鬼窟也不再需要他的剑了。 能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无名剑激动万分,但着占据主人灵海的另一把剑的存在令它下意识发出嗡鸣声。 与它质朴得过分的外表不同,渡也连剑鞘都是精致的。 江宜臻完全没注意到灵海中的微妙对峙,他头痛欲裂,身体各处的疼痛也浮现出来。他慢慢伏在地面上蜷缩起来,轻轻喘息着,能够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冷。 第41章 是熟悉的生机在流逝的过程。 留在这里也不错,他想。 与万鬼齐葬,到时候或许能留名青史? 浑浑噩噩间,江宜臻仿佛又看到了青汝。她长大成了帝君,远远站在那儿看着他,眸中无悲无喜。“你又弄了一身伤。”她的声音格外空。 江宜臻疲累地眨了一下眼睛。 青汝的身影眨眼间来到了他身边,衣摆蹭到他的手臂,像是幻觉,又不像。江宜臻只是蜷缩着,无动于衷。 青汝跪坐在江宜臻身边,意识到自己没有可以抚去他伤痛的能力,不由得低落,身影越发淡了。 江宜臻的手指轻轻拢住,却抓了个空。他已经没有力气分辨了,幻影也好,真的也罢,他闭了闭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忽然间,江宜臻听到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半睁眼,发现是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东西断了,上面的环形挂坠掉了下来。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挂坠抓起来搁在手心。 江宜臻愣了片刻,倏然抬眼看去,只见青汝露出浅淡的笑容,眉宇舒展温和。 “再见了。”她面容越来越模糊。 “青汝!”江宜臻猛然抬手,却抓了个空。他呼吸急促起来,几乎不可置信。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宜臻完全没有在意。他喉头哽住,眼睁睁看着青汝消失的幻影,五脏六腑仿佛都绞在了一块儿。他咬牙切齿:“谁要和你再见?” “不要死,江宜臻。”青汝的声音回荡在万鬼窟中,“我帮你找到……” 她的话戛然而止。 匆匆赶来的阿纯神色苍白,近乎茫然地抬了一下手,又颓然放下,兀自叫了声没人听见的“老师”。 江宜臻面上空白,但眼前黑点越来越密集,很快呕出一口血来。凑过来的鬼气十分小心,但很快,黑暗就完全吞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 “少爷,这里很危险,你怎么来了?!” 万鬼窟外,执行官头都大了。 他们来协助覃无工作,居然完全没发现副局家的小少爷偷偷跟着来了万鬼窟,这会儿看覃无进了废墟,他冲动也要进,被他们发现按在了外面。 万鬼窟是什么地方?他们身为经验丰富的执行官都不敢贸然进入,更何况体弱多病的小少爷?出了事别说工作保不住,连命能不能留住都是疑问。 孟夏咳了咳,一把捂住另一个直接打电话的执行官,抬头求道:“不要告诉爸爸,拜托了……我不去,我就在这等着覃哥,我不放心!” 执行官不好太强硬,这毕竟是副局的宝贝儿子,和同事对视一眼,低头刚想说话,眼神便一颤,整个人都顿在了那儿。同事纳闷他怎么不回应,看过去,紧接着便也没了声。 来协助覃无的执行官唯有他们二人,阿纯也没带什么侍从,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也没管闲事。 孟夏退后两步,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万鬼窟中。 几秒后。 “嘶……”执行官按了一下眉心,“你看什么呢?” 同事莫名:“忘了。不过,覃长官刚刚进去好像很着急,是因为担心鬼王殿下在这里出什么事么?” “别瞎猜。”执行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但又说不上来,便正了正神色。 万鬼窟的余威也不容小觑,他们只能在远处的悬崖上边等着。 另一边跑进万鬼窟的孟夏,边用手捂着心口,边拿出一沓符咒,面不改色地用掉,丝毫不心疼这些高等级的符。 他是没有修习过任何体术的,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从不允许他学那些,只一味地砸给他更多的符,更多的法宝。唯有幻术是孟夏得意的本领,但他的幻术还远远做不到能在这里自如,只能使用这些法宝来防身。 万鬼窟中断壁残垣,恶鬼即使消散也仍然留存于世的煞气不断想要接近他。 孟夏心急如焚,大声喊覃无的名字。 “覃无——!” 孟夏的声音在万鬼窟中回荡,但始终没人回应。 无人在意的角落,本应魂飞魄散的恶鬼瑟瑟发抖着从巴掌大的小罐子里爬出来,蠕动着攀上石壁。 小罐子的结界保着它活到现在,竟熬死了所有强大的鬼……恶鬼回想起不久前毁天灭地的场景,便想继续缩回去。 但、但他们都死了啊,那只妖死了,王也死了……它透透气,吃一口人,不会被惩罚的…… 恶鬼盯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少年,久违地感觉到幸福。 它裹着自己的小罐子静悄悄地飘过去,人类并没有发现它,并且专心地叫着“覃无”这个名字。 它虔诚地对“食物”双手合十,随后冲向孟夏! 孟夏对此一无所知,“覃”这个字刚一出口,他猛然僵硬,瞪大眼睛顿在原地。 ——极远处掷出弯刀从他的耳边擦过,与此同时恶鬼的嚎叫几乎震破他的耳膜。 巨大的冲击令孟夏骤然腿软,他愣愣看着面无表情走来的覃无,直觉有些害怕。他一直鲜少觉得覃无有那些人说得那么恐怖,但这会儿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居然觉得一阵心颤。 “覃无哥哥……”孟夏小声叫他。 过了好几秒,覃无短促地“嗯”了。他没有疑问孟夏怎么在这儿,甚至没有去把自己的刀拿回来,任由它呆在怼穿的小罐子里,大步流星往外走。 孟夏转身时趔趄了一下,拿到弯刀后小跑着跟上覃无。他猜测覃无被父亲派来这里和鬼王的“要事”有关,但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鬼王不在这里? 怀揣着种种疑问,孟夏跟着覃无离开万鬼窟。 “覃长官,我们接到消息说鬼王殿下回去了,中心城大典继续,副局让您务必尽快赶回去……” 执行官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看到覃无身后跟着的孟夏时,脑子瞬间宕机。 完了。 两位执行官同时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 作者有话说:那个小吊坠,是覃长官的礼物(对手指) 报一丝,长官你来晚一步,老婆已经被捡走了[猫头] 第38章 覃无回到王宫时, 鬼王即位大典已经结束。 他被侍从引至书房外等候,说副局和王有事在商议。 孟夏敛声屏气,觉得覃无是在生气的。 自从回来, 覃无就一直不说话,气压低得离谱, 像是在刻意忽视他, 大概率很生气他自己跑过去。他心跳仍然没能平复, 脑子乱糟糟的,想该怎么道歉、服软才能让覃无原谅自己…… 一墙之隔, 书房内。 孟均容轻轻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说道:“事关万鬼窟, 我不能完全放心,回去会就此事开会讨论。鬼王殿下,我们还是要一切以三界为先。” 两人氛围有些微妙的紧张,阿纯一丝笑意都没有地道:“自然。” 孟均容展露出一丝笑意:“那么先定下来, 覃无留在鬼界一段时间辅佐殿下,结果如何, 我们静候佳音了。” 谈话很快便结束。 覃无是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的, 但他方才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书房门打开,孟均容抬脚走出,他微滞, 开口:“副局。” 孟均容“嗯”了声, 忽然看到覃无身后跟着的孟夏,神色微微僵住,拧眉:“你干什么去了?” 孟夏被吓得往覃无身后躲了躲,嗫声:“我……” “你什么?离开家胆子越来越大了。”孟均容冷冷道, “在这儿待十天半个月就长记性了,说过不允许乱跑,还是不听。” 孟夏一句话不敢说。 覃无沉默听着孟均容教训孟夏。 他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江宜臻浑身是血蜷在地面上的画面。那是被他割下来的元神所感应到的,很快就消失了,他能感应到位置,虽然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他肯定那一定不是幻觉。那里有江宜臻血的味道。 江宜臻为什么会在万鬼窟里?他又是怎么离开的? 血太多了,覃无睁眼闭眼都是那个画面,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覃无哥哥什么时候走,你就什么时候跟他回人界。”孟均容不容分说地收回孟夏的储物戒,决定惩罚一下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好好改改你的脾气。” 孟夏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完全不敢相信父亲如此铁石心肠,苍白着脸低下头。 覃无无意掺和上司的家事,正巧这时侍从来说请他进书房,孟均容按下他的手臂,对视间微微点头,示意他进去。 门轻轻阖上,阿纯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循声看向覃无,没有立刻说话。 覃无在她的注视下站定。 “听副局说,他担心我遇到麻烦,特意派你去找我。”阿纯神色平淡,“你有什么发现?覃长官。毕竟副局说了,你会辅佐我,现在总要阐述一下情况。” 覃无听出她隐藏在平静下的恼火,道:“副局应该已经说明,您还要听第二次吗?” 第42章 “你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阿纯笑了笑:“我以为我们交情不算浅。” 覃无:“……” 阿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向覃无,说道:“孟局想要万鬼窟的恶鬼供监管局驱使,这简单,覃长官能做到,我没有二话。”覃无才要开口,阿纯便打断他,继续轻声说:“不过你要想好,往后鬼界脱离三界监管局,我不会顾念旧情。” 长老那时申请赦免万鬼窟,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驾驭万鬼?如果不是副局,他未必有那个胆子。 阿纯从开始就知道,孟均容绝非善类,他控制欲极强,又阴险狡诈,赦免的事情没能落实,他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眼下这些不过是对新鬼王的下马威。 帝君的封印即便再薄弱,也远远不到消解的时候。明也好,暗也罢,对她而言都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覃无看着阿纯冷然的双眸,突然道:“你在万鬼窟见过江宜臻?”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阿纯没想到他自己跳了步骤,她原本没想现在就提这件事的。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覃无,慢条斯理地道:“不止见过。” 两人对视不到片刻,覃无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问:“他还好吗?” 阿纯微笑:“不知道。” 覃无深深叹息:“你希望我怎么样?” 他低头太快了,阿纯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审视着覃无,良久才提出条件:“你不能再为孟均容做事。” 覃无:“还有吗?” “你跳槽来吧,我给你工资,不比监管局低。” “辞职理由?” “就说你在鬼界不小心死了,你的上司一定不会为难你,还能名正言顺加入鬼族,何乐而不为?” “……”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覃无道:“跳槽的事我可以考虑,现在我先见江宜臻。” 阿纯的笑容轻松了一些,有意道:“覃长官对自己的工作一如既往地负责。” 覃无盯着阿纯,声音听着是平静的,但语速比平常快了很多:“你既然知道我的部分元神在他那里,就不要再试探了,我不会为监管局的命令伤害他,更不会对你出尔反尔。阿纯,你想知道什么我之后一一告诉你,现在我想见到江宜臻。”他再次强调。 鬼族能感知到的自然更多,阿纯如果接触了江宜臻,那么知道他分了元神放在江宜臻身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覃无鲜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显然是真的着急了。阿纯的猜测得到证实,便不再多言,抬手示意外面:“你上司留了个大麻烦。” 覃无推开门,看到孟夏抱着仅剩的符,在一边红着眼睛摆弄它们。 阿纯见状,静悄悄飘近在孟夏手臂上贴了一张符,轻声道:“在找这个吧。” 孟夏愣了愣,回过身来道谢。 那是人族能维持在鬼界正常活动的符,他被收走储物戒后才想起来自己除了带在身上的符,什么都没有了。 阿纯对他没有恶意,退后至覃无身边,传音问道:“这孩子会幻术?” “嗯。”覃无点头。 阿纯有些意外,没想到孟均容这么娇养儿子,还舍得他学这么复杂的本领。 “覃无哥哥……”孟夏“啪嗒”掉下一串眼泪,“别放我一个人在这边,我有点怕,爸爸不让我现在回家。” “……”覃无沉思片刻,拿出几件法器给他,简洁道:“我忙完回来送你回家,王宫很安全,不放心就带着这些。” “我不行!”孟夏喉头一哽,“我……” “带他来吧。”阿纯忽然开口,笑说,“没什么要紧的,还有我呢。” 覃无稍微低头看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这些小事他不打算纠结,只要不会对他要做的事产生极大的偏差,这样就够了。 · 鬼界最有名的医生鬼医服务于王室,不过鲜少有鬼知道他在中心城自己经营着一家药店。 这家药店在中心城很有名,几年前店长还被表彰了鬼界优秀市民,不过没人见过他真面目,也无从知晓店长就是中心一院那个很难挂号的鬼医。 药店名十分直白,叫作“不骗钱药店”,通俗易懂,不过鬼界商户风格大多如此,它的店名并不特殊。 覃无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从来了这里便一言不发。药店中只有打工的小鬼,并不见鬼医,阿纯说他是去做手术了,等结束了就出来。 至于是给谁做手术,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来了,小鬼便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懂事地先下班了,留两人一鬼在药店中等店长。 跟来的孟夏不知道覃无和阿纯来做什么,因为精神差很快就到隔间休息室睡着了。 覃无和阿纯交流很少,药店中很长一段时间都安静得可怕。 阿纯去弄了一些平心静气的药。她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她得忙起来才能不胡思乱想。 注意到覃无一直没松开的手,都已经不大过血了,阿纯淡笑着提醒:“你紧绷成这样,真是稀奇。” 覃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秋连说,你疑似和江宜臻有一腿。”阿纯道,“我之前不信,现在看来你被举报的事也不算空穴来风。” 局内管理严格是一回事,但八卦传得快也是一回事,尤其是首席的八卦。 覃无半垂的眼睫轻轻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没冷静下来多少,从和江宜臻分开,他就长时间处于焦虑的状态中,各种想法充斥在心中,压得他常常走神。尽管如此,他还是更担心江宜臻。只是他没想到,才隔了几天,江宜臻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他按了一下眉心,道:“秋连只会夸大其词。” 阿纯笑了笑,不置可否。 “阿纯……”就在这时,微弱的声音从石门中传出来,“阿纯,王啊……你在吗?” 阿纯没理会鬼医的叫魂,起身道:“走吧。” 覃无随她穿过石门,发现这里竟别有一番天地——和常规手术室不同,这里灵气充裕,几乎呼吸间都能感受到灵气在运转,所谓手术台,是一方白玉床。 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团成一团的小狐狸,耳朵贴在脑袋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毛发甚至有些黯淡了。 “我快要死了,王快救救我……”鬼医晃晃悠悠飘向阿纯讨要阴气,“灵气开太足了。” 阿纯没拒绝鬼医的狮子大开口,痛快地给了他一大堆阴气。 覃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玉床边,半跪在床边摸了摸小狐狸的头,顺了顺他有些乱的毛。脉搏跳动是正常的,灵脉也运行顺畅,覃无微微偏过头,问:“他现在怎么样?” 鬼医魂体正常了许多,将手套又戴上,走近了一些,解释道:“身体该修的都修好了,不过我试了很多次他都没回应召唤,沉睡到意识海里去了。” 覃无:“什么意思?” 鬼医一下子抱起小狐狸,覃无僵住,抬头看他。 “意思是醒不醒得过来不好说。我一开始怕他死掉,一直在叫他,但是这个我说了不算啊,总之现在没什么事。”鬼医戴上隔绝鬼气的手套大胆很多,捧着一团狐狸左摸摸右摸摸,喜欢得不行。 覃无起身,面无表情把小狐狸抱回来,问道:“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他是大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随随便便就沉睡是很正常的,我们族中也有很多前辈是这样的,比如帝君……覃长官不要太担心。”鬼医恋恋不舍,继续说,“或许等个几百年,他自己就醒了呢。” 沉睡、几百年。 覃无心被冰了个透,他甚至感觉到有一瞬间被荒芜淹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行。” 第39章 鬼医被覃无的语气吓到, 磨磨蹭蹭躲到阿纯身后去。 阿纯回身将源源不断供给灵气的阀门关了,闻言道:“他没骗你,的确如此。” 覃无用灵力帮江宜臻梳理他的毛发, 很快黯淡下去的毛重新变得光滑蓬松起来。他有些僵硬,问道:“没有任何办法?” 阿纯说:“办法当然是有的, 不过风险很高就是了。” 鬼医从阿纯身后紧接着道:“覃长官想办法到他识海去开解开解, 按理说你们双|修过……” 阿纯无声杀去一个眼刀。 “……他或许亲近你, 能很顺利。”鬼医声音微弱了下去,老老实实解释着, 边翻出个小匣子来,“这是引神香, 或许有些用处。” 覃无单手接过来,虚心问:“什么用处?” 鬼医想了想,道:“催生幻境的一种方式。不过只能用三根,用多了你受不了, 当心点。催动一次要半个时辰左右,差不多即可。” 覃无看向阿纯。 阿纯略一点头, 又道:“不要强求, 你只是普通的人类, 他的识海很难说能否全身而退,不行就掐灭引神香。” 第43章 覃无很细微地压了一下眉,低头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再对阿纯郑重道:“今天多谢了, 你说的事我会尽快解决。” “那么覃长官的承诺我记下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阿纯笑了笑,“孟夏先留在我这儿就可以,我知道怎么糊弄小孩子。” 覃无松了一口气, 没再多言,带着江宜臻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鬼医忽然一拍头,扬声:“覃长官,他还有件东西在我这儿,你一齐带着吧。” 他很快走向覃无,将口袋里的挂坠搁在他手心。 这挂坠小巧,触感冰凉,在手心中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覃无微微一怔,收好挂坠,道:“多谢。” 鬼医摆摆手,怜爱道:“快回去吧。” · 孟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药店了,而是在一辆行驶的车中。 他心中一紧,猛然坐起来,却眼前一黑。 “不要紧张,我们在回王宫的路上。” 温和的女声抚平孟夏的紧张,他扶着额头缓了缓,看向另一侧。 鬼王端坐在那里,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淡笑道:“覃无去忙了。” 她面容没有丝毫攻击性,是如水一般的柔和,但孟夏仍然不是很自在。他很不适应于寄人篱下,现在覃无也不在身边,更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嗯……多谢殿下。”他快速眨眼,没敢和阿纯过多对视。 阿纯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孟均容明知给了覃无麻烦的任务,却还是坚持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夏留在了鬼界,阿纯一路上都在想,孟均容会是这么草率的人吗?他还有什么想法? 但那些,她就不得而知了。 安排好孟夏的住处,又处理了一些琐事,阿纯这才回到寝宫休息。 鬼医已经候在这里,等着为她处理白天的伤。 阿纯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浮着几分忧愁。 鬼医轻声问道:“又在谴责自己吗?王。” 阿纯微微摇头。 鬼医跪在她腿边,将侧脸贴在她的手上,低声宽慰:“无论什么事,您都不必难过。” “不,我不难过。”阿纯淡淡道。 鬼医抬头,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 “我今天看到老师了。”阿纯的声音很轻,这几个字她说得很慢,仿佛在回味每一个细节。 鬼医睁大眼睛。 “我只希望,她不要对我失望……”阿纯的尾音几乎已经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否是正确的,青汝会赞同吗?她是什么看法?这些她一概不知,青汝教导她本领,却没有教她身在其位,什么才是该做的,什么是正确的。 阿纯闭上眼,第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赶到。 鬼医贴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 覃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他从前不回家会定期叫人来收拾房子,但这些天诸事繁杂,他心情也很差,理所当然地忘记联系钟点工,所以回来后看到的景象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覃无把怀里沉睡的小狐狸放在卧室,给江宜臻盖了被子。他就像平时睡觉一样团在被子里,呼吸均匀,看着乖顺又柔软。 覃无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直到很久没进食的胃开始警告他,他才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翻冰箱吃了两片剩吐司(大概已经过期了),感觉没那么头晕恶心了,便回到卧室。 覃无站在床边观察了会儿江宜臻。 他松了松眉,罕见地宕机了一阵子。 脱离鬼医的手术室后,在熟悉的家里,覃无总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尤其是江宜臻在他床上懒洋洋的姿态,就像之前每天都能看到的一样。 覃无单膝跪在床边,从被子里挖出小狐狸,抱了起来。江宜臻的大尾巴自然而然地向上卷起来,遮住他的腹部。 覃无心跳微微加快,慢慢低头,和江宜臻的额头相贴,缓缓地将神识探进他的识海中。 开始是顺利的。 江宜臻的识海极为广阔,漫漫一片无边无际,浩瀚如海。 正在覃无全神贯注寻找江宜臻的神识时,忽然间,识海中弥漫起浓浓的大雾,瞬间将他的神识包裹起来。 片刻后,覃无的神识被轻轻推了出去。 覃无愣了一下,睁开眼。 ——江宜臻在排斥他的神识。 他想起鬼医给的引神香,于是立刻拿来用灵力催动,再次尝试进入江宜臻的识海。 引神香没有味道,它带领着覃无逐渐深入这片识海。 仍然是浓雾漫漫。 覃无什么都看不清,也感受不到。他触摸到推开自己的浓雾,它们微微散开,在引神香的缠绕下,逐渐消失。 而就在这时,覃无周遭倏然间褪去所有颜色,强烈的光芒刺得他神识刺痛。 他挡了一下眼睛,冷静观察情况。他感到有什么在发生变化,但是他分辨不出。 “覃无?” 这一声过于醒神,覃无几乎猛然在白光中,清晰看到了江宜臻的身影。 江宜臻站在一块巨石上,一身白色长衫随风微微向后扬起,长长的黑发没有仔细梳好,而是全部被随意拢在左肩一侧,用一根红色发绳松垮绑住。 他的笑容很柔软,整个人都极为明媚。 周遭景色越发清晰,清晰到覃无能够听到鸟兽振翅的声音 “……臻臻。”覃无下意识叫了江宜臻的名字。 江宜臻从巨石上跳下来,碧色双眼就这样亮晶晶地弯起来,走过来时衣摆的弧度都是轻快的。 覃无的心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他张开手,往前走了一步,“臻……” 下一刻,两人错身而过。 覃无错愕回头,眼睁睁看着江宜臻轻盈地跳上另一个人的身体,被稳稳托住腰,抱在怀里。 ----------------------- 作者有话说:解锁臻臻发型之侧扎发。 第40章 来人轻裘缓带, 比少年体型的江宜臻高了近一个头。他托着江宜臻,微微抬头仰视着他,眉目舒展:“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江宜臻压下上翘的嘴角, 端道:“我只是路过,没人等你。” “不是等我?”此人语气稍有惊讶, 含笑说, “那面人只好我自己吃了。” 江宜臻急道:“不行!” “只是路过吗?” “……不是。” 江宜臻软软地贴着人的颈侧, 讨要那个面人。 也就是这样稍微错位的一瞬,覃无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脸——和他一般无二。甚至神态也只有细微的一些不同, 大体上是相似的。 这人就是他的前世……? 他身处江宜臻的记忆中,无法被注视、被听到。 覃无眼睛一眨不眨, 静静地看着江宜臻和仙尊的过去。 江宜臻拿到面人后,欢天喜地跳下来,连发绳掉在地上都不知道,跑在仙尊的前面上山, 三步一回头,确认身后的人还在跟着。 分明是同一张脸孔, 覃无却觉得他和自己熟悉的江宜臻有许多不同。 覃无眼见他们越走越远, 眼睛涩得发疼, 抬脚跟上去。 下一刻,走在后面的仙尊轻轻侧过身来,看向他所在之处。他这时的模样和方才轻声细语完全不同, 带着十分冰冷的杀气。 覃无无动于衷, 几乎有些刻薄地挑剔着自己的前世。过于轻佻,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看起来十分虚伪。 仙尊微微蹙眉,觉得奇怪, 但又说不上来,便回身,没再理会这份怪异感。 他拾起江宜臻弄掉的红色发绳清理完收好,离开这里。 覃无无声跟上。 这座仙山几乎遗世独立,灵气浓郁更甚他见过的所有福地。 山中小筑清雅精致,桃花树伫立于院中,其下是一方矮矮的石桌,落了些花瓣。 这里只有他二人居住。 江宜臻吃掉了面人,懒洋洋地躺在树下。 覃无想要抬手接住一片即将落在江宜臻脸上的桃花瓣,但它穿过了他的手,还是落在了江宜臻的鬓间。 江宜臻浑然不觉。 仙尊在石桌旁安静看书,神色认真又温和,时不时拿笔写下批注。 他一看就是整个午后,傍晚时分才抬头。 覃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看到江宜臻睡饱了起来,就坐在石桌对面,仍然没骨头一样歪着,拿来仙尊看的本子,翻了两页,重重合上,抱怨道:“你写东西在我字的旁边很伤人心。” 仙尊疑道:“怎么伤人心?” “我的丑,你的好看。”江宜臻指给他看,“你上次还说我画的竹子是柴堆。” 仙尊宽慰:“臻臻才开始写字画画,写不好很正常。而且那次我不知道你画的是竹子,不要记仇了。” “不能立刻漂亮吗?” “我的字最开始比你更不如,你比我更有天赋。” 第44章 江宜臻弯起眼睛,又自信起来。 覃无在他身边,看到这本小札上面工工整整书写的“臻臻”二字。这是江宜臻才开始学习写字用的本子。 这时,仙尊起身,江宜臻便抬起双臂,犯懒地要他抱自己回去。仙尊似乎已经习惯了,自然弯腰,把江宜臻抱起来,一同回到屋子中。 覃无想到江宜臻平常对自己流露出的这些习惯,忽然感到舌根发酸,沉默地跟过去。 仙尊在山中时的景象总是清晰的,他不在时景象便模糊,几乎瞬间便划过去。 江宜臻慢慢学会写字,也能画出一些成型的东西。 他的小札换了一本又一本,上面总是有许许多多仙尊写下的批注,他看过,但保管从不上心,这些都被仙尊好好收了起来。 与书画进步龟速相比,江宜臻学习剑术极快,一招一式都带着仙尊的影子。 仙尊倾囊相授,也从不吝啬对江宜臻的夸赞。 他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徒弟,自己拥有的几乎都给了江宜臻。 江宜臻没有自己的剑,他有时会用木剑,有时仙尊会随手把自己的“渡也”给他用。 直到仙尊某天送给他一把剑,江宜臻这才拥有了自己的剑。他爱惜之余,不知道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觉得什么都太俗气,最后这件事一直搁置,剑成了无名剑。 几十年眨眼过去,江宜臻和仙尊总是形影不离,不像主人和灵宠,也不像师徒,在很多时候,覃无甚至觉得他们更像家人。 这些是他没有参与过的江宜臻的过去,他没有仙尊的记忆,自然从不认为经历这些的是他自己。他希望能了解江宜臻,那些好的、坏的,都好……全部都和那个男人有关系,也没关系。 他从微妙的嫉恨中抽离,慢慢平和地看待这些江宜臻珍惜的和他前世的过去。 又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掉了一根头发。”江宜臻捏起一根长发回头给仙尊看。 仙尊有些愧疚,问道:“是我的错,疼吗?” 江宜臻微微摇头,“还要多久啊?” 仙尊在帮江宜臻编头发,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今天一直在折腾江宜臻的头发。无所不能的仙尊也遇到了难事,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失败很多次也没能成功。 江宜臻坐累了,就伏在仙尊的膝头玩他腰间的挂饰,不觉得十分枯燥。 覃无看到他手中拿的一缕头发散开,以至于不得不重新编起,不由哂笑。 江宜臻睡得毫不设防,此间景象也随之淡化,再次清晰起来时,他的头发已经被编成没那么精细的辫子,发尾搭在他肩头,用红绳绑在那里,系了个漂亮的扣。 江宜臻跑到镜子前看了看,十分新奇地踱步几次,扬声道:“你好厉害,编这么漂亮。” 覃无反驳道:“是你漂亮,不是他厉害。” 江宜臻自然是听不到的。 仙尊看过去,二人从镜中对视,他随之笑道:“是你漂亮,不是我厉害。” 江宜臻深以为然。 覃无微微抿起嘴角。 场景逐渐虚化,江宜臻往前走去,走向刺目的白光中。 覃无大步去追,却怎么也跟不上,最后他跑起来,直至跑出白光中。 他听到江宜臻的声音。 “你为什么疏远我了?” 江宜臻强忍着泪意大声问:“因为山里来了漂亮的狸奴?你不想养狐狸了吗?” 他企图用音量来掩盖被扔掉的恐惧。他现在自然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也已经不是从前那只险些被狗咬掉一只尾巴的弱狐狸了,但他几乎是被仙尊带大的,他已经没办法离开他了。 江宜臻没有族人,他是唯一一只活下来的九尾狐。 覃无下意识抬手,轻轻去擦他的眼尾。他原以为这次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落空,但他摸到了浅浅的水迹。他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微微怔住,再去擦拭,却没了这番体验。 他捻了捻指尖,上面的水珠很快消失。 江宜臻全身心都处于一种十分防备的姿态,他没有注意到这点不同。 仙尊沉默半晌,想去拉江宜臻,但被拒绝了。他只好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养你了?” “所以疏远我是真的。”江宜臻立刻就要爆发。 “没有。”仙尊头疼,“我为什么要疏远你,狸奴是你说它漂亮想养在山中,你忘了吗?” 江宜臻自知理亏,嘴硬道:“总之是你的错。” 仙尊同意买乱七八糟的话本和零嘴赔罪,但在江宜臻要求还和以前一样同榻而眠时,他又沉默了。 江宜臻再也不能忍受,恶狠狠道:“我要离家出走!” 