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1942(二战德国): YouLingLan?
她倒也不发烧,但就是不醒。
华沙军营的时候,她也这么昏睡过,那时医生说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撑到极限后的休眠。但这次不同。他让军医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那人信誓旦旦她受的只是浅表伤,连缝合都不需要。
“除了体重偏低,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可能是应激性昏睡,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您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待即可。”
自我保护,那为什么手指一直在抖?越这么看,那种失控感就越发在血管里灼烧,某一刻,他忽然很想把什么东西给砸碎,比如最近的,那军医的金丝眼镜。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能让自己冷静的工作,戒严令的调整,待批的逮捕名单,一摞摞文件堆成小山。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的时候,巴黎的搜捕网以一种暗流涌动的形式扩张,宵禁提前到晚上八点,所有邮局信件必须二次检查,这些命令一条接一条签发。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指挥官憋着一股邪火,而这火正在找寻一个出口。连带着下属们,都像被上紧发条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第二天,冷静的冰面开始崩裂。
善后工作已近尾声,她仍然没醒。
晨雾中的巴黎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他站在窗前,手上夹着根烟。斯派达尔死得太干脆,那个叛国者用最省事的方式逃脱了审判——他劫持他的女人,划伤他的女人,在死前还用那可笑的方式吓坏了她。
而他的女人还睡着,在受到他妻子诅咒之后。
克莱恩冷嗤一声,指间香烟燃出长长一截灰烬,簌簌落在窗台上,如果诅咒真有用,他早该死在东线雪地里一百次了,可他的女人做错了什么?
她连猎枪的保险栓都扳不利落,就算真亲手杀了他,也不过是兔子被逼急了咬人,纯粹的天经地义。
斯派达尔已经死了,这不够,死人感受不到痛苦,而痛苦才是重点。
八点,施密特送来了斯派达尔官邸的搜查结果,那个名字刺进眼底,带着廉价的解脱感。就在这时,来了电话铃,是昨天派去“保护”斯派达尔官邸的小队。
“指挥官,”听筒里声音绷紧,“目标失踪,卧室空无一人,后门留有车辙。”
他眉骨微沉,“继续找。”
十分钟后,第二通电话接入:“确认目标凌晨扮成女仆,乘坐巴黎纳粹党魁迪特尔专车离开。”
第三通电话在三十分钟后响起,“车辆驶入奥利机场军用通道...柏林方面专机在五点四十五分起飞。”
他妈的。
巴黎并不全是他的人,他早该想到的。
希姆莱的慰问电报十分“适时”地接踵而来,字里行间劝着他,顾全大局,息事宁人。
在看到“兹事涉及人员敏感”“维持稳定为要”的时候,电报纸终于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下一刻,这位有帝国第二号人物署名、盖着帝国鹰徽的文件,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啪一下落进了废纸篓。
他大步走回卧室临时支起的办公桌旁,逼自己看完最后一份审讯报告,钢笔还悬在签名处,就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
“不——”
他几步跨到床前,她皱着眉,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细密冷汗沁满额头,眼眸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仿佛正被迫看着什么可怖默片。
“文。”
他试着唤她,甚至依照医生愚蠢的建议用冷毛巾刺激她,全都无效。
毛巾啪地砸进搪瓷盆,她依然陷在那个他无法进入的世界里,这感觉比当年在顿河前线,看着苏军坦克碾过战友战壕却无能为力还煎熬百倍。
最后,他只能把她整个锁进怀里,制服前襟的勋章硌在她脸颊上,压出一道红痕,却不敢松半分力道。
“我在,看着我,回来。”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命令演变成诱哄,最后变成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沙哑低喃。那一刻,他宁愿她像那些他向来嗤之以鼻的,战场上受伤的新兵蛋子一样嚎叫、嘶吼,也总好过这般。
他看着床上的人开始无意识蜷缩,这不是生理疼痛,他几乎能断定。那些从坦克残骸爬出来的老兵,在睡梦里也会这样,仿佛灵魂还在躲着炮弹。
克莱恩认出了这种“伤”,一种刀枪无法造成的伤。
他叫汉斯请了圣但尼军官疗养院的院长,那院长刚退休,下星期就要回斯图加特。
一小时后,老医生站在床前。
“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她可能会惊醒,对声音敏感,回避触碰,或者…相反,极度依赖触碰。”
“重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环境,熟悉的气味。在她清醒时,不要急于触碰,不要追问细节,让她自己掌控节奏,这很重要。如果她愿意靠近您,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
“那么,您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安抚。”
我的存在,就是安抚?
在那个她又一次被梦魇攫住的深夜,他干脆脱掉外套,将她连同薄被一起,整个捞进自己怀里。
他的动作很慢,随时准备在她流露出抗拒时撤退。但她没有。
她脊背贴上他胸膛的瞬间,他感觉到,怀里那颤抖着的小身体,顿了一下,接着一点点松弛了下来。她在他怀里转了半圈,脸埋进他颈窝,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呼吸变得悠长。
而最磨人的,是第三天凌晨零点半。
她开始在睡梦中流泪,绵绵不绝顺着眼角滑落,不一会儿,又含糊呓语着什么,他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音节,“Nein(不要)”“Blut(血)”“Es tut mir leid(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谁?对那个用刀抵着她喉咙的斯派达尔?对那个死了还要用血吓唬她的叛国者?
那种败类也配得到她道歉?这姑娘泛滥的同情心,连对敌人都——
“赫尔曼。”
就在心火倏然窜起的刹那,她带哭腔的这一声,又猝不及防全被浇熄了去。他收拢手臂,抱着她的肩,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我在。”
女孩的呓语里,更多的还是那些他听不懂的、来自她家乡的话,一个个像加密电报似的掠过他耳际。
其中有三个音节重复得最频繁,他听出来了。
“You Ling Lan”,他皱眉,这发音乍听倒像德语里的J?gerlanze(猎矛),尾音带着她母语那种特有的、东方柔软韵律。
直觉告诉他,这个词,一定与她反复陷入的噩梦核心紧密相连,或许是件东西,或许是个人。她说的是中文,那么,这大概率与她过往在故乡的经历有关。
一种混合着保护欲与不明所以的躁意在他心底翻腾,假如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不介意把那个人找出来,帮他把名字刻到墓碑里。
这念头带点他现在急需的,爽快的血腥气,金发男人想了想,毫不客气拨通了她叔叔家的号码。
那老头那么晚竟然也没睡,他把话筒凑近她翕动的唇边。
短暂沉默后,那头传来回应:“…是我们家乡的一个老传说,夜里独自走山路的人,会遇到一种花,如果被它迷惑靠近,就会被拖进地底,再也回不来。”
他顿了顿,“大人用这个故事吓唬孩子,让他们天黑后不要乱跑,没想到她到现在还记得……”
用故事来约束小孩,这在他们欧洲的童话里倒也不少见,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劫持后,她的童年恐惧会忽然苏醒?
也许那杂碎把她拖到档案室时,唤起了被拖进黑暗的原始恐惧?这推论像坦克履带般碾碎所有疑点——简单,直接,符合逻辑。
但履带碾过之处,总还残留着几块硌脚的碎石块。
她确实怕黑,夜里总喜欢他抱着才能安睡,也嘟囔过在寄宿学校,老师总会准时熄灯,留她在漆黑寝室里,盯着天花板睡不着觉,可她从没提起过什么You Ling Lan,这么一个鲜活具体的恐惧对象。
“她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追问。
他正要再问两句她童年的事,掌下肩膀却抽动了一下,怀里人安静下来,开始无声啜泣,温热泪珠一颗接一颗滚下来。