他气冲冲离开仙山,一步三回头,发现仙尊竟没有跟上来,登时迷茫地停在山脚。 覃无心疼得皱眉,再次怨起仙尊来。 被江宜臻抱回来的狸奴站在石阶上,轻轻地“喵”了声。它的毛发很长,有三种颜色,漂亮得不可思议,行动缓缓,是在孕期。 江宜臻小心翼翼地抱起狸奴坐在山脚的宽大石头上,将它搁在腿上。 它在人界受颠沛流离之苦,江宜臻第一次出门,便生了恻隐之心。 他梳理着狸奴的毛发,低落得仿佛被雨水打透了,再也没见露出几分笑意来。狸奴舔舐着他的手指,像是安慰。 但他最终没有离开这里,只是在巨石上睡着了。 覃无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抚摸过他湿润的睫毛,这次依旧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这时大概已经过了近百年,江宜臻看起来要大一些了,看起来像人类的十六七岁,他所忧愁的事情很简单,却足以让他负气短暂离开。 暮色渐浓时,仙尊从山间下来,挡住月光,俯身抱起蜷缩在石头上的江宜臻。狸奴已经离开很久,这里只有他一人。 江宜臻迷迷糊糊知道覃无来接自己,但装作不知。 “醒了吗?”仙尊很快察觉到。 江宜臻不想出声,磨磨蹭蹭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仙尊慢声道:“臻臻,你长大一些了,很多事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林间只有他的脚步声和低语。 江宜臻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始终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是覃无养的狐狸,虽说没有缔结任何契约,但他们理应最亲密。怎么能因为他长大了,就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江宜臻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瞬间涌上热意。 仙尊想了很多话要说,但江宜臻不接他的话,便也停下来没再说,直到他胸口彻底被浸湿。江宜臻抓着他衣衫的手指节泛白,手腕上绑着平日里用来扎头发的红绳快掉了,松垮挂在手腕间。 仙尊的不忍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他想,何必呢,江宜臻天真又脆弱,很多想法强加于他,他也未必能理解。 于是仙尊推翻了所有想法,任由一切回归原来的位置。 江宜臻如愿再次和自己的主人同睡,他眼睛在眼泪里泡了太久,被哄好后很快就睡着了。 仙尊说不再提就真的没再提过这件事,江宜臻也很快忘记自己因为这件事闹过脾气。 覃无知道。 他清晰见到过仙尊用复杂的眼神深深凝望着江宜臻。正因为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所以倍感讽刺。 第41章 三月时, 春意消融冰雪。 江宜臻带回来的狸奴生下一窝幼崽,每天都很忙碌,他有时会去帮狸奴照顾它的孩子们。后来这窝幼崽也都找到了适合生活的地方, 狸奴也再未育有子嗣。 过了些年,狸奴的身体日益衰弱, 仙尊说它只是普通狸奴, 肉身不能承受仙山过于浓郁的灵力, 便亲自送它到居住在人界的好友那里修养,让江宜臻得空再去看望它。 关于此事, 江宜臻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同意了。 覃无看到他送给狸奴吃的、用的, 最后贴了贴它的肚子,挥挥手,笑着送他们离开。 江宜臻这百年间的每一段记忆,对于他来说深刻的, 总是过分清晰,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回味过千百回。 覃无便知道, 这只狸奴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也是这一次, 覃无发现自己可以不局限在江宜臻的身边活动了。 他不受控地被推去仙尊身边, 跟着他去往人界城中。 “它都快死了,我怎么照料?”仙尊的好友觉得稀奇,“你要是真想救它, 续命有的是办法。” 仙尊轻轻抚摸着狸奴的背, 语气平平:“续太多了,再强留,它就入不得轮回了。” 这些事江宜臻不知道。仙尊修为在江宜臻之上,他有心瞒, 对方自然不会发现。 好友最终答应帮仙尊照顾狸奴的后事,也答应不透露给江宜臻半个字。 覃无只能看到仙尊的背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他迟缓转过身来,覃无才看到他带着哀伤的眼底。仙尊微微抬眸时,仿佛在和他对视。 第45章 下一瞬,覃无眼前猛然一黑。 “仙尊大人无上慈悲……” 山中来了三四张生面孔,拉着仙尊商议事情商议了近一天。江宜臻从白天等到黑夜,在隔水相望的阁楼上,有时在窗边的桌上画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更多的是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水榭。 在阁楼上他只画了两幅画,都是仙尊。 他画人画得惟妙惟肖,和才学字画的时候判若两人。 覃无看了一眼,画上的仙尊单手拿了枝带着露水的桃花,从屏风后走出来,眉目疏淡,身姿挺拔。 江宜臻画完搁置了很久,又随意在旁写下一句:泠泠冰下泉,了了松间雪「1」。 覃无按捺住那点冒出头的酸意,静静看了江宜臻的侧脸良久,莫名的焦躁感越发明晰。 江宜臻玩了会儿笔,困意来得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那支笔划过江宜臻的脸,慢慢滚落下书案,途经他宽大的衣袖,停在他的衣摆间,浸出一小片墨迹来。 覃无想擦掉他侧脸那块墨迹,这回倒是触碰到了,但擦一下更脏了,他就不敢再碰了。 下一刻,仙尊便上到阁楼来。 他放轻脚步走近江宜臻,弯腰观察片刻,轻轻擦去他脸上的墨汁。 覃无垂着眼睛,只注视着江宜臻。 江宜臻被碰醒,手背上是仙尊垂落的长发,因从外面上来,还带着霜意。 “成花狐狸了。”仙尊微微翘起嘴角。 江宜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轻“哼”了声。 仙尊把他抱进怀里起身,带他下阁楼。 江宜臻十分受用,但还是不满意覃无的一整天几乎都被外人霸占,抱怨:“下次可以不让他们来吗?” 仙尊不假思索:“可以。” 直到第二天,江宜臻发现,仙尊是被请求去外界解决麻烦的。 他有些不开心了,因为覃无昨天才回来。 仙尊哄他说很快就会回来,还说回来带他喜欢的面人。 江宜臻很少这样粘人到不许他出门,仙尊便摘了自己的剑留下来,说:“让渡也陪你几天?” 江宜臻推回去:“我不要。” 仙尊无奈:“我下次不再这样了,只有这一次。” 江宜臻勉强同意。 他跟着仙尊到山脚,只是仙尊一次都没有回头。 直到这时,覃无才意识到,来送仙尊这件事应当是江宜臻潜意识改变的,他原本没有来山脚送人。 艳阳天阴沉下来。 江宜臻还是和每次一样,日日来山中视野最好的巨石上眺望。覃无总是和他一起在这里等人,仿佛也和前世一样经历了被等待时迫切归家的心情。 独处时江宜臻从不讲话,他有时为了方便化形成很小的狐狸,把自己摊开在巨石上休息;有时带来自己的小札,会随手写下“今日天气晴,心情好差”“鸟好吵”这类无关痛痒的话;有时把宽袖扎起来,在这里练剑…… 只有仙尊回来的时候,他才会露出漂亮的笑容。 这一回的等待变得无限漫长。 覃无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希望景象像很多时候那样变得模糊,但并没有。 江宜臻在这里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渡也被仙尊的好友送回来。 江宜臻没能明白,不解:“渡也怎么先回来了?” 好友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他看着江宜臻,还是有点不忍,道:“这是你主人的遗物,他托我送来给你。” “……什么遗物?” “他的东西嘛。” 江宜臻一时呆滞。 “是这样的,你主人不小心在外殒落,不能亲自回来。”好友揣着宽袖,平静解释,“因为他的东西都毁坏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只托我把这剑带回来,大致意思是说往后它会代替你主人保护你……” “闭嘴!” 寒光一闪,好友顺着脖子前顶着的渡也看到冷漠如冰的江宜臻。他咂嘴,心说这姿态当真是像覃无。 “你不信?”他苦笑,“苍天可见,我骗你做什么?” “他若真的殒落,理当唤我去见最后一面,怎么可能叫你去?”江宜臻冷静分析。 “小狐狸,这世上没那么多理当。”好友怕他一个失手捅穿自己的脖子,举起手来说,“以你主人的脾性,他怎么会叫你去见证他的死亡?” 江宜臻仍然不信,他自知仙尊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殒落? 他在离开之前还答应自己买面人回来。 江宜臻跳下巨石,腿软了一下,没理会仙尊好友的劝告,带着一片死寂的渡也离开仙山,独自去找仙尊。 覃无没想到,其实江宜臻和仙尊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死别——只是在极平常的一个午后,江宜臻收到了主人的遗物。 轻描淡写的死亡,却在往后近两百年给江宜臻带来深刻而长久的痛苦。 覃无知道仙尊想淡化自己的离去给江宜臻的影响,不愿意亲眼叫他面对。但这不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对于江宜臻来说,他的痛苦没有因为时间而变轻,反而如同跗骨之疽,更加深重。 江宜臻在仙尊死后第十年找到仙尊的好友。 他这时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过来却没有询问仙尊的事,而是问:“我的狸奴现在怎么样了?” 好友看着他,说:“是我在照料。” “它死了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好友垂下眼,将铜币在桌上转了转,“你的狸奴只是去轮回了,或许你会在哪里再次见到它。轮回说不好的,它或许转世为人呢。” 江宜臻死气沉沉的碧眼忽然透出一丝光亮来。他忽然不想死了,“哗啦”一下站起来,又想到什么,坐下来问:“我该怎么找到他的转世?” 好友一直没有看他,低声道:“你若是认得一个人的灵魂,自然就能找到他。不管转世多少次,灵魂都还是同一人……” 江宜臻谢过他,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走后,覃无想了想,回头看了眼,却惊了一下。他看到这仙尊的好友在桌后皱眉很久,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 妖族的寿命极其漫长,江宜臻开始时很庆幸自己有很长的时间来等待一个人的转世。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以至于死生两种冲动拉扯着他的理智,叫他常常因为不得不活着等覃无而痛苦万分。 深渊也就是在这个期间降临三界的。 看到无数人来劝说江宜臻交出渡也时,覃无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渡也就已经是封印深渊的选择了。 江宜臻为此心力交瘁,最终选择用真身封印深渊。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渡也去完成所谓的“使命”,但也因此,自身陷入了长久的沉睡。 覃无不知道对于江宜臻来说,这一千年意味着什么。 他在洪流中很快走过千年,来到现实。 他以第三视角观看了江宜臻千年后醒来和自己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即便他不记得江宜臻,江宜臻仍视每一分相处是珍贵的。 江宜臻也从未轻视他的存在。 看到妖界时缠绵的他们,覃无忽然落下泪来,神识都在剧烈地疼痛着。 所有有关覃无的事情,江宜臻唯独对他们争吵那天的对话模糊了记忆。 那时的覃无坚决否认江宜臻之后,整个场景开始虚化。 江宜臻跪坐在地毯上,整个人是迷茫的。 覃无单膝跪下来,仿佛和从前的自己合二为一。他试探伸出手,在发觉能够触摸到江宜臻的发丝时,毫不犹豫抱住了江宜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离开氧气很久的人。 他叫江宜臻的名字,叫他臻臻。 引神香慢慢燃尽。 江宜臻恍若未闻,回抱住眼前覃无的“幻影”。他在这一刻忽然平静地想,难道覃无的否定有那么重要吗?至少这辈子,覃无必须,必须想起来所有事。 近在咫尺,他凭什么不能如愿? ----------------------- 作者有话说:「1」“泠泠冰下泉,了了松间雪“明·汪琬·《春夜望月》 第42章 识海中的混沌记忆场景逐渐消失。 江宜臻慢慢地、坚定地推开身前的“幻影”, 起身走向识海深处。 识海白茫茫一片,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又坚定。 覃无迅速拉住他的手腕,问:“你去哪里?” 江宜臻果然停住, 却没有看向覃无,只道:“做我想做的事。” 覃无心头微动。 下一刻, 江宜臻的身体开始慢慢淡化。 与此同时, 识海遥远的深处, 九尾狐的身型几乎遮天蔽日,端卧于此, 虚幻且飘渺。 巨大的碧绿狐瞳轻轻扫过覃无,缓缓阖上。 “江宜臻!” 覃无的声音仿佛被闷在这方空间, 他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但下一瞬他便意识模糊,如同之前一样,被排斥出了江宜臻的识海。 第46章 · 引神香燃尽, 覃无不到几息便被推了出来。 回过神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伏在床边, 腿麻了不知道多久, 几乎没有知觉, 心脏也跳得格外快,双手冷涔涔的,十分僵硬地攥在一起。 在缓缓抬头的那一刻, 覃无对上一双碧绿剔透的双眼。 江宜臻一身雪白的中衣, 披散着白色长发跪坐在床上,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不知道醒来多久,就这样安静地垂眼看着他。 覃无的心骤然下坠, 而后传来细密的疼痛。 仙山上百余年的记忆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从落花,到晚风,最后定格在江宜臻听到呼唤后转身的画面上。 覃无的视线描摹过江宜臻的面容,起身后凑近他,见他没有反抗,试探着抬手,把江宜臻慢慢揽到身前抱住。 沉默片刻后,他道:“好久不见,臻臻。” 江宜臻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他一时没有出声,整个人都紧绷着,心跳越来越快,忘记了方才要说的话。 覃无要比江宜臻大一圈,抱着江宜臻几乎是笼罩着他。这样的怀抱过于舒服,也让江宜臻时常忽略覃无不记得从前这件事。 但为什么说“好久不见”?他们其实也没分开几天。 江宜臻心乱如麻,声音仿佛闷着:“没有好久,为什么好久不见?” 覃无不知是在想什么,一时沉默。但恰恰是这份沉默令江宜臻莫名想要退缩,同时又被内心的迫切推着。他在找到覃无之前希望能快点找到,找到了又希望覃无能想起从前。他总是贪心。 但这仿佛在他心底生了根扎了刺,成为了经年折磨他的执念,于是他哑声重复:“为什么好久不见?”他手心被硌得生疼,但他毫无察觉。 虽然失望了很多次,但江宜臻仍然会在一点点的猜测中,心如擂鼓。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会期待每一个可能。 “是很久了,臻臻。”覃无的声音很轻,“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江宜臻瞳孔猛然收缩,手紧跟着一松,被他紧紧握着的缚仙锁掉落,磕碰出轻微的声响。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心头突然炸开的欣喜。“你……”他语无伦次,张口很多次才小心地说,“你想起来了吗?” 覃无点头,温声道:“想起来了。” 覃无肯定的回答让江宜臻紧绷的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松懈下来。 他因此辗转反侧过,也生出过怨怼,想过覃无真的想起来从前的事并且站在他面前,他该怎样发脾气。 但眼下他只觉得疲惫。 吃苦……其实没有吃什么苦。 江宜臻轻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覃无?” 良久,他发出一些气音。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背,像在安抚,“嗯”了声。 江宜臻抓着覃无胸前的衣服,本来是想笑的,因为他很开心。这个时候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以说的话也有很多,但他却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逐渐哽咽出声。 覃无帮他擦掉眼泪,但他的泪好像源源不断,直至覃无的手完全被打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臻臻。”覃无低声道,“对不起。” 江宜臻低低道:“你只会道歉。”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惹他不开心了,覃无就说对不起。覃无明明知道他不会过于苛责。 真是…… 覃无敛眸沉默。 江宜臻后面没再说话,或许是长久以来的情绪可以得以完全的释放,他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甚至没在意自己的形象。 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身体没恢复好,他哭着就窝在覃无怀里睡着了。 江宜臻眼尾都红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覃无又心疼又心中发涩,低头蹭了蹭他的头发,想把人放好休息一下。 “哗啦”一声轻响,覃无愣了一下。 江宜臻的袖子下边,静静躺着一串链子。他拿起来观察了片刻,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锁链,玉一样透,摸起来灵气似乎不那么显山露水,但怎么看都不像凡品。 江宜臻拿它,是要做什么? · 鬼医没想到这才不到十天,覃无就来归还剩余的引神香了。 “覃长官,看来是很顺利了。”鬼医笑了笑,“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吗?我可以帮你治疗。” 覃无便道:“没有,多谢你。” 鬼医摆摆手,笑吟吟地:“说起来,副局家里那位少爷,这几天一直说不舒服要见你,说你一直都负责他的病。不过,你还兼任他的私人医生?看不出呢。” 覃无头疼,问:“他没有联系他爸吗?” 鬼医:“没啊。他说他爸恨不得他死。” 覃无:“……” 鬼医:“不过你还是去看看,这孩子要真的死了,还有点麻烦。” 覃无,去了王宫。 阿纯带他到露台喝咖啡,刚好孟夏就在下面的小花园自己待着。孟夏看起来十分忧郁,苍白得仿佛要随时吐血。 “你没带江宜臻来玩?”阿纯问。 或许是因为江宜臻处理了鬼界的一个大麻烦,又或许是江宜臻看起来和青汝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她爱屋及乌,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也很想正式谢一谢他。 “……”覃无收回视线,道:“他在万鬼窟消耗有点多,还在恢复。” 阿纯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说道:“你为这事忧虑呢?” 覃无微怔。 阿纯道:“原来不是吗?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 覃无笑了笑,不置可否。 “差不多可以把副局家这位送回去了。”阿纯指孟夏,“这孩子在我这儿大概要憋闷坏了。” 覃无道:“我送他回去。” 孟夏真的不舒服是一定会联系孟均容的,他爱惜自己的命,这会儿慢悠悠多半是装的。 “你和副局的关系,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复杂一些。”阿纯轻声道。 覃无眉梢微动,没说话。 阿纯淡淡地:“看来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多少是有些难为情,如果是我,也不会离弃恩人。” 覃无:“……” 覃无从未觉得自己在孟家长大这件事是秘密,不过他的资料上是完全没有的。他进入监管局之后,和孟家有关的所有事就都被抹去了,副局的意思他自然没有异议,况且他也不是很关心这些。 只是,阿纯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来没说过这些。 覃无:“你说这些,是想法有所改变?” 阿纯笑道:“怎么会。我相信覃长官自有决断,何况……”她顿了顿,看向花园中单薄的少年,意有所指:“你也为他们做得够多了。” 覃无对此没作任何回答。 “不过最近几天,深渊在鬼界也频繁降临。”阿纯一转话头,担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覃无看了眼远处阴沉沉的天。 · “覃无哥哥,你回来了!” 覃无出现在花园中时,孟夏的高兴不加掩饰,他的忧郁一扫而空,迎上去问道:“是忙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天知道他在这里有多束手束脚,每天就盼着覃无能回来。加之他有些怕鬼王,不敢随意在王宫中走动,这些天几乎只在房间待着,也只是玩玩手机解闷。 “今天走。”覃无看了眼社交软件的讯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殿下说你最近不舒服,回去要先去医院么?” 孟夏抿唇,道:“不去医院。” 覃无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他不再多言,孟夏有些忐忑,接着提议:“我们能不能回去坐专线?我还没有坐过。” 覃无想到这个时间应当是才离开一辆公交车,便道:“我们不走专线。” 他会带孟夏在允许空间穿梭的地方落地,也提前告知了孟均容派车来接人,坐专线离开鬼界完全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孟夏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孟夏再次问:“你和我一起回家吗?” 覃无闻言道:“我不去你家。” 孟夏心中“咯噔”一下,眼见就要到人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覃无拉在了原地,道:“覃无……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覃无疑惑,停下来看他。 孟夏在鬼界憔悴了点,看起来没那么精神了,他纠结了很久,说出来时语速很快:“你能,帮我离开家里吗?我说的不是出去玩,是真正离开家里,就像你一样,我不想再这样了。” 覃无垂眼看着他,问:“怎么突然要离开家?” “我感觉我在被监视,爸爸他很奇怪。”孟夏焦虑地弄手指,“你不觉得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有人在看着我们吗?所以我在家不敢和你说这些。” 覃无想到那天孟夏突兀地出现在万鬼窟。那天他太失魂落魄,根本没注意到孟夏出现在那里是不合理的,现在想来,他或许是为了这些事? 第47章 覃无:“离开家,你去哪里?” 孟夏不假思索:“和你走。” “车在等了。”覃无抬脚往前走。 孟夏却执着起来,叫了两声覃无,见他并不停下,便大声质问:“这么多年,我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我只求你这一次,覃无,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他说着,心脏有点受不了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捂着心口追上覃无拉住他的手臂。 “孟夏。” 覃无掰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到可怕:“我和你谈不上信任,别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 作者有话说:卡得崩溃了= = 第43章 孟夏脑子“嗡”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覃无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单纯的难过,他边跑过去追上覃无边问:“那你这些年为什么对我好?难道仅仅是因为爸爸?覃无,你不知道我对你——” “孟夏。”覃无出声打断他, “的确是你父亲的缘故,没有别的, 别纠结了。” 孟夏咬牙, 硬梆梆地说:“我不信。” 覃无:“……” 覃无实在费解孟夏在想什么, 他自觉没做过什么会让人产生误会的举动,况且孟夏对于他在孟家的处境多少也是知情的。此刻他不想和孟夏多解释浪费时间, 稍提醒了一下,便迅速带他穿梭到人界。 跨越两界对于孟夏来说冲击过于大了, 他有些想吐,干呕了两下,紧接着听覃无不咸不淡地在他身边道:“你家里人在等你,我先走了。” 孟夏猛然回头, 眼泪簌簌往下掉,恨道:“你是真的冷血吗!” 覃无面上毫无波澜, 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孟家的佣人在标记位置已经等候多时, 这会儿看到出现在人界的少爷, 纷纷跑来接孟夏。 “你真的不愿意帮我?我死了也没关系吗?”孟夏趁人还没来,语速极快地说着,恳切万分, “我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覃无转身道:“回去吧,你不会死。” 孟夏看着覃无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明白, 覃无这个冷血的人是一定不会回头了,说不好……他会把今天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父亲! 光是想着这样的可能性,孟夏都觉得要晕过去了。 “少爷,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佣人关切地弯腰。 孟夏深呼吸数次才慢慢平复下来,擦擦眼睛,说道:“回家吧。” · 一个小时后,覃无拎着一大袋甜品从甜品店里出来。 将手机备忘录的最后一条待买勾掉,覃无收起手机。 在新开业的甜品店里等了近一小时才结账的覃长官满身都是甜味儿,回家才开门就被热乎乎的小狐狸扑了满怀。 覃无一手拎甜品一手拎奶茶,抬手没碰到,只碰到个尾巴尖,随后江宜臻从他胸口跳到肩头,居高临下地哼唧两声。 覃无放下袋子,拿喷雾给自己消毒。 江宜臻稳稳地站在他肩头等着,并不催促,又跟着他去卧室换衣服。 拉开衣柜的时候,覃无想让江宜臻先下来,还没开口,江宜臻便化成人形掉下来,挂在他的腰上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江宜臻人形和狐形都是轻飘飘的,覃无托住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理了一下他的睡衣领,开口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宜臻摇摇头,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懒洋洋地。 “今天睡醒都做什么了?” “……看电视,玩游戏。” 撒谎了。 覃无如此心道。 接着他顺了顺江宜臻的头发,问道:“不喜欢我买的东西吗?” 江宜臻总是对零食兴致勃勃,这次却没有表现得非常高兴,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这家新店的味道?覃无猜。 江宜臻脸贴在覃无的颈侧,因为很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哑:“想你了。” 他直白得令覃无微微顿住,才笑着说:“我也想你。” 江宜臻对此很是受用。 等待覃无洗澡的时间,江宜臻到外面挑出喜欢的小蛋糕来配奶茶,剩下的一股脑塞进冰箱。 他今天食欲一般,精神也一般,摄入糖分后更加昏昏欲睡,后面覃无出来抱他回房间睡觉,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又起身坐在床边。 覃无把落地灯打开,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触碰,便回头。江宜臻一侧脸贴着他的手,半垂着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 覃无抚摸着他的后颈,微微偏头,道:“先睡吧。” 江宜臻抬起眼睛,有些疑惑,按着覃无的手腕,问:“不亲我吗?” 覃无停了一下,俯身温和地亲了亲江宜臻。 唇齿相贴短暂地让江宜臻觉得安心。 大概是不真实感仍然强烈,自从覃无恢复记忆,他没由来的焦虑越来越严重,独处时什么都不想做,甚至玩不下喜欢的游戏,几乎一整天都看着门口发呆。 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覃无。 “臻臻。”覃无轻轻碰了碰江宜臻冒出的耳朵。雪白柔软的狐耳因为触碰贴在头发上,又慢慢立起来。他看向江宜臻身后,果然那条蓬松的尾巴从睡衣下摆钻了出来。 江宜臻抬手碰到覃无的腰间。他的手有点凉,覃无呼吸乱了一瞬,但下一刻江宜臻便要凑上去。 覃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直接捂住江宜臻的嘴,低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江宜臻拉开他的手,仰头问。 覃无答:“脏。” “你也这样做过。” “……” 覃无侧脸紧绷,想说不一样。 但江宜臻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碧绿的眼睛在暖灯下,像氤氲着雾气,柔软得不可思议,道:“就一次。” 覃无闭了闭眼,随之江宜臻的气息像藤蔓一样,轻轻缠住他的神经。 半小时后。 江宜臻被覃无捧着脸擦来擦去,舌头麻得没什么知觉,轻轻张着口露出一点来,像是有些懵。 覃无低头吻住他。 江宜臻扶着覃无的肩,慢慢抱住他,尾巴也静悄悄地贴过来。 月色清冷,人影微晃。 江宜臻松松垮垮抓着覃无的手腕,瞳孔失焦片刻,张了张口,哽咽声都是颤抖着的。 覃无俯身理了理他鬓边的头发,轻轻按着他的肚子,低声问:“够吗?” 江宜臻险些晕过去,整个人都弹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用发软的手臂抱住覃无,却说:“不够……” 还不够深刻。 覃无单手回抱住江宜臻,贴着他的颈侧,用力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 天边破晓时,覃无将掌了一夜的落地灯关掉。 他低着头,帮昏睡的江宜臻打理尾巴。原本蓬松的尾巴有点乱,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明明重不得又快不得,怎么这次那么难受了也要他留在里面? 覃无有些走神,直觉在这次双修里,江宜臻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 为什么? 覃无陷入了一种混乱的思维中,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把江宜臻打理得干净漂亮了,才去收拾自己。 他冲了十分钟冷水,在水池前站了会儿,抬头看向镜子。 他透过镜子,从眉毛一直看到布满轻微抓痕的肩颈,冰冷地审视着自己。 良久,覃无移开视线,擦好水珠离开浴室。 他到书房后戴上眼镜,盯着空白文档沉默很久,慢慢打出两个字。 ——覃无。 ----------------------- 作者有话说:(探头 第44章 翌日。 江宜臻醒来后站在洗手间, 对着镜子扶了几次头上塌下去的右耳,始终没找到它立不起来的原因。 虽说可以直接换回全人形,但是他这会儿刚醒, 脾气倔得厉害,迷迷糊糊扶着耳朵发了很久呆, 才想到开口叫覃无过来。 覃无闻声以为发生了什么, 过来就看到江宜臻如临大敌地指着软软垂落的右耳, 说:“它坏了。” 覃无走到他身后,透过镜子看了看, 又帮他扶了两下耳朵,发现的确立不起来了, 便问:“怎么回事?” 江宜臻:“是不是你咬坏了,所以没知觉了?” 覃无:“……” 覃无慢吞吞地拨弄着他的耳朵,淡笑:“只是压的,一会儿就好了。”而且很可爱。 江宜臻有点不开心。 覃无随意顺了两下他的尾巴, 刚要说什么,便发现手心的耳朵自己立起来了。 江宜臻腿一软, 从他手里抢回尾巴拢在身前, 不许他再摸了。 覃无一手扶着他的腰, 哄道:“我忘了,对不起。” 江宜臻心说什么忘了,完全是流氓成自然了。这下不仅耳朵立起来了, 别的也立起来了。 但他也没有生气, 也准许了覃无提议的帮助。 后面的事情却在江宜臻的预料之外了。 第48章 “覃无……” 江宜臻仰脖靠在覃无肩上,双腿被托在他的臂弯里。他力气用不上,眼里一片混乱,头一次对镜子产生逃避的心理。 他的尾巴被覃无拨弄到一边, 并且覃无不许他用尾巴挡在身前。 覃无低头回应道:“我在。” 江宜臻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他只是失神地叫了几次覃无的名字,没说别的。 覃无便一一应声,说他在。 江宜臻最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是兀自发抖,低泣着闭眼。 沉到最底时,覃无偏头吻住他的唇,吞下他的哽咽。结束了承诺的一次,覃无在他还没聚焦的目光中安抚道:“乖臻臻,去吃蛋糕了。” 江宜臻慢慢眨了一下碧眼,无意识说了声“好”。 · 几天后。 “纯小姐要来做客?” 江宜臻有些惊诧。 覃无解释道:“为万鬼窟的事情来谢你。” “唔,她也救了我。”江宜臻知道是她带自己出来的,想了想说,“不过,她私下来找我,不怕被监管局记恨?” 他记得自己还是被通缉的状态。 覃无:“她要造反了,不怕这个。” 江宜臻扬眉:“造反,她自己吗?” “鬼界会脱离三界监管局。” “纯小姐也是个有魄力的鬼王。”江宜臻笑着称赞。 覃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阿纯前些天特意提醒他,若是江宜臻醒了就叫她来。不过因为他和江宜臻厮混了几天,一直也没找到机会,所以今天才告知阿纯。 阿纯便表示,会在今天傍晚登门。 入冬后的黄昏格外短暂,阿纯在黄昏消失前按响了门铃。 覃无开了门,迎她到客厅。 阿纯外面是纯黑色大衣,长发全部挽起来,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在脑后。她其实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倒不是因为已知的事实,而是和她的一些猜测有关。 在客厅坐好,她便看到江宜臻从卧室走出来。 他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前辈的样子,白色短袖配浅灰色居家长裤,头发随意扎在一边,单手拿着手机,更像个学生。 江宜臻正在拿覃无的手机给自己点外卖,抬了一下手打招呼,顺口问道:“纯小姐喝奶茶吗?我请……不是,覃无请。” 阿纯微微摇头。 江宜臻有点失望,熟练地加了一杯无糖奶茶才成功下单。 覃无远远看了一眼,没作声。 因为不够起送价,他已经被迫喝了很多杯奶茶了。 阿纯问道:“江前辈身体恢复怎么样了?” 江宜臻把覃无的手机放下,微微弯起眼睛,说:“还好,多亏了鬼王殿下帮忙呢。” 覃无见两人聊天,便自觉去了起居室。 阿纯就万鬼窟一事表达了感谢,说会尽所能满足江宜臻提出的一个要求。对于一族之王来说,这的确是极其郑重的承诺了。 江宜臻说暂且没想好要什么。他原本就不打算把这事当成可以用的人情,毕竟万鬼窟是他和青汝的责任,也应当由他和青汝来了结。 不过阿纯这样希望,他就当是记下这件事,让她心安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个人的一些问题,希望能得到前辈解惑。”阿纯温声说。 江宜臻“嗯”了声,示意她说。 阿纯问道:“当日在万鬼窟,前辈见到了帝君是吗?” 江宜臻看着她,慢慢点了一下头。 阿纯:“帝君有说什么吗?” 江宜臻沉默了一下。 阿纯便知道,老师一定是说了什么的,她微微倾身向前,继续轻声问:“她……有提及到自己的学生吗?” 她看起来很期待,但很可惜。 “没有。”江宜臻神色恢复如常,“鬼王殿下,万鬼窟中的幻影是封印最后一道防线,不是真正的青汝。” 阿纯的心重重回落,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平了很多。 “你是她的学生?”江宜臻问。 “是。”阿纯点头,语气轻柔,“老师每次从沉睡里醒来会教导我,她的只言片语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原来如此。” 江宜臻说道:“你在她心里已经是合格的鬼王了,她自然放心你。”他想了想,还是安慰说:“你的老师天纵奇才,普天之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不用事事得到她的肯定才是正确的,纯小姐会做得出色。” 阿纯一愣,莞尔:“是我桎梏自己太多了,前辈说的是。” 江宜臻露出一点笑意。 “多谢前辈为我解惑。”阿纯看了眼钟,“时间不早,二位,今天多有打扰,我先回鬼界了。” 江宜臻挥挥手。 刚巧这时外卖送到了,覃无从起居室过来,送阿纯到门口,顺带把江宜臻的外卖拿进来。 覃无看了眼外卖小票确认信息,传音叫住阿纯:“你为什么和他提帝君?” 阿纯抬头,神态自若,道:“我关心老师而已,你不要紧张。” “鬼王殿下。”覃无拉上门把手,语气却没什么尊敬,“慢走。” 阿纯定定看了会儿他,笑了笑:“再会。” 门被关上。 江宜臻拿了两袋薯片来,一袋排骨味一袋烧烤味,纠结片刻,决定先吃烧烤味。 等他拿好零食,覃无已经把奶茶拿出来,并且插上了吸管。 阿纯造访的时间不长,覃无并不介意,不过阿纯走后他的确放松不少。 江宜臻这些天离不开他,粘人得厉害,或许时间长一点,江宜臻就要情绪低落了。 江宜臻喝了几口,走到窗边,奇怪道:“今天稀奇,怎么都来你这儿做客?” 覃无一口喝掉近半杯奶茶,跟随着江宜臻的身影看向窗外。 是只……黑猫? · “总之,我回人界经历了一番挫折。” 白淳礼甩了甩尾巴。 “我一时把你的事忘了。”江宜臻有些歉意,摸了摸他的猫头。那些天发生的事有些多,他的确没能想起来还答应了带白淳礼离开。 据白淳礼说,鬼王的即位大典结束第二天,他就被抓了。徐枝的魂魄的确在鬼界,因为不稳定,在中心医院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他尝试带走徐枝,但因为联系不上江宜臻,又不熟悉鬼界,在边界被抓了个正着。后来被关押时因为肖似白正吾,见了鬼王殿下。 不过白淳礼没有被直接交到监管局那边,而是顺利处理了关于徐枝的事,结果就是奇迹一般无痛离开鬼界,这才来找江宜臻。 白淳礼不觉得有什么,江宜臻已经帮忙很多了。他简短解释道:“不过那孩子没有去转世,他去找他哥了。” “哪个哥?”江宜臻想到白家那一堆猫。 “他在人界的哥哥。”白淳礼感叹果然一起长大的感情不一般,想当初他和白正吾也这样要好,“他陪徐蘅正常死亡,再一起去转世。” “亡魂待在生灵身边吗?”江宜臻微微惊讶。 “多亏了鬼王殿下帮忙。”白淳礼道,“徐蘅自杀意图强烈,到时候入不了轮回,这个办法也算两全其美。” 江宜臻点点头,觉得阿纯帮白淳礼有些奇怪,但他不关心鬼王有什么想法,只猜,或许是他们从前有些交情呢。 他见白淳礼一直在窗边不进来,便问:“怎么不进来?”总不能只是来和他汇报完徐枝的事就要走吧? “……”白淳礼看了一眼他身后,“不了吧。” 覃无静静看着一人一猫互动。 江宜臻把他抱下来,放在沙发上,边往里走边说:“你吃小鱼干吧,我这里有没开封的给你。”他还是有点点愧疚,决定补偿一下白淳礼这只流浪猫。 他动作太快了,也走得太果断了,白淳礼瞬间石化。 喂!有人要杀我啊,你没感觉到吗! 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接受覃首席的目光洗礼。 “白前辈,别来无恙。”覃无放下空空如也的奶茶杯。 白淳礼尾巴上的毛一炸。 江宜臻还在找他的小鱼干。 他记得可乐回家之后,他就不怎么吃小鱼干了,剩下的放在哪里了? 终于从柜子里找到小鱼干后,江宜臻走出来,却发现白淳礼已经离开了,沙发上只有覃无一个人。 “他走了?” 江宜臻放下袋子,歪在沙发上躺下,说:“下次再给他吧。” 覃无喂给他一片薯片,面不改色地:“他说不喜欢,就走了。” 江宜臻“咔嚓”一声咬碎薯片,叹息:“可惜,那算了。” 第45章 在江宜臻的印象中, 覃无的工作很多,一直都很忙碌,鲜少有像现在这样大段的休息时间。不过等江宜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在家看电影时, 江宜臻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你已经从监管局辞职了吗?” 第49章 覃无闻言,说:“还没有, 不过快了。” 江宜臻“哦”了声, 没再多问。 覃无没察觉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手上编头发的动作慢了一些。 “我忘了一件事。”江宜臻直了直腰,偏过头来说, “你的渡也还在我手里,你怎么忘了拿回去?” 覃无神色如常, 用手腕上的发圈把发尾扎好,道:“它爱待在你那里,何况现在在我手里也用不上。” 江宜臻不赞同:“那怎么行。”他说着,就把渡也从识海中召出来。 覃无轻轻扫了一眼渡也。 它安静得像个假剑, 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江宜臻的注视下,覃无收起渡也。 渡也物归原主, 江宜臻比覃无这个主人还开心。 覃无专注地看了会儿江宜臻笑吟吟的脸, 自己完全笑不出来。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摸着江宜臻侧脸,轻声说:“辛苦臻臻了。” 江宜臻想说不辛苦,但下一刻覃无就吻上来了, 这让他一时没说出话。 他被亲得晕乎乎的, 坐在覃无的腿上,呼吸逐渐急促。 “臻臻认为,渡也重要,还是自己重要?”覃无忽然问。 “嗯?”江宜臻愣了一下, 嗓音有些哑,“怎么这么问,当然是都重要。” 覃无的手停住,卡在那儿不动了,说:“不对,是臻臻重要。” 江宜臻一抖,弯了弯腰。 覃无便温柔地吻他,手冷酷得简直是另一个极端。他在江宜臻唇边道:“你不能再因为它伤害自己,我会伤心。” 被卡在顶点的感觉太难受了,江宜臻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眼睫说:“我没有……” 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覃无在翻旧账。他那时候坦白了封印深渊的原因,覃无记得这些。 “你有。”覃无再次动作。 江宜臻有点受不了这样,甚至有点泣音了:“渡也是你的。”所以他没有什么错。 “它是我的。”覃无重复的话,在下一个顶点时再次卡住江宜臻,“可是,臻臻也是我的。” 江宜臻哽咽出声,却在下一刻,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听到覃无说:“对我来说,臻臻更重要。” 静了片刻,江宜臻抬起手,顾不得难受的身体,轻轻抚上覃无的侧脸。 他僵硬地拭去覃无眼下的泪,心像是被结结实实捅了一剑。 “是我,是……臻臻重要。我不会再那样了。”江宜臻的声音很低,“覃无,你别……” “你别难过。” 江宜臻贴上前来吻他。 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一起,连彼此口中都尝到了泪。 覃无忽然觉得难以呼吸——为什么江宜臻永远不懂得在意自己呢?明明这些年来,吃苦的都是他。 覃无难受得五脏六腑都在疼,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其实他们二人之间,退让的人一直以来都是江宜臻,而非他。 他倏地松开对江宜臻的禁锢,把人抱在身前,“我没有怪你。” 江宜臻贴着他的心口,无声说了句“我知道”。 江宜臻不是笨蛋,知道覃无在意的是什么,也知道覃无会心痛,他希望覃无因为这些痛苦,希望覃无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是他忘了,覃无难过,自己也会心如刀绞。 覃无将视线投在虚空中,语调低缓:“臻臻,我爱你,你也要爱自己。” 江宜臻听着覃无剧烈的心跳声,在他说“爱”时,心中瞬间热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本能地想要和覃无更加贴近。 他点了一下头,答应这话。 情绪大起大落后,江宜臻安静地想了很多杂乱的事,都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在覃无怀中沉沉睡去。 安顿好江宜臻已经是夜里。 书房内,覃无冷淡地看了会儿躺在桌子上的渡也,眼底几乎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很快便归于平静。 · 覃无的述职在一周后。 他明面上被派去协助鬼界事宜已经很久了,再拖就不可以了。 江宜臻很想和他一起去,但是他这个身份去监管局总部实在太嚣张了,所以这个想法他只是稍微想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当天早上,覃无都整理妥当了,最后还是在粘人的江宜臻身上耽搁了半个多小时,才从温软中退身。 江宜臻穿着覃无的衬衫,赤着双长腿来门口看他离开。 他眼尾泛红,整个人还处于没缓过来的状态。 覃无把江宜臻拦腰拉过来,系好他的衬衫扣子,随后亲了亲他有些红肿的唇,说:“我很快就回来。” 江宜臻微微低着眼睛,说:“好。” 他乖顺得让人心软,覃无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出门这件事的抗拒再次达到顶峰。 很想一辈子就这样窝在家里,只是现在该走还是要走。 “我回来带奶茶。”覃无说。 江宜臻:“想要冰的,有麻薯的,有芋圆的,有血糯米的……” 听起来完全是粥了。 覃无笑了声,点头表示记下了。 门打开又关上。 江宜臻在玄关站了会儿,感受到识海内安静的无名剑,莫名有些烦躁。但随后他又安慰自己,自己现在不需要渡也了。 他不需要任何外物来稳定自己了。 这样想着,江宜臻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转了转。 最后走到卧室,他打开覃无的衣柜。 皂角味扑面而来。 下一刻,化成小狐狸的江宜臻跳进衣柜,把自己放在了覃无的衣服上面,窝了个舒服的地方,抱着尾巴不动了。 · “咔哒”一声。 长剑被轻轻搁在办公桌上。 监管局总部局长办公室内,覃无一言不发。在场的除了副局长孟均容,还有妖王华昭。 孟均容从办公桌上拿起沉甸甸的渡也,打量它片刻,看向覃无,对他久违露出笑来:“这一个多月来,你辛苦了。” 一旁的华昭嗤笑了声。 覃无眼中毫无波澜,上司的肯定没有让他心情有所起伏。 “说起来,覃长官是怎么想到接近江宜臻,令他放松警惕,继而拿到神剑的呢?”华昭的语气有些讽刺,“我记得覃长官是最会以武力服人,原来偶尔也会利用色相。” 覃无眉梢微动,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华昭这话说得刺耳,孟均容冷冷看了他一眼,警告道:“策略变化是随时的,神剑回来了就好。” 华昭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孟均容让华昭先走,说是有事和覃无交代。他这回没有选择让华昭来保管神剑,毕竟上一次剑就是从华昭那儿丢失的,因此他决定亲自保管。 华昭没有异议,只是离开办公室前冷漠地看了眼覃无。 覃无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言论。 他在很多事上都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会沉默地执行,这也是孟均容最满意的地方。 孟均容对他是怎么拿回渡也的没有丝毫兴趣,只道:“覃无,在计划完成前,我希望你安抚好他,不要出什么意外。” 他知道以目前监管局的能力,可能对江宜臻根本没什么办法,但既然覃无能安抚江宜臻,那么能拖住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事情顺利进行,他们便用不着畏惧一只妖了。 覃无心不在焉,“嗯”了声。 “鬼王那里还好么?”孟均容坐下来,将渡也收好。 覃无说:“她在为帝君带孝,已经闭关快一个月。” 孟均容神色微妙了一瞬,大概有些意外,紧接着“哦”了声:“我说是万鬼窟的事情。” 覃无:“仍然没找到任何恶鬼的踪迹。” 孟均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最开始他就和覃无猜测,万鬼窟封印破除后,应当绝大多数恶鬼都到鬼族禁地去了。那里凶险万分,但也是恶鬼绝佳的休养生息之处。 “你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完了,她如果要就拿给她。”孟均容将一份离职文件用食指推出去,“鬼界那边还有什么事情,私下联系我就行,不用走局里。” “嗯。”覃无看了一眼公章,将文件收好。 因着剑被带回来,孟均容舒坦很多,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便问:“孟夏是不是找过你?” 覃无疑惑了一下:“没有。” “你带他回来那次。” 覃无想起来的确有这件事,“是。” “他小孩子脾气,说胡话呢,你不用理。”孟均容笑了笑。 覃无本也没打算理,便随口应了一下。 他不知道孟均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着或许是孟夏什么时候不小心让孟均容知道了。 孟均容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毕竟他不知道你的命分享给他了,总担心一些有的没的,你下次可以告诉他。” 覃无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但他懒得做出什么反应来,敷衍说:“可以。副局还有别的事吗?” 第50章 孟均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覃无退后半步,随后转身,稳步离开办公室。 外面飘了雪花。 今年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了。 覃无点好奶茶,开车去拿。 从奶茶店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收到赵承允噼里啪啦发来的几条信息,询问他是不是在家,能不能收到信息。 他正想回复,忽然间心口一跳,抬眼看向家的方向。 是深渊。 ----------------------- 作者有话说:呀而嘞之,我直接抱起小狐狸猛吸xd 第46章 衣柜门被打开。 江宜臻在光亮的刺激下微微睁开眼。 覃无站在衣柜外, 大衣、头发上还沾着没化的雪花,是清冷的冬天味道。 但一时间江宜臻没有说话。 覃无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人形江宜臻,眼里划过一丝波动。 江宜臻身上的睡衣明显大一些, 罩着修长的身体,银白的长发散乱, 碧绿的眼珠有些不透光似的,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江宜臻的妖力有些不稳, 就这样看了会儿覃无,慢慢坐起来。 覃无后知后觉, 抬手欲抚上他的侧脸。 正当带着冷意的手要触碰到他时,江宜臻忽然说:“别动。” 气氛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覃无出声问。 江宜臻面无表情地看着“覃无”, 哂笑:“你对自己的幻术很自信?” “覃无”愣了愣,随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逐渐崩裂的五官也不再与覃无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一身漆黑的外袍,戴着宽大的帽子, 熟悉的气息直令江宜臻反胃。 “好久不见。” 华昭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略显灰白的脸来。 江宜臻目光停顿片刻。华昭与之前相比修为深厚许多, 但不仅限于妖力, 像是吸食了过多的魔气, 越发浑浊,眼下已经与魔物的气息不分你我。 “虚弱成这样也认得出来?我还做了和你春风一度的准备。”华昭含笑道。 他没有退开半步,试探的心已经远去。如果江宜臻真的有心力, 一开始就能察觉这里已经被深渊占据。既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他何必再小心? 江宜臻恹恹道:“你很敢想。” 华昭不置可否。覃无不仅敢想还敢做呢,他想想又怎么了? 深渊降临在家里,睁眼又被冒牌覃无影响了心情,江宜臻厌烦至极, 没有任何征兆地——妖气陡然间击退堵在他身前的华昭。 华昭避无可避,顺着他的力量退后几步。 眼见江宜臻从衣柜里出来,又轻轻关上柜门,他冷笑道:“看来你已经被覃无下蛊了。” 江宜臻忽略了华昭的讥讽,用陈述的语气道:“你引来了深渊?” 他观察周遭,大概能判断深渊的范围有多大。不过目前他最关心的还是覃无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华昭不否认这一点,“我只是好奇,覃无做了什么,让你对他这么着迷。”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眼前剑光一闪,身体剧痛下只来得及挡住致命一击—— “哗啦”一声。 落地窗一整面玻璃全都破碎,深渊笼罩下的死寂如同海水一般涌进来。 华昭狼狈地被抵在窗边,喉咙前是无名剑,脑后是尖锐的玻璃边缘。江宜臻单手拿着剑,冷淡道:“带着你的好奇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华昭死死抓着剑身,脸色难看起来。 江宜臻的虚弱和别人的虚弱不同,他似乎越受心魔搓磨,妖力越强,但他在极力让自己不失控。华昭这副身体没有血,所以他闻到的血腥味,只能是江宜臻的。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华昭轻声说,“覃无只不过是孟均容的走狗,哪儿有那么多真心?你看,你得罪那么多人也要拿到的神剑送给他,他转头给了孟均容。” 江宜臻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好笑。华昭根本不知道渡也意味着什么,这种程度的谎言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了。 “你只是要说这些?”江宜臻反问。 “这不够吗?我只是不忍心你继续被他骗得团团转。毕竟我们是同族。”华昭笑了笑,“信不信随你,你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不是么?” 江宜臻头痛欲裂,狠狠将剑刺进他的喉咙,冷道:“闭嘴。”实在是太恶心了。 华昭却没流出一滴血来,他嘶哑着嗓子道:“不信又动摇什么?” 他想到覃无会翻个大车就觉得畅快。至此所有事已成定局,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副局大概率也不会苛责他的自作主张。 凭什么好处都让覃无拿到了?这不可能。 江宜臻不信华昭口中每一个字。 “上次没能死在我手里,你很遗憾。”他一把抓住华昭的头发,拖着他起来。 “……”华昭的身体已经被江宜臻外泄出的妖气毁得破破烂烂,这些力量不受心魔发作的江宜臻控制,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意味深长道:“他只爱你的身体,你不明白么?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他在汇报工作时,都说过什么……” 江宜臻手一松。 他眼底的猩红一闪而过,就在这时,魔物感受到他的松懈,试探靠近。 华昭用来幻形的纸人已经碎了很多,覃无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深知时间宝贵,再次用幻术将自己化作覃无的样子,在江宜臻恍惚时,轻声道:“为了三界安宁,我愿意付出……” 当——! 弯刀带着凛然杀意破空而来,接触到华昭的瞬间,他的身体便成为破烂的纸人,“当”的一声被钉在墙壁上。 纸人飘飘荡荡,深渊也随着华昭的消失而消失。 紧接着,窗外的风雪呼啦啦地涌进房间,吹起江宜臻的头发。他捂着右眼侧身,看到了覃无。 覃无回来得匆忙,手背上还有蹭出的伤。他紧绷着,心如擂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将大衣裹在只穿着睡衣的江宜臻身上,抱着他回到卧室。 江宜臻不怕冷,但这是覃无下意识的举动。他没多余的心情管碎了一大片的落地窗,勉强用结界先封上了。 江宜臻右眼烫得厉害,露出的左眼也猩红一片,于是他没有抬头,垂着眼在覃无颈边嗅了嗅。覃无身上带着雪意,但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眼睛怎么了?”覃无抱他在床边,担心他受了伤。 江宜臻没动,良久后,在他肩头静静问:“渡也呢?” 他感到覃无有些迟疑。 江宜臻心跳得很慢,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华昭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有很多办法验证。他和渡也的联系仅次于覃无,对它的气息感知也极敏锐。他第一次见到转世的覃无就知道他身上没有渡也,好比现在他同样知道渡也不在覃无的身上。 但这些都可以被解释,毕竟覃无是渡也的主人,也深知他可以感知这些,只要是覃无说,他都可以相信,甚至于含糊其辞,也能轻易说服他。 但他等了会儿,覃无仍然没有说话。 江宜臻放下手,在沉默中放下手。右眼因为被血液浸泡着,看东西模糊不清,他眨了眨,掉下一点血来,“说话。” 覃无心一紧,帮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几乎是用气声说:“我把它放在安全的位置了。” 江宜臻看着覃无的眼睛,在模糊中辨认出他的口型,忽然问:“你早就知道华昭和邪神党的关系了?” 覃无没有立刻否认。 他想,江宜臻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那么所有事应当都被华昭抖得差不多了。 华昭睚眦必报,想来早就盘算好今天的事。 他该怎么解释?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么?可这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他不希望江宜臻参与其中。 正当覃无组织语言时,江宜臻盯着他,突兀道:“覃无,你想起来多少从前的事?” 这话将覃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面色如常,甚至作了个适当的疑问表情,才问:“怎么了?” “你先回答。” “……很多。” 江宜臻扣住覃无的手腕,闭了闭眼。 是无端猜测,还是心下早已有答案,他自然分得清。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笨蛋?”江宜臻低声问。 覃无反抓住他的手腕想说点什么,但江宜臻的声音极速冷下来:“你没恢复记忆。” 覃无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微微张口,却没说话。 他的反应太耐人寻味,即便有所准备,江宜臻还是被事实砸得眼前一黑。 他想到覃无那天用最冷漠的语气来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就觉得眼下发生的事荒唐得令人想笑。 覃无在想什么江宜臻不知道,他甚至觉得华昭说的是真的,于是咬牙说:“所以真的只是为了任务把渡也拿走?” “不是。”覃无语气低下来,“和你想的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覃长官,你在做什么?你是在装作你认为的另一个人!”江宜臻一把甩开他,“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把我当作什么了?” 第51章 他本就受妖气侵袭的眼睛再次滚烫得令他不得不用妖力镇下,但看起来仍然可怖。 覃无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他不知道江宜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但或许他的伪装本就破绽百出,只是缺少一个被揭露的口子。对于前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怎么可能真正感同身受? “臻臻,我只是……”覃无抱住被刺激得心魔复发的江宜臻,试图安抚他暴虐的妖气,“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你已经在伤我心了!覃无……我讨厌你。”江宜臻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他想到之前的事,又怨恨起覃无来,他原本已经原谅他了。 江宜臻大力推开覃无,踉跄着摔在地毯上,半晌没起来。他眼前血红一片,也没听清覃无在说什么。 左不过是一些道歉的话。 片刻后,他被抱进覃无的怀里,意识清明了一些,更鲜明的是妖力在急速衰退,直至他感受不到一丝妖力。这时,他听到覃无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我可以是他。别讨厌我,臻臻,求你了,好吗?” 江宜臻有些愣神,靠在覃无肩头沉默良久,用被锁在一起的双手抓住他的领口,嗓音喑哑:“你是这样求我的?” 第47章 是缚仙锁。 在一个多月前, 江宜臻在昏迷中醒来,想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将覃无绑在自己身边。但那时候他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也忘记了自己还拿着“作案工具”。 现在缚仙锁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江宜臻咬破了覃无的皮肤, 在挣扎中被抱起来按在床上,在缚仙锁的作用下, 他完全没了反抗的能力。 覃无的动作堪称有条不紊, 不知道在心中演练了多少次。 江宜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质问道:“覃无,你的自尊呢?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 覃无撑在江宜臻上边, 衣领被脖颈处的咬伤染红了一块。 他眼神冷静得可怕,但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做出这些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二人视线交汇,谁都没有示弱。 覃无慢一拍才反应过来,平静说:“自尊?我没有。” 覃无扪心自问,伪装自己恢复记忆的确让他心中煎熬万分, 有对前世的羡慕、嫉妒,甚至恨, 也有对自我价值的否定。但他不想看到江宜臻继续伤心了, 所以这些可以是无伤大雅的。 “所以你就可以欺骗我了?”江宜臻问他。 期待被回应又被摔在地上的感觉不好受, 如果是假的,他宁愿……不被回应。 覃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如果这锁链那时候用在我身上, 你打算做什么?” 江宜臻闭口不言, 慢慢偏开了视线。 覃无掰过他的下巴,一边轻轻擦掉他的血,一边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当时你……” “我没有!”江宜臻迅速打断他。 看到他眼底闪过的慌乱, 覃无明明清楚,还是不免觉得难受。 “臻臻,我还没说。”覃无盯着他。 江宜臻的胸膛上下起伏片刻,不说话了。 覃无的语调起伏不大:“我知道你和我前世的大部分经历,这话没有骗人,所以我能让你感受到和以前一样的相处。臻臻,这和你想要的有什么区别?” 江宜臻被他话问得思维混乱了瞬间,险些被覃无绕了进去。他在一团乱麻中找到自己的思路,最后道:“我分得清。” “分得清?”覃无轻声。 江宜臻睫毛一抖。 “你知道他对你有没有情欲?”覃无眼中平静无波,“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认为作为主人的覃无亲你、和你□□人之间才做的事很正常?其实你分不清。” 江宜臻眨了一下眼睛,掉出一串眼泪来,赌气道:“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 覃无默默片刻,擦掉他的眼泪,说:“所以他只能是你的主人。” 但他想要的,远不止是这些。 他想要江宜臻的所有,独独属于他。 如果这些注定要有另一个人的影子,覃无想,他可以做出一些退让。 江宜臻想要什么就给他,他只要开心就好了,至于其他,他可以开解自己。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要原来的覃无我就是他。”他低下眼睛。 江宜臻想蜷缩起来,但被卡着腿做不到,他眼前逐渐模糊得什么都看不到,涌上来的眼泪冲涮掉眼眶里的血。 良久,他说:“你凭什么这样?” 覃无没有说话。 江宜臻的声音带了点泣音:“你总是这样让我择其一……总是这样。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覃无,你这样没有想过我也会难过吗?你认为我不在意你,你认为我很差劲吧。” “我没有这样认为。”覃无哑然。 江宜臻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想的,所以才会为了他开心就放弃尊严,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他望进覃无的眼里,恨恨道:“那你就滚,我讨厌你假扮他。” 覃无脑中那根弦被扯得发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江宜臻不讨厌自己,他也不想听到这话,便急促地吻住江宜臻,哀求他不要这样说。 江宜臻被吻得浑身发软,躲又躲不得,只得在喘息的片刻断断续续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放开我?” 覃无的声音也在抖:“你别走。” “不可能。”江宜臻低喘道,“你说过你现在、以后,都不会是他。但是你在做什么?你做这些以为我就会自欺欺人,拿你当他的替代品吗?我成什么人了?” 覃无像被冻住了一样,低头看着他,缓慢地问:“你一定要离开我?你这么讨厌我吗?”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眼里的雾气却在下一刻凝成水珠掉进江宜臻的眼里。 “难道我不是覃无吗?”他微微皱眉,带了一点不解。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并且自己全然没有发现。 “别说了……”江宜臻偏过头去,痛苦地闭上眼。 他眼里流出的泪隐入鬓发,包括覃无落进来的。 覃无贴着他的唇,像是要汲取一些温暖。 江宜臻便去撕咬覃无的唇舌,泄愤到最后又轻下来。 覃无的唇太凉了,偏偏江宜臻自己也冷得厉害,柔软的唇舌相贴,都没在对方那儿得到一点温度。 也是在这时,江宜臻发现覃无变了很多。 覃无已经有些不像自己了,他不再从容、冷静,会因为执着的事自我厌弃。他现在的模样和江宜臻第一次见到他时,可以称得上是相去甚远。 江宜臻只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宜臻被亲得乱七八糟,两人在分开时都狼狈得不像话。 “臻臻,我在这里时,你想的是谁?”覃无按着他的小腹。 江宜臻半晌没说话。 覃无像着了魔一样盯着他,执着问道:“是哪个覃无?” 江宜臻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非要和自己的前世争什么高低。 “我忘了。”覃无亲着他,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了,顶着最冷静的面孔说着梦游一样的话:“臻臻,我和你做这些,没有一次是因为他。所以我说你根本不能分清。我还没和你说过喜欢或者爱,是作为我……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成为爱人。” 那个懦夫,连死亡都不敢言明,他敢让江宜臻知道他那些龌龊的心思? 覃无这样想着,忽然间如梦初醒。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江宜臻竟有些怔愣。 “你也不讨厌和我双修。”覃无盯着他。 江宜臻一时没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眼下他只想和覃无唱反调,于是冷笑了声,说:“你想岔了,我讨厌。” 覃无太阳穴突突着疼,他松了松眉,平和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 江宜臻第一次觉得覃无执拗得惊人。 “你喜欢。”覃无语调平平,“臻臻,不能撒谎。” “我不是……” 覃无低下来,贴着他的额头,“对,你喜欢。不论你在想着谁,给你快乐的人,都是我。” “别说了。”江宜臻颈侧红了一大片。 “和你双修的人,只有我。”覃无不断确认这一点。 说服江宜臻,也说服他自己。 “……” 覃无眼里黑漆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压迫感格外强,江宜臻第一次觉得后背发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曲膝顶开覃无。 下一刻,江宜臻还没反应过来,覃无就拉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到跟前。 “放开!“江宜臻面上带着愠怒。 覃无充耳不闻,扣着江宜臻的后颈低头吻住他。 · 覃无离职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覃无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和外界断了所有联系。 如果不是生死簿上没有覃无的名字,阿纯已经要疑心他被江宜臻杀了。 第52章 年关将近,她终于盼来了覃无的回信。 “覃长官终于舍得回电话了,我以为你又要叛变了。”阿纯不咸不淡地道,“过几天邪神派那边有大型集会活动,你有时间就去看看。” 覃无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时间。” 阿纯不可置信:“你在监管局也是这么做事的?” 她稍一回忆,就想到覃无以前好像也总是明目张胆消极怠工。 覃无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杂音很多,叫号声和外卖员的声音此起彼伏。过了好几秒杂音才消失,他说:“这种集会去了不会有什么重要消息,殿下可以派人去探,我年前有事,不能工作。” 阿纯讽道:“你忙着谈恋爱呢。” 覃无权当自己没听见,挂了电话。 他一手拎着奶茶,用手机看了眼监控,驱车回家。 家里的窗户碎的第二天就被修好了,有些在深渊影响下破损的家具也换了新的,只是打眼望去完全看不出是换过的。倒和念旧没什么关系,是覃无不愿意花费时间在挑选新事物上面。 除此之外,家里唯一多的一件东西就是监控器。 覃无褪下带着寒意的大衣,带着奶茶推开卧室门。里面拉着窗帘,遮住了日光,昏暗沉寂。 江宜臻整个人只露出白皙的侧脸,银白色长发顺着床边微微垂下来一点,和覃无走的时候没有两样。 覃无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了会儿江宜臻,倾身去抚他微微皱着的眉。 他的触碰惊醒了江宜臻,在翻身时,手心就落在了江宜臻的侧脸。 “喜欢……” 江宜臻的嗓音嘶哑,神态间仍带着情事后的余韵。只是此刻他双眼并未聚焦,是感应到覃无的气息后下意识说了这话。 “我也喜欢臻臻。”覃无低头亲他,给予鼓励一样回应他。 ----------------------- 作者有话说:这个混蛋干了什么呢,好难猜啊 第48章 江宜臻的听话温顺视情况而定。 合他的心意就随便撸, 反之他不舒服了就得千哄万哄。不过在少数情况下,这些并不作数。 好比昨晚。 江宜臻的瞳孔慢慢聚焦,狠狠咬了一下覃无。 又覃无吃痛, 退后一点,并未在意这点小事, 坐在床边认真地问:“要喝吗?”他提了一下袋子, 将它放在床头柜上。 他顿了顿, 又一板一眼地念出饮品的名字。 江宜臻的视线随着奶茶袋子移动,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他很想说不要, 但可耻的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满意度尚可的奶茶店昨天上新了店用款饮品,不能外送, 他在小蓝书点了喜欢用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手机是覃无的手机,他知道也不奇怪。 正巧在这会儿,覃无的手机显示来电。看到是孟均容,微微皱了一下眉, 起身到外面划了接听。 江宜臻看到了通信人,不过他不关心, 他现在比较关心覃无能不能因为这通电话出门。 想喝小甜水, 但不想承认。 江宜臻眼巴巴听了会儿覃无打电话的声音, 没听出来聊了什么。 很快覃无便回到卧室,说要出去一趟。 江宜臻便板着脸,不感兴趣似地转过身去。 覃无捞起他的一缕头发捻了捻, 道:“臻臻可以在家等我回来吗?” 江宜臻不说话。 覃无单膝跪在床边, 俯身吻上江宜臻雪白的后颈。他从外面回来,体温要低一些,接触到江宜臻温热的皮肤不禁贴得更紧了些。 “唔。”江宜臻一抖,侧身去推他。 覃无按住他的手, 亲吻得细致又热烈。 江宜臻的颈后十分敏感,几分钟下来便有些腰腿发软。 “可以吗?”覃无抱着他,下巴搭在他肩上。 江宜臻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覃无很轻地笑了一下,呼吸轻轻扫过江宜臻的脖颈,最后蹭了蹭他的颈侧。江宜臻有些晃神,覃无在这时就撑着自己起来,离开了他身边。 江宜臻听到走动声,最后门轻轻关上。 思考了不到十秒,江宜臻确定覃无离开,蜗牛似地爬起来,右手腕上的缚仙锁叮叮当当了几秒。 他当这东西不存在,带着奶茶到起居室,想了想,又到冰箱里拿来一盒冰淇淋。 覃无几乎不做饭,他家的冰箱里摆满了江宜臻喜欢的东西,有时候吃不完,他会记得效期自己解决,不许江宜臻再吃,像是不记得江宜臻吃这种人类食物,压根不会被效期影响。 江宜臻看了两集新找到的泡面少女番,把奶茶和冰淇淋吃掉,不舍地数着后面的集数,暗暗规定自己下次只能看一集。 年底这些天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大雪,今天刚巧又在下,江宜臻无聊,就拖着懒人沙发过来赏雪,顺便把游戏活动做了。 傍晚时分,江宜臻眼珠微微转动,打量了监控器不到一秒。 他知道这东西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实时传到覃无手机里。不仅仅是结界,覃无这个人还用上了科技手段。 江宜臻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卧室。 确定所有监控器都在播放自己想要的画面后,缚仙锁轻飘飘脱落,被他抓在手心。 下一刻,和江宜臻一模一样的臻臻出现在床上,呆呆抬头看着他。 江宜臻摸小狗一样顺了顺臻臻的头发,臻臻便闭眼。 江宜臻露出一点笑来,低头把缚仙锁戴在他的手腕上。 · “他已经动身了,这次算秘密行动,没配备多余的人手。” 鬼族王宫。 阿纯把平板搁在桌子上,指了指覃无发来的位置,说:“这是邪神党新据点。” 鬼医说:“这是孟均容的人探查到的?” 阿纯微微摇头。 “如果他和邪神党真的有关,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抓自己吗?”鬼医语气古怪。 阿纯:“不好说。” 就在阿纯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时,周遭鬼气忽然间扭曲起来。 两人同时眼神一凛。 面前的虚空被撕开时,阿纯脑中空白了一下。她完全没感知到裂缝会在自己的面前出现,不由退后了半步。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任她也没想到还有人能在王宫中如入无人之境,上一个还是覃无—— 鬼医不存在的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下意识抬手护在阿纯身前。 下一刻,穿着黑色大衣的江宜臻从裂缝中走出来,笑着打招呼:“殿下,晚上好。” 见到是他,紧绷的气氛松懈些许,但鬼医还是没放下手。 阿纯深呼吸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笑说:“晚上好,前辈是来做客的?不过有点突然,我还没准备茶。” “唐突了。”江宜臻致以抱歉,“我不是来做客的,是来问你拿东西。” 阿纯问他是什么东西。 “一把叫渡也的剑。”江宜臻开门见山。 阿纯遗憾道:“不巧,我不知道,它不在我这里。” 江宜臻:“我知道它不在你手里,但你应该知道覃无把它送去哪儿了。” 阿纯表示无能为力:“真的不知道,他没那么相信我。” 她语气真诚,江宜臻微微皱眉,思绪有些混乱。 在来时他就知道不在阿纯这里了,她身上没有一丝渡也的气息。他不知道覃无说的“安全”有多安全,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是安全,其余都是不可控的。 所以会在哪里? “知道了。”江宜臻不想多留了,敛起笑意后的面容有些冷漠,“不要告诉覃无我来过。” 阿纯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因为对江宜臻的敬意,她还是承诺:“我不会和他提的。” 江宜臻心事重重地走了。 “覃长官看起来干了点坏事。”鬼医眉毛半挑。 阿纯摆摆手:“别管他们的事。” 鬼医深以为然。 · 江宜臻感知了一下,臻臻已经非常自觉地去睡觉了,姿态和他不能说有差别,简直一模一样。 他很满意这个状态,但想到鬼界白跑了一趟,还是有些心烦。 人界的雪越下越大,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厦上冷静了会儿,看着手腕,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这想法越来越强烈,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直觉…… 江宜臻毫不犹豫跳下了高楼,在眨眼间消失在这方空间。 如果猜测没有错,那么渡也大概就在—— 江宜臻抬头看向陌生的农家小院,里面有着许舒白以及许为真的气息。 自从在许舒白家被带走,他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爷孙二人了,入梦也没再有过。虽说在覃无那里知道监管局没有为难他们,但作为被许家供奉的狐狸,他还是有些愧疚。 江宜臻想,自己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神明”,对信徒也没有分出什么关心来。 第53章 他们换了住处,看起来比原来简陋很多,不过院子里养了小羊和小狗,多了些烟火气。 土黄色的小狗精神奕奕地看着江宜臻。他的气息对于小动物来说过于有亲和力,小狗没有叫出声,而是来回踱步,哼唧了会儿。 江宜臻弯腰摸了摸它,小狗便趴下前肢来,开始摇尾巴。 江宜臻心不在焉:“下次再和你玩。” 外边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不到一分钟,便走出个穿着围裙的清瘦青年来。 正是许舒白。 “晚上好。”江宜臻直起身来。 许舒白右手还抓着锅铲,一时手无足措,烫嘴一样说:“晚上好……您吃了么?” 江宜臻笑了一下,问道:“你没吃?” 许舒白手上的锅铲还有热气,他拉开门,邀请道:“我在给爷爷做饭,殿下一起么?” 江宜臻没给明确的答案,知道许舒白这会儿应该在担心锅里的菜会糊,便跟着他进到屋子里。 入目是闪着火光的灶台,上面嵌着口锅,里面冒热热气,滋啦啦的声音带出菜香。 许为真这时也意识到什么,连忙出来,惊喜于江宜臻能找到他们的新住处。他叫许舒白好好做菜,带着江宜臻到屋子里面。 “很久没联系你们,最近搬家了?”江宜臻慢慢地道。 许为真道:“亲戚病了,我和小白过来帮忙照顾他们的羊,过段时间再回去。” 江宜臻稍微点头,道:“也不错,这段时间又去参加什么组织了么?” 许为真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江宜臻了然,道:“在家是好事,而且你也不是完全在养老。不过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覃无的?” 许为真卡了一下,说:“覃长官么?” 江宜臻眼底没什么温度,笑道:“你在帮他嘛。” · 许舒白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端进屋子,发现屋里面早就没江宜臻的影子了。 “诶?殿下已经走了吗?”他嘀咕了一下,把筷子放好。 许为真抱着热水袋,惆怅道:“走了,把覃长官带来的剑也拿走了。” 许舒白震惊:“覃老师不是说……” “你老师最后还说了,如果殿下找到这里,就给他。”许为真淡淡道。 许舒白瞬间噤声。 · 月色朦胧,雪落无声。 江宜臻靠在树上,打量了一番渡也身上的一堆禁制。 上面流转着属于覃无的灵力。 江宜臻嗤笑了声,没有解开这些禁制,直接把渡也扔进了自己的识海。 冷风卷起雪粒吹向更远处,树下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 作者有话说:换了一个新的封面! 前两天去给朋友当伴娘了,累得魂儿都在飘。 最后国庆快乐~ 第49章 邪神信徒居住的城区并不固定。 在很多时候, 因为其拥有特殊的屏蔽手段,监管局想要找极其麻烦,于是久而久之, 打击邪神教众的力度就不如从前了。 覃无的定位发出去三个小时,秋连才回复一句“知道了”。 他收起局里的通讯设备, 理了一下兜帽, 微微抬头,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已消失殆尽。 秋连在处理另一件事,赶来需要时间, 但祭祀马上就要开始。 不能再等了。 他这几年来过几次这样的祭祀集会,有大有小, 对流程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等随着人流前往场地后,覃无就不动声色地隐在人群中,偶尔看一眼手机。 这边信号很差,但是家里传输过来的监控画面非常稳定, 没有丝毫卡顿。 看到江宜臻懒洋洋地团在被子里,覃无用食指摩擦了一下手机边缘。 “不可以玩手机。” 正在这时, 覃无旁边的矮个男人低声警告。 覃无扫了他一眼, 从善如流地收起手机。 邪神教众规矩多, 他有所耳闻。 教众上面有九个高层,覃无杀了六个,后来被调离, 没能继续在这儿调查下去。据他所知, 在那之后,他们没再立新的高层。 不过覃无对这些事本就没有热衷,能不能端了邪神党也不是他的目标。 主持祭祀的黑衣人很快便抵达祭祀台。 底下躁动了一瞬间,又安静下来狂热地看着祭台上面的仪式。 祭祀是为他们信奉的神明, 而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三位大人,是能够通晓天意的神明使者。 祭祀在教众心中,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覃无观察了会儿远处仅存的三位“神使”之一黑衣人,等他们开始振臂高呼时,悠然打开手机,给阿纯发了条信息,叫她不必派人来了。 “你胆敢对神明不敬!” 呼声停止的瞬间,覃无身边的矮个儿男人死死指着覃无,尖声控诉。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直接令所有教众纷纷看向覃无的位置,提线人偶一般,藏在兜帽下的眼神转瞬变得厌恶而痛恨。 祭祀台上的仪式照常进行着,那黑衣人将所有奇形怪状的祭祀物品扔进一个箱子中,用灵火将箱子献祭。 讨伐的声音越大越大,覃无按灭手机,直到那箱子差不多被吞噬了,他腿部绷紧,闪身去擒那黑衣人。 自从上次被不明人士破坏祭祀,他们的防备心显然更加重了,周遭埋伏的狙击手在覃无现身的一瞬间便开枪,直冲着他的心脏和四肢。陡然竖起的结界将此处困住,另有护卫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覃无左手拿刀右手持枪,转瞬间将所有子弹避开,在夹缝中开枪,同时出刀,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 刀刃闪过冷光,强劲的灵力轰然炸开! 周密的结界荡然无存,冲上前来保护祭台的人未等靠近覃无便被震开到远处。轻轻落在祭台上的覃无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正中央,枪正口对着黑衣人的额心。 砰——! 尖叫声被隔绝在飞扬起的灰尘外。 黑衣人保持着微微偏头的姿势,子弹堪堪从他的耳边飞过,打穿了兜帽。 这时箱子已经被献祭,他便收回灵火,笑道:“这不是三界监管局的覃长官么,又来我们的祭祀了。” 覃无的斗篷被风吹起。 他的目光随黑衣人起身变化些许,拿出探测器来,上边明晃晃显示着妖纹波动线。他平静地叫出一个名字:“华昭。” 黑衣人身形一僵,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闪身绕过覃无的刀,和他打在一起。华昭没想这会儿和覃无有什么冲突,他一手按着覃无的枪,用力到脖颈间青筋凸起,冷笑说:“覃无,你年底缺业绩查我身上来了!谁给你的权利?” 覃无面无表情,左手灵活地将刀换了个角度,从下至上劈向华昭的脸。 华昭咬牙,果断松手飞速退后。 “当”的一声,长剑抵住劈来的弯刀。 “覃无,我劝你现在就滚,我暴露身份,对你没好处。”华昭冷冷道,“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想副局为难么?” 他几乎是明晃晃警告覃无,但覃无无动于衷,审视着他,道:“监管局贵重物品神剑失窃,经刚才查证为妖王华昭。我阻拦不及,神剑已被三界叛徒华昭祭祀。你有什么话说?” 这一串罪名砸下来,华昭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你装什么深明大义?盗窃的罪名也安我身上?覃无,你别是为那只狐狸出气,来泄私愤……” “那里面有副局长所设下的禁制波动,检测仪不会说谎。”覃无看了一眼祭台,“妖王殿下,我没有私愤。此次任务由副局下达,我只是奉命行事。” 华昭听着他的话,后背猛然间爬上冷意,那冷一直刺进他心底。 祭祀的物品中,什么时候混进了神剑?孟均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他要干什么? 华昭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电光石火间明白过来,继而冷笑了声,啐道:“我现在就去找他,滚开!” 覃无手急眼快,给他铐上手铐,淡道:“副局在此前言明,如果猜测属实,他不愿意再见到你。” 华昭目眦欲裂,手都在抖。 他脱口而出就是骂声,但被覃无施了法,声音完全被闷在了嗓子里。 秋连就在这时姗姗来迟,见人已经被擒住,邪神教众也已跑得七七八八,便稍微慢下来,气喘匀了走近他们。 “覃长官这是被临时返聘么?”秋连笑着看向覃无,“你离职之后我还没好好庆祝,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覃无把华昭直接扔给他,道:“送他去总部审讯处。” 秋连微微偏头仔细一打量,“呦”了声:“别来无恙,妖王殿下。”他讲话总是阴阳怪气,见了讨厌的人更是极尽挖苦,即便这人是妖王,他也不见丝毫惧色。 此刻秋连的确有些不明白,覃无分明已经离开监管局,怎么还会为局里做事? 第54章 看起来是孟均容的意思。 秋连随口应了声,问他:“你呢?不一起啊?” 覃无便道:“我不在职。” 秋连“啧”了声,带着华昭离开此处。 覃无收起刀和枪,打开手机,眉松了松。尽快见完孟均容就可以回家,这样的想法令他的心情轻快不少。 · 华昭被推进审讯室,无声骂了一句什么。 秋连听不到他说话,把人送来之后就没在意他,边和警卫员聊天就笑着离开了。 华昭脸色阴沉,被背叛的愤怒已经让他怒火中烧,眼下他只想见到孟均容,无暇在意这些。 他不信孟均容真的会不见他。 事实证明,孟均容真的没打算见他。 来的人是覃无。 他眉宇间还残存着几分肃杀,没理会华昭想要杀人的神色,道:“监管局紧急讨论,下周一会上法庭来处理你的事。你想请律师么?” 华昭被解开了禁言。 他现在只觉得荒唐,但是在见到孟均容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覃无的话的,于是冷道:“请个屁,我要见副局,他不来我不会同意上法庭。” 覃无透过玻璃凝视了华昭片刻,最终道:“不可能。” 覃无不清楚孟均容说的话有几分真,他始终持观望态度。毕竟孟均容会在一些事上防着他,他们二人会不会有别的计划,他也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华昭如果担下这个罪名,那么他和阿纯的计划就泡汤了。 但他向来不计较一时得失,泡汤也无所谓,如果此事行不通,就再想别的办法。 “你的事,由高主任全权负责。”覃无说完,便没再看华昭是什么反应,拿着伞离开这里。 到总部大门,覃无撑开黑伞,寒风携着雪钻进他的衣领。 他台阶下了一半,忽然顿住,回头望去。 什么都没有。 华昭盯着虚空中漂浮的一点,面容冻结住。 他眼底尽是血丝,孟均容这个名字占据着他的大脑,几乎让他窒息。 “我可以帮你见你想见的人。” 轻飘飘的声音令华昭打了个激灵,神经质地走向玻璃处,来回看向周围,但里外都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虽然他戴着手铐妖力被限制,但竟丝毫没有察觉么? 就在他以为那声音是自己的幻觉时,抬头便见到桌子边靠着个姿态悠闲的长发青年。 不是江宜臻又是谁? “别这么惊讶。”江宜臻神色淡淡。 华昭看了一眼监控器,嗤笑道:“你敢在监控底下猖狂,我的确惊讶。” 江宜臻懒得废话:“你还想走么?” 华昭这会儿怒火还没消,只犹豫了不到三秒,便“嗯”了声。 江宜臻言简意赅:“告诉我想知道的,我满意了就带你走。” 华昭:“说。” 江宜臻:“覃无的上司怎么控制他的。” 华昭思路瞬间跑偏:“你也想控制他?” 江宜臻叹息,勾了勾手。 华昭不自觉便走近,下一刻便被江宜臻按着头砸在桌子上。 “……我只知道,孟均容救过他的命。”华昭被砸懵了,老老实实说着。 江宜臻松开手,抽出一张消毒纸巾擦了擦手,垂眼道:“继续。” 华昭起来的时候整张侧脸都有些泛肿,说:“我知道的不多。覃无当年家里死得一干二净,被孟均容带回家培养到现在,如果没有副局,也没有现在的覃无。他对副局尽心尽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别的我不清楚。” “他身上的血契呢?你一点都不知道么?”江宜臻声音冷淡。 华昭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 作者有话说:说来有点纠结,或许现在还有人在看这本书吗? 如果有人在看,想问问大人有没有想看的番外梗,可以点菜,合适会列入计划中,正文快结束了这样。 没人看就按原计划的番外完结,不过不会很长大概。 ok就酱紫^ ^ 第50章 覃无的事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 刚巧,华昭就是其中之一。 “说话。”江宜臻微微皱眉。 华昭捂了一下胀痛的额角,无奈道:“这不是我想说就能说的。你如果真的想知道, 不如自己去问孟均容,何必为难我。” 江宜臻仔细端详了一番华昭, 直将他看得寒毛竖起。“的确。”他莞尔。 华昭心下松快不少, 多了几分得意。 孟均容的禁制眼下竟帮到了他, 也算是出了一口气。谁知道他真的说出口,江宜臻会不会直接灭口?这人阴晴不定, 还是有几分把柄才妥当。 他嘴角还没扬起来,就见江宜臻扯着他的衣领逼近, 碧绿的双眼仿佛漩涡一般,轻柔地散发出令他难以抵抗的温暖。 是幻术吗?不,不是。 华昭有些喘不上气,他一手抓着江宜臻的手臂, 双眼瞪大,识海深处的疼痛有如实质扩散到他的身体各处, 叫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禁制在脱落…… 江宜臻松手, 有些愣神。 “你读人记忆好顺手。”华昭头要疼到裂开了, 嘶着冷气表达不满。 如此强硬读人记忆的事,从前只有他对别人做,哪儿有被人读的时候, 如今算是叫他品尝到这滋味儿了。 江宜臻拍拍手, 哼笑道:“你说出口的话有几分真?自己掂量掂量。” 华昭没应。 他已经做好了江宜臻下杀手的准备,但对方只是沉默片刻,便道:“走吧,带你找人去。” 华昭微微惊讶, 迟疑片刻,问道:“你在沉睡前,是什么人物?” 他忽然生出一些强烈的好奇。对江宜臻。 孟均容和他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但是都没能得出靠谱的结论。但妖么,总归是那么回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但他直觉没那么简单。至少于血统而言,他是狐狸,江宜臻也是,但在其偶尔泄漏出的威压中,他是想要臣服的。这已经很不寻常了。他是正经的贵族后裔,追溯到几千年前,还有几分九尾狐血统呢。 江宜臻瞥了华昭一眼,带他直接离开审讯室,冷不丁道:“是你祖宗。” 华昭:“……” · 孟家府邸。 江宜臻透过窗户冷漠地看着爆发激烈争吵的孟均容和华昭,轻巧一跃,上了更高一层楼。 他不打算管华昭后续会干什么,孟均容死了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江宜臻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宝宝,你不能绝食呀,妈妈会伤心的。饿坏了怎么办?” 孟夫人急出了眼泪,一直在劝屋里的孟夏。 孟夏自从被他父亲扔到鬼界一次,回来就时不时闹绝食,虽说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但他仍然锲而不舍,要求去学校住。 但他的身体状况,哪里能去学校? 孟夫人一想到孟夏学校四人寝的恶劣环境,就忍不住恶寒。 孟夏是绝对吃不了这个苦的。 “不去学校可以,但我要自己出去住,我不想在家!”孟夏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他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有,这会儿声音虚得厉害。 孟夫人心疼得直捂胸口,终于退了一步,道:“妈妈陪你也不行吗?妈妈可以照顾你啊。” “不行!一个人都不许跟我住,我要自己住……” 孟夫人伤心之余,又怨恨起孟均容和覃无来。 如果不是他,孟夏是绝对不会变得这么敏感的。覃无更是罪魁祸首! 端着晚饭的女佣一言不发。 就在僵持时,从楼下跑上来一名黑发的高挑女佣,轻声道:“夫人,我可以让少爷进食。” 孟夫人眨了一下眼睛,偏头看向这女佣。看起来有些眼生,而且家里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女佣? “你……”她迟疑出声。 女佣低头望着她,微微弯起湖水一样的眼睛,接过另一女佣手中放着晚饭的托盘,道:“我有办法。” 孟夫人和她带来的女佣迷迷糊糊看着这女孩不知道说了什么,便顺利打开了门。她欣喜若狂,想要跟着女佣一起进去,但后者挡在了门口,看着她们轻笑道:“少爷说,夫人可以回去了。” 孟夫人愣愣地擦掉眼泪,点点头,在女佣的搀扶下,离开孟夏的房间。 与此同时,孟夏门外的“女佣”收起和善的笑,走进孟夏的房间。 孟家唯一的孩子享受到了所有的资源倾斜,这一点从各方面都能窥见一二。 江宜臻放下托盘,看向坐在床边的孟家小少爷。 他只见过这人类一面,还因为对孟夏用过幻术,被覃无训斥了。虽说打过一次照面,但他对此人印象也不怎么深了。 孟夏穿着宽大的睡衣,脸颊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根本没开门,这女佣是怎么进来的? 第55章 眼见江宜臻越走越近,孟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紧张到想要吐,但还是呆愣地抬着头,什么都做不了。 “别紧张。”江宜臻低垂着眼睛。 他一点孟夏的额心,妖力轻轻进到他的身体中。 片刻后,他笑问:“为什么不想在家里住?” 他的妖力温和,孟夏果真不再紧张,在幻术中流下泪来,哽咽道:“我要死了。” 江宜臻稍微点头:“是的。” 原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的人,对死亡倒是有着神奇的感知。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孟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不受控地发抖,想要去抱住身前温暖的女佣。 江宜臻按住他的肩,想到他体内鲜红的血契母体,只觉得可笑。 “你共享了另一个人的生命才能活十八年,这样你也想继续活下去吗?”江宜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什么?”孟夏瞪大眼睛。 江宜臻带着孟夏内视那枚血契,说:“那一头,连着覃无。” 孟夏半张着嘴,如遭雷劈。 过了很久,他才喃喃出声:“覃无哥哥不会放弃我的,他肯定愿意为我提供生命……我可以活下去啊。只要我离开父亲,他想杀了我……” 江宜臻默默无言。 他在华昭的记忆中拼凑出覃无的一些过去。他可以理解覃无为了恩情做这些,但即便是天大的恩情,难道还不够么? 血契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不能毁掉,一旦有任何不测,所有伤害均由子血契承受。这种血契的利他属性显而易见。 孟均容施以一点小恩小惠,就压榨了覃无这么多年,堪称索取无度。 听着孟夏的喃喃自语,江宜臻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报恩? 他压下心中的种种愤怒,放开孟夏,略有讥诮道:“记得吃饭,不要伤你妈妈的心。” 孟夏泪眼婆娑,久违地感到平静,对他点了点头。 江宜臻推开窗户,身上的衣裙向后飘去。 风雪轻轻吹进来,孟夏咳嗽了会儿,再一眨眼,眼中却透出些疑惑来。 ——窗户什么时候开了? · “华昭死了。” 孟均容的电话打来时,覃无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微微皱眉,听到孟均容接着说:“你回审讯处查查到底是谁把他带出来的。” “不好意思,副局。”覃无望着还剩八十多秒的人行道红灯,语气平平,“现在不太方便,我急着回家。” 孟均容这回却远没那么冷静,“砰”的一声就摔了手机。 手机在地板上滑行几米,最终停在一具尸体旁。 正是华昭。 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不是寻常肉|体,因为吸收了过多的魔气,躯壳已经被蚕食得差不多,死亡也如同魔物一般消散,一丝血迹都没有。 孟均容神色如常,但他的助理已经吓得晕倒在书桌边。 他原本也没想要华昭死,说过了等开庭之后,会让他金蝉脱壳。可是华昭死揪着他没有告知他祭品中有什么这件事,反复说他利用自己达成目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放弃已有的身份和地位,以新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他只好让华昭只好去死了。 华昭不愿意的事,有很多人会愿意做。 孟均容看了一眼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页面仍然显示着未挂断。 他拿起来,平复了一下自己,道:“你回家吧,看好那只狐妖。” 覃无“嗯”了一声。 孟均容挂断,刚巧红灯变绿。 覃无拉出监控界面看了一眼,抬脚过马路。 马上就要到家了。 · 江宜臻没有给臻臻任何任务,臻臻无事可做,在家睡得天昏地暗。 原本江宜臻还预计了覃无回来的场景告诉臻臻该怎么应对,但非常幸运,覃无没有回来。 臻臻从白天睡到黑夜,一直到被一阵响动吵醒。 他愣愣看着一身黑白色女仆长裙的江宜臻跳出虚空裂缝,有点新奇这种服装。 但显然江宜臻没功夫注意这些,三下五除二把臻臻抓起来,扯下那条缚仙锁,迅速给自己戴上。 臻臻不明所以,乖乖坐在床边看着他手忙脚乱。 等看到臻臻无处可去的时候,江宜臻一拍额头,懊恼自己太着急了,忘了把臻臻放起来。他摘了缚仙锁扔床上,把臻臻藏起来后,又去拿缚仙锁给自己戴上。 “咔”的一声,缚仙锁被牢牢戴在手腕上。 感应到覃无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回来,江宜臻松了口气,抬手想把依照着孟夫人身边女佣做的发型拆掉。 他的手才搭在发箍上,后背陡然一冷,手也跟着停在那儿。 江宜臻心跳加快,机械地回头,看到将长柄伞杵在身边的覃无,正站在卧室门口看他。 完了。 江宜臻嘴唇微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覃无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的缚仙锁滑落至绑了蝴蝶结的细腰处,如实道:“从你藏臻臻的时候。” 他看到了江宜臻锁自己的全过程。 ----------------------- 作者有话说:宝宝你惨了 第51章 江宜臻看起来有些呆。 覃无提着伞, 走到他身后,帮他把头上的蕾丝发箍摘下来,塞在他的手心中, 但并未直接收手,而是捏着他的手腕问道;“去哪里玩了?” 他身上太冷了, 江宜臻不由往前走去。 覃无松开伞, 单手揽着江宜臻的小腹, 让他贴在自己身前。 江宜臻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因为他完全听不出覃无是不是在生气。“随便走走。”他抓着发箍, 快速说出这句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很久。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温热的手腕,因慌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他微微低头, 将下巴搁在江宜臻的右侧肩上。 江宜臻冷静下来后,那点莫名的心虚也全然消失了,他掰了掰覃无按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没掰开, 便道:“松开。” 覃无没听,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江宜臻顿住, 低声说:“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要走?” “我现在就要走, 你起开。” 覃无掌心的热几乎隔着衣服烫到江宜臻, 连带着他的小腹也热起来。 江宜臻感到扎起来的头发被拆开,随之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肩头垂落。 覃无拉着他转过来,不由分说吻住他。 江宜臻被亲得七荤八素, 唇舌麻酥酥的, 后知后觉覃无的手已经绕过裙子,贴在他的腿上。 “去了孟家?”覃无短暂从江宜臻的唇边分开。 江宜臻缓慢眨眼,知道他认得孟家的女佣装束,便没隐瞒, “嗯”了声。 覃无点头,裙子下摆堆在他的小臂处,他就这样用手掌丈量了番江宜臻光滑的一截大腿,问道:“穿着它去见谁?” 江宜臻有些恼火,生硬反问:“你管我见谁了?” 覃无自己也什么都不和他说,凭什么要求他事事坦言? 覃无显然也知道江宜臻在想什么,愣了一下,亲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管你的意思。” 江宜臻睁着一只眼睛,暂时被哄顺毛了。 覃无摸到他手腕上的缚仙锁,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这个。 江宜臻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覃无在想什么。他稀里糊涂地和覃无接吻,看着他矮下去,提着宽大的裙子推高。 没一会儿,江宜臻微微弓起腰,隔着布料猝然按住覃无的头。 他呼吸乱得厉害,低声叫了两次覃无的名字。 覃无抚摸着他的手腕,慢慢和他十指紧扣。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宜臻脑中一片空白,勉强才站住。 覃无放下裙子,仰头和他对视。 江宜臻愣愣看了他一会儿。 覃无起身,把江宜臻拦腰抱起来放倒在床上,顺势观察了一下江宜臻的白色过膝袜,道:“伪装得不错。” 江宜臻不知道他在说哪件事伪装得不错,便含糊地“哼”了声。 覃无分开他的双腿,呼吸有些不均匀。 他低头看着江宜臻混乱又漂亮的碧眼,自己也跟着乱起来。 “臻臻。” “嗯?” 覃无有些紧绷着,他想了很久,问出了一句话:“臻臻喜欢我吗?” 江宜臻听到这句话便有些应激似地腿软,甚至有些不受控地小腹发热。他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丢脸,刚要说不喜欢,看到覃无丢了魂儿一样的神色,又心软下来,“喜欢。” “臻臻爱我吗?” “……爱。” 江宜臻话音未落,覃无便俯身,拖着他的后心把他按在自己胸前,在他仰面失神时,道:“我也爱臻臻。” 覃无抱住颤抖的江宜臻,心底的酸软像杂草一样蔓延生长 第56章 小狐狸懂什么虚与委蛇? 江宜臻只是每次都把真心明明白白说给他听,但是他却一直认为那是镜花水月。 江宜臻没有欺骗他任何事,是他一直以此为安全的锚点,在江宜臻身上获得慰藉。 江宜臻在颠簸中抓住覃无的手臂,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他几乎不会在这件事上拒绝覃无什么,譬如此刻,覃无想要耳朵就能摸到耳朵,想要尾巴,就能得到一条蓬松的尾巴。 “臻臻,你怎么有求必应?”覃无扶了一下江宜臻的手臂。 江宜臻单手撑着自己,裙子层层叠叠堆在他的后腰上垂落,尾巴却叛徒一样卷在覃无的身上,那双很长的过膝袜把大腿勒出了红痕,在白皙修长的腿上格外显眼。 江宜臻往前膝行了一点,语无伦次道:“谁求你了?把尾巴还给我……” 覃无非但不想把尾巴还给他,还扯着他的脚踝往后。 江宜臻一下子软倒在床上,颤抖着哭了出来。 太可恶了。 他想,覃无真是讨厌。 覃无随之捞起狼狈的江宜臻,揉了揉他蔫巴巴的耳朵,轻声问:“臻臻喜欢我吗?” 江宜臻靠在他身上,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张了张口,再次给了肯定的答案。 “喜欢你。” 江宜臻不会轻视对覃无说的每一句喜欢,也从未对此感到厌烦,他总是能在混乱中找到一丝清明,认真给出回应。 覃无不知道也没关系,毕竟他是有着宽广胸怀的狐狸大王,会慷慨地给予覃无想要的东西。 “我也喜欢你。” 覃无紧紧抱住江宜臻。 · 事实证明,可以给予,但不能一直给予。 江宜臻窝在覃无的怀里,睁眼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感觉灵魂落回身体里,恍惚着把缚仙锁给解开。 充盈起来的妖力冲刷着体内的疲累。 江宜臻微微抬起腰,把自己和覃无分开,慢吞吞爬起来。他低头思考片刻,把缚仙锁扣在了覃无的脖子上。 覃无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两人对视片刻,江宜臻在他的注视下把锁链打了个结,稍微用力,拉着链子把覃无拽了起来。 覃无还有些将醒未醒,顺势起身后只安静看着他,眼里含了点笑意。 江宜臻的耳朵瞬间压下来,警告道:“不许笑。” 覃无便收起眼里的笑,目光在他身上一错不错。 江宜臻把尾巴拢在身前,盯着他问:“你为什么总是给那个人卖命?” 覃无而后意识到他说的“那个人”是孟均容,想了想,道:“一开始是为了还他恩情。” “现在呢。” “假的。” 江宜臻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道:“你那个一起长大的弟弟呢?他身上有你这个血契的母体,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覃无摸了一下心口,“但是不是一起长大的弟弟,我只在副局家生活了不到十年。” 江宜臻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心说谁问这个了。 “总之。”他收回手,语气淡淡,“你想他一直这样共享着你的命吗?他快死了,你救不了,这样下去你也会受牵连。” 他越说越觉得不爽快,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覃无摇摇头,抓着江宜臻的手捏了捏,解释道:“我们是在鬼王在即位大典之后知道,孟夏很可能和邪神有关,所以我在这之后没有真的离职。如果是真的,这枚血契也是我们的一份筹码。我有办法脱身,别担心。” 江宜臻垂眼:“筹码?那孩子现在不能死对吧。” 覃无还没开口,便见江宜臻转身,从神识中带出昨天被他藏起来的臻臻。 臻臻站在床边看着他们两个,慢慢用手捂住眼睛。 覃无笑了一下。 江宜臻拉着臻臻过来,对覃无说:“既然如此,就让臻臻来吧。” “什么意思?”覃无问。 “他只是没有灵魂,血肉之躯是真的。”江宜臻戳了一下臻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颊,“把血契转移到他身上,不是更稳妥么?” 江宜臻去孟家原本是想先斩后奏,直接把那血契给彻底毁了的,就算它的确能反伤害到子血契,他也能压制住。 不过临到关头他还是冷静下来,没有对孟夏出手。 覃无眉心一跳:“不行。” 江宜臻:“你不相信我?” “没有。”覃无被他盯得叹了一口气,“我没想过让你再冒风险。臻臻如果疼了,你也会难受的。” 江宜臻微微弯起眼:“怎么会,这不叫风险。” 他也不想覃无处于危险中。如果他可以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覃无铤而走险?他已经是可以保护覃无的强大狐狸了。 江宜臻用手覆盖上覃无的心口,低声问道:“你们打算怎样?” 心脏仿佛在被拉扯,覃无稍微皱眉,道:“最终决策还没有。孟均容和深渊、邪神关联太多,如果猜测正确,那么阻止深渊降临三界就多了几分胜算。” 江宜臻没有说话。 覃无放空自己,有些走神。 在众多执行官中,他进入深渊的次数是最多的,知道那些恐怕只是一些皮毛,阴影之后,是更庞大的深渊,不见底、没有尽头。 三界没有任何一本史书记载了上一次深渊大规模降临是如何被压制且封印,他甚至无法想象江宜臻当年是怎么做到的。 血契慢慢被剥离。 跟随了覃无数年的子血契被转移至臻臻的身上,十分顺利。 江宜臻把蔫儿成一团的臻臻放回识海中,拍拍手,松了一口气。 覃无把他抱在腿上,问道:“去拿渡也了吗?” 江宜臻懒洋洋地“嗯”了声。 虽说早有准备,但覃无心中还是不免冒出酸意。 江宜臻不动声色,笑道:“你还叫许为真不必拦我。覃长官,好大度啊。我如果不回来了,你打算就这样了吗?” 覃无抚摸着江宜臻的后颈,没一会儿便吻在一起,喘息着道:“大度是装的。” 江宜臻哼笑:“实际打算如何?” 覃无:“一哭二闹三上吊。” 江宜臻笑得趴在他肩上。 覃无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底漾开浅浅的笑。 ----------------------- 作者有话说:覃长官在冬天遇到了心软的神(bushi 第52章 “华昭死了?” 阿纯有些惊讶。 这件事传播速度很快, 第二天在覃无找到阿纯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监管局给出的解释十分简要,即妖王华昭堕为魔物, 偷盗神剑并将其摧毁,被抓捕后在审讯处自尽身亡。 监控有江宜臻的手笔, 查华昭是怎么出去的几乎查不出来, 不过华昭在审讯处自尽的证据还是能做出来的。 覃无将前因后果告知了阿纯。 阿纯唏嘘不已:“他们也算盟友, 就这么不讲情面。” 覃无道:“如果那天他没见到孟均容,庭审后大概率能活下来。不过他们二人大概也有别的意见不合的地方, 或者是孟均容单纯想他死。” 阿纯一笑,不置可否。 他们今天是在人界的一处咖啡厅见面, 明日就是除夕,今天店里依旧人很多。 阿纯一身黑,神色间带了一丝疲惫,“昨天夜里鬼界各处都有动荡先兆, 我想,我们担心的事大约是快了。” “正好合了你的意么。”覃无淡笑一下。 阿纯抿了口咖啡, 道:“我的确希望他早有动作, 我们不用成日里提心吊胆。” 那把假剑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孟均容, 另一方面也是他们要他尽快行动。 三界中频繁有深渊出现,但能够处理的执行官却并没有很多,迟早要将这些三界精英消耗得差不多, 到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覃无看了一眼时间, 问:“局长还是没有消息吗?” “啊,难为你还记得问我。”阿纯无奈,“找不到,这个人仿佛是凭空蒸发了。” 覃无转着杯子, 若有所思:“凭空蒸发?但他的确存在过。” 提及三界监管局,这么多年来都是由副局长孟均容来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局长却隐居幕后,鲜少露面。 覃无在很小的时候是见过局长的,那时候他还没进监管局,是在孟家远远见到的局长,印象也不是很深了。拜托阿纯时,他根据模糊的印象提供了一张画像。 那是一张不足三十岁的年轻面孔,在覃无的印象中,孟均容对这年轻人是格外客气的。 “他死也好,被控制了也好,其实都不影响什么。”阿纯淡道,“我们能确定的关键点,是孟夏。” 覃无看了眼外面,道:“其实我找他只是对一件事耿耿于怀。” 阿纯作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当年孟均容救下我,大概率有局长的授意。”覃无道,“他预测到了我家的不幸?我不知道,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说的命数,让我格外在意。”他看向阿纯。 第57章 阿纯和他视线交汇,心中“咯噔”一下。 半小时前覃无让侍者打包的焦糖玛奇朵和舒芙蕾被送了过来。 覃无谢过侍者,待人离开,松了松眉,道:“事已至此,这些也不是很重要了,多谢你帮忙,我先回去了。” 阿纯“嗯”了声,目送他离开。 · 覃无拎着打包回来的咖啡和舒芙蕾,看着坐在客厅的秋连,以及被江宜臻抓着爪子玩的黑猫,眼中罕见地露出迷茫来。 秋连,在他家。 ——干什么? 显然,秋连也很僵硬,他甚至没敢抬头看覃无。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虚,整个人都如临大敌道:“我是被动来的!” 江宜臻放下黑猫的粉色肉垫,欢快地走来迎接自己的咖啡和甜品,笑吟吟地介绍说:“这位是原首席执行官,你们都认得。” 秋连悄悄翻了个白眼,白淳礼微微点了一下猫头。 客厅中气氛有些过于诡异了。 “事情已经说完了,你们先走吧。”江宜臻下逐客令下得非常痛快。 秋连逃也似地离开覃无家,白淳礼手急眼快扒着秋连跟他一起跑了。 覃无还是头一次见到秋连这个模样,边脱下外套,边问:“他们来做客?” 江宜臻挖了一大口舒芙蕾,道:“嗯,我请来的。” 想到秋连的脾气,覃无大概能懂是哪个“请”。 他到洗手间洗手,从镜子里看到江宜臻的脸。江宜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咬了一下手里的叉子。 覃无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出洗手间,抱着江宜臻亲了亲,跟着尝到舒芙蕾甜甜的味道。 江宜臻被亲得呼吸微乱,在间隙中道:“我今天想到一些事……” “什么?”覃无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珠。 “我能感到那个东西在逼近我们。”江宜臻说,“你们大概也猜到,孟夏就是深渊降临的媒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眼。而且他能让深渊覆盖的范围,或许不仅仅是人界。” 以江宜臻的经验来看,仅一个人界是少说,因为他只见过人界被深渊完全侵入的场景,也没见过深渊完全降临三界的样子。可是逼近三界的气息过于强烈,他内心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覃无瞳孔微缩:“他是……眼?” 江宜臻点点头。他是后知后觉事情不大对的,或许是受血契的影响,他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孟夏的不同之处,仔细想来,其实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注视感。 注视感……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给事物命名过于贴切。 听到覃无有些震惊的语气,江宜臻问:“你们以为是什么?” “邪神降临的容器。”覃无如实道。 江宜臻微微摇头,道:“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 覃无相信江宜臻道判断。 就在覃无组织语言想要把这个信息告诉阿纯时,江宜臻道:“如果能尽快毁了这个眼,可以帮我争取一些时间。” 覃无内心陡然焦躁起来,尽管他极力压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急切。他轻声问:“我帮你争取什么时间?” “我去请那位邪神离我们远点。”江宜臻弯了一下眼睛。 覃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宜臻慢慢道:“处理眼麻烦了点,越快毁了它越好,这样我就越安全。” 覃无:“但是你自己,我不放心。” 江宜臻摇摇头,坚定道:“不要担心我,我会带着渡也。” 覃无盯着江宜臻,后者面上没有一丝犹豫。 在战斗中会本能庇佑后辈的覃无,自然明白江宜臻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知道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江宜臻的决定,只是不免有些泄气。 “好。”覃无低头,额头轻轻搭在江宜臻的一侧肩上。 江宜臻的眉松懈下来,说:“我会好好回来的。” 覃无的电话铃声在这时响起。 是孟均容。 “孟夏离家出走了。” · 雪夜,寒风凛冽,冷色路灯照亮江边的路。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只在睡衣外裹了呢大衣的瘦弱少年重重倒在路灯下。 他冻得浑身都在疼,眼泪在睫毛上凝成冰。 离家出走的孟少爷哆嗦着拿出衣服里的现金,数了数。然而下一刻,他就被车辆的远光灯刺得闭上眼。 唰——! 黑色加长林肯急停在他两米开外,数辆车同时在另一个方向驶来,呈包围状停在他附近。 “夏夏,你冷不冷的——”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任谁都能听出她的焦急和心疼。 保镖为孟夫人撑着伞,她裹着厚厚的披肩,也不顾自己还穿着拖鞋,跌跌撞撞就要跑向孟夏。 绝望却在孟夏心中不断升腾,他瞬间站起来,一边退向江边一边说:“别过来!” 孟夫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江水虽说已经结冰,但现在还没有冻结实,孟夏本就体弱,真的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正要给保镖使眼色,这时,始终没下车的孟均容放下车窗,淡淡说了一句:“你如果有决心,想跳就跳。” 见到孟均容的一瞬间,孟夏脸色更加灰败。 孟夫人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给了孟均容一个巴掌。 她的美甲很长,在孟均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但孟均容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冷冷盯着自己的儿子,道:“谁也不许拦着他,让他跳。” “你个疯子!你——”孟夫人还想打,但被保镖控制着退后,“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她的力气比不过保镖,整个人被抱起来塞进了后面的车里,辱骂声和哭声也随之消失。 孟均容静静和自己的儿子对视。 果真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去拦孟夏。 但孟夏也是真的不想跳,他这时一半是冻的,一半是怕的,整个人抖如筛糠。他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更看到了父亲身侧那人的侧脸。 ——是覃无。 · 繁华的江边大楼之上,江宜臻懒散地扶着栏杆,静静眺望远处透着血红色的天。 黑猫在他胸前,脸上的毛被吹得一团乱。 不多时,阿纯的身影出现在江宜臻身后。 “这孩子。”阿纯垂眼看着江边,拢了拢袖子,“他就要死了。” 江宜臻“嗯”了声,将臻臻拉出来搁在身前。 白淳礼吓了一跳。 臻臻只穿了一身家居服,高楼上面很冷,他便本能缩在江宜臻怀里。 想到以后或许见不到臻臻了,江宜臻有些怅然,将外面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自己只穿了件蓝色衬衫。 他又把舒舒服服窝在身前的白淳礼扯下来,抖了抖这团黑球,无声警告了一秒,让他变成人。 白淳礼不情不愿地化为人形,对于臻臻霸占自己的位置这件事有许多不满。 “这是?”阿纯看着臻臻,略有疑惑。 江宜臻:“覃无的子血契就在他身上。” 话说间,江边的孟夏已经跳下去。 片刻后,坐在林肯后面的覃无不紧不慢推开车门,站在江边拉着掉进冰窟窿里的孟夏上来。 同时,臻臻靠在江宜臻的肩上闭眼,身体变冷了几分。 “想必你能感受到,深渊在向这边聚集。不,范围更大,我也看不到边际了。”江宜臻语气平淡,抬手用手腕上的发绳把一头银白头发绑起来,“这位监管局副局长已经计划好,今晚就在这地方把亲儿子祭天。” 阿纯没什么表情,道:“聚集来的,不止他的人。” “是啊。”江宜臻碰了碰臻臻冰冷的脸,臻臻甚至有些呼吸微弱了。 那枚血契的能力,比他想的要更加霸道。 与此同时,江边。 孟夏打着冷颤,父亲的神色几乎让他呕吐。 孟均容知道他不敢做什么,诚然,他从小就怕疼,又怕死,在温柔的港湾中无知赴死也没什么不好的。那里虽然有利用他的父亲,但还有爱他的妈妈。 但…… 不甘心。 孟夏僵硬的右腿微微后撤,他死死盯着孟均容身侧的覃无,整个人猛然向后倒去。 他想,我要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孟均容呼吸一窒。 他反映了几秒,才微微侧头,道:“去带他上来。” 覃无下车,大步走到江边,单手拎起在零下几十度的水中根本没力气的孟夏。孟夏呛了水,这一下去了他半条命,他到岸上已经意识开始模糊。 孟夫人也挣脱了保镖的束缚,尖叫着跑下车,跪在雪地上抱着孟夏哭得撕心裂肺。 她尖锐地骂孟均容,骂覃无,跌跌撞撞抱着孟夏往车里去。即便孟夏再瘦弱也是个男性,甚至身上都是沉重的水,孟夫人抱着他吃力得厉害。 覃无有些冷漠地看着她,在她要狼狈跌倒时出手扶了一把。 第58章 孟夫人双目通红,骤然抬起头,死死抓着覃无的手臂,嗓音像劈了一样:“你不是可以救夏夏的命么?救他,现在救他啊!你在干什么?” 覃无没出声。 没有孟均容的允许,没人敢上前扶一扶孟夫人和少爷。 孟夫人抱着呼吸微弱的孟夏,几欲癫狂。 她想拖着孟夏到车上去,立刻开车去医院。但很遗憾,孟均容这时让人拉开了她和孟夏,不顾她的尖叫和咒骂,把她绑起来塞回了车里。 覃无没有低头看生命垂危的孟夏,也没有看忽然间皱眉的孟均容。他心头不太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抽痛,下意识看向江边最高的那栋大楼上方。 和覃无远远对视的瞬间,江宜臻单手抱着昏迷的臻臻,脸色苍白了几分,没有作声。 天边的红越发明显,几乎是血一样浓稠。 “是深渊的气息。” 阿纯从袖子里伸出手,点了一下栏杆,上面附着的魔息很快便在她指尖消散。 能够覆盖三界的深渊,还能叫作深渊吗? 阿纯不由得思考。 “覃无,救孟夏。” 孟均容凝视着覃无。 覃无扔掉湿透的手套,看向孟均容,道:“抱歉,副局,我的命不属于孟夏。” 孟均容右手紧握,片刻后,他猝然冷笑:“你的命一直都在我手里,我以为你知道,原来还抱着愚蠢的想法么?” 就在这时,毫无动静的孟夏被泛着金光的力量慢慢托着起来。 天空中血红逐渐转变为墨一样的黑,眨眼间,孟夏的身影就被金光包裹进那团黑雾中,随之深渊之下的魔气便疯狂涌向此处。 魔气带来的动荡激起江水动荡,冰面骤然破裂,风雪狂舞。 覃无抬头看向那团化不开的黑雾,从前觉得奇怪的事在此刻有了确切的答案,但他仍觉得荒谬,眉梢微动,问道:“孟均容,你是真正的人类吗?” 孟均容气急反笑:“我问心无愧,但是你呢?覃无,你已经活成了兵器的样子。如今我痛失爱子,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覃无抽出弯刀,衣摆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指的是没有把命换给你养出来的深渊之‘眼’,我无话可说。” 江宜臻的判断没有丝毫差错。 孟均容根本不是在培养邪神降临的容器,恰恰相反,孟夏是用来开启深渊的那个“眼”。 不,或许不该称其为“眼”,而是…… “门”。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送来的营养液,十分之感动www看了会儿,傻乐来着[熊猫头] · 25/10/14修改,做了一些情节调整,添加部分字数 第53章 江宜臻把臻臻给白淳礼照看, 道:“到时候把他给覃无。” 白淳礼应下。 阿纯看向江宜臻:“时间差不多,我去会会副局,望前辈一切顺利。” 江宜臻浅浅扯了一下嘴角, 踩上栏杆后纵身一跃。 他凌空踏风,长发向后飞扬。 在深不见底的漩涡“眼”之下, 江宜臻将识海中的渡也抽|出, 循着熟悉的气息看向远处。 · 三界监管局应急设备启动, 命所有执行官前往处理各地深渊。 被包围住的“眼”几乎遮天蔽日,饶是覃无也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迫。 而这只“眼”就好似母体, 不停孕育着新的“眼”降临,顷刻间便将庞大的身躯隐没在这其中。 孟均容在保镖的护佑中走下车, 站在覃无对面。他被弯刀拦住,不能再进一步。 “华昭酿下大错,我们已经没有神剑可以抵御。”孟均容微微眯眼,低声道, “覃无,我可以不计较你出言不逊, 但你应该清楚, 你这条命, 生来就是为了神明存在。如果没有神明的指引,你以为你真的能活过五岁?” 他终于不想再伪装。 覃无看着他。 “这些都是你、我,我们生来就应该做的。”孟均容理所当然道, “真正的神会宽宥你一切不敬。覃无, 成为神降临的开路石,你应该感到荣幸。” 覃无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他冷静地听着孟均容说完,看到孟均容近乎狂热的目光, 提刀就砍。 只是普通人类的保镖在魔气中化作黑雾,眨眼间便带着孟均容消失在他眼前。 返回车内的孟均容咬牙暗骂一声,命人开车径直离开江边。 覃无无暇去管孟均容,他望着天上的“眼”,仿佛在与它对视。地面上的灵气在被疯狂吞噬。 他收回视线,拎着刀来到高楼顶。 赶来此处的秋连刚巧与他碰上面,旁边还有抱着臻臻的白淳礼。 秋连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瘫着脸看他们。他是被胁迫来保护覃无的,他想问江宜臻你难道觉得覃无需要被保护吗。但是碍于江宜臻的威胁,他选择安静如鸡。 覃无站好,看了一眼白淳礼怀里气息微弱的臻臻,很细微地压了一下眉,抬手:“给我吧。” 白淳礼微微摇头,道:“前辈说了,你专心找孟夏的位置就好,其余你不要担心。” 覃无知道不是废话的时候,收起弯刀,拿出江宜臻临行前给他的无名剑,说:“好。” · 魔不存在于三界之内。 江宜臻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股力量来自于世界之外,它霸道独行,会吞噬任何东西。 只要“眼”足够大。 一片虚无中,没有任何光亮,数以万万计的魔物游荡在这片虚无中,为主体即将降临新……不,是旧世界,而感到狂热。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征兆——带着凛冽寒光的剑冲破虚无的边缘,激起惊涛骇浪。 魔物迅速逃窜至尽头处,慢慢地,它们凝聚成一团,警惕地看着来人。 黑色的靴子踩在墨似的魔气上,那些魔气便被强盛的妖气所腐蚀。 江宜臻抖落渡也上边没来得及逃窜的魔息,看向尽头处似人非人的东西,眉宇间冷漠如冰。 “你……你回来了。”那团东西深深凝视着江宜臻,不甚熟练地给自己捏了个人形。 成年男子的身形、乌黑的长发,以及俊美的脸。 他赤着身体,朝江宜臻走去。 “回?”江宜臻觉得有些恶心。 渡也携着冰冷冷的杀意瞬间斩碎那具刚成型的身体。 魔气溃散片刻,又再次凝聚成人形,只是这次并非赤身,而是套了件简单的长衫。 深渊中所有魔物的记忆是共享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江宜臻周身没有魔物聚集。 这里看似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他知道,深渊更强了。 深渊用它沙哑的嗓音道:“你为什么总是阻拦我?” 浩瀚如山海的两股力量猛然相撞! 无数魔物消散在余波中,又有无数的魔物在其中新生。 当——! 江宜臻将渡也横在身前,胸腔中气血翻涌。 几乎要将人吞没的魔气就在他面前,深渊一手抓着渡也的剑身,下一刻整条手臂被渡也上的力量打碎。 冰冷的魔息顺着江宜臻的小腿向上攀爬,又被他的妖力绞碎。 江宜臻道:“你不该去不属于你的地方。” 深渊那张苍白的脸靠近渡也,靠近江宜臻,无机质的眼珠漆黑似墨。他根本不能理解这些,也并不惧怕被一次次打散,他在这片虚无中,是永生的。 一次次消散的魔气又凝聚,试图包裹住江宜臻。 “不行。”他拒绝。 “吃了他。” 深渊记忆深处的声音逐渐清晰。 吞噬是他的本能。 他想要进食,想要一切都融合在自己的力量中,这让他满足。 江宜臻猛然一甩,意图成茧的魔气碎裂开来,他也因强烈的冲击被迫后退数百米。 稳好平衡后他看了眼渡也,心知自己恐怕没办法发挥它的全部作用。 渡也感应到持剑人的心,轻声嗡鸣。 “留下来吧。”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江宜臻左手抓住剑身,锋利的剑割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上面古朴的纹路流淌。 他面不改色,再次冲身上前。 深渊肆意在江宜臻的攻击中被绞碎、消散。深渊心底知道,任何痛苦不过是一瞬间,那没什么好怕的,他早已习惯。 想要降临在偶然才能窥见的世界中,想要这只灵魂都很让他舒服的狐狸和自己融合。 他们会成为一体,会共享彼此的快乐。 他想,既然江宜臻曾经在这里住过一千年,必然是愿意的。 “这里比较适合你这样的老鼠。”江宜臻冷笑。 他才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被吃掉。 浴着江宜臻鲜血的渡也杀气更甚,同时,深渊凝聚新身体的速度也显著慢了下来。 第59章 魔息在减弱。 江宜臻感应片刻,微微皱眉。最强的那只“眼”还存在着。 深渊跪在浮起的石块上,摸了一下空洞洞的眼眶,那里便生出一双漆黑的眼来。 下一刻,他的右眼被渡也刺穿。 江宜臻左手滴着血,一头银发早就散了,形容略有狼狈。 他呼吸微微发沉,知道这样就可以了,渡也天然克制魔气,接下来就是将深渊封印。 深渊右半张脸化作黑雾。 他仅剩的左眼微微转动,目光扒在居高临下的江宜臻身上。他没有动作,魔气静静缠绕在脸上,大概是想修复自己捏的脸。 江宜臻的妖力被灌注于渡也的剑身上,他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心中有些感慨。 上一次也是这样,不过这次用以封印深渊的不会是他自己,而是渡也。 深渊抬手抓住眼前的剑,手乃至臂膀在溃散和凝聚的边缘反复,他沙哑着嗓子道:“凭什么?是你非要走的。” “……”江宜臻愣了一下,微微蹙眉:“什么?” 深渊原本空洞一片的左眼竟浮现出一丝恨意,他死死抓着剑身,愤然道:“你不是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吗?你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了吗?一千多年!你说走就走,你想过我吗?” 江宜臻抽了一下剑,竟没拿出来,那些魔气死死禁锢着渡也的剑身。 “放手,”他声音里带着冰碴。 “原本……”深渊抓着剑站起来,低头看着江宜臻说,“我原本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 怎么可以说封印就封印,说离开就离开? 现在这只可恶的狐狸居然还想要让一把冷冰冰的剑代替他,简直可笑、可恨! 江宜臻眸光一凛。 魔气在急剧攀升,甚至比方才他进来时还要浓郁强盛。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 他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 顷刻间,妖气势不可挡,海水一般冲散魔气。 深渊仍不放手,他固执地抓着渡也,左眼爬上血一般的猩红。 不同的力量疯狂挤压、冲撞,渡也毫无退意,剑意越发凛冽。 咔—— 深渊俯身,左眼直直望进江宜臻的碧眸中,喃喃道:“你不许走。” 渡也的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两股力量轰然炸开。 江宜臻瞳孔急剧收缩,细微的“咔嚓”声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耳膜。 周遭一切似乎都没了声音,他亲眼见着细微的裂痕从渡也根部瞬间布满整个剑身,紧接着渡也便毫无征兆—— 碎了。 · “别过来!” 覃无的声音透过魔气传出来,他道:“把臻臻给我。” 白淳礼急停在原处,想把臻臻往这魔气里扔,想了想又抱回来,咬咬牙跑了进去。 这处魔气果然不同于别的“眼”,白淳礼进来仿佛进到了深不见底的冰窟,压迫感极强。而他方才进来的地方竟找不到了,迎面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魔气。 “你怎么进来了?”覃无快速将他拉进自己的结界中。 白淳礼把臻臻往他怀里一搁,道:“你别管。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好说什么怕覃无出什么意外,江宜臻回来必然砍了他这种话。总之他要全程看着覃无,要死一起死才好。 “孟夏就在那里。”覃无面色冷凝,抱臻臻越来越紧。 臻臻昏迷期间也疼得一直掉眼泪,把白淳礼肩膀那一块儿弄湿了,这会儿也一直在发抖,和江宜臻某些时候格外像。 “毁了血契,供能体死亡,眼就好解决了。”白淳礼简短道,“犹豫什么呢?” 覃无没说话。 白淳礼一咬牙,快刀斩乱麻,直接帮他把那枚血契给毁了。 江宜臻早有预计,说覃无下不去手就让他来。 覃无没低头,紧紧盯着“眼”中的金光。 那里面的孟夏的身体,在极快地失去生机。 臻臻不动了。 他在慢慢消散,重量也消失。 正在这时,覃无忽然感到还没收回的那只手中落下来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小块轻飘飘的木头,看起来有些磨损了,仔细看,是雕了只小狐狸。 他心头一涩,收紧手的同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猛然抬头,却见孟夏的尸体,竟仍然在为“眼”供能。 ----------------------- 作者有话说:好冷啊 第54章 覃无将木雕小狐狸妥帖收好, 左手持刀,右手拿剑,飞身跃起。 他目标明确, 直奔被金光包围的孟夏尸身。 白淳礼紧跟其后,妖气顺着他的前路打散魔气, 为他开出一条通道。 当——! 一刀一剑同时砍在金色薄膜之上。 覃无浑身肌肉紧绷, 猝然爆发出的灵力震荡开来, 迅速退散周遭数百米魔气。但那金光牢不可破,静静伫立在他眼前。 白淳礼试了几次, 也毫无所获,疑道:“这气息好奇怪, 没有任何邪气……” 覃无闪身避开从远处袭击而来的魔物,反手砍碎。他侧脸有些绷着,生硬说:“是我的。” 白淳礼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覃无也是才察觉到这一点。 他不记得, 并且无法控制这熟悉的力量。但神奇的是,它的确与他同源。 “怎么办?”白淳礼问他。 覃无收起刀, 沉默着抬起左手, 目光冰冷:“退后。” 白淳礼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杀气, 虽然还是有所担心,但还是闭嘴退至远处。 霎那间,狂风大作, 金光隐隐震颤。 指尖触碰到寒冰一样的金色薄膜时, 覃无眸光锐利到极点—— 能被他人轻易驯服的力量,舍弃并不可惜。 毁了“眼”,让江宜臻安全回来,他想做的, 只有这一件事。 · 轰——! 巨大的冲击力下,江宜臻死死抓着渡也的剑柄,但上面已经空荡荡一片了。 他没有控制自己下坠的身体,而是调动体内所有妖力疯狂感应着渡也的气息。 没有。 一片碎片都没有。 他在迷茫间被抓住手腕,整个人都被魔息包围住。 魔息放肆地缠绕上江宜臻的身体,黑绸一样游走,最终停在他的脸侧,轻轻吸收了他眼角无意识流出的泪。 深渊共享了魔物的记忆,他盯着江宜臻的面容回味一番,想,居然是咸的。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学会克制自己的力量的,只记得该用怎样的力量来触碰这只柔软的狐狸。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矛盾的。 这方空间内,短暂寂静了几秒。 下一刻,包围着江宜臻的所有魔气瞬间湮没!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面无表情收起渡也仅剩的剑柄。 而就在此时,深渊凝聚成的一团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眼”所在之处——那里在不断缩小。 江宜臻迅速冲去,准确无误抓住深渊凝聚起的核心,狠狠往回甩去。 他挡在那层黑雾前,眼底尽是寒意。 “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封印我?”深渊不解。明明他已经毁了那把令他作呕的剑,可是江宜臻仍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 江宜臻眼中倒映着深渊未成型的身体,冷漠道:“我说过,这里只适合你这样的老鼠。” 他的妖力并非取之不竭,在频繁使用下,伤口恢复也开始变慢。不过他并未在意,疼痛给他带来的只有清醒。 过会儿“眼”彻底消失,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深渊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能够看到“眼”所看到的一切,果不其然,那里是令他厌恶的人类。江宜臻的转变就是因为这个名叫覃无的人类,他引诱了江宜臻! 深渊的力量越发骇人,魔息如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生长,他挥手,魔息顷刻间疯狂冲向那只“眼”。 江宜臻一头银白长发倏然飞舞,面对毁天灭地的魔息,仍心如止水。 然而就在相撞的瞬间,魔息骤然消失,磅礴而出的妖气扑了个空,直直冲向魔息后的深渊。 “他必须死。”深渊遥遥对他牵了一下嘴角,随后身体在妖力中消散。 江宜臻心跳一停,猛地回身,却见那些骤然消失的魔息又再次出现,即刻就要冲出“眼”。 而覃无的气息,就在“眼”近处。 不行! 江宜臻想都没想,几乎化作一道流光,穿过层层魔气——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虚无中。 深渊瞳孔紧缩,想收力已经晚了,魔息钉透了江宜臻,又在“眼”之前急促停下。他在新的魔息中拿到掌控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江宜臻实在是太快了。 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深渊现在对覃无的恨意更加强烈。 江宜臻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 第60章 他静静感受着远处覃无的气息,心中诡异地平静下来。 魔息编织成巨大的网托住江宜臻,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被魔物贪婪吸收。 深渊怒火中烧,扬手打散这些魔物。但当他小心地捞起江宜臻,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恢复。江宜臻看起来很糟糕,眼里也没什么焦点,甚至没有反抗他近距离的接触。 不过江宜臻抱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深渊紧紧贴着江宜臻,在另一种程度上得到了满足,喟叹:“我们融为一体就好了。” 那一定很美妙。 细密的魔息缠绕上江宜臻,首先要吞噬他的身体,再是灵魂。 如此,即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到时我是你,你也是我。”深渊抚摸着江宜臻的脖颈,喃喃道,“太好了。” 没有分离,他的爱恨都将回归原点。 江宜臻不断滴下血珠的手指动了动。 他脸色苍白,咽下喉咙里卡着的血,抬起手摸到深渊的后背,像是在回抱住深渊。 “……” 深渊欣喜若狂。他就知道,其实江宜臻内心中是渴望永远留在这里的! 魔气大肆侵蚀下,江宜臻的身体各处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破败。他有点后悔,来之前再和覃无多待会儿就好了。 好想看一眼覃无啊。江宜臻心头酸胀难忍。 怎么能死呢?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行。 “喂。”江宜臻沙哑着声音叫深渊,“你是……从哪里诞生的?” 深渊一愣,迷茫起来,动作也慢了下来,说:“很远的地方。” 其实深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他在黑暗中孤寂了太久太久,好像去过很多地方,但每一个世界都不能容纳他,不能允许他长久存在。 吞噬有错吗? 深渊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不解——若意识能长生,被我吞噬又有何不可? 江宜臻哼笑了一下。 深渊呆呆看着他在黑暗中格外熠熠生辉的面孔,心下微动,抬手欲抚摸上去。 江宜臻就在这时抬起碧绿的双眼来,分明没有妖力,却令深渊感到心神震颤。 很烫。 深渊后知后觉自己像是在被灼烧,那疼痛越发明显,几乎叫他撕碎身体—— 他下意识松开江宜臻,迅速向后退去。 是江宜臻…… 他死死抓着心口处,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江宜臻竟然……他竟然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江宜臻紧跟着来到深渊面前,一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人扯近,望进后者的眼里,讽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融为一体?来吧,我给你机会。” 深渊已经很难维持自己的人形了,他所有魔气被灼烧到失去光彩,根本没办法逃窜到任何魔气中喘息。 “是……我是一直期望着!”深渊恨恨道,“你以为这样能主导我吗?不可能,我会在你的灵魂灰烬里重生,带着你的意识回到三界,吞噬那个人,吞噬所有……” 灼烧感越发强盛,他惊声逃开,却始终被困在这片虚无中。 明明“眼”就在眼前,却穿不过一丝魔息。 江宜臻的肉身在极速衰败。 他抖着手拿出一条项链来,吊着的坠子闪着微光。他迟疑了两秒才放下手,那条项链便轻飘飘顺着“眼”掉了出去。 不消片刻,庞大的九尾狐卧身于“眼”之前,如同神圣的雕塑,垂首无言。 江宜臻冷冷看着数万魔物不停凝聚、溃散,在灵魂的业火中消失。 但五感的衰退令他疲惫。 江宜臻将九条失去光泽的尾巴拢在身前,静静阖上眼。 他想,只睡一会儿,醒来就回家。 · “咔嗒”一声。 金色的薄膜罩子如同玻璃,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覃无眉心一跳,心莫名揪起来。 白淳礼一把将突然停在原地的覃无带离。随之,被那些金光包裹住的孟夏尸身在强烈的冲击下骤然化作灰烬,炸开的力量令方圆百里催生出的“眼”轰然消失。 两人都不曾注意的角落,那些金光化作点点碎片,悄然涌向覃无。 “覃长官,已经可以了!”白淳礼松了口气的同时拉住覃无,“眼失去供能,很快就会消失。” 覃无皱眉,忽然扯开白淳礼的手,快速上前接住从“眼”里掉出来的什么东西。 是一枚丢失了链条的吊坠。 覃无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心跳越来越快,但还是压着情绪问:“鬼王殿下呢?你去找她看看有没有处理好孟均容。” 白淳礼打开手机,找了找信号,发送信息,说:“她在赶来了,秋连也在过来……覃无!” 他惊恐地发现覃无要冲进“眼”里,手机都扔了,死死按住覃无道:“你要干什么!那里面不是我们能去的……” 覃无打断他,冷静道:“我去接一下江宜臻。” “你别发疯了我靠。”白淳礼没忍住骂了一声,他不知道好好的覃无怎么忽然要发疯,明明计划里没有这些! 显然覃无没听进他说话,白淳礼一个按不住,差点发出尖叫。 但紧接着,覃无就像是整个人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再动作。白淳礼提着的心稍微放下来,颇为语重心长:“覃长官,你得相信江前辈。” 覃无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快要彻底看不见的“眼”,下一瞬,整个人都脱了力,极速下坠。 白淳礼眼前一黑。 覃无的识海在被打碎、重组,强硬地构建新的识海……但他现在无暇关心这些,他现在想见到江宜臻,而不是和一个什么多年不见的力量做斗争。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那些属于仙尊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而来,逐渐清晰。 与第三视角不同,许多细节也与江宜臻的视角有所差别,但无疑是他自己所经历的。 江水被惊起巨浪。 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席卷覃无,他死死抓着无名剑,意识却逐渐模糊。他想到吊坠里江宜臻留下来的话,从心底深处,涌出无边的茫然来。 没有期限的等待,原来……是这样的。 · 这一年除夕前夜的深渊之战,标志着三界管理局的瓦解。 副局长孟均容当夜被抓捕,后监管局内隐藏的邪神党陆续被捕,在第二年春天庭审后入狱。 深渊彻底消失后,邪神党组织了一次盛大的献祭仪式,同年五月被抓获。余有逃窜教众,在此后几年,也纷纷销声匿迹。 五年后,三界安全联合组织成立,三界管理局的时代正式结束。 不过执行官这一职位还是延续了下来,只是职能发生了一定变化,管辖范围也有所规定。 许多旧的、不合理的制度均被舍弃,譬如监管。 各族自行管理本族事务,三界安全联合组织主要负责监督、调节。 值得一提的是,在三界监管局担任首席执行官的人,在新的组织中仍担任首席。唯有鬼族首席是一位新手执行官,为会长纯小姐亲自举荐。 安联成立的第三年,首席执行官覃无递交辞呈,被会长驳回。 秋连得知此事后大为不满,控诉:“凭什么他能长期带薪休假啊?会长是不是太偏心了?” 阿纯无奈道:“这是人家应得的,还连带着那位前辈的份。” 秋连被堵得说不出话,嘴硬道:“说不好还活不活着,他天天去找人,作秀给谁看……” 阿纯微笑着给他怼墙上。 秋连后来便再也不说了。 · 又是两个春秋。 这一年的冬天极为寒冷,北方多地预警强降雪。 覃无在阿纯口中得知徐蘅和徐枝已转世,他受托前往收回徐枝身上的鬼王金印。 阿纯一言九鼎,给了他们一个好的结果。 同姓的两家恰为世交,两个孩子又是同一天降生,百岁宴图热闹,便商量好在一起办。 “好亲近的两个孩子啊,你们真是有福!”客人打趣,“可惜是两个男孩,不然你们还能订个娃娃亲。” “是啊。”徐枝的母亲温柔地贴了贴孩子,“不过是女孩也要她喜欢呢,我们不封建呢。” 众人附和地笑出声。 覃无在宴会厅外静静看了会儿,悄然取回了金印。 他本想早点回去,不过路过陵山,忽然改了主意,决定去那边走走。 陵山灵气充裕,大雪侵袭下也仍是一片绿意盎然。 覃无走走停停,看到了当年的古树。 只是这回没有黑发碧眼的狐妖在树下。 他靠在树干上,拿出一块不足手掌一半大的木头,随手雕刻起来,不过片刻,抱着尾巴睡觉的小狐狸便在他手心栩栩如生。他把玩了会儿,又兴致缺缺放在口袋里,转而拿出了磨损严重的一只木雕,轻轻摩擦。 这是臻臻的本体。 第61章 他好多年前手把手带着江宜臻雕刻了一只小狐狸,江宜臻嫌累不愿意学,不小心割破了手,最终只雕了个非常模糊的外形便放弃。 后来它成为了江宜臻寄托想念的载体之一。 覃无不知为何觉得困倦。 或许是太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或许是这里灵气太充裕,他靠在树上,久违地陷入沉睡。 梦里是一片空白,他没有如愿见到江宜臻。 傍晚时分。 山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覃无,他在模糊间,听到这山雀用轻灵的问:“你怎么睡在这儿?” 覃无慢慢睁开眼,却愣在了树下。 坐在他身前的青年雪发雪肤,身着白色宽袖长袍,见他醒了,微微弯起碧绿的眼,问道:“你是谁?” 覃无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抬起右手,抓住了此人的手腕。 是熟悉的温热,是……江宜臻。 “我是覃无。”覃无张了张口,用气音回答。 江宜臻便笑起来。 覃无用视线缓慢描摹着他的面容,恍惚间眼眶便红起来。他轻轻一拉,江宜臻便被他拉进怀里。 良久,覃无听到怀里“失忆”的江宜臻笑吟吟道: “你看,我没食言。”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好耶!正文完结啦 第55章 初春时分。 阿纯邀请江宜臻和覃无聚餐, 说很久没见了,当是庆祝江宜臻顺利回到三界。 “只有我们几个人。前辈有朋友就带来一起玩。”怕覃无当场拒绝,阿纯笑吟吟地暗示没有秋连。虽说作为二人的领导, 她不应该有偏心,但是关于此行程, 会长大人不认为有关公事, 那自然无需端水。 覃无只点点头, 说回去问问江宜臻再决定。 果不其然,在食物的诱惑下, 江宜臻的心已经飞去了阿纯说的私房菜馆,从床边滑到地毯上, 期待地问什么时候去。 覃无把他拎起来挂在身上,道:“周末。” 江宜臻从手机里翻了翻日历,发现还有三天才到周末,顿时萎靡起来。 而且这周是开学周, 覃无要去学校工作长达两天! 晴天霹雳。 覃无被江宜臻失落的神色弄得十分心软,便道:“你跟我去学校, 待在口袋里跟我一起去上课, 或者随便逛逛?” 江宜臻在二者中犹豫片刻, 问:“不是大学生也可以听课吗?” 覃无点头。 看似给了两个选项,实则他完全知道江宜臻会怎么选。 江宜臻最后决定去视察覃老师的课堂。 不过此视察计划第一天因为某狐起晚泡汤了,第二天才赶上。 周五当天, 江宜臻迷迷糊糊穿好衣服, 把自己当面条,贴在覃无身上。 覃无帮他戴上手套,抬手给他一头银白的长发编了个辫子,顺着搭在一侧肩头, 最后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拉着人离开。 春平大学是唯一一所容纳所有族类学习的大学,占地面积十分广。 虽说最初修建的目的是为三界监管局源源不断培养人才,但时过境迁,其作用在这些年已大不相同。 覃无刷了卡,在学校里的咖啡店给江宜臻买了杯热巧克力。 江宜臻捧着杯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问道:“你也是从这里毕业的?” 覃无“嗯”了声。 江宜臻有些无法想象。学生这个词好像离覃无太远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学生覃无的样子。 他天马行空想了一路,心不在焉跟着覃无去了阶梯教室,见后面座位都满了,便坐在了只剩零星几个座位的第一排。 覃无已经有十年左右不来学校上课。他的课有一门理论一门实操,这些年一直由赵承允授课,对方那时候正苦于在一线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可乐,恰好覃无推荐了新工作,便顺理成章签了学校。 去年学校退休教师增多,招聘又不顺利,覃无也是临时起意才答应回来上班。 他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各个年级,昨天第一天上课就有不少别的年级的人来凑热闹,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首席。 今天凑热闹的人少了一些,不过课堂依旧爆满。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第一排的两个女孩偷偷用手机交流。 女生a:覃老师是不是喷香水了,他原来是这样的人类。 女生b:感觉要去走秀,穿得好板正啊。 “……”覃无看了眼手机,声音清淡道:“好,开始上课。” 底下的学生纷纷收起手机。 江宜臻还是第一次见覃无这个样子,颇觉新鲜,决定过会儿偷偷拍点照片欣赏。 不过他有些高估了自己,陌生知识的催眠作用不亚于蒙汗药。他抱着热乎乎的巧克力热饮睡到下课,理所当然没拍成一张照片。 等最后一个问问题的学生离开讲台边,江宜臻猛然惊醒,松开冷掉的热巧克力,哑声问还在收拾东西的覃无:“这就下课了?” 覃无忍俊不禁:“两个小时了,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私下再找我。” “嗯嗯。”江宜臻还惦记着拍照的事,道:“你假装还在上课,我拍一下。” 覃无笑了声,答应了他的摆拍要求。 江宜臻如愿得到想要的照片,左欣赏右欣赏,十分满意。 下午的课结束,两人走着去学校附近的夜市买小吃。 此夜市和大学城只隔一条马路,但覃无一直没来过,他上学那几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今天想到或许江宜臻会感兴趣,就提议来这里。 事实证明江宜臻是感兴趣的,他转来转去,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 覃无带他边走边买。 站在某个摊位前等老板煎豆腐时,江宜臻想到一些事,兴起问覃无:“我能上大学么?” 他在逛社交软件时,偶尔能刷到学历焦虑的帖子,便想到自己还是个没有小学文凭的狐狸,上户口估计要写文盲。 覃无思考了一下,说:“你可以来做老师,刚好学校在招聘。” “那不是误人子弟了。”江宜臻作惊讶状。 “怎么会。”覃无接过摊位老板递来的煎豆腐,“你低估自己了。” 江宜臻显然认为覃无在开玩笑,就笑着道:“我如果在这个学校读书,你就是我的老师了吧?” “……是的。”覃无顿了顿,“但是我的教资可能会有大问题。” “为什么?” “教师和学生不能谈恋爱。” 三月初,b市降雪还很频繁。 江宜臻买完糖葫芦,天上恰好飘起雪花,他与覃无也决定打道回府。 看到路上堵车严重,覃无根据过往经验,说这个情况开车回家,两公里不到的路能堵上一个多小时。 正巧江宜臻心情不错,便道:“那走着回去吧,反正很近。” 两人就顶着小雪,慢悠悠回家。 覃无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一堆袋子。 江宜臻望着飘落的雪花,恍惚有一种过去与现实重叠的错觉,但这感觉很快便消散了,他微微偏头看覃无,吃掉一个山楂,慢慢道:“明天干什么?” “在家。”覃无说。 江宜臻抬手将糖葫芦凑到覃无面前,他便停下来,低头咬下一个山楂。 “酸吗?”江宜臻问他。 覃无面不改色,说:“还好。” “我牙都要掉了。”江宜臻抱怨。 覃无说道:“给我吃吧。” 江宜臻一路和他聊天,走走停停,到家前吃掉了一整根糖葫芦。 巧事,他们到家了,雪也停了。 · 江宜臻期待的周末很快就到了。 当天只有几个人,阿纯、赵承允、白淳礼,以及姗姗来迟的鬼医。 白淳礼此前满世界跑,江宜臻回来这么久只见过他一次,乍一看他人模人样坐在那儿,还有些稀奇。 “你不是说去云游,怎么回来了?”江宜臻问他。 “纯会长说请吃饭。”白淳礼如实说,“我不好拒绝。” 江宜臻哼笑了声,不置可否。 人齐后,江宜臻被鬼医拉去玩了会儿扑克牌,因为输得过于惨淡,不死心拉覃无过来帮忙。不过显然覃无也不太会游戏,越建议越输,就被江宜臻果断推走了。 后面江宜臻终于稀里糊涂赢了一次,菜也上来了。 “我为什么赢了?”江宜臻还没记住所有规则,对于自己赢了这件事没什么实感。 “运气太好了吧。”鬼医一边收牌一边笑眯眯地道:“只有新手才能抓到这么好的牌呢,真的明白规则了反而牌很差。” 江宜臻开心起来,和覃无说这件事。 覃无瞥了一眼鬼医和白淳礼,笑了声:“确实是运气很好。” 阿纯还带了酒来。 覃无不喝酒,他要开车回家。 白淳礼虽然曾经整理过白正吾的酒窖,但本人是个绣花枕头,一杯下肚就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一边吃鱼一边碎碎念,除了离得近的鬼医,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第62章 赵承允喝醉了就容易想起伤心事,说起可乐当年绝育,因为麻醉过敏差点死掉的事。 “什么?可乐过敏、差点死掉?”江宜臻震惊。他前段时间还去找可乐玩,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赵承允越说越伤心,还给江宜臻看了十年前的照片。 江宜臻微微眯起眼,这幅认真的样子迅速激发了赵承允的倾诉欲,搬出存了几万张可乐照片的相册,噼里啪啦开始说,江宜臻就在他旁边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赵承允在养可乐的时候是没打算强行干预它的寿命的,它开窍了自然好,不开窍做傻猫也不错。不过面对不到一岁就有生命危险的宝贝女儿,他还是没忍心,打破了所谓原则。 可乐是有了灵力也不会用的笨蛋,这些年从未有过化形的迹象,赵承允说它健康就是好事,没强求什么。 眼见江宜臻也要伤心起来,覃无单手挡住了赵承允的手机屏幕,道:“好了,菜齐了。” “……” 这两人小声约定把可乐送来覃无这儿玩些天。 覃无有点想笑,说:“我又不会拒绝,怎么像做贼似的。” 赵承允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江宜臻被奶茶荼毒了太久,这会儿酒量大不如前,而且阿纯带来的酒很难用灵力催出体外,也是久违体验了醉意。 酒过三巡。 江宜臻碰了碰覃无的手,低声说:“热。” 覃无反手捏了捏江宜臻的手腕,发现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他体温着实不低。 “回家吗。”覃无问他。 这会儿饭局接近尾声,那边赵承允已经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正强挺着自己去前台给可乐买三文鱼打包,鬼医终于把白淳礼哄出原形,欢天喜地抱着黑猫吸。只有阿纯没怎么醉,走神似地看着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宜臻呆呆点头,化成小狐狸,想跳上覃无的肩。不过他一下子没勾住覃无的衣服,有气无力地叫了声,从覃无胸口“啪嗒”一下掉到了他腿上,滚了两圈方停下来。 覃无一手挡住江宜臻,揉了揉他耷拉下来的耳朵,安慰道:“慢点。” 江宜臻迟来地觉得丢脸,拍开覃无的一根手指。 见覃无捧着狐狸起身,阿纯笑了笑,说:“我送你们。” 江宜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就窝了个舒服的地方,不动了。 等待泊车员去开车的时候,阿纯望着远处,平静道:“还没恭喜你,覃无。” 覃无看向她。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阿纯扯了一下嘴角。 覃无一时没有应,顿了顿,道:“你也会的。” 阿纯弯起眼:“承你吉言。” 江宜臻的尾巴尖轻轻勾了一下,悄悄打了个哈欠。 ----------------------- 作者有话说:零零碎碎的日常xd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感动无以言表,给米娜表演一段手舞足蹈[玫瑰] 第56章 覃无是到楼下才发现, 业主群说今天晚上会停电两个小时,他和江宜臻回来这会儿电还没恢复。 试了两次电灯开关,他也懒得管了, 想着先到沙发上去待一会儿。 他将消毒剂放下,江宜臻便化作人形, 推着他跌跌撞撞倒在沙发上。 覃无怕江宜臻撞到哪儿, 护着他的腰, 顺从倒下去。 但江宜臻再没下一步了,他只是压在覃无身上, 看着他的脸神游天外。 “不舒服了?”覃无摸了摸他的侧脸。 江宜臻闭眼,不知道想到什么, 贴着他的掌心胡言乱语:“但是这样种,萝卜没办法卖掉。” “什么萝卜?” “要参加草莓节啊。” 他完全在说梦话,不知道意识里又去哪个游戏种田了。覃无又想笑,又觉得他可爱, 哄道:“好,参加草莓节。” 片刻后, 江宜臻微微睁眼, 低头亲了一下覃无。不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 轻飘飘的,覃无觉着像被羽毛拂过,心也跟着飘起来。 黑暗中, 两人的呼吸交错。 覃无抚上江宜臻的后颈, 轻轻压下来,主导了一个漫长的亲吻。 分开时他们的位置换了个个儿。 江宜臻仰着头,头发也有些乱。他神色有些茫然,安静看着覃无, 碧绿的双眼格外柔软。 是一只很好欺负的狐狸了。 覃无轻声道:“臻臻,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江宜臻听到“游戏”二字就点头了。 “游戏是我问你答,被问方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回避。”覃无托着江宜臻起来,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江宜臻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这其实称不上是“游戏”,思考了不到一秒,就再次点头。 第一局覃无是问方。 覃无理了理他的头发,问道:“第一个问题,冰箱里过期的蛋糕其实被你吃掉了,但是你撒谎说扔掉了。” 江宜臻愣了大概有一点五秒,随后转头就跑:“我不玩了。” 覃无拉着他按回腿上,温声道:“不可以中途退出。” 江宜臻蔫儿下来:“我吃了。” 覃无浅淡地点头,没有说什么。江宜臻见他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个问题他无疑是问过江宜臻的,但后者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未知带给他的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怎么还有第二个问题?该我做问方了。”江宜臻反应过来。 覃无:“问方可以一次问三个问题,你忘了臻臻。” 江宜臻疑惑:“你刚刚说这个规则了?” 覃无脸不红心不跳:“说了。” 见他神色坦然,江宜臻也不太确定了,秉承着对覃无的信任,回答道:“原来的身体坏了,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覃无陡然沉默。 他在江宜臻模棱两可的回应中,推测出最有可能的真相。 江宜臻不想就这一点再说什么,催促他快点。 覃无心脏被一刀捅穿,却很难在这时候表达什么,只好兀自咽下情绪,揉着江宜臻的手腕斟酌很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妖力了?” 他原以为是和之前一样的状况,但是已经快三个月了,不应该一点妖力都存不住。因为没有妖气,很多时候他都有些感应不到江宜臻的存在。 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覃无又不知道原因,这让他时常辗转反侧。 江宜臻盯着覃无,扶着他的肩凑近,低声道:“我现在不是妖。” 覃无大脑飞速运转,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江宜臻看着他,并不言语,片刻后眼睛弯起来,说:“好了到我当问方了。” “……臻臻。”覃无叹息。 “第一个问题。”江宜臻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覃长官,已经想起来自己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覃无和他对视片刻,笑了一下:“你真的把我骗到了。”分明没醉,却装得醉意朦胧。 江宜臻心下得意,板着脸:“如实说。” 覃无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坦然道:“我恢复记忆是真的,但又不全然是原来的自己,我的思考方式还是现代的我。臻臻,每个人不同阶段都有不同的想法和处事方式,我只是怕你失望。即便是我,也很难做到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失望什么?”江宜臻失笑,“难道你真的在怀疑我想要的是原来的你?” 覃无微微垂下眼睛。 江宜臻这下知道覃无为什么说不同阶段的想法不同了。覃无有过极度的不安全感和自我否定,即便恢复记忆,这些也不可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仍然会下意识用这个想法来批判自己,从而决定不再向他提及恢复的事。 “那你就看不到我了。”江宜臻摊开手,把渡也的剑柄还给他,平静道:“它碎的时候,我会追随你的遗物而去。” 覃无喉头一紧,把破损严重的剑柄放在一边。 “就算你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其实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江宜臻说得很慢,声音也很轻,“我那时候决定留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在想,比起所谓记忆,还是你的存在更重要。”他眼眶微微泛红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覃无把人抱进怀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所有的所有在舌尖绕了一圈,却又咽了下去,只道:“是我不好。” 江宜臻:“没有不好。” 覃无顺着他:“好吧。” 江宜臻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得到解答,就想结束这个和坦白局没什么区别的“游戏”。 “到我了。”覃无不让他走。 江宜臻:“我不想玩了。”他毫不怀疑再继续玩下去,覃无一定会把他底儿都掀了。 “不行。” “我觉得你不好了。” “那就不好。” 第63章 “……你怎么这样?” 江宜臻决定讨厌覃无一秒钟:“只可以问一个。” “好。”覃无答应下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神明会永远眷顾我吗?”他声音干涩,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紧绷了起来。 江宜臻注视着他:“当然会了。” 覃无闭了闭眼,哑声问道:“为什么?” “你知道啊。”江宜臻笑起来,“我永远爱你。” · 关于存在的意义,新生的神有许多疑问。 祂诞生、拥有意识,似乎只在眨眼间,又恍惚过了很久。 祂是掌管世间规则的神明,却时常对此生出厌倦。 面对天道的无声诘问,神明封闭自我,拒绝再掌管任何事物。这是祂第三次叩问自己的心:难道我只是为此存在的吗? 直到寂静的空间被另一神明踏足。 这是祂第一次见到自己之外的神,也是这一眼让祂恍如隔世,顷刻间,前尘往事如江水滚滚而来。 祂在外神的注视下,褪去狐狸本相,化为人身。 外神的面容冷漠又不失温和,开口道:“既已成神,就不要留恋过去。” “青汝。”拥有碧绿眼眸的新生神——江宜臻说:“我还有答应却没做到的承诺,我要走了。” “……”青汝沉默不语。 她看着下界时最好的友人,良久后,平静道:“你不会回来了。” “你还是很了解我。”江宜臻叹息,“青汝,你为我做的事,我一直很感激。如果不是你未雨绸缪,我不会有如今的退路。” “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会有退路,我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青汝的目光柔和下来,“你的功德早已圆满,不必妄自菲薄。” 江宜臻仍是谢过她。 青汝道:“你可以回去了,我会接管你的职责。” 天道从不苛责选定的神明,正如天道不会强留自己的孩子做不想做的事。 江宜臻心下怅然,道:“对不起。” 青汝微微摇头,耐心解释:“只是入世与否的区别,你也会有新的职责,在其位总有相匹配的责任。” 江宜臻点头:“受教了。” 青汝莞尔。 “你要去看看你的学生吗?她很想念你。”江宜臻想到阿纯。 青汝有些意外他会提到阿纯,淡笑了声,说:“再见不过是徒增烦恼,你不要和她提及我。” “可以。”他答应下来。 自此,江宜臻拥有了新的身体,作为唯一会存在于人间的神明,也被赋予新的职责。 他要入世,又不能真的入世。 三界过客,不过如是。 江宜臻却不觉得孤独。他无论是什么身份,首先都是覃无的狐狸,是他的……爱人。 江宜臻在三界之外、天道规则中诞生,最初的最初,只是为了能够回到覃无身边。 他是为了覃无才诞生的神明,所以覃无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归处。 一切的一切,起点终点,原本就是为了一个人。 · 灯光骤然亮起。 停电时间已经结束,室内恢复正常。 江宜臻抬手挡了一下,再放下手时,看着覃无低声道:“你的神明不希望你为他流眼泪。” 覃无笑了一下,道:“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宜臻想说你笑得有点勉强,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嗓子发紧。 “我只是有些后悔,如果当初选择不同,或许我能一直陪你走到现在,见证你所有意气风发的时候。”覃无抬手,轻轻抚摸江宜臻的侧脸,“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为现在的你骄傲……是很厉害的臻臻。” 江宜臻笑:“那是自然。” 覃无深深望着他,如此心中绞痛着,和江宜臻一起笑。 他在死亡这件事上,曾狠狠刺痛过江宜臻,若干年后的今天,同样品味了江宜臻的部分痛苦。 “这么厉害的臻臻,明天想去吃甜品自助。”江宜臻暗戳戳地提出被拒绝过的要求。 覃无叹息:“好吧。” 江宜臻“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覃无,笑吟吟地:“好耶。” -----------------------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57章 赵承允送可乐来江宜臻这儿之前, 和覃无千叮咛万嘱咐,临了来了,还在三步一回头。 可惜江宜臻没注意他, 三下五除二就把他送走了。 有十年没再来过覃无家,可乐已经忘了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 像第一次来时候那样小心翼翼地坐在笼子跟前, 环顾四周后, 和江宜臻对视上。 “诶?已经不记得了吗?”江宜臻俯身把可乐抱起来,悠悠带它在家里逛了逛, “你小时候在我家很嚣张呢,这会儿又淑女起来了。” 淑女可乐轻轻“咪”了声, 一只前爪踩在江宜臻的肩上,睁着一双蓝眼睛巡视,呼噜噜起来。 覃无翻看了一下赵承允跟着一起送来的可乐食谱,评价道:“小猫吃得比你健康太多了。”什么鸡胸肉、兔肉、三文鱼, 还有一些健康的蔬菜,一看就不是江宜臻会主动吃的那种。 江宜臻和可乐在起居室, 闻言哼笑道:“你吃的垃圾不比我少好吧。” 他好歹有自己偏好的食物, 说是垃圾食品也是能带来快乐的垃圾, 覃无才是不挑的那个,以前忙碌的时候什么能填饱肚子就随便一吃,又难吃又不健康。 覃无无声笑着, 没说话。 可乐的食谱是赵承允精心研究过的, 他说会找专门的人过来给可乐做饭,不用麻烦他们两个照顾可乐的饮食。对此,覃无严重怀疑赵承允是纯粹不相信他的厨艺,怕给他闺女吃坏肚子。 赵承允坚持, 他就没拒绝。 正巧这会儿来了电话,说快递到了,覃无便出门去拿。 这边江宜臻就带着可乐到客厅,翻了翻它的零食袋。因为约定来玩时间久一些,所以赵承允给它带的零食非常多,还有一些平时偶尔会吃的罐头。 “你也饿了吧。”江宜臻摸了摸可乐的下巴。 可乐没听懂,但它显然不饿。 江宜臻拿出来一袋兔里脊冻干纠结片刻,带着可乐去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放在茶几上,一边倒了一点。 可乐跳上去,一转头,江宜臻的身影已经没了。 正在它疑惑时,一只白毛小狐狸也跟着跳上来,贴着它的尾巴走到冻干那边,心安理得地优雅品尝起来。 一团狐狸一团小猫,安静开始吃冻干。 安装师傅跟着覃无进门,不由自主扫了一眼茶几上的两团,问说:“装哪儿?” 覃无沉默片刻,说:“装阳台前边。” 递给安装师傅鞋套,覃无走过来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根据肉味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抱起江宜臻后轻轻擦掉江宜臻脸上的冻干碎屑。 “装客厅这边行么?”覃无问他。 江宜臻点点头。 安装师傅一边装秋千,一边随口道:“您家狐狸好乖,我看网上说狐狸跟哈士奇似的,会拆家。哈哈,毕竟犬科动物。” 江宜臻:“……”什么? 覃无按下江宜臻忽然抬起来的狐狸头,道:“我家狐狸小,不会拆家。” 江宜臻抬头咬了一口覃无的手。没用力,所以也没留下印。 “是呢,这么一小点。”师傅乐呵呵地看了一眼江宜臻,顺手摸了摸手边凑热闹的可乐,“养得真漂亮。” 覃无笑了声:“他本身就长得漂亮。” 安装师傅:“确实,我还没见过尾巴这么大的狐狸。什么品种啊?” 覃无:“不知道,是捡来的。” 安装师傅表示羡慕:“那很幸运啊。” 覃无不置可否。 江宜臻心说当然幸运。 为此,他暂时原谅了安装师傅把自己和小狗相提并论的罪过。 秋千装得很快,覃无付完钱,安装师傅就离开了他们家。 江宜臻跳出覃无的手心,跳上秋千。 “还满意吗?”覃无轻轻动了一下粗绳,站在上面的江宜臻还有点没适应,整只狐晃悠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这个小猫秋千是江宜臻在网上买的,挂着的粗绳需要固定在天花板上,能够承受的重量很轻。他临时起意买回来,想到可乐可以玩,他自己也可以玩,简直是两全其美。 江宜臻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可乐也跟着跳上来,围着江宜臻小心翼翼走了走。 覃无俯身摸了摸江宜臻的头:“你们玩,我去上班了。” 江宜臻随意挥了挥右爪。 覃无见他完全被秋千吸引了注意力,就不再打扰他的兴致,临走前道:“下午有来给可乐做饭的人,记得给开门。” 江宜臻在秋千上跳来跳去,“唧”了声作回应。 · 在江宜臻的拍板下,可乐会过来玩一个月左右。 第64章 它来了三周,已经熟悉了家里的环境,看起来不太想回自己家——江宜臻说的。 赵承允打了几次视频过来,看到女儿在别人家玩得这么开心,要酸不酸地和覃无私下发信息:你们没考虑也养只小猫小狗什么的? 覃无回复道:养过了,他不想再自己养了。 赵承允心说怪不得总是爱吸别人家的猫。 对此江宜臻并不知情。 某天午后,他抱着昏昏欲睡的可乐揉搓,问它:“你应该叫棉花糖,可乐不适合你。” 可乐任由他摆弄,困得睁不开眼。 “你不许睡。”江宜臻捏着它的前爪。 “臻臻。” 覃无到起居室来叫他:“过来一下,把小猫放那儿。” 江宜臻见他像是有事,便轻轻放下可乐,跟着覃无去了主卧,悄声问:“怎么了?” 覃无不由笑了声,说:“可乐又听不懂,你这么小声?” 江宜臻催他。 两人坐在地毯上,覃无把手机给江宜臻,让他看了一段视频。 江宜臻开始没看明白,凑近了一些。 大概是监控?监控哪里? 看得出视频已经不是那么清晰,而且畸变很严重。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堆猫粮。一阵哗啦啦后,一只白色布偶出现在了画面中,随后是它凑得很近的猫脸。他很快认出,这是可乐,那么场地应该是在赵承允家。 不过饶是脸蛋十分漂亮的可乐,在镜头畸变下也显得十分滑稽了。 “好丑啊。”江宜臻笑出声,“赵承允给你的吗?” 覃无“嗯”了声。 江宜臻正要说可以做表情包,紧接着就在可乐去喝水的空隙,看到了镜头里低头舔爪子的白毛狐狸。离得不算远,所以拍到了。 他笑容掉下来。 “他说以前保存了很多可乐的视频,但没有看。”覃无帮他按下暂停,“最近可乐来家里玩,他成孤寡老人了,整理了一些以前的视频,还有可乐第一视角的,你想看看吗?” 江宜臻立刻扣上手机:“不看。” ——晴天霹雳。 原来他以前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潜入,其实只是赵承允没有看即时视频才得以成为秘密吗?他根本不知道原来除了肉眼可以看见的监控器,还有别的。 江宜臻现在感觉有点没办法面对赵承允了,这个人怎么无聊得翻到十年前的视频了啊! “他说很高兴你抽时间去陪可乐,让我谢谢你。”覃无觉得江宜臻要冒烟了,把他抱过来说:“那会儿他连点上门陪玩的时间都没有,其实很愧疚的。” 江宜臻侧头看他:“他全发给你了?” “倒是没有。”覃无想了想,“只发了有你的,大概几十条视频。” 江宜臻彻底蔫儿了。 ----------------------- 作者有话说:短短的小日常get 第58章 一个月后, 空巢老人赵承允欢天喜地接走了自己的闺女。 “它为什么有了灵力还是不聪明?我记得以前养的三花和它那一窝孩子都很聪明。” 江宜臻摆弄了会儿手里的黄色按钮,感慨:“网上的小猫都会用按钮呢。” 他前段时间买了一堆按钮,想教可乐学习, 但是不巧失败了,他还是高估了可乐的智商, 这只笨蛋根本听不懂他说话, 只知道睁着大眼睛蹭他、卖可爱。 “小猫有聪明的就有笨的。”覃无提议:“你的按钮可以让小狐狸和我玩。” 江宜臻收起按钮:“谁要和你玩?” 他按了一下手中的红色按钮, 里面传出他板正的声音: “不要。” · 买来的按钮暂时积灰,同时因可乐离开, 家里也安静不少。 这也意味着,江宜臻现在可以独占秋千了。 可乐也喜欢在秋千上玩, 不过一团猫趴在上面,就没什么空间了,江宜臻就把它当毛绒垫子,十分理所当然地睡在可乐的身上。 独占秋千的好处是他可以不用担心可乐突然跳下去把他掀翻, 坏处是没那么热乎了,享受不到毛绒垫子的暖烘烘。 小狐狸江宜臻在秋千上趴着, 蓬松的尾巴搭下来, 一晃一晃。 覃无回来的时候江宜臻睡得正香, 见他回来,懒洋洋掀了一下眼皮,便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他没扰江宜臻, 默声做自己的事去。 夜幕低垂, 江宜臻才幽幽转醒。 这会儿八百年不用的厨房正亮着灯,香味一路飘到客厅。 他踩着皮垫,慢慢伸了一下懒腰,跳下去化为人形, 走到厨房。 覃无穿着围裙,正在给西兰花焯水,旁边的锅正在煮方便面。不健康的方便面和健康的西兰花以及鸡蛋,在覃长官看来,达到了一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压倒性健康。 江宜臻浅浅打了个哈欠,贴在他背上,道:“我也想吃。” “快熟了。”覃无动作没停,缓声道:“奶茶在冰箱,一会儿喝还是现在喝?” “现在!”江宜臻一下子跳开。 覃无把门关上,顺带道:“在外面玩会儿,三分钟就好。” 江宜臻乖乖点头。 他一边拆奶茶一边走,到卧室附近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黑夜中不甚明显。疑惑着打开灯,他定睛一看,卧室最里的空地处,在藤椅边上,被安装了一个很大的秋千。 和小猫秋千很像,但又比那个要大很多。 吃掉芋圆后,江宜臻走过去摸了摸吊在天花板上的粗绳,小心地坐了一下真皮垫。 很稳。 用人身玩还是和狐形玩感受不同的,江宜臻轻轻晃了晃,心情跟着愉快起来。 三分钟后,他准时吃到了方便面,不过蔬菜最终都被他挑去了覃无的碗中。 原本想着等覃无主动提的江宜臻没忍住,在覃无洗碗的时候就围过来问:“你是什么时候装的秋千?我都没听见。” 覃无手一顿,看向他的眼里含着点笑意:“那会儿你在睡觉。” 江宜臻:“怎么想到弄个新的?家里已经有一个了。” “这样你就想玩哪个就玩哪个。”覃无把碗放进洗碗机,“方便很多。” 江宜臻从他手臂下钻进来,挤进洗碗机和覃无之间的空隙,轻巧地亲了一下覃无,笑吟吟地眨了一下眼睛。 覃无正愣神,想低头再亲一下。 江宜臻飞快钻出来,随意摆摆手:“我去了!” 覃无怀里空空:“……” 行吧。 · 几个月后的某天清晨。 江宜臻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和旁边端坐的黑色大狗大眼瞪小眼。 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是悄悄梦到覃无变成狗。毕竟气息就是覃无的气息,这种一定是做梦吧。 江宜臻闭上眼,拉过被子准备躺下去继续睡。 但就在这时,大狗凑过来用爪子扒拉开被子,平静地看着他,传音道:“臻臻,先别睡,是我。” 坏了,不是梦。 五分钟后。 一人一狗面对面坐在床上,都显得有些懵。覃无不是很适应这个形态,整个人——不,整只狗很僵硬。 他正仔细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莫名其妙变成狗的。 江宜臻这会儿清醒了,脑子慢慢转起来,拿出手机去搜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扬:“德国牧羊犬?” 覃无疑惑,歪了一下头,跳下床,去外面的等身镜前观察了一番。毛发蓬松,除黑色外没有一丝杂色,看着十分精神,外表的确是德牧的样子。 他回去的时候,江宜臻已经查完了,正在地毯上坐着,示意他过去。 覃无慢吞吞走过去,被江宜臻抱在身前贴了贴,又被捏了捏肉垫。 覃无默不作声,由他好奇地揉来揉去。 江宜臻压了压嘴角,语气担忧:“好真啊,你是怎么变成小狗的?” 覃无装作没看见,道:“不太清楚,不过我能感觉到这股力量在消失,或许这个形态不会持续太久。” 江宜臻点头,揉着覃无的大耳朵,笑道:“你这个颜值在狗届也是很帅的。你会叫吗?我想听听诶。” 覃无:“……”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劫。 覃无沉默下来,最终还是没抵住江宜臻软磨硬泡,忍着羞耻感低声叫了一下。 江宜臻摸了摸覃无的头,笑赞道:“好狗狗。” 覃无:“……” 覃无转身就走。 或许是德牧形态给了江宜臻太多新鲜感,他几乎一整天都很开心,把已经没电的那堆按钮拿出来,试图和覃无玩按钮,甚至还想和覃无玩“小狗海龟汤”。 他沉浸在自己拥有小狗这件事里,完全忘了眼前的德牧其实本质是人,不是狗。 “覃长官,你现在想吃饭,还是想出去玩?”江宜臻摊开两只手,期待地看着覃无,想让他选一个。 第65章 覃无静静看着江宜臻:“……” 此前他已经和江宜臻传音好几次了,但是江宜臻还是不死心。 算了,就当玩游戏吧。 覃无内心叹息,顺着江宜臻的心意,抬起右爪搭在江宜臻的右手上。 “好啊,我们出去遛弯儿。”江宜臻揉了揉狗头。 覃无不由得出声提醒:“家里没有牵引带。” 江宜臻随便找了一件像牵引带的灵器出来,满意道:“现在有了。” 覃无后悔了:“能不能不出门?” 江宜臻:“可是小狗想出门。” 覃无走到一堆按钮前,心如死灰地按下一个按钮。 “吃饭。” “嗯?你不是想出去玩吗?”江宜臻问。 覃无又按了一下“吃饭”按钮。 “狗就是反复无常的。”他面无表情。 · 在覃无的拒绝下,他们最终没有出门。 江宜臻去学了一下赵承允的小猫饭,一整个下午都在研究做盗版小狗饭。不过鉴于此狐从未进过厨房,小狗饭最终不出意外失败了。 他把一锅糊成黑炭的不知名物质扔掉,决心再也不进厨房了。 覃无扒拉开厨房门,贴着江宜臻的腿无声安慰他。 “赵承允真有耐心啊。”江宜臻带着覃无到起居室。 覃无卧趴在地毯上,深表赞同。 江宜臻往下一躺,纯白的小狐狸就这样轻飘飘落在德牧的身上。 他喜欢得不行,在柔软的毛中打了个滚,不过他有点没预判好,一下子就从德牧背上滚了下去。 覃无有点担心,侧身过来想看看江宜臻,但是他还没适应狗的爪子,怕贸然上手扒拉伤到江宜臻,于是用鼻子上去顶了顶。 江宜臻瞬间被顶了个跟头,气道:“你干嘛!” 覃无有口难言。 江宜臻把自己被弄乱的毛理好,踱步两回,坐在地毯上,抬起爪子,命令道:“低头。” 覃无不明所以,把狗头低下来。 等到他的头很低的时候,江宜臻抬起右爪,按着覃无的鼻子上方,把他的头踩到地毯上,说:“以后不许随便顶我。” 覃无的下巴贴着地毯,整个身体都匍匐着,只有一双眼睛抬着,看这只威风的小狐狸。 他还是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江宜臻,有些新奇,不由走神起来。 江宜臻警告似地踩了踩他的鼻子——在覃无看来和撒娇没什么区别,他想笑,但还是正经道:“知道了,不随便顶你,狐狸大王。” 江宜臻满意地点头,巡视一圈,找到覃无最柔软的腹部,把自己团到那里,准备睡一会儿。 覃无的德牧身体要比可乐大好几倍,窝在里面格外暖和。 覃无趴在地毯上,感受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软狐狸,呼吸都轻下来。 他想,原来可乐每天都在经历这些。 有些奇妙。 · 家里的按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接下来的两天,江宜臻几乎没有和覃无正儿八经说过话,乐此不疲地用着按钮和小狗海龟汤和他交流,还会笑容满面地夸奖他说“覃长官真棒”。 覃无从抗拒到麻木接受,只用了不到半天。 现在江宜臻时不时让他狗叫,他也能没什么负担地叫给他听了。 真是进步啊。 覃无内心毫无波澜。 “明天xx广场有一个小狗聚会,覃长官要不要去?”江宜臻摊开手让他选,“去,不去。” 覃无想选不去,但是不去这只手很快被江宜臻藏起来了。 覃无:“……” 小狗海龟汤?实则不然。 ----------------------- 作者有话说:小狗海龟汤是在停子妈那儿学的哈哈,米娜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停停是一只很聪明可爱的边牧[熊猫头] 本集是点梗的德牧覃无。今天在写的时候突然想到,其实覃长官变成小狗特别像在给臻臻做丰容,目前最开心的是他(笑 第59章 覃无用嘴顶了一下牵引带, 把它套到自己脖子上。 江宜臻夸:“好狗狗。” 覃无:“……” 覃无瘫着狗脸,当没听见。 江宜臻临行前突然想到昨天还买了东西,忙拿来给覃无戴上。是一副黑色止咬器。 他做了全套出门攻略。 虽然b市目前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给犬类戴止咬器, 但很多人为了不吓到路人,都会给中大型犬戴。 “难受吗?”江宜臻研究了会儿, 托着覃无的嘴上下动了动。 “不难……” “难受, 不难受。”江宜臻摊开两只手。 覃无无奈地选了不难受。 江宜臻就这样戴着覃无出门了。 他没有驾照, 不能开覃无的车,好在xx广场的位置离他家不算远, 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 高挑的青年配纯黑色德牧过于引人注目,路上一直有人看他们。 就这样受着注目礼, 江宜臻踩着软云一样飘到广场。 这边的商场经常举办户外狗狗活动,江宜臻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到了才发现不只是聚会,还有很多玩的游戏摊位、茶话会一类。 他领着覃无, 一时间无从下手。 来参加活动的人狗有很多,江宜臻领了一份活动手册, 边看边传音道:“好多小狗啊, 你想去玩吗?那边有游泳池诶。” 覃无无动于衷, 拽着江宜臻往人最少的茶话会活动区走。 茶话会活动区的主宠没有别的活动区多,大多是玩累了来休息的,买点小狗零食补充能量。 江宜臻去随便买了点零食, 准备好好看一下手册一会儿去哪里。正在这时, 他余光瞥见一只纯白萨摩耶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跟着个高个子青年。 萨摩耶直奔江宜臻来,青年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被扯了个踉跄。江宜臻腿边瞬间就蹭过来一个大白团子, 鉴于它看起来手感不错,于是他下意识上手摸了摸这只漂亮的小狗。而原本就在江宜臻腿边的覃无被挤到了一边,他抬手推了推萨摩耶,没推动。 好没礼貌。覃无心想。 “快回来……汤圆!”青年三下五除二把名为汤圆的萨摩耶拉到身边,不好意思道:“没伤着你吧?它平常不这样,对不起啊。” 江宜臻和汤圆水灵灵的乌黑眼睛对视片刻,看向青年,笑道:“没事啊,它很可爱。” “您家男孩女孩?我们小女孩。”汤圆爸耳朵倏地红了,开启养狗人社交第一句话。 太奇怪了,江宜臻差点没憋住笑,看了一眼覃无,说:“男孩。” “它几岁了?” “两岁吧。”江宜臻胡掐。 “真巧啊,汤圆也两岁出头。” …… 覃无转个身,拒绝了汤圆交换气味的请求。 萨摩耶不耶耶了,眼巴巴看了会儿覃无,又抬着头想去蹭江宜臻,被覃无扒拉开。 覃无打量着汤圆爸,心说原来有小狗就可以随便和人搭讪了吗?真是轻浮。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起出来遛狗?”得知江宜臻住附近,汤圆爸主动发出邀请。 江宜臻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笑吟吟地建议:“我今天带的不是自己手机,你先加我男朋友微信?” 汤圆爸瞳孔地震,声音都低了:“那就下次吧。” 众所周知,“下次”以及“再说”,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没有下文意思。 覃无表面波澜不惊,看着汤圆父子落寞离场。 “你怎么不许人家小狗靠近我?”江宜臻把覃无的手机收回口袋,“有点不礼貌哦。” 覃无声音闷闷的:“它身上有味道。” 江宜臻:“?” 什么味,小狗味?难道是变成狗了鼻子也灵了? 江宜臻没太在意,他把手册都看明白了,就带着覃无到别的活动区遛达。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是很受小动物喜爱的,到哪儿都能成为小狗们的追捧中心。 高冷严肃的黑色德牧看起来十分不亲人,不过由于其帅气的外形,江宜臻被问了很多次能不能摸摸覃无。 “不能摸。”江宜臻拍了拍覃无的狗头,莞尔道:“他不喜欢被人摸。” 路人:“原来德牧也有脾气不好的。” 江宜臻点头:“是啊,只让我摸。” 路人只好作罢,抱着遗憾走了。 覃无沉默。 “怎么,你很想被别人摸啊。”江宜臻挠挠他的下巴,传音说。 “没有。”覃无吐出两个字。 江宜臻满意地点头,道:“覃长官有狗德,你主人很满意。” 覃无一顿,笑了声。 江宜臻摊开手道:“好啦,长官现在想继续玩,还是回家?” 覃无丝滑地选了回家。 · 暮色四合之际,江宜臻回家路上被路边摊吸引,买了一串草莓糖葫芦。 “可惜了,小狗不能吃糖葫芦。”江宜臻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第66章 覃无平静地想,他们下午还一起分着吃了一整盒巧克力。当然,他此刻也没有和江宜臻抢糖葫芦的心就是了。 到家之前,糖葫芦就被消灭了。 江宜臻兴奋劲儿才慢慢褪去,在卧室的秋千上慢吞吞地晃悠了会儿,对覃无说:“你什么时候变回来啊?” 未等覃无说话,江宜臻又叹息道:“想你了。” 小狗有小狗的好,不过江宜臻还是喜欢覃无人身的时候。 他面对着窗户望向外面,有点犯困了。 如果明天再变不回来,他想,那就帮覃无一下。 就在江宜臻天马行空的时候,秋千忽然不动了,后背撞上了什么一样。 他下意识抬起头,刚巧看到覃无低垂着眼睛,把脸上的止咬器摘下来。覃无一言不发,低头吻住他。 江宜臻眨了一下眼睛,刚落下去的心情又飘起来。 他晕乎乎地和覃无亲在一起,不过今天他有点招架不住,被吻得呼吸凌乱,微微分开时,他听到覃无说:“你蹭了一身野狗味。” “野狗?”江宜臻舔了一下湿漉漉的嘴唇,眉梢微动,“都是干净的家养小狗,哪儿来的野狗。” 覃无从很久之前就压着的不爽触底反弹,这会儿缓解焦躁似的,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江宜臻的侧脸,道:“我没有允许别人碰我。” 言下之意——你怎么能来狗不拒? 江宜臻闷笑了一下:“你吃醋了?吃小狗的?” 覃无:“没有。” 江宜臻打趣他:“难道你也染了小狗病,不许主人和别的小狗玩……” 覃无直接吻住他,不许江宜臻再说了。 他虽然变回来了,但仍然能清晰感知到江宜臻身上蹭到的别的小狗的气味,心下居然有些嫉妒。 然而覃长官目前仍未判断出原因,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心中升腾起强烈的念头,想要把那些陌生的气味全部都覆盖掉。 窗帘慢慢合上,卧室唯一的光亮就是藤椅边的落地灯。 江宜臻死死抓着秋千上的粗绳,整个人都在真皮垫上。他不断想要回头,但每每回头又很快贴在覃无身上,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覃无站在江宜臻身后,秋千回到他身前时,他会稳稳地控制着秋千停几秒,又推着江宜臻出去。 江宜臻腰都酸了,哪儿遭过这样的折腾,最后一次被推出去,他回落时松开绳子,微微回身抓着覃无的手臂,哑声道:“我想下去。” 大概是太紧张了,他哪儿哪儿都在细微地抖,覃无见他可怜巴巴地看自己,又心软了,就这样扶着江宜臻的肩,低头亲了会儿江宜臻。 秋千晃了晃,江宜臻没有着力点,一动也没挣扎,结束了才低泣出声。 躺在床上的时候,江宜臻眼眶通红,骂道:“你是故意弄这个破秋千的。” 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刚刚好就能对准? “……我没有。”覃无这下真的百口莫辩了,“我之前不知道。” 江宜臻小发雷霆,被覃无哄了一会儿。 取得江宜臻的原谅一直都不是什么难事,再者他也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很快,覃无就得到一只柔软的江宜臻了。 但江宜臻很快就后悔了。 不知道覃无是不是蓄谋已久,某个时刻,他突然停下来,低声问:“臻臻现在,想要更重一点,是,不是?” 江宜臻难受得头皮发麻,无暇思考太多,覃无话音未落,他就伸手抓住了覃无的左手。 覃无笑道:“臻臻好棒。” 江宜臻贴在覃无颈间,双目微微失神,“我又不是小狗。” 覃无低笑:“我是狗,臻臻是我主人。” 江宜臻呼吸被打乱,尾音发抖:“你……” 覃无抱紧江宜臻,在他耳边道:“主人。” 江宜臻耳朵“唰”地就红了。 好烦啊!覃无怎么什么都说? 覃无丝毫不懈怠地满足江宜臻的选择。 江宜臻轻轻咬着覃无的肩,泄出一点喘息来。 “我完成了臻臻的要求,这个时候应该夸我好狗狗。”覃无指导他。 江宜臻意识还飘着没回落,闻言兀自羞耻了会儿,才用气音道:“……好狗狗。” 落地灯亮了一夜。 覃无彻底覆盖掉“野狗”的味道,确认江宜臻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气味了,才结束了此次堪称标记的行为。 他低头,让江宜臻还带着牙印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问道:“我干得好吗?主人。” 江宜臻没力气推开他的脸了,模模糊糊道:“好狗狗……就这样吧。” ----------------------- 作者有话说:很难说某人是不是记仇了 第60章 元旦前夜, 晚十点半。 a市郊区,被监管局带来现场的检测仪都快运行冒烟了,也没检测出笼罩着案发现场的不明能量团是什么东西。 “长官, 检测不出里面还存在生命体。” 负责此次事件的a市分局执行官辛微脸色铁青,回头问:“检测部门的部长呢?他让一实习生来算怎么回事?!” 负责探路的执行官生命反馈消失, 辛微头都大了, 最糟糕的是仪器技术不够, 再冒然让人进去救援太不负责任了。 “长官,我们部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实习生额头上的汗暴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 “不好意思姐……长官,仪器现在又有点故障, 我不确定刚才的结果是不是准确。” 半小时前,a市分局的辛微突然接到任务,让她立刻带人前往城郊吴家救援,但上级并未说清楚原因。 与此同时, 检测部门也拉响了一级警报。 不明能量体的出现,带来很多变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总部, 但a市离b市很远, 联系总部后, 总部的执行官也不一定能立刻到达,他们现在只能等。 辛微心急如焚,总部一直没回复派来的执行官什么时候到。 “不等了, 我进去看看。”她道, “总部来人之前,都在这儿守着,别进去。” “长官……”实习生开口,“部长说这不明能量很有可能是外来介入, 危险性很难界定。” “不论如何,我会想办法把消息带出来。”辛微神色凝重,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她身边的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底。 正在这时,一阵妖气划过,众人纷纷愣住。 辛微眯了眯眼,再定睛一看,来人一身漆黑大衣,雪白的长发在黑夜里外扎眼。 此人的脸在整个三界监管局都不属于生面孔,总部统共就三个首席执行官,他就是其中之一——妖族首席江宜臻。 辛微终于浅浅松了一口气,上前道:“江长官,需要再看一下检测出来的信息吗?” “乱码就不用看了。”江宜臻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稍微摆了摆手,说:“你们不要过去,一会儿见。” “我们有两个同事也在里面,江长官……” “没问题。” 他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辛微叹息,心中无比希望此前进去的两个队员还活着。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江宜臻,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办事风格。负责记录的同事来问:“辛姐,这位首席自己去,不会出什么……” 辛微摸出电子烟,道:“他出意外的概率比男人生孩子的概率还小。刚进去的那俩没事我才要谢天谢地。” · 又是熟悉的魔气。 江宜臻拉开大宅的门,顺手挥散袭来的魔物,有种“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感觉。 他从封印中被青汝唤醒,迄今已经有近五十年。他和青汝想过很多办法,但也只是延缓了深渊降临的时间。 这里寂静无声,浑浊的魔气下,只能隐约察觉出一点属于人类的生气。 江宜臻率先找到了昏迷的两名执行官,随意用绳子捆在一起,去找最微弱的生命气息在哪里。 或许是知道他有经验,青汝才叫他来处理现代第一起深渊降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会儿心跳格外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心烦意乱。 江宜臻把拎过来的两个执行官放在地板上,用渡也轻轻一挥,就将聚集在二楼一处房门外的数十魔物斩灭。 推开门,他微微一怔。 房间内没有人。 江宜臻的心跳声极为清晰,他转了个方向,走向房间的衣柜处。他神色间有些不解,蹲下去的动作也慢下来。 与此同时。 藏在柜子里的一双漆黑的眼睁大,在眼侧的剪子细微发着抖。 片刻后,柜子被打开,藏在柜子里的人倏然出手,剪子直冲着江宜臻的腰腹而去! 江宜臻单手抓住剪子的尖头,被上面附着的灵力刺了刺。他没松手,反而拽着这把剪子,一下子将另一头的人给拽了出来。 ——是个看起来只有几岁的孩子。 第67章 一大一小对视着,江宜臻有些恍惚,没顾得上哗啦啦流血的手心,脱口而出:“覃无?” 只有几岁的大的覃无没有回应,目光更加警惕了几分。 显然,覃无暂时没有过去的记忆。 江宜臻闭了一下眼,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再睁开时里面的恍惚已经消失了。他松开剪子,露出个笑来:“别怕,我是监管局执行官。”他摊开手,把剑也扔在了地上。 覃无这会儿年纪不大,却分外冷静,见江宜臻释放善意,犹豫了会儿,没说话。但他在柜子里待了太久,这会儿腿脚已经走不了路了。 这下轮到江宜臻开始手无足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覃无,他甚至没怎么接触过人类小孩。 良久,他俯身,轻声问:“我抱你走可以吗?” 覃无不觉被这双漂亮的碧眼吸进去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江宜臻小心地抱起覃无,骤然间,心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没关系,已经等了这么久,还差这一会儿么? · 吴家灭门案作为首例深渊降临的样本,被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鲜少有人知道,吴家有个孩子活下来了。他的身份消失在众多文件报告中,没人知道他的去处。 作为经历过封印的江宜臻,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工作量飙升。 在第n次提出不满之后,作为局长的青汝提议:“我和你一起吧,这样你能轻松一些。” 江宜臻还没表态,阿纯率先道:“殿……局长身体不好,不能奔波在一线,在培养出能够在深渊中独当一面的执行官前,很多事还需要局长来做决策。” 江宜臻看向阿纯,侃道:“还是亲学生心疼老师。” 青汝看了眼笑里藏刀的阿纯,又看了看没什么所谓的江宜臻,头疼非常。学生哪里都好,就是比她本人还宝贵她的身体情况,仿佛她是什么不能摔的瓷娃娃。 “没关系,阿纯。”青汝安慰道,“这点程度还远远称不上劳累。” 阿纯不说话了。 “说起来你以前没有道侣,更没有孩子,现在知道怎么养人类小孩吗?”青汝问道,“不如送来让我照顾,我比你还是有经验的。” 在她的认知中,江宜臻还没有完全脱离孩子脾性,哪里能带好孩子呢? “你把阿纯带在身边的时候,她都多大了?”江宜臻表示质疑,“我俩半斤八两吧。” 青汝:“……你想以什么身份照顾覃无?养父?哥哥?” 江宜臻想了想,说:“养父不行,他想起来一定会找我算账的。我当他一阵子哥哥吧,反正也不会太久。” 青汝点头。 江宜臻把活儿扔给了青汝,心情好起来。他眼下准备去学校接覃无放学,想到这下可以正式把人带在身边,可见恢复记忆也不是什么很远的事了。 这边房间内只有青汝和阿纯了。 阿纯思虑繁多,整个人都闷闷的。 青汝便道:“江宜臻是承了我的情才愿意留在这儿帮忙的,阿纯,不要只考虑我。” “刚才是我说错话了。”阿纯微微侧身,盯着青汝的侧脸,“你生气了?” 青汝淡笑:“我没生气。” 阿纯发现青汝最近好像很开心似的,就是不知道是为甚么事。 她微微出神,见青汝看过来,便迅速低下眼睛。 · 当覃无的哥哥属实不是什么简单事。 江宜臻有记忆以来,身边就没兄弟姐妹,从小到大他只养过猫,但猫和人又大为不同,养人或许要更精细一些? 覃无看着一桌子汉堡薯条可乐等,沉默片刻,说:“江哥哥,吃这些对身体不好。” 江宜臻一边喝可乐一边迷茫道:“你还在喝奶粉吗?” 是的,在江宜臻的认知中,人类只分两个阶段,一个是喝奶粉阶段,一个是可以吃垃圾的阶段。 “不喝。”覃无抬着头说,“在家的时候,是保姆阿姨做饭。” 江宜臻心说原来是大户人家。 他搜了搜,决定今天先找人上门来做一顿饭,明天也请个保姆在家里。他是不可能做饭的,他在厨艺上毫无天赋,要是覃无未恢复而被他不小心毒害,那不是扯淡。 终于兵荒马乱解决了覃无的晚饭,已经快十点了,他必须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幼稚园。 这是覃无被江宜臻领回家的第一天,此前三天他一直在医院被观察。再比同龄人早熟,他当下的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 他会在这里短暂停留,还是会长久地居住? 这些覃无都没有问出口。 江宜臻给他的房间就在主卧对面,离得很近,就说让他有事来找自己。 年幼的覃无一声不吭,住进了陌生的房间。 江宜臻心中颇为感慨,觉得覃无还是和一般人类不同的。他记得自己小一点的时候缠人得厉害,非要和覃无睡在一起才满意。 他现在只要想到覃无离自己很近,就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就这样坐在外面,查了会儿育儿手册。 直到他后半夜听到浅浅的啜泣声。 江宜臻放下鼠标,悄声来到另一个房间,在床边看了会儿像是在梦魇的覃无。 他俯身摸了摸覃无的额头,心疼得皱起眉。 覃无模模糊糊张开一点眼睛,爬起来,说:“哥哥,我梦到鬼了……” “鬼被我打跑了。我也睡不着,你陪我一起睡?”江宜臻用气声问。 覃无乖乖点头,抬手往江宜臻那边蹭了蹭。 见他似乎对这个房间有些排斥,江宜臻便抱起他,说:“走吧。” 盖好被子,灯光熄灭。 来到另一个陌生的房间,覃无却没觉得有多害怕了。或许是有靠谱的大人在身边?他缩了缩,悄悄离江宜臻近了一些,纠结了很久,还是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江宜臻想到,他说的是那天剪子的事,笑了笑,说:“早就好了,睡吧。” 在幼年覃无看来,他的确是想要亲近这个人的。 奇怪,又仿佛理应如此。 江宜臻睡得倒是很快,他一扬手,便将旁边矜持了很久的覃无扒拉过来,塞在自己怀里。 好温暖。 覃无眼皮开始打架,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是个好梦。 ----------------------- 作者有话说:是长官臻臻和人类覃无,年下梗(笑 臻臻也短暂当了回靠谱的大人呢,下一章开启时光大法,哇咔咔 第61章 覃无的高中时代, 和同龄人有许多不同。 他十七岁时就秘密进入了监管局做实习,同时还能抽空回学校考试拿第一,一直到高考前夕。他本人倒不觉得有多高压, 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而监管局的同事们也都清楚,虽然目前覃无还不是正式执行官, 但他未来会在这里工作,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更何况他的带教执行官是江宜臻。 覃无去大学报道那天, 江宜臻恰好有空,就说去送他。 虽说是来送人, 但行李覃无不肯让他拿,也不让他帮自己做什么事。江宜臻乐得充当一个挂件, 在学校里走走停停,看什么都新鲜。 覃无快速拒绝了第n个来问校园卡办理的人,把手中的一沓文件挡在江宜臻额头上方,遮去部分阳光, 问道:“你要上去等我吗?我下来可能要一会儿。” 他现在已经比江宜臻要高近半个头了,身形也比他大一圈。其实高中刚毕业的时候还没有, 他那时候堪堪和江宜臻一样高, 一个暑假结束, 已经可以稍微垂着眼睛看对方了。 这个认知让覃无有些微妙的愉快。 “去吧,我还没见过学生宿舍。”江宜臻把冰镇可乐贴在脸边,整个人都热得蔫蔫的。 虽然已经是九月了, 但还是很热。 覃无轻松拎着行李, 带江宜臻上楼。 春平大学基本上都是四人宿舍,覃无来的时候另外三个已经到了。 他俩一进来,里面的三个男生就齐刷刷看过来,寂静片刻后, 干巴巴打了个招呼。 虽然已经在社交软件上成为了赛博好朋友,但这会儿线下,大家多少还是拘谨。 “这位是……”自荐为宿舍长的男生看向江宜臻,眼里逐渐冒光。 覃无很细微地抿了一下唇。 江宜臻没多想,笑道:“我是他哥哥。” 宿舍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哥哥”,覃无瞬间感觉自己来到了桃园。 江长官的权威性在此刻得到诠释。 在这所大学读书的学生,很大概率会进入监管局工作,或者从事相关职业。三位首席中,江宜臻无疑是最被熟知的一位。 舍长:“原来江长官也有弟弟啊。” 江宜臻笑:“是啊。” 舍友甲:“那长官有计划来教书吗?” 江宜臻笑容不变:“没这个计划。” 第68章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覃无一言不发,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 江宜臻适时打断几个迷弟,走向覃无,道:“我帮你一起吧。” 此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帮覃无的。 覃无出于一些原因,不太想让江宜臻帮自己做事,不过见舍友几人眼巴巴看着,又鬼使神差同意了。 江宜臻左帮帮右帮帮,虽然有点在帮倒忙,但是覃无也刚好没提升什么做事效率。 好事是,两人都各自得到了情绪价值。 江宜臻本人倒是很满意,拍拍桌子,说:“我们真厉害。” 终于整理好东西,覃无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开口问江宜臻要不要一起吃饭。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江宜臻了。 不过他这个想法很快就落空了,因为江宜臻要赶回总部一趟。 覃无没表现出不满,还坚持来送江宜臻到大门口。 见覃无一路都心不在焉,江宜臻便笑问:“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 覃无立刻否认:“没有。” 现在的覃无远没有那么会掩饰情绪,分明是失落了。 江宜臻时常觉得十分新鲜,不过不管不顾可不行,他还是个靠谱的大人,满足十八岁的覃无一点小愿望还是很轻松的。 他想了想,透露道:“月末我请了一周假,你可以回家住。” 虽然家离学校很近,不过学校有要求不能走读,覃无只能住在学校。 “学校没关系?”覃无眼里那点阴云已经散了,这会儿虽然也没笑,但看着是心情不错。 江宜臻轻飘飘画了个饼:“你请假,我担保。” 覃无微微低眼,“真的假的?江宜臻你不能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人了。”江宜臻哼笑,“还有,你又没大没小,自己想想有多久没叫我哥哥了。” 覃无:“局长还叫你臻臻。” “青汝和我同辈,你和她比什么。”江宜臻被逗笑,“你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 覃无嘴角绷着,说:“我先回去了。到时候你不能食言,我要回家住。” 江宜臻马马虎虎应下来,心说覃无最近怎么莫名其妙的。 另一边。 覃无边走边在心里默了几声“臻臻”,咂摸出了点细微的不同来。 他回去时,宿舍里的几个男生还在聊江宜臻,见覃无回来,兴致勃勃地拉他一起。 “说起来,我一开始没敢确定那是江长官。”舍友甲唏嘘,“覃无,你哥私下原来是这样的,看着跟大学生似的。” 覃无“嗯”了声,走到桌边,说道:“不是亲哥。” “我就说看着一点儿都不像。”舍长一拍大腿,接着不好意思道:“其实离近了看头有点晕,真人比在电视上还好看。” 舍友乙捣蒜一样点头,看向覃无:“覃无经常接触江长官,有没有经历过这些?已经习惯了吧。” 几人同时看向覃无。 覃无单手打开江宜臻忘记拿走的可乐,“呲”一声脆响。 他面色平淡,轻轻地:“嗯。” · 覃无从小到大很少期待什么事。 或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许是他对绝大多数事情提不起兴趣……但他眼下很期待开学第一个月的月末。 江宜臻只承诺了很小的一件事,他就少见地期待起来。 为期二十天的军训终于结束。 覃无等到二十五号,照例给江宜臻发送信息,内容矜持,丝毫没催促的意思。 对面仍然没回复。 他等了等,慢悠悠地开始划他们的聊天记录。上一次江宜臻回复他是在他入学那天,之后就是他单方面的发送信息,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天气如何等等。江宜臻出任务时候不带手机,所以只有他回来了,才会回复。 覃无有些无聊地往上翻,听了会儿江宜臻的语音条。 “呦,你笑什么呢?” 舍长的声音突兀响起。 覃无手一顿,下意识熄了屏。 舍长放下帮舍友甲带的午饭,调侃道:“咋啦,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吗?” “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覃无觉得他的脑回路有些奇怪,怎么笑就是找到女朋友了? 舍长咳了咳,道:“不,其实这些都是表象,主要是看气场,好比你刚刚,特别像思|春少男。但是我琢磨了一下也不奇怪,这段时间你在表白墙上都被捞疯了。” 覃无:“……”其实完全不知道。 “什么表白墙?”他虚心请教。 舍长把账号推给他,碎碎念:“你没发现最近加你的人很多么?” 覃无:“发现了。” 舍长见他没什么反应,想起个很有意思的事,道:“开学那天你不是和江长官一起来的?那阵就有好多人在墙上捞他,照片一堆。有在超市的,还有在树底下逗猫的……后来被科普了一顿,就没什么人问了。” 覃无捕捉到照片二字,到墙的记录里找。不过很可惜,表白墙设置三天可见,他找不了之前的照片。 “你找照片呢?”舍长贴心道:“我存了两张好看的,你要不要?” 覃无微妙道:“我要,谢谢你。” “我给你找找。”舍长边找边唠:“但你不是和你哥住一起么?那你不就抓着他想怎么拍怎么拍,哈哈。” 他把那两张很有氛围感的照片发给覃无,又兀自欣赏了会儿。 品味完,舍长抬头见覃无跟走神了一样,便揶揄:“怎么了?看呆了?” 覃无后知后觉点了保存,起身道:“没事,我先去吃饭了,回见。” 舍长目送着他离开宿舍,想起来该叫舍友甲起床了。 说去吃饭的覃无实则没去吃饭。 他在楼下看了会儿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儿?” 阿纯清淡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覃无开门见山:“纯姐,我联系不上江宜臻,他出任务还没回来吗?” 阿纯:“他没联系你啊?可能是还有别的事,别着急。” 覃无听出她下意识的疑惑,知道江宜臻很可能已经回来了,便道:“好,谢谢纯姐。” 挂断电话,覃无有些出神。 今天已经二十五号了,难道江宜臻把承诺的事情忘了吗? 这么想着,覃无心中又多了几分郁闷。 紧接着,他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出门就扫了个自行车,直奔监管局总部。 · “你起码得把手机先给我吧。” 江宜臻跟没骨头一样窝在椅子里,没精打采地看着青汝,说:“我还没告诉覃无我回来的事呢。” 青汝神色淡淡:“我已经帮你发了信息,说晚几天回去,他说知道了。” 江宜臻:“就这样?” 青汝:“当然。” 江宜臻拿到了手机,看到青汝代他发的信息,有些愧疚。 他本来说这周要请假回家的,结果出了别的事,他暂时不能回去了。 不过覃无既然没多问什么,说明他应该没有太在意……吧。 江宜臻盯着“知道了”三个字良久,指尖正在屏幕上停着,突然被青汝重新收走了手机。 江宜臻的狐狸耳朵瞬间冒出来:“我还没看完呢!” 青汝视线从他的耳朵挪到他的眼睛上,微微笑着,温声说:“你看,妖力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江宜臻:“……” “我猜是封印导致的发|情|期推迟。”青汝将手机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嗯……”江宜臻也是这样猜测的。 不过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很突然的一件事,他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青汝见他有气无力,蹙眉道:“你可以选择先找个临时伴侣解决一下……或者自己熬过去,就是遭罪了点。” 江宜臻耳朵耷拉下来:“还有临时伴侣的说法啊。” 青汝惊讶:“不是妖族传统吗?” 江宜臻:“……”什么传统,我怎么不知道。 青汝叹息:“你在我身边吧,至少我这儿很安全。” 江宜臻:“回家覃无也不会伤害我。” “你只是天然对覃无信任。”青汝反问道:“而且你的妖力已经很不稳定了,万一仇家找上门,覃无能保护你吗?” “……” “再者。”青汝声音缓缓,“就算仙尊现在回来了,他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帮你,我知道你以前很依赖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除非……”她停下来。 江宜臻看着她,不禁问:“除非什么?” 青汝摇摇头,不说了。 正巧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是覃无的气息。 江宜臻熟练抬手,把耳朵按回去。 青汝瞬间觉得头疼,但又不好避开,便开口让人进来。 覃无出现在两人眼前,他头发有点乱,气还没怎么喘匀,进来就和椅子里边的江宜臻对视上了,一下子卡了壳,忘了要说什么。 第69章 青汝提醒:“别站那儿了,进来吧。” 覃无这才回手关上门,走过去。 江宜臻跟没事人一样,对覃无笑了笑。 见覃无面无表情,江宜臻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看向青汝。青汝接到求助信号,问覃无:“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覃无:“想问下有什么事要晚几天回家。” 青汝没说话,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覃无。发|情|期是江宜臻的私事,她直接告诉覃无也不是那么回事。 江宜臻抬着头看覃无,笑道:“其实没什么事,我和局长已经商量好了,今天就能回家。刚想告诉你,你就来了。” 覃无表情空白了一瞬,“哦”了声。他这会儿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的确冲动了。 青汝浅浅抿了抿唇。 “巧事。那我们就先回家了。”江宜臻起身。 青汝传音:“你直接回家了?” 江宜臻“嗯”了声,回道:“没关系,现在只是前期,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爆发,真到那时候我就来你这熬一熬。” 青汝尊重他,便道:“好吧,我相信你。” 覃无被江宜臻推着离开办公室,一直到回家,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江宜臻叹了声,“被局长揪过去训话。” 覃无“嗯”了声:“她训你什么了?” “乱七八糟的。”江宜臻笑了笑。 覃无也跟着抬了抬嘴角。 江宜臻见他表情没什么不对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覃无应该不会多想,他又没说谎,只是抹去了一点关键信息而已。 这样想着,江宜臻又轻松了很多,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我去睡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做,或者叫外卖。” 覃无看着江宜臻的背影,若有所思。 · 覃无和学校请了假,最近几天都可以不在宿舍住。 而这边江宜臻暗自观察了两天,发现除了有时候被热醒,其余没什么不正常的,妖力波动也不大。 或许是青汝过于担心了。他松了口气,觉得似乎没必要麻烦她。 周末这天,覃无没有课。 傍晚的时候,他想起冰箱已经空了,便问江宜臻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江宜臻正歪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看电影,闻言随意道:“想去。” 他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连平常爱喝的奶茶都没怎么买。覃无清点了一下家里缺的东西,说:“那就现在出门吧。” 江宜臻坐起来,呆呆沉思了会儿,又躺回去,恹恹道:“我又不想去了。” 覃无走过来,蹲在沙发边,问他:“怎么又不去了?” 江宜臻:“好累。” 覃无提议:“你在我口袋里,这样就不累了。” 江宜臻很快就心动了。 虽然变小有损靠谱形象,但在超市的诱惑下,这点不算什么,况且又不是没干过这事。 很快,覃无就去拿了件带大口袋的薄外套。 小狐狸江宜臻轻飘飘的,在里面没什么垂坠感。 江宜臻打了个哈欠,把头搭在口袋边吹风保持清醒。他并非真的困,只是脑子有点浑浑噩噩的,不太舒服。 不过这种症状到了超市好很多,尤其是到了零食区,他几乎聚精会神,指挥覃无拿爱吃的或者是新上的,全程思路清晰。 结账完回去的路上,江宜臻又蔫儿了。 不过这回江宜臻是真的睡着了,他完全团在口袋里,直到回家,覃无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他都没醒。 覃无煞有其事地给小狐狸放在枕头上、盖被子,捏了捏狐狸耳朵,出神地想,好软。 其实尾巴也很软,但是江宜臻轻易是不给他摸的。 覃无有记忆以来,只有小时候能享受到特殊待遇。那时候他经常半夜梦魇,江宜臻会把他放在自己的半妖形态时的尾巴里哄他。后来长大了,江宜臻就很少以半妖或者小狐狸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了。 现在看来,那些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或许是被江宜臻的疲惫传染,覃无还坐在在床边地毯上,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乌云蔽月。 凌晨两点,覃无突然惊醒。 他心跳极快,只感到手心烫得厉害,抬了抬手,发现手边是江宜臻的半妖形态身体,而他感到的热,是从江宜臻的身上传来的。 覃无一惊,爬起来去看江宜臻。此刻江宜臻卷着尾巴到身前,睡衣蹭掉了一半,皱眉蜷在床上,是看得见的难受。 “江宜臻?”覃无摸了摸他的额头。 江宜臻半睡半醒,应了声。 覃无有点紧张,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单手托着江宜臻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江宜臻软绵绵的,也没有挣扎,靠在覃无身前还没什么意识,右手就要往前探去。覃无看到江宜臻的变化,耳朵一红,忙抓住江宜臻的手腕,“等一下……” “……覃无?”江宜臻仰头,毛茸茸的耳朵蹭在覃无的颈侧。 覃无颈侧连着半边脸都热起来,心里的小鹿差点撞死。但他没心猿意马多久,就发现江宜臻在掉眼泪。 江宜臻哭泣没有声音,安静得出奇。 覃无松开他的手腕,下意识就去擦他的眼泪了,轻声问:“怎么了?” 江宜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感觉内心空荡荡的,好像要说的话很多,但临到嘴边又觉得无话可说。 他不甚清醒,如今是梦是现实已经分不明白了,疲惫却仿佛深入骨髓,拖着他往下坠。 覃无再次制止住江宜臻探到睡裤边的手,涩声说:“我帮你。” 他话音未落,便单手遮在了江宜臻眼前。 · 江宜臻意识清醒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他抱着尾巴,,脑子一片空白,疑心是自己烧坏了。 情|热已经褪去大半,想象中的难熬完全没有发生,但发生了另一件让他头皮发麻的事。 他与覃无眼下正“坦诚相待”。 “对不起。”覃无光速滑跪,“是我趁人之危。” 江宜臻知道这个不能赖覃无,他只恨自己没失忆,这会儿他甚至记得所有细节,包括后面是怎么求覃无帮自己的。他的肩松下来,整个人都泄气了似的,低低说:“没什么的,你帮了我,不需要自责。” 覃无:“这算是临时伴侣么?” 江宜臻脑子没转过来:“什么?” “……”覃无忍了好几天,这会儿冲动下语速很快:“那天我听到你和局长的谈话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是我,你可以接受吗?” 江宜臻僵硬了几分,心想,从哪儿开始听到的?青汝是什么时候说伴侣来着? 完了,江宜臻心想,这会儿完全想不起来。 “是如果。”覃无试探地去抓江宜臻的手,满怀忐忑地说:“其实你不想也可以。” 江宜臻没忍住:“我不想你不也干了么?” “……事急从权,看你难受我也难受。” 此人一脸清纯少男样,干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江宜臻如此评价。 但他还是不想苛责覃无,毕竟他是覃无。 江宜臻一点都笑不出来:“先这样吧,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发|情|期还没完全结束。”覃无说。 “没事。”江宜臻躺下去,“我去青汝那里待几天。” 覃无追着他,直接撑在他身上,急切道:“为什么要找她?我不行吗?我不想当什么都没发生……” “停!”江宜臻震惊,“覃无,你在想什么?” 覃无见他如此震惊,心知是误会了,立刻闭嘴,停了停,声音低下来:“没想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他这样压下来,已经能给人以侵略感了。江宜臻虽然不想回忆,但那些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覃无的气息仿佛密不透风的墙。 “我知道了。”江宜臻转过去,把自己卷起来,拒绝再交流。 于是关于这件事,两个人一整天都没谈拢。 但江宜臻一时的犹豫也给了覃无第二次机会。 当天江宜臻的情|热卷土重来,覃无直接把人按在怀里,求道:“能别去青汝姐那里吗?不把我当正经伴侣也行,把我当随便什么东西。用用我吧,江宜臻。” 覃无连名带姓叫江宜臻,希望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作为一个男性的样子。 他其实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地不想叫他哥哥。哥哥?江宜臻不能只是他的哥哥,他不满足于此。所以他对江宜臻的企图,大概在长大后的每一声“江宜臻”里。 江宜臻头昏脑胀,靠在他肩上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覃无根本不懂什么叫进退有度,他如果对什么事没把握,要么先斩后奏,要么软磨硬泡,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 第70章 正如现在,他已经进去了,但还是一副下位者的样子,煞有其事地求江宜臻同意。 十分可恶。 江宜臻颤抖着闭眼,咬牙道:“没下次了。” 覃无看着有些失落,但江宜臻下定决心不再心软。 “那这次你多用用。”覃无趁江宜臻眼底混乱,偷偷亲了一下他,心说既然有一有二,那有三也不是什么难事。 用多了,自然就依赖了。 想到那天听到的话,覃无心里又不是滋味儿起来。他自认为和江宜臻是最不同的,没想到还有另一个江宜臻会依赖的人。 依赖,江宜臻也会依赖人么? 覃无面无表情地想,没关系,再怎么依赖,现在在江宜臻身边的,还是他。 取代不过是时间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